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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漫漫步归     天赐一品txt下载     天赐一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灼灼明珠(八)

    吃没吃亏大家看着呢,可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表明的。尤其说话的还是她青阳县主。发了一通火,又让人抓了两个看起来不顺眼的食客拎到一旁,准备杀鸡儆猴杖杀了事。

    没想到事情才至一半便被人拦了下来。

    “青阳县主,何必又要擅取无辜人的性命?”

    敢拦青阳县主的,这长安城也没几个: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一位。

    那位敢和青阳县主动手的张大小姐。

    “背后说三道四,本县主还打不得不成?”青阳县主一声冷笑,“张明珠,你要出头,不如来替他们受这杖刑之苦?”

    “青阳县主手下的棍棒可打不到我的身上。”张大小姐神情温和,她道,“县主不如进宫请了圣旨再来。”

    青阳县主冷冷的瞥了她片刻,眼神阴冷,半晌之后,转身:“我们走!”

    “等等!”那位出声拦人的张大小姐却突然叫住了她,打量了青阳县主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县主这身打扮,可是遇往城郊别苑小住?”

    “与你无关!”

    “这两日多雷雨,城郊别苑又在高处,县主还是少往那等地方跑,往年雷雨天出事的可不在少数。”张大小姐语气平静温和,苦口婆心的劝道。

    “不牢你费心!”青阳县主翻身上马,十几骑人撞倒了街边几个小贩之后扬尘而去。

    被撞了的小贩叫苦不迭,不过比起险些丢了性命的食客,他们已是好得多了。青阳县主要杀人打人,全凭心情行事,能从她身边经过,好好活着已是一件幸事了。

    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的两个食客直到此时方才回过神来,四顾一番却见救了他们一命的张大小姐已经走了。

    “真是欺负人啊!”有食客忍不住嘀咕道。

    这位张大小姐刚回来时,不少人以为这又是个肆意妄为的主,可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个被欺负的可怜人罢了,连张氏的嫡长小姐都要受人欺凌,更何况他们?

    “是啊,真是欺负人。”有人跟着感慨了起来。

    食客抬头看到一群穿着国子监衣袍的年轻公子从楼上走了下来。

    “那个……那个……”有人指向其中最出挑的那个年轻人道,“那个就是崔氏的九公子,今年要下场科考了,之前和他那位有婚约的小姐也是被青阳县主杖杀的。”

    “哦!”食客点了点头恍然,难怪他也感慨青阳县主欺负人呢!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同被欺负的主啊!

    人多话题转的也快,提起崔家公子便想起了别的。

    “不过这崔家公子都快下场科考了,怎的不呆在家里,还出现在这里?”

    “人家那是成竹在胸,你以为光靠临时抱一抱佛脚,就能上场科考了不成?”

    ……

    食客的碎语议论被抛在了脑后,那一行年轻的国子监学生出了酒楼。

    “崔。”迎面走来一主一仆。手执折扇的年轻公子将手里的书交给一旁的书童走了过来。

    崔同身边几个同窗偏头低语了几句便同他走到一旁。

    “王栩。”他开口唤了一声。

    “你看到了?”王栩叹了口气,折扇在额头敲了敲,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先前听说青阳县主打听到你在这里便赶了过来。怎么?她又欺负人了?”

    “是张大小姐欺负人。”崔想了想,认真的说道,“看着凶神恶煞的青阳县主被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张大小姐玩弄于鼓掌之中,你说有趣不有趣?”

    王栩笑了笑,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反问他:“青阳县主害人难道不是真的?”

    “是真的。”崔点了点头道,“这不会因为张大小姐没有被害到,就否认青阳县主的所作所为。”

    “那不就是了。”王栩收了折扇,在手心里点了点,“所以还是青阳县主欺负人。”

    “不,是张大小姐。”两人今日说话绕来绕去,偏偏说话的两个人却乐此不疲,也都听的明白。

    崔说道:“寻常人在青阳县主如此招数下,都能死上好几回了,她非但毫发无伤,还见了青阳县主没有半点惧意,青阳县主动手不假,只是不管手段还是心计都远非张大小姐的对手,不过被她牵着鼻子走罢了。”

    “张大小姐确实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她要的应该远不是一个女子想要的东西。”崔道。

    听到这里,王栩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都被人欺上门来了,你不知晓,她都找上祖父帮忙说情了。”

    “早听说是王司徒劝的陛下不要多管女孩子家家的玩闹。”崔说着,似乎有些诧异,“没想到是她主动找的王司徒,我先前还以为是王司徒主动出的手。”

    “因为张大小姐觉得祖父看起来面善。”王栩说到这里,便忍不住笑了,“祖父回去问了我好几回他是不是看起来真的那般面善”。

    崔抬头看了他一眼,显然是在质疑这句话的真假。

    王栩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是真的,所以祖父觉得她很有趣。”

    有趣吗?

    崔嗯了一声,表示认同:“她很聪明,也不枉张老天师如此宠她一场。我祖父说过,张老天师若是还如原先那般,张家迟早是要出事的,没想到如今却出了个异类。”

    “身在俗世中,怎能不染尘?”王栩似乎有些感慨,“张氏自出山起就不是那个隐世大族了,再如何清高不理俗事,常在河边走,岂有不湿鞋?”

    “你今日这说法……”崔似乎有些惊讶。

    王栩道:“是祖父说的。”他还没有这样的感慨,年轻人总是先看眼前,还不到回溯过去的时候。

    “王司徒的话自然有理。”崔说着顿了顿,“但她总让王司徒出面也不是办法,若是不能说服张老天师……很多事情,不是旁人可以出面解决的了的。”

    张大小姐其实如他们一样,家族是倚仗的同时却也是禁锢。得与失永远是相辅相成的,张老天师不认同,很多事她都不可能如孤身一人那般肆意行事。

    “我相信她应该劝服的了张老天师。”王栩说着,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张大小姐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

    ……

    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张大小姐此时正在与张老天师对弈。

    “你在外头闹够了没有?”张老天师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开口了,“你以为老夫这病可以久拖么?”

    “所以,祖父愿意出面了么?”女孩子抬起头来看向他。

    张老天师皱了皱眉:“你这些日子在外面做的事,你爹他们都告诉老夫了,青阳一直在寻你的麻烦?”

    “因为我张家执意要追究到底,动了西南侯的利益,她又是倚仗西南侯才得的盛宠,自然要寻我的麻烦。”女孩子笑着,安抚他道,“祖父放心,我躲得过。”

    “再如何厉害,总有失手的时候,青阳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更清楚。”张老天师脸上似有明显的不悦。

    虽然,这些时日,他与明珠儿之间有些矛盾,可到底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养大的孩子,被人如此三番两次的欺辱,能躲过是她的本事,但对方如此下手狠戾,当真是半点都不看张氏的情面啊!

    “所以祖父……”女孩子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微晃着,语气软和下来,带了几分哀求,“明珠儿被人欺负,您都不管管吗?”

    很多事情,生死边缘走过一遭,她看的更清楚了,也明白祖父的想法与坚持,纵使一些看法不同,可她是明珠儿,是祖父最疼爱的明珠儿,祖父说什么也不会当真甩手不管。

    “这局棋,一旦插手,就是把张氏处于危险之地,你明白吗?”张老天师幽幽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说的话,你上回说的我都记得。只是朝堂这趟浑水,本不是能够轻易涉足的。而现在我们站出来,等同与西南直接撕开了那张粉饰太平的面具。”

    “祖父,是他们先出的手,对方已经对我们下手了,难道我们还要任人宰割不成?”女孩子摊开手心,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出现在她的掌心之中,“祖父执惯了白棋,却忘了黑棋本就与我们是天生对立的,这件事没有办法。我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我张氏的传承,我不想死,张氏一族不想死,我们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死?”

    “这世间也不是当真如棋局那般非黑即白的。”女孩子道,“我们修阴阳从来为的就是阴阳平衡,这世间的道理也是一样的,离不开平衡二字,我张氏既已入世又怎么可能真的半点不沾俗事?”

    张老天师看着她沉默了下来。

    女孩子站了起来,朝张老天师俯身施了一礼:“祖父想出面就出面吧!”她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了下来,“今天我又碰到青阳县主了,不知道她又要使什么坏主意害我了。”

    第二日一大早,张家大小姐被一队禁军带往宫中的消息顷刻间传遍了长安城。

    “怎么回事?”有起得晚并没有来得及看到那一幕的百姓正热切的打听着。

    “昨天晚上,青阳县主在城外别苑被雷劈死了……”

    “真是天公有眼!”百姓还未听完这句话,便忍不住大声赞道,“好!”

    “好是好了,可因为昨日白天的时候,青阳县主不是碰到张大小姐了嘛,张大小姐那时候不是当着大家的面让青阳县主‘别去别苑’‘被雷劈’什么的……听说告到陛下面前了,说是怀疑张大小姐使了手段害人!”

    “真是不要脸!当时我也在场,张大小姐分明是让那个青阳县主不要去别院的,她自己偏偏要去,不听张家人的话,自己被雷劈死了,怪谁?”

    “道理谁都懂,可现在不是青阳县主死了嘛,听说延礼太后执意要陛下给青阳县主的死一个交待,今日朝会上提的就是这个事。”

    “这要怎么交待?”百姓听的义愤填膺,“自己寻的死,难道还要张大小姐给那杀千刀的青阳县主偿命吗?”

    “你小声点,让张大小姐偿命……没准他们还真是这么想的!”

    “这可怎么办?”

    “也别急,老天师也进宫了。”

    “那倒是,张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老天师这时候能不出面?”

    “听说老天师是带着张鲁道先生的灵牌进的宫!”

    百姓猜疑纷纷,而朝臣却亲眼看到了这一场引起纷争的闹剧。被人带到殿中的女孩子不卑不亢的行礼过后起身。

    礼自是无可挑剔,毕竟张氏的嫡长女。

    坐在陛下身边的延礼太后率先开口发问了:“青阳的死是你动的手脚么?真是好大的胆子!滥用阴阳术害人,同那些兴风作浪的邪士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用阴阳术杀人,朝廷就查不到了吗?”

    一开口就咄咄逼人,几乎是认定了是她动的手。

    女孩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殿外一道苍老的声音却在此时响了起来:“此等莫须有的罪名,恕我张氏不服!”、

    是张老天师的声音!一病数月,老天师终于出现了。

    女孩子家家的玩闹到最后终究演变成了张氏与太后的博弈。

    坐在龙椅上的明宗帝开口召他进殿。

    当看到张老天师手里那张灵牌时,殿内随即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轰动。

    张老天师跪了下来,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他声音悲戚:“我张氏一族光明磊落,秉承祖训,阴阳术在手只救人不杀人,太后若是当真认定我张氏用阴阳术害人,那还请驳我张氏身份,准我张氏回归济南老宅!”

    站着的女孩子也跟在张老天师的身边跪了下来。

    受了委屈便要辞官归去了!众人脸色大变。这哪是受了委屈,这分明就是变相的逼迫啊!

    果真是欺负人未必需要用打用骂,有时候声泪俱下的欺负人更是让人无话可说。放张氏这时候回归老宅?明宗帝再忍,这个也是决计不能忍的。

    “母后请慎言。”明宗帝瞟了眼神情莫测的延礼太后,亲自走下龙椅,走到张老天师身边将人扶了起来,“大天师放心!张氏如何,朕都看在眼里,定然是不会用阴阳术害人的。”

    你既知道还放任延礼太后来这么一出抓人的闹剧?张家不闹一闹,你还不知道了不成?

    女孩子站了起来,听明宗帝开口问她:“张明珠,你是如何得知青阳去城外别苑恐会遇雷的?”

    女孩子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禀陛下,青阳县主要去城外别苑小住,这几日多雷雨,雷主刑,青阳县主身上怨煞极重,遇雷难躲,不宜上高处,宜居室内。”

    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可细一想,便觉的这话就差没明晃晃的说青阳县主害的人太多,真招来天打雷劈了。明明是在解释,也解释的大家都听得懂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小女算到青阳县主这两日命有一劫,所以特意将此事告诉了青阳县主,请她不要去别苑小住,只是终究没有劝住罢了!”她说着抬起头来,眼圈发红,“是小女没有多劝劝县主。”

    话是真没错,做的也没错。可以青阳县主的性子,会听张大小姐的话才怪,所以劝也是白劝。

    一场闹剧就此终结。朝臣还在对青阳县主不听劝招来的恶果感慨时,王老太爷的目光已经落到了那站在殿中的祖孙女二人身上。

    张老天师果然出现了,看来她是真的劝服了张老天师。

    天,要开始变了!

番外前世

    实际寺大殿里,看着眼前的两个包袱,庙远先生忍不住挑眉看向眼前的天光大师:“老和尚,你放我走?”

    天光大师点头,脸上带着祥和的笑意:“不错。”

    “这种时候老子走还有个屁用!”庙远先生骂道,“老子都几岁了?都几岁了?这些年……你赔得起吗?”

    “阿弥陀佛!”天光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开口道,“为了苍生……”

    “呸!”庙远先生骂了一句,嚎啕大哭了起来,“都什么年纪了,还能折腾什么?就知道你们这群人最可恶了,可怜兮兮的欺负人啊!”

    天光大师带着悲天悯人的神情岿然不动。

    “老和尚欺负人!”庙远先生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忽地转身,“你别得意的太早……往后有你哭的时候!”

    天光大师只低头道了声阿弥陀佛。

    “你就阿弥陀佛吧!”庙远先生转身大步离去。

    ……

    一粒石子落了下来,同那个才到寺门的年轻人擦肩而过,在地上跳了两跳滚到了他脚边。

    裴宗之抬起头来,向他看了过来:“你做什么?欺负我吗?”说罢,他握了握拳头,衣袖猎猎鼓风,一拳打了过来。

    庙远先生脸色微变,当即本能反应的抱着头想要闪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寺门塌了一半,庙远先生在碎石泥瓦中痛苦的抱着腿脚呻吟了起来。

    “你……”庙远先生抱着腿脚,指着他,气的浑身发抖,“你没看出来我不会武功?”

    裴宗之点头,道:“看出来了。”

    “那你还下手这么狠?你知不知道我若是方才没躲过,挨得就是脑袋了……”这么一巴掌拍到脑袋上,不死也残了。

    “你先欺负我的。”裴宗之对他说道。

    庙远先生抱着腿脚瞪他:“我不会武功,你不会让着我点?”

    “我为什么要让着你?”裴宗之问他,眼神里满是惊讶,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对上这样的眼神,庙远先生渐渐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喃喃道:“确实……确实不必让着我。”

    这世间没有哪条规矩要强者让着弱者的。

    “所以不要随便欺负人!”裴宗之看了他一眼,留了一句话,准备离开。

    “等等!”庙远先生却在此时叫住了他,忽道,“有个人……有个人看你不顺眼已久了,让我带话给你。”

    “谁?”裴宗之惊讶的回过头来,语气中有些不可思议,“如此胆大吗?”

    “阴阳司张家的大小姐,”庙远先生说道,“人现在就在长安,她最近在长安城风头正劲,你去长安街上一打听就知道了。”

    裴宗之挑了挑眉,半晌之后点头:“等我拜会过师尊,就去长安会一会她!”顿了顿,他又道,“听说你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我便相信你没有骗我。”

    他目光看过来,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却不知道为什么看的庙远先生有些心惊肉跳,本能的不敢与他直视,却还是点了点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待到裴宗之离开之后,一瘸一拐的回了房。

    要赶紧写信给那个臭丫头,告诉她:人他给她骗过去了,剩下的就看她的了。他被天光大师欺负了半辈子,师债徒还,也不知道臭丫头有没有本事让天光那老和尚气的跳脚。

    裴宗之也确实一如他所料的那样,拜会过天光大师人就走了。晚些时候是实际寺的晚课,那些小和尚们齐聚在大殿里听那老和尚开始念叨着云里雾里的经文。

    庙远先生靠坐在殿落一角,屈着那条伤腿,等老和尚讲完经文帮他治腿。经文樊樊听的人昏昏欲睡,庙远先生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搭拢。

    “施主!”一个不认识的小和尚出现在了视野中。

    庙远先生吓了一跳:“吓死我了,你……”

    正要开口抱怨两句,却陡然发现自己站了起来,腿上的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好了。他踢了踢腿,诧异不已:天光那老和尚的手段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好到他现在甚至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腿伤了。

    “张施主要归家去了,在寺门前等你!”那小和尚说罢这些,转身告退了。

    “有什么好等的?”庙远先生嘀咕了一句,却还是跟了上去。

    寺门前少女一身红衣飒飒,足蹬小牛皮靴翻身上马:“走了,后会有期!”

    他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那边有个一样的“自己”,那个自己脸上的神情,举止都是如此的眼熟,甚至清晰到他仿佛也能感觉那个“自己”心里的情绪一般。

    嫌弃又带了些不舍。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个“惹人厌”的孩子陪了自己十年,是这世间,伴随自己最久的人了。口中喊着“烦人精”,可就是这个烦人精也是自己长久无趣岁月中的一抹亮色。两人亦师亦友,他清楚的很,自己心里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

    这是自己吗?他走上前去,想要触碰那个“自己”,却惊恐的发现自己一伸手竟穿过了自己的身体,那个自己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四顾一番之后又低下了头,喃喃:“真是的,怎么觉得有人在看我……”

    眼下的自己仿佛一抹虚无的魂,他怔了一怔,蓦地转身向那踏马离去的女孩子追去。

    她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自己,能不能救救他!

    游魂一般的自己走的很快,几乎是飞一般的跟上了她。女孩子却恍若不觉,扬鞭踏马而去。

    中元节阴盛阳衰,女孩子丝毫不惧,作为一个阴阳术士,她是一个异类,不惧百鬼,混迹游魂之间如若无物。

    他一直跟着她,看着她进了城,回了家,而后……一场谋杀拉开了序幕。

    他看到女孩子的及笄宴变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戮,他看到张家举族惨死,他看到女孩子想尽办法想要逃开,却始终逃不掉。

    他看到她死了……然后又看到了另一个“她”。

    没有张家大小姐的身份倚仗,女孩子依旧一步一步的坐到了大天师的位置,她走的很艰难,艰难到他在一旁光是看着就有些于心不忍。

    天地如熔炉,众生皆苦。她要的很多,所以更为艰难。

    另一个“她”的仇人是陈善,他当然知道陈善的手段,同样的,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也知道她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他看着他们你死我活的争斗,麻木又难过。

    至于那个“自己”,在知晓她死讯之后选择了自杀,以一死来为陈善做下一个局,尽管失败了,心里却是解脱了。

    他依旧如游魂一般看着,看到了最终分出胜负的时候,一世的光阴蹉跎仿佛转瞬之间……

    “施主施主……”

    身体被摇晃着醒了过来,庙远先生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天光大师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阿弥陀佛!”他道,“脱臼了而已,无妨。”

    脱臼?他有些发愣,本能的想要站起来,腿脚一股钻心般的痛让他忍不住“哎呀”一声叫出了声。这样的痛让他脑中一个激灵,才恍然回神自己回来了,不再是那个游魂了。

    他伸手拍了天光大师一巴掌,不知道是没有料到他这样的举动还是刻意不躲开,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巴掌之后,天光大师脸上慈悲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之后还是低头,在小和尚战战兢兢的眼神中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看样子自己是真的回来了,不然天光大师脸上的神情不会如此真实。

    梦里的她是中元节那天赶回去的,而现在已经九月里了,已经过了中元节了,张家没有出事,只是以另一种强横的姿态与陈善做起了对抗。

    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一步。庙远先生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她要扳倒陈善并不是一件易事,未来的路仍然不好走,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去保住张家,但是比起梦里的那般艰难孤寂,现在总要比梦里好得多吧!

    更重要的是……想到梦里最后留在她身边的人,庙远先生忍不住失笑:这兜兜转转的……是不是缘分?他才把最后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送去长安了……

    “天光大师,”庙远先生忽然伸手拉住了天光大师的袖子,“我们赌一把如何?”

    “阿弥陀佛!”天光大师看了他一眼,依旧不为所动。这老和尚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便总拿一句“阿弥陀佛”来挡枪。

    庙远先生也不以为意,只是挑了挑眉,神情玩味:“你信不信,你那好徒儿会被那丫头拐去做张家女婿?”

    “不信。”这一次不是阿弥陀佛了,天光大师笑了,神情云淡风轻,显然没有将他这句话放在心上,“谁都有可能,他不可能。”毕竟是一个七情有缺的人,怎么可能?

    “有你后悔的时候,你输定了!”庙远先生扶着殿门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

    秋高气爽,一辆牛车在长安城外排队等候放行。

    “喂,”赶牛车的汉子回头喊了一声坐在牛车上的人,道,“俺们要排会儿队,这可怨不得俺不快,是没有办法的事,这钱可不得再扣了啊!”

    盘腿坐在牛车上的人抬起头来,斗笠之下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

    周围一同排队的路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日光落在那个人的脸上,有些炫目,看起来着实不似凡人:神仙中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神仙中人”眉头拧了拧,露出了纠结的神情,半晌之后,默默开口道:“那算了……先前说好了让我午时前进城的,又要多费几两银子……”

    “轰”一声,“神仙”当然无存,沾了世俗金钱的味道,还斤斤计较的,着实跟神仙搭不上边。

    众人索然无味的回过身去,再秋高气爽,这么一通折腾又在城门口护卫的查验下进了城,人也缺了兴致。赶车的汉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回头看向那个男人:“倒了,您看……”

    话音未落,迎面一阵喧闹,十几骑人马向这边而来。

    为首的女子一身红衣飒爽,头顶繁复精致的发冠垂珠随着她的举动微微摇晃,神情意气奋发。

    “一看就是哪家贵女啊!”赶车的汉子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叹道,“这样子都同我等不一样!”

    “是不一样。”那“神仙”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太苦相了,如此不好,该笑笑才是。”

    汉子嘴角忍不住扯了扯:你要是多给我两个钱我至于如此吗?这个人生的倒是好看,就是太抠了,就连一钱银子都要绞的分毫不差,怀里还随身带着杆秤,抠成这样的也是少见。

    “她面相很好,大气端庄……”

    “这面相当然好。”有挑着扁担经过的行人大抵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闻言,不由停了下来,向那一行人离去的背影望去,眼神里带了几分艳羡,“张家大小姐张明珠,这长安城里哪家的女儿能如她这般想做什么做什么的?说是京城贵女里的这个都不为过啊!”那人说着竖了竖拇指,以手势代替了自己要说的话。

    “哦,原来是她啊!”那“神仙”微微点了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竟长这么个模样。”

    行人只当他在感慨,话题一起,便有些收不住了,继续道:“反正跟我们这样的人不同,人家想做什么做什么……”

    “想做什么做什么吗?”“神仙”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顿了顿,道,“我倒是觉得比起想做什么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更要好一些。”

    都说些什么玩意儿!行人听的愣了一愣,眼神古怪的打量了他一番:又是个想要在长安城里出头的外乡人吧!长安城里俊才多如牛毛,不弄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当真没人理会的,见过那种搞什么清谈的,成天说些云里雾里的话,看来又是个这样的人了。

    行人摇了摇头,挑起扁担,正要离开,忽听身后喧闹声又起,再一转头,看见方才十几骑经过的人马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折返了,恍神间,那十几骑人马已在他跟前停了下来。

    他就摘了些山上的野菜来卖而已,不至于吧!行人怔在了原地。

番外缘起

    那位张大小姐带着人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

    这位大小姐的样貌在长安城里并不算陌生,不少人得以一见,印象中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她都是这副样子,肆意却不妄为,是以一样这般风风火火招摇过市,百姓却没有多少惧怕,只是感慨一番,甚至如今她人到眼前,行人也没有多少惧意。

    “你……抬起头来!”那位张大小姐负着双手走到他面前道。

    行人“唰”地一下脸色涨的通红,内心情绪复杂也不知道是喜还是惊。

    这……这位大小姐不会看上他了吧,要知道他还不曾娶妻呢!可是……

    “我果然没有看错!”女孩子的声音里突然带了几分得意,“裴宗之!”

    裴宗之是谁?行人怔了一怔,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抬起头来,果不其然,看到女孩子正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是在看那位“神仙”啊!

    那位“神仙”也在此时抬起头来,惊讶的朝她望去,顿了顿,惊讶转为释然:“认得也是应该的,看样子那个庙远先生说的果然没错。”他眼神微微眯起,“你为什么看不惯我?”

    “看不惯?没有啊!”尽管不知道庙远先生同他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她笑了笑,对上他沉凝的双眸,道,“想请你去我家坐坐,告诉你……我家的厨子做的一手好点心,你定然会喜欢的!”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中了“神仙”的软肋,那“神仙”沉默了下来。

    “别发愣了,去看看就知道了。”那女孩子说着,一鞭子甩了过来,就在行人大惊失色之时,那鞭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绕过他,缠住了“神仙”的腰然后把他“放”到了马背上,而后一鞭子,那马就驮着人跑了。

    整个过程倒是没有伤及无辜,就是这举动同“强抢”了民男没什么差别。

    十几骑人马折返而去,看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去,等到反应过来,行人忽地惊“咦”了一声,喃喃了起来:“这些贵女都怎么了?生的又不是难看,怎的都喜欢强抢?”

    一旁路人听的哄笑:“你担心什么?左右抢不到你头上!”

    被强抢也是要资本的,譬如要生成那位“神仙”那个样子。

    ……

    ……

    秋日的张府中花团锦簇,园中一盆盆菊花正争奇斗艳的开着。

    女孩子为面前正认真吃着点心的裴宗之倒了杯菊花茶,笑眯眯的看着他:“慢慢吃,不急!”

    裴宗之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点心,认真的对她说道:“庙远先生说……”

    “不用理会他,他总是喜欢胡说八道的。”女孩子看着他,笑道。

    “所以你没有看我不顺眼?”他问。

    “那当然,不然为什么请你吃点心?”女孩子笑着反问道,“你来长安没有住处,不如就暂时住在这里如何?”

    裴宗之低头沉思了起来。

    女孩子又道:“住客栈也是要钱的。”

    眼见他有些意动。

    “庙远先生会骗人,我可不会。”女孩子拍了拍胸膛道,“你放心好了,我张家也是要脸的,不像他可以不要脸。”

    “行吧!”

    这个答案让女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庙远先生一张嘴就没什么好话,不过这一回算是做对一件事情了。她回头看了一眼低头沉思的人,本能的翘了翘唇角。

    “明珠儿,你在这里啊!”张大老爷自院外走了进来,瞟了一眼院里坐着的人,不由愣住了,“他谁啊?”

    “裴宗之,实际寺天光大师的弟子。”女孩子回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人带家里来做什么?”张大老爷分外不解,“那天光大师当年还为了他拒绝收你来着……”

    “只是天光大师不愿意拿他当个由头罢了。”女孩子说道,“跟他没什么关系。”

    张大老爷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意外她会处处为他说话,嘀咕了一句:“那也不用留在家里啊!”

    女孩子笑了笑,指向院内:“你不觉得很好看?”

    这院子是最近才收拾出来的,修建布置几乎一步一景,满院的花景开的正艳,算得上张府景致最好的几座院子之一了。

    “嗯,花挺好看的。”张大老爷点了点头,道。

    女孩子笑容灿烂了起来:“不,我觉得人比花娇!”

    这话一出当即吓得张大老爷一口气没接上,一阵咳嗽。

    “父亲怎么了?”女孩子一下一下的顺着他的背奇道。

    张大老爷的咳嗽因为这句话似乎又激烈了不少,待稍稍缓了缓,伸手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出了院子,待走出一段路之后,才一副吓坏了的样子,开口问她:“明珠儿,你……你什么意思?”

    女孩子认真的想了想,道:“我想招他为婿,所以请他住进来了。”

    张大老爷吓的又是一阵咳嗽,待到从这句直白的回答中回过神来之后,才道:“你……你这不是请吧,我听门房说你上街抢了他回来……”

    “或者可以说是哄!”女孩子叹了口气,神情幽幽,“庙远先生一说他就走,这么不找头脑的话他也信可见还涉世不深,往后就没这么好哄了,自然要趁着这时候赶紧哄进来了,待他对我情根深种,自然也就不走了。”

    这话……真是如此……如此剽悍!

    张大老爷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喃喃:“我还以为我生了个男儿……”

    “不是你生的,是母亲生的。”女孩子纠正他。

    张大老爷:“……”

    ……

    张大小姐“金屋藏娇”的事情很快就被抖到了张老天师面前,张老天师初时还不相信,直到亲眼看到院子里住了个人,才连忙让人去叫张大小姐过来。

    女孩子被人带到跟前唤了一声“祖父”。

    张老天师也懒得兜圈子,开口直问:“院里那个怎么回事?”

    张家一族还未出过这样当街抢人的事……虽然被抢的那个看起来并不抗拒。

    “他好养的很,就爱吃些点心什么的,花钱请几个厨子回来,就不走了。”女孩子回道。

    “我张家养个闲人做什么?”

    “生的好看,叫人赏心悦目。”

    张老天师听的眉心一跳:“明珠儿,皮相只是一时的,花开总有花败时,绣花枕头没什么用。”

    “他不仅算的一手国祚,更重要的是他武功不弱,若是做了我的夫婿,定然会向着我张家,所以,祖父,你说这是闲人么?”女孩子问道。

    张老天师算是明白过来了:“你就是看上他了吧!才寻了那么多借口……养个闲人也不是不要紧,可他若是看不上你怎么办?”

    十五岁了,总会遇到些这种事,作为一个长辈该劝导一番才是。

    “他这样的人,和谁说话不会气个半死?还是我懂他。”女孩子拍了拍胸膛,道,“祖父放心就是,那强抢之举明珠儿是不做的。他要是不喜欢,我也不能压着他的脑袋逼他啊!”

    一句话成功的让张老天师余下的话憋回了肚子里:这孩子……看着懂事,可张家后辈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几乎做全了。

    不过,此时的大楚缺的不就是这样一个“敢做”的人么?她若是没有带着张家踏出这一步,他恐怕此生都会做一个顺应君心的忠臣!

    张老天师此时思绪已经飘远了,不过对于“强抢”的双方来说却没想那么远。

    秋风吹来,一阵桂花的香甜从院外飘来,正在院中吃点心的人茫然的抬起头来环顾了一番四周,又继续低下了头:这张家还真不错,他喜欢。

    那个张大小姐……嗯……看起来也不错,他或许也会喜欢。

    ------题外话------

    国庆快乐啊!大家!昨天没来得及发出来,抱歉抱歉!

写在最后的一些话以及新书

    番外应该就此结束了,如果实在想看某个人或某件事的故事,大家可以私信我,我会在社交平台或者新书的作品相关里放出来。

    最开始写文的时候我还是个学生,如今一晃差不多六年过去了,走上社会,摸爬滚打一番过后,不变的是我对写故事的喜爱。这期间有陪伴着我一如往昔的老读者,也有被新故事吸引而来的新读者,我本人大概是个很佛系(懒)的人,很多时候只管写故事,不管其他,但是看到你们的支持,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没有什么比自己写的故事得到认同跟让我高兴的事了。

    感谢大家一路走来的支持,你们的每一张投票、每一份订阅、每一个打赏、每一条评论都是对我莫大的鼓励,让我有信心把故事写下去。

    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新故事《天作不合》发生在这个故事十几年后,女帝统治下的大楚变成什么样子等等这一切在新故事里会得到答案。PS:新故事会是个悬疑探案推理为主的故事,我本人一直是个推理小说爱好者,不知道大家喜欢不喜欢看这样的故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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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一品介绍:
卫瑶卿一睁眼,就从张家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位因为未婚夫太过出色而被嫌弃的平凡少女……
放个书友群号:215715120,欢迎大家进群玩耍天赐一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赐一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赐一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