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昨夜受寒了？”
扶冉笑着摇了摇头，抓住楚衍的手，摁了摁他的指头：“应该不是，感觉像是有人在骂冉儿……”
“说不定是阿衍在心里悄悄说冉儿坏话哦~”
她声音清甜，白净的小脸故意凑到楚衍面前去，距离太近，两人鼻息交缠……
少年耳尖立刻红得通透，随后别过头去，掩住自己苍白的唇：“臣，臣不敢……”
扶冉看着他这样不经撩的样子，忍住笑意继续挑逗他：“啊，不敢呀……”
“那你掩着嘴唇干嘛？心虚？还是……”
她拖长了调子——
“怕冉儿亲你呀？”
少年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扶冉忽然就不忍心这么挑逗他了，退了一步让他松口气——
“好啦好啦，走吧，不然又要说冉儿老是迟到了。”
“不怕。”
小丫头正转过身，身后就传来楚衍低沉透着磁性的声音，但是有点小声，扶冉只听了个大概——
“什么？阿衍你说什么？”
楚衍咳嗽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听见就算了吧，这么羞耻的话，他怎么能够再说一遍。
系统：【我听到了宿主，他说的是“不怕”。】
扶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依旧是往前走去，“我已经猜到了，要你多嘴？”
…………
……
*
终于知道为什么昨天晚上，恕言会让自己早点去休息了，扶冉看着眼前这密密麻麻，陡峭的楼梯，终于知道了“天梯”这个词是取材于现实的，她扶着腰喘着气，小脸都红润了，鼻尖上面冒着几颗小汗珠——
楚衍替她拿着天司，跟在她旁边，其他的人体力比她好，已经在前面了。
“阿衍……不行了，好累啊……”
她在深宫里，可从来没有怎么运动过，当了小郡主以后都把她养得娇惯了，现在突然要爬这么多的梯子，真是要了她半条命。
“休息片刻。”
楚衍找了旁边一个阴凉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铺在地上——
意思很明显，是要扶冉坐在上面休息片刻。
小丫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后看了一眼楚衍，也是奇怪，阿衍明明身子不太好，但是陪着她爬了这么多楼梯，也没见他怎么喘气……
除了脸色依旧是那样苍白，唇色依旧是淡淡的以外，就没别的变化了，连汗都没有流。
“阿衍，你体力不错啊。”
小丫头坐了下来，对着他甜甜地笑了笑。
楚衍眼神一顿，略显苍白的唇抿了抿，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他知道扶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理说他的身体是不太好的，虽然不至于一步三喘，但也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子，陪她爬了那么高的天梯都尚有余力的样子，她这是在怀疑了。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几年来他体内的血蚕发作起来是愈来愈凶猛，发作的频率也从规律地七天一次，变成三天一次，一直到现在的不定时发作，让他措手不及。
这个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总是和小丫头接触，所以致使他的体内血蚕变得不稳定起来。每每发作，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一想到小丫头……
就有想将她拆骨入腹的欲望……
但奇怪的是，这几年来，他的身体状况却好了很多，就连武功内力方面都精进了不少。
“阿衍？”
扶冉已经起身走了两步，发现楚衍没有跟上来，她疑惑地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走吧。”
楚衍回过神来，淡淡地笑了笑。
…………
……
*
回到万国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一半了，只有一抹霞光挂在天边。
扶冉累得吃不下饭，可能是运动后食欲不佳，众人用膳的时候，她就早早地缩到房间里准备歇着了。
“咚咚咚——”的敲门声——
“进。”
她从床上爬起来，拢了拢衣服。
楚衍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扶冉一下子就闻到饭菜的香味了，但还是没什么想吃的欲望。
“阿衍，你吃完了？”
“嗯。”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按理说现在应该是用晚膳的时间，楚衍吃饭总是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吃完才对。
“阿衍。”
小丫头掰过他的脑袋，两个人的目光碰上，她眼尾弯弯：“好啊，还学会骗人了。”
楚衍耳尖红了红，一向淡漠的脸上多了一分被揭穿的窘迫。
“小郡主，该用膳了……”
挑逗楚衍总是能够给小丫头极大的欢愉，扶冉连连应下，“好好好，马上就吃。”
随后粉唇叼住他的耳垂，轻轻地抿了抿，楚衍顿时僵在原地，薄唇微张着，苍白的小脸肉眼可见地涨红。
“吃完了。”
扶冉仿佛在回味一般舔了舔下唇，随后静静地等着楚衍的反应。
结果等了半天，少年的眼神都是一副懵懵的，慌张的样子，始终红着脸，半开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吓到了吗？”
扶冉抬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十分有规律，这是在安抚他。
“我，我……臣，臣告退！”
楚衍喉结上下滚了滚，连礼都不行就慌慌张张地撞开门跑出去了，不知道闷头走了多少步，正好撞上狼吞虎咽以后准备回房的宋瑾之——
“诶？楚衍？”
他喊了楚衍一声，发现没有叫住他——
“你怎么一副娇羞的神色啊？奇奇怪怪的……”
他嘀嘀咕咕着，楚衍不理会他，他也只好作罢继续往前走，迎面碰上李崇尚——
“宋小公子。”
李崇尚行了个礼。
宋瑾之点了点头，正想开口问问李崇尚知不知道楚衍为啥神色这么奇怪，但转念一想，估计也就是那臭小丫头欺负人了，不然也没谁能将楚衍欺负成这样失态的模样吧……
“嗯。”
于是宋瑾之笑了笑，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李崇尚看着宋瑾之关上门，他握着信的手紧了紧，随后转身朝着烛火闪烁的小丫头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
“阿衍？”
房间里传来扶冉拖沓着来开门的声音，语气带着明晃晃的挑逗：“害羞完又回来找冉儿啦？”
她打开门——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李崇尚？啊，先生……”
她下意识喊出了他的全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太礼貌连忙捂住了嘴。
哎，竟然是李崇尚，她还以为十阿衍呢……
那刚刚她那学着寻芳阁的女子说话的语气，不就被他给听了去……
面对因为窘迫社死而低下头去的小丫头，李崇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小郡主，您还没去用膳吗？”
“啊……有些吃不下。”
“正巧，崇尚也是，也不知是不是太久不曾走动了，又或者是伤还没痊愈，就这么爬楼梯动弹两下还有些发晕。”
听到他这么说，扶冉才抬起头来看他，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是有些泛白，但是脸上的笑容确实一如既往地温和。
扶冉抿了抿唇，心想为什么这个人要和他说这些，但好歹也差点成了自己的先生，她虽然不是那么情愿，到底还是关心了两句——
“可能是的，看先生脸色都发白了，早些去用膳吧，回屋多喝几杯热水。”
李崇尚笑了笑，点了点头，随后递给她一封信，道：“崇尚一直在屋里呢，有点闷所以想透透气，往前殿走了走，正好碰见了来送信的差使。”
他咳嗽两声，脸色又白了几分：“似乎是江南那边来的，给太子殿下和小郡主的。”
扶冉疑惑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江南？那不就是爹爹去的那个地方吗？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信呢？”
李崇尚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了几分，才道：“也许是出了点状况，加急送来的吧。”
“竟然是给太子哥哥和我的啊……为什么装在一封信里呢……”
这样的话她要是拆开，不就很容易看到给太子哥哥的信了嘛……
可能是没有收过送来的信件，见小丫头疑惑，李崇尚解释了一句：“远差加急过来的信，一般同一个都会叠一起送来，也许是知晓太子殿下和小郡主您如今都在万国寺，所以放一块了也避免遗漏丢失。”
“咳咳，咳咳……”
他说罢便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出现几分痛苦的神色。
“先生，您还好吗？”
见他似乎摇摇欲坠的模样，扶冉急忙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李崇尚虽然瘦弱，但是到底还是个男性，扶冉搀着他的左手臂，用了力气才扶住他。
李崇尚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没事的，就是，劳烦小郡主将这封信送去给太子殿下了，崇尚今日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扶冉静默看着李崇尚苍白的脸，隐藏在袖子里的指头轻轻摩挲了两下，随后有些爽快地勾起一抹明媚地笑容来：“好，先生您严重了，不算劳烦。”
“冉儿扶先生您回去休息吧？”
扶冉主动地要去碰他的左手臂，李崇尚却淡笑着躲开了，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叨扰小郡主了，若是被少师大人看了去，恐怕要找崇尚的不是了。”
扶冉拿着信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依旧是那样灿烂的笑容，多了几分少女的羞涩：“那，那好……那先生慢些回去。”
目送着李崇尚离开，扶冉才缓缓地关上门，她看了看左手中的信，随后右手手指轻轻摩挲两下，放到鼻间嗅了嗅——
有一点点淡淡的血腥味……
李崇尚的左手臂上有伤口？
难道是那天晚上遇刺的时候，受了伤吗？
扶冉闭上眼，紧缩眉头，开始认认真真地回想——
沈常风给李崇尚和太子哥哥上药的时候，自己是在场的……
他的左手臂，没有伤。
他的伤口是在左肩膀偏下，再怎么偏下也不可能是她刚刚扶他的小臂上。
刚刚自己无意中碰到他的左手臂，他下意识就皱了皱眉，随后便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想再确认一次，假意要去扶他，李崇尚却直接后退一步，还搬出了阿衍来……
这样的做派，实在是有些刻意掩饰了，所以，他的伤是这两日刚弄的吧，新的伤口，因此轻轻一碰就疼……
再加上今日众人都去爬了天梯，他跟着太子哥哥走在前面，爬的快估计多多少少是出了汗的，新的伤口碰上汗水的浸润，血腥味就容易渗出来，因此她只是用力地抓住，也会在指尖上留下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李崇尚，阿衍的人……”
扶冉后背轻轻贴着门，脑海里忽然涌现的一个想法让她心跳快了几分——
那天晚上的少年，会不会就是……
但又说不过去，自己是摘下面具看过那个人的脸的了，那张脸明明就是和阿衍一模一样……
“算了，不想了。”
扶冉摇了摇头，那个人的身份真的是让她头疼，干脆下次问问阿衍，看他有没有什么孪生兄弟吧……
阿衍要是不说，那她就把他灌醉，骗他说。
把烦恼的事情稍微放在脑后，扶冉的心情就开朗了起来，她坐到椅子上，准备好好地看看从江南送过来的信。
应该是爹爹给她寄的，去了好几个月，自己寄过去好几封信他都不回，到现在才收到手里这么一封。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在气自己不学无术呢……
哼，真是个高冷傲娇怪！
虽然心里是这么说着，但是小丫头拆开信封的动作却小心翼翼的，星眸中也不自觉染了几分笑意。
…………
……
*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估计小丫头也吃完饭了，楚衍算了算时间才去敲她的门——
敲了三声，没有人开门，但是房间里的烛火还亮着，楚衍等了一会，忽然想到昨日小丫头晕倒在地上的模样，他心里一慌，连忙推开门进去——
小丫头自己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桌子上的饭菜依旧是一口未动，已经凉透了。
“冉儿……”
楚衍察觉到小丫头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想走近了询问，脚上忽然踩到了什么，他俯身捡起来——
江南送来的信。
少年一向沉寂的瞳孔猛然瑟缩，他将信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快步走上前去——
“阿衍……”
他面前的小姑娘抬起来头，扯出一抹笑容，声音有些喑哑——
“想好怎么骗我了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估计小丫头也吃完饭了，楚衍算了算时间才去敲她的门——
小丫头自己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桌子上的饭菜依旧是一口未动，已经凉透了。
“冉儿……”
楚衍察觉到小丫头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想走近了询问，脚上忽然踩到了什么，他俯身捡起来——
是江南送来的信。
少年一向沉寂的瞳孔猛然瑟缩，他将信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快步走上前去——
“阿衍……”
他面前的小姑娘抬起来头，扯出一抹笑容，声音有些喑哑——
“想好怎么骗我了吗？”
楚衍口中酸涩，不知怎么开口才能安慰到她，他以为，小丫头不会知道的。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小丫头知道这件事情之前，就将扶夜找回来。
他以为，以小丫头的性格，要是不慎让她知道了这件事情，应该是大哭大闹着要去江南找扶夜，摔东西也好，打人骂人也好，远远比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却压抑得惊人的样子来得好……
他知道她心里难过，可他的心里也没有比扶冉好受多少。
“冉儿……”
少年只能俯身蹲在她面前，除了低低地喊着她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们早就知道了，你们全都知道了对吧？”
扶冉静静地看着楚衍，眸中冰冰凉凉，没有悲伤，也没有被隐瞒的愤怒。
“是……”
楚衍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床上的那人缓了许久才继续开口：“多久以前的事了？”
少年嘴唇翕动——
“…………”
“来万国寺的前一天吧？”
少女忽然就自己答了上来，低头看着楚衍略微苍白的脸：“来万国寺的前一天，正好是太子哥哥的生辰，那日晚宴，皇舅舅的神色怪怪的，冉儿还没放在心上，一直到太子哥哥被传唤过去……”
“冉儿就在想，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本想第二日去问问，结果第二日就来了这万国寺……”
她蓦然笑了笑：“宫中消息传得快，人杂嘴多，应当是你们怕冉儿在宫里听到了消息，所以才安排冉儿来这万国寺吧？还特地让太子哥哥陪着一起来，说是替商清国祈福……”
“可是，堂堂商清国太子殿下，要替商清祈福，竟然不是去皇城中心的含光寺，而而是偏偏选择了远在郊区的万国寺……”
“说是太子哥哥祈福，结果拿天司的人是我，叩拜天梯的人是我……”
“冉儿，冉儿早该想到的……”
小丫头说到后面声音里面开始带着浓厚的哭腔，她紧紧咬着下唇，不让那些呜咽声溢出来。
“你们不告诉冉儿，因为觉得冉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着急，因为怕冉儿会哭，会吵，会闹……”
小丫头死死咬着下唇，没让哭声溢出来，但是泪水却忍一下子就蓄了两汪在眼睛里，轻轻一眨眼，就豆大状一滴一滴滚了下来，“啪嗒”掉在楚衍的手背上。
“冉儿……”
少年抬起头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眼泪，碰到她脸上冰凉的泪水，凉得他的指尖颤了颤——
“不哭了，冉儿……”
“是阿衍不好，不该瞒着你……”
小丫头控制不住眼泪，却依旧憋着哭声，憋得小脸都红了，鼻尖也通红，她推开楚衍的手，别过头去——
“冉儿不哭，也不闹，只是没吃饭肚子饿了所以才掉眼泪……”
她双手捂着眼睛，咬了许久的下唇开始泛白，楚衍伸出右手拨了拨她的下巴，想让她松口，可小丫头却咬得更紧——
少年抓住扶冉的双手，随后带着悬铃木的气息压了过去，将她的手绕过自己的脖颈，左手抵在她的后脑勺处微微用力，薄唇贴了上去。
扶冉挣扎着，却还是被他扯开了双手，一双通红的眼睛暴露在楚衍面前，少年看到那双眼，心中在抽痛，左手的力度又轻了几分，一下一下地顺着小丫头的头发抚摸着，像是小心翼翼的安抚。
小丫头的心里委屈自责，备受煎熬，面前楚衍的动作又耐心细致，温柔至极，她看着少年略显苍白的脸色，忽然宣泄心中的郁结一般，贝齿开始用力……
鼻息交缠，面对她的失控发泄，楚衍一声不哼，他偏过头闭眼的那一瞬间，长长的睫毛扫过少女的脸颊，像是默许，又像是安慰……
…………
……
扶冉睁开眼，忽然推开他——
楚衍深邃的眸子沉寂静默，带着一点光亮看着她，眼神纯粹又干净，夹杂着一丝突然被推开的懵然慌张。
“对不起……阿衍……”
扶冉此时的心里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压抑，不论是委屈自责，还是隐隐的愤怒，都在刚刚的那些动作里消散了大半。
“疼吗？”
楚衍原先微微泛着白的唇瓣如今被鲜血染红，晶莹又艳丽，衬着他那勾人心魄的泪痣。
“不怕疼……”
少年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又喑哑。
扶冉窝到楚衍怀里，右耳轻轻听着他的心跳，脸颊不自觉蹭了蹭，左手在被褥下面小幅度地摸索着：“阿衍，你会生冉儿的气吗？”
“什么？”
“冉儿问你，会不会生气了就不要我？”
她抬起头来，勾着他的脖子，右手轻轻地在他脖颈处揉了揉。
“不会……”
楚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扶冉突然问了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耐心地实话实说。
“那就好。”
少女明艳的笑容晃了楚衍的眼睛，一根细长的银针便在此刻悄然刺入他的后颈——
扶冉看着他那双琉璃眸从讶异到了然，随后渐渐失去焦距，直到长睫轻轻垂下，楚衍的眸中都没有出现半分责怪……
“阿衍，对不起……”
扶冉将他放平在自己的床上，拉过被子替他盖好了，随后伸手点了点他眼尾的那颗泪痣——
“我知道，这次你肯定要生气了。”
扶冉举止轻柔地擦了擦他唇边的血：“阿衍不要气坏身子，乖乖等冉儿回来哄你……”
她从地上捡起那封信，确认了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的信息以后，将信整整齐齐叠放外桌子上，用茶盏压着。
第二百一十四章
那根银针，是她那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悄悄放在床边的，怕的就是以防万一有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够用来保护自己。
银针上面淬了点毒，不会危及性命，只会让人在短时间内就失去力气，丧失意识，随后昏睡过去，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够醒过来了……
不会有什么危害和后遗症，她才敢对楚衍下手。
江南的那封信上面，说了监国大人在引渠的时候出了状况，如今下落不明，整个怀水县和莫河县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或者，尸身……
扶冉虽然很担心，但是她知道，这个消息有时候并不是坏消息，找不到的话，那就证明爹爹很大概率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但是，那封信上面却不仅仅说了这些，更可怕的是，信里提到的怀水县的疫病——
一种从未见过的疫病突然暴发，怀水县不过短短两日就有很大一部分人都被感染了，面对水患灾害刚过，百姓们尚未喘过气来，不论是经济还是生存的基本要求都没有得到恢复和满足，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疫病瞬间击垮了一大片人……
在疫病面前，生命平等得到了第一次最全面的诠释，如今怀水县人心惶惶，没有生病的人正发了疯一般开始准备逃出怀水县。
信是给太子哥哥的，所以皇宫里肯定也有送去一份，相信皇舅舅会颁布赈灾的相关圣旨，扶冉心里推测，无非是银两，粮草和人马……
但是，她觉得更重要的是军队。
怀水县的百姓想要逃出怀水县，想要逃命，但是怀水县周边的县区百姓必然也想要活命，他们害怕被感染，必然会采取禁止让怀水县的百姓过来……
在极度恐慌却迟迟得不到安抚，看不到生的希望，仿佛被丢弃一般在深渊之中等死的感觉，这样的情况下很容易会有一些暴民采取极端的措施。
扶冉收拾了一些必需品，关上门前轻轻地吹灭了烛火，借着月色最后看了一眼静静躺在床上的少年——
“阿衍，等我回来……”
她合上门，转身去找宋瑾之——
“小丫头？这么晚来找小爷做什么？”
宋瑾之打开门，桌案上摆放着大理寺的卷宗，显然刚才还在苦心思索着。
“宋瑾之，我知道骠骑尉夫人是谁杀的了。”
“什么！？”
扶冉举起食指抵在唇边，暗示他噤声，随后钻进了宋瑾之的房间，关上门。
她将事情的头尾挑着重点给宋瑾之复述了一遍，当然，除了那个人……
那个和楚衍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
扶冉知道宋瑾之肯定是不清楚江南那边的状况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爹爹失踪了的事情，否则，以他这不上锁就管不住的嘴，恐怕早就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了。
还有王檀，王檀必然也不知道这件事，否则他的性子也是藏不住事情，就算不会像宋瑾之这样随随便便就让人套话套出来，但平日里肯定会时不时地不对劲……
比如，忽然就很关心她，安慰她之类的行为……
扶冉理清了思路，也和宋瑾之简要交代完了事情，随后给了他这封信，是要他明天早上再转交给太子哥哥的。
宋瑾之原本有些怀疑，扶冉便以明日要和阿衍偷溜出去玩的理由搪塞过去了。
现在，就是去找余苏和王檀了。
…………
……
*
“唰——”
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兵刃交接，王檀和阿律在后院里比试——
“不错呀卖卖，那日没和你在比武场上好好打一架属实是可惜了。”
王檀的眸子因为遇到势均力敌的人而发出光亮来。
“嘿嘿，卖卖一时被美色迷昏了头……”
王檀尴尬住：“…………”
卖卖依旧是张口即让人无言以对。
“小扶冉？”
两人正在此时，扶冉本无意打断，站在旁边等了许久，结果这两个人一来一回，势均力敌的，硬是磨蹭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分出胜负来。
最后是王檀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她。
“你突然来找我，怎么了嘛？”
王檀收了剑，随意地抛给卖卖，后者默契地接住，随后自己进了厢房，留给他们两个人说话的空间。
“可否随冉儿去一趟你府上？”
扶冉看了看时辰，距离楚衍醒过来应该还有半个多时辰。
这个时间刚好够她去将军府，然后出发去怀水县。
“怎么了？怎么突然想去我家了？”
王檀摸了摸脑袋，看扶冉有些着急的模样，他薄唇一抿，点了点头——
“不说也没事，我带你去，你等我一下。”
王檀转身去敲了敲卖卖的房门——
“卖卖！”
“怎么了？”
卖卖打开门，将剑归还给他。
“没什么，忽然有事要回一趟将军府，所以和你说一声罢了。”
卖卖余光扫了一眼扶冉，随后点了点头：“好，小公子路上小心，小郡主也是。”
他对着扶冉笑了笑。
扶冉礼貌地回了一个笑容，随后和王檀离开了。
卖卖看着离去二人的身影，忽然叹了口气——
“其实，王小公子还是和千鸾宫小郡主更配啊……”
他有些落寞地关上门，忽然又想起了东华殿的那位少师，嘴里不自觉地念念叨叨——
“不过，似乎郎有情而妾无意……”
…………
……
*
“小丫头，你说你要找我借兵？”
王蒙饶有趣味地看着深夜来访的扶冉，温和地让下人给她上了一杯茶——
“是因为监国大人吧？”
他最近也听说了，扶夜失踪的事情，他和扶夜虽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是也没有什么矛盾，两个人都是为商清效力，是商清皇的左膀右臂，他心里也是不希望扶夜出事的……
“皇上已经派人送去了赈灾粮食，赈灾银两也拨了下去。”
他示意扶冉别着急，先喝茶。
扶冉此时也没有和他在这里喝茶的心情了，客气地笑了笑，“那，皇舅舅派兵了去镇压了嘛？”
王蒙放下茶杯，挑了挑眉：“镇压？”
“小丫头，你如今可不能说这个词，镇压是面对暴民，而现在怀水县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尚且没有暴乱的消息传来，你这样说可是要……”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王蒙最近也听说了，扶夜失踪的事情，他和扶夜虽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是也没有什么矛盾，两个人都是为商清效力，是商清皇的左膀右臂，他心里也是不希望扶夜出事的……
“皇上已经派人送去了赈灾粮食，赈灾银两也拨了下去。”
他示意扶冉别着急，先喝茶。
扶冉此时也没有和他在这里喝茶的心情了，客气地笑了笑，“那，皇舅舅派兵了去镇压了嘛？”
王蒙放下茶杯，挑了挑眉：“镇压？”
“小丫头，你如今可不能说这个词，镇压是面对暴民，而现在怀水县的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着，尚且没有暴乱的消息传来，你这样说可是要……”
后面那句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但是扶冉心里清楚，她现在的说法太早了，可是，这确实是可以预见到的未来……
“好了，爹！”
王檀用胳膊撞了撞自家老爹，“你别这样吓小扶冉了！”
王蒙正要喝一口热茶，忽然被他这么一撞，茶撒了一半不说，嘴还被烫到了——
“你个混账小子！敢说老子，反了你了！”
他怒骂一声，把扶冉都吓到了，立马识趣地捧起茶杯乖乖地喝了一口——
太，太可怕了……
原本和蔼的老将军突然就发这么大脾气，声音雄浑震耳欲聋，她都害怕自己不喝茶，就是不给他面子，他一会要连着自己一起骂了。
“哼，扶夜的女儿也能被这样的程度吓到吗？”
王蒙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看了一眼乖乖巧巧，坐得端正的扶冉，脸色又恢复了温和——
扶冉：“…………”
叔啊，你也是很看得起我……
“其实，派兵这件事情，我也和皇上说过了。”
王蒙捋了捋胡子，回想起昨日早朝上的事情，摇了摇头：“但如今南沧国使者还有南沧国三皇子都在宫里，若是派兵之类的举措，很容易就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王蒙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茶放下：“南沧国和商清国之间只能说近年来不曾有兵戎相见的时候，也渐渐有了交好的迹象，但国与国之间，何来交情可言，无非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平日往来最多的，下手也许就是最狠的。”
所以，还不到万不得已，暂且不能够派遣军队。
扶冉抿了抿唇，其实这些她心里都清楚，只不过总觉得爹爹失踪这件事情有蹊跷，若是只靠余苏和她两个人，别说到了怀水县能不能找到人，就连此行一去的路上，都怕难以应付。
“不过。”
王蒙顿了顿，和蔼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老奸巨猾的笑容，他看着扶冉道：“皇上给的兵不能动，但是，老夫手上也是有些可用之人的，就是，有个要求……”
意思就是说，他手上有能够不经皇舅舅允许就可以差遣的军队？
“将军，您请说。”
扶冉眼睛里亮起希望来，既然来求人，本来就是做好了和他谈条件的觉悟了，因此王蒙这么说，小丫头也没有感到意外或者不满。
倒是王檀，又忍不住在旁边喊了一句：“爹……”
“小扶冉是我……是我从小到大的朋友……”
他的意思就是不希望他爹爹这么市侩，希望王蒙能够看在自己和扶冉这么多年的交情上，就当是出手帮个忙。
王蒙：“从小到大的朋友？”
王檀连忙点头，“对呀！”
王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嗤了一声，气得拿手指着他：“就说你这么没用呢，都从小一起长大了，到现在都还只是个朋友！！”
王檀：“…………”
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小扶冉还没有及笄呢，他就算是想提亲也不能呀，怕是立刻就被宋瑾之抓去喂牢饭了吧？
再说了……她没表现出那种意思，他也不会强迫人家。
“将军，不必在意冉儿和王檀之间的交情，这是冉儿和王檀之间的事情，这次的事情，是冉儿自己和将军您谈的。”
她笑了笑，“有什么条件，将军只管提就好了，能办到的，冉儿都会尽可能答应了。”
王蒙满意地笑了笑，心里被王檀气出来的郁结也散了大半，他走过去拍了拍扶冉的肩膀，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
哎呀，这小丫头果然更像永宁公主啊，长得可人，说起话来还动听。
这儿媳妇啊，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的要求……”
王蒙俯下身去，稍微靠近了小丫头的耳旁，虽然是这个姿势，但是说话的音量却是整个前堂里的人都能听见的——
“就是，这么多年了，小丫头对王檀可有过男女之情的念头？”
扶冉：“…………”
啊啊啊？
王檀：“！！！”
我的爹啊，你怎么问得这么直接！
王蒙耐心地等待着小丫头慢慢反应过来，脸上依旧带着长辈的笑容。
“将军，冉儿……冉儿才十二岁。”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还小，暂时没有想过那些东西。
“十二不小了，再过三年便可谈婚论嫁了。”
王蒙似乎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将军……您的条件不会就是要冉儿及笄以后嫁给……嫁给王檀吧？”
扶冉有些担忧地问，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正有此意。”
王蒙大方承认，他如今认定了扶冉就是自己心里最好的人选，不论是相貌，品性或者最重要的家世。
“将军，婚姻之事应当听从父母之命，而冉儿的爹爹如今还下落不明，冉儿恐怕无法答应您。”
扶冉只好搬出了扶夜下落不明的借口来婉拒，王檀在场，她也不好说些什么重话伤了他的心。更重要的是，她如今确确实实需要王蒙的帮助。
“那小丫头就算是答应了？只要监国大人找到了，他同意了，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了？”
王蒙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能当上大将军可不仅仅是凭借在战场上的威风凛凛，更重要的是官场，于是他三两下便刻意曲解了小丫头的意思。
扶冉起身，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愠色。
第二百一十六章
如果大将军是用这个作为条件来和她谈的话，那确实是没有再接着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有心悦之人，从小便有了。
不管是对王檀还是对宋瑾之，她对他们一直都是当做朋友，兄弟一般相处，只有对楚衍不同……
扶冉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了，她起身就准备离开将军府，却被王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小扶冉。”
他抓住她的手腕，将小丫头拉到自己身旁，低声说了一句：“小扶冉，你信我，一会只管说是就行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王蒙，像刚才那样子为扶冉打抱不平的模样：“爹！小扶冉还小呢，又是女孩子，你怎么能够这么直接就问？就算人家心里真有那个意思，也不敢说出来了……”
王蒙哼了一声：“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王檀对此不理会，而是转过身看着扶冉：“小扶冉年纪尚小，不懂男女之情，但自小和我关系好，当初我要去边疆，她还追在我马屁股后面哭了一路。”
“对吧，小扶冉？”
扶冉不明白王檀为什么忽然提了这件事，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虽然真正的情景是王檀坐在马背上，看着她哭着走的。
“况且，小扶冉已经将我给她的玉骨笛收了，爹爹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的。”
王檀转过身去，王蒙站在他面前，点了点头：“商清的传统——远疆之人回来，会将玉骨笛赠予心悦之人。”
扶冉愣了愣，她不知道还有这层意思，一直被她放在袖口里的玉骨笛此时忽然变得滚烫了起来。
“这是所有商清国人都知道的事，小扶冉既然收下了，就说明了一切……”
“所以爹爹何必如此着急，待她及笄，儿臣定然三书六礼上门提亲去。”
王檀笑得灿烂，眉眼间都是喜悦，他拉过扶冉的手，将她从身后带了出来。
王蒙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叹了口气，随后对着扶冉歉意地笑了笑：“哎，是老夫操之过急了，方才就当是开个玩笑，小丫头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扶冉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一直到王蒙将调兵的令牌放到她手上，她才发自内心的有了几分谢意——
“多谢将军，改日必定上门道谢。”
王蒙摆了摆手，送王檀和小丫头两人到门口：“一家人嘛，就不说两家话了，快去吧……”
扶冉看了一眼王檀，没有出声反驳王蒙的话，而是行了礼就钻进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她的心随着颠簸渐渐被不安弥漫……
…………
……
“王檀。”
小丫头从袖子里把玉骨笛拿了出来，递给他：“这个还你。”
王檀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没有立刻去接：“其实，不用还我……除了你，也不会给别人的。”
扶冉不由分说地扯过他的手，将笛子放在他的掌心：“对不起……”
“冉儿不知道玉骨笛有这层意思，我以为……只是个好玩的物什罢了……”
王檀五指微微缩紧又松开，他的声音却听起来毫不在意一般：“巧了，我当初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送给你的，不然早就拿去寻芳阁送给哪个姑娘了。”
扶冉知道他只不过是在减轻自己心里的负担罢了，但是有些话，她若是不说清楚，放在心里不清不楚会很难受的，也会让他很难受……
“王檀，自小冉儿都将你当成玩伴，当成好哥们，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
扶冉坦荡地承认，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即使这对王檀来说会有些伤人，但她若是不说清楚，给他莫须有的希望，才是最伤害他的。
“我知道。”
王檀缓缓将玉骨笛收了起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哎呀，我也没喜欢你呀，只不过从小到大身边也就你这么一个玩得好的小丫头，其他都是大老爷们，这玉骨笛总不能让我拿去送给宋瑾之吧？”
王檀似乎想像到了宋瑾之要是收到他的玉骨笛会是怎么样的一副便秘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那只怕我要在大理寺牢底坐穿了。”
扶冉也跟着眯着眼睛笑了笑，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性的。
“所以，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刚才不过是为了骗骗我爹，不然怎么帮你把令牌拿到手嘛，对吧？”
他大大方方地拍了拍扶冉的肩膀：“你也不想想，当初第一次见面可是看着你和人抢船嚣张跋扈的模样，我哪里还敢心悦你呀……”
“王檀！”
扶冉用力拍开她的手，气呼呼地：“我哪里有嚣张跋扈！”
当初明明就是纯年在欺负她好吧！
提起往事来，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两个人似乎都从刚刚在将军府的尴尬之中走了出来——
“小扶冉的心悦之人是楚衍吧？”
王檀忽然开口。
“啊？”
扶冉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坚定道：“是。”
一直是他。
“早就猜到了，你这偏心也太明显了。”
王檀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又紧接着发出感慨：“哎，不过楚衍是当真好看，若我是女儿身，也得喜欢他不可。”
“不可不可哦，王檀，你的想法很危险。”
扶冉摆摆手打断他，信誓旦旦道：“阿衍，是我的！青梅是我，天降是我，你要是抢，那只能遭天谴的是你了。”
“小没良心！”
王檀哼了一声，不理会她了——
“你看你，也就楚衍要你了，等你及笄我可不会上门提亲，你就想着吧~”
小丫头也跟着哼了一声：“来了冉儿也不嫁~”
王檀没有再回嘴，本身和他小丫头拌嘴的次数就不多，他总是会让着她的。
少年掀开帘子，看着马车外浓厚的夜色，轻轻地，悄悄地叹了口气——
其实，在江边的第一次遇见，他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粉嫩的小团子傲娇着一张脸，明明个子小小的，却拿出了八尺大汉的气势来，张嘴就是让侍卫抽人……
王檀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来——
那样的小丫头，很可爱……
少年顿了顿，将一个东西偷偷扔下了马车——
玉骨笛除了她，也不会再给别人了。
年少的欢喜，就停留在此刻吧，心动辄止，是他爱意的最后一份赠礼。
只是……
下次可不可以换我先遇见你？
船让你，笛送你，命也给你……
－－－－－－题外话－－－－－－
弱弱一问，王檀需要给他写个番外吗？你们有兴趣吗？没有的话穷穷就懒得写了。对啦，本书剧情进入中后阶段了，计划2月左右完结，新书还在筹备中……
第二百一十七章
动不了……
一片漆黑之中，楚衍缓缓睁开眼，他想用手支撑着坐起来，但手上始终用不上力。
浓厚的夜色，沉沉的黑，只有一点月光透过窗纸，这样压抑的景象就宛如小的时候，他被墨吾道关起来的那几年……
他也是再那一间屋子里，除了黑还是黑，身体因为虚弱而无法动弹。
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没有到，因为体质比较特殊的原因，楚衍提前醒过来了，只是四肢的力气尚未恢复。
小丫头……
她肯定是打算自己去江南了，路途这么遥远，她一个人如何能去？
一想到这里，楚衍就心乱得不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却还是没能够坐起来——
“小丫头……”
她此时应该还没有离开皇城，现在赶过去城门处还来得及将她拦住！
少年仅仅因为方才那两下使劲，额头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来，这根银针上面的药，药效竟然出奇地强大，只不过是挣扎两下无果，楚衍便有意识快要再次散去的感觉。
他抿了抿唇，一点一点地挪动右手，一直到碰到左手臂上的伤口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往下摁，快要消散的意识才又聚拢了回来……
少年径直摔下床，一点一点往外爬，左手的血迹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痕……
…………
……
*
当商煜等人赶到城门的时候，小丫头已经离开了，她找王蒙借来的精兵早就换上了便服，各自出城门，避免掩人耳目，以后在城外的林中集结。
扶冉看着后面乌压压的一片人，八十精兵，一个不少。
城门就在这一刻缓缓关上。
“今夜可有看见小郡主的踪影？”
商煜和宋瑾之一人一边，分别搀着楚衍，少年此时双腿虚浮，站都站不住。
“回殿下的话，不，不曾见过……”
那名守城的士兵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皇城的守备虽然森严，但是仅仅针对进来皇城的人，若是没有人下令，一般来说，出去皇城只需要例行问一句便可，不需要盘查那么仔细的。因此，他也不敢保证千鸾宫小郡主是不是已经从皇城出去了，但……
不管出没出去，反正他是没有看到，这句话也不算是撒谎。
“殿下，小丫头应该是出去了。”
宋瑾之看了一眼那个士兵，心里心知肚明——
他比较走动于宫外，平时查案之类的又不可避免接触到一些官僚实情，所以对于皇城的守备他还是比较清楚的。眼前这个守卫根本不会知道今夜到底有谁出了城门，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按照楚衍所说的时间，扶冉很有可能已经离开皇城了。
商煜蹙了蹙眉，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和宋瑾之是一个想法。
“唔……”
楚衍有些涣散的瞳孔看着慢慢紧闭的城门，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先回宫！”
商煜俯下身去将楚衍背了起来，“让太医立刻去东华殿。”
…………
……
*
端仪司。
“今日你倒是好雅致啊……”
宫檐上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饶有趣味地居高临下看着庭院里的女子——
覃失音坐在庭院里，手上是刚刚摘下的一朵花苞，面前放着两盏茶——
“哪来的雅致，自然是在等你了。”
她端起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阿衍和太子殿下都回来了，想着你也差不多会来找我了。”
那名黑衣人心情似乎不错，他笑着飞身而下，大大方方地坐在覃失音面前——
“那可真是让你久等了。”
覃失音并不喜欢听这些恭维的话，她将茶盏轻轻放下才抬起眸子看那个人——
“说罢，何事？”
黑衣人却不马上说话，而是缓缓地将手绕到后面去——
“今夜，我可是带着诚意来的……”
“不想知道吗？”
覃失音看着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慢慢地摘下面具，露出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来，她的神色出现一秒的错愕，随后有些愤怒地将茶盏扫落在地上，瞬间碎了开来。
“我劝你，把这恶心的人皮面具摘下，这面具怎么做成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这是真真切切的人皮去做的，摸起来和真的一样……
那个人带上了人皮面具，顶着楚衍的相貌来刻意膈应她，但若是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出这张面具和楚衍的脸有那么一点不同……
“啊，生气了……”
“我还以为你最喜欢这张脸了。”
李崇尚瘪了瘪嘴，无所谓地摘下那张面具，放在手上捏了捏——
“我带上去，不是和楚衍一模一样吗？怎么，你还不满意啊？”
他嘴角带着讥诮，余光放在覃失音身上，观察着她的表情和举动。
“李崇尚，你就算戴上它，也和楚衍不一样，我是不会像她那样认错的，你少拿这东西来恶心我了。”
覃失音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是柔柔弱弱的，似乎就连生起气来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
“呵……”
李崇尚冷笑一声，将人皮面具收了起来：“那小丫头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和楚衍的区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要不是覃失音当时送来了几根扶冉的断发，他也没法让那香就这么无色无味，不知不觉地乱了扶冉的意识——
让她觉得自己处于清醒之中，实际上意识已经被那香迷惑了，只不过因为那些断发，让香里多了几分她自己的气息，所以她察觉不到罢了。
要不是覃失音，纵然他和楚衍的身形再像，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够这样子骗过那小丫头。
不过……
“哎，我可是尽力帮了你的忙了，可惜小丫头不上当呀。”
李崇尚笑着喝了一口茶，装作无奈的样子：“那丫头明明就觉得我是楚衍，我也没有露出破绽，可是她就是莫名地信任楚衍，任凭我想如何挑拨都没有用……”
他惋惜地放下茶盏，看了覃失音一眼：“你说，怎么一个两个的，对楚衍都这么死心眼呢？”
覃失音将他的茶杯拿了过来，又倒满再推回去——
“没帮上就没帮上，不必在这里明嘲暗讽……”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杯接一杯，失音这是要灌死我？还是，茶里有毒？”
李崇尚虽然嘴上这么说，手倒是很诚实地端起茶盏仰头喝下了。
“毒死你也好，省得看着心烦了。”
覃失音叹了口气，悠悠地站起身来，身后的人喊住了她——
“你说，你仅仅是因为楚衍，就这么讨厌那丫头吗？”
覃失音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来，温柔一笑：“何来厌恶之说？”
“不讨厌她，你会三番两次对她下手？”
李崇尚转了转手里的白色茶杯。
“三，番，两，次？”
覃失音似乎觉得好笑，于是迈着小步子又坐了回去——
“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个三番两次了？”
李崇尚看着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挑了挑眉：“进这端仪司，难道不是早有预谋吗？”
“哦？”
“端仪司是唯一一个可以不失身份地靠近扶冉的官衔，平日里还可以摆出高她一等的姿态教她做事，做错了还能罚……”
“不是很合你心意吗？”
覃失音也不否认，只是懒懒地拖着下巴看他：“接着说罢。”
“偶尔使使绊子，让她伤个脚啊……”
“能够掌握她的动向，观察她的起居，第一时间汇报给大人……”
覃失音点了点头，大方地承认了，“既然是大人交代的，那失音也只能照办了，谁让你当初要做她先生，这样简单一件事还能办不成呢？”
李崇尚的目光冷了冷，“呵，还不是那丫头挑剔，不过是监国之女罢了，如今蛮横……”
覃失音没有接话，而是转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李崇尚，随后缓缓叹了口气——
“你也是煞费苦心了，任凭谁也不能把人前温润清俊的探花和现在这样的你联系在一起吧……”
李崇尚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茶，而后才缓缓道来：“是啊，就像谁也不能将人前清冷沉稳的少师大人和天爻阁那赤眸的疯子联系在一起吧？”
“闭嘴！”
覃失音将茶壶朝他扔了过去，一向温和的脸上难得涌现了几分怒气。
李崇尚的胸前被滚烫的茶水泼湿了一片，但他也不气恼，随手扫了扫，起身就准备离开了——
“对了，如今你心心念念的楚衍可是为了别的女子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
覃失音不语，只是大袖里的五指蜷缩，楚衍晕倒了，她自然是知道的，至于原因，她也知道……
是她让李崇尚将信送到扶冉那边去的，就是为了让扶冉着急，也算准了扶冉会一个人前去江南。
只要她离开皇城，到了怀水县，如今扶夜也不在皇城，阿衍和太子殿下的心思也早就跟着那小丫头跑了……
那么，大人的计划就可以开始神不知鬼不觉地慢慢动手了……
覃失音看着天边那一轮弯月，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在北相的时候——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会回去的吧？
一步步来，很快就可以了……
到时候，阿衍也会是她的。
覃失音缓缓地转过身，随手捻下一朵新鲜的花苞，然后两指一松，扔在地上——
“阿衍，你要是多看我几眼，我也不必这么麻烦了……”
明明他们两个一起在北相长大，明明他们两个才是青梅竹马，明明扶冉是商清国的人，商清国灭了北相，他们应该隔着家国仇恨才对……
为什么，他还是会越过自己喜欢她？
不过是一个臭丫头罢了，除去千鸾宫小郡主的身份，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吗？
哦，有的，扰乱她计划的能力倒是挺不错的……
还记得几年前的幽山骑射，若不是自己在阴胜面前煽风点火了几句，他也不会下了天爻令，让李钟铉的父亲勒令李钟铉几人去将那引路的牌子拔了。
阴胜确确实实不知道扶冉会跟着去了后山，他以为，去了后山的只是楚衍一个人。是自己让李钟铉刻意在那丫头面前带走木牌，以那丫头的性子必然会好奇而误入后山……
要是她能死在后山就好了。
可是那么大的后山，她偏偏就能够那么快地找到楚衍……
覃失音想起往事来，惋惜地叹了口气，温柔的眸子里透出一点点狠毒——
“为什么不死呢……”
这是你欠我的啊……
她暗暗地想着——
要不是因为你，墨吾道怎么会那样对我，怎么会在我身上用各种药，各种蛊……
墨吾道就为了小丫头能少受点罪，却把幼年的覃失音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陪着她的除了无尽的黑暗，就只有那浓厚刺鼻的血腥味，只有那具泡在血潭中不知道多久了的尸体……
覃失音想起来，忽然凄凉地笑了笑——
那是你的母亲，又不是我的……
墨吾道每每进来便会问她，那个女人醒来了吗？
可是，死人怎么会醒，人死了怎么可能醒过来？！
她不醒，墨吾道就开始虐待覃失音，带着盐水的鞭子一下一下地往她身上抽，拿着刀划破她的手，要用她的血来供养血潭里的商宁。每次取完她的血，就开始强迫她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吃各种草药各种可怕又恶心的东西，就为了让她的身体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
“扶冉，这些，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难道不是你欠我的吗？”
覃失音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缓缓撕成了碎片……
散落的纸片上写着零零碎碎的字——
“冉儿，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那封永宁公主留下的信。
…………
……
*
漆黑的深林之中，河水旁边，有一个人忽然从恢复平静的水面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终于，逃出来了……”
那个人狼狈地爬上岸，翻了个身平躺着，吐出几口肮脏的水来——
“呸！”
逃出来了就好。
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就死在他面前，他的亲人已经死光了，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山头已经被尸体堆满了……
没有官府的治理，没有朝廷的救助，没有米吃，没有药喝，要是再待在怀水县，他也会死的！
只是怀水县如今出不去，哪里都不接收怀水县的人，要不是想到那日大水冲破堤坝，他也没想到顺着河水摸下来，差点没憋死他！
第二百一十九章
漆黑的深林之中，河水旁边，有一个人忽然从恢复平静的水面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终于，逃出来了……”
那个人狼狈地爬上岸，翻了个身平躺着，吐出几口肮脏的水来——
“呸！”
逃出来了就好。
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就死在他面前，他的亲人已经死光了，连个下葬的地方都没有，山头已经被尸体堆满了……
没有官府的治理，没有朝廷的救助，没有米吃，没有药喝，要是再待在怀水县，他也会死的！
只是怀水县如今出不去，哪里都不接收怀水县的人，要不是想到那日大水冲破堤坝，他也没想到能够顺着河水摸下来，差点没憋死他！
这里他知道，应该是漯河村，就在怀水县下面，是个小村庄，他很早之前跟着自家祖父来过一次。
如今怀水县周边的县都守备得严严实实，想要逃出去实在是太难，他顺着水流下来，一路上偶尔还能碰上几个守河的，吓得他轻易不敢探出头来，要不是他从小生活在怀水县，水性好，怕是要憋死在半路了。
桑子脱下上衣，拧干了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被方才在水里的石头划破的伤口，也不算太深，就是渗出血来了，他叹了口气重新把衣服穿上，打算先进树林里生个火，明日天亮了再进村里看能不能找个地方搞点吃的。
要是落户的话怕是只能够在山里了，漯河村只是个小村庄，多了谁少了谁都太过明显，平日里要是村里多了个来历不明的人倒是还好，而如今这风尖浪口，他不能贸然就进村。
“什么人？！”
正当桑子心里盘算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冷喝一声，吓得他一脚没有站稳直接踩空了，一下又摔进了河里。
那个人咒骂一声，立刻跟着跳进去了——
“艹，怕又是个怀水县来的！”
两个人在水里扭打在一起，那个人死命要去抓桑子，桑子也是个身体健壮的小伙子，哪能让他这么轻易就钳制住，两个人挣扎扭打，都纷纷挂了彩。
“呸！”
那个男人吐了一口脏水，感觉嘴里有点血腥味，不知道是桑子的血还是他自己的，夜里太黑了，他看不太清。
但怀水县的疫病他可是听说了，所以今夜不放心才趁着起夜的时候又跑出来河边走走，看了两眼，没想到真让他逮到了！
前两日也来了个怀水县的人，还没能够走到村里，就死在了半路上，因此村里的人都十分担惊受怕，连忙安排了壮年来守着这条河还有各个来村里的路口。
那疫病说来奇怪，都不知道怎么传染的，到现在也没人来说个缘由。
但不管怎么说，今夜他在这里，是断然不可能让这个人就这样跑进村里的！
男人心里这么想着，刚刚和桑子打了一架流失的体力好像一瞬间又回来了，猛地扑了过去了和他一起又一头扎进了水里，一浪又一浪……
“噗！我打死你个***！”
桑子从水里冒出头来，被抓得急眼了，摸起河底的一块碎石头就往男人的脑袋上砸，一边用力还一边喊愤怒地嘶吼着——
“去死！去死！”
被砸了两下以后，男人就没有再动弹了，好像一瞬间就被抽空了力气，他麻木地松开手，缓缓地沉下去。
桑子趁机爬上岸，胸口剧烈地喘着气，冷冷的月光倾泻下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里那块染了鲜血的尖锐石头——
“啊啊啊！！”
他害怕地颤抖着手，把那块石头扔了好远出去，随后连滚带爬地跑进深林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想活下去！”
他崩溃地跑着，心里被第一次亲手杀人的巨大恐惧给紧紧包裹着——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想死……”
…………
……
*
“你听说了吗？阿随死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昨日我才瞧见他刚从山上下来呢！”
“不知道，今儿个让人看见在河里漂着的……”
河水到了下游就变得浅了，底下都是些尖锐的石块，男人的尸体就顺着小流挪动了一些，泡在河水里，一夜的时间，皮肤已经开始泡发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谁也没有想到平日里憨厚老实又本本分分的壮年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死在河里，他向来好说话，勤勤恳恳地，没有得罪人，应该没有仇敌才对，怎么会……
“难道，是有人偷溜进来咱村了？所以和阿随起了争执！？”
一位妇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害怕地说着心里的想法，她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去去去，几个大老爷们在这说话有你什么事！”
她的相公毫不留情地将她推了进去，随后又转过头跟身旁的几个人说道——
“要我说，不是什么怀水县那儿刚跑来的人杀的。”
旁边的人看他这样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下子就被勾起了好奇心，连忙凑过脸去问：“那你说是谁？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男人冷笑一声，吐掉嘴里的草根子，压低了声音，装作一副“我知道了天大秘密”的模样，道——
“前些日子村里来的那俩父女记得不？”
“你是说……难道！？”
“呵，外来的人都不可信，更何况他们还是从怀水县那儿过来的，谁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点什么病啊……”
“不呀，刘老婆子都说了，他们身体好好的，就是磕碰伤到了手脚罢了。”
旁边的人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其实他觉得来得那俩父女人还挺好的，尤其是那小女娃，人小鬼大，倒是十分机灵可爱，还会帮着人干点轻活，村里倒是挺多人喜欢她的。
“哼，我看那个男的长得就不是什么好人样……男不男女不女的，村口里的婆娘们还三天两头跑去看，真tm眼睛糊了屎……”
众人一听这话就不再开口了，互相看了一眼，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人肯定是嫉妒了，看不惯人家，才说给人家泼脏水。
哪里知道什么消息啊！
第二百二十章
众人觉得没劲儿，一下子就散去了，就剩大蛮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关于扶夜的一些难听的话。
没有人听他说话，他心里来了气，起身就进了自家屋子，一脚把桌子给踢翻了，女人被吓了一跳以后，又只能唯唯诺诺地去扶起来。
…………
……
*
“余苏，我们还有多久能到？”
“小郡主，应该还有四天的路程。”
小丫头掀起马车帘子，伸了个懒腰，现在已经过去七天时间了，本来快马加鞭一周是能够走陆路到江南怀水县的，但是她坐的是马车，身后又带着八十精兵……
总不能一人配一匹马，这样子浩浩荡荡地铁骑只怕是没经过一个县，都得把县令给吓出来了。
更何况，她害怕——
自己如今偷跑去怀水县找爹爹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皇舅舅那里去了。只怕皇舅舅要气死了，一会下了圣旨让各个州县的人将她拦下那可如何是好……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自己去怀水县，只有用自己的人第一时间找到爹爹，她才能够放心。因为从娘留下的那封信里看，只怕她的身边一直有人要害她还有爹爹，只不过，这个人实在是藏得深了，她没有发现，又或者，那个人迟迟没有动手……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看了那封信以后，心里便久久不能平息——
那个人，是母亲直到离世都没能将他处理掉的人，所以才留下这封书信来警示她。可惜她拿到得太晚了，而且如今还弄丢了……
只怕是她身边也混进了不该进来的人。
“小郡主，前面就是常县，让众人分开行动吧，进入常县补充点路上需要的东西，再在南城门处汇合就行了。”
余苏看了看天色，今日不在常县休息了，若是走走停停，只怕四天是到不了怀水县的，夜晚也得赶路，除非是起雾了或者天色暗沉得连借着月光都看不清了，否则他们都得继续赶路。
“好，那就一个时辰以后在南城门汇合吧。”
小丫头点了点头，看向王檀，少年也下了马车，走向那群精兵。
“小郡主，您也别太烦心了，相信监国大人会没事的，你可知道监国大人的武功，在整个商清国都是难逢敌手。”
余苏看着这几日来都是愁眉不展的小丫头，心里实在是有些心疼，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信我呀小郡主，说不定我们还没有到怀水县，监国大人就自己回来了，到时候看你这样子，又要把你喂狗。”
扶冉：“…………”
谢谢，真的有被你安慰到。
小丫头也是很给面子地笑了笑，知道余苏也是个小直男，也不求着他的嘴里能说出一些什么花言巧语的话来哄她了。
花言巧语啊……
只怕就宋瑾之才能说得出来了吧。
“走吧，进常县，三儿还得找个纸笔写封信呢。”
小丫头往前走去，余苏连忙跑两步跟上去，好奇地问——
“写信？给谁呀？”
“给阿衍呀，还能给谁？”
小丫头理所当然地回答，她这都跑出来七天了，当然得写封信回去乖乖汇报自己的衣食住行，不然阿衍在皇城里不得一个人心烦死……
“给少师大人啊，我还以为是给太子殿下呢。”
余苏摸了摸脑袋，他不明白为什么小丫头是写给楚衍而不是写给太子殿下，不是太子殿下才是她的表兄吗？
“写给阿衍，太子哥哥肯定也能够通过阿衍知道冉儿的消息了呀。”
虽然写给太子哥哥，阿衍也同样可以通过太子哥哥来知道自己的消息，但是到底不一样嘛。
阿衍向来心思敏感，她要是只给太子哥哥写信，不给他写，他只怕又要胡思乱想，一个人生闷气。要是她给两个人都写了，也只能说是无功无过……
那她前些日子用银针把他扎晕了这笔账要怎么算啊……
哎，所以啊，她当然得写很长很长的一封信回去，在信里诚诚恳恳地道歉撒娇，好好地哄哄她家那位小祖宗了……
万一那小祖宗因为心中郁结被她气出病来，那可不好了……
扶冉心里这么想着，却不知道皇城那里，她前脚刚走，就出了大乱子了——
镇国大将军亲自去金銮殿，找皇上提出赐婚了！
他用解甲归田之前想要图个安心为缘由，找商清皇请求给他家幺儿和监国之女扶冉赐婚。
商清皇听了也是头疼得不行啊，捂着额头坐在高探堂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爱卿……此事容后再议吧。”
“那老臣下了朝去紫星殿找陛下商议。”
商清国：“…………”
好吧，看来是逃不过了。
…………
……
*
“不是朕不答应，只是……监国如今下落不明，赐婚这一事还需要他同意才行，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商冕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神色有些为难：“若是扶夜得知自己失踪的这段时间，他的宝贝女儿就被朕赐婚给别人，回来不得把这紫星殿给朕掀了不可……”
他说的是实话，扶夜对于扶冉有多么宝贝，宫里宫外可是人尽皆知的，别说是紫星殿了，一脚把他从皇位上踹下来，甚至一气之下把他拖去和他姐姐一起埋了都有可能……
“皇上，可是您别忘了，先皇答应了老臣，只要老臣即将解甲归田，便可随意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影响江山社稷，都可以满足。”
王蒙脸色沉了沉，“难道先皇的话都不作数了嘛？老臣几十年来镇守边疆，祖上至此世代忠良，若是真不作数了，可真是寒了老臣的心啊……”
商冕叹了口气，心里也是烦得不行，父皇确实有和他交代过这么一件事，可是……
那个人是扶冉啊，是他最爱的姐姐唯一的女儿，是监国大人之女，是当今比所有公主皇子都受宠的小郡主……
在这样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下，他希望她的婚事可以全权由她自己做主。
只要有他和扶夜在，扶冉便不需要考虑任何的政治利益上的联姻，她只需要选个自己喜欢的人便够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皇上，可是您别忘了，先皇答应了老臣，只要老臣即将解甲归田，便可随意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影响江山社稷，都可以满足。”
王蒙脸色沉了沉，“难道先皇的话都不作数了嘛？老臣几十年来镇守边疆，祖上至此世代忠良，若是真不作数了，可真是寒了老臣的心啊……”
商冕叹了口气，心里也是烦得不行，父皇确实有和他交代过这么一件事，可是……
那个人是扶冉啊，是他最爱的姐姐唯一的女儿，是监国大人之女，是当今比所有公主皇子都受宠的小郡主……
在这样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下，他希望她的婚事可以全权由她自己做主。
只要有他和扶夜在，扶冉便不需要考虑任何的政治利益上的联姻，她只需要选个自己喜欢的人便够了。
那个人若是识趣，就好好爱小丫头，若是不识趣，他就逼到他识趣为止。
要是胆敢伤害小丫头，他就算是被整个朝廷上的文武大臣们戳着脊梁骨骂“昏君”，他也要诛了那人九族不可。
这是他欠姐姐的，姐姐不在了，他就都补偿给小丫头……
可是，如今王蒙竟然拿先皇的口谕来压他……
要什么不好，还偏偏开口就是小丫头的婚事，这他如何是好啊……
扶冉是监国之女，是商清国唯一的皇上亲封的郡主，地位不亚于任何一位皇子公主，这些年来更是被他和扶夜两个人宠坏了，南雍书房说进就进，说走就走，别管是侍郎之子还是哪位王爷世子爷的孩子，她说欺负就欺负的。
就这样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就怕他要是赐婚了，这丫头得给他捅出个大篓子不可。
商清皇闭着眼睛，实在是不愿意去想赐婚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了。
王蒙见商冕迟迟没有回答，一直是这么一副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哼了一声——
“皇上，在您看来，老臣的幺儿就这么配不上千鸾宫的那位小郡主吗？”
他顿了顿，脸上有一些隐隐约约的怒气：“王檀虽然现在比不上他大哥，也暂时没有什么丰功伟业，但还未及冠便随老臣镇守边疆，得了个王小将军的称号，要说仅仅如此罢了，配不上那位千鸾宫小郡主，老臣也认了。”
“但是，我镇国大将军府，可就比千鸾宫差了吗？老臣在边疆多年征战的功绩，就比不上监国大人了嘛？”
“爱卿莫要动怒了，你与监国皆是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何来贵贱之分？”
商冕见王蒙此时是真的动了怒气，也只好开始说些话来搪塞他——
“但如今不是家世的问题，镇国大将军自然是忠臣名将一代，若是将冉儿交给王檀朕自然也很放心，只不过……”
他刻意不说完，王蒙忍不住问了一句：“只不过什么？”
“爱卿也知道，朕的皇姐临终前将冉儿托付给朕，并且叮嘱，千万要照顾好她，若是朕不顾冉儿的意愿便下了圣旨，将来她若是不愿，伤了心朕可如何向皇姐交代？”
王蒙见商冕搬出了商宁来，有些愠怒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他自然是看着商冕和商宁这两个孩子长大的……
从小商宁就格外聪慧，惹人怜爱，就连他这个手上长年拿刀拿剑毫不犹豫的人，想要碰碰她的脸都得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生怕弄疼了小商宁……
商宁会叛国，他是不信的，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品行他比谁都清楚。但当时一夜之间，举国上下皆是声讨……
若不是扶夜站出来，若不是他跪在殿前求商宁以长公主礼入皇陵，只怕自己如今和扶夜会是官场上的宿敌。他王家世代忠良，守的是皇家的国土，纵然他远在边疆，也断然不能让一个外姓的人大权在手……
同样地，若不是商宁，他也不会看见小丫头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亲切，像极了商宁十几岁的灵动模样。
王蒙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如此逼迫商冕，但是前两日自家幺儿的神色，他这个做爹爹的是看得一清二楚，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王檀若不是真心喜欢扶冉那小丫头，喜欢得不得了，也不会总给他快马加鞭的家书里半篇都是关于那小丫头的事情，也不会早早就主动请缨到边疆去，也不会在自己刻意让人狠狠训他，打他的时候一声不吭，不会用自己几年在边疆拿的那么点俸禄转头就买了一艘船，更不会跋山涉水，小心翼翼地将玉骨笛藏在怀里带回来……
明明是视若珍宝的玉骨笛，却因为害怕小丫头知道了其中的蕴意会有负担，怕她疏远，因此闭口不提……
他的幺儿向来性格直率，有什么便说什么，一根筋的脑子若是能为哪一个姑娘思考周到到这份上，只能是动了真心了。
他这个做爹爹的，若是连替他求一段称心如意的姻缘都求不到，还有何用……
王蒙最终还是双膝跪了下来，这位为商清劳碌一生的老将军最后捧上自己一世的功名放在商清皇面前，只为求他小儿的一段姻缘。
“皇上……”
他双手奉上那块拿了半辈子，上面都染了血迹的虎符，递给商冕——
“皇上，老臣年岁已高，还望解甲归田之前，皇上能够答应老臣唯一的期盼……”
“替王檀和扶冉赐婚！”
商冕看着那一块血迹斑斑的虎符，终究是没忍心，双手捏了捏眉心，薄唇轻启——
“拟旨。”
一名太监很快迎了进来，商冕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那名太监瞪大了眼睛都随后收敛神色连忙退了出去……
商冕蘸了蘸墨，在落笔的那一刻抬起头来看向王蒙，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王蒙清楚商清皇是在犹豫什么，无非是怕小丫头不愿意，怕小丫头伤心，但在他看来，那丫头如今才十二岁，也不过是个舞勺之年，情意这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只有身份地位，才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知晓了扶冉那小丫头竟然对东华殿的少师动了念头……
还闹得宫中人尽皆知……
只是，据他所知，东华殿的少师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来头，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师也罢了，小丫头也不过是下嫁，但楚衍偏偏是北相亡国旧民……
少师的身份不过是虚名，并无实权，而亡国旧民的身份又那样地卑贱，更何况，他还做出了交出北相都城工事图的行为……
明者说他大义，为了保全国民做出的牺牲，但大多数人都是不能够理解他的，就凭他这个行为，能够落下叛国的罪名，这样名声狼藉的人，怎么能够和商宁的小女娃在一起……
难道要让堂堂千鸾宫的小郡主，嫁给一个碌碌无为的罪人，让天下人耻笑吗？
难道又要一夜之间，让小阿宁的女儿也沦为笑柄，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不如断干净了。
王蒙之所以这么着急地求那份圣旨，一来是小丫头出发去了江南，一时半会也顾不上皇城这里发生的事情了，包括王檀那个傻小子也跟着去了，否则，他要是在这里，只怕也不会同意自己来求皇上赐婚。
最重要的是，求到圣旨便能够让东华殿的那位少师断了念头，他才不信，若是在妾有情郎无意的情况下，宫里还能够传出两人般配的鬼话来。
小丫头那边他多少得哄着来，楚衍这边他可就不怕得罪了，即便楚衍是太子殿下的人又如何，纵然是商清皇，也得给他几分薄面。
不论如何，他都要先断了那小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念头，阻止小丫头成为举国众之夭夭。
…………
……
*
“有贼！快！抓住他！”
一名卖馒头的小商贩看着眼前突然一个人窜过去，刚出笼的热腾腾的馒头一下就少了三个，他将头巾往旁边一扔，直追而去。
听他这么一吆喝，四周的人都热心地放心手头上的事情，去帮着他追贼。
那哪是什么贼，是桑子在山上饿了三天，实在是想念那些米面的味道，忍不住下山进了村子，想趁着不注意偷几个馒头吃，但商贩又不是瞎子，那一双黑手怎么能够看不见，当下就引来好几个大汉在追。
饿了三天，每天就只吃一些野果子果腹，他的身子已经变得虚弱得不行了，还伴随着一阵阵咳嗽，他慌了，不仅仅是想偷馒头，还想偷一些草药。山上也有，但他不识医术，自然也不懂哪些草药有用，这才出此下策……
奈何漯河村实在是不大，也没有明显写着药铺的地方，他一个外来人，根本不知道到底去哪里看病，在路上畏畏缩缩了半天也没有碰见，最后只好先偷两个馒头。
但竟然引来好几个壮汉在追……
桑子跑了许久，那个人依旧穷追不舍，最后他知道在各个巷子和后院里七拐八弯，不知道跑了多久，似乎离林子不远了，正好有一处人家，他便趁着身后的人还没有追上来，一头扎进枯草堆里。
“人呢！？”
“踏马的，怎么知道这里就不见了？！”
“我猜是跑上山了，跑到林子里去了！”
“呸。”
男人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带着几个人走了，那个人看起来不像是村里的人，像是外来的，他要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村里的乡亲们，然后召集壮年，一同上山把那个人抓回来。
不管他是偷了馒头还是杀了人，在如今这风尖浪口上，阿随还离奇死掉了，但凡有外来人他们都得把他抓过来，好好盘查，若是有些身体不对的地方，他们都得把那些人就地“处理”了……
外来人都要提高警惕这句话，那个男人说的格外大声，似乎也是想让这户人家能够听见。
结果这户人家没有动静，男人也只好带着身后那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桑子躲进的那户人家，正是负责扶夜和尘风所暂住的房子。
男人带着那些人离开不久，桑子听着没有动静了，才敢扒开草堆，正探出半个身子来，脖子就被一把锋利的剑抵住了——
“出来。”
尘风提着剑，冷冷地站在他面前，冰冷的眼神看得桑子忍不住颤了颤，想要伸手去推来那锋利的剑——
“这，这位大侠，有，有话好说……”
剑被他打着马虎眼推开几分，尘风眼神一凛，又将剑抵在他的喉管上，这次还用了几分力气，桑子的脖子顷刻被划破了一道浅浅的小口子，血一点一点渗出来……
纵然是一道小小的伤口，男人也是吓坏了，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可以立刻就杀了他。
“饶命饶命，不要杀我啊，求求你了，不要杀我！”
“咳咳咳！咳咳！”
他说着，竟然还捂着嘴咳嗽起来，尘风稍微把剑挪开了一点。
“尘风。”
扶夜从屋子里走出来，正好看见那个人正半个身子在草堆里，不断地咳嗽，他皱了皱眉头——
“尘风，你退开一些。”
怀水县疫病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也感染了那种病，但此时还是小心为上。
“是。”
尘风收了剑，退到扶夜身旁。
这几日来自己和扶夜的关系已经好了不少，但是扶夜暂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罢了。尘风还不打算将扶夜身份之类的事情，以及他原本是来怀水县赈灾的事情告诉他。
他害怕若是扶夜知道了，要是能够想起来记忆虽然好，但是扶夜一旦恢复记忆，只怕又要往怀水县跑，怀水县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疫病那样严重，就算他去了怀水县也是于事无补，还会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他之前已经失职过一次了，现在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他也不会让扶夜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不管扶夜是监国大人还是什么别的身份，不管扶夜需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在他这里，扶夜只是他要保护的人，是他这辈子要追随的人。
他没有多余的仁心，百姓他已无从顾及，此生惟愿护好岁上和小郡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尘风收了剑，退到扶夜身旁。
这几日来自己和扶夜的关系已经好了不少，但是扶夜暂时还没有恢复记忆的迹象，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罢了。尘风还不打算将扶夜身份之类的事情，以及他原本是来怀水县赈灾的事情告诉他。
他害怕若是扶夜知道了，要是能够想起来记忆虽然好，但是扶夜一旦恢复记忆，只怕又要往怀水县跑，怀水县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疫病那样严重，就算他去了怀水县也是于事无补，还会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他之前已经失职过一次了，现在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了自己这条命，他也不会让扶夜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他没有多余的仁心，百姓他已无从顾及，此生惟愿护好岁上和小郡主。
“爹爹！”
萍儿从屋里探出头来，扶夜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冷了几分：“不要出来。”
萍儿愣了愣，站在门边不敢说话。
扶夜走上前去，在桑子面前蹲下身来，男人依旧在地上捂着嘴咳嗽着，他自己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退了身子，重新缩进了草堆里——
“别过来，别过来！”
他伸手阻止扶夜靠近，扶夜看见他的掌心是方才咳嗽咳出来的血……
乌黑的。
他蹙了蹙眉，将草堆拨开，桑子紧张得一直后退——
“我没病，你不要过来！”
尘风看见他一手的血，瞳孔狠狠地收缩了一下，三两步冲上前去——
“岁上。”
他抓住扶夜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他……情况不好，你不要靠近。”
尘风缓缓拔出剑，指向倒在地上的桑子——
这个人八成是染上了怀水县的疫病，不能让病在这个村子里传播开，他必须杀了他。
“饶命，饶命！我没有病，我没有！”
桑子感受到了尘风的杀意，开始慌张失措，他连滚带爬地向扶夜爬过去，他看得出来，尘风身后那个人一定非同一般——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扶夜握住尘风的手，摇了摇头：“别碰他就行，不会有事的。”
“岁上，不杀了他，万一传染了村里的百姓，万一……”
传染了你……
“不会的。”
扶夜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笃定，尘风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眼神之中有希冀，有疑惑……
“现在学会以下犯上了吗？”
扶夜的声音冷冷的，听起来低沉又沉稳，他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话，这语气，是他失忆以后不曾有过的……
“岁上，你……”
难道……
扶夜淡淡地勾唇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柔了：“你也先到然儿那里去。”
尘风愣愣地收回剑，敛了敛眼底情绪，慢慢地走向萍儿。
扶夜居高临下地看着桑子：“进屋吧，我会救你。”
桑子似乎讶异于扶夜的态度，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久才跟了上去——
这个男人的气场好强……
但是，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
……
*
东华殿。
“人呢？少师人呢？”
商煜在大殿之中来回踱步，他拧着眉心情呼出一口浊气——
“启禀殿下，少师大人还没有找到，不知道去哪里了……”
商煜捏了捏眉头，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下人，终究是摆了摆手——
“退下吧。”
阿衍……
他到底去哪里了……
“等会。”
商煜忽然出声，下人连忙又走过来跪在地上——
“殿下。”
“去查一查，王老将军非要父皇赐婚的原因。”
“是。”
下人领了命令，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殿内瞬间只剩下商煜一个人，他叹了口气，心中郁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皇突然之间就下了圣旨，说要给小丫头和王檀赐婚，实在是事出突然，甚至是他都没有察觉到，更何况是楚衍……
扶冉对楚衍的心思，宫里无人不知，大家心中已经默认了这么一对良人，就连楚衍……
他也看在眼里，看着楚衍从退却避让到如今的慢慢接受，他知道楚衍在想什么，在等什么，他也答应他了，只要事成……
本想着小丫头如今才十二岁，距离及笄也还有三年的时间，他们完全能够在三年之内就完成所有的事情，到时候楚衍和小丫头就能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他可以风风光光地将小丫头娶进门，自己的话……
也能够像父皇所说的那样，真正地成为商清国的太子殿下，能够完成父皇一直期许的那样，先是商清国的太子殿下，而后才是商煜……
可是，父皇怎么会突然就赐婚？
不应该的，还有三年，小丫头才及笄，更何况监国大人如今失踪，下落不明，没有经过监国大人的准许，父皇怎么会就这样轻易地下了圣旨？他向来是最宠扶冉那小丫头的了，难道……
“王蒙拿兵权威胁了吗……”
商煜喃喃自语，但是心里很快就否认了这个想法。
父皇赐婚的那一天，也是王蒙老将军上交虎符的一天，王蒙老将军此次回来本就是准备解甲归田了，他年岁已高，王檀如今也十六岁了，他的大哥早就已经及冠……
拿兵权换的圣旨吗？
以父皇的性格，不会就这样轻易答应了才对，扶冉不仅仅是商清国的小郡主，更是永宁公主的女儿，以父皇的性子，断然不会做出逼迫小丫头做她不会开心的事情，更何况是婚姻大事。
算了，此时他也无暇顾及父皇的心思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楚衍。
楚衍得知商清皇下了圣旨，赐婚小丫头和王檀的时候，神色淡漠得可怕，商煜从来没有见过楚衍那么毫无情绪的模样，就好像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就和他毫无关系了一样……
那种绝望到深渊的绝望，透着冰冷嗜血的恨意……
“商煜！”
妙清夜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行服走了进来，她也听说了皇上忽然赐婚的事情，她虽然很诧异，但是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她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如今对于楚衍已经一点想法也没有了，她反而……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是说好了要去怀水县吗？走呀~”
妙清夜凑到商煜面前，脸上是明媚的笑容，直达眼底。
“八公主，此行危险，你还是待在宫里吧。”
商煜收敛了方才的情绪，温和地笑了笑——
“你若是在商清国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南沧国那里可不好交代。”
他说的这话是实话，妙清夜作为南沧国的八公主，要是在商清国出了什么事，对两国的往来影响颇深，所以他当时才宁可自己冒险引来那黑衣人，也要让她逃走。
“怕什么，不过是水患罢了，本公主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拖后腿的，你放心！”
妙清夜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商煜此时的脑袋疼得快要炸了，脸上却还是得保持温和得体的笑容——
“八公主，三皇子也不会同意让你随我一同去的。”
商煜只好搬出妙辞之来压一压这位我行我素的南沧国公主。
“本公主就知道你要拿皇兄说事。”
妙清夜似乎早就猜到了商煜的念头一般，此时脸上满是得逞了的笑容，她往商煜身旁一坐，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
“三皇兄已经答应了，所以本公主才来找你的。”
她昨夜听说了商煜，宋瑾之等人要去怀水县找千鸾宫的小郡主，立刻就按捺不住了，大半夜的就跑到妙辞之的寝殿去。活生生地和自家皇兄磨磨蹭蹭了一整夜，才把妙辞之摩松口了，终究是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真是有了你那少师大人，就忘了我这位皇兄了！”
一向温和沉稳的妙辞之被妙清夜吵得脑袋疼，连这样哀怨的话都能够说出口了。但也只能怪自己从小把这妹妹宠坏了，现在怎么劝都劝不住。
“哪有！皇兄在清夜心里，一直是最好的，是清夜最喜欢，最重要的人！少师大人算什么呀，清夜才不在意呢！”
她蹭着妙辞之，乖乖地在他怀里撒娇，她说的是实话呀，楚衍如今在她的心里确确实实没有自家皇兄重要，确确实实什么也不算……
但是吧，她又没说商煜不算……
她想到自家皇兄如今还以为自己对少师大人不死心就忍俊不禁，但是她还不打算告诉自家皇兄……
她如今对商煜比较有好感。
要是把这件事和妙辞之说了，只怕一小会儿那些使臣就知道了，紧接着远在南沧国的父皇母后也会知晓……
她可不想让他们高兴得这么早。
商煜看她这副神色，也知道自己肯定是说不动她了，只好开始苦口婆心地交代着——
“既然如此，那八公主此行要小心谨慎，跟在我身旁，不要随意走动，要是有什么情况……”
“要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一定要以保全自己性命为重，对不对？”
妙清夜故意掏了掏耳朵，装作一副“我知道了”的不耐烦模样，打断了商煜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啦好啦，本公主都知道了，别啰嗦了，快出发吧！”
…………
……
*
“小郡主，前面再穿过一个村子，往上便是就是怀水县了。”
余苏看了看地图，最后确认了自己的位置，应该是正处于一个叫“漯河村”的村庄前面，他们还得穿过这个漯河村，再继续顺着往上走，就能够到怀水县的界限了。
“我们现在在漯河村？”
扶冉走过去看了看地图。
“是的，小郡主。”
小丫头顺着地图上水流的方向，伸手指了指——
“这是在莫河跟怀水几条大河交界以后的下游……”
余苏这才注意到，连忙点头：“是。”
扶冉想了想，手指头不自觉地放在嘴边——
怀水县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上写着，爹爹是引渠失败了，挖到了暗渠，所以被大水冲走了……
在整个怀水县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由于突如其来的疫病爆发，怀水县界外的部分没有办法派人去寻……
“余苏，我们在漯河村停一下吧。”
扶冉看了看身旁的王檀，意思是询问他的意见。
“嗯，监国大人很有可能顺着水流就被带到了下游，怀水县如今的情况太过于特殊，只进不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不去怀水县，在漯河村找一找吧。”
少年的声音清朗镇定，他很快就明白了扶冉的意思。
“嗯嗯，冉儿就是这么想的，况且一路长途跋涉过来，大家也许久没有好好歇息了，漯河村虽然不大，但是住的地方应该还是有的，大家便在漯河村休息几晚，养足了精力再进怀水县。”
不然顶着这么一具疲惫的身子去怀水县治理水患和疫病，不是活生生的千里送人头嘛……
…………
……
*
漯河村村口处。
“慢着。”
一位高大的男人拦住了扶冉一行人的去路，他面相比较凶猛，神色不善——
“哪里来的人？到漯河村做什么？”
小丫头撩开马车帘子，为了不惹事生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笑盈盈地看向那个男人——
“叔叔，我们不过是生意人，路过此处，想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她的嗓音清脆甜美，男人下意识收缴了
【发病，控制】
商煜和妙清夜【她爹相信他，所以才要让她和他和亲，结果商煜却……】
扶冉找到扶夜和尘风，发现萍儿，打脸。
他们前往怀水县，治理疫病。
发现萍儿和阴胜联系，扶夜恢复记忆【本就没失忆】
墨吾道【借口提高免疫力，因为疫病】假装喝了，其实没喝，因为王蒙提醒他了【北相国的事，玉佩，北相王的托付。】
妙清夜染病，商煜守护，感情升温。
楚衍出现，，阴胜被楚衍抓，往事【阴胜的】，【疫病也是他搞的鬼】。
冬天，新春扶冉十三，楚衍十八。
楚衍的血救了妙清夜，被萍儿发现他的血的作用，怀水县的人都知道了，开始要找他，扶冉护着。
百姓，派人要带走妙清夜。
扶冉找到解药，解
回皇城，商清皇性情大变，药人被放了
商宁的出现，真相揭露，楚衍和扶夜被重伤，楚衍被带走。
商宁趁机取走楚衍体内的血蚕，墨吾道要扶冉成为他的女儿，扶冉答应，给自己种下血蚕，准备自杀，楚衍疯了。
商宁救了扶冉，墨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近几日有些不太安生，路过的人都得询问一嘴。”
他看看看扶冉的穿着，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那群人——
更重要的是，她身后怎么跟了这么多人，乌压压的一片，这都快要抵得上漯河村一半的人了……
不像是做生意的，但倒是像来抢地盘的。
“你们来此当真是为了经商？经商要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
扶冉：“…………”
早知道她就不出来说话了，让王檀出来多好啊。
“叔叔，行个方便，我们不过是准备去怀水县，路过这里所以住个两晚，休整一下就走。”
扶冉说着，朝着余苏挤了一个眼神，余苏立刻心领神会，他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走下去冷冷地递给了那个男人——
“拿钱，放行。”
男人被余苏如此冷淡的语气震慑到，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脑袋瓜子，下意识就接过了那个钱袋子，随后咳嗽了两声，走回去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
“我觉着，这丫头应该是哪里来的商贾之女，挺有钱的……应该也不会做什么事出来，他们过来的那个方向也不是怀水县，要不就放行吧？”
另外一些人犹豫了一下：“可是……”
“咳咳，哥几个可以去喝点小酒呀……”
男人抖了抖自己手里刚从余苏那里接过来的钱袋子，沉甸甸的，里面应当有不少钱了。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几个守着村口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了，笑着搬掉了拦着的石头，点头哈腰地看着扶冉洋洋洒洒带着这样一群人进去。
“小郡主，漯河村不比县里，也就这么一两家小铺子了，委屈您随便吃点吧？”
余苏已经提前打探好了，漯河村不大，统共也就两家小破馆子，还有一个小破客栈，但真是小得可怜，可能都住不下身后跟着的这八十精兵。
余苏：“要不我们直接去怀水县吧？或者晚些在前面的林子再住上一晚，第二天再来漯河村？”
扶冉看着眼前这两家漯河村仅有的小破酒馆，心里也算是知道了漯河村的大概情况了，难怪方才守着村口的那几个人，自己不过是给了一袋银子罢了，他们就放了自己和身后这么洋洋洒洒几十个人进村子……
只怕那一袋银子是漯河村是几口人家加起来一年都赚不到的钱吧。
“天色还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晚些去那个客栈看看，能住多少人就住多少人，委屈大家床上地上一块儿挤挤，也比睡在深山老林里面挨蚊虫叮咬来得舒服吧。”
扶冉叹了口气，心里暗暗后悔道：早知道就不要一口气要这么多人了，虽然一路过来是挺安全的，但是不好养活呀，总归是找王老将军借来的人，总觉得亏待了他们，可是又没有办法……
她不差钱，可是在这个小破村子里面也花不出去呀……
“先吃饭吧，别烦了。”
王檀伸手点了点小丫头快要打架了的两道秀眉，“那些将士都是随我爹刀尖上舔血，火海里踩过来的，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边疆的环境可是远远比不上皇城的，甚至还比不上这里，他们都习惯了，你不必总觉得亏待了他们。”
王檀给小丫头倒了杯茶，放在掌心里试了试温度，然后递给她：“兵嘛，本来就是要历练的，若是怕吃苦，就不会走这条路了。”
扶冉点了点头，听了王檀这样一番话，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一些，她笑起来招呼着身后众人就坐，随后喊来了老板娘——
“老板娘，把店里有的东西都端上来吧，肉类多一些。”
余苏又解下一袋子钱递给那个妇人，妇人拆开一看，吓得两只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这，这……小，小姐……”
她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头，支支吾吾地说话：“就算把店里的东西都端上来，再把我给宰了，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
这里面不只是银锭子，就连金锭子都有了……
扶冉看妇人被吓到的这副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脸蛋：“要不，把村里各位家里有的家禽也买下来吧？我们人有些多……”
“诶！好好好！这个可以的！”
这些银子够买不少东西了。
“等下，能不能让他们把家里的桌椅搬过来借用一下？”
扶冉伸手指了指还有将近半数的士兵得在太阳底下站着，连桌椅都没有，一会吃饭也不好吃。
“好好好！我马上去，小姐您先等着！”
这下可是来了笔大生意，妇人的态度好得不行，差点没把小丫头给供起来了。
村里今儿个来了个出手十分阔绰的小姐，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在整个漯河村传开了。
…………
……
“叔，他们怎么都往村口的方向去了？”
萍儿是出来买点东西的，却看到今日村子里格外地热闹，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抓着鸡鸭往一个方向跑去。
“呦，是萍儿呀，村里来了个贵人，大家都着急去卖东西呢，先不说了啊，叔也得先过去了！”
那位卖菜的大叔一下子就端着担子跑了，一头扎进了人群，萍儿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哎，她也是出来买菜的呀……
谁知道家里那两个大男人，没有一个会做饭，更别说买菜了，好吧，现在是三个大男人了……
也幸好她从小跟着学，算是烧得一手好菜，不然几个人不得饿死在炕上。
不过，贵人是谁啊，怎么会有所谓的贵人来这个小村子？
看大家这么着急把东西拖过去那里卖的样子，应该是那个贵人给的价钱很高吧？
萍儿背着一个小小的菜篓子站在原地想了想，家里应该还有一点草药，不知道那个贵人需不需要，要是需要的话，她可以赶紧跑回去拿过来卖……
反正现在大家都跑过去了，一时半会也买不到菜了，还不如先回家把草药拿出了卖了，不管人家买不买，这总归是个赚钱的机会，这些日子他们用的钱都是扶夜当时身上值钱的玩意儿拿去当了换来的，已经没剩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