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落叶归根？
咔咔咔咔……
厚重的悬门在密集的齿轮碰撞声中缓缓升起。
时隔数月，难民们又一次看到了“家乡”，那片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或许，这样也算得上是落叶归根了吧。
这次调查兵团没有如之前那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呼喝，他们一言不发，静默着驱马前行。
纵观调查兵团成立至今的历史，他们从未组织过如此规模的“作战”，但没有任何人心中有丝毫振奋的感觉，这是让他们带着数十万平民去送死啊！
紧随其后的难民长龙摇摇摆摆，绵绵不绝，这队伍看着的确壮观，但初步估摸其人数大概是数千人，还远远无法跟三十五万这个数字搭上边儿。
其他难民呢？
吉尤达向队伍前方远望，视线尽头，一片片自由之翼标志闪烁微光，像一群翩跹的异色蝴蝶。
顿时了然，心中不禁想，埃尔文还真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啊~恐怕在他心里，这与往常一样，真的是一场作战……
要想夺回玛利亚巨壁，就必须奔袭百公里到达希干希纳区堵住被超大型巨人踢穿的洞口，如若不然，巨人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入。
而要做到这一点，人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要突破巨人重重围堵到达玛利亚巨壁。
以现在人类与巨人势力的悬殊程度，想要一口气冲过去是不可能的，只能步步为营，沿途建立据点，存放物资，为下一次作战夯实基础。
从同样在南位的托洛斯特区向南出发，这是最短的行军距离，但相应的，这个方向的巨人也最为密集，危险程度最高。
但这次不一样，恐怕这只难民队伍得走上好一会儿才会遭遇巨人，吉尤达心里想道：因为大部分难民肯定是被安排从东西两侧出发的！
巨人因其吃人的天性，会不停地向人口密集程度最高的地方靠拢，以往罗塞之墙各个特区人口数量相差不大，巨人分布也相对均匀。
埃尔文正是利用了巨人的天性，将它们引向东西两侧，从而将南侧变成了相对安全的方位。
少量调查兵团士兵带着数十万难民去送死，而兵团主力则与极小部分难民向南出发，沿路建立据点。
可能在埃尔文心中，身后这几千难民也不是因为心生怜悯带着的，关键时刻也可以起到诱饵的作用，掩护调查兵团的行动。
这一次，人类的命运与埃尔文的梦想又一次向相同的方向迈了一步。
吉尤达随着队伍出神地走着，身边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男孩儿嗓音，“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偏头看去，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小手被妈妈牵着，脸上惴惴不安。
女人的神情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了，但却还是强挤出几分笑意哄道：“我们要回家了呀~再走一会儿艾瑞就可以看到汭沃河了，过了汭沃河就是家了不是吗？”
听到妈妈的话，艾瑞马上笑出了花，仿佛是又回到了和小伙伴们在河边泼水嬉闹的日子。
“那太好了！我还要跟黛丝摸小鱼！”
他手舞足蹈着，跟女人描述自己上次是怎么和黛丝比赛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又皱着眉头问道：“我都好多天没有见到黛丝了，从那天叔叔将她抱出去就没再见过她。”
“妈妈，黛丝到底去哪儿了？”
女人闻言神情一黯，吉尤达在一旁听到他们的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灵气十足的小女孩儿的模样。
那是跟莱纳他们一起调到这边来的难民小孩儿，就在到达的那天晚上，她发了高烧，她的父亲抱着她钻遍每一个帐篷也没有找到一个会医术的人。
这女孩儿就在她父亲的怀中变得滚烫，又变得冰凉。
艾瑞还在不停地追问着自己的妈妈，最终女人拗不过，只能拿黛丝去了另一个地方来哄。
谁知艾瑞天真地一歪头，“我们也会去那里吗？我想要见黛丝！”
男孩儿的话音清澈懵懂，却在难民们心中扬起了无边无际的恐怖尘霾。
我们会去那里吗？我们当然会去那里啊！
现在就在去那里的路上啊！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着什么急啊！我们……可还不想去那里呢啊！
恐惧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向队伍首尾扩散，人声顿时嘈杂起来，有人呜咽有人嚎哭，也有人已经发狂喊叫着离开队伍随便找了个方向奔逃。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看上去有些诡异，吓坏了艾瑞，他紧张地拉紧妈妈的手，却发现自己的妈妈也如其他人一般崩溃哀嚎。
他吓得松开手，眼眶盈泪，而在其肩膀上，两只手掌几乎同时从左右两边落下。
顺着手臂看去，左边是黑发褐瞳的少年，右边是金发碧眼的少女，两人条件反射地向对方看去，眼瞳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阿妮跟这个孩子一同垦荒的时间更多些，但艾瑞左右瞧瞧，还是往吉尤达身边靠了靠，这是时常会送给他送肉吃的大哥哥。
吉尤达将艾瑞揽在身边，想要安慰一下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阿妮默默收回自己的手，脸上神色复杂，便知道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如果要在这几千难民中选出最不配安慰艾瑞的人，那一定就是他们两个了。
因为阿妮他们破坏了墙壁，所以艾瑞不得不离开家园，而又因为他杀掉了罗德·雷斯，艾瑞才被伪政权当做累赘送出来喂巨人。
“对不起啊，”他柔声道：“艾瑞就跟在我身边吧，我会保护你的。”
艾瑞有些不解问道：“哥哥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为什么要保护我？会有什么危险吗？”
吉尤达微微点头，没有打算给艾瑞编织一个美好的童话来骗他，因为不久之后的场面，每一帧每一秒都不会跟童话有半点相同，那将会是这世界中最残酷的现实。
“我们……会遭遇巨人，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会被吃掉。”
他抬眼远望，湛蓝天穹浑然如盖，天际与绵延山影相接，广袤原野上是错落着小村落和高木林，宁静如画。
但可能下一个瞬间，就会突然有巨人冲过来，从那些遮挡视线的村落或者林影中冒出，将这些难民撕个粉碎。
“那妈妈呢？哥哥也会保护妈妈吗？”艾瑞挣脱吉尤达的手臂快跑几步，拉起妈妈的手，回头也向着吉尤达也伸出手来。
男孩儿碧绿的眼瞳中满怀着期待与信任，吉尤达抬起胳膊伸向那只小手，但即将碰触到时动作却突然停滞了。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动，这对于从小训练有素的他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但此时他却控制不住。
这是内心的动摇引起的颤抖，他很想拉起艾瑞的手，中气十足地说“包在我身上”，但是……他做不到。
要是使用巨人之力的确可以把他们都带走，但阿妮就在身边，现在暴露了身份只会引来三人组的敌意，现在的他们可不是什么善茬儿，说不定会对希斯特利亚他们动手。
更何况调查兵团的主力就在前面，被兵长和米克一刀砍了也说不定！
如果不使用巨人之力，那光是保护奥耶斯和艾瑞就已经很吃力了，再加一个就……
两只小小的手掌就这样相望僵持了数秒，吉尤达手指蜷缩了下，神情微黯道：“只有艾瑞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已经能让对方听懂自己的意思，艾瑞眼神中的神采如潮水般褪去，只留下如他妈妈一样空洞的眼神，男孩儿放下了自己的手臂，就像放下了希望。
“谢谢你，吉尤达哥哥。”艾瑞深深鞠了一躬，拉着妈妈的手转过了身。
……
第六十一章 恶魔，破土而出
夺还玛利亚作战开始一小时后，难民队伍向南行进了三公里，依旧没有遇到一个巨人。
跟吉尤达设想的一样，临近墙壁的巨人们都已经被东西两侧高密度的人口吸引了过去，说不定此时此刻就有数万难民正被巨人啃食，这两个小时的平静不知道是献祭了多少人命才得来的。
就像是趟在一条血路上啊……
下意识地向侧方看了看，视野中，一条黑色烟龙冲天而起。
吉尤达瞳孔骤然缩起，黑色信号弹？他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侧方索敌的调查兵团士兵发现了奇行种！
行动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奇行种巨人，的确会忽略人口密度依旧在南侧游荡。
队伍中也有其他人发现了信号弹，他们大多数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这纵穿天地的浓黑已经足以让他们感觉情况不妙。
“那是什么？是巨人要来了吗？”
随着一道声音落下，众人皆感觉到了脚底的地动和沉闷的脚步声，远处一片高林后，一头十米级巨人摇头晃脑地向着队伍直冲而来。
一名难民吓得软倒在地，惊恐喊道：“士兵！士兵呢！”
吉尤达眼神微凛，心道士兵是指望不上了。
定睛细看，隐隐可见巨人身后斜拽着一个人影，随着巨人的动作在半空中毫无规律地飞来飞去，应该是立体机动的钩锚卡住，被巨人活活拽断了身体。
他赶忙回身，准备带奥耶斯躲开巨人冲刺的方向，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已经不是奥耶斯，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难民。
人呢？
他焦急地寻找，但以他的身高完全不足以越过这些成年难民，目光划过艾瑞，他有些明白了。
以之前难民的行进速度，奥耶斯是不可能跟自己走散的，现在完全不见其身影只有一个可能，是奥耶斯趁自己不注意故意离开了！
多半是自己跟艾瑞接触的时候吧……
老爷子用这样一种方式向自己传达了一句话——去保护艾瑞和他的妈妈！
吉尤达狠狠一咬牙，暂时放下了寻找奥耶斯的打算，箭步冲出抱起艾瑞，拽住艾瑞妈妈的手向队伍前方飞奔。
奇行种的速度异常的快，几乎在他们离开同时就冲进了难民群，如此多的人肉在眼皮子底下奔走，它似乎突然有些无从下手。
但显然不是所有难民都能利用这个空档逃走，好几个人已经吓软了腿脚，估计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巨人。
回头看到巨人蹲下身向木头一样的难民们抓去，吉尤达刹住脚步。
“带着艾瑞先往前跑！”他向艾瑞的妈妈喊道，但后者目光呆滞，被吉尤达抓住的手抖得厉害。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另一只手抓上了艾瑞妈妈的手腕。
“我来。”阿妮言简意赅地道。
吉尤达点下头，立马折身往回冲刺，解下腰间的长条状包裹一扬，两柄刀刃翻转着甩向前方半空。
这是临出发前简杜德偷偷塞给他的，是从报废的立体机动上拆下来的美工刀。
“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帮到你，至少可以让自己死得没有那么痛苦。”简杜德当时如是说。
吉尤达暴跃而起，半空中双手一正一反握住刀柄，顺势旋转身体，刀影划出光轮滚落，血光飞溅，巨人刚刚抓住难民的左臂被齐腕斩断！
没有丝毫停留，他瞅准空档从巨人断臂下疾冲而过，把即将落入巨人右手的呆愣难民一脚踹开，自己则陷入了巨人手掌的包围。
几乎同时，吉尤达迅速交叠双臂，将刀刃防在左右两侧，接住巨人合拢的手指。
巨人刚刚握住，他眼瞳中精芒闪动，双臂弹开刀鸣清冽，五根巨大的手指被齐齐斩断，锋利刀尖在半空中甩出两截弧形血痕，似是凛冬的残月。
“愣着干什么！跑啊！”
吉尤达冲傻站着围观的难民大吼，他们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处于什么境地，惊叫着跑开。
巨人手掌伤口中冒出汩汩蒸汽，骨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它也似乎对着断掌断指的疼痛毫不在意，俯身向着身前的小人儿一口咬来。
吉尤达则返身向其胯间一滚，面对一个失去手掌的巨人，胯间反而是最安全的地带。
趁着巨人还没撑起身，他手上刀刃挥砍，削断其脚筋，转而提刀向着艾瑞逃走的方向追去。
现在暂时剥夺了这只奇行种的行动力，还未等他喘口气，一股浓烈的不详预感涌上心头，让他心跳无端加快了不少。
奔跑间举目四望，映入眼帘的是十数道冲天而起的黑烟，就像是地狱中的恶魔向着人间伸出手臂，诡异的十指破土而出，要将这些渺小的人类尽数捏碎。
接下来，这里不再是人间。
吉尤达依旧埋头奔袭，所到之处尽是惊慌的难民抱头逃窜。
也有几个没有在逃的，但他们让人感觉更加绝望，一个女人静立着抬头望天，像是尊木雕，还有个脊背佝偻的男人哼着小曲儿在地上挑拣中意的石块儿……
再往前走，开始能看到形式各异的奇行种，撕心裂肺的哀嚎尽灌于耳，脚下时不时踩上不知道属于谁的碎肉。
迈步越过一个鲜血淋漓的上半身后，他的步伐陡然停住，脑海中闪过刚才那个半身的形状，似是有些熟悉。
他喉间咕咚一声，机械地转过身来，刀柄不觉中从指间滑落。
那个半身静静趴在地上，身上穿着让他十分眼熟的衣服，头发花白……
吉尤达跪倒在这半身前，微颤的双手扶上它的双肩将其翻转过来，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是这张脸被恐惧与痛苦扭曲，不似印象中那般和蔼可亲。
“我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在我死后，阿尔敏他们就拜托你了。”
“吉尤达，不要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也只是个人不是神啊～”
“真正罪大恶极的人还在逍遥自在，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不如就让自己轻松一些吧！”
“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世界。”
“……”
两月来，数十个夜晚中两人经常像那天一样坐在田埂上交谈。
明言也好暗语也罢，奥耶斯总能找到他内心的纠结所在，话语永远和蔼温柔。
明明心里许诺阿尔敏会将奥耶斯带回去，但却没有做到，老人还是在无尽的恐惧中逝去了。
吉尤达伸出手为老人合上双眼，对着这冷去的尸体低喃：“奥耶斯爷爷，谢谢你……对不起。”
细看时，他的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与老人脸上冰冷的惨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重新拾上刀柄起身，身体的轮廓变得模糊，周身空气似是被某种暗流扰动。
再次抬脚奔袭，这次他的速度陡然加快了很多，快得有些不正常。
……
“啊！”
一声惊呼，巨人一把拍飞了伤痕累累的金发女孩儿，这个巨人并不高大，只有三米高，但它动作却异常敏捷，双臂如涡轮般甩个不停，竟生出道道残影。
它的嘴巴很小，吞下成年人的身体有些费劲，所以它钟爱小孩子。
巨人竖直狭长的眼睛挤弄几下，似是在表达心中的喜悦，因为眼前就有一个很合适的小孩子，细胳膊细腿，还没有它的肚脐眼高。
巨人向坐在地上大哭的艾瑞伸手抓去，阿妮心急起身，骨折处涌出蒸汽，但刚才她被巨人甩出太远，就算修复好了也无法赶上。
阿妮银牙紧咬，对准巨人抬起手，手臂上几条金色电蛇滋滋地高昂起头颅。
她打算利用巨人的手臂抓住这个小型巨人，虽然周边还有不少难民，但只有这样才能救下这孩子了。
但她心中还有犹豫，就算是成功了，之后怎么办？
暴露了巨人身份，周围目击的难民要怎么办？艾瑞知道自己是巨人还会不会让自己保护？最主要的，他知道了自己就是害他失去家和朋友的人之后……
巨人粗壮的拇指和食指依旧捏上了艾瑞的脑袋，它嘴巴大张，迫不及待地要吞下这个小小的人类。
阿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臂上电弧金光大盛，但就在她决定动手的瞬间，一个人影从她身前疾掠而出，带起的气流扬飞她的衣角和发梢。
那人疾奔中横起一刀，银光抹着巨人嘴角闪过，巨人脖子上便只剩了微微抖动的下颚和黏滑长舌，还未等蒸汽从伤口处冒出，它脖颈后又是两排银光弧过，削飞了整块儿后颈。
巨人轰然倒地，显露出它身后一个少年的背影，吉尤达·巴萨卡！
第六十二章 错的是我，错的不是我
巨人的上半边脑袋在汩汩蒸汽中化为森白头骨，虚幻的纸页展开在上方，绘着一张五官比例严重失调的面庞。
呼呼呼。
火焰在纸页上吞吐，眨眼间便将纸页烧光，红色斧状标签从余烬中显露出来，化为一抹流光飞入吉尤达身侧的笔记。
【系统语音提示模块儿已修复完成。】
【叮！恭喜击杀萨缪尔·乔，获得精炼级奖励一份！】
清冽平静的女声响在耳边，吉尤达微微皱眉，许久未查看修复进度，偏偏修复的是没什么用的语音提示，这是专门来提醒自己又杀了什么人的吗？
吉尤达一把将笔记挥散，现在不是跟系统纠结的时候，还有十数只奇行种向这边靠拢呢！
找到艾瑞和阿妮之前，他就已经远远望到了黑色信号弹中斜向东南方向的绿色信号，那是埃尔文用来指挥调查兵团前进方向的信号。
在周围出现奇行种的那一刻，这些难民就已经被放弃掉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暗沉的手臂。
依据笔记中对斯哲·巴萨卡的描述，这就是巴萨卡的暴走状态了，能感觉到力量源源不断地从心房出发，向着四肢百骸奔涌。
速度、力量、视听以及反应能力都获得了大幅提升，但似乎比起斯哲还要差上一截。
现在的他，面对五米级巨人可能还有击杀的可能，但体型再大一些的就不行了，特别是数量如此之多的巨人。
还是尽量规避一下，不要硬碰硬了……
心里打定主意，吉尤达左手一甩，将一柄美工刀扔到阿妮脚下，“分头跑，我带着艾瑞！”
说罢便横抱起吓晕的艾瑞转身飞奔，他和阿妮都是身负秘密之人，两人聚在一起只会成为互相的累赘，分开才有施展的空间。
跑了没几步，吉尤达看到了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艾瑞妈妈，以她这样的状况注定是无法或者回到罗塞了。
没能救下奥耶斯爷爷，也没能救下艾瑞的妈妈，之前那些暂时保住性命的难民也不一定能活到最后，打着救下所有人的主意，却没能救下任何一个。
真是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真的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这个也要救，那个也要救，如果当时更坚定一些，或许就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滑稽的结果了。
不去看那些难民绝望的脸，一直跟着艾瑞他们，这样艾瑞的妈妈就不会死，说不定还能遇上奥耶斯，有阿尼一起应该逃得掉。
不！
还要更往前吧？
在收容区的时候就应该强行让奥耶斯爷爷留下，这样他就不用死掉了。
……
吉尤达急速奔跑着，巨人已经在前方越来越近，有一个耳朵奇大的奇行种正很感兴趣地看过来。
本该是专心致志想着如何规避巨人的紧急情况，他脑中却控制不住地冒出各种纠结不清的念头。
他使劲摇了摇头，但大脑中杂乱的念头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密集，甚至连五感都开始受影响。
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树木、尸体、巨人……一切都变成了粗糙的色块儿在眼前乱窜。
各种声音也粘连在一起，分不出树叶飒飒和人声凄嚎，万千声动汇于一处，竟变成了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质问。
‘你错了吗？’
吉尤达闻言一个激灵，蓦然恢复过来，杂念骤然消失，视听也不再混乱，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抬眼一望，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乌云密布了。
浓厚的云层隔绝了日光，没有一丝一缕的阳光洒漏下来，明明是下午两三点钟，天色却暗如浅夜。
心里正纳闷，怀中的艾瑞动了动，低头一看，便见男孩儿正直勾勾盯着他，脸上挂着谜一样的浅笑。
艾瑞醒了？
“吉尤达哥哥，为什么我要遭遇这样的事？”艾瑞微笑着，语气平淡至极，“妈妈好像快要死掉了，为什么？”
吉尤达呼吸陡然急促了些，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
“艾瑞，你一定是吓坏了吧？放心吧，我会带你逃出去的！不会让你死掉的！”
男孩儿摇摇头，“哥哥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我不知道。”
“哥哥怎么会不知道呢？不是因为你杀死了罗德，我才会被赶出来送死的吗？”
艾瑞碧色眼瞳直勾勾的看过来，吉尤达在这纯净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一张满是惊慌的脸。
他停下脚步，脑中一片混乱，甚至无暇去想艾瑞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杀掉罗德的事。
“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墙里的贵族……”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赶忙道：“对的！奥耶斯爷爷说过的，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这是真的艾瑞！我这就……这就带你去找奥耶斯爷爷，让他亲口说给你听！”
他的状态突然有些疯癫，脸上尽是喜悦，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
“奥耶斯爷爷，奥耶斯爷爷在哪里？！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他急切地扭头四顾，找寻着那个老人的身影。
“奥耶斯爷爷就在这里。”男孩儿微笑着伸出有些婴儿肥的手，向着下面指了指。
吉尤达退后几步，顺着男孩儿的手指低头看去，啊~是的，奥耶斯爷爷就在这里。
“但他死掉了欸~他说不了话了~”艾瑞道。
视线所及，是只剩下半身的奥耶斯，之前被合上的双眼此时正圆滚滚地睁着，直直盯过来，其中满是恐惧、绝望以及怨怒。
“哥哥，奥耶斯爷爷也在问你呢~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救他？”男孩儿朝着地上的奥耶斯挥手打招呼道。
吉尤达精神有些崩溃，他腾地一下跪倒在地，怀中的男孩儿被摔了出去，滚了两圈停在奥耶斯的半身下。
地上的男孩儿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就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娃娃静静躺在那里，跟奥耶斯一起看着跪在身前的少年，仿佛在等着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不知道……”
“不对哦哥哥，你又撒谎了，是你自己选择的呀？”
“不是的！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也是他自己偷偷离开的，你可以问他的！”
“你问他啊！”
吉尤达涌出满眼热泪，跪伏在地上疯狂地捶着地面，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快问啊！你问啊！你问啊！你问啊！你问啊！”
“哥哥你又说笑了，奥耶斯爷爷明明都没法说话～”
男孩儿缓缓坐起身来，在奥耶斯身边戳着老人枯朽惨白的脸皮道，“不过哥哥你看，奥耶斯爷爷在用眼神告诉我们答案呢~你能看出来他在说什么吗？”
吉尤达抽泣着直起身来，胸前剧烈起伏，好像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男孩儿声音突然冷到极致，每字每句如长针一般扎入他的心窝，“这就是你的错，你选择了孕妇，又选择了其他难民，唯独没有选奥耶斯爷爷。”
随着话音落下，艾瑞小小的身体突然站起来，然后双脚离开地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慢慢浮上半空，就像是被捏着衣角提了起来。
吉尤达的视线紧随着艾瑞寸寸抬高，突然，一道亮光照射到他的眼睛，晃得双目一白。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遮挡，再放下手时，呆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光线突然明亮起来，之前遮了满天的厚重乌云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现在遮住大半天空的，是蹲在他身前的一个巨人。
他努力地将视线聚焦在巨人身上，发现它捏着什么东西……
巨人的手指恰好捏住了艾瑞的衣领，将其慢慢提起来，它张开血盆大口，腥臭的口气带着涎水喷出来。
吉尤达依旧眼神空洞地呆跪在地上，就这样仰头望着，大脑一片空白。
渐渐的，他瞳孔中开始闪烁起微不可见的光点，一丝一缕的信息重新汇集脑中。
刚才的……又是幻觉？
天色没有变化，是有巨人在身前遮蔽了日光。
艾瑞之所以浮到半空是因为被巨人提起来了。
而且他根本就没有醒，即便是现在被巨人送到齿间，也没有睁开眼睛。
等等！
嘎噔。
巨人两拍门板一样的巨大牙齿猛然闭合，随后是噗呲的血液喷流声。
热腾腾的鲜血浇了吉尤达满头满脸，血流成股顺着他的发梢淌落。
世界突然安静了，只剩下巨人那令人牙酸的咀嚼。
第六十三章 暴走的血脉-巴萨卡
咕咚。
巨人硕大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将满嘴血肉吞了下去。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他嘴角漏走，掉在地上，几下滚到吉尤达身前。
后者瞳孔猛烈震动，男孩儿的头颅就正对着他，目光空洞，恰似他在幻觉中所看到的那样。
甚至他耳边还回想起了男孩儿冷然的话语——这就是你的错！
随着男孩儿最后血肉的温度消失殆尽，一张白色的虚幻纸页倏然张开在那头颅上方。
笔锋律动，几息之间，艾瑞的笑脸栩栩如生地呈现在纸面上，在接下来就是熟悉的火焰，熟悉的灰烬，以及一枚白色斧状书签。
吉尤达张大了双眼，他当然知道这种书签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可是……为什么现在会出现？
白色书签翻转几下，化作一道流光刺入他身侧的笔记。
【叮！恭喜间接击杀艾瑞·兰卡，获得普通级奖励一份！】
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语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少年的心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弦绷断了。
‘为什么要奖励我？艾瑞被吃掉了，为什么要奖励我！’
‘为什么要奖励我！’
他疯了似的撕扯着笔记的纸页，但那些纷飞的碎片转瞬间就会在半空中恢复原样，重新折回笔记。
不多时，又是一道白色流光从他眼前闪过。
【叮！恭喜间接击杀兰丝芙·德尔，获得普通级奖励一份！】
这个名字属于艾瑞的妈妈。
吉尤达抬眼四顾，便见东西方的天空中，无数密密麻麻的白色光点闪烁，即便在这艳阳天也清晰可见，如漫天繁星。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自嘲地放声大笑，晶莹泪水打湿了那对褐色眼瞳，笑声中听不出一丝欢愉，只有无边无际的哀伤与苦涩。
‘这是流星雨吗？原来人死去的之后，真的会有流星啊！哈哈哈哈哈哈……’
无数道流光争先恐后地涌入浑黑的笔记，笔记也欢快地翻动着纸页迎接它们的到来。
【叮！恭喜间接击杀娜亚·赫雷拉，获得普通级奖励一份！】
【叮！恭喜间接击杀伊维卡·布拉沃……】
【叮！恭喜间接击杀娜亚·赫雷拉……】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密密麻麻的系统提示音挤满了他的大脑。
‘这……真的是我的错。’
……
巨人自然看不见笔记与流光，它只是在考虑那个少年和男孩儿的头颅该先吃哪个，稍作纠结它还是伸向了男孩儿的头颅。
嗤——
少年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他身上突然爆发出剧烈的蒸汽，泼洒在身上的血迹瞬间干涸，衣角呼啦啦作响。
已经暗沉的肤色上，密集的赤橙纹路慢慢显露出来，打眼儿看过去，他的身体就像是熔浆地带，炙热滚烫的岩浆从黝黑的熔岩石上奔涌而过。
巨人的手指刚刚捏起艾瑞的头颅，吉尤达蓦地睁眼，睛瞳如火，满身纹络爆燃，状似云纹的赤橙火焰从四肢与脊背喷出！
气流波动从他身上向外肆虐，他膝盖稍挺，由跪变蹲，脚下骤然发力。
下一瞬，其身形就如箭矢一般弹射向巨人的脖颈，这一跃足有五米之高，但还远未结束！
他旋转身体，将刀刃裹挟的动能再提升一截，清冽刀光闪过，巨人直径米余粗的脖颈被斩断了大半，仅剩一小截血肉藕断丝连。
身形在巨人肩头悄然落下，箭步踏出飞起一脚，直将巨人硕大的头颅被踹飞出几十米远，像是皮球一样弹滚不停。
脚尖在巨人肩窝轻点跃起，脚下巨大躯体轰然倒地，斜持着刀刃紧随其后坠下，刀刃翻转，在巨人后颈上削下一块儿V型。
或许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不远处的其他奇行种也摇头晃脑地向这边冲过来，相比于已经失去生机的难民，它们更喜欢嚼碎活着的人类。
而附近，已经没有其他活口了！
见七八只巨人一同向这边狂奔，少年手中剩下的唯一一把美工刀已经卷刃，而且就算完好无损，单靠一把也很难削下这些大家伙的后颈。
这场争夺食物的赛跑中，获胜的是一只十四米级巨人，它大张开嘴巴向着小不点人类直扑过来。
后者没有后退，反而脚下一跺，向着巨人疾冲。
他速度异常得快，身形曳着赤橙火光贯入巨人口中，在巨人反应过来咬下前进入了腥臭的口腔。
跟在十四米级后面的几只奇行种眼见最后活着的一个人类被吞掉，渐渐停下脚步，就在它们要转身离开时，异变突生！
趴伏在地上的巨人肚子突然鼓胀数倍，眨眼间肚皮就被撑地透明。
哧啦！
噗呲！
筋肉撕裂，血泉冲天，浑身浴满鲜血的庞大身躯在血雨中显露出轮廓，站起身时竟比之前十四米级巨人还要高些。
暗褐色的健壮肌肉覆盖了这高大巨人的四肢百骸，而且其上同样遍布与吉尤达一样的诡异纹路。
纹路中不时有云纹火焰吞吐而出，将周遭空气都烧得炽热！
但要说这巨人的奇特之处还远不止这一点，它脸上附有一张巨大的恶鬼面具，参差獠牙交错其上，形如地府夜叉。
在它身后，更是有一条覆满利刃的粗壮尾巴如蟒蛇般蜿蜒扭转。
这便是暴走状态下的颚之巨人！
先发制人，颚巨将提在手中的巨人脑袋振臂甩出，砸翻了一头巨人，紧接着俯身疾冲过去，一脚踩断它的后颈。
其他巨人吼叫着围攻上来，而颚巨原地旋身，尾刃顺势扫过，利落地给两头十米级巨人抹了脖子。
身首两地，血浆如泉，两颗硕大丑陋的脑袋咚咚落地。
虽然这样无法彻底杀死巨人，但却可以暂时剥夺它们的行动能力，脑部受损的巨人行动是最为迟钝的！
紧接其后，一头十三米级巨人飞扑过来，颚巨则迅捷地向后撤步，抓住送来的双臂向后翻滚，一脚蹬在巨人肚子上借势将其向后扔出数十米。
奇行种巨人们的围攻之势被瞬间打破，仅一个照面，在颚巨身边还能造成威胁的巨人就只剩下了三头十二米级。
而对于这三头它更是毫不客气，双手抓起左右两只巨人的脑袋向中间猛砸，巨人们的脑袋在它手中瞬间化成三张肉饼。
吼哦哦哦哦哦哦——
颚巨仰天怒吼，脚爪一次次抬起落下，每一脚都踩碎一头巨人的后颈，几个呼吸工夫，颚巨周围的地面上只剩六副骨架在哧哧冒着白气。
被它甩飞的那只奇行种早已站起了身，但远远望着这边没有过来，顿了顿，这奇行种竟然扭头开始逃走。
无垢巨人虽说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巨人，但它们中也会有少数几头保留有一部分人类行为，比如曾对尤弥尔下跪的巨人、口出人语的康尼母亲以及总是囫囵吞下食物的达尔文巨人。
而这只会感到害怕逃跑的巨人大概是求生欲极强的人变成的，就连速度都是逃跑的时候更快。
几团火焰从颚巨身上冒出，呼呼作响。
它四脚着地趴在地上，火红眼瞳死死盯着远处的巨人，身上发出一连串骨节摩擦的咔咔声。
与此同时，它的脊柱竟然变换了形状微微拱起，四肢也变成了如虎豹一般的比例。
鬼面獠牙缝隙中喷吐出灼热的蒸汽，尾巴一振，巨大身躯野兽般向着奇行种疾奔而去。
不多时候，原野上的某处，又一股浓白蒸汽冉冉升起。
……
嘎——
嘎——
嘎——
成群的黑鸦在天空中盘旋，这是属于它们的盛宴，丰盛到令它们无从下嘴。
一只乌鸦找到了心仪的目标，脱离鸦群向地面落去，可就在即将品尝到那鲜嫩的碎肉和脑汁时，黑发褐瞳的少年靠近过来，它便只能放弃了嘴边的肉飞向别处。
此时吉尤达已经脱离的暴走状态，诡异的纹路消失不见，肤色也重新变得白皙，他俯身捡起男孩儿的头颅，转身凭借着记忆向某个已经冰凉的半身老人走去。
群鸦凄鸣，宛如送葬的丧歌。
第六十四章 丧钟，归来。
如绵的厚实云朵截住日光，阴影如潮水般淹没整片大地。
少年额前的黑发被微风拂动，飘摇而起。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
他静静俯视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小土堆，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自嘲地笑笑。
这明明是自己初到这个世界第一天就知道的道理，但不知不觉间，他把这个现实埋进了心底，越埋越深，越埋越深。
土堆的对面，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一个七岁的孩子，那是三年前的吉尤达。
那时的他很弱小，手上只有一张看不见摸不着的底牌——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
如果遇上对自己有歹意的人，甚至赶不上一把钝刀管用，但小吉尤达眼神无比坚定，他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乃至改变这个世界。
所以他不停地锤炼自己的身体、打磨自己的立体机动技术以及日夜揣摩如何借助原世界线找到登上帕拉迪岛的可能。
一眨眼的工夫，眼前的小小身影长大了，那是三个月前的吉尤达。
那时的他很果断，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也知道必须因此而放弃什么。
所以能干脆利落地干掉了对自己有威胁的四个士兵，再利用马赛尔混上军舰来到帕拉迪岛，吃掉尤弥尔获得了颚之巨人。
在针头刺破皮肤的那一刹那，心里充斥着不忍和愧疚，但仍旧没有一丝犹豫地推入了药液。
眼前的身影再次微微变化，在外形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吉尤达脸上却突然尽是厌恶，因为那是现在的自己！
这时的他拥有颚之巨人的力量，那是比破墙那天更强的颚巨，拥有十五米高的巨大身躯、锋利尾刃、吼叫以及结晶体的颚巨，再加上隐藏在巴萨卡血脉中的暴走之力。
他变得很强大，但是却也变得懦弱和优柔寡断，脸上尽是慌张和犹豫。
在难民们安稳平和地度过了三个月之后，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或者他想要的太多了。
一听到孕妇难民的哭声，他便没有阻止奥耶斯爷爷换下她，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奥耶斯爷爷的选择，也是正确的选择。
再看到呆若木鸡的难民陷入巨人之手，他又改变了保护艾瑞的主意，折身回去给巨人身上留下了意义不大的几刀。
最终……就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那个被换下的妇女还要挺着六个月的身孕被发配去垦荒，不知道能撑过几天，被他从巨人手中救下的难民们还是丧生其他巨人之口。
奥耶斯爷爷成了半具尸体，艾瑞只剩了一个头颅，他谁都没有守住！
吉尤达在一大一小两个简易坟头前半跪下来，为它们扬上最后一抔土，眼神哀伤却冷静。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看了看并排而立的三个虚幻的自己，转身向着调查兵团离开的方向走去。
七岁以及三月前的吉尤达抬步跟上，慢慢融入到他的身体里，剩下的那个则在这两座坟前永远停留。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就什么都做不到。
……
咚——叮咚——
咚——叮咚——
独特的钟声响起，回荡在特罗斯特区高墙之间。
居民们赶忙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快步走上街头，互相招呼着向外门方向赶去，万人空巷。
这钟声代表的意思只有一个，调查兵团回来了！
若是以往，可能绝大部分人只会在家里喝着粗茶摇摇头，唏嘘一句“又带了些尸体回来”，不会特意出门看看。
但这次不一样，这可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壁外作战，不去凑个热闹怎么行！
至于他们到底想看到什么，当然不是这次作战获得了什么战果，而是那三十五万中，究竟回来了多少人。
随着最后一道钟声尾音渐去，厚重的悬门缓缓升起，疲惫的马蹄和脚步抢先一步穿门而过，给围观居民心中打了一剂预防针。
看样子，往惨里想就准没错……
“哎？你觉得能有多少人活着回来？”略微有些地包天的男人顶了顶身边酒友，醉醺醺地问道。
生有一对招风耳的另一人扬起铁皮酒壶灌了口清酒，啧啧有声地享受完辛辣的后劲儿才含糊道：“五百来人……顶多了。”
“啊？不至于不至于，这才出去几天啊，三十五万人巨人一个劲儿吃也吃不完啊~”地包天猛地摇摇头，一丝涎水从合不太拢的嘴中甩出来。
招风耳打个哼哼，“你懂个什么？墙壁外的巨人成千上万，随便哪个冲到人群里，吃他个百八十不成问题！
调查兵团的士兵倒还好，可那些难民手无寸铁，又饿得要命，遇上巨人跟等死差不多！”
顿了顿，他向着打头骑马进来的调查兵团干部们努努嘴，“喏~你看他们的脸色，这种臭脸这些年见得还少吗？在让人失望这方面，从来没让人失望过呦~”
啪！
话音刚落，一个石块儿就飞上了他的额头，这人捂头哎呦一声，手底下已经肿起一个大包。
他气急败坏地四处张望，不多时便见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孩子怒视着他，碧绿眼瞳中像是能喷出火来。
招风耳扫了扫那孩子周围，一水儿的孩子在向着归来的队伍翘首以盼，他们身上衣服大多脏兮兮的，还沾着从脸上摸下来的鼻涕眼泪。
难民？
他顿时壮起胆子来，抻着脖子怒喝：“小兔崽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艾伦则愤愤然喊道：“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等哪天你的家人被巨人吃掉的时候，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吗！
你们这种只知道在墙壁里喝得烂醉如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瞧不起调查兵团！”
他恨恨地咬牙，还不解气，又要弯腰去捡石头，阿尔敏和希斯特利亚将他拉了回去。
“吃着我们施舍的粮食活命竟然还敢顶撞我！就应该把你们这些小白眼儿狼也扔出去喂巨人！”招风耳跳着脚叫嚷。
吵闹间，调查兵团的队伍已经全部进入了墙壁，单看士兵们的数量，仿佛存活的比例要比之前高一些，但他们的神情却比以往每一次都沉重。
这次的作战向南推进了三十多公里，沿途设置好了三个补给点，跟之前比起来，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战果了。
但他们之中每个人都知道这战果是怎么来的，返程时沿途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残肉遍野，大地被黑红的血液浸湿，骑马行进时都能把马蹄陷进去一截。
三十多万难民啊，剩下的就有身后这……
不到三百人！
难民们一步一摇地跟在伤病担架后面，虽然经历了三天地狱般生活，成为了那活下来的千分之一，但他们眼神中没有丝毫生气，行尸走肉一般。
这短短三天给他们带来的阴影，或许几十年都无法散去，噩梦还远未结束。
“爸爸！”
“安吉斯叔叔！”
“妈妈！”
“……”
或轻亮或软糯的呼唤在留守的孩子们嘴中喊出，浑浑噩噩的难民们才终于有了反应。
他们顺着各自熟悉的声音望去，眼神中重新焕发光彩，那是他们的孩子，也是支撑着他们从地狱逃回来的理由！
悬门降下关闭，调查兵团赶向内门，难民们的留在了收容区内，他们拥抱着自己的家人哭成一团。
“吉尤达呢？奥耶斯爷爷呢？”艾伦急切地拨开挡在身前的人，踮脚寻觅，“三笠，阿尔敏，希斯特利亚，你们那边找到了吗？”
四人在难民中分散开寻找，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过了小会儿，他们碰到了一起，都看到了彼此眼神中渐浓的悲伤。
“怎么会这样，”西斯特里亚眼眶里已经滚起泪珠，“吉尤达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艾伦在一边打气道：“再找一遍吧！说不定是我们看漏了！”
阿尔敏手中紧紧捏着那顶笠帽，静默无言。
绝望在他们心底慢慢滋生，直到不远处某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希斯特利亚，艾伦，三笠……阿尔敏……”
三人同时睁大了眼睛，向着那个声音扭过头去，两个难民左右分开，显露出被他们遮掩住的少年的身影。
吉尤达满身血污地站在那里，布衣被血液浸染得发黑。
第六十五章 训练兵团（一）
避难所外昏黄暗沉的街灯下，一个男孩儿抱着顶破旧的笠帽靠墙坐着。
灯光打下，额前金发的阴影遮住眉眼，看不清他作何表情，只见一缕热泪破影而出，顺着脸颊滚落。
阿尔敏哭了。
今天，他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这些年来一直相依为命的爷爷。
在他身边不远，还有另外几个孩子。
“都是因为巨人，只要能打败他们的话，就能夺回我们的容身之所。”
艾伦倚墙而立，他不擅长说安慰人的话，看着现在伤心哭泣的阿尔敏，心里唯一想到的，就是做些什么。
顿了顿，下定决心。
他慢慢蹲下来，碧绿眼瞳中尽是坚定。
“阿尔敏，我要加入训练兵。”
闻言，阿尔敏和希斯特利亚微微惊愕地抬起头看他。
三笠微微颔首，吉尤达面色也很平静，因为他们都知道艾伦是注定要成为士兵的，或者干脆可以说，他一定会成为调查兵团的士兵。
“我要得到跟巨人战斗的力量！”艾伦道。
阿尔敏挤掉眼角的泪水转过头，轻声道：“我也去。”
顿了顿，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度强调道：“我也去！”
艾伦稍感意外，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三笠也同样坚定表态，要加入训练兵。
“三笠！你就不要去了吧，你说过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吧？！”
“是的，所以为了让你不要死，我要去！”三笠目光平静地看着艾伦道。
短暂安静后，吉尤达感到被希斯特利亚拽住的衣袖更紧了些，扭头一看，女孩儿湛蓝的眼瞳在灯光映射下莹莹闪亮。
似是有了决意。
“我也去。”希斯特利亚轻道。
艾伦他们脸上都露出几分惊讶，因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希斯特利亚无论性格还是体型都不太适合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有些想象不到她甩起刀刃砍杀巨人的样子。
但吉尤达知道，希斯特利亚其实并不像外表看到的那样柔弱，她其实很强大。
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她的真实成绩是二百多位毕业生中的第十一名，而且有时候，她比谁都要勇敢啊……
他微微点头，“嗯，五人一起。”
……
转眼间，两年过去。
训练兵团入团仪式上，日头稍有些毒。
数百新兵在操练场上整齐地成排跨立，方阵前方是训练兵团的总教官在训话。
他剃着清爽至极的光头，目露凶光。
“第104届训练兵团入团仪式现在开始！”
“我是倒了霉被派来监督你们的基斯·萨迪斯，我一点都不欢迎你们！”
“如今的你们不过是巨人的食物，家畜而已！”他恶狠狠训道：“不！连家畜都不如！”
“对于现在一无是处的你们，我们将花三年时间来锻炼，交给你们同巨人战斗的方法。”
“三年后，当你们站在巨人眼前时，是仍旧只是食物，还是成为守护王的名誉之墙，又或者成为将巨人驱逐出去的光荣的士兵，这由你们自己决定！”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吉尤达稍稍偏头看了眼站在身侧的艾伦。
艾伦现在正想着驱逐巨人吧？恨不得立马飞在立体机动上将巨人砍个干净。
他微微抬头望天，心里微叹，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后，终于站在这里了啊……
入团仪式还在继续，基斯·萨迪斯背着手在新兵脸前踱步，挨个审视着他们的神情。
他在阿尔敏身前驻足。
“你这小子！”
“是！”阿尔敏赶忙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叫什么！”
“来自希干希纳区的阿尔敏·亚鲁雷特！”
“是吗！蠢货一样的名字，父母起的吗！”
“祖父起的！”
“亚鲁雷特，你来着干什么！”基斯欺身进一步加大自己的压迫感。
“想为人类的胜利做出贡献！”
“那很好啊！你小子去做巨人的诱饵吧！”他厚实的手掌一把按在阿尔敏头上喝令，“第三列，向后转！”
紧接着他又来到了一个黑发女孩儿面前，刚刚停下脚步，那女孩儿顿时汗如雨下。
“你叫什么！”
“来自卡拉雷斯，我叫米娜·卡萝蕾娜！”
吉尤达闻言眼光微闪，向那边瞥了一眼，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儿。
嘴角不自觉地挂起浅笑，下一瞬便感觉到对面投来一道不善的目光，他赶紧干咳两下收回视线。
啊~是因为长大了的原因吗？怎么感觉希斯特利亚的目光越来越犀利了……
那边的训话还在继续。
“不对！你是猪圈出身，家畜都不如！”
米娜强撑着回道：“是！我连家畜都不如！”
每当遇到出身不错的新兵，基斯就会用这种粗鲁的方式让他们否定自我一直以来的身份，以全新的状态进入日后的训练。
基斯满意地继续向后面巡视，但这次，他一次性走过了很多人，其中就有艾伦、三笠。
这些是经过两年前的地狱洗礼的人，眼神都不一样，没有恫吓的必要。
绕过这波人，基斯来到了下一排，吉尤达一下来了兴致。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希斯特利亚，挤弄着眼神。
‘报告，我想看看那边！’
希斯特利亚鼓了鼓腮帮子，甩头轻哼了声。
“你是谁！”基斯死死盯着一个高个儿少年大喝。
“来自托洛斯特区的让·基尔休坦！”
“为什么来这里！”
让微微一愣，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淌下，估摸一下距离，大概还有一分钟就能流到下巴。
“为了加入宪兵团，在内地生活。”
他的回答比起其他人所说的为人类如何如何，明显现实了很多，但换句话说，也很真诚。
但基斯语气立马怪异起来，音量低了不少，但让人脊背发凉。
“是吗~你小子想去内地啊~”
“是！”
砰。
基斯低头一个头槌撞在他脑袋上，让吃痛立马捂着额头跪下身来。
“谁让你坐下了！这样就撑不下去的家伙，还想进宪兵团？！”
吉尤达咧咧嘴，基斯毕竟是调查兵团的前任团长啊，在他面前说想要进入内地享受安稳生活什么的……
第六十六章 训练兵团（二）
“你小子叫什么？”
“来自罗塞之墙南区的吉纳耶町，我叫马可·波特！”
这是一个脸上生有两堆小雀斑的少年，他现在明显有些激动，还未等基斯问出口便抢先答道：“为了加入宪兵团，献身于王！”
基斯微微抬头，“是吗~听上去不错，以此为目标吧！”
但一转眼，他面色阴沉地凑近马可道：“王可不想要你小子的身体。”
吉尤达微微憋笑，心里吐槽，这破路也能开？
“下一个就是你，你小子是谁！”基斯走向一个留着寸头的少年，后者有些惊恐，汗如雨下。
“我叫柯尼·史普林格，来自罗塞之墙南区的拉加哥村。”
柯尼后知后觉地敬礼，周边众人脸上都是一阵抽搐。
这个笨蛋！
果然，基斯两手抱住他的脑袋，直接将他整个人提起来，话音冷到极致，“弄反了柯尼·史普林格。”
柯尼眼角都被抓的吊起来，五官分布堪比毒液。
“最开始应该教过的，这个敬礼时表示为国家献出自己心脏的决意，你小子的心脏长在右边吗！”
众人都被教官这一招吓得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场面一片寂静，针落有声。
但是……
咔哧。
咔哧。
……
基斯顺着声音看过去，呆住了，一个红棕发色扎着马尾的女孩儿正面色紧张地啃着一个红薯。
其他士兵们也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问号，这踏马是个什么生物？
吉尤达脸颊也抽了抽，不管看几次，都对柯尼萨沙这两个雷区蹦迪的笨蛋佩服地五体投地啊！
“喂，你这家伙，在干什么……”
萨沙又啃了口红薯，左右看看，在说谁？
基斯将一张大脸猛地送到她脑袋上大喝：“就是说你这家伙呢！你这家伙是谁！”
萨沙嘴上动作更快了一截，猛嚼了几下咕咚一声咽下去，紧握着红薯行礼道：“来自罗塞之墙南区的道琼帕斯村，我叫萨沙·布劳斯！”
基斯壮硕的身体如门板一般站在她身前，“萨沙·布劳斯，你右手里拿的是什么？”
“蒸红薯！”萨沙一五一十地道：“厨房刚好有蒸好的，不觉就……”
基斯脸上表情更恐怖了，“你这家伙偷来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在吃红薯？”
“凉了就不好吃了，所以我判断应该现在吃。”
竖着耳朵的新兵们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不，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要吃红薯。”
“这是，为什么人要吃红薯的意思吗？”萨沙皱起了眉，沾满红薯渣的嘴角也微微下拉，走出森林前，她就知道外面的人很难沟通，但没想到竟然这么难。
顿了顿，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冒出一个念头。
只见她捧起红薯，掰下很小一块儿，看着那块儿虽然小但也很诱人的红薯，有些舍不得。
顿了顿，她嘴里切了声，将那小块儿红薯向基斯递过去道：“分你一半。”
基斯懵了，他愣愣地接过那一小块儿蒸红薯，嘴里呢喃，“一…半？”
萨沙极为勉强地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心道没有错，这是一半，某个人跟自己分赃的时候，一半就是这么多！
训练兵团的新兵入团仪式在谁都没能想到发展下结束了，夕阳西下，一个女孩儿一步一停地甩着马尾在操练场边缘跑步。
正是分了总教官“一半”蒸红薯的萨沙·布劳斯。
饭堂门口，几个新兵在栏杆边远远望着她。
“喂，那个红薯女还在跑呢！”柯尼惊叹道。
“真厉害啊~有五个小时了吧？”艾伦也附和道，“但是，比起听到跑到死为止，她听到不许吃饭时的瞬间表情更加悲壮啊~”
柯尼点点头，“说起道道琼帕斯村，是深山里人口很少的猎人的村庄吧？”
吉尤达斜倚着门，在众人身后默默点头，萨沙这家伙虽然脑子不太行，但毕竟也是猎人出身，身体素质、反应能力和敏锐度方面都异于常人。
过了小会儿，艾伦突然视线一转，发现了一辆载着满车厢新兵的马车。
“那是……”
“掉队的人，”米娜接话道，“自愿去垦荒地的人。”
阿尔敏有些意外，“怎么会，才第一天啊？”
艾伦则十分平静地道：“没办法啊~没有力量的人只能离开，竟然想回去拾石头割草什么的啊~”
马可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说起来，还没问你的出身呢……”
艾伦抬手拍到阿尔敏肩膀上道：“和这家伙一样，是希干希纳区。”
众人闻言色变，希干希纳区，那是两年前地狱开始的地方啊！
“是这样啊，那真是……”
“既然这样，那一天你也在吧？”柯尼突然打断马可地感伤，直截了当地问道。
“喂！”
马可有些心急的出声提醒，从入团仪式上看，这家伙脑子也不太好使的啊！生怕他问出些不合时宜的……
“看到了吗？超大型巨人！”
话。
马可微叹口气闭嘴了。
看着柯尼一脸激动的样子，艾伦愣愣地点点头。
……
过了不多会儿，到了开饭时间。
艾伦身边围了一堆人，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真的看到过超大型巨人。
艾伦停下送往嘴里的汤勺，有些不耐烦地道：“都说了，看到过！”
众人一片惊呼。
“真的吗？”
“我不信。”
“有多大？”
艾伦稍作回忆道：“能从墙外露出脸那么大。”
周遭众人立马议论纷纷。
“什么？我听说是能跨过墙的啊！”
“我也是！”
“我的村子里也这样说。”
艾伦有些无奈，三人成虎啊！
“不，还没大到那种程度。”
“脸是什么样子的？”米娜好奇地问。
“几乎没有皮肤，嘴很大。”艾伦如实回答。
人群中又有一人问，“破坏了玛利亚之墙的铠之巨人呢？”
艾伦一愣，人们还给巨人起了这样的绰号吗？
“虽然人们这样叫，但在我看来就是普通的巨人啊~”
吉尤达闻言轻轻一笑，在他的目光中，一位金色短发靓仔默默喝了口水，莱纳·布朗。
那人又顺着艾伦的话问道：“那……普通的巨人呢？”
艾伦顿时如触电一般，回想起那天的血腥场面，手中汤勺不自觉掉落，胃里一阵翻涌。
第六十七章 训练兵团（三）
众人看出艾伦的异样，但还是有几个没眼力价的一个劲儿的问着那天的细节。
坐在艾伦斜对面的吉尤达微微叹口气，道：“我也见过普通的巨人，我来给你们讲吧。”
众人一听忙点头，人群的圆心从艾伦变成了吉尤达。
他不易察觉地坏笑一下，假装正经地娓娓道来，“那天，我坐着马车出了城，吃着火锅唱着歌……”
突然双臂一张，嘴里大喊“哐嘡”，把众人吓了一跳。
“哐嘡一下就掉河里了，一出来，就看见一个十多米高的巨人蹲在我面前！”
“然后呢然后呢？！”柯尼好奇地道，米娜在一旁神情紧张。
吉尤达扫视一圈，煞有其事地道：“然后……它给了我一个大逼兜！”
“我那时才十岁，你们知道一个大逼兜对一个十岁孩子来说，会造成多么大的心理伤害吗呜呜呜呜……”
他捂着脸假哭，众人这才知道被耍了，都拉下脸来一脸阴沉。
“弄死你得了！”
“我刀呢？”
“……”
转而他们看艾伦已经没事了，有准备回去问艾伦。
马可则面色不忍地拦在艾伦身前，对着已经围了好几圈的众人提醒道：“大家别问了吧，他也有不愿回忆起的事情吧！”
“对不起……问了这么多！”柯尼也抱歉道。
“不对！”
艾伦突然喊了一声，他拿起面包狠狠塞进嘴巴，嚼了几下咽下去道：“巨人什么的，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能熟练地使用立体机动装置的话，巨人根本算不上对手！终于能作为士兵开始训练，刚才只是太过激动！”
“我要加入调查兵团，把巨人从这个世界上驱逐出去！”
他声音稍有些发颤，吉尤达倒一时分辨不出他是害怕还是真的激动，抑或两者都有。
但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喂喂~你认真的吗？”
是让。
“刚才你说要加入调查兵团是吧？”
艾伦察觉到让语气中隐隐的不屑之意，看过去道：“是又怎样？你好像是想进入宪兵团过舒坦日子的吧？”
让让子一手托腮道：“我是个诚实的人，比起心里害怕得不得了还硬要装勇敢的家伙，我自认为更爽快~”
“你是在说我吗？”艾伦面色不善地站起身来道。
让让子也毫不示弱地站起来向他走过去，“喂喂，我并不是……”
就在两人针锋相对时，吉尤达站在了两人中间，伸手将艾伦格在身后道。
“未来的宪兵大人，也不是所有人脑子里都像你脑子里那么舒适的。”
他认真地道：“艾伦可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些正气凛然地话而已，经历过地狱的人，是真的会拼上性命那么做的呦~”
让轻哼一声，“那你们就去跟巨人拼命好了，等你们葬身巨人之口的时候或许就会后悔没有向我一样。”
“毫无疑问，死掉的人输得最彻底。”
吉尤达微微摇头，“不论生死，艾伦都已经赢过你太多了。”
让张嘴还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钟声打断了，是代表晚饭时间结束的钟声。
他叹口气道：“算了，是我不好，我不是要完全否认你们的说法，就这么和解吧。”
艾伦也顺言答道：“啊，我也有错。”
相视点头，他便向外走去，三笠站起身紧跟在他的后面。
三笠经过让的身边时，吉尤达明显看到让的瞳孔都地震了。
他抬手稍稍扬起三笠及背的柔顺黑发，发丝飘摇而起又飘摇而下，令让让子对三笠的第一印象更梦幻了些。
“那个……你……”让不禁开口喊她。
三笠面无表情地回过头，让脸上飘起的一抹红，与其形成鲜明对比。
吉尤达看戏似的在一旁抱胸想道：要是把这表情掉个个儿，你们说不定还有戏，啧啧~
让有些局促不安，视线飘离。
“啊~那个……那个……因为是不寻常的容貌，不禁……”
“对……对不起！黑发非常漂亮！”
要是换成米娜在这里，肯定还是要红一下脸意思意思地，但可惜是三笠。
她坦然接受了来自陌生异性的赞美，但脸上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谢了。”
她淡淡地放下一句谢，便又转身跟上艾伦走出去。
让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还是不死心地追了出去，两人还没走远。
“我没事，别管我。”艾伦道。
“你一激动就会立刻做出冲动的行为。”三笠叮嘱道。
但艾伦丝毫不领情，“又是说教啊！”
他也伸手撩了一下三笠的发梢道：“比起那种事，你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可能会在立体机动训练引发意外哦~”
三笠闻言捻起一小撮头发看了看，“明白了，剪了吧。”
“可是，你觉得该剪到哪里？”
“……”
两人交谈着走远，让则陷入了一片阴霾，那是他刚刚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赞美过的头发啊！
竟然就因为那小子的一句话，剪了？
吉尤达嘴里啧啧有声地倚在门框上，继续迫害让让子，“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不论生死，艾伦都已经赢过你太多了~”
让脸上的阴霾更浓了。
顿了顿，吉尤达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艾伦和三笠的背影大喊道：“喂！不要剪啊！”
在头发这一点上，他倒是跟让让子抱有相同的看法，三笠的头发是非常好看的，就这么剪掉太可惜了！
艾伦回头大喊：“长发很危险的啊吉尤达！”
“你以为三笠是你啊！”
吉尤达也喊回去，那可是阿卡曼，对身体的掌握连头发也包含在内啊！
退一万步讲还可以束起来的啊！艾伦这个一根筋的家伙！
艾伦有些不服气地回过头，三笠回头看了看吉尤达又看了看他，又问道：“要剪吗？”
“切！那就不剪了呗！”
三笠点了点头，顺了顺失而复得的头发，盈盈一笑。
吉尤达稍微松下口气，心里吐槽着一根筋的艾伦，退一万步讲还可以向希斯特利亚那样束起来嘛~
开口就让人家小姑娘剪头发……
啊对了！
媳妇呢？她应该已经拿好食物和水快要出来了吧？
让怀疑人生地呆立良久，突然想起了可以反击一下吉尤达的点。
他回身挖苦道：“哼~还说我呢，她最后不还是听了艾伦的话才不剪的，你也是败犬……”
突然，他的话戛然而止，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可爱至极的女孩儿，矮矮萌萌地抱着面包和水袋站在门口。
而吉尤达的胳膊更十分自然地放在她的头顶，指尖把玩着她的发梢。
女孩儿非但没有反抗，反而还十分享受的样子。
“啊？你刚才说什么？”
吉尤达只顾着看希斯特利亚没有听到他的话，“什么败犬？”
眼前浓郁浑黑的阴霾里掺了点让，一个失魂落魄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没什么……”
第六十八章 士兵中混入的奇行种
听到晚饭时间结束的钟声，萨沙才终于能够停下来。
她已经足足跑了六个多小时了，接近虚脱，还未等走到宿舍便软倒在地。
太累了，太饿了，要不就这么睡吧……
过了小会儿，她突然皱了皱小巧琼鼻，使劲闻了闻。
这味道很清淡，但也很……香！
她突然睁开猩红的双眼，如野兽般在地上爬起身来，身形一闪蹿出十余米！
待她身形落定细看时，嘴里多了一块儿变面包。
被吓了一跳的希斯特利亚惊呼一声差点跌倒，吉尤达适时地在后面扶住她。
“喂！那边的奇行种！”他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萨沙道：“小心一点啊~”
现在的萨沙还不太了解他说的奇行种是什么意思，更何况她现在满心满脑都是嘴里叼着的这个香香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面包！”她拿下来看了一眼，顿时惊呼。
希斯特利亚从吉尤达怀中撑起来站稳，小心翼翼地道：“只有这些，给你拿过来了。”
她亮出怀中抱着的水袋，温柔地道：“不……但是，还是先喝点水比较好……”
萨沙惊愕地看着她，这一瞬间仿佛凝滞了，画面定格在希斯特利亚略带些怯意的脸上，这女孩儿……好像在发光！
萨沙突得一下凑近过来，猛然抓住希斯特利亚柔弱的双肩，夸张地喊道：“你是神吗？神啊！！！”
突然，一只手盖在她脸上，将她和希斯特利亚分开。
吉尤达微叹口气道：“萨沙，冷静点~”
一旁闪烁的火炬光打在少年的脸上，萨沙这才响起之前那道声音有些熟悉，这脸也是……
“吉尤达？”
“喂！我们好歹是合作了一年的肉友啊！现在才认出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吉尤达没好气，心道之前分出去的肉都喂了白眼儿狼了！
这下轮到希斯特利亚纳闷儿了，看看吉尤达又看看这个很奇怪的女哈尔，水汪汪的眼睛中闪出几分疑惑、怀疑和一丝警惕。
心道：开团仪式上吉尤达明明也没有被教官问话，这个女孩儿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
这么想来吉尤达也知道这女孩儿的名字，还跟她很熟的样子，跟吉尤达很熟自己却毫无印象的女孩儿，难不成是青梅竹马？！
她神情突然紧张起来，脸上温度降低了几分，看向萨沙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敌意，就像是护食的小奶狗。
而且！合作了一年的肉友是什么意思！
纷乱复杂的念头冲上天灵盖儿，她捕捉到其中一道有些颜色的念头后，羞怯的绯红爬上了嫩滑的脸蛋儿。
肉……肉肉……肉体之友？！！
看着面色潮红的希斯特利亚，吉尤达微微一愣，倒是很少会看到她这样的表情，不过……
这样的希斯特利亚也好可爱啊~
“对了，你还不知道她吧？她叫……”
“萨沙·布劳斯，我知道的。”希斯特利亚仿佛被抽掉了灵魂，话音都有些飘飘然的。
吉尤达摇头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其实萨沙和我们渊源不浅的~”
还记得我说过垦荒地森林里有一个打猎为生的小村庄吗？萨沙就是那里猎户的孩子，最开始我就是去找萨沙借工具烤肉的~”
哦——
希斯特利亚恍然大悟，的确是有这么回事，那是他们垦荒的第一年。
不过后来因为在森林地带垦荒的确不适合他们这些孩子，他们便被调到另外的荒地了，她和艾伦他们可是一直很怀念那段能吃肉的日子呢！
“我听简杜德说，后来道琼帕斯村的村民们响应中央政府让出了森林，转到政府为他们分配的马场了，是这样吧萨沙？”
欸？
“萨沙呢？”
顿了顿，吉尤达一低头，脸颊上肌肉抽搐了两下，萨沙紧紧抱着希斯特利亚的大腿，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唉~这家伙真的一点没变啊~”他半蹲下身子，抬起萨沙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没办法，先把她送回你们宿舍吧。”
离晚饭时间过去了不久，少女们也是刚刚到达宿舍，希斯特利亚先探头进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能让吉尤达看到的东西。
跟少女们打了招呼后，便闪身拉开门。
“不许乱看！”她努力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威胁。
吉尤达讪讪点头，在远处少年们咬牙切齿的注视中，步伐庄重地迈入了这神圣的殿堂。
唔~也没什么两样嘛~
硬要说的话，少女们物件儿比较多，看上去要比男兵那边更拥挤些。
视线随着动作自然地扫视一番，马上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另一边的三笠以及在上铺俯视着他的阿妮。
将睡得冒泡的萨沙放在床上，吉尤达起身不等说什么，希斯特利亚便马上脑袋往他背上一拱，把他推了出去。
这里可是一水儿的少女啊！她可不想在吉尤达在这里久留！
“好啦好啦~我马上就走啦~”
吉尤达悻悻地垂肩，转身拍了拍希斯特利亚的脑袋道：“你也抓紧休息吧~明天就开始训练了。”
希斯特利亚乖巧地点点头，脸上有些不舍。
“我还是想跟吉尤达一起睡……”她声如细蚊。
吉尤达笑笑，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呀！
从壁外作战回来的那一天，失而复得的希斯特利亚便一刻也不想离开他身边，总要手抓在他身上哪里才会心安，就算是睡觉也是如此。
所以在那之后他们就干脆在一个被窝里抱着睡觉了。
今天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没有温香软玉在怀，他也是惆怅得很。
捏了捏女孩儿滑腻的脸蛋，便目送着她回去宿舍了，看着再次合严的木门，他心里笑道：唔算了~以后有得是时间一起睡的嘛~
回到男兵的宿舍，吉尤达刚开门就撞上了阿尔敏，他一把抱住自己身体，警惕地看着阿尔敏大叫：“啊！阿尔敏，你在男兵宿舍干什么！”
阿尔敏一听便急了，这两年来吉尤达没少在这上面折腾他，他的小裙子换得比两个女孩儿都勤！
“我发誓会好好训练的！等我能打过你我绝对打死你吉尤达！”
说罢他便愤愤然跺着脚出去了，吉尤达轻飘飘地道了句“加油”。
看着阿尔敏气呼呼的背影，他稍作正经地想道：阿尔敏这家伙，最近的言行举止好像真有点变娘了……
第六十九章 满腔热血的吊车尾
翌日正午，云淡风轻。
训练兵团新一茬儿的幼苗们破土而出，在操练场上整齐跨立。
在他们面前，是一个形状奇怪的装置，粗壮铁柱三角分立，两条绳索从顶上横梁两端坠下，随风拂动。
绳索末端，银晃晃的挂钩映射着日光，熠熠生辉。
这便是立体机动适应性测试装置。
“首先要看看你们的适应性！
做不到这个的家伙，连做诱饵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滚去垦荒地！”
基斯挺立在装置旁边，看着神情紧张的新兵们被套上皮带慢慢吊起，不停地向他们施压。
在这上面，教官们可从来不会为新兵们的心态考虑，什么初来乍到还不习惯之类的屁话他们是断然不会听的。
因为三年后他们将面对的是远比这要紧张残酷得多的战斗，现在要是把心理素质不过关的人放过去，相当于宣判了他们三年后的死刑。
不！
或许都等不到三年之后，他们很可能在这三年训练兵生涯中就丢掉自己的性命。
为了培养士兵们的临场应变及自救能力，日后立体机动的实操训练中他们会故意给士兵们创造麻烦，包括但不限于设置陷阱、砍断绳索等等。
所以他必须筛选出可能无法完成这三年训练的人并送到垦荒地！
这样三年之后，他们最起码还能在劳作的间隙，还能和同伴们坐在田埂上，高谈阔论自己当时在训练兵团如何如何，再为这段昙花一现的岁月献上一声叹息。
在他堪称凶狠的眼神注视下，第一波新兵被缓缓吊起，他们身体都晃得厉害，但好歹没有摔下来。
场外，身着深绿风衣制服，满头银发的训练兵团团长带着他的副手巡视过来。
“这虽然才是最初的一步，但这个阶段就可以看出来立体机动的天分了。”
听了团长的话，副官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看到这些在绳索上摇摇晃晃的新兵不免有些怀念最开始作为训练兵的日子。
装置上换了新一波士兵，团长犀利的目光透过银框眼睛扫视一番，眼底收着几分惊喜。
“快看，几乎没有摇晃，”他转头向着装置上束着黑色长发的女兵道：“想必一切都已经胸有成竹了吧，这就是所谓的天分。”
那是三笠·阿卡曼。
跟三笠在同一波的柯尼、萨沙和让也各有表现。
其中对这绳索最得心应手的无疑是萨沙，猎人出身的她在身体的协调性方面并不输三笠，挂在绳索上就像荡秋千一样自在。
让让子虽然神情有些紧张，但他头脑比其他两位都要聪明，摸清原理后，他很快就将重心调稳了。
柯尼则显得有些狼狈，身体前俯后仰没有一刻消停，但还是能勉强不掉下来。
团长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今年有很多优秀的人才。”
在他身侧，副官则关注到了另外一波人，伸出手指过去道：“那个，他……”
团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无奈地笑笑。
“那也可以称得上一种天分了吧，即使热忱十足，也无法力压众人。”
他们所讨论的，正是在测试装置上倒挂金钩的艾伦·耶格尔。
失败得如此彻底的新兵并不多见，马上就吸引了教官和其他士兵的目光，特别是放在看上去平稳又随意的吉尤达身边，格外醒目。
“你在干什么！艾伦·耶格尔！”
基斯蹲下身来大喝，“把上身竖起来！”
教官看上去火冒三丈，围观的新兵们却还是忍不住窃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
艾伦眼神木然地倒挂着，脸色憋得通红，这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情况。
为什么？这才是成为士兵的第一步而已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就跌倒！
我那么努力那么辛苦地跟着吉尤达训练，为什么……反而成了吊车尾啊……
因为人数众多，第一天的训练几乎全部在立体机动适应性训练中度过。
等到全部测试完毕，天边已经挂起了金霞，夕阳中，检测装置和几个小人拖着长长的影子。
“按照基本要求来就可以，不用苛求做到完美。”
三笠认真地看着已经穿戴好皮带的艾伦道：“注意身体前后的平衡，慢慢将重心放在束腰和脚底的皮带处。”
在她眼中，艾伦绝对不是因为不行而失败的，而是因为过分追求完美，反而导致连基本的水准都没有达到。
一旁的阿尔敏也安慰道：“静下心来就能做到的，连我都做到了。”
吉尤达闻言嘴角抽搐了下，心里深深怀疑，阿尔敏真的是来安慰艾伦的吗？这金毛切开肯定是黑的吧！
果然，艾伦更加紧张了，表情大囧。
希斯特利亚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被吉尤达一把按住了，心道你也别说了，平常艾伦可是像半个哥哥一样跟你相处的。
这时候你要是再上去传授点经验艾伦估计要怀疑人生了。
艾伦最后看向吉尤达这边，等着他说点什么。
“总之，先尝试一下吧，腰部和脚底及时调整，大胆动。”
吉尤达建议道，跟三笠和阿尔敏不同，他清楚地知道问题并不在艾伦身上，是教官基斯·夏迪斯刻意弄坏了艾伦的腰带。
所以只是按照规定好的基本要求来做必然会失败，这个时候放开手脚动态调整一下反而有可能稳定住。
艾伦郑重地点点头。
“好！我觉得这次一定可以的！”他回身对阿尔敏道：“阿尔敏，拉我上去。”
阿尔敏答应一声，便开始摇动绞绳的卷轴。
绞绳收紧，慢慢提升，几人屏住呼吸看着艾伦的身体慢慢离地，静静等待着这次的结果。
艾伦脚尖刚刚离地，他的身体马上失去平衡大幅前倾。
即将跌下的一刻，他想起吉尤达的话，马上向前猛然一踩止住下坠的驱使，重新立起身体。
但这样大幅的动作只能稳住一时，他马上就在半空中如随风飘摇的海草一般，在浪花里舞蹈。
如此坚持了五秒钟，他还是没能保持住，向前一个钝角旋转，额头咚地砸在地面上，两眼翻白。
‘为什么……会这样……’
第七十章 进击的吊车尾（一）
今夜的食堂中，气氛对艾伦颇不友好，他额头绑着绷带，目光呆滞地坐在餐桌前。
餐盘里的饭一动未动，细看时，他头顶上一股淡烟袅袅升起。
几个新兵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望向这边，目光中带着几丝怜悯。
“呐，达兹，”其中一个脸上挂着几分笑意道：“他好像是昨天说要将巨人杀光殆尽的那个小子吧。”
达兹憋笑回道：“这样子明天就要被送到开拓地去了吧，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食物养活废物。”
他们的交谈的音量不低，显然是有意让这边的艾伦听到的。
三笠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艾伦，一手抓上他的肩膀，让他不要太在意。
但她手上力道过大，吉尤达在对面甚至隐隐听到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余光瞥着艾伦头顶上的白气，心道也就是艾伦有智慧巨人的恢复能力，才能经得住三笠这么折腾。
“不要太在意了，明天做到就好。”阿尔敏安慰着。
“我也相信艾伦明天一定能做到！”希斯特利亚十分认真地附和。
但艾伦还是一脸颓相。
“我真没用，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消灭那些家伙……”
“你不要在执着于那个目标了。”三笠十分平静地道。
艾伦惊愕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三笠目视前方，没有被他的反应影响，“我说你不要再以士兵为目标了，并不是只有拼命才算战斗。”
艾伦立马有些生气了，眉角斜飞。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那天可是亲眼目睹了那惨况啊！你觉得用这个理由就能说服我吗？！”
吉尤达也听得有些摇头，虽然他知道这次是三笠满心赤诚的一次告白，但这前面的铺垫令人咋舌。
前戏过多，高潮太晚！
就像让在原作中说的，三笠的说话水平，真的有些令人遗憾。
不过三笠本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继续道：“但是这跟你的决心没有关系。”
“哈？为什么！”
“因为能不能成为士兵，判断权不在你。”三笠看向艾伦，目光中尽是平静与认真。
寂静。
艾伦脸上满是窘迫，吉尤达他们也一脸尴尬。
这一番话对于艾伦来说，简直就是被自己媳妇指着鼻子说不行啊！搁谁谁受得了！
恰巧这时，餐点结束的钟声已然响起，士兵们各自收拾收拾餐桌起身离开。
三笠眼中这才闪出迟来的温柔，她静静看着餐盘，准备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但艾伦哪还有再听下去的耐心，听到钟声立马准备起身离开。
吉尤达暗叹一声，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啊……
他脚尖在桌底悄然伸到对面，看准艾伦刚要起身的瞬间勾住他的右脚一扯，后者屁股刚刚离开凳面立马又坐了下来。
艾伦诧异地低头看桌底，空空如也。
？？？
他疑惑地抬头再度起身，又是刚刚离开凳子，又是脚底被什么勾起，又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
对面的吉尤达装模作样地舀了勺汤，不紧不慢地送到嘴边慢慢喝，以此遮掩脸上的笑意。
‘哼~今天有我这个CP头子在，就是屁股坐烂了也得在这儿听三笠说完！’
三笠酝酿良久，终于不负吉尤达所望开口了。
“我并不是说要让你一个人回到开拓地，你不用担心，到那时候我也会跟你一起去的。”
她语气平静，但美眸中荧光闪动，脸上浮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羞意。
艾伦听完这番话，看着跟平常有些不一样的三笠有些愣住了。
这女羞男默的一幕看得吉尤达心里猛点头，就是这个味儿，艾伦这揣不暖的冰疙瘩终于是开始融化了啊！
大功告成，他赶紧招呼两只呆愣愣坐着当电灯泡的金毛准备离开。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会回去捡石头的，想去你就自己去好了！”
艾伦脸上的怒气又回来了，三笠脸上的羞意褪下去了。
吉尤达往座椅上一靠，一股无力的酸涩感灌满了他全身每一寸血管。
啊~造孽啊！
我为什么会有当cp头子的想法呢？老老实实拯救世界不好吗？不比这容易多了？！
……
男兵宿舍。
“控制姿势的诀窍？”
柯尼很臭屁地吊着眼儿道：“抱歉，我是个天才，所以只能告诉你凭感觉。”
让让子表情更加嚣张，一边嘴角夸张地咧着，他正愁无处发泄昨天的吃瘪呢！
“我倒是想请教你，变成那副样子还能保持理智的诀窍。”
艾伦苦着脸道：“你们怎么能这样……我都低声下气地来求你们了……”
阿尔敏赶紧拦在中间，想要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但柯尼嘴边的话已经刹不住车了。
“不过啊，你昨天不是说，没有能力的人离开就好了吗？啊不对，是说没有才能的人只能离开？是哪个来着？”
艾伦神情痛苦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
那的确是他说过的话，并不是为了耍帅而随口说的，而是他打心底里真的那么认为。
没有能力的人只能离开，没有力量的人……什么都做不到！
让和柯尼是指望不上了，艾伦把希望寄托在了跟他睡在同一张通铺的莱纳和贝尔托特。
其实艾伦最想拜托也最信任的当然是吉尤达，但吃过晚饭后，吉尤达好像突然自闭了，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去找其他表现好的人问问看。
此时吉尤达就躺在他们斜下方的床铺，看上去是在睡觉，其实注意力全在那张人类史最强床铺上。
它现在可正承载着四个巨人呢！
至于不直接答应帮艾伦，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没磕到cp心情失落，而是他要引导着艾伦找上莱纳他们。
原作莱纳和贝尔托特内心之所以产生动摇，绝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艾伦的感染，他们亲眼见证着这个少年的成长。
因为城墙被破坏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巨人吃掉，在心里立誓要驱逐所有巨人，虽历经万般险阻但从未停下前进脚步。
如果想要阻止850年的那场悲剧，当然要让艾伦继续跟他们接触，这样再加上自己的煽风点火，就有希望在这三年里彻底改变他们！
第七十一章 进击的吊车尾（二）
“拜托了！听说你们两个也做得很好！贝尔托特，莱纳！”艾伦诚恳地请教。
这应该是他最后可以请教的人了，再不行就得去夜闯女生宿舍了。
莱纳双手抱胸，微微颔首道：“抱歉，我不觉得那个垂吊的动作有什么诀窍，我没法给出你期待的回答。”
艾伦有些泄气了，“这样啊……”
“只能明天再试试了~”阿尔敏在一旁安慰。
两人正准备下床，一直沉默不语的贝尔托特却突然抬头问道：“你们两个是从希干希纳区来的吧？”
“是的。”阿尔敏重新坐下回答。
“那你们应该很清楚巨人的恐怖吧？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想要成为士兵呢？”
阿尔敏和艾伦对视了一下，阿尔敏先道：“我和艾伦不一样，没有直接遭受到巨人的威胁。”
他微微低头，脑海中闪出慈眉善目的爷爷，眼神透射出坚定。
“只不过，想到强制进行夺回战的王政，就没法坐视不管。”
贝尔托特恍然，他记得阿尔敏那边帐篷里是有一位老人的，当时在特洛斯特区也被选出参加作战了。
后来再次被发配垦荒的时候，他们被转移到了不同的地方，不知道那个老人有没有回来，现在看来……
想到这里，他微微侧目看了眼斜下铺，有个少年在蒙头大睡。
阿妮曾嘱咐他们，这个叫做吉尤达的孩子需要格外注意。
在墙外时他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远非一个正常的十岁孩子所能达到的。
在没有立体机动装置加持下迎击十米级奇行种巨人，剥夺了那只巨人的行动力，没有杀死巨人也是因为他自己选择了撤退的结果。
后来又秒杀了一只三米级巨人，虽然当时她因为准备巨人化的电光没有看清，但隐隐感觉那时吉尤达的速度快得离谱。
对此他们讨论过后得出两种猜测，其一是墙壁内除了三大军团，某些特殊家族会自己训练培养一些战士。
其二……阿卡曼！
正出神，阿尔敏也反过来问他们道：“你们俩是从哪里来的呢？”
贝尔托特微微低头，“我和莱纳来自玛利亚之墙东南方深山里的一个村庄。”
“那里是……”
贝尔托特继续道：“嗯，就像你们想的那样，跟沿河而建的繁荣城市不一样，巨人的消息没有立刻传来。
消息传来之前巨人就已经入侵了，那是黎明时分，家畜叫得厉害，从没听过的地鸣慢慢变大。
当我意识到那时什么东西的脚步声时，急忙打开窗户一看，便看见了巨人拱向窗户看过来的脸。
之后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大家都很慌乱……”
“喂！干嘛突然说起这个！”莱纳在一旁打断道。
吉尤达在被窝的黑暗中眨巴了几下眼睛，莱纳打断贝尔托特，这在艾伦他们看来可能是不想继续回忆起糟糕的事。
但他却知道，莱纳是因为担心露馅儿。
因为贝尔托特娓娓道来的这段遭遇巨人的记忆并不真的是自己经历的，而是在垦荒时，一位老人讲给他们三人听的。
那个来自偏远山村的老人发现巨人侵入后，抛下三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独自逃走了。
所以看到他们之后，便忍不住跟他们讲述了那天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内心的负罪感，老人讲出这段往事的第二天，难民们发现他吊死在了一棵树上。
贝尔托特是三人中最在意这位老人的，他时常会梦见老人，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上吊前的那天，老人要对他们讲自己的事。
此时经莱纳一提醒，他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
“抱歉，我想说的是，你们跟他们应该不一样吧？”
“他们？”艾伦和阿尔敏有些不明其指。
贝尔托特看向那些在床铺上三五成群地聊天打屁的人道：“对巨人的可怖浑然不知的人。”
或许是这短暂的交心拉近了些距离，莱纳和贝尔托特答应帮助艾伦进行立体机动的训练。
几人手提煤油灯行进在粘稠的夜色中，脚步声和衣服斗篷的布料摩擦声格外清晰。
“他们在这里的理由大半是为了维护社会的体制，都说过了12岁还在当生产者的人都是胆小鬼。”
前往操练场的路途中，他们继续着未结束的话题。
“他们因为这种舆论，不得不成为训练兵，”贝尔托特提着煤油灯走在最前面。
“虽然这么说，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区别，为了加入宪兵团，进入安全的内地才来当兵的，如果不行，也许会全部都放弃。
我，缺乏主见。”
阿尔敏在他身后紧跟着，适时地安慰：“珍惜自己的生命，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莱纳走在最前方开路，在艾伦和阿尔敏看不见的方向，他眼神中投射着狠意。
他坚定地道：“我要回到那个无法回去的故乡，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无论如何，也要回去。”
阿尔敏在前面两人的背影上扫视一番，心道这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啊~
一个缺乏主见，另一个却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意志坚定。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莱纳会不想待在安全的罗塞之壁，而是想要回去那个没有任何人存活下来，已经空空如也的小山村。
“你呢？”
至此，三人的目的都已经聊完了，贝尔托特将目光投向了艾伦。
“你为什么要当兵？”
为什么要当兵？
艾伦心里重复着这个问题，脑海里回想起母亲临终前的一幕幕，她瘫软在自己怀中，腿上流出的鲜血浸透了他的裤腿。
他神情凛然，碧绿的眼瞳中投射出杀意。
“必须要杀了巨人，我必须亲手将巨人赶尽杀绝，我就是这么想的！”
两头巨人惊愕地回过头，更仔细地打量了这个少年一番。
“即使正面遭遇过巨人，内心也没有屈服吗？”
“是的！”艾伦斩钉截铁地道。
顿了顿，他又想起现在自己的处境，稍显低落地道：“不过现在该担心的是能否成为士兵这件事……”
不远处几道巨大的黑影显露出来，四人放慢了脚步，已经到了。
拨云见月，洁净银光覆满整片大地，面前的测试装置显露出真实面目。
“从调整皮带重新开始吧，明天一定能做好！”
莱纳转过头看向艾伦，月光在他身上洒落，映照出他半明半暗的面庞。
“你的话应该能做到！你叫艾伦·耶格尔吧？”
艾伦迎上他的视线，目光洁净澄澈。
“是的，谢谢！”
“莱纳·布朗。”
————
最后这段跟原作改了一下，第三集末尾艾伦莱纳他们是去了个悬崖上面，银湖矮云很有意境的地方。
但我实在没想明白他们去那儿干什么，不是要帮艾伦练习立体机动吗？
你们知道他们去干吗不……
我暂时只能当他们是找了个景致好的地方拍照打卡方便日后回忆了……
第七十二章 进击的吊车尾（三）
嘭！
“好疼！”
艾伦倒垂在立体机动检测装置上咬牙痛呼一声。
虽然能反应过来用手臂撑住地面，没有再伤到脑袋，但次数多了胳膊也受不了。
“5秒。”
莱纳眉头微皱给出了艾伦这一次的成绩，只坚持这样短的时间肯定是无法过关的。
“阿尔敏、贝尔托特，把艾伦放下来吧！”
莱纳走上前扶起艾伦，“还是有进步的，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之前教官教授的基本操作我都已经烂熟于心了，看上去也并不是多难理解的东西，但是……”
艾伦微叹口气摇摇头，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愚笨，天分太低了吗？
从脚尖离开地面的那一刻……
不，或许是从绞绳绷紧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能感觉到异样感，紧随而来的就是在各个方位失去平衡。
“再试一次！”他咬牙对着其他三人道。
按照规范操作已经尝试过七八次了，坚持的时间才仅仅增加了两秒，说不定规范操作的确不适合他。
像吉尤达说的那样试试吧！
不管什么动作规范不规范了，集中精神大胆调整。
1…2…3…5…8…9…
这次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做出调整，动作杂乱无章。
莱纳他们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两三秒就会结束的准备，但没想到反而比之前坚持了更久！
但就算这样，还是在莱纳刚刚念出10的瞬间，艾伦的身体便又一个180度大翻转倒栽下来。
“艾伦，你是突然找到了什么窍门吗？这次有10秒，很大的进步。”
艾伦长呼出一口气，向莱纳点点头。
心道看来这样的确能延长不少时间，但是对精力的消耗太大了，稍稍反应慢了一瞬就又会失去平衡。
“再来！”
不过总算是有进步的，如果能把熟练度再提高一些的话，说不定能行！
再接下来，就是一次次的拉起、摇晃然后摔下。
3次…10次…20次。
艾伦又一次倒挂在绳索上，汗水滑下额头浸湿发梢。
“10秒。”
莱纳面色凝重，虽然开始几次艾伦坚持住的时间的确越来越长，但也只是前几次而已。
从第十二次开始，他的成绩就没有继续上升，反而直线下降，目前为止最佳成绩是十七秒。
艾伦靠坐在检测装置立柱上大喘着粗气，瞳孔毫无规律地扩张收缩。
他很想集中精神继续练习，但精力已经疲惫不堪。
另外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多少有些感怀，为了能实现心中的目标，艾伦展现出了数倍于其他人的毅力。
哪怕是莱纳也自觉赶不上艾伦的拼劲，而这份拼劲的源头，是他们三个在那一天毁坏了城墙。
“看来今天的训练就要到此为止了，”他分析道：“十七秒，运气好的话差不多能够坚持到教官喊停了。”
“不！”
艾伦咬牙站起身来，目光炯炯，“我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交给可笑的运气！”
“可是你已经很难集中注意力了，这样练下去你的状态只会越来越差！”
艾伦神情微凛，莱纳说的不无道理，“我知道很难，也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如果无法成为士兵，我就无法杀光巨人，无法为妈妈报仇了啊！难不成要扛着锄头跟巨人战斗吗……”
浓云再次遮蔽了月光，夜晚重新陷入了黑暗与静谧，四人同时默不作声，气氛有些微妙。
“艾伦，你的确需要休息~”
这时，平静淡然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吉尤达走进灯光中，眼瞳中跃动着煤油灯火的光影。
“不过现在的程度的确不够，休息一会儿再练吧。”
“吉尤达。”
莱纳偏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少年，虽然他早已从阿妮那里知道了吉尤达的一些信息，但现在还是要表现得像是初识。
“我叫做莱纳·布朗，你就是吉尤达吗？”
吉尤达点点头回道：“嗯，吉尤达·巴萨卡，我记得你莱纳·布朗，开团仪式教官训话时，你说你要拯救这个世界。”
“对吧？”
莱纳正过头，没有再说什么，这少年眼神深邃无比，而且夹杂着一丝令他捉摸不透的笑意。
是啊……
那时教官问他为什么要成为士兵，他说是为了拯救世界，拯救……自己的世界。
“你呢？教官好像并没有问你想要成为士兵的原因。”
吉尤达笑笑，随意地道：“姑且跟你一样吧~拯救世界……”
莱纳面色渐渐沉了下来，心中突然问自己，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竟然像是老大哥一样在帮着艾尔迪亚的恶魔成为士兵，掌握对付巨人的技巧吗？
我们所说的世界，不是一个世界啊……
“既然你来了，那我和贝尔托特就先回去休息了，我们实际上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莱纳道。
艾伦则赶紧向他道谢。
“走吧，贝尔托特……贝尔托特？”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贝尔托特正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眼神木然地看着吉尤达。
吉尤达心里稍稍有些打鼓，心道不是吧！难不成认出我来了？
当时在玛利亚巨壁上，贝尔托特应该是看到了他的侧脸的，但当时有超大巨的蒸汽散在空气中，而且……
这都两年了啊！
愈发诡异的气氛中，贝尔托特伸出手指向吉尤达，指尖微微颤抖。
喂！就算认出来了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吧！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啊！
“我终于……看到你的脸了！”贝尔托特颤声道，“你真的长得跟莱纳他们说的一样啊！”
……
在场众人一脸无语，除了吉尤达，没有人能get到他现在的心情。
“哦~怎么样？帅吧~”
虚惊一场，莱纳和贝尔托特又随口跟几人聊了聊便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莱纳转回身来朝向吉尤达。
“对了！说起长相，你妹妹长得很可爱，我想……”
“滚。”
“哦。”
等到两人离开，吉尤达看向艾伦道：“怎么样？休息好了吗？”
艾伦认真地点点头。
吉尤达问过艾伦现在的成绩，最高17秒。
按原本的剧情，这样的成绩已经足以让旁观者基斯改变自己的看法了，就算吉尤达什么都不做，艾伦也能合格。
但他微微一笑，蹲下身跟艾伦对视道：“艾伦，你想不想装波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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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咸鱼翻身
是夜，数百士兵们结束第一天的训练，美美地拱进被窝里进入了梦乡，训练兵生活似乎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恐怖。
如果能照这么继续下去，既能吃饱喝足又激情带劲，岂不美哉？
所以他们的梦也大多舒适得很。
但也有例外，今天没能通过适应性检测的人明天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他们很忐忑。
倒不是他们有多么想要成为士兵，而是因为丢了面子，毕竟很多人报名训练兵而不是老老实实当生产者，本身就是为了面子。
也有三个混在士兵中的战士，他们目光炯炯地盯着顶梁。
当然，还有一个身影正倔强地翻旋在操练场上。
……
翌日，训练兵团操练场。
所有104届新兵都聚集在立体机动适应性检测装置前，他们视线聚焦中心便是一脸紧张的艾伦·耶格尔。
他是最后一位需要复核的新兵了，前面十几名昨天未能合格的新兵今天也没有丝毫悬念地失败了。
他们没有与其他士兵站在一起，单独聚成小小一撮，静静等待着最后这少年失败后跟他们一起前往开拓地。
“艾伦·耶格尔，做好准备了吗？”
“是！”
艾伦认真至极地迎着基斯的视线，汗珠从他侧脸滚落。
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还是难免紧张，更别说现在被如此多的人注视着。
‘我可以的！就算我没有天分，但我有最强的毅力！’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开始！”
随着基斯一声令下，绞绳寸寸收紧，众人也随之摒住呼吸，特别是阿尔敏和莱纳他们更是跟着一起冒汗。
感受着身体慢慢升高，失衡感愈发强烈，艾伦紧要牙关俯视着围观的众人。
‘我不懂什么原理，也没有依据，但是，这是我唯一的坚持！’
艾伦双脚踏出，腰背紧绷，双臂与身体一同扭转调整，在上下弹动的绳索上立住了身形。
1…2…9…10…17…
“呜哦哦！”
士兵们中间已经爆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之前落败的士兵们则一脸呆滞。
一晚上能做些什么？
在他们满心懊恼地睡大觉的时候，这个昨天还被嘲笑的少年涅槃重生了！
18…19…20！
在众人看不到的方向，基斯冷酷的眼神渐渐融化。
艾伦的意志已经清楚地传达到了，他如何还能以“为艾伦好”这种理由继续阻碍呢？
他抬起手臂，准备终止测试，但绞绳上艾伦却突然剧烈的摇晃一下，他分神了。
尽力挣扎了两下之后，他向后一仰，翻倒下来。
喝彩声瞬间变成了惊呼。
艾伦手臂撑着身子，颠倒的视野中，他看到教官依旧严肃的面庞，心里焦急万分。
“等等……我还没……”
“放他下来。”基斯淡然道。
紧接着，艾伦看到了基斯身后的吉尤达，对方正微笑看着他。
“艾伦，你想不想装波大的？”
啊……是啊！
为什么要焦急，好戏才刚刚开始！
“停下！”
艾伦大喊一声，两边控制绳索卷轴的士兵下意识地定住，没有放松绳索。
众人皆是愣神，都已经失败了，还在挣扎什么？
倒立的艾伦狠狠一咬牙，手掌在地面上抓实，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
是啊！
对于连持续稳定都做不到的他来说，这简直是在异想天开，但是就如吉尤达所说。
如果放弃尝试，就永远无法做到，只有放弃了战斗，才会真正迎来败北！
我要做！
即便之前没有任何一次成功，我也要做！
战斗啊！
他双腿倒立着绷直下压，双手撑起地面猛地向脑后一推，腹肌骤然绷紧，收缩。
翻旋！
众人震惊地张大眼眶，瞳孔内缩颤抖。
他们眼球中清晰映照出，那个少年甩起身体，竟然瞬间从倒立中正起身形。
艾伦右脚猛然向前踏出，一脚踩灭旋转的余劲，傲然挺立，俯视着所有人！
“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士兵们恨不得一嗓子将肺里所有的气都吐出去，爆炸般的喝彩像是要冲破高天。
在宛若有形的音浪中，基斯背在身后的手，也微微颤抖。
艾伦眼瞳中尽是激动，仿佛在向世界宣誓。
今天，我，艾伦·耶格尔，成为真正的士兵了！
但……
“呜啊！”
“哎哎哎欸？”
咚。
他还是翻倒了。
吉尤达讪讪笑了下，这强大的世界线啊……
不过总之，该装的都已经装到位了，这一下不白挨。
“放他下来吧，瓦格纳，跟耶格尔交换皮带。”基斯道。
“是。”
片刻后，艾伦一脸惊讶地挂在弹动的绳索上，身体只有细微的晃动，虽赶不上之前的三笠吉尤达，但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
“是装备有问题。”
基斯拿着艾伦的皮带解释道：“你皮带上的金属扣坏掉了，虽然我从没见过这里破损的，看来有必要增加新的整备项目了。”
此话一出，士兵们彻底傻眼了。
“也就是说，那家伙用坏了的装备还坚持了一会儿吗？”
“这不是坚持了一会儿的问题吧！他用坏掉的装备做出了那种动作啊！”
艾伦则赶紧问道：“那么，我的适应性判断呢？”
基斯平静的注视着他道：“没问题，努力练习吧。”
“太好了！太好了！”
艾伦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了，兴奋地在检测装置上高举起双手高呼。
他向着三笠投出激动至极的目光。
‘怎么样，三笠，我能做到！’
他用眼神兴奋地传达着自己这一刻的心情，“我可以和巨人战斗了！我不用一直受你照顾了！”
“总算过关了啊~”莱纳道。
“他的眼神好像在说，怎么样。”阿尔敏紧紧注视着艾伦，心里为他感到喜悦。
“不是的。”
三笠白葱似的纤指顺了顺青丝，否定道：“他在想这样就不用跟我分开，所以放心了。”
众人楞然看着她，吉尤达微微一笑，看向刚刚成为士兵的少年。
‘三笠，这你就扯蛋了，这家伙可是十足的木头啊~’
第七十四章 被逼无奈装波大的
咚。
咚。
咚。
下午的操练场上，不时传出一声声脆响，声音之间的时间间隔也十分均匀。
“不行了！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啊！”一个士兵抱头痛呼。
这是今天训练兵团104期的特别活动，新兵们向基斯教官要回了艾伦坏掉的那套皮带，轮流穿着挂上测试装置。
但无一例外，他们的脑壳都伴着一声脆响与大地亲密接触了，连三个数都没数完。
几位少女看到如此情景，立马向艾伦透出了带着几分异样色彩的目光。
从这一刻开始，男兵们被分成了两部分，艾伦和其他人。
三笠则似是无意地走到艾伦身边跟他紧紧靠在一起，冰冷的目光逆着那些危险的视线看回去，顿时将少女们心中的春意浇灭几分。
吉尤达坏笑着挤进柯尼和让中间，肘尖碰碰柯尼。
“天才，上啊~”
“上就上！”
柯尼脸涨得通红，大步迈上前去套上腰带。
“哼！看我的吧！”他摆好架势，“来把我拉起……”
咚！
吉尤达又顶了顶让让子，“让，你看艾伦那副得意的样子，这能忍吗？
而且你看三笠跟他贴的那么近，哎呦呦呦呦呦要拉手了要拉手了！”
让眼前布满阴霾，狠狠一咬牙也向着装置走去。
他刻意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吸引过周围人的视线，信心满满地穿上了皮带。
咚！
让已经是之前在测试中表现得非常不错的了，他失利后就再没有其他人敢上去尝试，众人心里对艾伦的敬佩也更多了几分。
少女们之中虽然有几个表现比让还要好，像三笠阿妮和萨沙她们，但毕竟皮带已经被许多男生轮流穿过了，她们肯定不会去穿。
这场艾伦的个人秀落下尾声，吉尤达心里满是老父亲的欣慰。
抬步正要走，身后传来两个阴森的声音。
“吉尤达~”
“怂恿这个怂恿那个的，你自己怎么不试试？”
是让和柯尼。
“呃~我就算了……”吉尤达微微后退。
“别啊，你昨天表现也很不错啊，是天才吧~”柯尼顶着个大包揶揄。
“是啊，而且你看，希斯特利亚正一脸期待地看着你呢~不在妹妹面前展现一下作为哥哥的担当吗？”让语气更加阴险。
吉尤达扭头一看，希斯特利亚竟然真的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
‘喂！你怎么这么配合他们啊！’
细看时，不止希斯特利亚，其他士兵们视线都慢慢向这边汇聚过来，越聚越多。
赶鸭子上架啊~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了，而是他敢不敢上去的问题，如果不敢，恐怕就要变成怂包了吧……
欸！多嘴去折腾柯尼他俩干嘛！
他摇摇头无奈地向着测试装置走过去，经过艾伦时两人眼神对视了下。
淦！
两年里一直带着艾伦训练，昨天还指导了他半晚上，这下自己要是摔了，那岂不是要丢脸丢大了！
“吉尤达上啊！”艾伦激动地道。
“如果放弃尝试，那就永远无法做到，只有放弃了战斗，才会真正迎来败北！”
艾伦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更是有不知道哪位少女已经嘤嘤叫了。
众人对艾伦的敬佩更盛一分，不只实力强悍，竟然还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来鼓舞队友，这是何等的才俊！
？？？？
吉尤达一脸问号，脸颊抽搐两下。
‘你这时候来给我加油打气……还照搬我的话？！
啊~虽然我也照搬了些……’
他没好气地盯了下艾伦，心道原作中艾伦脑力3的设定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这货绝对是大智若愚吧！
在装置前站定，托马斯给他穿戴好了皮带，向两边的士兵示意了一下，可以开始拉升了。
吱吱吱——
卷轴在略微聒噪的金属摩擦声中慢慢卷起，吉尤达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在绳索拉直的那一瞬间，马上察觉到违和感。
别扭，不安。
这就是艾伦的感觉吗？
不得不说，他能用这样的装备坚持那么久，还真的做到了咸鱼翻身的动作，的确是很值得敬佩的。
他双腿微乎其微地抬了一下再迅速落下，如此反复几次。
在脚尖完全离开地面之前，都是最佳试错机会！
在围观者眼中，他只是静静等着自己被拉起来，但实际上他已经进行了好几次尝试，大概摸清了失衡的规律。
即便是损坏的装备，使用起来也是有迹可循的，相比于其他的训练兵们，他多出来的就是经验。
当初在巴萨卡家族他可是在这种东西上吊了三年啊！
而且给自己打造训练装置的时候，他也别出心裁地设计了小机关制造出各种麻烦，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慢慢的，他只有前脚掌着地了。
希斯特利亚眼神中多了几分担忧，尽管吉尤达接到她的第一天就使用了立体机动装置，但这毕竟是坏掉的。
脚尖离地了。
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出现，围观群众们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因为吉尤达并不只是没有摔下来，他也没有像艾伦那样前俯后仰地调整平衡，只是安安静静地挂在上面。
就好像这皮带根本就没坏！
“喂，搞什么？”
“是不是拿错皮带了？”
“喂！吉尤达！你好歹意思意思晃一下啊！”
“你这样就搞得我们很没面子！”
“……”
微风适时地拂过，少年额前黑发随风而起，扫过他线条柔和又携几分少年英气的面庞。
他的眼神深邃如幽井，波澜不惊，却在少女们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少年薄唇间的一抹从容浅笑成了戳爆气球的针尖儿，人群中立马爆出了道道惊声尖叫。
虽也有男声的喝彩，但完全沦为了少女们尖叫的背景音。
希斯特利亚大眼睛小星星，满心满眼都是吉尤达，这可是她的……
咳咳。
不过此时她心里还有几分不自在，因为这一刻有太多异性的目光落在吉尤达身上了！
她现在有些恨自己吃得不够多，身板单薄。
要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吃成一堵墙挡在吉尤达面前，为他隔绝所有其他异性的目光！
而此时半空中，吉尤达在琢磨的则是另一件事，以现在的状况来看，驾驭这套破损的皮带比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
要不要玩一下？
已经两年多没有那么玩过了，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他收起双臂闭上眼，直直地向后仰倒。
围观群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吉尤达身体翻转，他收着双臂不用手撑地，眼看后脑勺就要撞上地面了！
人群中一阵惊呼，几个少女更是捂上眼睛，不忍心看着刚刚让自己泛起粉红泡泡的少年受伤。
男兵们一阵语塞，刚才我们以头抢地的时候你们还兴高采烈地比哪个脆……
但千钧一发之际，吉尤达身形一扭，如舞着华尔兹般旋转一圈。
绞绳随势卷上他的腰，骤然缩短一截，身体自然也抬高一寸，发稍贴着地面掠过。
利落地360度翻转，他反向华尔兹松开卷在腰间的绞绳，脚底前后一踩，肘臂轻舒，又轻描淡写地悬停在空中。
他手上无刀，但所有人都隐约看见凛冽刀光随着他的旋转甩飞出来，刺在了某个要命的地方。
他们的心房！
只不过少年们的心在滴血，少女们的心在冒泡，如梦似幻。
看到上下摇动的绳索，众人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是真实存在的。
训练兵们的尖叫喝彩再度爆发，吉尤达微微一笑，心情舒畅，只不过人群中一道不妙的目光令他脊背发凉。
希斯特利亚……
他挠挠头笑笑，眼神传递道：不装了不装了，我这就下来了，这就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