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嗨清楚能见到刘胤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如今正月还没过，想必也就是二月初的时候刘胤就要带着文武百官去上邽了。
所以李嗨很庄重的穿上了五时服，这原本是汉时的朝服，专门给与能上朝的官员穿戴，根据品阶的不同各有数量从少到多，颜色从少到多的服饰，而最多也就是五套而已。
到了晋时这个习惯还是被保留下来了，只不过朝廷不再给与官员这个福利，刘师匈奴原先是打着大汉的旗号起势，所以最初的时候也沿用了这个制度。
而到了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是所有官员各自随意了，李嗨去年升任将军的时候张瑰就给了他这套五时服作为贺礼。
李嗨抖了抖身上白色的五时服，映着水缸里的水看着自己现在的容颜。
相比较三年前，李嗨感觉自己现在确实是年纪大了，就连胡渣都开始冒出来了，可见这岁月倒地是过去了，同样变掉的还有自己现在的眼神。
越看水中的自己，李嗨就觉得越陌生，水里这个双眼冷漠，没有半点感情的人真的是自己么？
片刻后李嗨又笑了，因为他同样看到了自己身上的白色五时服是如何的陈旧，甚至浓厚的熏香味也盖不住这套五时服上的陈旧味道。
李嗨清楚这件衣服时张瑰家中所传，至于属于哪位他就不清楚了，只不过按照正常的陪葬制度，这套代表主人一声成就之一的大礼服没有陪葬实在是稀奇。
不够这套衣服也向所有人证明了一件事情：
李嗨是有后台的，而且他的后台资历很老，还是关中最有名望的子午坞张家。
虽然这套白色的五时服按照规矩不该是这个季节穿的，但是李嗨觉得这样的送别日子里，穿上一声白色的衣服更能显得自己认真。
毕竟，今天是和刘胤分道扬镳的日子。
刘胤已经把自己的行在搬进了刘曜放着龙椅的大殿，只是刘胤显然还不敢直接坐到那张椅子上，所以就在高台上临时放了一张矮几和蒲团来处理准备迁都的事情。
之所以不敢坐上去一方面是刘曜毕竟还没死，另一方面是刘胤觉得那张椅子越看越怪，似乎能吞噬自己的性命一样。
李嗨被内监领着走进了大殿，随后在在刘胤面前行了一礼。
刘胤正低着头处理着手上的事情，虽然听见了脚步声却不知道是谁，自然没有搭理。
可等听到李嗨的声音后，他立马满脸堆笑着抬起头说道：“哈楼你来了，今天大朝会没见你，可是又贪睡没……”
“咦！你今天怎么穿了这套衣服来？”
哈楼是李嗨的字，本来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及冠是不用急的，但是刘胤为了称呼的亲切一些，于是翻遍了典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给李嗨提前起了这样一个字。
对此李嗨刚开始是无奈的，后来索性就不管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面对刘胤对自己身上五时服的疑问，李嗨很郑重地再次对刘胤辑了一礼，说道：“属下愿为殿下守卫潼关！”
刘胤带着诧异的目光盯着李嗨，可李嗨早就把自己的头埋得底底的，没有叫刘胤瞧出一点不同。
对于刘胤，李嗨多少是觉得有些愧疚的，因为自己能有今天的地位就得多亏刘胤的提拔，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嗨知道自己和刘胤终究不是一路人，总有一天得各奔东西。
刘胤看着李嗨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出声道：“树倒猢狲散，看如今的形式，我刘家确是再没了底气，长安城，潼关，你们这些汉人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吧！毕竟投靠新主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才好！”
并非是所有人都跟着来刘胤要去上邽，而这些决定留下来的人大多半也都是汉人，刘胤对此并不在意，只要没人反对他的迁都计划就行。
另外，其实大多数的汉人军队也如同李嗨一样，是属于个人或者其家族的，若是刘曜在的时候自然可以调得动这些军队，可是刘胤清楚自己现在根本就没这个能力。
李嗨抬起头，对刘胤报以一个微笑，说道：“殿下误会了，属下确是没有投降石氏的意思，而是要死在潼关！”
这句话把刘胤骇住了，半天也没再吭声。
世家大族的骨头一直都不怎么硬，或者是儒学的发展还没到这一步，又或许是因为战乱已经延续了上百年之久，能生存下来的人已经不在乎生死与存亡之外的东西了。
又或许是四百年的大汉崩塌的那个瞬间，所有硬骨头的人都随着大汉的死去而死去了。
毕竟大多数时候，审时度势和识时务者才是真正的现实。
李嗨要死在潼关的言论确实让刘胤没想到，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你向来是孤身边最聪明的那个人，如此时刻怎么玩起了这一套最没智慧的东西。”
能活当然是要活着的，李嗨也清楚自己根本死不了，就算情况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还有很多手段可以使出来。
但是李嗨胜利的机率至少有七成以上，因为原本的历史中，石勒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关中，原因就是刘胤愚蠢地跑到了上邽，导致整个关中大乱。
剩下的人见刘家人自己都跑了，哪里还有心思替他们守卫这江山，因此只能选择投降，石勒得关中几乎算得上历史中最省力气的一个了。
所以石勒方面一旦得到刘胤逃跑的消息，必然会认为关中唾手可得，甚至连石虎都不用先来，只用派一个次一些的族人就能接收关中。
潼关若是一个容易陷落的关隘，那在它之后的八百里秦川也不会让如此多的王朝迷醉于此，古往今来，死在潼关之下的人可不在少数。
说到底，李嗨可以趁着石勒派来将领的不备，先玩一手诈降，直接覆灭掉石勒的先头部队。
而石勒肯定不甘心拿不下一个等于无主的关中，定然会再派人穷追猛打。而那个时候就是双方比拼耐心和谁的心肠更硬的时候。
守关的李嗨当然占据优势，但羯人也会无穷无尽的冲击着这道关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