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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三问     三国之墨香txt下载     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4 叹军中儿郎 肝胆平生 下

    吕布告别曹操,刚回到客栈,就见魏越寻上门来。

    “吕大哥,城外有并州儿郎恭候大驾,无须再住客栈!”自当年在大青山中被吕布救下,魏越就以兄长事之。

    吕布不疑有它,取了马匹行李,随魏越穿过闹市,出了城门,又往西行了数里,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庄园。

    刚到庄门,就见一群军中将士迎了出来,多是熟识之人。

    “奉先,又见面了!”当先左首之人,正是军司马、云中张杨,时任武猛都尉丁原的副手。

    后面张辽、曹性、成廉等人,上前齐声招呼,都是丁原麾下相熟儿郎。唯有右首一名中年文士,吕布却不认识。

    “太原王允,仰慕飞将之名已久!”不待张杨引见,中年文士主动上前招呼,“今日得见当面,足慰平生!”

    王允,字子师,出自太原官宦世家,曾举孝廉,征为侍御史,后担任豫州刺史一职,因得罪中常侍张让,去官归隐。

    “王子师虽以文职出仕,却通武略、便弓马,不失边地男儿本色!”张杨在一旁道,“平黄巾之乱时,子师得张让宾客通贼之书,直接上奏天子,不惧十常侍淫威,颇有湖海豪气!”

    “五原吕布,见过王子师!”吕布一听,顿感亲切,急忙抱拳行礼。

    王允哈哈大笑,举手相邀,“此乃王某陋居,奉先还请入内说话!”

    他家世不凡,在雒阳郊外有一庄园,实在不足为奇。

    众人一起来到庄内大堂,分宾主入座,张杨坐了东面首席,吕布坐了西边首席,其他人依次排开,自有家仆献上酒菜。

    酒过三巡,王允目视吕布,肃然道,“这几日听稚叔提及,奉先意欲参加平乐观大比,谋一军职?”

    张杨,字稚叔,久在并州边军,与丁原、王允俱都相熟。

    “不错!”此事自然无须隐瞒,吕布沉声道,“吕某确有此意!”

    “奉先有飞将之勇,王某与建阳当在大将军面前为你美言一二!”王允得吕布确认,欣然道。

    他虽去官,却因敢于硬撼中常侍张让,受大将军何进赏识,与袁绍、曹操等人在何府参机军国大事,自有便利。

    丁原,字建阳,虽然不在此间,却是何进早年提拔之人,也勉强说得上几句话,这次吕布参加比武的资格,就是由他出面担保。

    吕布闻言不由一喜,在袁府外遭受的恶气一扫而空,“若得如此,则先谢过子师了!”

    “以吕大哥的本事,若不嫌弃,小弟军侯一职,甘愿拱手相让!”魏越在下方席间嚷道。

    此前吕布碍于情面,除了丁原、张杨之外,并未告知并州众人自己谋取军职之事,魏越首次听闻,是以有此一言。

    张辽年纪不大,却智勇双全,在并州曾得吕布指点武艺,听罢也不由热血上涌,朗声喝道,“小弟之职,兄长也尽可拿去!”

    场上除去张杨,以魏越、张辽两人军职最高,其他三人不过都伯之职,虽然有心,却是不便开口,只是轰然喝彩。

    “嘿~!你等莫非将朝廷军职当作了自家财物?”张杨神色肃然,呵斥道,“若能私下相授,难到丁大人与张某还会敝帚自珍不成?!”

    他担任军中司马一职,为丁原副手,位在并州众人之上,又与吕布私交极好,这才敢出此言。

    魏越、张辽言出无状,若传到丁原耳中,平白生出隔阂。

    “军中儿郎肝胆相照,心直口快,却是有些无礼。”王允目中精光一闪,适时接话道,“难道以奉先之能,欲谋军职,还要各位相让?”

    他出身名门,年纪既长,又曾担任刺史之职,此言一出,众人均觉心服。

    “两位贤弟有心了!”吕布只觉王允的话说到了自己心坎之上,傲然道,“吕某自当凭借掌中方天戟,胯下赤菟马,纵横天下,建功封侯!”

    话虽如此,但魏越、张辽等人态度真诚,吕布心中一暖,举杯道,“来,吕某敬子师及众家儿郎一杯!”

    边军儿郎常年游走在生死之间,容不得沽名钓誉之人,更不会忽视真正的强者。众人眼见吕布举杯相邀,俱都一饮而尽。

    “稚叔,你等怎地也到雒阳来了?”吕布情绪转佳,问起张杨来意。

    “上军校尉蹇硕新官上任,特令各地军中儿郎前来报到!”张杨神色肃然,解说道,“丁大人领宋宪、侯成、郝萌留守雁门,却是脱不开身。”

    吕布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数月前,某听闻白波贼、屠各胡入侵并州,刺史张懿竟死于阵前?”

    “张使君不明敌情,未等丁大人领军会合,贸然出击。”张杨喟然叹道,“以致被屠各胡冲散兵马,战死当场!”

    “身处边地,战死疆场本为寻常之事!”上方的王允神色一动,接过话题,“据王某所知,大将军已奏请天子,欲令丁建阳继任并州刺史一职!”

    众人闻言,俱都一喜,连吕布亦颇觉宽慰。

    事实上,论功绩、讲资历,早该轮到丁原出任并州刺史之职了,只因其出身寒门,一直未能如愿。

    “若蒙丁大人刺并州,我等建功立业,不在话下!”张辽神色一喜,击掌叫好。他年纪轻轻出任军侯,多赖丁原慧眼识珠,自是心存感激。

    “近十年来,并州刺史几易其人。”魏越嘿然一笑,“郭鸿、张懿,俱是一介文人,不晓军事;董卓虽为边军宿将,却只爱重用凉州之人。如今有丁大人引领,正是我等出头之日!”

    他略一停顿,望向吕布道,“若得吕大哥加入并州军,则我等更是如虎添翼,无往不利!”

    将择兵,兵亦择将。若跟随一平庸无能之辈,任你千般本事,也很难有所作为;反之,若得智勇双全的良将带队,怕是连头家豕,也能一飞冲天!

    听得魏越一番言语,曹性忽地想起一桩旧事来,“当年我等随丁大人北上,接应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刺史郭鸿竟在府邸之中被人无声无息刺杀,此事到底何人所为,至今未见半点蛛丝马迹!”

    “当年之事,只怕朝中有人勾结外敌。”张辽虽不曾经历当年之事,但熟读兵书,天资聪颖,心底自有判断,“那刺杀郭大人者,若非鲜卑健将,定是朝中里通外敌者所遣高手!”

    “这帮龟孙,害得我等当年险些命丧漠北!”魏越虎目一凛,杀机毕露,随即化作豪爽一笑,“幸得吕大哥现身相救,兄弟再敬上一杯!”

    “小弟也敬吕大哥一杯,感谢当年救命之恩!”曹性在一旁欢声道。当面若非吕布,他与田晏怕也凶多吉少。

    张杨等人虽不曾亲历大青山之事,却常听丁原、魏越等人提及,见状纷纷举杯,一起向吕布敬酒。

    就连上方主座上的王允,也完全不甘落后。

085 吕奉先骁勇 可为主簿 上

    立冬前夕;雒阳延熹里,大将军府。

    袁绍、何颙、荀彧穿过演武校场,登上宽阔的青石台阶,踏入议事大厅,就见一名华服男子,负手卓立堂上。

    华服男子约有四旬左右,眉目狭长,隆鼻阔耳,容颜俊伟,身形高大,自有一番富贵气象。

    “见过大将军!”袁绍等人一见华服男子,上前揖手行礼。

    原来堂上之人,正是当朝皇后的同父异母兄,大将军何进,字遂高。

    他虽出身寒门,却曾拜太尉杨赐为师,从而得以与杨家的姻亲汝南袁氏相熟,很快融入关东门阀的圈子。

    何进目光在三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袁绍身上,“平乐观大比在即,本初不在军中筹备演武事务,却带人前来见孤,所为何事?”

    汉制,王侯(县侯)均可称孤,但不能道寡。何进官居大将军,并封慎侯,是以有此自称。

    “近日属下思虑比武项目,忽地惊觉一事,不得不来劳烦大将军!”袁绍目中精光一闪,上前数步道。

    “哦?”何进目露询问之色。

    “此番演武,天子将亲临军中。”袁绍神色肃然,朗声道,“属下以为,当取消箭术比试,以防万一!”

    何进眉头一蹙,“军中比武,无非马、步、弓箭,如若取消,岂不失色?”

    “虽是如此,但与天子安危相比,却又算不得什么!”袁绍正色道,“此番天子召集州郡兵马,其中不乏边军悍将,多有箭术超群者,若是有人心怀不轨,或者一时失手,则我等虽死难赎其罪也!”

    听到此处,后方荀彧似有所思,目中精光一闪即逝。

    何进听罢,略一沉吟,颌首道,“本初所言颇有道理,孤稍后前往宫中,奏请天子恩准!”

    ------------

    立冬,演武之日;雒阳西郊。

    平乐观下,早有人筑起大坛,上面建有十二重华盖,高十丈;大坛东北方向,又有一小坛,建有九重华盖,高九丈。

    此刻,坛下旌旗招展,长矛如林,西园八校会同北军五校,又有各处州郡入京演武儿郎,步骑总数不下三五万人,俱都结成营阵,齐聚场上。

    呜~!

    震天动地的号角声中,一面三丈杏黄色牙纛迎风招展,可见“无上将军”几个金色大字,牙纛下方,汉天子刘宏身着明光铠,胯下白龙驹,神气十足,张让、赵忠随侍两侧,上千羽林、虎贲儿郎拱卫左右,威风凛凛。

    一行人浩浩荡荡,绕场而行,沿途但见数万将士挥动长矛,齐呼“万岁”,铺天盖地,震耳欲聋。

    天子骑驾绕场三周之后,到观下大坛驻足下马,大将军何进、上军校尉蹇硕俱都一身戎装,领西园、北军众校尉一起迎了上来,“参见陛下!”

    刘宏神采奕奕,举步登台,端坐十二重华盖之下,张让、赵忠侍立身后,何进、蹇硕等人簇拥左右,下方羽林、虎贲散开拱卫。

    此时太常卿空缺,自有太常丞卓立天子下方,持帛书圣旨,朗声诵读,祭告天地!其中言辞,这里略过不提。

    “何爱卿!”刘宏顾盼之间,威严毕露,“演武开始!”

    天子虽让大将军何进受上军校尉蹇硕节制,但演武场上,仍须以大将军主持,更显名正言顺。

    刘宏此令一下,自有张让持军中令符,走上前去。

    “臣遵旨!”何进接过令符,躬身退开丈许,这才转过身来,领西园、北军众校尉下得台去。

    咚~!咚~!咚~!

    战鼓声如雷响起,却是大将军何进等人登上东北方的小坛,令军中力士擂鼓助威,宣告演武开始。

    此番演武的具体规则,早已提前通报到各军之中。

    因参赛人员超过百数,故而采用单场淘汰制,通过抽签选择对手,其中颇有运气成分。又取消了步战、弓箭比试,只较量骑战;虽然南方州郡的将士颇有怨言,却也无可奈何。

    吕布一身赤红战袍,未曾穿戴唐猊铠。却是沧月提醒,他如今未有官职在身,不宜过分张扬。

    “只要不是遇上吕大哥,我自信都有几分胜算!”参赛人群之中,魏越左顾右盼,嘿然一笑。

    张辽见状,提醒道,“大汉人杰地灵,多有藏龙卧虎之辈,魏大哥千万不可轻敌,以免折了我并州儿郎的威风!”

    “你这小子,未免太过严肃!”魏越神色一怔,笑骂道,“我老魏身经百战,岂有不知之理!”

    两人谈话之间,战鼓声骤停,场上另有动静。

    “第一场,琅琊颜良,对南阳俞涉!”东北小坛之上,自有军中粗嗓力士宣布登场选手,“比武点到即止,不可致人伤残!”

    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中,参赛人群中奔出两骑,各自报上名号。

    东面那人貌若灵官,一身绣袍,横刀立马,状极威武,自称颜良。

    西面之人身躯瘦健,筋骨轩昂,手执长矛,却是俞涉。

    大坛之上,一将三十出头,长身美须,容貌不凡,正是虎贲中郎将袁术,南阳俞涉却是他举荐之人。

    他一听琅琊颜良之名,狭长的双眼中幽光闪烁,平添了几分阴寒之气。

    袁术虽为汝南袁阀当代嫡子,这些年来却一直活在庶兄袁绍的阴影之下,两人俱为袁逢之子。

    但袁逢因长兄袁成早逝,遂将庶子袁绍过继给兄长,以为宗子,袁绍得以继承袁成的巨额遗产,在族中地位陡升。

    盖因此故,袁绍后来娶得李膺之女为妻。那李膺为名门之后,又是八骏之首,有天下楷模之誉,更是党人当之无愧的领袖。袁绍由此得到天下士子党人的支持,在关东无人可比。

    袁术一向看不起这位庶出的兄长,两人多年来明争暗斗。

    今日首场比赛,即是他借比武之机,与袁绍之间的又一番较量。

    且说出战的颜良、俞涉二人,心下亦知自己肩负的使命,当下刀矛并举,战在一起,绝无半分留情。

    但见场上刀光矛影,劲气凌厉,虽不过两骑,动静却胜过数十百人。

    人群之中,魏越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人声名不显,身手却不在丁大人之下,我老魏对上,怕是没有几分胜算哩!”

    “那颜良未尽全力,倒是一名难得的强者!”吕布收回目光,神色淡然。

    曹性神色凛然,在一旁问道,“比之吕大哥如何?”

    “哼~!”吕布冷哼一声,神情颇为不屑,“颜良此人,不过当年贺兰瀚海、慕容长河之流罢了!”

    他言下之意,自是颜良虽强,却远非自己如今敌手。

    就在说话之间,场上胜负将分。

    颜良似已探清对手虚实,浑身蓝色真气一闪即逝,掌中大刀泛起寒光,朝俞涉头部斜斩而下,势不可挡。

    俞涉心中一悸,实在避无可避,双手举起长矛,狠命往上一挡。

    咔嚓~!

    精铁制成的长矛应声而断。

    “我命休矣!”

    俞涉只觉双手一空,刀意临体,顿时骇然失色,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

    咣当~!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俞涉睁眼看去,只见小半个头盔掉在地上,切口光滑平整,空中尤有发丝飘荡不绝。

    颜良大刀一横,傲然大笑道,“承让了!”

086 吕奉先骁勇 可为主簿 下

    颜良、俞涉之后,十数对上场的选手中,并无特别出众之人。

    魏越、张辽等人遇到的对手,均不过是马前数合之敌。

    至于吕布,遇到的选手更是神奇,对方一见他那天神一般的体魄,手中方天戟,胯下赤菟马,直接就认输了!惹得场上一阵哄笑。

    至午后时分,场上终于出现一名难得的强者。

    那人自称南阳黄忠,看上去三旬左右,高逾八尺,体魄雄健,举手投足,恰如龙腾虎跃,双目开合,似有雷电轰鸣,使一杆镔铁打就的卷云刀。

    对手刚策马近前,就被他一声大喝,惊落马下。

    “这黄忠的实力,只怕不在‘暴罴’董卓之下!”吕布目光何等锐利,黄忠虽未动用真正的本事,却也被他看出虚实。

    刚才黄忠之举,颇有讲究,须在瞬息之间,将先天真气凝若实质,借着大喝激射而出,犹如迅雷疾泻,声闻数里,令敌肝胆俱裂,不战而胜。

    此谓真正的龙吟虎啸,在西域亦被称作狮子吼,若非炼神大成且天赋异禀的绝顶强者,断然无法施展。

    黄忠之后,前后又有两人,让吕布觉得勉强可堪一战,分别是金城阎行、清河文丑。

    至于久负盛名的“暴罴”董卓、“烈兕”孙坚,早已高居将军、太守之职,自然不会来此。

    阎行乃是阎妍的兄长,怕是吕布唯一不愿为敌的对手。

    到傍晚前后,经过两轮淘汰,参赛的各地儿郎,仅剩下三十来人。

    坛上大将军何进征得天子同意之后,宣布今日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魏续早在第一轮中就被淘汰,曹性、成廉进入第二轮,却被武威张绣、北海高览淘汰。

    魏越、张辽虽然连过两关,但前者受制于天赋,后者受限于年龄,实力相近的对手却有不少,难以尽述。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天子虽未再临,比武却在继续。

    “第一场,南阳黄忠,对五原吕布!”

    吕布有些意外,随即战意升腾。自当年龙城一战之后,他已经沉寂了太久,南阳黄忠,正是值得他吕布全力一战的好对手!

    吼~!

    战鼓声中,赤菟马一声嘶吼,载着吕布率先冲到场上,昂首摆尾,四蹄轻踏,有腾空入海之状。

    唏律律~!

    伴着一道响彻云霄的嘶鸣声,人群中奔出一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的高头大马,体格雄健至极,几与赤菟相近,马背上端着一人,正是黄忠。

    吕布见了,神色一凛。

    昨日黄忠的坐骑,不过是匹普通的凉州大马,虽也不差,但与赤菟马尚有不小的差距,今日所骑,却是万里挑一的龙种。

    黄忠一勒白蹄乌的缰绳,心下感慨万千。

    他出身寒门,虽有一身好武艺,在军中却无出头之日。党锢之祸中,他无意间救下逃亡南阳的刘表,遂被引为亲信。

    如今刘表深受大将军何进重用,出任北军中侯一职,自是借机让黄忠出头,昨夜更让人送上大宛天马“白蹄乌”,显然对他期许十足。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黄忠一念及此,战意沸腾,抬目看向对面,恰逢吕布凝神望来。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精光爆射,似有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战鼓声起。

    “杀!”黄忠暴喝一声,催动白蹄乌,向前冲出。

    吼~!

    赤菟马又是一声嘶吼,瞬间加速到极致,与白蹄乌擦身而过。

    轰~!

    方天戟与卷云刀相交,整个校场蓦地安静下来,天地之间只剩下一声巨响,有若夏日惊雷。

    两人初次交手,并未动用任何技巧,都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纯粹是力量、速度的比拼,结果不相上下。

    “哼~!”吕布一声冷哼,有如金石交击,烈焰真气透体而出,瞬间将自身及胯下赤菟马笼罩其间。

    “喝啊~!”黄忠咆哮如雷,浑身火焰升腾盘旋,一人一马转眼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气铠。

    试探性的一招之后,两人俱都进入无双状态,显然不欲浪费时间,要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蹄声如雷,黄忠胯下白蹄乌瞬间加速,卷云刀带起狂暴的罡风,已然将吕布从头到脚劈作两半,气浪轰然散开,却是一道幻影。

    与此同时,赤菟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黄忠身后,吕布掌中方天戟一挺,其势如龙,直贯黄忠背腹。

    黄忠浑身气芒一闪,人马俱都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吕布左侧,刀光一寒,斩向吕布头颈。

    怒哼声中,吕布连人带马变得模糊起来,卷云刀呼啸过处,却已只剩下一片虚空。

    但见场上劲气纵横,沙石如瀑,方圆十数丈的范围已成一片绝地,处处充斥着惊人的力量风暴和空气撕裂带来的奇异尖啸声!

    场外数万人马,哪有几人见过这等气象,俱都看得目瞪口呆。

    “真乃神将也!”小坛之上,典军校尉曹操击掌赞叹。

    大将军何进欣然颌首,显然颇有同感。

    一旁的中军校尉袁绍、北军中侯刘表对视一眼,神色莫名。

    轰隆隆~!

    片刻之后,场上又生变化,却是方天戟、卷云刀再次相撞,天地之间似有惊雷落地炸响,滚滚不绝。

    唏律律~!

    伴着白蹄乌的嘶鸣声,黄忠连人带马退出丈许。

    “五原吕奉先,名不虚传!”黄忠面上青气一闪而过,拱手认输道,“他日有缘,定当再次领教!”

    其实两人并未分出胜负,但白蹄乌却比赤菟马略逊半筹,再战下去,黄忠必败无疑!

    既然如此,何不坦然面对!

    ------------

    演武次日;大将军府。

    何进麾下心腹亲信齐聚,正在商议如何安置比武优胜者,以便呈报天子。袁绍、刘表、王允、曹操等人俱都在列。

    “本初,为何反对重用五原吕布?”何进眉头一蹙,望向袁绍。

    昨日演武结果,吕布赫然排在第一,第二为颜良,第三为文丑。因为赛制,黄忠反倒连前十都未曾进入,而阎行却在对战吕布时直接认输。

    最大的赢家,非袁绍莫属!但他刚才仍然对吕布的去向提出异议。

    袁绍神色肃然,侃侃而谈,“只因吕布实有鲜卑人的血统!”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大汉士人的看法,亦是关东门阀的态度。

    吕布勇冠三军,本当重用,但何进出自寒门,本就顾及士人、门阀的舆论,一听之下,不免犹豫起来。

    “王某倒有一个妥当的法子!”王允见状,上前道,“吕奉先骁勇,又与并州军将有旧,丁原即将出任并州刺史,何不以吕布为其主簿?”

    何进、袁绍等人顾虑者,担心异族掌握兵权。但主簿一职位虽不低,却不直接领兵,可谓两全其美。

    “善!”何进略一思忖,颌首道。

087 汉天子聪慧 有望中兴 上

    雒阳北宫,濯龙苑。

    凌云阁上,天子刘宏难得地端坐在龙椅当中,张让、赵忠随侍在后,下方立有一人,白面长须,相貌威严,大约有五旬上下。

    “当今天下,多有不服王化,悍然作乱者。”刘宏目视下方臣子,面有惑色,“西凉韩遂迟迟未平,又有王国、马腾为祸!在爱卿看来,是何缘故?”

    “还请陛下先恕盖勋无罪!”下方男子揖手躬身道。

    原来此人竟是西北名将盖勋,字元固,敦煌人,时任北军讨虏校尉。

    “哦?”刘宏神色一怔,随即左右瞥了一眼,笑道,“寡人赦你无罪,爱卿但说无妨!”

    “谢陛下!”盖勋站直身躯,直视上方天子,慨然道,“依臣所见,天下叛乱者,究其根源,十有八九,在于不公!”

    刘宏神色不变,凝神倾听。

    “臣久在西北,以前番凉州北宫玉、韩遂等羌豪起兵来说,实因当地官员,多有欺凌羌胡之举。”盖勋历任汉阳郡长史、太守,与诸羌相邻,对当地情况再是了解不过。

    “北宫玉等人起兵之时,多有西凉军中羌胡悍卒投靠,亦是同种缘故。”他见刘宏面上并无异色,继续道。

    “故太尉段颎当年为平诸羌,竟不得不与中常侍王甫结交,方得保证军饷!普通士卒所遇不公,可想而知!”

    刘宏一听,略显尴尬。

    须知当年段颎战无不胜,但每次升官之时,还得按例先向宫中献上金钱,如此方得任职。

    其中缘故,实在天子刘宏。

    “大胆!”

    张让目现怒色,凛然喝道。

    “无妨!”不知何故,刘宏对盖勋颇为宽容,抬手阻止了张让的进一步举止,对盖勋道,“爱卿继续!”

    “当年泸水月氏北上,投靠鲜卑檀石槐,其中根源,实与诸羌无异!”

    盖勋显然豁出去了,继续道,“又如黄巾余孽不断,只因乡野草民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遂为心怀不轨者所趁!”

    刘宏神色一凝,若有所思。

    “似张燕等人遁入黑山,一旦衣食可以自足,立即上书乞降。”盖勋见状,神情更是激奋,“人心思安,乃是正理!”

    “爱卿所言颇有道理。”刘宏在上方点头颌首,随即问道,“只是这不公之事,却有何解?”

    “依臣愚见,陛下身居宫中,为幸臣所蒙蔽,才有许多不公之事!”

    盖勋目光在张让、赵忠身上一扫而过,沉声道,“若陛下能远离幸臣,重用贤良,则不公之事自会解决!”

    事实上,近年来西凉韩遂等叛军所打旗号,正是“清君侧,诛宦官”。盖勋没有直接点明,已是极力克制。

    张让、赵忠俱都怒目而视,却碍于天子颜面,不敢多言。

    “哦?”刘宏一听,面上似笑非笑,“爱卿心中,谁能当得起贤良呢?”

    “东海刘伯安,汝南袁本初。”盖勋神情一振,朗声道,“似这等非凡人物,俱为一时贤良!”

    东海刘虞,字伯安,原为尚书令,时任光禄勋,按辈分,乃是当今天子的皇叔。汝南袁绍,字本初,先为虎贲中郎将,时任中军校尉。

    “刘皇叔为政宽仁,深得民心,确不失为贤良之材。”

    刘宏颌首称赞刘虞,却只口不提袁绍,“只是叛乱之事,溯本求源固然重要,当前之危却也不容轻视!”

    “寡人召集各方儿郎,演武平乐观,正为此故!”他似乎不大愿意再继续原先的话题,向盖勋问道,“此事,爱卿又有什么高见?”

    “臣听说古之贤王,修德而不耀武。”

    盖勋知道用人之道不可急于一时,接过天子的话题,“如今贼寇远在它处,陛下却在京师演武,恐怕难以构成威慑,顶多算是耀武罢了!”

    此言一出,张让、赵忠俱都神色大变,目中隐有窃喜。

    “哈哈哈~!”刘宏却不发怒,反而纵声大笑,“寡人素闻盖勋刚正不阿,有浩然之气,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盖勋刚才说得兴起,一番话脱口而出,本有些忐忑,见天子作此反应,颇感意外,心底升起一丝希望。

    ------------

    雒阳郊外,陆氏别苑。

    苑后凉亭之中,珞伽正与兄长吕布相对而坐。

    “并州刺史主簿?”

    珞伽原本端坐在胡椅之上,一听吕布的官职,差点滑落在地。

    “噗嗤~!”

    凉亭下方,正学着整饬园艺的阿娜尔、赛依提二女,忍不住笑出了声。

    按大汉官制,一州刺史,设有别驾、治中、主簿、功曹等佐官,俱都被称之为从事。

    其中主簿一职,掌管府中文书簿笈,相当于后世的领导秘书,非刺史亲信不得出任,只不过,却是地地道道的文职。

    吕布高大威猛,勇冠三军,最后出任的竟是如此官职,实在出人意料!

    “哼~!”

    吕布怒哼一声,却有些无可奈何。

    若非沧月暗中叮嘱,又有并州儿郎多番劝慰,他如何肯接受这等职务。

    珞伽上下打量着吕布,忽地嫣然一笑,“多年以来,我对沧月殊无好感,这一次,却难得不那么讨厌她了!”

    “有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总归不坏!”她见吕布面露疑惑,补充道。

    吕布瞥了珞伽一眼,问道,“你既有身孕,陆哥儿何时归来?”

    他自己的事情告一段落,到底还是开始关心起妹子来。

    “陆哥儿此去幽州,既为韩二哥好友公孙瓒,也为太平道护法宫祟!”珞伽神色凝重,星眸一寒,“恩师至亲之仇,岂可不报!”

    “太平道?”

    吕布一听,忽然有些不安。

    他隐约记得,当年在冷月山庄,沧月曾提及自身与太平道关系匪浅!

    “不错!当年冰川决战,偷袭剑宗的正是太平道高手,此事已由韩二哥与张角当面证实。”

    珞伽并未注意到吕布的异常,螓首轻点,“陆哥儿父母颍川访友,惨遭不测,矛头亦指向太平道黄巾!”

    “张角兄弟已死数年,可知太平道如今由何人主持?”吕布问道。

    “黄巾教义《太平经》,传自‘上师’于吉!”珞伽提及这个名字,神色更见凝重。

    “于吉弟子张角、宫祟俱为炼神强者,本人修为如何,可想而知。张角死后,太平道台面上再无教主,那于吉的行踪,更是难测!”

    “‘上师’于吉?!”吕布眉头一蹙,忽地想起一人。

    数月前寻宝途中,风陵渡口那道人自称白波军郭太,又以太平道身份自居。不知他是于吉?还是宫祟?又或太平道中其他强者?

    珞伽终于注意到了吕布的异常,问道,“你认识此贼?”

    “太平道强者,我倒是见过一名!”

    吕布神色莫名,沉声道,“只是他自称白波军郭太,真实身份到底如何,我也完全不知!”

    他虽然顾虑沧月与太平道的神秘关系,但在妹子面前,太平道中其他人等,自是完全不值一提!

    “白波军郭太?”珞伽神色一动,牢牢记下了这个名字。

088 汉天子聪慧 有望中兴 下

    中东门,袁绍府。

    盖勋从宫中出来,立即约上光禄勋刘虞,赶到中军校尉袁绍府上。

    刘虞年纪与盖勋相当,已有五十左右,身材高大,慈眉善目,看上去不像手握兵权的朝廷高官,倒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邻家长者。

    袁绍早得家仆通报,亲自出门,将两人迎到堂上,分宾主坐下。

    盖勋神情颇为振奋,不等酒水上席,早已迫不及待,将宫中与汉帝刘宏奏对之事告知两人。

    “依盖某看来,当今天子极为聪慧,通达明理,实有中兴之相!”盖勋双目放光,熠熠生辉。

    刘虞早在盖勋讲述宫中奏对之时,就若有所思,闻言颌首道,“元固兄言之有理,天子长于深宫之中,与内侍常年亲近,受其蒙蔽,难免有失德之举!”

    袁绍眼中精光闪烁,却不搭话,似在沉思之中。

    “若能诛杀奸宦,提拔贤良,复兴汉室,功成身退,岂不快哉!”盖勋瞥了袁绍一眼,慨然道,“我欲劝说大将军诛讨十常侍,两位可愿随我同去?”

    “刘某愿往!”刘虞一听,毫不犹豫。

    盖勋望向袁绍,“本初意下如何?”

    袁绍职位不过与两人相当,朝堂资历更是远逊,但盖勋却极重视他的态度。

    只因袁绍不仅是汝南袁阀新一代的领军人物,更因仗义疏财及岳丈颍川李膺之故,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关东数以万计的儒林士子。

    他的一举一动,对大将军何进甚至朝堂上下影响极大。

    “元固兄此举,袁某自无异议!”袁绍神色一凝,沉声道。

    “只是天子多年宠信十常侍,如若不听大将军及我等忠言,该当如何?又或者十常侍凭借手中兵权,负隅顽抗,又当如何?”

    袁绍此言,并非毫无根据。

    建宁(公元168年)元年,天子刘宏刚登基不久。

    适逢中朝、外朝殊死争斗,中常侍曹节、王甫抢先下手,假传圣旨,调西北名将张奂诛杀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由此引发第二次党锢之祸。

    此事过去不过二十来年,盖勋、刘虞自是十分清楚。

    “本初的顾虑不无道理!”盖勋闻言颌首,思忖道。

    “如今京师附近兵力,计有北军五校,西园八校,天子禁军光禄勋、卫尉、执金吾三部,此外又有城门十二卫。”

    天子禁军,以光禄勋兵力最为强盛,宿卫宫殿门户,计有羽林、虎贲,以及五官、左右中郎。

    其次是卫尉,掌南北宫门卫士;最后是执金吾,负责宫外戒司非常水火之事。

    卫尉,亦即雒阳南军,与北军职责大为不同。

    “北军五校、城门十二卫,俱在大将军掌握之中。”袁绍沉声道。

    接着侃侃而谈,“至于西园八校,袁某与典军校尉曹操、助军左校尉赵融、右校尉淳于琼,自是尊奉大将军号令,其余四校则为奸宦一党,且蹇硕有统领全军、兼辖大将军之权。”

    蹇硕虽不在十常侍之列,却因同为中常侍,为张让、赵忠一党。

    “刘某所辖兵马,虎贲中郎将为袁公路,其余中郎将、校尉则由陛下亲任,态度莫名。”剩下的天子禁军,光禄勋刘虞最为清楚,“卫尉、执金吾所部,更是多与十常侍有关。”

    三人说到此处,双方兵力对比已经非常清晰。

    大将军何进一脉虽然占有数量优势,但十常侍并非全无反抗之力,且上军校尉蹇硕占有统军名份,若让其抢先发动,众人危矣!

    “依袁某之见,或可从两方面着手。”袁绍眼中精光一闪,接着提出应对办法。

    “其一,可召边军入京,但此事若无天子首肯,则与欺君无异,非危急时刻,不可付诸行动;其二,遣亲信儿郎,外出募军,充实我等帐下兵力!”

    盖勋、刘虞两人均知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袁绍所提,未尝不可。

    “无论如何,我等先行通报大将军,再觅良策!”盖勋神色肃然,沉声道。

    刘虞、袁绍俱都颌首,以示赞同。

    ------------

    开阳门,卢植府。

    卢植再次见到刘备兄弟三人,颇感意外,“玄德不在中山国任职,如何来到了京师?”

    数月之前,刘备随同门师兄、骑都尉公孙瓒,在幽州石门一带大破张举、张纯叛军。

    公孙瓒积功升为中郎将,封作都亭侯,刘备亦有功劳,得以出任中山国安喜县尉。

    叛军首领张纯曾为中山国相,在当地根基深厚,影响甚大。刘备被委以安喜县尉一职,并非无因,其中还有卢植在尚书台出力之故。

    “弟子任职不久,州郡即有告示下来,奉诏遣散一批长吏。”刘备抱拳揖手,向卢植禀道。

    “适逢上官吴督邮至县中稽查,求取钱财不得,遂对弟子多方刁难,扬言将上报国相,遣散刘备职务!”

    汉廷郡中置督邮一职,掌管督察纠举所领县乡违法之事,兼管宣达教令、讼狱捕亡,正是各地县尉的顶头上司。

    刘备说到此处,面露愤懑之色,“弟子一时不忿,遂闯入传舍,将吴督邮束之以绳,带到县外,鞭挞泄愤,挂印而去!”

    “若依俺的意见,不如一刀将那督邮宰了,更得干脆!”张飞在一旁嚷道,惹得刘备瞪了他一眼。

    张飞还待嚷嚷,早被关羽拉到一边。

    数年过去,卢植在雒阳变化不大,刘备兄弟三人沙场奔波,年虽不满三十,却略有风霜之色。

    对刘备的作为,卢植初听有些不快,但见到弟子神色,不由想起当年讨黄巾被小黄门左丰诬告之事,顿时生出同理之心。

    “如今朝纲混乱,地方官员多有贪赃枉法之举,此事权且作罢!”卢植言下唏嘘,转而问道,“玄德,可知你师兄公孙瓒被围管子城一事?”

    三人闻言,俱都大吃一惊,刘备关切问道,“伯珪兄现今如何?”

    刘备曾与公孙瓒一起师从卢植,两人关系不错,有若兄弟,如今感情虽然已经不比当年,但情义仍在。

    “玄德勿要担忧!”卢植哂然一笑,“伯珪与剑宗弟子韩龙相交莫逆,得他南下求救,已有陆子羽领羽林北骑前往相助!”

    “陆子羽?”刘备与关、张对视一眼,向卢植确认道,“可是当年龙门鲤鱼台奉旨入宫之人?”

    “不错!正是吴郡陆翊!”卢植颌首道,“他乃墨家新一任钜子,麾下三百羽林骑士,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实不亚于北军一营!”

    北军五校编制,骑营千人,步营两千,俱为汉军精锐。

    “此子能得卢师如此评价,关某倒想会上一会!”不等刘备反应,关羽在一旁忍不住朗声道。

    他熟读兵书,自视甚高,对这等人物,自然生出比较之心。

    “二弟想法虽好!”刘备喟然叹道,“只是,我等还须先有立足之地!”

    他亦是心中高傲之人,混到这个地步,可以到雒阳找恩师求助,却拉不下脸面回幽州投靠公孙瓒。

    “如今天下叛乱分起,正是朝廷用人之时。”卢植略一沉吟,宽慰道,“你等且在我府中安歇,静待良机!”

089 何遂高威武 敢否西征 上

    月余之后。

    右扶风,董营中军大帐。

    董卓送走朝廷钦差之后,双目精光爆射,扫过帐下众多亲信悍将,不由志得意满,纵声大笑。

    “恭贺主公升迁!”

    主簿李儒首先贺喜,李傕、郭汜为首的众多军校齐声附和,欢声震天。

    年前西凉叛军韩遂与王国、马腾合兵一处,共推王国为主,称合众将军,寇掠三辅,兵锋日盛,直接打到陈仓一带。

    天子震惊,诏拜皇甫嵩为左将军,董卓为前将军,令两人合兵一处,以皇甫嵩为主将,共同讨伐王国叛军。

    皇甫嵩曾任左车骑将军、冀州牧,食邑近万户,无论资历、军功,俱都远在董卓之上。

    如今两人虽然军职相当,但诏令皇甫嵩为主,乃是理所当然之事,董卓与麾下众将,对此均无异议。

    “待擒杀王国之日,某家当向天子替各位讨取封赏!”董卓深知恩威并重之道,不忘许诺好处,“众将且先退下,整军待命!”

    “诺!”众将神情振奋,轰然领命,纷纷离去。

    眼见众将退出大帐,董卓嘿然一笑,冲李儒道,“金城韩遂,当真不愧是一条老狐狸!”

    “三年前,此人借北宫玉父女在羌胡中的威望起事,却在掌握兵权之后,寻机斩杀北宫玉、边章、李文侯等羌豪,另立王国为主!”

    李儒颌首道,“观其行事,处处为自己预留一条后路,绝非易与之辈!”

    董卓闻言,冷笑道,“此番王国领大军围攻陈仓,韩遂却与马腾游弋在外,无论王国与朝廷大军谁胜谁败,他均毫发无损!”

    “陈仓易守难攻,王国恐怕难有作为!”李儒略一思忖,沉吟道,“主公不妨驻兵在外,待其疲惫之时,再趁机进攻,必获大胜!”

    “文优此言,虽有道理,却不知时不我待啊!”董卓目射奇光。

    接着摇头道,“小白从雒阳飞鸽传书,言天子、太后有意废太子辩,立皇子协,此等时刻,某家岂能落在何进之后!”

    他为董太后远亲,太后的亲侄子董重,虽为骠骑将军,却无才无德。

    若皇子协为帝,真正要倚重的外戚,舍他董卓其谁?

    李儒一听,顿时明白董卓心意,于是不再坚持己见。

    他开始为此谋划起来,“韩遂、马腾领旧部五万在汉阳一带,王国麾下仍有十万之众,虽不如我军精锐,但要战而胜之,还须皇甫嵩的三万大军配合!”

    董卓在西北领军作战二十年,早有近万兵马,多为湟中、凉州羌胡,桀骜不驯,只尊董卓一人号令。

    年初分得三成新莽宝藏后,董卓大肆招兵买马,又得河西沙盗胡轸率部来投,如今麾下已经不下两万人马。

    若能与皇甫嵩所部配合,足可与王国大军一战!

    “若韩遂与马腾、王国合兵一处,某家与皇甫嵩均得避其锋芒!”董卓面露惑色,“此獠所图为何,着实让人费解,莫非真为清君侧、诛奸宦?”

    韩遂与北宫玉起兵之时,即打出“清君侧、诛奸宦”的口号,多年以来,内部虽屡有倾轧之举,口号却一直未变。

    “我观韩遂先后奉北宫玉、王国为主将,其中当有避嫌之意,好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李儒目中精光闪烁,“但那口号,李某却是万分不信!”

    “呵哈哈哈呵~!”董卓蓦地一阵大笑,傲然道,“似这等藏头露尾的行为,在某家看来,断难成就大事!且不管他,先寻皇甫嵩谋划为上!”

    ------------

    雒阳城,延熹里。

    在一队宫中宿卫簇拥之下,宫中小黄门一路趾高气昂,步入大将军府。

    何进得到讯息,急忙迎到议事大厅。

    “奉天子诏书,赐大将军何进斧钺,以掌征伐,另配兵车、虎贲各百,令其整顿兵马,西征韩遂、马腾叛军!”

    小黄门宣完圣旨之后,假意恭贺何进一番。

    “朝廷刚令皇甫嵩、董卓征讨西凉叛军,为何又有此诏?”何进心下疑惑,向小黄门问道。

    “皇甫嵩、董卓两将不过五万人马,对战王国大军已是极限,难以兼顾韩遂、马腾所部。”小黄门侃侃而谈,显然早有准备。

    “蹇硕大人让奴婢转告大将军一言:当日演武场上,何遂高极是威武,如今敢否西征?”

    不待何进搭话,小黄门嘿嘿一笑,领人扬长而去。

    何进见状,眉头紧蹙,急令人招来心腹亲信袁绍、刘表、王允等人。

    “不想继刘伯安、盖元固之后,蹇硕竟直接对大将军动起了手!”袁绍神色一凝,沉声道。

    “试想大将军领军西征,若胜,不过帮十常侍翦除异己;若败,则此贼必将借题发挥,解除兵权,剥夺军职,皆有可能!”

    韩遂等人打着“清君侧、诛奸宦”的旗号叛乱,是以袁绍有此一说。

    此时,距离盖勋提议对付十常侍,过去不过月余。

    不等众人有所行动,蹇硕等人就已得到风声,首先调盖勋出任京兆尹,派往关中,又明升暗降,迁刘虞为宗正。

    前后两番举动,连消带打,已经完全取得主动。

    若大将军何进再领军西征,则京师各部兵权,将大半落入蹇硕手中。

    此人带兵打仗的能力虽未验证,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实在不小。

    “孤念着十常侍当年对皇后的相助之情,并未对其痛下杀手。”何进嘿然一笑,目现寒光,“不想他们却任由蹇硕胡作非为,欺到了孤的头上!”

    这时候,就暴露出何进见识、才能上的明显不足。

    须知朝堂之间的斗争,丝毫不亚于沙场上的真刀实枪。

    若在利害关系上与十常侍对立,则二者之间,哪里容得下半分仁慈!

    刘表眉头一蹙,叹息道,“纵然猜到蹇硕的险恶用心,如今天子诏令已下,我等又该如何应付?”

    “王某倒是有个想法,各位不妨一听。”王允沉声道,“大将军大可借口兵力不足,派麾下军校四处募兵,先拖延一段时间,期间再觅良策不迟!”

    何进略一思忖,击掌赞叹道,“大善!”

    袁绍、刘表听了,也都颌首称是。

    “丁原麾下张杨、张辽等人尚在京师,大将军可遣其外出募兵!”王允见众人认同,继续道,“若非王某已经免职,也当为大将军献上微薄之力。”

    因为此前袁绍所说血统之事,他却没提同样留在京师的吕布。

    “袁某不才,愿为大将军奔走募兵!”袁绍见状,慨然道。

    “有本初相助,何愁大事不成!”何进欣然道,他见刘表也要请令,不由笑道,“北军之中,还要景升坐镇,万万不可离开!”

    刘表,字景升,山阳人,为汉室宗亲,与天子刘宏一辈。

    他开口建议道,“京师尚有不少儿郎可堪一用,不如趁机派往各地,募来精锐乡勇,以充实大将军麾下各部兵力!”

090 何遂高威武 敢否西征 下

    开阳街,卢植府。

    次日,临近午间,典军校尉曹操寻上门来,给刘备兄弟带来一个好消息。

    “大将军欲遣军校出京募兵,以备战需。”曹操目视刘备,神情振奋道,“都尉毌丘毅将前往丹阳一地,曹某与其交情匪浅,可代为引见!”

    他的生父曹嵩精擅敛财,家资亿万。有此底气,曹操最爱结交人物,仗义疏财,不分朝堂内外,这一点与袁绍颇为相似。

    只是,因养祖父曹腾出身宦者,导致曹操在关东的号召力,远远及不上四世三公的汝南袁绍。

    刘备闻言大喜,拜谢道,“孟德兄有心了,刘备定当铭记肺腑!”

    自当年龙门学苑相识,曹操与刘备兄弟三人一见如故,又在元夕灯会上,引三人拜见“赛孟尝”袁绍,可谓多方照顾,有情有义。

    “丹阳素产精兵,天下闻名!”关羽那双丹凤眼微微一睁,精光爆射,“关某正要前去见识一番!”

    十余年前,关羽少年之时,因故击杀当地豪门之子,一路逃往东北幽州,流落边地多年,无意间与涿郡刘备、张飞结识。

    大汉十三州,郡国过百,他虽大多有所耳闻,真正到过的却没有几处,难免心生好奇。

    丹阳郡地处江淮一带,始置于武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41年)。

    按照后世的地理分布,横跨安徽、浙江、江苏、江西数省,辖南京、黄山、芜湖、镇江、婺源等著名城镇,可谓真正的人杰地灵。

    江淮流域自古多事,前有陈胜、吴广、项羽、韩信、英布,后有吴楚七国到历次淮南、衡山诸王的叛乱。

    至东汉末年,该地局势依然动荡不安,经常有人起兵举事。

    背后根源,既有山水纵横、汉蛮杂居的地理因素,也有春秋谶所言“代汉者,当涂高”的缘故。

    紧邻丹阳的九江郡,有一当涂县,近二百年来多被经学儒士解说为“当涂高”所在,致使别有用心之人常在江淮一带煽动民心。

    “募兵一事好没意思,俺只想能有敌人可以杀个痛快!”张飞嚷道。

    “翼德休要无礼!”刘备急忙呵斥。

    曹操却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江淮一带多有反贼生事,你等正可借机平叛,立下功劳!”

    张飞一听,环眼冒光,嘿嘿笑了起来。

    “玄德,你等若真遇上叛军,诛杀首恶即可,少造一些杀戮!”堂外忽地传来一道洪亮声音,却是此间主人卢植从外面回来了。

    “卢师!”众人纷纷行礼问好。

    卢植神色肃然,沉声道,“如今江淮一带叛乱者,多因衣不蔽体、食难果腹,遂被别有用心之贼利用,其实俱是可怜之人,实不致死!”

    十余年前,卢植曾在数年之间,先后出任九江太守、庐江太守,剿抚并施,很快平定当地叛乱,由此声震朝野,为世人熟知。

    “惟贤惟德,仁服于人。恩师教导,弟子铭记在心!”刘备亦非嗜杀之人,自然遵从师命,他又瞪了张飞一眼,“此事翼德也须牢记!”

    张飞对这位大哥素来敬服,轰然应答,“俺理会得啦!”

    卢植略一思忖,又对刘备道,“九江都尉陆骏,亦曾从师于某,你等若有难解之事,不妨寻他相助!”

    陆骏,字季才,乃是陆翊仅存于世的兄长,为人淳懿信厚。

    “诺!”刘备欣然应命。

    ------------

    雒阳城外,陆氏别苑。

    吕布再次登门之时,珞伽身着宽松的胡衣胡裤,正在后园舒展筋骨,练的却是陆翊教给她的西域瑜伽。

    瑜伽之术,传自身毒国高人帕坦伽利,探究“梵我合一”,男女俱能修习,女子孕期中亦可以进行,只要避开某些动作即可。

    珞伽在五、六月间有孕,七月陆翊北上之时,她尚不显怀,如今将近年底,看上去已经颇为明显。

    或许因为常年习武,兼有腿长之故,即使挺着肚子,珞伽的体态依然舒缓自然,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赛依提赶来通报之时,见此情景,不由露出艳羡之色。她与尼加提早已育有二子,在怀孕期间,体态可要臃肿得多。

    “让他在堂上稍等片刻,容我先去沐浴更衣!”珞伽听到兄长吕布来访,缓缓中止了练习动作。

    通常女子所说等待片刻,实际上恐怕不下半个时辰,但曾经的夜叉瞳、如今的陆夫人珞伽,显然是难得一见的例外。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换上一身崭新的宽大胡服,出现在大堂之上。

    吕布一见珞伽,立即道明来意,“为兄要赶回并州就职去了!”

    此时平乐观演武过去一月有余,所有参赛儿郎的去向都已确定,吕布断然没有一直逗留在京师的道理。

    “沧月可会同往?”珞伽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问道。

    吕布缓缓摇头,沉声道,“为兄与她有约在先,而今约定远未达成!”

    眼见吕布如此,珞伽不知怎么,忽地想起了儿时记忆中的生父吕梁:同样高大英武,同样为情所困!

    只是慕容嫣当年虽被兄长所迫改嫁,对吕梁却是真心实意!如今沧月呢?对吕布只怕是利用的成分居多!

    珞伽本想开口再劝说兄长一句,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无论当年的吕梁、慕容嫣、乃真尔朵,还是近日的吕布、珞伽,均是至情至性之人,一旦认定的事物,就会固执地去追求,虽死不悔!

    昨日种种,皆成今我!

    若非如此,吕布、珞伽在武道上断难拥有当下的成就。但也正因如此,兄妹两人一旦真正爱上某人,同样难以自拔,结局如何,全凭天命!

    “阿娜尔姐姐!”珞伽忽地一声轻喝。

    堂后转出阿娜尔妙曼的身姿,手捧一大一小两条扁长的木盒。

    “这盒蝶恋花,乃是碎叶城特制的香水,代我转交阎家姐姐。”珞伽先拿起小木盒,目露温馨道。

    她又指着大木盒道,“那柄碎叶刀,由陆哥儿亲手锻造,算是我夫妇二人送给小侄女的礼物!”

    吕布自阿娜尔手中接过木盒,眼见胞妹孕态十足,忽地想到自己也欠对方一个礼物。

    只是他的全部家当,不过方天戟、落雕弓、唐猊铠、赤菟马,都是安生立命的家什,一时之间,神色难免尴尬。

    “待阎家姐姐和孩子好一些,比什么都强!”珞伽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缘故,转眼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否则,别怪我寻你做个了断!”

    吕布心下一暖,肃然道,“为兄晓得!”

091 十常侍误主 谁堪勤王 上

    转眼已是中平六年(公元189年)。

    立夏之日,大雨如瀑;右扶风,董军大营。

    董卓步入中军大帐时,李儒已与一名中年文士恭候在内。

    那文士大约四旬上下,身材颇为高大,一把山羊胡须打理得极为精致,虽然相貌平平,狭长的眉目间却隐约透着狡黠,好似一条成了精的老狐狸。

    两人一见董卓,俱都上前揖手行礼,“见过主公!”

    “今日有件大事,正要文和一起参详!”董卓目视高大文士,欣然道。

    原来此人正是被西凉名士阎忠评为“有张良、陈平之奇”的贾诩,字文和,武威人。

    他年轻时与人同行归乡,路遇叛乱的羌胡,遂急中生智,自称太尉段颎的外孙,羌胡闻言胆怯,放他归去。

    此事可见贾诩颇有应变之才,类似的事情尚有不少。

    李儒久闻其名,与之交往多年,终于在数日前请出山来,辅佐自家主公。

    贾诩一听董卓此言,淡然一笑,却不多言。

    “近日小白从雒阳传来讯息,天子寝疾。”董卓解下披风,坐上主将宝座,沉声道,“欲下旨拜某家为并州牧,将麾下兵马交由皇甫嵩指挥。”

    董白常居雒阳,与董太后、阳翟长公主关系亲近,又有十常侍的关系往来,能提前得知天子旨意,实在不足为奇。

    州牧掌一州军政大权,与州刺史仅有监察之责大不相同。自汉成帝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以来,因该职权力过大,常致尾大不掉之势,废置无常。

    大约一年前,太常刘焉以“四方兵寇,由刺史威轻”进谏天子,劝其改刺史为州牧。

    刘宏采纳建议,数月之间,先后以刘焉为益州牧,太仆黄琬为豫州牧,宗正刘虞为幽州牧,重置州牧。

    “文和以为如何?”李儒却不接话,转而问向贾诩。

    贾诩知他在给自己表现机会,神色淡然道,“若主公交出兵权,则不但州牧一职如同镜花水月,恐怕全家性命也将不保!”

    “呃?某家愿闻其详!”董卓也非愚钝之人,自然要趁机考察贾诩的见识。

    “朝堂路上,最忌反复犹疑!年前朝廷欲辟主公入京为少府,主公以麾下羌胡士卒挽留为由,拒不上任。”

    贾诩哂然一笑,“如今为州牧之职,难道就要弃麾下百战儿郎于不顾?”

    他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很明白,暗指董卓别有所图,同时指出其麾下百战儿郎才是立身之本,岂可舍本逐末?

    “朝廷前后两番举动,意图明显指向主公兵权。”

    贾诩双眼精光一闪而逝,继续道,“如今天子寝疾,大统待定,顷刻之间,变故即生。此时交出兵权,无疑要将身家性命拱手让人!”

    “呃呵呵呵呵!”董卓听罢,仰首大笑,“文和知我!知我!”

    贾诩神色自若,微微一笑道,“待朝廷诏令下来,主公不妨接受州牧一职,却不交出兵权,可上书恳请带兵赴任,拖延时机,静观其变!”

    “哈哈哈~!文和果有良、平之奇!”董卓再次纵声大笑,“此言正合某家心意!不过皇甫嵩大兵在侧,未必就会袖手旁观?”

    贾诩笑而不语,望向李儒。

    “皇甫嵩知兵善战,忠于朝廷,若正面对决沙场,自是主公的劲敌。”李儒知他不愿过分表现,接过话题道。

    “但此人好与同僚为善,若无朝廷明令,断不会与主公为难!”

    朝廷两次三番以调职为由解除董卓兵权,自是不敢用强,以免逼反董卓。

    董卓沉吟之间,李儒继续道,“如今王国战败被废,韩遂等人又劫持阎忠,奉为首领。此子深谙进退之道,与我等未必没有合作可能!”

    董卓眼中精光爆射,欣然道,“某家有文优、文和,可以无忧矣!”

    ------------

    小满时节,天有日食;雒阳北宫,濯龙苑。

    陆翊刚回雒阳不久,还未顾得上与娇妻及刚出生的双胞胎子女好好亲近,就被天子遣小黄门传入宫中。

    一路穿过云石牌坊,沿着石堤步上湖心小岛,但听丝竹之声隐约传来,又走出里许,转过一片山石,眼前赫然出现一处方圆数里的池渠。

    只见池渠以平滑的花岗岩石砌成,又镶有上好的蓝田玉石,铺以绿苔植被,引云湖之水灌入,清澈见底。

    水中有青荷林立,叶大如盖,半卷半舒;茎长丈余,卓然不俗。

    陆翊早有耳闻,宫中有南国进贡而来的夜舒荷,所述正是这般景象。

    据说此荷之叶夜舒昼卷,一茎能生四莲,故而得名;又因荷叶在月亮初升之时舒展开来,又名望舒荷。

    此时池渠岸边泊有一艘巨大的雕龙画舫,上有数十名年轻貌美的宫女,仅着薄纱,载歌载舞,浅吟低唱,极是香艳。

    小黄门见陆翊一瞥之下,神情如常,不禁微露惊讶之色。

    “陛下与大将军、上军校尉、剑师等人,俱在舱楼之中。”小黄门知天子对陆翊青睐有加,恭声道,“只待陆校尉前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将陆翊引到画舫,自己侍立在岸边,却不上船。

    “子羽,还不上来!”舱楼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子声音,听来正是史阿。

    陆翊踏步入舱,就见天子倚靠在龙榻之上,左右张让、赵忠各自携有一个孩童,正是皇子刘辩、刘协。

    下方何进、蹇硕各据一边,史阿站在何进下首,此外再无旁人。

    “参见陛下!”陆翊上前揖手行礼。

    “咳咳~!”刘宏未语先咳,神色萎靡,“陆哥儿不必多礼!”

    仅仅数月不见,天子刘宏已是骨瘦形销,以陆翊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对方纵欲过度、病入膏肓,大去之期不远了。

    刘宏喘了一会儿气,示意陆翊站到蹇硕下首,这才接着道,“既然人已到齐,寡人就该交代大事了!”

    “寡人之后,皇子辩可继大统,外朝有大将军、上军校尉辅佐,宫中自有张伴伴、赵伴伴照看。”

    刘宏似乎来了精神,肃然道,“‘剑师’史阿,赐羽林虎贲令,可自由出入宫门,护卫辫儿左右。”

    “陆哥儿,寡人一向待你不薄。”刘宏神情间略有恳请之意,“协儿将来的安全,却要委托给你了!”

    陆翊一听天子此言,略感意外,微一思忖,沉声道,“陆某只能守护皇子协的性命安全,却无法保证其富贵荣华!”

    他言语之间,并未自称臣下,显然知道天子所托,非为朝堂职位,实为墨家钜子身份。

    “有陆哥儿一诺,寡人可以安心了!”刘宏见陆翊应诺,似乎颇为开心。

    大将军何进见天子当众定下刘辩继承大统,多年的心事终于放下大半,不由露出几分笑意。

    上军校尉蹇硕眼中精光一闪,另有所思。

092 十常侍误主 谁堪勤王 下

    三日后,凌晨,天子刘宏驾崩。

    雒阳东城,百郡邸。

    上千北军精锐将士背弓负箭,手执长矛刀盾,严阵以待,将整个馆邸守护得水泄不通。

    馆邸大堂之上,大将军何进负手卓立,其麾下亲信袁绍、刘表、王允、何颙、曹操等人,全都聚集在场。

    “若非潘隐机警,孤已命丧嘉德殿中!”何进念及晨间之事,犹有余悸。

    天子驾崩南宫之时,上军校尉蹇硕恰巧在场。

    他征得十常侍默许后,秘不发丧,并托言天子病危,派人邀请大将军何进入宫商议朝堂后事,实则在殿内埋伏重兵,欲诛杀何进,另立皇子协为帝。

    何进接到消息,不疑有他,轻车简从,匆忙赶往宫中。幸有蹇硕麾下司马潘隐与他有旧,迎来告知幕后真相,何进这才得以逃脱一劫。

    他不敢回到大将军府,急忙召集一部北军,躲入百郡邸中。

    此处地势四通八达,离南宫、北宫、武库、城门俱都不远,又常年备有良马,可进可退。

    “十常侍既与蹇硕合谋,属下建议大将军立即带兵入宫,尽数诛杀!”袁绍一听,寒声道,“袁某愿为前驱!”

    数月之前,袁绍奉命前往兖州、徐州一带募兵,却故意在途中逗留,以免错过京师大事。他一得知天子病危,立即赶回雒阳。

    曹操在后方,眼中精光一闪,欲言又止。

    “本初用意虽好,却未免操之过急。”王允眉头一蹙,沉声道,“何后与皇子辩俱在宫中,如何可以擅动刀兵?”

    “奸宦在宫中固然权倾一时,却终须通过外朝,方可令行天下。”刘表略一思忖,信心十足。

    接着继续道,“如今外朝大权、宫外兵马多在我等掌握之中,大将军只需托病不出,静待皇子辩登基即可!”

    众人一听,俱都称善。

    何进见状,断然道,“就依景升之言!”

    ------------

    两日后,蹇硕拿何进等外朝大臣无可奈何,只得改变策略,暂时妥协。

    皇子辩即位称帝,年十四,尊何氏为皇太后,允其临朝听政。

    又大赦天下,改元光熹,封皇弟协为渤海王,又以袁绍叔父、司空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此时,外朝事务俱要通过尚书台,方可得以施行。汝南袁阀继四世三公之后,不仅首次出现上公,且参与掌握外朝最高实权,风头一时无两。

    何进对蹇硕意图谋害自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又有上军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兄弟俩不断劝说,遂着手布置对付宫中群宦。

    因刘表不甚支持此举,遂改以何颙为北军中侯,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寻机动手。

    南宫,中德殿外。

    中常侍赵忠派小黄门叫来宋典、郭胜等人。

    “蹇硕从军中派人送来书信,言大将军兄弟专擅朝政,与天下党人为伍,与我等势不两立,欲邀我等共同诛之!”

    赵忠眉线飞扬,似笑非笑,“你等意下如何呢?”

    “如今新天子登基,太后临朝,与我等甚为相善,与此前局势大有不同。”宋典等人不置可否,郭胜却有看法。

    他接着道,“蹇硕手握兵权,若能另立皇子协为帝,或可掌有大将军一职,只是于我等却无任何好处!”

    对众人而言,换不换人做天子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自己的权势利益有无增减?

    且蹇硕原为十常侍后辈,若政变成功,众人反要唯他马首是瞻,经郭胜点醒,这种买卖,众人如何算不过来?!

    “小郭言之有理!”赵忠赞许地瞥了郭胜一眼,“依你之间,该当如何?”

    郭胜自然知道赵忠想要自己充当那个恶人,只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别的选择,断然道,“以书出示大将军,任其诛杀蹇硕!”

    ------------

    月余之后,清晨。

    延熹里,大将军府。

    何进刚用过早膳,就有尚书、侍御史郑泰求见。

    “近日坊间多有传闻,言大将军欲尽诛十常侍。”郑泰风尘仆仆,沉声问道,“不知此事真伪?”

    “此前本初、公路兄弟多次轮番劝说,太后却有异议。”何进面露疑惑,讶然道,“孤尚在犹豫之间,如何就已闹到坊间去了?”

    这一个多月来,大将军何进可谓诸事顺心,以至于反应变得迟钝起来。

    首先,大对头蹇硕因为十常侍的出卖,被他收押诛杀,尽领其兵。

    不久,太皇太后董氏与何太后争权,何进联络三公,先以旧制将董后遣出宫中,又举兵围住骠骑将军董重的府邸,免其官职,逼其自杀。

    董后在外深感恐惧,暴病而亡。民间遂有传言非议何氏,人心不满,只是何进兄妹等人尚不自知。

    郑泰一听,眉头一蹙,立即知道问题出在袁氏兄弟身上,但对方四世三公,在朝堂内外根深蒂固,又深得何进信任,他实在不愿充当恶人。

    何进却误会了他的举动,难得地解释起来,“当年吾妹得以封后,皇子辩能被立为太子,多赖十常侍从中出力,今日自然不便与之为敌!”

    此事郑泰自然早就知道,他还知道十常侍与何进原本没有本质冲突,只是何进想要做出一番名垂青史的作为,这才在袁绍兄弟的建议之下纠结,否则早就断言拒绝了!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通报袁绍求见。何进忙让领上堂来,又以郑泰所说坊间传闻之事问袁绍。

    袁绍淡淡瞥了郑泰一眼,望向何进道,“大将军既要谋求青史伟业,何必在乎奸宦的私人恩惠?”

    何进一听,顿时又有些犹豫,“只是太后面上不大好看。”

    他顾忌的,自然是怕诛杀十常侍的行为,让后人非议何氏恩将仇报。

    “大将军既然有此顾虑,何不以十常侍误主之名,召外地兵将入京勤王?”袁绍显然早已深思熟虑。

    接着侃侃而谈,“如此以大义之名,假借外人之手诛杀十常侍,于大将军兄妹声名全无障碍!”

    郑泰大惊失色,欲言又止。

    “本初此言,却有几分道理。”何进颌首道。他已然陷在袁绍编织的幻象之中,并未注意到郑泰的反应。

    “前将军董卓素来桀骜不驯,不奉天子诏令,又为董后远亲,前番更是违背旨意,带兵赴任并州牧。”

    袁绍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大将军既遣归董后,又诛杀骠骑,何不趁此机会,以诏董卓入京勤王之名,斩草除根!”

    近年来,董卓一直是大将军何进的一块心病,虽不如蹇硕的威胁来得直接,却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袁绍此言,再次投其所好。

    听到此处,郑泰再也无法沉默,“董卓残暴寡义,麾下多是边地羌胡,军纪涣散,好斗嗜杀,若让其入京,恐生变故!”

    “郑尚书的顾虑虽有道理,却只见其害,不见其利!”袁绍冷冷瞥了郑泰一眼,朗声道,“大将军大可同时诏令心腹军将入京,以阻其害!”

    “大善!”何进断然道,“就依本初之言,以十常侍乱政误主之名,诏令前将军董卓、并州刺史丁原、东郡太守桥瑁入京勤王!”

    他稍一思忖,又道,“再令府掾王匡、骑都尉鲍信,回乡募兵,以备不时之需!”

    以上众人,除董卓之外,俱是何进多年来的心腹将校。

093 纵兵河内 火烧孟津港 上

    雒阳城外,陆氏别苑。

    自四月中旬归来,陆翊在京师已有两月左右,期间不断忙着处理公事,与娇妻珞伽及新生子女聚少离多。

    “现今新天子登基,朝堂内外更见纷乱。”陆翊难得有闲,与妻儿齐聚苑后凉亭,对坐谈心。

    “既然许诺照看皇子协,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前往白波谷探个究竟了!”

    吕布所提白波军郭太之事,珞伽早已寻机告诉陆翊,是以他有此一说。

    “太平道根深蒂固,于吉狡诈狠辣,本不可急于一时。”珞伽望着陆翊及其怀中粉雕玉琢、酣然沉睡的子女,星眸中满是温馨之色。

    “正好借机与孩子相处一段时日,待京师局势稳定,你我携手前往,如此更有把握!”

    珞伽怀胎十月,终在四月上旬诞下一对龙凤,阖府上下,欢喜无限。

    此时张角兄弟虽已伏诛多年,但太平道黄巾余部在青徐、冀兖、荆扬、白波、黑山一带,青壮老幼,足有数百万之众,仍为天下有数的大势力。

    且黄巾吸取当年教训,不再轻易攻坚夺城,反而寻形势有利之处作为根据之地,平时组织耕种,偶尔外出游击;

    又多与当地豪族世家勾结,各取所需。对朝廷而言,实在比张角等人更难对付十倍!

    她听吕布当日所言,那疑似于吉的郭太修为实在非同小可,且白波谷为其地盘,人多势众,单是陆翊一人,怕是并无几分把握。

    “可惜当日在管子城外,被那宫祟逃走,不然当可得知于吉更多讯息!”

    陆翊喟然叹道,“想不到当年在乌梁素海所见鲜卑人,竟是宫祟的同门师弟宇文呼邪,‘上师’于吉为图大事,当真不择手段!”

    回到中原多年,他仍难以接受这类只论成败、毫无底线的行为。

    对一个人来说,幼年的成长环境至关重要,几乎决定了一生的价值标准。

    “太平道行事,素来如此,十余年前夏育等人出塞远征,被檀石槐父子设计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实因此前张角出卖军情所致。”

    珞伽想起旧事,也有些唏嘘,“当时我在外游历,并不知情,也是后来方才得知。”

    “开民智、兴民生。此乃诸子门学宗旨之一,在中原时日越久,越是明白其中道理。”陆翊神色一凝,肃然道。

    “民智不开,则难以辨明是非;民生不足,则无心区别善恶。于吉师徒能拥百万信众,其实种因在此!”

    “待晨儿、曦儿启蒙之际,不妨送往碎叶城求学!”珞伽眸光流转,笑靥如花,“倘若那时大仇得报,你我也可到学苑做个教习,安度余生!”

    陆晨、陆曦,正是两人那对双胞胎子女的名字。

    “中原亦是我等家乡,改良此间规则,实为历代前辈心愿。”

    陆翊手指轻轻抚过子女的小脸,语气温和而坚定,“如今你我虽然只有三百羽林儿郎可用,却也不能轻言放弃!”

    他所思所求,显然并不止于私人恩仇,尚有诸子信念。

    羽林北骑,乃故天子刘宏让陆翊、珞伽所建,虽然限员三百,人手却全凭两人做主,武库装备亦任由两人挑选。

    陆翊、珞伽以数十名七河义从、月氏勇士作为骨干,又在京中选取羽林孤儿二百余人,组建成营,严格训练。

    数年来,羽林北骑随两人四处征战,多有斩获,倘若不论数量多寡,已是天下难得的精锐。

    “对了,此前曹家兄长向我举荐族中子弟、黄门侍郎曹纯,希望来到军中历练。”珞伽忽地想起一事,目露赞赏。

    “我看他年纪不大,武艺、见识却都不凡,又欠曹家兄长一个人情,就答应下来。”

    陆翊闻言,不由笑道,“这曹纯能得珞小花如此夸赞,我倒想见上一见。”

    ------------

    大暑之日;河内郡。

    自二十天前接到大将军诏令,并州刺史丁原除留张杨一部留守之外,与吕布、魏越、张辽等人领五千兵马急速南下,赶到河内郡中。

    高顺所领陷阵卫,早在当年寻得新莽宝藏之后,由沧月作主扩充到八百人,此次亦跟随吕布南下,寻机建功立业。

    朝中任命吕布为主簿的用意,丁原自然知晓,但他顾及吕布救命之恩,以及军中儿郎敬服强者之心,对此并未横加干预,反而多有亲近之举。

    是以在并州军中,吕布虽然名为主簿,俨然却是丁原麾下第一将。

    “大人,我等既然奉诏勤王,何故在此停留?”吕布问道。他唐猊铠披挂在身,方天戟、赤菟马早已饥渴难耐,正要入京大展身手。

    此前朝廷虽拜董卓为并州牧,却并未解除丁原并州刺史一职。

    因丁原同时兼任武猛都尉,加上多年习惯之故,吕布等人并不以“使君”称呼对方,丁原本人似乎也不在意。

    “奉先不必着急!”丁原瞥了吕布一眼,心下暗赞对方造型。

    接着哂然笑道,“大将军诏令我等南下勤王,只是要给太后施加压力,并制造舆论,以求名正言顺诛杀十常侍,并非真要杀入京城去!”

    吕布一听,颇有些闷闷不乐。

    此前张辽募兵有功,己经升任别部司马一职,闻言问道,“事到如今,大人打算如何行动呢?”

    “大将军此前诏令,让我部佯作兵变,入寇河内。”丁原神色冷然,沉声道。他久在军中,早已习惯奉令行事,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有一策,既可满足大将军的要求,又可少造些杀戮!”张辽终究有些不忍,略一思忖,已经成竹在胸。

    “呃?”丁原颇感兴致,问道,“文远不妨说来听听!”

    此时张辽年方弱冠,表字文远。

    “我前番南下之时,曾见孟津港与雒阳城隔河相望。”张辽眼中精光一闪,侃侃而谈。

    “若我等火烧孟津,再使军士演练厮杀,高呼勤王口号,则京城之中当可见闻,大事立成!”

    孟津地处京畿要地,大河南北俱有港口,张辽所言,自是北港。

    “文远此计颇妙!”丁原一听,大加赞叹,转而望向吕布,“奉先可愿与文远一同前去,活动一番筋骨?”

    他带兵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处理部下的情绪。此次南下勤王,火烧孟津港怕是唯一一场军事行动,若不让吕布前去,难免留下隔阂。

    “既然大人有意,吕某自当前去。”吕布亦有所感,并不拒绝。

    “港内守军若有反抗,缴械驱逐即可。”既然有张辽献计,丁原自然也懒得多造杀戮,“此外,港内船只不可损坏,或有用取之时!”

    他久经沙场,自然知道凡事均有意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诺!”吕布、张辽轰然领命,率部往孟津港疾驰而去。

094 纵兵河内 火烧孟津港 下

    河内温县,司马山庄。

    秦朝末年,赵国将军司马卬追随楚霸王起兵抗秦,因屡立战功,被项羽封为殷王,辖地正是河内。

    其后代长居此地,子孙之中,多有人出任将军、太守之职,司马一族由是成为河内望族。

    当代家主司马防,字建公,年轻时曾先后出任雒阳令、京兆尹。

    如今刚过四旬,自请转任骑都尉,却很少出现在朝堂之上,只隐居在此间山庄韬光养晦,养育子女。

    时候临近深夜,山庄内部却灯火通明,司马防卓立大堂之上,四周并无家仆恭候待命,只有长子司马朗、次子司马懿侍立在旁。

    司马朗年近二十,丰神俊朗,身材高大;司马懿虽仅十一岁,个子却已不低,体形颀长,目光锐利异常,有如鹰隼。

    “建公,别来无恙哩!”伴着一道婉转动听的吴侬软语,门口忽然出现数名衣袂飘飘的女子。

    为首的乃是一名宫装丽人,因有金色薄纱遮面,看不清具体样貌,但明眸善睐,顾盼生姿,抬步之间,身姿妙曼。

    宫装丽人身后半步,紧跟一名黄纱蒙面的女子,蓝汪汪的秋水美瞳惹人沉醉,白皙的腰肢不堪一握,身着银白丝绸胡服,更显曲线动人。

    两人身后,又有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相随,只是和前面两人一比,不免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南华夫人莅临寒舍,有失远迎!”司马防急步上前,冲宫装丽人躬身行礼,随即示意二子上前,“这是犬子司马朗、司马懿。”

    宫装丽人淡淡一瞥,并未说话,旁边的胡服女子吃吃一笑,“奴奴沧月,见过司马大叔,见过两位小弟!”

    司马朗、司马懿兄弟二人虽然少有城府,但蓦地见到如此风华绝代的尤物,仍不禁有些失神。

    司马防似乎早知沧月的来历,眼见二子失态,忙赔笑道,“犬子未曾见过世面,还请沧月少主不要见怪!”

    兄弟二人得此提醒,均回过神来,忙按照父亲事前吩咐,上前揖手行礼道,“司马朗(司马懿)见过南华夫人!见过沧月少主!”

    那唤作南华夫人的宫装丽人不以为意,轻声吩咐道,“郑姜、山妤,你二人守在门口,若无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自称之辞,竟似帝后,场上众人却丝毫不觉奇怪。

    “谨遵夫人旨令!”后面二女应声退出大堂。

    “近日,袁本初在朝堂搅得好大风波!”南华夫人径直来到上方主座坐下,任由沧月、司马防父子侍立两旁。

    “本宫来此途中,遥见丁建阳麾下兵马火烧孟津港,十常侍在朝中横行多年,此番怕是在劫难逃了!”

    “此事既有袁本初筹划,夫人何必亲身来此冒险呢?”司马防面露惑色。

    “此刻雒阳城中,有于吉、张让、赵忠、史阿、陆翊、珞伽、黄忠、颜良、文丑等强者。”她言语极其笃定,似对局势了若指掌。

    “城外三百里内,又有董卓、吕布驻足旁观。风云聚会,豪杰齐至,本宫自然要来看上一眼!”

    “夫人高瞻远瞩,布局天下!”司马防神态恭谨,拱手道,“如此盛会,自是不能缺席!”

    “小子有一猜测,夫人此番前来,可是对原本选定之人心生不满,拟将我河内司马列入候选?”旁边的司马懿忽然道。

    司马防神色大变,南华夫人却嫣然笑道,“建公,你本是明白之人,却总是爱装糊涂,不如你这儿子直率洒脱哩!”

    “夫人明鉴!”司马防神色一肃,沉声道,“只是我司马一家势力衰微,无论财物、兵权、声望,与汝南袁氏相比,均相差甚远,实在不敢奢望!”

    “嗯哼~!”南华夫人一声轻笑,叹息道,“建公,这鹿鼎之争,资源固然重要,自家人才却是根本,否则终不免为他人做嫁衣!”

    她略一停顿,欣然道,“本宫对建公一族本来不抱多大期许,但刚才此子一语,却让本宫心生好奇,免不了要给他一个机会!”

    司马防十分清楚,眼前女子手中掌握着极为恐怖的力量,她此言一出,司马一族必将得到不小的支持,忙恭声道,“多谢夫人垂爱!”

    “司马大叔,小貂念及当年援助之情,可是托奴奴代为问好哩!”沧月见状,不由吃吃笑道。

    司马貂本为河内司马一族旁支,当年全家受到赵忠势力迫害,幸得时任京兆尹的司马防出手相助,方才逃过一劫。

    沧月此言一出,司马防顿时明白今日之事,尚有沧月、司马貂在背后出力,急忙道,“谢过沧月少主!”

    ------------

    河东郡,董军营地。

    董卓刚送走朝廷钦差,就收到袁绍府中家将带来的口信,急忙派人将李儒、贾诩唤到大帐。

    “何遂高害我之心不死,竟然假借勤王之名,诱使某家入京,暗中张网以待!”董卓在帐内来回走动,恍若暴怒中的熊罴。

    他寒声道,“若非袁本初差人报信,某家险些上当受骗!”

    李儒与贾诩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冷声道,“主公大可不必忧虑,以我与文和看来,如今正是入京良机!”

    “呃?”董卓知道李儒、贾诩俱都智谋深远,此言绝非无的放矢。

    “此前主公领并州牧,移兵河东,朝堂纷乱,原本无暇顾及。”

    李儒神色淡然,继续道,“如今新天子即位,蹇硕伏诛,何进大权独揽,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有此谋划,实在不足为奇!”

    “既然如此,文优为何认为正是入京良机?”董卓疑惑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儒冷笑道。

    “何进一心谋算主公在前,却不知他信赖重用的袁本初早在背后算计他了!当年讨伐黄巾之时,我已怀疑汝南袁氏与太平道关系匪浅,所图甚大!”

    “如今袁本初竭力诱导何进诛杀十常侍,背后野心更是暴露无遗。”他略一停顿,继续道。

    “十常侍固然当诛,却完全不必大动干戈,否则何氏威仪焉在?张让等人与何氏虽有旧恩,但大义当前,朝野之间又岂会为此非议?”

    “此中道理,袁本初门下智士甚多,自然不会不知。”旁边的贾诩眼中精光闪动,悠然道。

    “但他不但未曾阻止何进下诏勤王,反而暗中派人知会主公,无非是要搅乱局势,浑水摸鱼!”

    两人一番话下来,董卓顿觉形势清晰无比,不由纵声大笑,“我有文优、文和,何愁大事不成!”

    “如今皇甫嵩被韩遂叛军拖在关中,我方毫无后顾之忧。”李儒双目精光一闪,接着道。

    “主公当与文和并李傕、郭汜二将率飞熊铁骑,兼程前往,在城外坐等良机!李某与牛辅、徐荣等将,引大军随后赶到!”

    “呵哈哈哈呵~!”董卓又是一阵大笑,倏地停住,断然道,“就依文优之言!”

095 临危授命 特进执金吾 上

    立秋时节;上东街,史府。

    陆翊上门拜访之时,恰逢史阿兄弟俱在府上,遂一起来到花园凉亭叙话。

    史家乃是书香门第,为春秋时鲁相史晨后裔,史晨曾为祀孔而以隶书作碑,立于孔庙,史称“史晨碑”。

    史氏世代治儒,家境殷实,但到史行、史阿兄弟这一代,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史行首先弃儒学道,传言曾得“游仙”左慈指点,知晓长生奥秘,在雒阳权贵中备受推崇,被尊称为“史道人”。

    史道人的生活奢华异常,虽然未曾婚配,却有美婢数百人。

    借用陆翊的一句话来说:史行此人,活得当真够拼的。

    史阿年少时也曾治儒,但所见所闻却让他对儒学颇为失望,遇到“剑宗”王越后,很快改师墨学,又融入古儒浩然之气,自成一家。

    他为人清白严谨,得故天子刘宏青睐,赐以名剑“承影”,卫护皇子辩。

    相传该剑出炉之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故而得名。

    “近日并州刺史丁原纵兵河内,火烧孟津港。”陆翊首先开口,道明来意,“我恐京师动乱,欲将陈留王、羽林北骑带到城外伽蓝寺,以防不测。”

    城中兵马虽多,势力却错综复杂,对陈留王刘协来说,反而不如城外安全。

    “大将军兄妹三人,毫无见识可言!”史阿虎目精光爆射,沉声道。

    “十常侍诛或不诛,大可一言而决,却偏偏诏令边军勤王,京师必乱无疑!你此举甚是妥当,天子面前,自有为兄替你分说。”

    “听闻‘暴罴’董卓亦奉诏前来。”陆翊神色一凝,提醒道,“此人为董后远亲,为人狠辣无情,向来拥兵自重,师兄也要小心才是!”

    何氏兄妹逼死董后姑侄,与董氏结怨甚深,刘辩既为何太后之子,与史阿等人又怎能安然置身事外?

    “你二人是否太过多虑?”

    在一旁怡然享受美婢按摩的史道人睁开眼来,缓缓道。

    “京师兵马,俱都在大将军掌握之中,勤王将领丁原、桥瑁为其心腹,城中又有汝南袁本初代其谋划,区区董卓,何足道哉!”

    史阿一听袁绍之名,与陆翊四目相对,均有忧色。

    师兄弟二人,绝非愚忠一家一姓之徒,只是汝南袁氏,本以治《孟氏易》起家,迷信图谶之说,观其所作所为,更非良善之辈!

    “兄长这些年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莫非变得糊涂起来了!”

    他瞥了史道人一眼,冷声道,“那袁绍沽名钓誉,圈养死士,连深居宫中的赵忠之流,都能看出异常来,兄长反倒视而不见?”

    中常侍赵忠,曾评价袁绍“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为”。

    一介宦者尚有如此见识,关东众多豪杰智士,又能差到哪儿去?其实只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蒙蔽人心的,无非是利害关系罢了!

    自西汉成帝以来,二百年间,因经学图谶之说盛行,门阀世家、儒林士人大多相信五行始终之说。

    因汉家天子常有失德,更让朝野上下觉得改朝换代正是不二良方,差别只在由谁上台掌权而已。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可谓极佳人选。

    “呵呵~!”史道人闻言,笑而不语,颇有道家逍遥出尘之意。

    ------------

    延熹里,大将军府。

    车骑将军何苗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去,何进眉头紧蹙,立即遣人召来麾下心腹亲信袁绍、王允、何颙等人。

    何氏三兄妹的关系颇为复杂,何进是何太后的同父异母兄,何太后又是何苗的同母异父妹,至于何进、何苗之间,却无任何血缘关系。

    两人关系一向不大和睦,在对待中常侍的态度上,更是大相径庭。数月之间,已经几番争吵,关系不断恶化。

    “近日丁原火烧孟津港,又有董卓派人上书,俱请太后诛杀十常侍。”

    何进神色凝重,缓缓道,“太后原本已经动摇,奈何十常侍以旧日恩情相求,如今又再次改变了主意。”

    他眉毛一挑,目光扫过场上众人,继续道,“适才车骑将军前来,亦拿同样理由,劝阻于我!”

    袁绍一听,知道大将军何进又陷入犹疑之中,心下极为不屑,面上却肃然道,“如今朝堂内外,形势已成,将军若再迟疑反复,时间一长,恐生变故,重蹈窦氏覆辙!”

    袁绍所说窦氏覆辙,指的是二十一年前,中常侍曹节、王甫矫诏,抢先下手,诛杀大将军窦武、太尉陈蕃之事。

    “如今丁建阳踞孟津,桥元伟驻成皋。”何颙曾受中常侍迫害多年,自然不甘就此罢休,“京师数万精锐俱在将军掌控之中,正是一举翦除宫中、西北祸患之时,将军何须纠结反复?”

    桥瑁,字元伟,时任东郡太守。

    成皋境内有雒阳八关之一的旋门关(又名虎牢关),西、北两面濒临大河,东、南两侧俱为深涧,乃是雒阳东部的要塞,作用不在孟津之下。

    何进听罢袁绍、何颙所言,面上顿时又显犹豫。

    当今之世,主择臣,臣亦择主!

    旁边的刘表、王允、荀攸等人一见,都暗中摇头,原本对大将军仅存的一点期望,也在瞬息之间消失无踪。

    “将军莫非已经忘了董后之事?!”袁绍见状,疾声高呼道。

    他年轻时为笼络党人之心,不惜牺牲个人仕途,为其母守孝两个三年,后来在雒阳多年,仗义疏财,圈养豪杰,仍屡次谢绝朝廷征辟。

    直至黄巾乱起、党锢解除,这才顺势步入朝堂。

    袁绍投入多年心血,隐忍布局,眼看成事在即,岂容何进半途而废!

    他再提董后之事,自是提醒对方不要忘了董卓这个威胁。

    “若非本初此言,孤险些因小失大!”何进真的就吃袁绍这一套,面上再不犹疑,沉声道。

    “我欲以本初为司隶校尉,子师为河南尹,再迁丁建阳为执金吾,令其领兵入城,先动十常侍,再诛董卓!”

    何进认为场上俱是自家心腹亲信,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董卓的杀机。

    多年以来,城中禁卫三部、北军、西园各校与宫中常侍纠葛甚深,他显然仍有疑虑,故而特调边军心腹丁原所部入京,方才有动手把握!

    袁绍、何颙闻言,悄然对视一眼,若有所思。

    何进目视众人,沉声问道,“各位以为如何?”

    “大将军高见,我等俱无异议!”袁绍等人齐声道。

096 临危授命 特进执金吾 下

    孟津港外,并州军临时营地。

    丁原刚安排麾下兵马准备拔营过河,又有一道诏令送到,他一览之下,急忙命人通知麾下众将再回大帐议事。

    “大将军刚令丁某领执金吾一职,并带兵入京。”丁原眉头紧蹙,沉声道,“方才又派人送来旨意,让我等在孟津港按兵不动,静候良机。”

    “何谓良机?”吕布心下不满,扬声问道。

    他与沧月缘定十载,意图建功封侯,如今时间过半,却仍是一介处境尴尬的刺史主簿,好不容易遇到勤王机会,本想大展身手,却被闲置在孟津港。

    吕布心中不快,可想而知,连带着对丁原也不大客气。

    “奉先稍安勿躁!”丁原何尝不是满腹牢骚,却尽量耐住性子道,“这却要由大将军决定,我等只需等待新的旨意即可。”

    “说是勤王,大家到此已经半月有余,除放了一把大火,喊了一夜嗓门,再无他事可做!”魏越亦十分不满,“这大将军行事,未免太过磨叽!”

    “休要无礼!”丁原呵斥道,“岂可非议朝堂重臣!”

    “大将军既令大人迁任执金吾,想来城中缺少真正可信的兵马,形势不容乐观,又怎会出尔反尔?”张辽略一思忖,朗声道,“这第二道旨意,莫非出自太后之手?”

    数月以来,何进兄妹执掌权柄,却在十常侍的问题上反复无常,连张辽这等中下级军官也有所耳闻,可谓无能至极!

    “文远所言颇有道理!”丁原本来有些尴尬,张辽的话却给了他一个台阶,“待我修书一封,交由曹性带入城中,送到大将军府上!”

    他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顿时好看许多,毕竟胜过被动等待。

    ------------

    雒阳城西百里,夕阳亭。

    半月前,董卓率五千飞熊铁骑急切赶往雒阳城,却在西郊遇到谏议大夫种劭,对方持有何太后旨意,强令董卓退军。

    此时京师数万大军尚在何氏兄妹掌握之中,董卓心有顾忌,遂退出百十里地,屯军夕阳亭。

    大帐之中,董卓端坐在上,下方贾诩与李傕、郭汜左右侍立。

    “袁本初再次遣人送来书信,言何氏兄妹意见相左,十常侍一事又在反复之中。”董卓冷声道,言语之间,难掩轻视之意。

    “他希望某家再次上书,并率麾下儿郎进驻西郊平乐观!”

    董卓本为袁氏故吏,多年来双方各取所需。

    “既然如此,主公何须犹豫?”郭汜一听,喜形于色,“末将愿为前锋!”

    李傕神色一动,却不言语,转首望向贾诩。

    “袁绍试图挑起何进、中常侍之争,又诱使主公与何进相持。”贾诩目中微露讥讽之色。

    “他不但想做何进背后的黄雀,更想以主公为掌中弹珠。上书之事自然可以,进兵之事却要慎重!”

    “不如让李傕、郭汜先领一千人马前去试探?”董卓沉吟道。

    “我有精锐大军在手,不惧袁绍百般谋划,倘若入主京城,恐还有借重汝南袁氏之处,不妨先给对方几分薄面!”

    他身居主位,所思所求,与贾诩这等谋士又有不同。

    贾诩略一思忖,揖手道,“主公高见!”

    ------------

    雒阳城,袁绍府。

    与庶兄向来不和的虎贲中郎将袁术,这日忽然来到袁绍府上。

    袁绍早已屏退家仆婢女,又让颜良、文丑守在堂外,不许外人接近半步。

    堂上除了袁绍、袁术兄弟,另有一名鹤发童颜的道人,虽然看不出具体的年纪,但想来已经不下六旬。

    “见过张世叔!”袁氏兄弟揖手行礼,对道人态度极为恭敬。

    那道人神色亲和,呵呵笑道,“老夫离开中原二十余年,未曾想到还有再见本初、公路之日,不知当今天下,还有几人记得我河内张成?”

    若有老一辈朝堂人物在场,当可知晓这张成的来历。

    桓帝年间,河内人张成以擅于预测吉凶闻名。

    延禧八年(公元165年),他推测天下即将大赦,遂指使儿子杀人,司隶校尉李膺将其逮捕归案,依律判处死刑。

    正要行刑,桓帝下令大赦,李膺一怒之下,违旨将其处死。

    此事发生的时间,正在士林领袖陈蕃等人逼迫桓帝策立窦皇后不久。

    几乎同一时间,山阳人张俭在大街上怒杀中常侍侯览家眷、仆人百余口,反得陈蕃为首的士人多方说情,最后竟然逃出狱中,投往漠北。

    这几件事情凑在一起,彻底引发桓帝刘志对士人结党营私的怒火,遂有第一次党锢之祸。

    在数年前党锢解除之时,张俭已从漠北回到家乡。

    倒是张成此人,相传乃是中常侍侯览的党羽,早已死在李膺的刀下,为何反而与李膺之婿袁绍关系如此亲近?

    “张世叔若是不甘寂寞,何不留在小侄府中共图大事?”袁绍目中精光一闪,露出招揽之意。

    袁术不甘示弱,在一旁道,“小侄府中首席谋士一职,尚在空缺当中,张世叔可有意迁就?”

    “呵呵~!”张成又发出一阵人畜无害的笑声,随即正色道,“两位贤侄有心,客气话就不必多说了,我等还是进入正题吧!”

    他活到现在,早已年老成精,自然知道眼前二子所图,不过是他身后大人物的支持,招揽之言并无几分诚意。

    袁绍、袁术面色肃然,凝神静听。

    “于师兄之意,欲借此良机让何进、十常侍同归于尽!”张成神色亲和,说出的言语却饱含杀机。

    “只要两位贤侄将何进诱入宫中,于师兄自有办法让十常侍将之斩杀,剩下这班奸宦,对付起来就不难了!”

    “小侄数月来多方谋划,亦是此意!”袁绍一听,急忙表功。

    张成怡然颌首道,“本初所为,于师兄俱都看在眼中,倍感欣慰!”

    袁绍一听,喜形于色。

    袁术见状,心下不快,出言问道,“如今形势,何进与十常侍已然对立,如何还愿深入宫中?”

    “此事不难!可让人寻机以替双方讲和为由,说服何太后,让其诏令何进入宫,何后愚钝,必会听从。”袁绍谋划良久,又岂能没有后手。

    “何遂高闻讯,必会召我与何颙等人前去谋划,如此大事可期!此前我已派人前往各地州郡,诈宣何进之意,令地方官员抓捕奸宦家属。”

    袁绍略一停顿,双目缓缓扫过眼前两人,寒声道,“如今,这个消息怕是已经传入十常侍之耳,何进一旦入宫,必死无疑!”

    袁术眼中精光爆射,立即接过话头道,“届时,再由我袁公路率数百虎贲随行,为大将军壮胆,释其疑虑!”

    “呵呵呵呵~!”张成听罢,老怀欣慰,不由纵声大笑。

    对张成来说,世间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将帝王将相玩弄在股掌之间!

097 变生肘腋 断首大将军 上

    白露之日,凉风至,寒蝉鸣。

    雒阳城郊,伽蓝寺。

    午后时分,陆翊领三百羽林儿郎簇拥陈留王刘协,来到山门之外,早有知客僧人得到主持高僧支娄迦谶的吩咐,将众人引到东侧浮屠塔园驻扎。

    桓、灵二帝年间,伽蓝寺高僧辈出。

    前有安世高来此主持,译有《安般守意经》等小乘佛经,后有竺佛朔、支娄迦谶合译《般若道行经》、《般舟三昧经》等大乘佛经。

    如今安世高、竺佛朔行踪飘渺,不知去向,仅有支娄迦谶驻留弘法。

    支娄迦谶虽为出家僧人,却并非不通世事,他对如今朝野动态虽说不上了如指掌,却知近期内多有变故。

    伽蓝寺本就树大招风,护法力量却有不足,能有陈留王及羽林北骑入驻,自是利大于弊。

    因妻子珞伽之故,陆翊数年来早与支娄迦谶相熟,既然来到伽蓝寺中,当然要前往后殿拜见叙话。

    陆翊刚离开不久,就有一名面相凶悍、打扮怪异的僧人来到塔林园中。

    “某乃挂单僧人笮融,听闻陈留王刘协驾临此处,特来相见。”怪异僧人眼见羽林儿郎拦住去路,开口道明来意。

    怪僧笮融言谈举止之间,极为自信张扬,似乎他此番过来见陈留王,竟似给了对方好大的面子。

    当值的羽林都伯,身材颀长,神精气足,正是沛国曹纯,本为黄门侍郎,由典军校尉曹操举荐加入羽林北骑。

    眼前怪僧来历、来意俱都不明,曹纯自然不能让其面见陈留王,正要张口拒绝,外面突然涌入一队宫中虎贲,簇拥着一名趾高气昂的小黄门。

    “太后有诏,宣陈留王入永乐宫相见!”小黄门展开一卷金色帛书,高声宣旨,“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寺内后殿,陆翊、支娄迦谶正在对坐饮茶。

    “如此看来,大将军何进一个处理不当,不仅京师会有动荡,天下也怕再无宁日。”支娄迦谶听陆翊说罢朝堂局势,不禁喟然长叹。

    陆翊微一颌首,言语唏嘘,“古往今来,但凡见识不足者执掌权柄,犹如稚子操刀,误己误人,祸国殃民!”

    如今的形势,很容易让他想起汉羌百年争战的肇事者义渠安国,姑且不论主观意愿如何,观其无能却占据高位,就是天下的罪人!

    权力、责任,本来就是一体两面。无论何人,岂可只享受权力的好处,却不承担对应的责任?不愿承担,又或无力承担者,均为渎职!

    “富贵荣华,生死哀乐,都是被蒙蔽的人心罢了。”支娄迦谶似有所思,肃然道,“释尊传下诸般法门,教导弟子觉悟修行,正为普渡众生!”

    “佛门大法,自有可取之处。”陆翊观念开明,并不排斥别家学说。

    但他也不会简单接纳,多有自己的思索在内,“释尊早已成佛,然而数百年来,这世间的苦难,可曾少过半分?”

    “正因此故,才需我辈译经弘法,点化世人。”支娄迦谶奉佛多年,又岂会轻易动摇心中信念。

    佛门和儒家略有相似之处,更强调自身修养;墨家却与法家稍微接近,更重视环境律法。

    背后涉及一个认知矛盾,即道德是律法的产物?又或律法是道德的产物?这个问题,或许千年之后仍会争议不休!

    其实就单一的个体而言,自身修养的重要性间或更高,但就规模庞大的群体而言,显然环境律法更具决定性。

    譬如,因为地理环境不同,中原农耕与漠北游牧的差别。

    又如,汉廷首重孝廉,遂屡有以孝行名义灭人满门之事,近数十年来,渔阳人阳球、山阳人张俭,俱都因此名声大噪,备受士人推崇。

    何况,儒家尚有孟母三迁之说!

    是以,二者当可并而行之,以律法为底线,以道德为上限。

    只是世人常常颠倒二者关系,致使伪诈之行丛生,社稷发展反复。

    这一番道理,陆翊隐约明白,一时之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正在沉吟之时,门外有知客僧引都伯曹纯匆匆赶来。

    “陆大人,方才有小黄门持太后诏令,将陈留王接往永乐宫里去了!”

    此时朝堂局势未明,曹纯等人自然不敢阻止太后诏令,陆翊略一思忖,已有决断,“我先行赶往宫中,子和你速领百骑,随后赶来!”

    他有良马铜爵,自信或能赶在入宫之前追上陈留王等人。曹纯时年二十,字子和,文武双全,行事有度,虽入羽林不久,却颇得陆翊信赖。

    陆翊一路疾驰,进入雒阳城中,却不得不减缓速度,待赶到永乐宫时,正见陈留王刘协一行消失在宫门之后。

    与故天子刘宏不同,当今天子刘辩更习惯在南宫议事。

    永乐宫(《资治通鉴》作长乐宫,应为笔误)位于南宫东侧,与北宫东侧的永安宫,俱为皇太后居住之所,未有诏令,外臣不得入内。

    陆翊所部虽然名为羽林,却不在宫中宿卫之列,无权入宫。他眉头一皱,转而赶往史阿兄弟府上。

    “天子应在南宫之中。”史阿一听陆翊来意,毫不犹疑,“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入宫面见天子!”

    如今之计,自是通过天子刘辩找上何太后,两人匆忙赶往南宫司马门。

    刚到中东街上,就见西面两骑在闹市上飞驰而来,若非骑士马术精湛,只怕早已伤到沿途行人。

    “珞小花!”

    陆翊看清来人,神色一凝。

    那当先一女,正是珞伽,另一人却是都伯曹纯。

    “土贼!”珞伽赶到近前,双眸微红,语带泣声,“方才有人闯入别苑,将晨儿、曦儿给劫走了!”

    “什么?!”

    陆翊、史阿俱都大吃一惊。

    珞伽来不及平复气息,匆忙告知两人事情原委。

    小半个时辰之前,一名蒙面的宫装丽人带着两名侍女,光天化日之下,闯入陆氏别苑,就在大名鼎鼎的夜叉瞳眼前,强行抢走那对襁褓之中的子女。

    对方临走之时,自称南华夫人,在朝歌云梦山顶恭候陆翊、珞伽大驾。

    眼见两人难掩惊讶,珞伽神色凝重,似有余悸,“那女子身法匪夷所思,恐怕只在破虚宗师之下,我已竭尽全力,却仍拿她无可奈何!”

    陆翊轻轻握住娇妻冰冷的手掌,转头望向师兄史阿,欲言又止。

    “晨儿、曦儿之事不可耽搁,你二人尽管前去!”史阿面冷心热,沉声道,“陈留王那边,交给为兄处理便是!”

098 变生肘腋 断首大将军 下

    大将军何进得到太后诏令,与心腹亲信袁绍、王允、何颙等人商议之后,由亲信部曲将吴匡、张璋领兵护卫,一路赶往皇宫。

    何进并未直接前往永乐宫,反而先由司马门入南宫,欲往中德殿先见天子一面,再经宫门阁道前往太后居处。

    一行人抵达却非门,按照宫中禁令,吴匡等人所领宫外兵马,不得入内。

    何进正在犹疑之间,袁术领数百虎贲卫士迎出门来。

    “大将军,有末将随行,但请放心!”袁术朗声道。

    他身为虎贲中郎将,所部乃是宫中极为重要的一支宿卫力量。

    何进在袁术等人簇拥下,抵达中德殿,方才得知天子刘辩已和“剑师”史阿一道,先往永乐宫去了。

    听闻天子、史阿俱都在太后宫中,何进心中更无疑虑,遂将袁术等人留在永乐宫外,孤身一人入内。

    “仲陵,你且引天子、陈留王到偏殿休息,哀家有事要与大将军商讨。”何太后一见兄长何进,转头吩咐史阿。

    她以表字称呼史阿,大见亲近,毕竟她的爱子、当今天子刘辩自小由对方照顾长大,这份香火之情,无人可以替代。

    此前,何太后派人宣陈留王刘协入宫,却是担心有人利用刘协的身份大做文章。陆翊虽得故天子刘宏信任,在她这儿却显疏远。

    正因此故,当她得知儿子刘辩竟放任刘协出宫之后,立即派人将其带回。

    此时天子刘辩年十四,陈留王刘协九岁,尚是半大的孩童。

    “诺!”史阿闻言,将两人带去偏殿。

    “大兄,张伴伴、赵伴伴等人与我何家曾有大恩,又为哀家姻亲。”何太后眉头紧蹙,对兄长颇有怨言。

    “你何必一定要与他等为敌?不如由哀家做主,让他们给你陪个不是,此事就此作罢!”

    与数年前在濯龙苑时相比,何后虽然姿色犹存,却已不复青春靓丽,或许与数月来思虑过度有关。

    张让入宫前曾有一子,娶何后之妹为妻,是以两家算是姻亲。

    何进一向好谋无断,瞻前顾后,虽然有些犹疑,却未反对。

    随着何后一声令下,殿后转出诸多常侍、小黄门,来到大将军何进身前,除张让、赵忠躬身作揖外,俱都跪下谢罪。

    “天下民怨沸腾,均因各位之故。”何进见状,心底一软。

    “如今董卓、丁原等人以‘清君侧、诛奸宦’之名,率兵勤王,就在城外不远,各位何不早些请辞归乡,尚可安享余年!”

    他几次三番临阵改变主意,尚不知已经失去麾下众多心腹的信任。

    张让等人心有不甘,虽然口中谢罪,却不肯就此退出朝堂。

    “张伴伴、赵伴伴,你等且先下去,容哀家再与大将军商议!”何太后见状,屏退所有内侍,决定单独说服兄长。

    众人退到殿外,缓缓走向深宫居处。张让与赵忠对视一眼,召过一名亲信小黄门,“你且回去,暗中窃听大将军到底如何决断!”

    小半个时辰之后,那亲信小黄门回来禀道,“大将军方才奏请太后,要尽数诛杀我等!太后虽未应允,大将军却也不曾让步,两人仍在争议当中!”

    “既然何进不仁,那就休怪我等不义!”张让双目寒光爆射,与赵忠等人森然对视,杀机毕露。

    ------------

    临近黄昏,何进走出永乐宫,与候在宫门外的袁术所领虎贲卫士会合,往司马门方向缓缓走去。

    刚过却非殿,后面忽然有人娇呼,“大将军且留步!”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一名宫中侍女急步赶来,“太后与陛下移驾嘉德殿,特诏大将军再去商议大事!”

    嘉德殿位于中德殿东侧,与永乐宫相距不远。

    莫非太后改变主意了?

    何进记得此女刚才正在太后身边侍候,是以并不多做他想,与袁术等人随宫女往回走去。来到嘉德门,早有宫中值守宿卫拦住袁术等人。

    为首的五官中郎手执铁戟,大声喝道,“现今太后、天子正在殿上,尔等并不当值,岂可随意入内?”

    何进略一犹疑,却听袁术低声道,“大将军尽可前往,若有异动,末将立率麾下儿郎杀进殿去!”

    有袁术这番话,何进顿时安下心来,随那宫女穿过嘉德门,往大殿走去。

    咣当~!

    后方猛地传来一声巨响,何进骇然回头,只见宫门已被重重关上。不待他呼叫袁术,殿门口传来一阵冷笑。

    何进循声望去,只见殿内涌出数百内侍,俱都手持刀盾长矛,人群之中,张让手拄巨剑,傲然而立;赵忠、段珪等人却不在场。

    宫中内侍众多,论地位,首推散骑常侍,其次小黄门,再次中黄门,另有宫门令、丞若干。

    因侍候天子左右,惯有习武旧俗,张让、赵忠两人更是当世有数的强者,有“影魔”之称。

    “张让,尔等意欲何为?”何进色厉内荏,质问道,“太后、天子安在?”

    “天下纷乱不止,朝堂上下,王公大臣,又有几人无罪?岂能尽数归于我辈?”张让白眉一挑,大喝道。

    “当年太后惹先帝不快,险些被废,是我等各出家财千万,挽回上意,只为与你何氏交好,你却恩将仇报!”

    此事何进哪能不知,一时无语。

    “数月以来,你咄咄逼人,我辈一再忍让。”张让说至此处,眉发无风自扬,“你却派人抓捕我等家人,如今更要赶尽杀绝,当真欺人太甚!”

    何进听到这里,面上不由露出疑色,正待问话。

    张让怒火中烧,却不给对方这个机会,横眉环顾左右,大喝道,“谁来替咱家斩下何进狗头?”

    他久经朝堂风浪,既已当面翻脸,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属下愿往!”人群之中闪出一人,正是张让心腹亲信,尚方监渠穆。

    何进见状,骇然失色,一边往宫门跑去,一边大声疾呼,“公路救我~!公路救我~!”

    “还请大将军留步!”五官中郎手执铁戟,领人严阵以待,挡住何进去路。

    虽只一墙之隔,但不论何进如何呼喊,宫门外却毫无动静,袁术等人似乎已经凭空消失无踪。

    张让心念一动,已知究竟,不由冷声大笑,“袁儿兄弟果然居心叵测,昔日赵侯所言,当真无差!”

    赵忠曾评价袁绍“坐作声价,好养死士,不知此儿终欲何为”,如今虎贲中郎将袁术领兵,就在宫门之外,却对何进的呼救置若罔闻。

    袁氏兄弟用心如何,落在张让眼中,自然显露无遗。

    但张让并不会因此放过何进,他瞥了渠穆一眼,森然道,“还不动手!”

    “杀!”渠穆暴喝一声,拔剑在手,斩向何进。

    何进的才能、武艺俱都平平,全仗着外戚身份才得以高居大将军之职,不等他拔剑抵挡,已被渠穆一剑斩下头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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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415/ 第一时间欣赏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 作者:徐三问所写的《三国之墨香》为转载作品,三国之墨香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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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之墨香介绍: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方天戟、伏魔槊、断浪刀、羽翎扇、诸葛弩、无奏剑,钜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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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传人陆哥儿离开碎叶城,入世汉末中原,引出众多三国英杰看似熟悉却很不一样的戎马故事!三国之墨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三国之墨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三国之墨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