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神明、百鬼
一面神明，一面百鬼。
不知为何，玉章会在此刻迟疑。
是宿命之敌的警醒？亦或者是被奴良组众妖的行为触动？
总之，这一道本该毫无疑问的选择题，却让此际的四国少主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况且，神明真的就是对的吗？
这柄霸者的凭证，沾染的可都是妖怪的鲜血。
它，真的会帮助妖怪吗？
玉章开始质疑，开始迷茫，但作为他的对手，奴良陆生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且父亲所说蛊惑四国妖怪之人，想必就与那只眼瞳的主人有关！
只要能够将之擒下，那么一切不利的局面都将被打破，就连那安倍家正在谋划的秘术，说不定也可以找到线索！
波澜微起，身影虚幻。
魔王的小槌瞬间斩落而下，可划开的尽是虚无残影。
而这一惯性地踉跄也将玉章从迷茫中惊醒。
“奴良陆生！”
野兽般的低吼瞬间破喉而出，这家伙居然还敢戏耍自己，不可原谅！
妖力附着，魔刀高举。
什么神明，什么百鬼，当下的他脑海中只余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将奴良陆生先行斩灭，其他的事后再说！
“樱。”
虚空中突兀响起的一声轻喃，此声仿若来自四面，每一处的音调都分量恰当。
毫无疑问，此言来自小奴良。
言出发随。
这本该空旷的露天之地竟然有樱花纷落！
天空当即被粉色点缀。
轻轻踮脚，似乎还能够嗅到一丝清幽之香。
“落樱了。”
冰丽探出了纤细的双手，向着天空托去，似乎是想要承接那些婉转零落的花瓣。
映衬在漫天落樱下的她，有着说不出的柔美。
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时，玉章却罕见地安静了下来，涌动在其周身的紫色雾气也在此刻平定。
幽黑的瞳孔未能掀起半点波澜，紧握的魔刀也只是横列身前，做着最基本的防御。
若是幻境，以不变应万变就好；但若真是如此全范围的攻袭，躲了也没用，反而破绽百出。
作为一族少主，他自然有着过人之资。
樱花下落的速度很慢，可犹有尽时。
‘噗呲。’
突然间有细微的声响奏起，似火星溅入水中。
竖着立的耳朵旋即将声源定位，玉章的身体也在这一刻转向。
可这样的声音却愈演愈烈，仿若没有休止！
‘怎，怎么可能？已经凝形的妖气居然在被净化！’
入眼，那投身紫雾的樱花旋即燃烧了起来，虽然很快便被周遭的妖雾所吞没掩盖。
但这漫天的落樱，何止千数？
“明镜止水，火斩！”
就在玉章愣神之际，那熟悉的声线在此响起，六识被唤醒，魔刀在轻吟。可能今生除却极为亲近之人，唯有这道声音能够将之撼动。
而在声源处，漫天的樱花陡然凝结汇聚，并形成了一柄太刀的模样轰然下斩。
奴良陆生也在此刻显现，置身于漫天落樱中的他眼中没有丝毫感情。
魔王的小槌匆匆架起，周遭的妖雾也在此时轰然而上。
‘咚’
在刀刃触碰之际，一团樱红色火焰便从中迸发而出，向着环绕于周边的妖气燃烧而去。
方才的落樱，只是开胃菜，当下的火焰才是重头戏！
被火焰侵浊的雾气瞬间躁动了起来，它们如同巨浪一波又一波的翻涌而上，想要将这团妖火扑灭。
可一旦火焰成势，必将燃尽万物，否则怎会停息？
那一波又一波的妖力压倒的只是仍在散落的落樱，而那最为中心的火焰却疯狂地将四周吞噬着。
‘这落樱，这招式，果然是那一族的子嗣，杀了他！快杀了他！’
玉章的耳畔陡然响起了急切的低呼，是神明的声音！
为何，为何他竟然能够从中体味到一丝慌乱？
难道神明也有惧怕的事物？
短短的分神让陆生找到了机会，弥弥切丸强压而下，妖艳的樱火直扑前敌。
“与我对决，也敢分心？还是说，你的靠山，也不管用了？”
这本是他的试探之言，可未曾想，字句落入玉章耳畔，却使之神情紊乱。
没有了面具的遮挡，这还未经历风霜的小狸猫尽皆将心事写于脸上！
‘他，他难道也能看见神明？能够聆听神明的神谕？’
‘不，不，不！不可能，神明选择的是我，霸者的凭证在我的手上！’
四国少主眼芒怔怔，想要从那人眼中找寻到答案，可迎上的却是一道戏谑之言。
“一直依靠旁人的力量，是不可靠的哦，臭狸猫！”
妖刀再此趁势下压，横推四方的樱火也在此际愈发高涨，纷飞而落的樱花似找到了大部队，在紫雾中迅速靠拢燃烧着。
而那凝聚不散的妖雾也在此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着！
“不！最终的胜利者必定是我，只能是我，神明选择的是我！我才是神选之子！”
狰狞之色跃然于面颊，玉章才没有管对方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赢，要将眼前之人斩灭！
凶恶的咆哮似要将身前之人吞没，铿锵作响的魔刀也在不断蔓延着，想要隔空便将对抗之妖蚕食！
‘神明？’
奴良陆生没有相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字眼。
神明？这世界上哪有神明？
如若有，那时间怎么会有霸道与欺凌；如果有，人类与妖怪为何不能和平相处；如果有，那也只可能是每个人自身！
陆生从未想到自己会如此的生气，明明对方只是敌人啊？为何会为了他生气？
但是，但是！
“将鲜活的生命当作祭品，这算得上是神明的做法嘛！”
压抑在胸口的怒火倾巢而出！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这家伙、这家伙居然是因虚无缥缈的神明，就将跟随、信任自己小弟们祭献！
本以为，四国来袭是为了领土、是为了地位，是属于妖界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可到头来却是什么狗屁神明的指引？
这样的妖怪配做一族统领，配成为自己的对手吗？
不，完全不配！
“所谓神明，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而存在；是为了捍卫统帅的领地而存在！就算要登顶，也是带着自己的小弟一起同行！”
“而不是像你这样将他们完全舍弃！你，根本不配自称神选之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你所愿
‘不配......’
心门被叩响，躯体在晃动。
喃喃之语出现在玉章唇间。
但凡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即便是他的父亲，四国的元缔说出此言，他都不会放在心上，顶多是当作一句无用的诫言，一笑了之。
可眼前之人不同，他是被自己视为宿敌的奴良陆生！
诚如初遇时所言，除却与之拥有相等的身份，有着一样年轻的生命，身上更流淌着大妖之血！
而放眼整个妖怪世界，能与之匹配的可能也只有陆生一人。
都说真正的敌人亦是最了解自己的人，而现在对手的那一句不配让他坚持的信念开始碎裂。
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废物！’
隐匿于紫雾的眼瞳发出了清晰的波动，好不容易引导至当下局面，这家伙竟然开始犹豫！
同样是棋子，这臭狸猫却三番五次出现幺蛾子！
他想要亲自执子上场处于破局。
可一来魔刀尚未完全将玉章掌控，二来寄居的紫雾又碰到了天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妖焰吞没。
而一旦这妖雾被完全驱逐，他也将魂归地狱。
一时间，赤血瞳眸闪烁不止，视线亦在对抗着的二妖身上来回巡视，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刀势回落，妖雾低迷。
此际的玉章已经完全落于下风，能够让他坚持到现在的是埋葬在骨子的那股傲气，他是四国元缔之子！
三百年前与奴良组总大将齐名的家伙，正是他的老爹！
今日，怎能败？怎能弱了四国的威名！
“闭嘴，闭嘴！都给我闭嘴！”
刀芒倾轧之下是玉章狰狞的面容。
“你奴良陆生，有什么资格说我？”
“有什么资格！”
陈列于面颊上的癫狂似悲壮的挽歌。
能够让其将言语纳入耳畔的唯有奴良陆生，而他也是最没有资格训斥自己的家伙！
‘力量，我需要力量！’
鲜明青筋自玉章的手腕处发源，它们沿着臂膀、肩肘一路而上，将每一寸血管，每一寸神经疯狂挤兑。
而周边的妖气也随着四国少主的暴走而发起了反补。
翻涌而起的雾气竟一度将火势抑制。
锋芒交汇，战刃鸣奏。
隐神刑部玉章终于认真了起来！
手持霸者凭证的他注定先天不败！
不过，现在才正视起对手，不觉得太迟了吗？
对方骤然疯狂的眼芒被陆生摒弃，汹涌的黑色妖气自羽织下蔓延而出，此际，陆生的大势已至颠峰！
“就请你去死吧！”
‘哗啦啦！’
远处有战旗猎猎作响，凝神视之，其上仅张狂的书写一字‘畏’！
这里，终究是属于奴良组的地盘，是滑头鬼的领域！
‘硌哒、硌哒......’
流转锋芒的刀刃及近眼瞳，疲惫的傲骨发出艰难的嘶吼。
气势不歇的奴良陆生宛如猛虎下山，将玉章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无可匹敌，他的心底竟然升起了如此念头。
‘不，不可能！不可能！’
浓浓的不甘流淌在每一滴血液中，尽管奴御魔刀手腕快要断裂，即便妖力被樱火所截、体内气力快要枯竭，纵使他的身后再无支持者！
但也绝对不能输，至少不能输给这家伙！
一出生便拥有一切的少爷，久居于奴良本家的温室花朵，怎么配胜自己！
“我不能输！”
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信念从其喉咙中嘶吼而出！
一滴晶莹之物悄然从他的眼角滑落。
‘那，就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熟悉的声音再次于耳畔降临，是那原本以为能够给自己、给四国带来希望的声音。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对方如此要求了，而其第一次的妥协和让步，是将追随支持自己的小弟们尽皆祭献！
玉章沉默了，眼神怔怔地看着不断迫近的弥弥切丸，以及那张他日日夜夜都想要踩于脚下的脸。
‘还不愿意吗？只有我能够给你力量，否则你必输无疑！况且，回头看，你，还有退路吗？’
‘要知晓，战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执笔书写！’
语落，那充斥蛊惑的声音旋即沉寂了下去，言至于此，剩下的就看这只小狸猫自己选择了！
然而隐匿紫雾中的赤色眼瞳却流露着戏谑，尽管周遭已然被樱火包围，也并无焦急之色。因为，他对此很有把握。
当初让之祭奠同伴的时候，也是如此倔强呢！
‘噗呲。’
肩臂被撕开，锋锐的獠牙跻身而入。
沾染血液的它们顿时重焕荣光，奏起的铿锵之声似是在表达欢愉。
“好。”
轻声的低吟自玉章口中吐出，而那滴晶莹之物也在此际滑落面颊，用于抑制魔刀侵袭的妖力亦解开了封锁。
‘如你所愿，桀桀桀桀......’
灵魂被交付，力量汹涌而来，虚空中传来了诡异的笑声。
陆生说的没错，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相信罢了。
可，身后已无百鬼的他，还有什么怕失去的呢？
就让自己一同陪伴，当作赎罪吧。
......
“小少主，小少主，等等，等等，您等等，结界之外就是人类的世界了，不能乱跑的啊，玉梓少主。”
那一年，觉醒天赋神通的玉梓肆意奔跑在群山之中，尽管四国之地有着数不清的隐匿大妖，可无一人敢对其不敬，更逞遑将之当做饭后甜点了。
因为，他可是四国元缔隐神刑部狸之子！虽然只是众多子嗣中的一名，但在这四国之地却依旧有着不小的威名。
“好慢啊你们，今后还怎么做我的百鬼，跟随在身侧啊！”
听闻身后的呼唤，那站在群山之边的少年陡然停下了脚步，他回望着气喘吁吁追来的侍从调笑着。
极目远眺，那高耸的人类城池就在眼帘，甚至他还能够看见其中行走的人类。
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玉梓少主可别说笑了，您今后注定是要成为像总帅一样的大人物，我们能够远远看着您就满足啦！”
“是啊，您可是继承了总帅最多的神通呢，绝非潜渊之龙，必将一跃九天！”
大口呼吸着的两名小妖回应道，眼中充斥着的尽是尊敬。
“咳咳，还早呢！今天，我们去人类的城市玩玩吧，听远游的妖怪说，奴良组的小少爷就想将妖怪的身份舍弃成为人类，人类的世界有那么美好嘛？”
玉梓轻咳了一声瞬间将面颊上的羞涩潜藏，并遥遥指着那钢铁城池跃跃欲试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升起的烟花
“不行！绝对不行！那里是绝对的禁区，绝对不能轻易踏足！”
“是啊，玉梓少主，天色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否则总帅要着急了。”
慌乱的制止声骤然响彻，在这山谷中显得格外嘹亮。
玉梓有些愣神，他从未见过身边侍从如此的模样，纵使他犯下错误，对方仍旧是和颜悦色的劝解，而不是当下这样。
可以说，其对这兄弟二人的亲近，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亲。
毕竟，他只是四国那如同繁星般众多的少主之一罢了。
即便他觉醒了最多的神通之力，纵使他有着过人的天资。
可对上族内的长老、兄弟之时，每每迎来的都是那一句戏谑之言：
“现在的四国，可不需要你这样的家伙，充满干劲的眼神早已成为过去式。”
安逸！
是啊，他们需要的仅仅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去安逸的过活。
四国这片土地，已经诞生不了强大的妖怪了，就连身为四国元缔的父亲亦是整日酗酒放纵。
‘玉梓！玉梓！’
这寓意着本分守己，好好生活的名字，真的让人一点干劲都没有！
回望群山，那象征四国组代纹的‘惶’字再难飞舞。
“玉梓少主，玉梓少主。”看着小少主目光怔怔的模样，身为近侍的妖怪显然慌了神，他们急切地呼唤着少主名讳。
‘欸？’
耳畔的声音将小狸猫惊醒，回神的他下意识的轻哼出声。
“我没事，只是想了些事情。”
将周遭二妖的担忧纳入眼底后，玉梓有些歉疚的回应。
‘呼。’
“那就好，那就好。少主，你可吓死小森了。”
年轻一些的近侍轻舒了一口气，并拍着胸口说道，吐出的舌头携带着淡淡的俏皮。
说到底，他们与少主的年纪根本相差无几。
“少主，那我们回去吧，天色也暗了，这山谷中总有一些不开眼的野兽。”
稍许年长的小妖显得沉稳稍许，不过那留存于面颊上的忧虑亦堪堪回落。
“嗯。”
玉梓轻声回应，挂在天际的太阳即将沉落山谷，鸟鸣虫嘶之声也愈发响亮，是到归家的时候了。
“嘛，少主，今晚吃些什么呢？听说水叔家圈养的兔兔下崽了，嘿嘿嘿。”
走在前路的隐森舔了舔嘴唇，眼瞳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就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森！”
年长些的近侍骤然出声，眼瞳中残留着丝丝训斥。
虽然他们与少主关系相对亲密，可说话时还是要注意身份。
“嗨，嗨，了解老哥。”
隐森突然缩了缩脖颈，对于这位暴躁老哥，他还是很畏惧的。
而且，如果再状告父亲大人的话，那就更不得了了。
“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如此讲究！”
“这是来自未来百鬼之主命令！”
看着意图解释的隐林，玉梓顿时将之后话也彻底堵死，并歪过身子看向身侧隐林调笑道：
“你是想要去看水叔家的姑娘吧，敢吃她养的兔子就不怕以后再也不理你？”
‘不理我......’脑海中的画面旋即上演，顿时隐森脸上的笑容便被彻底打破：“我，我哪敢啊，就是说说，说说而已。”
‘哈哈哈哈......’
山间里轰然响起了笑声，就连强行扮演稳重的隐林都裂开了嘴角。
‘砰~砰~砰~’
然而就在这时，黯淡的天空传出声响，有点像雷鸣，却又没有那么的沉闷与响亮。
玉梓一行人都被这样的声响所吸引，还未远走的他们旋即驻足。
映入眼帘的是七彩之色，绚丽非常。
整块天幕都好似画布，那漫天的花火就于其上泼墨点缀着。
“那，那是什么？”
年幼的小少主喃喃开口，眼眶中尽皆被那七彩花火所吸引！
“可能，也许，叫做、叫做烟花，有远游的妖怪提起过，是吸引人类女孩的事物。”
林蹙着眉头回忆着，这也是多亏了他很早就随父亲侍奉总帅的缘故，在众妖将那儿听过的事情比较多。
‘烟花，烟花。’
玉梓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旋即往回跑去，那里的山势更高，看得更多更清楚！
而隐森也随之小跑跟上，更为接近的年龄，让他很能理会少主的心境，也同样更容易被那华丽的事物所吸引。
“诶？少主，少主，我们该回去了，天已经黑了。”
夏日的天际，随着太阳的垂落，时针便被飞速的拨动着，那已经可见星星的夜空让林有些不安。
这里毕竟是四国组的边界，是野兽与散妖觊觎之地。
“没事的，林，你快来啊，真美，那就是人类的生活，那就是人类的世界吗！好美！”
“难怪奴良组的那小子会贪恋人间，真羡慕啊。”
自记事以来，玉梓从未如此兴奋开心过，即便是身处帝王之家，纵使他觉醒了最多的神通之力，可与那漫天花火、遍地霓虹相比，都不值一提！
拗不过的林之好轻身上前，一根黑铁狼牙棒也跃然于掌心，唯独他不可放松警惕。
只一眼，林便知道自己也沉溺了，哪怕责任、哪怕内心不断告诉他要带着少主早点回去。可双腿却似灌注了铅水，有些动不了了。
那漫天的烟火像是没有了尽头，奋力在天空中展示着姿态，映衬在夜幕上，绽放在眼瞳中。
“我要去，呐，林、森，我要去人类的城市里看看！”
趁着烟火间隙，玉梓转过了视线，面颊上流转着清晰可见的兴奋，瞳孔中闪烁的是比星河还要耀眼的光芒。
“不！不行！绝对不行！那可是人类的世界！”
小少主的话语瞬间将隐林惊醒，浓浓的恐惧在其面颊分外鲜明，甚至连最为在意的称呼都舍弃了。
“为什么？奴良组的那小子不是也可以吗？为什么我们不行！难道他们会吃妖怪吗？人类不是应该畏惧我们吗？”
玉梓的小脾气也瞬间涌上，一连串的反问如同十万个为什么，眼瞳里充斥着认真。
“这，因为......”
林有些语塞，想要说出些什么道理，可对上小少主那渴求的眼神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是想说三百年前的事情吧，但，我们并不是去侵占领地呀，只是去看一看那里的烟花。”
“呐，我是真的想知道，从烟花下面看，是怎样的风景。”
玉梓回转过了身子，遥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城市满满向往。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阿婆，您是好人！
直至走在温和的灯光下，隐林还是有些晕乎。
他到底是如何被小少主蛊惑走进这钢铁城市的呢？
想不起来，一点也想不起来。
亦或者是自己也对这长辈口中的禁区充满了好奇吧。
毕竟，出生的牛犊总是会将那份恐惧镇压到极致。
不过林还是仍旧时刻保持着警惕，目视四面，耳闻八方，脸上写着鲜明的生人勿近，余下的就差将狼牙宝具也持于手中了。
“呐呐，玉梓少主，刚才的烟花是在哪儿呢，现在好像停歇了，还想给水丫头带一支回去看看呢。”
“不过，这里的灯光也超好看啊，比山野的鬼火、星光亮多了。”
森则没有哥哥那么的拘束，初踏人类世界的他彻底被视野中的一切所吸引了目光，激动的心情化作了喋喋不休的赞叹。
“嗯嗯，难怪奴良组的那小子会想要成为人类，在这里生活是很热闹呢。”
狸猫小少主亦被周遭的一切所吸引，不过，少了烟花终是让他有些失落。
‘啾~啾~’
可就在这时，城市的另一边传来了特别的声响，就算是隔着纵横排列的街道也能够感受到那略显尖锐的调调。
下一秒，夜空再次被点燃，漫天的星火肆意绽放。
绚丽占满了少年们的眼眶，连带那‘砰、砰’的炸裂声都显得悦耳极了。
“在那，走走走！”
玉梓裂开了嘴角，扬起的眼瞳里充斥着孩童专属的闪耀。
“等等，等等，小少主......”
“咱约定好不乱跑的......”
只是还不等林的话音还未落下，视线中的二人便拉开了一条街的距离，转头回望了眼依旧大大敞开的古城门后，他也赶忙追了上去。
......
“呐，你说城主府究竟丢了怎样的宝物啊，这都过去一个月了，半点消息都没流露。”
宽敞的街道上有身着狩衣的中年男子百无聊赖的出声。
在其旁边站立的是服饰相差无几的两名男子。
观模样应该属于同僚。
“就是说啊，光是让我们巡视，也不说明是何物，况且，我若是窃贼早就偷偷留走了，唉，原本答应孩子们一起参加庙会的现在又泡汤了。”
男子的回应中夹杂着淡淡的埋怨，遥望天际的目光携带着歉意。
“欸，明大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最先出声之人字句中带有些许期冀，毕竟他们只是阴阳生，距离真正的沟通阴阳、斩妖拔秽还有些许距离。
而且有生之年可能再难达到那样的高度，但眼前的明大人不同，他可是真正的阴阳师！
听闻背后的议论，被唤明大人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认真是其最为鲜明的特征，凌厉的目光仿若能够洞穿他人灵魂，而在其腰际悬挂着一枚令牌，其上隽写着崇德二字。
崇德院，四国最强阴阳师家，其地位能够比肩京都花开院！
不过与花开院家术法、流派百花齐放、实力强劲不同，崇德院能够耸立此地百年不倒，完全是因为城主府的那件宝物。
那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庇佑了四国人类最为艰难的阶段。
崇德院明看了眼跟随自己多年的近侍后还是缓缓开口，但也只是含糊的一句‘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
久远的时间点光是在口中咀嚼就溢出了历史的味道。
“难道？难道是！”
打开话题的中年男子恍然，爬满茧子的双手瞬间将自己的嘴巴捂住，以防那卡于嗓眼的话语脱口而出，但其瞳中的震惊却难以掩盖。
站立在他身侧的同僚亦是愣在了当下，所有的抱怨、歉意，都在这一刻被惊愕取缔。
丢失的竟然是那件宝物！
在三百年前一举斩灭来犯狸妖的那柄神兵！
“嗯。”
明大人轻哼了一声便回转了身子，这条消息就连他刚知晓的时候都震惊万分、久久不语。
那柄霸者的凭证可以说是一代又一代四国人民的精神支柱！
不过幸好，当下狸妖势微只能绻缩群山之中，更何况，今日的崇德院家已经不是当年初至此地的时候了。
就算有觊觎此地的妖物出现，也将由他与他的家族一同守护！坚定的信念顿时化作一抹凌厉的锋芒从其眼瞳流转而出。
“走了，去庙会看看，那边人多事杂。”
思绪收拢，崇德院明随意说道。
“诶，庙会？欸欸欸？谢谢，明大人！”
震惊之色被一扫而空，稍有的抱怨亦烟消云散，男子眼中留有的尽是感激。
虽然他们的大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却意外的会关心下属呢。
那帮小兔崽子看见自己会不会很激动了？只可惜没穿浴衣，不太应景。
......
“少主，少主，这是什么，红彤彤的好好看，好像、好像还可以吃！”
走在人群中的森突然拉了拉身侧的玉梓，眼中流淌着满满的好奇。
闻言，玉梓也凑过了身子，那一根根插在软木上的事物如同袖珍的小太阳，流淌着鲜艳的光泽。
“不、不知道。”
小狸猫的面颊有些红，今日真的是太掉价了，身为王室的他居然什么都不知晓。
“这是苹果糖哦，小家伙们。”
不等森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他的大哥，耳畔便传来了慈祥的声音。
“诶，苹果糖，那，那要怎样才能得到？决斗嘛，可，对手是老婆婆哎。”
少年的言语携带着雀跃之意，可当看到桌案后的摊主后，踌躇之色迅速攀升。
妖怪的方式，在这里适用吗？或者，可以找阿婆的子嗣决斗？
森的眼睛亮了起来。
“瞎说什么呢！抱歉阿婆。”
林陡然出现于弟弟的面前，听远游的妖怪说，与人类交易是要有货币的，他们可没有那种东西。
“呵呵，决斗？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呐，阿婆请你们吃，来。”
说话间，苍老的手掌跃然于眼帘，于其手心攥着三根木棒，其上是鲜红的苹果糖。
“诶诶欸，谢谢阿婆！”
看见那晶莹的事物，森旋即探出了双手想要接过，可在这之前被林抢先一步制止。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伸出的双手被打落。
“森，父亲说过，不是咱们的东西不可以要。抱歉阿婆，我们没有钱。”
语落，隐林没有去看一脸委屈与失落的弟弟，而是看向玉梓轻声道：“小少主，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所以，这是阿婆请你们的，拿着吧，好孩子。”
粗糙的手掌将回落的双手截停，三根木棒顺势转交。
欣喜的笑容重新升起，天空再次升起了烟花，很是美丽。
“谢谢，阿婆，您是好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那年
“少主，哥，给。”
雀跃的隐森蹦跶着转过了身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那如同花儿般鲜艳的事物让他不小心翼翼起来。
原来人类的世界是真的如此美好啊！
玉梓轻轻接过苹果糖，那流淌着晶莹光泽的糖果着实令他也沉醉其中。
“谢谢阿婆。”
他旋即对着和蔼的老人欠了欠身子，妖怪的思想有时真的要比人类简单太多。
恨就是恨，爱就是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眼前的这素未谋面的老人显然就给小狸猫留下了超级好的印象。
“哥。”
森的声音有些怯怯，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自家老哥的双眼，毕竟、毕竟面对这从未见过的事物他违背了父亲大人的教诲。
“吃吧。”
就在其万分忐忑之际，耳畔却传来轻声的低语，那如同圣旨般的字句让他豁然抬起了面颊。
万岁！竟然没有挨骂。
“给老哥。”
托着苹果糖的木棒被其轻轻递至隐林手中，那映衬在眼瞳中事物，确实有着一种特殊的魔力，让定力不凡的他都想要轻轻咬上一口。
不过，最终林还是将这份欲望克制住了，如此事物，少主与小弟拥有就够了。
“阿婆，两个就够了，还有这个，是我的护身符，也、也送给您。”
林稍稍斟酌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用送这个字可能更加好一些，而托于手掌的则是一枚类似于钱币的事物，不过从外形看是要大上了一圈之多。
“诶，老哥，这是母亲给你做的成年礼吧。”
眼角掠过掌心，森怔怔出声，那是他向往好久的东西，每一日都向往着能够快快长大，早点让母亲大人也给自己做一个。
“诶？”
老婆婆显然也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孩会做出此般行为，视线也不由向微微躬身的林看去。
那静静躺在其掌心的似某种生物的外壳，不过有经过很好的打磨，边角看不出任何毛刺，很是精致。
在护身符的边缘处有被开了一个小孔，一根纤细的草绳从中贯穿而过，使之能够佩戴于脖颈上。
灯光下，这小小的事物亦流动着浅浅的光泽，显然有被主人很好的珍惜着。
而那穿孔而过的草绳，有点像老一辈的人们口中诉说的百草绳。
阿婆曾在孩童的时候听过，这样的绳草是要由上百种草茎剥削糅杂制成，需要的不仅仅是灵动的双手，还有万分的耐心！
且不管传闻是否真实，这草绳是否又是那传说中的百草绳，仅这一份母亲对孩子的庇佑，就足以令她产生共鸣。
“傻孩子，阿婆怎么会......”
可不等老婆婆将话语说完，林的身躯愈发前倾，口中的字句亦万分诚恳：“请您，务必收下。”
‘嗬。’
轻声的呼气从阿婆嘴角流出，干涸多年的眼眶似乎有暗流涌动。
枯燥的手掌将护身符接过，林的身子也在那一刻微微颤抖，有放松、有空落。
“那阿婆就先替你收下了，等你有钱后随时可以来换取哦，苹果糖的话，也请你好好品尝一下老婆子的手艺。”
老婆婆的眼帘微垂，双手贴合置于腹部，腰背微微佝偻却很是优雅。
“嗯。”
话语入耳，林的眼瞳旋即绽放出了光芒，心中的失落也再此刻挥去大半。
人类的钱币，看来回去之后得问问远游的妖怪该怎么获得了。
将一切纳入眼帘的玉梓也不由心情舒缓了许多，这就是他为何亲近这俩兄弟的原因啊！
是能够将背后安心交付的伙伴！
注定伴随其左右的百鬼！
“呐呐，老婆，这个苹、苹果糖，要怎么样可以带回去嘞？”
听闻护身符还有取回的希望，森的眼中也重新焕发芒光，这位阿婆真的是好人呢！而藏在心中的疑问也随之脱口。
“诶，你小子，原来是想把糖送给水丫头！”
玉梓瞬间将其中影藏着的信息挖掘，道出的真相丝毫不留情面！
难怪这小子在接过苹果糖之前拼命擦拭着双手，难怪他接过之后便四下看着自身似是寻找着什么，难怪这家伙也算是懂事之妖，今日竟会沉沦于人类的事物，虽然这红彤彤的糖果着实漂亮非凡。
原来都是为了水叔家的小妮子啊！
真的是，难为林了。
话虽是如此，但小狸猫的眼角分明流淌的是笑意。
被揭穿心思的隐森顿时小脸憋得通红，心中的忐忑更是不用说。
‘啊啊啊，小少主怎么可以这样？我以后怎么面对老哥啊！’
看了眼流淌着鲜艳光泽的苹果糖后，森还是决定放弃吧，追女孩子嘛，得靠自己才行！
“那个，哥......”
怯声的问询似是道歉的开端，可还未等他将退还糖果的话语说出，林的声音便先行一步：
“阿婆，请问有包裹这支糖果的方法吗？”
‘诶？诶诶诶？’
老哥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应该像往日一般好好训斥一下自己吗？
森有点迷糊却又感觉温暖万分。
阿婆为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转过了身子，面颊上泛起点点追忆之色。
那年盛夏，萤火纷飞，彻夜虫鸣。
那用石头垒起的台阶，趴在窗台傻笑炫耀的男孩。
那晶莹如水的苹果糖。
“给，下一次要把小姑娘一起带来呀。”
老婆婆重新取了一支苹果糖，并仔细的裹了层糖纸，而后不由分说的放在了森的手中。
“请务必收下。”
她如是说道。
“阿婆~”
影森的声音有些颤颤，自打出生以来，除却少主与水姑娘，这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陌生人了吧。
‘啪~啪~啪’
而此刻，夜空再一次升起了烟火，那漫天的花火，绚丽无比。
与在山中遥望相比，更是多了些许壮丽。
“好啦，去吧玩吧，这应该是今晚最后一波烟花了。”
阿婆摆了摆手，将少年眼中的感动与炽热打散，便转身身走向了摊位，只是她眼中的追忆依旧不减。
那年、那年......
三位少年在微微欠身后，旋即撒开了步伐向着烟花之地跑去。
而苹果糖也在此际融化于舌尖，很甜。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因是妖
盈月微满，星光作伴。
燃于天空的花火更是给这无垠的夜幕增添了不一样的色彩。
“欧尼酱，想吃章鱼小丸子，想吃！”
“大家，差不多该回去了。”
“下一次的烟花祭也一定要一起来呀。”
“......”
繁杂的话语伴着鲜活的人类世界齐齐纳入三只小妖怪的眼帘。
这些，都是他们未曾看过的光景。
“玉梓少主，那边，那边！”
是隐森的声音，小狸猫循声望去，这小子正遥遥指着一条贯穿主城的河流，而在岸边则整齐排列着一个个方正的小箱子，每隔一小会就会有耀眼的火星从中升起，最终在天空中绽放。
“去看看，去看看吧！”
森的声音带有着兴奋，还有一丝丝征询的祈求，脸上也带着凄凄惨意。
“好。”
玉梓小少主嘴角溢出笑意，他当然知道这是对方装出的样子，那热烈的眼神分明就是想要找机会能不能再顺带一束烟花回去。
“嘿嘿嘿，让我来开路！”
得到允许的隐森欢呼着蹦了起来，迈开的步伐像风儿一样。
林探出了手臂，想要让他的弟弟安分一些，可划过空气的手中捞到的只是一团无形空气。
‘这臭小子，真是欠收拾了。’
隐林咧了咧嘴角，指骨亦在作响，他们可是少主的近侍，怎么能够随意乱跑。
“无碍。”
狸猫小少主轻轻将林的腕臂按下，眼角中的笑意愈发浓盛。
虽然在山中的生活也很开心，漫山遍野都是他的天下，但却仍旧有着令其不舒服的束缚。
今夜，在这人类世界，他所谓的身份，地位，都尽皆可抛掷脑后，没有比这更放松开心的时刻了。
既然小少主都如此言语，林自然也不敢在此刻发作，依言将情绪收敛，但眼中还是流露着无奈之色。
‘你就宠他吧，小少主。’
“呐，呐！少主，哥，快来啊！”
位足人海的森豁然转身，高声的欢呼与挥摆的手臂完全不在乎旁人的视线。
说完，这小子又带头跑了起来，阿婆可是说这是今晚最后的花火了，他可得赶快。
“喂，小心点！”
扬声的低呼穿越人海，虽然林表面恨不得狠狠揍一顿这调皮的弟弟，可内心却对其万分关切。
这里，毕竟是人类的世界啊！
妖怪是被畏惧，驱逐的存在！
可林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隐森便转头撞入了他人的怀抱。
“哎呀，疼疼疼，抱、抱歉。”
少年赶忙站稳身体，欠身道歉，双目甚至都不敢身前之人。
玉梓和林也在此刻赶来，立于森的身后说着歉意的话语。在人类的世界，一旦闯了祸可没人能够救得了他们，况且，本就是隐森这蛮小子的问题。
被撞到人缓缓将身体弯下，轻揉了揉森的脑袋，言语很是温和：“没事吧？人多注意些哦。”
“没，没有。”
想象中的训斥被没有到来，对方的谅解也让少年轻轻扬起了面颊，入眼是一位还算英俊的男子，面颊上带着父亲般柔和的笑容。
只是，其身上穿的服饰却有些奇怪，与周边人都不太一样，显得很是正式。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对方没有生气就好。
“嗯，没事就好，去玩吧，我家那小子也和你一般大呢。”
确认身前少年无碍后，男子便径直掠过了森，队长还在前面等他。
“你小子！”
陌生男子的不追究可不代表当哥的不计较，轻车熟路拎起的耳朵让那小子瞬间求救了起来。
“少主，少主，救命啊，林疯了，要疼死他的亲弟弟！”
哀求的眼神与人类孩童一般无二。
“不好意思明大人，刚才......”
回归队伍的男子轻声致歉，但还未等他将话语说完，那位真正的阴阳师大人便将无名指置于嘴畔。
是通用的禁声姿态。
而他的目光亦停留在那三个小家伙的身上，尽管川流而过行人不断将视线阻碍，也未曾挪动。
那悬挂于腰际令牌也在此际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崇德二字更是鲜红如血。
视野中三位少年渐行渐远，流转在腰牌上的光芒也愈发黯淡。
“让巡守隐蔽点撤散人群。”
崇德明的目光有些凝重。
偏偏是烟花祭，平民太多。
......
“唔，臭大叔，坏大叔，竟然说什么小孩子远远看着就好了，不要来捣乱，等我有了赚钱的方法，一定要给水丫头放一夜的烟花！”
森那握紧的拳头在虚空中挥舞中。
“好了，快走吧，街道上的人类都散得差不多了。”
林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那还很顽皮的弟弟，不过，今天确实很开心啊。
“诶，是阿婆的摊位，阿婆还没走呢！”
沿着青石板的归路，森一眼便望见赠予他们苹果糖的慈祥老人，她正慢慢悠悠收拾着摊位，想来也是要回家了。
顿时，其心中的遗憾被扫荡了干净，要去跟阿婆打个招呼才好！
只是，刚刚迈出的脚步又旋即停下，身前的道路被阻挡。
“诶，大叔！是你啊，刚才不好意思哈。”
抬眼而望，正是方才自己不小心撞到的中年人。
隐森谦和的微笑着，不过这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却没有了先前的笑容，眼中的神情很是复杂。
“大叔，你身体不舒服吗？”
少年不疑他，只是以为对方像自己一样遇到了糟心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一股力量将之拉回，再抬眼林已经将自己挡在了身后，耳畔也轻声传来了一句：“准备带少主逃。”
“逃？”
“为什么要逃？”
森有点不解，眼中的疑问很是明显，他想要问问身侧的少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可没有做坏事啊，为何要逃？
但对上的却是面色亦有些难看的玉梓少主。
而在他们的身后也出现了几位人类，手持兵刃，远远伫立。
“为什么？为什么？”
森有些迷茫。
“你们跑不掉的，束手就擒吧，妖怪！”
突然间，那被着重咬出的字眼不由分说地挤入了隐森的耳畔，这才将之从迷茫中惊醒。
‘戚，阴阳师！’
切齿的字句从林的口中溢出，微微躬身的腰背似发动攻袭的前兆。
族内有前辈说过，人类中有行走的修士，他们能够探查出妖怪的气息，被唤作阴阳师！是妖怪的死敌！
所以，一切的一切，就因为他们是妖怪？
可他们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啊！
森的神经在跳动，心脏开始紧缩，他有些难以接受当下情形。
而不远处，阿婆显然也被这里的阵仗所吸引，视线随之而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彻底疯魔
街灯晃动，夜凉如水。
森的心脏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握着，使之每一次的呼吸都要异常用力，这种感觉好难受。
“别怕，有我在。”
耳畔传来坚定的低语，是从其出生之时便萦绕在耳际的声音。
‘哥哥。’
隐森恍然抬头，身前同样是少年的林将二人死死庇佑在后，灯火下那被拉长的身影却有些晃动。
他的心中也会有畏惧吧。
毕竟，眼前可是号称妖怪猎手的阴阳师！
“放弃抵抗吧，行走在人类的城市，你们是没有胜算的。”
为首的明大人率先打破僵局，言语之平淡如同一碗凉白开。
“放弃？而后成为你们的奴隶吗？”
林的讥讽瞬间回击，他曾听闻族内长辈说过，若是遇上阴阳师跑不掉便自行了断吧，否则成为他们的奴隶更是生不如死。
就如同，源氏的那把刀！
崇德明没有再多言，只是轻轻挥动着手掌，示意身后的二人散开封锁逃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再平常不过的理念。
更何况是在这非常时期，眼前的三只小妖怪说不定知道些什么，甚至是同谋！
明大人的眼睛渐渐虚眯了起来，是战斗前的姿态。
而位于其身后的两名阴阳生亦随之散开，同时太刀与降魔棍分别被他们持于身前。
见状，林的背脊愈发的佝偻，似一头呼之欲出的野兽！
只是，透过阻路人散开的空隙，那位和蔼的阿婆正对着这里遥遥而望，似乎还不知晓出了什么事情。
‘砰！’
天际突然炸响，漫天的火花肆意绽放。
似乎是落下的哑炮，现在才回想起自己的使命。
但在这时，却更像是宣战的讯号！
‘不，不要，不要，不要看过来啊，阿婆。’
‘我，我很丑陋的......’
“吼！”
骤然间，伴随着一声怒嚎，街道晃动、腥风横扫，束缚于林身上的衣裳纷飞碎裂，一道巨大的身影渐渐从扬起的尘土中显现出。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同样被巨大化的狼牙棒横空出世，径直砸在了‘狭窄’的街道之上！
“地裂！”
与此同时，那裹挟凶恶低吼声也刹那响起。
‘咚！’
巨力之下焉有完瓦？
沉淀历史的街道在此刻崩碎，大地在颤抖，土石在嚎叫，不断涌现的土刺更是直击阻路的阴阳师，而那漫天的烟尘是最好的遮蔽！
“带少主走！”
头也不回的命令似最后的诀别。
“不，哥哥，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隐森仰望着化出本体的林，眼里全是无畏。
只要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以前是，今后也是！
不仅如此，玉梓也未曾有动作，四国总大帅的子嗣，哪怕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家伙，也不会怯战。
“哼。走？”
看着直奔而来的土刺，崇德明并没有躲避，流露于眼角的不屑更是清晰可见。
不过是困兽之斗！
腕臂斗转，一张淡黄色的符咒便跃然于其指间。
面对攻袭而来的地刺，明大人不退反进，流转微茫的符咒跟随着手指一同上前，开阖的嘴角亦念念有词：
“急急如律令，镇！”
不过电光火石，那薄弱蝉翼的符咒便与锋锐的土刺有了交锋。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华丽的视觉盛宴。
有的，只是一点微茫镇天地！
横行霸道的土刺受到了难以迈进的阻碍，即便身后术法的余波蜂拥而至，却依旧不能踏过雷池半步！
那逸散着微茫的符咒宛如天堑，阻隔着一切。
强！
太强了！
这就，前辈们说的阴阳师吗？
将一切纳入眼瞳的林心中悍然，纵使他还年轻，不过也有搏击狼群猛虎之力！术法神通，更是这一代妖怪的佼佼者，否则也不会成为小少主的近卫。
但即便如此，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力量，居然连那家伙的边角都未曾撼动。
明明在其恢复本体后，阻路的家伙是那么的渺小！
“戚，狸猫一派的山鬼吗？都被打残了，还敢现世？”
只一眼，崇德明便将眼前的家伙识出，独角、红皮、狼牙，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那老邻居体态。
不过，眼前这如同小山般高的家伙，按妖怪的年龄来算也只是属于小屁孩而已。难道，你家大人没提过崇德院的威名？
土刺的余波耗尽，明大人旋即将手中的符咒丢出，那残余其上的阴阳术力顿时化作了一股疾风，将盘旋于场域中的灰尘驱散得干净。
“走，走！走啊！！”
“听话，带少主走！！！”
短暂的震惊后是隐林歇斯底里的怒吼。
狼牙宝具亦顺势挥舞而下，那饱含开山之力的轰击令空气都拉扯出了刺耳的噪音。
相对于术法，妖怪更为擅长的还是蕴藏与体内的力量，这得天独厚的优势，让他们能够在这被人类统率的世界还留存一席之地。
只是，与之对战的可是正统的阴阳师啊！
“梦山之力，御！”
也不见崇德明有何多余动作，仅仅只是单手托天，那虚无的空中便似乎多了些什么。
‘吭。’
就当那镶嵌满锋锐尖刺的狼牙棒即将横扫六合之际，却在途中戛然而止！就像是击中了一道无形的铜墙一般！
厚重的闷声肆意荡开，酸痛之感也随着宝具的震荡传染开来。
也就在这时，被能量所渲染的虚空有淡红色边框显现，似乎是一道屏障！
‘好强。’
喃喃自语从森的嘴角流出，他从未见过谁能够如此轻松抗下老哥的一击，就算是身为大干部的父亲也不行！
旁观者清，身为当局者林更是知晓自己与眼前这位阴阳师的差距。
对方托起的手掌上仍有红芒溢出，躺于掌心的是一张朱红色的符咒，他甚至能够看见上面描绘的事物。
是一只硕大的白狐！
‘吼！’
一击不成，隐林并没有就此认命，盘桓于臂弯的虬龙狰狞着苏醒，跃动在胸膛的心脏怦怦而动，浸躺在血脉中的妖力就此暴动。
那就彻底疯魔！
‘咚，咚，咚咚！’
空间被叩响，足下大地更是深陷数尺。
林发疯地挥砸着狼牙棒，一下、一下，全身所有的气力都狠狠砸在凝结虚空的屏障之上。
然而，这道屏障却稳稳横立，直至林的虎口染血、宝具磨碎，才听闻一道‘咔嚓’之音。
‘咚！’
又是一道猛烈的砸击，横阻虚空的屏障砰然而碎，点点红色的碎芒落下。
隐林不愿放过这大好的时机，调动的力量似要结束这场对弈，可来自神经的跳动却奋力让他遁逃。
眼下，那名阴阳师收回的手掌已然握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拔刀术
‘嗬......’
崇德明深吸了一口气，眼帘微微垂落，背脊也随之不断下压，至于对手那挥落而下的狼牙棒，似乎根本没有被其放在眼中。
“那是......”
位于后方的中年男子突然出声，颤颤的瞳孔中也跃动出了点点狂热。
“昂，队长他，可不只是单纯的阴阳师啊！”
身侧的同伴下意识地回答道，紧握于手中的太刀也在低吟，似乎是在致敬。
林的面色狰狞而癫狂，今日的他没有半点退路，纵使眼前的男子给予了他无尽的威胁，纵使其身处人类的世界。
但为了少主，唯有死战！
瞬间，恐惧被摒弃，烦躁被封锁，低声的怒吼似垒起的战鼓。
‘嗞啦。’
狼牙棒自虚空而落，途径之地无比发出令人牙酸的噪音，而点点雷霆星火也在这时攀附其上。
而这一点雷火在下一秒便以燎原之势将整个狼牙棒覆盖，流转其上的电弧，跳跃幽冥的蓝色火焰，一切的一切都在诠释着林的最强一击：
“雷坠！”
‘呼......’
雷鸣之声如洪水猛兽轰然贯耳，更有星星雷火先行而下，可这位明大人却只是轻轻将浊气吐出。
见状持太刀的男子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虽然他也在修习此式但却只是皮毛，更不必说与妖怪交手。
时间没有停止，挥落的巨棒不过还剩三尺之距，而以林攻击的速度，这点距离不过是此间眨眼。
但也就在这时那位阴阳师大人动了！
只见其左手拇指轻推刀锷，闭上的眼帘骤然裂开了一条缝隙，里面有瘆人精光流露！
“可曾听闻，人族拔刀术！”
“崇德明，参上！”
‘呛！’
那是比烟火升空更为迅疾刺耳的声响，一点寒芒将天幕拉开了口子，远远而望，甚至会以为那是突然临世的电蛇！
可雷电，又怎会笔直行径？
‘哗......’
刀刃轻轻回鞘，崇德明也缓缓直起了身子，他的胸口有些起伏，似乎是在平缓刚才所有的气力。
在其身后的两位阴阳生则愣在了当下，方才的他们只看见了一道撼世白昼，仅此而已。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完好的感官依旧坚定地告诉着自家主人，那只不过是对手的虚张声势！
“看不起谁呢？”
被‘戏耍’的隐林愈发暴躁，盘踞虬龙的臂膀想要再度发力，一举将这可恶的人类砸碎。
但却不知为何，那传导讯息的神经却迟迟未将号令传达，甚至、甚至奴御的宝具竟然有些偏离轨迹！
‘怎么？怎么可能！’
林想要迅速调整这一不佳的状态，只不过是被白刃晃了眼睛，怎会连武器都挥使不稳了呢？
‘不可能，不可能。’
他拼命的想要调整自己的状态，可是视觉却告诉他狼牙棒已经彻底偏离轨迹，连带着的还有自己的右臂。
“哥！”
“狗屁阴阳师，我跟你们拼了！”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林的身后传来，那能够洞穿灵魂的呼唤，让他竟然有了种心碎的感觉。
这时，才有痛感从右臂姗姗而来，眼角掠过，肩肘之下平滑如镜，堪堪反应过来的妖血肆意流淌。
“痛！痛！通！”
撕心的疼痛，让林想要抓住脑袋放声嘶吼。
可抬起的断臂却提醒着他，这场战斗还未停歇，他们还处于人类的世界！而他的背后，还有少主在！
‘咣。’
地表颤动，木棚倾塌，那坠落于地的宝具与鬼手倾轧数米才堪堪止住。
也亏行人已被暗中遣离，否则又是场灾祸。
“保护大人！”
看着横冲而来的森，持刀男子悍然出声。
虽然明面上自家大人轻易挥刀并断妖一臂，可同样使刀的他知晓，这一击必定耗费了太多的气力！
毕竟妖怪的战躯，可是堪比山岩的存在。
而且与人类天生肉体凡胎不同，妖怪自出生便拥有着更上一层的天赋，或是术法、或是气力，因此即便是未成年的小妖怪，都不能等闲视之！
眼下明大人的气息还未缓和，能够阻挡敌人的唯有他们。
无需多言，其身侧的同僚已然拖棍前行，一连串的火星也在地表上肆意绽放。虽然平时的他看似八卦随意，可遇事绝对是一个可托付背后的战友。
横空跃出的森高举战兵，那流转寒芒的狼牙棒与其哥哥的宝具如出一辙。
但是比他更快的却是玉梓，他似一阵疾风，瞬间便出现于短暂脱力阴阳师的面前，扬起的双手竟然倾泻出寒芒！
“大人！”
持刀男子疾呼，可天生的体质差距让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逼近。
‘戚。’
崇德明并未慌张，滑入左手符咒已然待命，要知道，他可是身经百战的阴阳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破绽？
纵使有同伴在侧，但这也不是其松懈的理由。
然而就当他准备奴御符咒之际，一道狭长的眼瞳骤然呈现于对手的身后，那双透着阴暗与冰寒的双眸竟然让他有了些许的失神！
‘这是......’
不过探究的念头瞬间被崇德明打消，迫在眉睫之际居然失神！这是绝对不能出现的事情啊！
再用符咒已然显迟，这电光火石之际，他只好将臂膀分别横阻于面颊与心脏保住要害。
‘撕拉！’
是衣衫破裂的声音，锋锐的疼痛让这位阴阳师大人瞬间闷哼出声，显然与妖怪相比，在忍耐的程度上还有一大段距离。
“可恶！”
一击未能得手让玉梓很是狂躁，探出的利爪便欲再度攻击。
可就在这时，一道锐芒从天而降，是阴阳师身后的同伴及时赶上，那携带晦涩刀意的刃芒已然有咒文加持！
狸猫小少主只好先行避退，他并不像林、森兄弟一般重在气力体魄，反而突袭与神通之术更为擅长。
“没事吧，明大人！”
紧握太刀的男子紧紧盯着身前的对手，居然能够伤到武法皆修的明大人，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而一旁也传来了兵刃的对轰的声响，显然他的同伴也已经在战斗。
“放心。”
崇德明的声音有些低沉，双瞳中还残留着震惊之色，目光也依旧停留在伺机出击的小狸猫身上，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纵使肩臂的伤口深可见骨都未能使之分心。
“皇族？四国妖怪的皇族！拿下他！”
突然间，他恍然低吼，那双妖媚的瞳眸，那迅疾如风的身形，还有已然泛黑的伤口，无一不宣告了对手的身份。
若真是他们窃取了魔刀，那么意味着！！！
一时间崇德明的眼中唯有惊恐！
第一百五十九章 门户
三百年，四国的先辈们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
而这场劫难，并非天灾或者人祸，是来自这片土地上最为强大的势力——狸妖！
说到底是先辈们踏足了他们的地域，并休养生息不断扩张，侵占了一部分的资源。
可在生存面前，本就是肉弱强食的法则！
终于不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狸妖决定结束这一局面，那位妖怪统帅想要彻底将四国变成妖怪的乐园，将人类永远的驱逐出去！
可在这里生存良久的人类又怎愿意背井离乡？
虽然四国只是偏于一隅的小岛，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土有沾染着他们的汗水与情感。
怎么可能拱手让出？
调和无果，唯有战。
纵使血染城池，也必将捍卫自己的家园！
以崇德明的寿命自然没有见过那一场战斗，而那一战的先辈也尽皆早已泯灭于时间的河流中。
但铭刻于城主府的石画，以及留存在古籍中的字句，无不渲染着那一战的悲壮。
是！没错，狸妖大军最后近乎被全灭，能够残存逃离的也尽皆身负重伤，能否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可人类就真的没有一点损失吗？
数十个城镇被一举攻破，四国近乎所有的地盘都被狸妖占据，余下的幸存者都汇聚于脚下之城，这也是四国最后的一片净土。
面对漫山遍野的妖怪，人类没有选择，唯有背水一战！
那日，血染彼岸，星月沉沦。
即便是断刃，哪怕是拳头，只要还能够给予对手伤害，但凡躯体可以行动，那就没理由后退！
战马嘶鸣如雷霆，战鼓垒起捍天地，一柄神兵断万古！
那从京都败退而来的家族终于重拾了兵刃。
无论多么的想要重返帝都，可在这生活多年的他们终究还是放不下这片土地。
阴阳术法肆意绽放，在这偏隅一角之地，那磅礴华丽的招式就如同神明的垂怜，让人们逐渐丧失的斗志再度重燃！
“请崇德院带领我们捍卫家园！”
民众与兵将齐齐高呼，那一浪又一浪的音波甚至都盖过了妖怪们的叫嚣！
最终，那位大人凭借神兵魔王的小槌击溃敌方总帅，随后一举将狸妖逼入了深山。
“赢了！”
“人族，赢了！”
那种劫后余生的欢呼将天际都要掀翻，这是来自被妖怪支配数千年后胜利的怒吼，面对蜂拥围拢的同袍，这个家族也渐渐放弃了重回京都的念头，彻底安顿了下来。
而这座城池也被重新命名，唤作‘德岛’。
如今，神兵被窃，狸猫王族一脉再现人类城市，这是怎样的一个讯号？崇德明不敢想，但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将眼前的三只小妖怪尽皆留下来！
“崇德院秘术，止伤。”
一张白底符咒突兀掠过这位阴阳师的面颊，旋即附着于流淌血液的伤口处，乳白色的光芒氤氲冉冉。
只眨眼的间隙，那汩汩的血流便被抑制，但那黑色的伤口依旧狰狞，解毒之药还需回府院调制。
身侧的同伴在听闻这携带后怕的警醒后，亦是眉目紧皱，不敢有任何怠慢。
‘咚，咚，咚。’
森与中年男子的对轰不止，可尽管他在气力一道力压对方，但仍旧不能做出实质性的突破，反而平白挨上的几下棍棒让他痛的龇牙咧嘴，那突兀闪烁的符文就如同烙铁一般，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速战！”
草草疗伤的崇德明踏步上前，怀中的符咒不再藏拙尽皆拿捏于指尖，虽然他有信心能够将这几只小妖拿下，但若是令他们癫狂冲入居住区，那无疑是一场无妄之灾。
‘呜、呜。’
直面阴阳师的玉梓微调着身躯，他的喉咙中不断在发出一种呜咽之声，似是再挑衅，又或是宣泄愤恨。
不过，他的眼瞳却径直瞄准了崇德明，就是他断了自家兄弟的一臂！
“崇德院秘术，侍地底之炎，涌！”
伴随一声急呵，明大人率先出手，拿捏于指尖的符咒被按于虚空，紧接着它的边角开始呈现黑褐之色并不断向内绻缩，似乎真的有火烧一般。
而持棍的中年男子也虚晃一招瞬间退步，似乎前方有什么令人畏惧之物。
“少主，小心！”
被护在身后的林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但眼下那沉浸于狩猎状态的玉梓大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那来自地底的能量！
没有丝毫犹豫，隐林陡然俯身探出左手将玉梓与叫嚣上前的森揽于手掌。
也就在这时，地表碎裂，无尽的炎焰喷涌而出，位置正是他们所站立的地方！
“吼！！！”
那种被火焰侵浊的痛感瞬间攀附而上，林也不由嘶吼出声，与常年生活在山中的野兽一样，他们对火焰也有着一定的心理畏惧。
但为了少主！加油啊林！
内心的责任压过了恐惧与疼痛，包裹俩位至亲之妖的左手也在此际向来路抛去：“弟弟，带少主走！”
那撕心的低吼让夜空中的飞鸟都忍不住盘旋哀啼。
“不好！”
崇德明第一时间想要去追，哪怕身经百战的他都未曾想到，对方会趁此刻将最重要的小妖怪送走！
燃起的符咒翩然而落，主人气息的紊乱使维系的术法也失去了掌控。
但他想走，有人，不有妖会轻易放过吗？
哪怕仅剩下一只臂膀，他也是少主身后最忠诚的近侍！
左拳轰然砸下。
“地裂！”
‘咔嚓。’
饱经摧残的大地再也承纳不住如此重击，大片大片开始陷落。
“急急如律令，镇！你们去追，让守城兵将关城门！”
急切的命令迅速脱口，崇德明手持符咒抵着大地，面颊上的青筋不断跳动。他也想亲自去追，可眼前这头妖怪才是当下最强战力，若放任其肆虐后果不堪设想！
“是！”
两位阴阳生旋即令命，两张剪纸似的符咒分别被持于手中。
“苍狼！”
“冥猫！”
符咒甩出，两只如小牛犊大小的式神突兀现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们便翻身而上，向那两个妖怪被抛出的方向追去。
那敞开百年的门户，早已形同虚设的城门，真的要迎来战火了吗？
第一百六十章 气息
‘咚、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月下响起，石墙之上也突兀出现了蛛纹般的裂缝，灰尘与碎石洋洋洒洒碎落满地。
也不知是谁家的院墙承受了这难以维系的冲撞。
而在洒满月光的地面，两道身影挣扎着爬起，衣衫被划破，朵朵血花肆意零落。
“混蛋林！竟然如此对你家少主，看我不回去狠狠揍你一顿！”
玉梓扶着身侧墙壁缓缓站起，也亏他们是妖怪，战躯非人类可比，再加上下落的瞬间有森不依不饶的庇护，才能够扛得下来。
不过就算如此，这小子的嘴角依旧渗着鲜血，咯咯作响的骨头在奋力哀嚎，身体的机能更是还未恢复。
但是、但是林还在等他！
等他将之领回家！
“等等，等等我，你这擅做主张的臭小子！”
小狸猫撑着还未缓和的身躯向烟花之地蹒跚而去，而那印覆在墙壁、拖动在地表的妖血尽皆浑然未觉。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一道上尚且微弱的力道，只是那股力量却坚定的阻止着他前行。
玉梓没有回头，他有些不敢去面对身后的人。
“别怕，森，我现在就去把你的哥哥带回来。”
清晰地的字句代表了小狸猫的决心，哪怕粉身碎骨成为人类的奴隶，也要将那混蛋小子换回来！
四国妖怪的王族，那群阴阳师要抓的妖怪是他，仅仅是他而已！
可，肩背上的气力并没有就此松懈，隐隐之中甚至还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那拼命忍住的细微声响一点、一点落在玉梓的心头，使之心脏都随之紧缩。
再回首，那原本活泼的大男孩已经哭成了泪人，只是他那染血的左手一直死死底捂着嘴角不让声音传出。
“森，别哭，相信少主好吗？”
这是玉梓第一次见到隐森如此模样，那成日与自己打成一片，带着满脸笑意的小妖怪，似乎再也看不见了。
‘不，不，绝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要回去、要将林带回来！’
小狸猫抬手想要将肩背上的那道阻碍之力卸去，可眼前的泪人儿却又狠狠地摇着头，张开的唇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只余下呜咽之声，唯有按捺于前者肩臂上的力量在倾诉着一件事。
‘不行，哥哥说，让我带少主出城！’
‘踏踏踏......’
巷弄中陡然传来了急行之声，似某种山野猛兽，并且还在不断提速！
这是，这是锁定猎物后的奔袭！
那帮可恶的阴阳师已经追上来了！
玉梓回转了视线，流转于指尖的寒芒吟奏出点点铿锵之声！
来得正好！
‘吼！’
身亦却传来一声低吼，接着按捺在其肩臂的力道也陡然消失。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拦腰的横抱，不容玉梓反应，他已经被森扛在了肩臂之上。
还未成年的隐森也能狂霸化为本体，可与林比却显得矮小了太多，不过得到的力量以及对痛感强行的压制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森？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我命令你，放我下来！
恍过神的狸猫少主骤然怒吼，这家伙，这家伙要带自己去哪，前路可不是迎敌的方向！
然而，隐森却不语，只是坚定着向前奔跑着，哪怕他的心脏已然冷却，他的思绪纷乱成结，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一定，一定要完成哥哥的命令，而后在......’
“放开，森！放开！”
肩背上的小狸猫一直挣扎着，可在平日了在气力一道他便不是这两兄弟的对手，又逞遑当下呢？
身后，追兵的气息忽近忽远，再一次的出现甚至能够看清他们的身影，生活在这座城市的阴阳师拥有着绝对的地利。
抬眼，又是一个路口呈现于森的视线中，分叉的巷弄显然趋于不同的地域。
‘哪一条？哪一条才是正确的！’
隐森有些烦躁，那两条幽黑的巷弄似通往幽冥，但凡踏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
‘哥哥，哥哥，我该怎么办？这陌生的城市该如何将少主送出？’
距离不断被拉近，容下思考的时间只剩眨眼，就在其妄图横冲进入最近一条路口之时，一道熟悉的气息骤然出现于识海。
‘哥哥......’
林旋即止步踏入另一条巷弄，被风干的眼角再次渗出泪水。
......
“你们逃不掉的，人族不再是被肆意欺凌的存在，你们也不是当初的狸猫大军了！”
堪堪将躁动的地表压制住的崇德明猛然抬头，冰寒的眼眸中流淌着清晰的战意。
人类与妖怪之间本就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过，林却没有丝毫搭理的意思，挥舞的左手再次向眼前之人砸去，他知晓自己这残败之躯可能坚持不了太久的时间了。
可只要尚存一口气在，也要为少主的逃离争取时间！
若是，若是最初便能够将他们制止来此就好了，但这样的念头也仅是一闪而过。
事已至此，绝无撤退可言！
面对再次轰击而来的拳头，明大人没有再托大硬撼，不断施展阴阳术力的他也有了些力竭。
毕竟这里是属于他的家园，他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去维护。
而且，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府院其他的同僚也都应该感受到这里战斗了才对。
只要将其拖住就好，眼前这家伙迟早都是瓮中之鳖，至于那个属于狸猫王族的小妖怪，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同伴了。
起于识海的思绪万千，崇德明亦是且战且退，在压制着躁动大地的同时，他也不断评估着对方的实力。
这是数百年来难能可贵的交战，也许会给将来的不确定性战争带来一丝胜率。
此际，隐林的怒火已然飙升至了最大值，眼下那不断躲闪的烦人家伙，真的令他很不爽啊！
“土之陷落！”
伴随着一声怒吼他那高举拳头微微泛起了褐色的光芒，这是其凝聚的最后一份妖力。
而崇德明也自然看出了端倪，果断后撤之际亦将符咒横推身前，一道薄弱的防护罩陡然显现。
‘咚！’
大地似在哀嚎，自拳落之处的土石尽皆急速坠陷，那恐怖的吸力比之流沙还要更胜一筹。
在这恐怖的波动之下，明大人的防护罩顷刻破碎，毕竟如同‘白狐’那般珍贵的符咒他也仅有一张而已。
崇德明不知道自己若是陷落下去会遭遇什么样的状况，但如果仅凭这点实力就让一位在籍阴阳师低头的话，那就太小看人了！
有锋芒于指尖划过，一串剔透的血珠也凝聚于他的身前，与此同时一页泛金的符咒骤然显现。
芒光乍露，血珠沾染符咒，抿起的唇齿再度开启：
“神之庇护！”
他如是说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护身符
‘为什么，为什么？’
浅白色的气体从森的鼻尖呼出，密集的细汗也于额间显现。
剧烈的奔走使那潜藏于骨子中的疼痛再次冒出了头。
‘哥哥！哥哥！是哥哥的气息！’
但那从巷弄中传来的熟悉的感觉却让他摒弃了所有痛感，就连渐渐缓慢下来的步伐也在此刻加速。
他从未，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一个人。
就连水叔家的丫头也尚不能够使之如此。
可踏入巷弄中的他却愣住了，没有，什么都没有！
入眼只有冰冷的石板与月光。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认错？
那自其出生起便萦绕在身侧的气息，他怎么会认错？
恍然间，他的肩臂突然有湿润的感觉氤氲开来，那一滴滴残留余温的事物似乎没有了尽头。
“森，放我下来吧，放心，我不会回头的，我要归去，我要复仇。”
冰冷的字句里找不到任何的情感，就连愤怒都探查不到半点。
但是，隐森能够感觉，这样的少主才更加的可怕。
一个前途无量的妖怪少主，一旦有了执念，那想要将其阻止唯有在幼年！
“少主。”
隐森喃喃出声，但却不敢立刻将之放下，因为他不知道当下的少主是立下死志，还是真的想要卷土重来。
若是前者，那么哥哥所争取的一切就尽皆白费了！
“后面的阴阳师愈来愈近了，你背着我更加难以逃离。”
玉梓声音依旧冰冷，往日的天真少主显然不复存在了。
若是他今日能够活着走出去，必将覆灭此城！
闻言，森脸上的犹豫之色慢慢褪去，确实，想要在这如同迷宫般的围城中顺利逃离，以其当下体力确实是个未知数，而且只一刹的耽误身后便又传来了急切的奔跑声。
是那群如同跗骨之蛆的阴阳师们！
没有再耽误，森依言将自家少主放了下来，可是落地之后的玉梓并没有立刻动身，反而跌跌撞撞地走向墙角。
“少主？”
隐森低声轻唤，眼瞳中流转着急切，他有些后悔将之放下来了。
可是狸猫小少主却仿若充耳未闻，贴近墙角后俯身捡起了一样事物，似乎是一片从衣服上撕下的边角料，其上染着些许灰尘，就连形状也是毫无规则。
“这是......”
森的眼瞳在晃动，抬起的手指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喃喃的自语已有哭腔流转。
难怪哥哥先前一直走在最后；
难怪他的衣衫会有破损之象；
难怪这一路会有熟悉的气息！
哥哥、哥哥原来一直都在守护着他们！
“走。”
碎布被玉梓死死地揣入了怀中，放置在了那个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十指绻缩却感有锋锐之物陷入掌心。
今日之事，绝对没完！
......
金色光芒包纳着崇德明，于其身后有巨大的虚影显现，定睛视之，好像是一个不断旋转的五芒星阵！
而不断沦陷的地表在触及防护罩边缘之际，都会被一道黄色微波所荡开，不能临近分毫。
但是，这看似无敌的防御却只能庇佑他的周身方寸之地不被侵扰！
其他地域已是一片狼藉，并且还大有向外蔓延扩张的趋势。
那些为了庙会所搭建的木棚大多已经沦陷倒塌。
“混蛋家伙！”
看着周遭被肆虐的模样，这位阴阳师大人决定不再等待援兵，只见他左手慢慢握在了刀柄处，一缕寒芒已然流露人间，而其右手依旧掌控着金色符咒护佑周身。
这，这难道是要左手御刀？
崇德明的背脊微躬，眼帘微垂只余一线天光，足腕亦轻轻扭转寻找着最合适的发力点。
不过，比他先要有所动作的却是隐林。
只见他步伐急切似乎是要越过自己。
‘这是，要逃？’
明大人的眉宇微皱。
‘开什么玩笑，将这里肆虐成这般模样，现在还妄想逃？’
他决定不再迟疑，拉开的刃芒已然展露过半，眼前的敌人当下尽是破绽！
可对于阴阳师的蓄力待发，林却似毫无察觉，就连施展的术法也在此刻崩碎停止。
逃？
他怎么会逃？
只是......
林的面颊上流露着清晰地急切，虽然在兽化状态下仍旧显得有些狰狞。
锋锐的刀芒铺满天际，对敌之人也遥遥伸出的左手，只是那流转寒芒的指尖对准的却不是他，而是自己的身后。
‘是判断失误吗？还是虚晃一招？’
崇德明的心境有些晃动，他不明白眼前的这只妖怪会做出如此动作。
当然此际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不是重点，他要做的是迅速将这家伙斩灭！
‘踏。’
位足之地四散分裂，没有了符咒的庇护，那方寸净土根本不可能保持完好，就算是余波能够将之撕裂。
刀芒遮天，就算是左手持刀，那撼世的威力都没有减弱多少。
只是，只是，那家伙真的不似在演戏，伸出的左手顺势下落，眼中的瞳光根本不在对手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
一种莫名的道义跃然于崇德明的心中，要撤回这一刀吗？
不，对方是妖怪，怎能用人类的道义相处？
腕臂的力量不再收敛，斩敌的决心落于锋芒。
可，他还是不甘，眼角回转的余光匆匆扫过。
位于路口的摊位遥遥欲坠，周边的地表已然碎裂难以立足，甜甜的苹果糖散落满地，鲜红之色很是凄美。
一位老阿婆双目紧闭着，颤颤的手掌抱着一旁的木柱，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而当下，那早已不堪负重的棚顶正遥遥欲坠。
‘那家伙，那家伙，难道是想要救阿婆？’
转瞬的念头令崇德明有些没能缓过神来，此刻锋锐的太刀已然临近对手，只需稍稍发力必定能将这可恶的妖怪一刀两断！
刀刃不断向前开伐，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那种与人类一般无二的温度。
‘嗬。’
璀璨的刀芒在夜空抖出绚丽的花舞，没有术力维系的符咒翩然而落。
这位阴阳师大人最终还是放弃攻伐，拿捏符咒右手陡然将奔袭而出的太刀止住，那突兀的断招使之右臂暂且丧失了直觉。
‘啪哒。’
落于坑洞中的他回身而望，还好，那家伙没有辜负他的信任。背对着的妖躯下是一道苍老的身影，没有受伤。
在棚顶坠落的前一秒，一只鬼手跨界而来，稳稳地将那坠下之物拦住。
老阿婆也再此际睁开了紧闭的瞳眸，入眼是那张令人心生畏惧的狰狞面容。
可她却没有后退，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畏惧，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之妖。
良久，林那残留血迹嘴角缓缓张开，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只能依稀辨认出如是字句：‘对不起，我是妖怪。’
而眼神怔怔地阿婆则是轻摇了摇头，颤颤的双手也在此际打开，掌心里正安静地躺着一块古朴的护身符......
第一百六十二章 挡我者！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两只小妖怪怎么会突然对路径如此熟悉？先前明明还在城中迷失，现在却径直朝着城门口的方向疾行！难道，难道城中还有妖怪援助？”
中年男子的眼中出现了震惊之色，之前还能够望其项背的他们，当下却在不断被拉开距离！
而且座下式神的脚力也有了放缓的迹象，式神的能量来源于阴阳师的维系，他们可不是已经成为阴阳师的明大人，在阴阳术力的掌控与维持上还差很多。
不行，绝对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了！
眼色微转，于其身侧的同僚便已然知晓对方的心思。
追不上的话，那只能剑走偏锋了。
这毕竟是属于人类的城池，他们行走其间有着更大的便利。
只见其垂掌轻拍座下苍狼，不需言语，那与之心有灵犀的式神便以会意。
苍狼的后腿陡然发力，径直跃至他人庭院之上，而中年男子也将身子尽可能的压低，以保证行进时的速度与平稳。
他要抢时间，抢在那两只妖怪之前到达城门口。
而其奴御冥猫的同僚则继续追击，以防对方还有后招。
今夜，绝对要将那两个家伙擒下，不能辜负明大人对他们的信任！
......
‘少主，就要到了。’
森悄然开口，可那干瘪瘪的字句里没有任何的情感。
闻言，玉梓罕见的没有答话，只是自顾自的奔跑着，可那绻缩成拳的掌心中却明显有鲜红之色渗出。
有林的暗中指引，小狸猫与森似行走在熟知的山野一般，那些相似的巷弄是趋同的草木，冰凉的青石板是软硬分明的土石。
只是，身侧却再也没有了那一丝不苟的他。
抬眼，高耸的城墙在月色下显得森然巍峨，如果、如果当初听林之言，早早归去该多好。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少主。’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隐森喃喃出声，可是那声音却微如蚊呐，低不可闻。
视线中是玉梓那有些瘦削的身躯，他知晓，自家的少主必定万分自责，也相信少主一定会为哥哥复仇。
嗨呀，可近侍保护自家的少主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这傻瓜少主为何却要将所有的过错都背负于自己的身上呢。
再说，当初入城也有他的怂恿啊。
前路有大片的月光倾洒，再过去这个巷弄，就能看见城门口了吧。
森的右手轻轻捂在了胸口，眼瞳中流露了切切地不舍与温柔，似乎那儿有着令他十分珍视的事物。
不过就在一瞬间，那份温柔变成了决绝的信念。
‘哥哥，别怕，我在。’
“关城门！院府传令，关城门！”
就在这两只小妖怪快要踏足大道之时，一道声嘶力竭地怒吼响彻夜空！
是那可恶的阴阳师！
他们竟然也到了！
而且，似乎还要快他们一步。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帮家伙指染少主！
狰狞之色出现于森的面颊，积存的气力也在这一刻爆发，箭步踏出径直越过前人，他要去为少主开路！
“关城门？”
守城兵士一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这半年未曾关闭的门户竟然要关起？长久的安逸让他们甚至忘却四国第一城还有城门这一说。
不过，字末的府院却瞬间让这些士兵警醒。
府院的命令在这座城中就是神明的旨意！
而且传令之人确实是奴御式神而来，那是城主府中的阴阳师才会的术法。
片刻愣神后是严肃的低吼，他们毕竟是城池守卫，就算是长久的安逸也取缔不了是正规军的身份。
“传令，关城门！”
那一声声延续于空中的令文促使着这庞大的体制机器运作起来。
‘踏踏踏踏.....’
稍显纷乱的步伐在城楼上响起，这道号令实在是太过仓促，让他们没有一丝准备的时间。
而就在此时对接城门大道的巷弄也冲出了一道身影，高大的身躯能够于周遭墙壁比肩，盘踞于臂膀上的虬龙诠释着何为力量。
“那，那是人类吗？”
有位足高处的兵士恍然自语，他一眼便看见了那发足狂奔横冲而来的家伙，那超脱人类的体格就如同怪物一般。
而府院来人肯定就是为了阻止此人的逃离了！
是了，恐怕也只有神秘强大的阴阳师才能够阻止这样的存在。
“快！动作快！”
惊觉醒悟的兵士连忙趴在城楼之上怒吼，背负于身的劲弓也在此刻取下，只是拿捏箭羽的手指却有些颤抖。
地表在轻颤，那堪堪奔赴下楼的兵士明显也注意到了来者，愈加逼近的身躯带来的是绝对的视觉冲击。
直至从城楼上传来再一次的催促，他们才恍然觉醒，记起自己的使命。
只是，这有些腐朽、常年失修的城门，真的能够挡住那家伙吗？
“快！”
中年男子又是一声低吼，若是让这两只妖怪逃离，他该如何去向明大人交代？
而且，被那‘怪物’挡在身后的可是牵一发则动全身的妖怪少主！
绝对不能让他们就此离开！
‘嗷呜！’
苍狼知晓主人心思旋即压低了身躯，这位阴阳生也翻身而下，手中拿捏着一张褐色的符咒。
在城门关闭之前，就让他来阻止眼前的妖怪吧！
“崇德院秘术，急急如律令，覆土，起！”
被按捺于地表的褐色符咒骤然爆发出微茫，于对手必经之地的青石板应声碎裂。
浓重的土元素听令汇聚，并不断拔高，赫然形成了一道土墙。
不过这位阴阳生并没有认为简单的术法就能将对手拦住，背负于身的降妖棍被横置身前，不断压低身形的苍狼也做好了狩猎的准备。
“来吧！该死的妖怪！”
‘咚！’
只有一秒，那拔地而起的土墙只维系了一秒的阻碍便被森蛮横撞破。
土石纷飞之际，苍狼率先攻袭，流转于爪牙之间的锋芒是它猎食的利器。
跟随其后则是一柄黑色的降妖棍，铭刻其上符文熠熠生辉！
而在森冲出的想弄口亦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嘶鸣，是奴御冥妖的阴阳生赶到！
‘吱呀。’
沉闷的声响于城门口响起，纵使被遗忘了多年，那这斑驳无数伤痕的门户仍旧厚重坚韧。
“绝不会，绝不会让你们阻止少主离去！都给我滚开！”
隐森也在此际拔地跃起，狰狞的面容，紧握的拳头，飙升的妖力，尽皆传递出一个讯息：
‘挡我者，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光
‘呲！’
刺耳的撕扯声响起，那种令人牙酸的频率不断侵扰着旁人的神经。
本体化后的森拥有着可以比肩钢筋的战躯，纵使苍狼的爪芒锋锐如刀，也只能在其上浅薄的爪痕。
若是想要破开他的防御唯有比之更为强大的战力，或是，铭刻符文的兵武。
野兽不依不饶地‘抓挠’也瞬间激起了隐森的凶性，盘踞虬龙的掌臂轰然将之砸于地表。
一时间土石飞溅、哀嚎不止，但此际的森可并非善人，下一秒这颇具威慑力的大狗又便被其狠狠甩出，在地上翻滚数次后化作了一页残破符纸，灵性全无。
但一击败退并不意味着结束，逸散晦涩芒光的降妖棒横空出世，流转其上的符文更是夺人眼目。
森没有选择避退，即便他已经感受过那棍棒的威力，那种如同烙铁般直击神经的疼痛！
‘咚！’
铁塔之躯悍然承接而上，当下绝对不能有一秒的浪费！否则咫尺之距将成为横隔世界的鸿沟！
‘痛！’
那熠熠生辉的符文似要印刻在森的身里，而他只觉神经在嘶鸣，血脉在翻涌，妖力在溃散，凝聚起的战意在这一瞬间竟然有崩碎的先兆！
再看身前的阴阳师，面色稍显苍白虚弱，可眼瞳中信念却不减反增，紧握降妖棒的双手更是有鲜血溢流，明明这家伙本没有受伤啊！
难道？难道是血祭？
以自己的生命神魂作为祭献，祈求换取一丝神明之力！
果不其然，那逸散芒光的兵武平添了一抹特殊的力量，似乎是一种与妖怪相对立的血脉之力。
如此拼命的想要拦下自家少主？
森的面容愈发狰狞，但若是要比忠诚、比疯狂，妖怪绝不会逊色！
‘吼！’
低沉的嘶吼从其喉咙中滚动而出，赤红的双瞳流转着嗜血的芒光，被咒文压低的战躯重启抬起！
虽缓慢，但坚定不移。
“小看谁呢！”
酸痛之感一拥而上，对峙中那快要被撕裂的肌肉一下又一下的触动着他的感官，但中年男子却并没有后撤，溢出血流的嘴角是牙关紧咬的证明。
“冥猫，去！”
弄口赶来的阴阳生急急出声，旁观者清，他自然能够看出同僚正逐渐被反制，那铭刻在兵刃上的符咒已然镇压不住疯魔的妖怪。
‘仓啷。’
太刀出鞘，芒光直指前路。
而式神冥猫更是踏着诡异的步伐先行攻袭，那忽左忽右的身姿似幽冥使者让人摸不着痕迹。
“敢？”
可就在那诡异幽冥之物临近战场之际，一道清冷的低吼似携九天寒冰位临人界。
冥猫刹那止步，舒张的身躯绷紧成弓，修长的喵须颤颤微微，幽绿色的瞳芒散发出了鲜明的畏惧之意。
视野中，那映衬在瞳孔中的漆黑虚影，哪怕只是一对瞳眸都让其感觉到了浓浓的威压。
那是绝对的血脉压制！
‘喵呜呜......’
低沉的声音在冥猫的喉结中滚动，轻盈的猫步却似灌了千斤之铁，若不是主人在身后，它真想立刻遁逃。
而此间的耽误却让正在对决的二人分出了胜负。
‘啪。’
只见森的右手挣扎着抓住了压在肩背上的棍棒，任凭那直击灵魂的疼痛感拉扯神经。紧接着稍稍解脱的战躯猛然前冲，径直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撞向了阻路之人。
第一次，中年男子感受到身子快要崩溃散架了的错觉，就算是在院府内的魔鬼训练也未曾使之如此。
紧握降妖棍的手掌在这一刻悄然松开，瞬间的失力让其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从口中溢吐出的血花在为这晃动的世界做点缀。
“前辈！”
撕心的怒吼勃然而发，不再去管瑟瑟不前的式神，这位急追而来的阴阳生拖刀而上，自刃口逸散的锋芒在地表留下了一指之深的缝隙。
‘哼。’
余光微瞄，森怎会让旁人伤及自家少主？
此刻的他再也不是那位成天笑嘻嘻的大男孩，而是能够征伐一方的强大近侍！
撞开的中年男子被其左手擒拿，这宛如死狗人类却是此刻最具威慑的令箭。
“放开他！”
果不其然，拖刀前行的男子骤然止步，流转于瞳眸中的是无尽怒火，切齿而出的字句是刻进骨子的忿恨。
“少主，走！”
森没有答话，只是催促着自家少主，那陈旧的门户已然闭合过半！
‘你们逃不掉的！’
可第一时间传入耳畔的却是一道虚弱的声音，垂眼，那已然失去战力的阴阳师正在笑，而于其胸口正散发着微弱的芒光。
那是？
还不等森有所反映，玉梓便手疾眼快地中年男子夺过，并卯足了气力狠狠砸向了身后之人，也就在这一瞬间大片的雷霆轰击而下，目标直指失去战力的阴阳生！
那家伙、那家伙竟是在用血液引动怀中符咒，意图与他们玉石俱焚。
“前辈！刀斩！”
持刀男子断然踏步迎上，此时的同僚已然没有任何抵御的手段，放任下去只有被雷霆泯灭的下场。
雷霆落下的速度很快，可与近在咫尺的刀芒相比还是慢了一分。
一瞬间璀璨的刀芒与迅猛的雷霆交织，使人看不清其中光景，但唯一能够确认的是那位中年男子被死死地护在了身后。
‘嗖。’
就在玉梓暂且阻断阴阳师的追击之时，一抹滚烫的事物倾洒在了他的面颊，是有些粘稠携带腥味的事物。
回眸，熟悉的大男孩呈老鹰展翅的姿态将自己庇佑着，在其肩背之上已然多出了一根箭矢，他疲惫的身躯已经难以阻止凡兵的攻击了。
“森！”
颤抖的瞳芒瞬间绽放出了阴冷的芒光，失去阴阳术力的降妖棍被玉梓一把取过，踏步而出的身躯里充斥着狂暴之姿。
抬眼，那守城的兵士亦高举箭弩，只是他却再无机会射出，那横空而来的棍棒占满了他的视野。
而隐森也没有因区区箭矢而止步，更没有去搭理这彻骨之伤，小山似的身躯横跨地界刹那奔至门户之前，最后留存的缝隙硬生生地被他双掌止住。
一抹自由的天光从那缝隙中流淌进来。
“少主！快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漂亮了
瞳孔颤栗，躯体摇晃。
守城兵士在这一刻无不摒住了呼吸、缄默不言。
那一跃而至的身影将城门口青石板尽皆踏碎，纷扬的尘土似他莅临此地的送礼。
鲜活的气息，强悍的战躯在这一刻极尽威慑！
就连那快要闭合城门又被其硬生生地扒拉开了一道可通人的缝隙，并且这道缝隙还有扩大的趋势。
要知道，这可是由数十位青壮兵士才堪堪推动的城门，而今却被这横空出世的‘怪物’单独一人挑起！
这，就是他们要阻拦的敌人吗？
他们又有能力阻止吗？
好像就连术力通天的阴阳师大人都没能拦下他。
一时间惶恐与慌乱从兵士们的心底翻涌而上，就连按于门庭的双手都忘却了施力。
‘嗞啦。’
厚重的城门再次低吟出声，那如同拉锯般的刺耳之音在这深夜格外响亮。
而也就在这时，那仍旧萦绕在耳畔的军令还在作响，当年高举右拳的誓言历历在目，为府院，为了四国他们可以献出所有！
哪怕是生命！
“拦下他！”
骤然间的低吼于城洞中炸响，令出身随，立刻有及近‘怪物’的兵士拔剑相向，其余之人则继续推动着城门，欲将那乍现的缝隙彻底闭合。
恐惧被压制，剑刃划开了森的战躯，鲜艳的妖血慢慢渗透而出。
但是他仍旧不管不顾，任凭生命流逝，双掌也依旧撑着想要闭合的门缝岿然不动。
只是，遍体鳞伤的他又有多少妖力可以挥霍呢？
“都给我滚开！”
片刻而至的玉梓瞬间被那抹鲜红所刺激，林阻敌在后生死不知，现在、现在这帮人类还妄想伤他仅存的兄弟！
黑色的发丝在夜风中肆意飘荡，强大的妖力自此延展，今晚的一切比族内长辈的闲言碎语还要令他疯狂。
他曾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和那些快腐朽至坟坑中的长辈计较就能随心成长。
可现在，这群阴阳师，这帮人类却硬生生地将之念想击得粉碎。
唯有强大，唯有成为百鬼之王，让整个世界匍匐在他的脚下，才能守护身边的一切！
不知觉，玉梓的瞳眸已经被血色所染，修长的爪牙自手指开始野蛮生长，鬼魅的身影只是眨眼便突破了空间的距离。
“都给我去死！”
锋锐的爪芒瞬间洞穿了兵士的铠甲，而还不等其周边的同伴有所反应，那如通邪神般的身姿便再次莅临视野。
凄厉的惨叫很是短暂，这三百年来无妖可近的德岛城门第一次失守。
‘吱呀。’
没有力量做用的城门被森轻易拉开，大片的月色乘机而入。
而倾洒月芒之地，是一片鲜红。
立于其上则是一道瘦削身影。
“我们回家吧，森。”
妖气逸散，指爪回缩，玉梓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他回转身子，探出右手，这下没有人再能阻挡他们归去了。
然而，隐森却没有动作只是轻颜微笑，他的小少主又变强了，今后，哪怕自己和哥哥不在身边也能够独当一面。
可就在这个空挡，地表开始震动，战马嘶鸣之声渐入耳畔，这个城市中的最强战力终于开始凝聚！
但，现在才至此处不会太迟了吗？
城门之外尽是山野，那里是属于妖怪的地域。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是被拔去獠牙的狸猫大军也不是人类能够轻视的存在。
“森，你先走！”
玉梓转身傲视众人，他要将今日每一个追猎他们的人类记牢，等其成为四国组真正的少主，必定将这份深仇追一奉还！
可是想象中的回应并没有到来，身侧也没有对方遁离的动静。
“森？”
小狸猫突然有些心慌，一种空落落的错觉蔓延了整个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归家之路近在咫尺，自己却莫名的难受。
是因为林吗？
是的，一定是因为林。
可是当他回眸之际，迎接而上的依旧是森的笑容，只是这抹笑容却多了些诀别之意。
与此同时玉梓的身体被一双大手禁锢，而禁锢他的正是其最亲之人。
“你，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森！”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归家，一起复仇的吗？”
狸猫小少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他却不敢想，一点也不敢。
“放开我！我命令你放开我！”
他从未如此慌乱过，就算是直面整个家族的不屑，他也不曾如此害怕。
因为，在其是身边始终有一对兄弟陪伴、支持着。
玉梓不断地针扎，眼瞳中已经有水珠不自觉落下，那本该从记事起便被摒弃的事物，却在今夜肆意妄为。
但箍紧他的人是森啊，他怎么挣脱开？怎么能挣脱开？
马蹄之声愈发接近，人类的气息纷乱于识海，而隐森也轻轻将那人放置在了城门之外，独自留在城门内。
“再见了，我的小少主，我留来下陪哥哥。”
厚重的城门在他的双手下缓缓闭合，而于身后那隶属人类的大军已然降临，一柄柄刀刃都逸散着死亡的芒光。
“呐，少主，可以，帮我将它交给水姑娘吗？”
突然间，森似想起了什么，右手轻轻探入怀中，那是心脏的位置。
“嗬，有些破碎了，不漂亮了。”
一声轻叹从他的嘴角溜出，愈发虚弱的声音里依旧流露着温柔。
鲜红之物随着手掌的舒张而滑落，是阿婆所赠送的苹果糖，她还说下次要让森将水姑娘一起带来。
而玉梓也堪堪才看见，这小子的右手掌心早已残破不堪，甚至能直视森森白骨。
“不！不！不！”
“这样的东西你亲自交给她啊，让我给算什么？”
“你这混蛋小子！”
束缚他的妖力在此刻崩碎，小狸猫不要命的向前冲去，大不了一起赴死好了，去炼狱中再组百鬼称王！
可那道坚硬的门户却在他赶到之际先行一步闭合，徒留最后一句轻语：“呐，我和哥哥，从未后悔。”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骗子，骗子！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凄厉的嘶吼盘旋于城门之外。
‘咔嚓。’
星星铺满的天际陡然有雷霆轰鸣，浠沥沥的雨点也在此刻零落。
临海的夏日，天气就像少女的心事，总是如此反复。
而玉梓的眼中唯有空洞，横阻于身前的城池压垮了他对未来的期冀。
纵使周遭电闪雷鸣，却仍似万籁停吹奏。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复仇
“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
跪坐于城门口的玉梓兀自喃喃，早已透支的力量却仍旧拍击着这道门户，倾斜而下的雨水很快沾湿了他的衣裳，一种特殊的液体随之混入其中。
不再打开的城门是森还在抗争吗？
漫天落雨是他们在流泪吗？
归家？复仇？
所有的念想都在此刻变成空白的纸张。
若是可能，那就永远沉寂不复醒吧。
‘桀桀桀桀，四国的小少主？就是你了......’
突然间，周遭有诡异笑吟之声响起，纳入耳畔竟然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错觉。
只是神色麻木的玉梓却对此却毫无所觉。
“呐，我说......”
“你想要复仇吗？”
诡异之声再次响起，这次却是仿若贴于小狸猫的耳畔，让他不得不听见，就连周遭的雨水都被一股无形的能量所屏蔽，不能零落分毫。
“谁？”
那突然位临的声音并没有能够激起玉梓的神思，脱口而出的字句也只是下意识地的反应。
“呜，或许，你可以叫我神。”
可明明本该是光辉的称谓，却似携带着恶趣味。
“神？神？神！”
喃喃的自语在狸猫少主的口中不断咀嚼，他不断消化着这个与之相隔万水千山的字眼，空洞的眼眶也跃动出了一丝光芒。
‘如果是神，如果是神，那就一定能够......’
“求您，求您救救林与森！”
玉梓旋即回转了身姿，但双腿却依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之上，对于神他极尽祈求，只要能够将他的兄弟还回来就行。
“真是遗憾，我做不到。”
‘神’的回应很是轻快，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威严与伟岸，那种感觉，就像是在戏弄一个落水的将死之人。
“什么？”
小狸猫那刚刚升起的希望被瞬间击溃，气力被抽光挺起的腰背再次耸塌。
‘就连，神明都做不到吗？’
他的瞳眸逐渐寂灭，就像是被乌云遮蔽的天空。
“不过......”
虚无的声音慢慢拖长，似乎是想要吸引眼下人的注意。
玉梓的面颊缓缓抬起，先前的希冀不复，唯有无言的泪痕还在证明他还活着。
“我可以给你力量，让你成为百鬼之主，颠覆人类的力量，到时候别说这一城池的阴阳师，就算整片大陆的阴阳师都在你的脚下匍匐。”
‘神明’的声音逐渐高亢，那一字一句就像是帝王的昭告，携带着无上大势与无尽诱惑。
可即便蓝图多么恢弘，却仍旧撼动不了少年的心，这些尽皆都不是他想要的事物，他只求林与森能够回来。
仅此而已。
沉默代表拒绝，所谓的百鬼之主若没有了至亲之人在身侧，又有什么意思？
‘嗬。’
小家伙不言不语的态度显然让等待回答的‘神明’很不满。
“所以，那两个家伙就是白白送死；所以，到底还是他们跟错了人！”
锋锐的字句旋即落下，那露骨的讽刺直击玉梓的内心，林与森的模样于其眼帘重复显现。
‘少主，快走！’
‘再见了，我的小少主。’
那一字字诀别让舒缓的眼泪再次决堤。
“不对，不对，他们说，他们说从未后悔！”
突然间，玉梓仰天咆哮，双目横扫虚空，似乎是想要将那可恶的‘神明’找出来。
“嗬，那只不过是在维护你，只因你是四国的少主，这个世界谁的命又不珍贵？”
“抛下这个身份，还谁有会搭理你，说到底，你也只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孩，终究会像四国那帮老东西一样，丧失妖怪的本性，任凭人类碾压。”
“终究，是我看错人了。”
那道声音渐行渐远，每一字每一言都透露着不屑与失望。
这让小狸猫的心境开始晃动。
是了，若自己不是四国组的小少主，那么林与森还会跟随自己吗？还会不顾一切的保护自己吗？
成为四国的那帮老东西？
不要，绝对不要！
实力，他要实力，要登顶妖界巅峰，让那些家伙也好好品尝自己所经历的痛苦！
“我要复仇，请赐给我力量！”
一瞬间的觉醒让玉梓的某些信念被颠覆，当下的他只想要变强大！
“桀桀桀桀，如你所愿。”
虚空之中陡然凝现出一道幽黑的通道，而其中一直血红色的瞳眸噙着清晰地笑意。
而也就在此时，有黑羽从通道中蜂拥而出，并在踏足人间之际化作了一道略显消瘦的身影。
绷带遮蔽了那人的容颜，只余下一对冰冷的眼瞳探寻世界；其身后背负着一对羽翼，并不矫健但却逸散晦涩之意；真正令人在意的是她的双手，其上托着一柄沉淀时光的兵刃！
只一眼，玉梓便已然挪不开视线。
“这是......”
“魔王的小槌。”
‘神明’并没有故弄玄虚，而是很自然的做出了解答，就像是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但玉梓却不能等闲视之！
他的瞳孔不断放大，想要将之接过却发现双手在不断颤抖。
这，这可是三百年前人类斩灭狸妖大军的魔刀啊！
竟然，竟然就这样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据说它是霸者的凭证，持此刀者必将登顶巅峰。
魔刀入手，一种嗜血的欲望顿时直接内心，而残余刀鞘上的暗红之色正流转着浅薄的妖怪气息！
不知觉，玉梓左手的拇指已然轻置于刀锷处，他想要将这柄魔刀拔出来看一看，但却被那神明的戏言所打断：
“此刀出鞘，必饮血，你想好。”
这一声提醒瞬间让小狸猫清醒了过来，看向魔王小槌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忌惮。
方才的他似被无形意志所蛊惑，差一点就将那魔刀拔出。
再抬眼那背负黑羽的人已然退避，那么它只能饮自己的血液，一时间其背脊冷汗簌簌而下。
“夜雀今后会跟随你，早日组建属于你的百鬼吧。”
最后，那道声音逐渐远离，凭空而现的通道也伴随着红色瞳眸的黯淡而不断收敛。
“我，我需要做什么？”
玉梓轻声询问，他自是知道天下无免费的午餐，能将魔王的小槌轻易赐予必是所图更大的事物。
空气有些沉默，彼岸的‘神明’似乎已经离去，只剩下袅袅黑色烟雾。
“嗬，我看奴良组，很不爽。”
最终，还是有言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