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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海底漫步者     我可不是侦探txt下载     我可不是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你养我啊?

    清见琉璃一整天除了吃便当,什么也没干,把《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的前三章一气呵成,自己捧读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最后把硬皮笔记本紧紧贴在平平的胸口,心中大满足——她将来就要成为这样的女性,美貌与智慧并重,还能破案,为含冤者伸张正义。

    当然,在书里面大骂七原武,不对,是大骂七原华生,也令她心情十分惬意。

    爽感和复仇俱有,是本好书!

    “琉璃,周一见。”清见琉璃正在那里美滋滋,胖胖的沢田优子在教室门口叫了一声便走了,身边是同样胖胖的津田勇太郎——昨天活动中扮演“死尸”的那位,沢田优子的竹马君。

    “下周见。”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发现教室里闹哄哄的,已经到了放学时间,干值日的同学正拿着扫把在疯狂摇滚,便也收拾书包走人,而刚走到楼梯口,迎面便遇到了七原武。

    “哦,这么巧,一起回去吗?”七原武像没事人一样,笑吟吟首先打招呼。

    清见琉璃心头一阵火大,鼻孔喷出灼热的气体,胸口急速起伏了片刻,垂下眼睑懒得搭理他,径直下楼去鞋橱。

    等换完了鞋,她就拎着书包自己走,而七原武就隔着三四步跟在她后面,她依旧不搭理他,完全没有和他同行的意思——她不想和七原武做朋友了,除非他诚恳向她道歉,不然她再和他说一句话,就是狗!

    而眼看就要到电车站了,一辆破旧的黑色小轿车刚刚飞驰而过便是一个急刹,发动机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迅速倒车又退了回来,屁股后面“砰”的一声喷出一股黑烟。

    她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车上下来两个西装男,正是昨天“花盆埋尸案”里的两位刑警,正在向七原武客气打招呼。

    她不由心中一动,难道又有案子?

    她顿时有点走不动道了,装成系鞋带的样儿蹲下,努力伸长耳朵偷听。

    …………

    两名刑警,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高壮的性格直爽,名叫奥野泰治;矮瘦的看起来有些内向寡言,名叫日高司。

    他们倒不是专门来找七原武的,虽然确实对他挺感兴趣——昨天七原武的“感知寻人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只是当时公务在身,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聊聊,他和清见琉璃就先走了。

    但好巧不巧,他们今天在执行公务完毕回警署的路上,一眼就看到了正优哉游哉溜达的七原武,便赶紧停下打个招呼。

    “这么巧,七原小师父,这是刚放学吗?”奥野下车就客气问道。

    七原武看到这两位刑警也有些意外,同时也有些无语,“这个,奥野警官,我不是出家的小和尚……”

    奥野表情微微有些尴尬,灵媒该怎么称呼他也拿不准,只能把称呼小和尚的词拿出来凑合一下——灵媒与和尚都该算宗教人士,用一套称呼体系该没问题吧?

    他不好意思道:“那真是失礼了,我对宗教方面的事务不太了解,孤陋寡闻,不知我该怎么称呼比较好?”

    “我也不是宗教人士,你直接叫我七原就好了。”武七原无心和两名刑警纠缠这种小事,转而问道,“两位这是有什么事吗?”

    奥野和日高还真不是单纯来打招呼的,对视了一眼后,还是奥野开口,“今天我们遇到的案子有点奇怪,刚巧在路上碰到了七原小……七原同学这种寻人专家,所以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七原武无所谓,说几句话又不花钱,他不介意和两名刑警搞好关系,马上道:“原来如此,那请说一下具体情况吧。”

    “事情是这样的……”奥野泰治马上详细说起今天他们遇到的奇怪案件。

    昨晚凌晨两点左右,有一个刚和同事上司喝完酒唱完K的家伙回家,随意在路边电线杆那儿小解时,隐隐听到怒骂声、哭泣声和惨叫声。

    当时他喝醉了,最初还以为是幻听,但喝醉的人性格都比较拗,越是觉得是幻听他偏要去听,结果越听越真,一时好奇就爬上电线杆向院内张望,结果透过窗户,一眼就看到室内有个人被绑在椅子上,身上鲜血淋漓,似乎刚遭受过严刑拷打。

    当时他就吓的“啊”的一声,立刻引起了室内的警觉,灯马上灭了,门还传来响动,似乎有人正冲出来。

    那家伙醉归醉,但还没有完全失了智,立刻连滚带爬逃向交番,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敢——是真的一路连滚带爬,弄了一身烂泥巴,冲进交番时差点把玻璃门撞烂。

    交番得到报案后当然十分震惊,判断极有可能发生了恶性入室抢劫案,值班的三名巡警立刻配戴枪械全副武装出动,携带报案人又急速返回到事发现场,结果……

    “结果怎么样?”清见琉璃忍不住问道,她一边系着鞋带一边往这边蹭,不知不觉间已经混进了说话的圈子。

    奥野泰治看了她一眼,发现是熟人也没在意,直接道:“巡警直接破门进入室内,发现一切都正常,没有血迹,没有被绑在椅上被拷打的受害人,甚至房间内一切都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非常难以解释。”

    清见琉璃大失所望:“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明显是报案人喝得烂醉,报了假案呗!”

    奥野泰治叹了口气,“当时交番的巡查长也是这么想的,很气愤地把报案人拎回交番,把他铐在暖气管上醒酒,但报案人一直大喊大叫,坚称确实看到有人在入室行凶,坚称他逃走时肯定有人在后面追赶,最后交番巡查长不得不用被子把他卷起来挂在屋外。

    不过等报案人睡了一觉酒醒后,还是没改变说法,觉得被冤枉了一直在闹,交番不得不领着他去了当地的町区自治委员会,询问那房子的情况,结果……”

    “结果是什么?”

    奥野无奈道:“结果自治委员会和交番一起找人,硬是没找到,房主确实失踪了,音讯全无,所以案子被交番上报给了我们生活安全一课,至少我们要搞清楚房主哪里去了,是否真遇到了危险。”

    清见琉璃沉思了片刻后说道:“那这么说的话,可能报案人不是在报假案,极有可能歹徒被发现了,为掩盖罪行,快速清理了现场痕迹,顺便把受害者也绑走了。”

    奥野摇头道:“这种可能我们也想过,但经过我们今天去现场勘察,发现这基本不可能。

    事发位置离交番并不算太远,报案人跑过去大约只需要三分钟左右,交番巡查出动也很迅速,同样三分钟左右就赶到了现场,再加上报案人说明情况,总用时最多也就七八分钟。

    而据报案人称,当时地板上有大量血迹,室内好像发生过打斗,桌椅东倒西歪,很难想象在七八分钟的时间内,能将现场清理到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还顺便将受害者也绑走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们带了紫外线灯,把室内和院内全照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血迹反应,七八分钟的时间,把案发现场清理得这么完美无缺绝对不可能。”

    清见琉璃也懵逼了,困惑道:“或许只是凑巧,报案人醉酒出现了幻听臆想,刚好屋主离家出走,所以才闹出了这种乌龙?”

    奥野和日高同时点头:“暂时我们也是这么考虑的,正准备回去给各交番发布协查通告,不过刚好遇到七原同学,便来问问他的看法。”

    说完,他们两人一起望向了七原武,看那意思“问问看法”是虚的,想让他去“感知”一下“灵气”,像昨晚一样寻人才是真。

    七原武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要是寻人的话,我去一趟无妨,但是……”

    奥野泰治高兴道:“但是什么?”

    七原武直接问道:“谁来付钱呢?”

    奥野和日高面面相觑,终于记起七原武是个“出来卖”的灵媒,不是义工,请他去帮忙需要给报酬,但出这种钱,回头九成九报销不了啊!

    难道报销单上写“灵媒雇佣费”?

    头都会被课长打烂吧?

    要不然自己出钱?但寻人他好像起步就要价五万,时间越久收费越高……自己一个月的薪水+补贴也才二十万円多点,总不能为了一个案子就把一周乃至一个月的薪水搭进去,自己也得吃饭啊!

    他们二人大失所望,只能退而求次,“那七原同学有没有什么想法?”

    七原武摇头:“不去亲眼看看,我帮不上什么忙。”

    “这样啊,那……那打扰了。”

    奥野和日高叹了口气,留下联系方式,遗憾地告辞,看样子准备执行原计划,回去发动地域课各交番的巡警们找人,有没有效果只能再说。

    清见琉璃伸手想叫住两名刑警却缺乏立场,人家又不是来找她的,只能对七原武急道:“有人失踪了,你能帮得上忙,为什么不去啊!”

    “我也要吃饭啊,没钱怎么去,你养我啊?”

    “我养就我……”清见琉璃气极之下差点一口答应,好歹身为“东玉町智力担当”,脑子确实有点,及时收了口才没酿成大祸——虽然认识不久,但她觉得已经很了解七原武的本性了,只要她敢答应,七原武就绝对敢吃垮她。

    “那你这么有爱心,不然你把钱付了?”七原武又提议道。

    清见琉璃闭气了,她家庭条件虽然还不错,但身为一名高校一年级学生,五万円对她也是一笔巨款,她掏不出来——五千的话,说不定她还能凑凑,五万真是太多了,她妈妈不可能会让她手里有这么多的钱。

    “所以,你是想用我的时间,来获取你的道德满足感喽?”套不出钱来,七原武立地转职阴阳师。

    清见琉璃大怒:“我没有,要是我能做到,我早自己去了,一円钱都不会要!”

    “那是因为你父母养活着你!”七原武淡淡道,“我可得靠自己。”

    清见琉璃彻底没屁可放,默默跟着七原武往家走,心里郁闷又憋屈——一个案子摆到了自己的眼前,结果自己根本参与不了,还不如遇不到呢!

    遇不到至少不会这么难受!

    两个人这么走了片刻,七原武歪头看了看她,奇怪道:“你又不生气了,怎么又愿意和我一起回家了?”

    生气?对,我还在生气,我都发誓不理这家伙了!

    清见琉璃反应了过来,恼羞成怒大叫道:“只是顺路,谁愿意和你一起走,我都不想认识你!”

    “早上不帮你作证,只是因为你在学校里说我推理能抓小偷,我不想出这种名,这对我的工作有害,而且我确实无法保证你离开后是不是去了交番,也许你去弹珠厅玩弹珠机了也说不定,所以你没理由怪我。”

    “我就怪你,我要和你绝交,以后见到我别打招呼了,我们不认识!”

    清见琉璃气呼呼大叫一声就快步向前,准备甩掉七原武这个讨厌鬼,但这时奥野和日高又开车回来了,奥野推门捏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就说道:“七原同学,我们考虑了一下,用这个代替报酬怎么样?”

第十七章 助手酱,给我拎好包

    曰本是财团为王的社会,“曰本的财团,财团的曰本”绝非一句俏皮话,所以曰本人都会尽力争取进入财团下属的大银行、大商社、大工厂工作,这点和中国很不同,在曰本当公务员绝对不是排名前列的选择,至少不是大热门职业。

    因此每年曰本警察厅都要为怎么骗人来当警察头痛欲裂,各地警察协会也会拼命动歪脑筋,大搞活动,请各种偶像明星来助阵,衣服那是越穿越少,甚至愿意给贫困学生提供助学贷款——这种助学贷款利息低到可怜,有时连本金都只需要还一部分,超级划算,但你毕业后至少要当十年的基层警员。

    但就算如此,曰本警察组织还是在日渐萎缩,人手一直紧张,人数都掉下三十万了。

    究其根本原因,大概就是曰本警务人员的薪水不太行。

    以最低一级的巡查为例,刚入职第一年月薪只有十七万円略多,仅略高社会平均线一丢丢,而随着时间发展,和进了财团的人相比,差距还会进一步拉大,有时都会产生倍差、两倍差甚至三倍差。

    对此,警察厅也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惜有《公役法》管着,涨薪水要议会说了才算,想大规模加薪很难,所以干脆从别的方面动歪脑筋,涨不了薪水就帮警员省钱——曰本警察的隐性福利相当不错。

    只要入职就可以申请廉租房,房租通常只有市价的一半左右,还不用交押金;

    各地警察协会也会定期组织集体联谊,帮助相亲(警察不好找老婆);

    会开办保育所、幼稚园,帮警察免费或成本价看孩子,甚至还会定期批发蔬菜、米、油,以成本价甚至略微赔钱出售给警务人员。

    说真的,曰本的警察组织与其说是职能性的政府机构,其实更像一家享受国家补助的大型国营企业,自带一个生态圈子,甚至有时就连警察自己都把警察总部称为“本店”,各地警署称为“支店”,各交番称为“摊子”,由此可见一斑。

    现在奥野泰治掏出来的,就是曰本警察组织的“隐形福利”之一,巨量的折扣券。

    七原武接过来好奇一瞧,发现有汤头券,道警协会从拉面工会搞来的,手持此券,在平良野所有拉面店中吃拉面,都可以多浇一份汤头;

    有美发券,道警协会从理发师工会搞来的,持此券可以理发六折,烫发八折(一般是家属用,但刑警里也有不少飞机头,需求量同样很大);

    有泡澡券,同样是道警协会搞来的,持此券去澡堂泡澡打七折,泡完还送一瓶温牛奶;

    ……

    琳琅满目,这些折扣券涉及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真算不错的福利,能减少警务人员大量生活成本,能有效抚平警员工作不定时家属产生的怨气。

    清见琉璃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一大把折扣券凑在一起,踮着脚偷看片刻很是无语,感觉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有点异想天开,这玩意有用归有用,但毕竟不顶钱用,想靠这个收买七原武这种贪财鬼怕是在白日做梦。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七原武翻看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一亮:“两天一夜的旅馆三折住宿,五折供应餐饮,成本价提供海钓用具和船只?”

    一直沉默寡言的日高刑警眼睛也是一亮,首次发声道:“七原同学也喜欢海钓?这家店是道警协会的自营产业,所以才会给出这种只收成本的折扣券,我去过一次,体验相当不错。”

    曰本警察组织在全国范围内有两万七千多家关联企业,多是些旅馆、温泉、餐饮之类的场所,就是为了方便警务人员出差、休假所备,也自己经营着九千多家同类型的设施,赚钱补贴警察组织的同时,也进一步提供更好的服务,北海道警察协会自然也不例外,一样开着旅馆。

    这张券就是日高司贡献出来的,反正最近他也没时间去,将来有需要可以再申请或是找同事交换,称不上损失。

    “钓鱼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活动。”七原武又翻了翻这些折扣券,觉得还有几张也不错,想了想,表情一正,“协助警方工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我这就陪两位走一趟!”

    为了这些折扣券,他决定今天不去摆摊了,说着就拉开了奥野、日高的小破车车门,而清见琉璃本能就想跟进去,不料他直接把门一关,隔窗对她奇怪道:“你要干什么?”

    清见琉璃小声道:“我……我跟去帮帮忙啊!”

    “用不到你,你早些回家写作业吧!”七原武一口拒绝,“再说,你不是和我绝交了吗,和我一起去也不太方便吧?”

    清见琉璃憋住了,她也没想到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会回来,早知道他们会回来她就不说狠话了,而奥野日高二人只需要七原武帮忙,对清见琉璃去不去无所谓,再见一声,开车就走。

    眼见小破车喷着黑烟绝尘而去,清见琉璃委屈的眼眶都红了,背身就狠狠踢了路边的花丛一脚!

    讨厌鬼,一点气量也没有,明明知道人家很想去的!

    带上我能怎么样,又不会害你!

    混蛋,真是个大混蛋,这辈子我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清见琉璃难受极了,站在那里憋闷得小心脏都疼,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看发现小破车又倒了回来,七原武隔着车窗笑问:“我想了想,好像还缺个助手,你愿不愿意来?算你每小时五百円……”

    清见琉璃不等他说完就激动道:“我愿意!我愿意无薪工作,不需要付我钱!”

    “什么付你钱?”七原武一脸奇怪道,“你想什么美事呢,我自己钱都不够花,有病才给你钱,一小时五百円是你给我!”

    “哈?”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我给你当助手,然后付你钱?”

    “看在你妈妈帮过我的份上我才回来问一声,你不愿意就算了。”七原武无所谓,向奥野泰治示意道,“不好意思,奥野警官,可以走了。”

    “等等!”清见琉璃都没敢多犹豫便屈服了,憋屈道,“我没说我不愿意,五百就……五百!”

    “那上来吧!”七原武一脸笑容地打开车门。

    他还要在东玉町至少住三年呢,和清见琉璃抬头不见低头见,不想彻底和她把关系搞得太僵,反正无所谓的事,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呗,又不会增加任何额外成本。

    至于收钱,倒不是看重那点小钱,就是给她立立规矩——两个人在一起,人际关系必然有主有从,他可不想将来清见琉璃骑到他头上去。

    这次不收钱,下次她必然会得寸进尺,甚至你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会更生气,这是人性,几乎不可避免,所以必须先给她划好线。

    他把书包往清见琉璃身上一丢,笑道:“助手酱,给我拎好包,别搞丢了。”

    清见琉璃柳眉一竖,平胸一挺就想抗议,而七原武眼睛一斜,笑问道:“怎么,刚上任就不想干了?”

    清见琉璃立马怂了,敢怒不敢言,默默把书包抱好。

    也行吧,至少……

    至少能跟着去案发现场了,为了案子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第十八章 很怪很矛盾

    失踪的屋主名叫富永洋介,拥有一幢一户建,上下两层,带前后院,很是不小,但不属于自建房,而是和周围的民居一模一样,看起来大概是泡沫经济时期统一的拆迁安置房。

    这会儿富永家门上贴着封条,门锁在警方第一次进入时已经被破坏,奥野和日高也没再联系当地交番便直接入内,然后期待地望向七原武。

    他们现在完全没头绪,所以七原武最好能找到富永洋介,不然这案子可能要烂在他们手上。

    手里积累的案子太多,会影响他们考绩、晋升和奖金的,多少也是个麻烦事。

    清见琉璃这会儿“推理之魂”已经又燃起来了,杏眼一眯,透出丝丝寒光,仔细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玄关正常,鞋架上拖鞋、皮鞋、运动鞋摆放整齐;

    客厅是木地板,打有地板蜡,微微反光;

    桌椅、博古架同样整整齐齐,就连桌子上茶盘里的茶壶和杯子都排列完美。

    呃,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啊,根本不像犯罪现场……

    清见琉璃环视了一圈,突然心中一动。

    在推理小说中,案发现场的钟表十分重要,往往会揭露出犯案的时间,从而让侦探看破陷阱,找到真凶!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个急转身,望向客厅的挂表,仔细一瞧,大失所望——四点零二分,正是现在的时间,看样子表没坏。

    “当时,报案人就是从这面窗户看进来的吧?”

    她正暗自失望,听到七原武站在一扇窄窗前说话,连忙凑了过去,同样望向窗外,只不过这是一扇通风窗,很窄小,视野极其有限,但刚好能看到一根电线杆,大概就是目击者当时对着撒尿的那根了。

    奥野泰治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记事本,翻看了一眼,指着院墙说道:“是的,七原同学,当时那家伙在电线杆那里撒尿,随后隐约听到动静就爬上去观望。”

    七原武回过头来,打量着客厅中央略偏一些的地方,“也就是说,当时被害人是被绑在那儿?”

    “没错。”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今天也算对得起薪水,仔细询问过相关人等,翻着记事本说道,“如果他不是喝醉出现了臆想的话,当时受害者就在那儿被牢牢被绑在椅子上,脸上身上全是血,周围地板上也溅满了血,估计遭受过很长时间的毒打虐待。嗯,据他回忆,桌子是翻倒的,椅子好像也翻倒了两张,茶壶和杯子都摔在地上,好像有碎片,但他也不能肯定……

    他说到这里翻了一页,又补充道,“后面没多少内容了,窗户较小,视野有限,外加他醉得厉害,手脚无力,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又掉下去了,就掉在他刚撒的尿里,除了对受害者印象很深刻,别的都没看清。”

    好不靠谱的目击者,你说你好好的喝什么酒……

    清见琉璃在肚里吐槽一句,马上盯上了客厅的四把椅子,开始一把一把检查,想从这里找到点线索,但检查片刻,忍不住喃喃道:“好像没有碰撞痕迹……”

    奥野泰治示意一下,日高司取出了强效紫光灯照射,四把椅子上没有任何棕黑色斑点,连缝隙中都干干净净,真染过血,七八分钟内绝不可能清理得这么完美。

    地板上也一样,地板蜡打得光可鉴人,同样没有任何血迹反应,一点也没有。

    七原武弯下腰仔细打量椅子,伸指抹了一下椅面,然后放到嘴里尝了尝,表情若有所思。

    清见琉璃看看他,再看看椅子,也伸指抹了一下椅面,放到嘴里品了品滋味,表情同样若有所思——怪了,什么味道也没有,这小子在想什么?

    七原武轻问道:“你尝出了什么味道?”

    清见琉璃困惑道:“没什么味道……”

    “像是洗涤精、漂白粉之类的化学品异味,有吗?”

    “没有。”清见琉璃摇了摇头,望向七原武,好奇问道,“你呢,你尝的是什么味道?”

    “我不知道。”七原武直起身,又望向其他地方。

    清见琉璃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不解道:“你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也没尝出异味吗?”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伸出食指在椅背上一抹,然后舔了一下自己的中指,随口道:“我没尝当然不知道,那地方是别人用屁股坐过的,万一味道很臭怎么办?”

    混蛋!

    清见琉璃气得浑身发抖,鼻孔直喷热气,人都要裂开了,七原武毫不在意道:“注意自己的态度啊,助手酱,我现在可是BOSS。”

    BOSS?早晚让你变成个球,一脚踢死你!

    清见琉璃现在还得依靠七原武带她“玩”,就算很气也不敢得罪他,只能把一腔怒火强行憋回去,搞了半分钟心理建设后才勉强平静下来,低声道:“目前来看,警方的判断好像没问题,报案人大概就是喝糊涂了,当时出现了臆想幻视,所以你赶紧推测一下屋主跑到哪里去了,别再想什么入室抢劫案。”

    七原武沉思了片刻,又环顾了一下客厅,微微摇头:“也许,但不好说,这里太干净了,什么都像是刚洗过一样。”

    桌椅地板没有任何污渍,也没有任何异味,很像用化学药品清洗后,再用清水进行过反复擦洗,很违和,有种应付领导突击检查的感觉。”

    只是,在短短七八分钟的时间内,这么多家具,这么大面积,确实不可能做到。

    很怪,很矛盾。

    “但绝对不可能发生过打斗,因为桌上的茶杯茶壶乃至桌椅都完好无损。依目击者的回忆来看,当时桌椅大多是翻倒了的,茶杯茶壶都摔在地上,哪怕是他记错了,没摔碎也不可能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清见琉璃几乎已经得出和奥野、日高一样的结论了,也就是屋主富永洋介是因其他原因失踪的,报案人只是在发酒疯。

    七原武过去拿起茶壶茶杯看了看,发现就是很普通的家居日用品,而且一看就知道用过不短的时间,一个杯子上都有小豁口,看氧化程度起码也要有个三五年的了——整套茶具同样很干净,没有半点污渍。

    这倒正常,谁家的茶具脏兮兮的呢?

    他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至少这不是一件入室抢劫案。”

    “你就这么肯定了?”清见琉璃又好奇起来。

    七原武向博古架呶了呶嘴,“看到那些摆设了吗?那是天然琥珀和天然粉珊瑚,价格不菲又靓丽多彩,还很方便携带,要是有人闯入求财,怎么可能还好好摆在那里。”

    清见琉璃不懂什么琥珀珊瑚的,但信心大增:“我就说嘛,醉鬼报案绝不可靠,那你快些开始寻人吧,看看富永桑最有可能跑到哪里去了。”

    这话没什么毛病,七原武拿报酬就是为了来寻人的,富永洋介就是死了也和他无关,直接向奥野和日高示意自己要四处转转。

    奥野日高二人今天已经在这屋子转悠了许久,再看一遍也不可能有收获,也没跟着,就站在那里低声商量这案子万一又烂在手上该怎么办。

    …………

    厨房没找到什么线索,豪华的立式冰箱搭配一个小型的速冻冰柜,整体的炉灶干净整洁,煤气阀关得好好的,锅碗瓢盆都在该在的地方,就连刀架上的德国进口菜刀套组,清见琉璃都检查了一遍,干干净净,一把不少。

    洗手间、浴室也都正常,后院也没看到不对的地方,清见琉璃企图寻找到点脚印之类的线索,但同样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一楼一无所获,他们又上了二楼,而刚踏上二楼楼梯,七原武突然不动弹了,盯着墙上一溜儿的装饰性相框若有所思。

    清见琉璃心中一紧,立马望向相框,发现只是些蝴蝶标本,不解道:“有问题?”

    七原武盯着极其漂亮的蝴蝶标本说道:“这是熊本大翅粉蝶。”

    “这怎么了,不就是个装饰品吗?”

    “这是真品,而且品相这么好,制作标本的人水平很高,很值钱。”

    清见琉璃马上警惕起来,盯着他狐疑道:“你不是见财起意了吧?”

    七原武没好气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又不是贼!”

    你当然不是贼,你是骗子!

    清见琉璃心里吐槽一句,没敢直接怼他,催促道:“那别看见值钱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快些找人!”

    七原武这才继续动身,但过道上挂着的蝴蝶标本他一件一件看过去,发现虽然不是件件都很值钱,但都很漂亮,都是用真正蝴蝶制作的——不是所有标本都是真的,特别是珍稀型的蝴蝶标本,市面上有大量人工仿制品,一般人根本分不清真假。

    比如像是“光明女神闪蝶”,物种接近灭绝,仅存数量粗估也就在十到二十只之间,按理说极难伪造,但每年在市场上依旧会出现大量的“标本”,把现存的“光明女神闪蝶”全杀了都不够,却还是会有人会上当。

    这一行和古玩有点像,成本低利润高,宰起新人冤大头来,刀刀见血。

    富永洋介能收集到这么多完美级的真品,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甚至要是他自己制作的,那可就更厉害了,水平不是一般的高。

    清见琉璃可不管什么蝴蝶标本不标本的,在她看来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国小时她的暑假作业就有相关内容,她都做过标本,现在还在她家的阁楼上扔着呢!

    她现在就想找到富永洋介,当先上了楼,一马当先推开了一个房门,但只看了一眼就惊叫一声,倒退两步,差点用屁股把七原武又从楼梯上怼下去。

    这人爱好真特别,吓死人了!

第十九章 也许能提前发现肿瘤

    富永洋介的爱好确实挺特别,他在二楼搞了个收藏室,里面全是各种标本,甚至配有专业的恒温恒湿系统和专业的灯光,简直像个小型标本博物馆。

    清见琉璃一推门就看到一屋子打着冷光的动物标本,不少还是骨架,视觉冲击力极强,也难怪她被吓得差点“谋杀”掉七原武——这情景冷不丁看到,只惊叫一声退上两步,放到男生里面都该算胆大了,真不怪她。

    不过标本毕竟是标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等有了心理准备再看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清见琉璃跟着七原武进入“收藏室”,眼中满是好奇,嘴上还不停地问:“喂,这是什么?诶,那个骨架是什么动物?”

    七原武一样一样看着,随口回答些“大仓鼠”、“猫”、“水獭”、“狸”之类的话,反正都是些常见的小型动物,大概富永洋介渠道有限,搞不到大型肉食猛兽,不过制作得都极其精良,近乎完美,非常漂亮。

    墙上同样也挂着一些相框,但这次不仅是蝴蝶了,还有大量其他罕见昆虫,皆是真品。

    清见琉璃有点理解不了为什么富永洋介会喜欢动物标本,特别是里面还有不少是纯骨头的,但看久了,她也要承认,这些动物尸体、骨骼标本有种独特的魅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看了赏心悦目之余,心中又敬又畏,忍不住想发声赞叹。

    特别是有一块巨大的琥珀,里面封着一只色彩斑斓的甲虫,极有可能是珍贵的琥珀化石,尤其漂亮,连她都起了收藏之心。

    不过,这里也没有关于富永洋介去向的线索,七原武又带着她这个助手兼受气包去了卧室。

    这里相比收藏室就简陋窄小许多,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小书桌,还有一台七英寸的小电视和一台录像机,别的就没什么了,但同样打理得很整齐。

    清见琉璃学着推理电视剧里的样子,用纸巾包着手开始翻书桌,想找到点有用的线索,但奥野和日高二人早就检查过了,她当然一无所获,倒是七原武打开电视,看起了录像带。

    清见琉璃听到声音掉回头来也跟着看了片刻,发现倒不是男生常常偷藏的动作爱情片,而是一部黑白电影,不由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片子?”

    七原武随口说道:“《骨村》,63年的老电影,导演是四国连太,作者兼编剧是藤本由纪夫,主演是高仓雄一和左幸子,归属邪典类,点映反响不好,参展没获奖,最终没有大面积上映。”

    清见琉璃呆了呆,奇怪道:“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电影发烧友?”

    “只是翻过这本小说和藤本由纪夫的自传罢了。”七原武随口答道,“这部影片是藤本由纪夫因一首童谣得到的灵感写成的小说而改成的剧本,是他很满意的一部作品,结果拍出来反响很差,他在自传里大骂四国连太是个傲慢的自大狂,丝毫不尊重原著,背离了他的本意,完全毁了他的得意之作。”

    穿越让他五感增强,记忆力也得到大幅上升,而且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为了更好的“通灵”,他需要了解社会、文化上的方方面面,干脆去横扫了扎幌公立图书馆,别说传记、小说了,甚至连历年来的旧报纸都没放过,大概都有个印象,需要时回忆一下就能记起个七七八八。

    清见琉璃没想到七原武读过这么多杂书,微微受挫,感觉自己看过数百本推理小说好像也不算什么了,以后没办法再拿来吹牛。

    她撇了撇嘴道:“不好好学习,整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好了,别看录像了,快些继续找人!”

    “这就是在找人。”七原武把录像播放速度调成快放,“你没发现吗,屋里只有这一卷录像带。”

    清见琉璃愕然反应过来,好像是这样啊,那岂不是说富永洋介经常看这部电影?

    那倒是个重要线索,不过七原武调了倍速播放,不时还快进一下,她完全看不出这电影在讲什么,但见七原武看得专心致志,她也不好意思说这速度对自己太快了,就硬看。

    好在时间不久七原武就看完了,她大大松了口气,强忍着干呕的欲望,沉思道:“我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你呢?”

    七原武沉吟了片刻:“电影还可以,全村人都死了,主角一一将他们打理成生前最完美的状态,这一段拍得很出彩,有种异样美感却又让人毛骨悚然,做为反战思潮时期的影片还是合格的,只是确实称不上优秀,导演和编剧想表达的侧重点不一样,叙事逻辑有点混乱。”

    “我是问线索……”清见琉璃无语了,她才不在乎这电影好不好看,连点颜色都没有,就算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

    “线索没找到。”七原武把小电视关了。

    清见琉璃气呼呼道:“那你还浪费这么多时间!”

    七原武起身出门,毫不在意道:“我是BOSS,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有意见?”

    早晚收拾了你!

    清见琉璃嘴里小声嘀咕着跟在他身后,又去了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也是二楼最后一个房间了——富永洋介的书房,面积很大。

    这里可以翻看的东西就更多了,她立刻开始四处翻找,很像一只勤奋尽职的搜查犬,但翻了一阵子,和之前一样,什么异常之处都没发现。

    书桌上摆着一具拆散了的骨骼标本,可能是在清理保养,她当时就心中一动,怀疑这和案件有关连,比如缺失的某块骨骼可以指向凶手,结果七原武看了一眼就告诉她,骨头全在,一块没少。

    书房里还有一个靠墙顶到天花板的大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她挨个儿看了书脊,发现都是些解剖、标本制作、动物昆虫相关的书籍,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房主喜欢标本,拥有这种书再正常不过了。

    地面很干净,工具很整齐,装饰性的摆件也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就连墙壁上的装饰画她都掀起来看过了,后面是墙,没藏任何东西或是暗语。

    失败了,找不到任何关于富永洋介去向的线索。

    清见琉璃郁闷道:“我们没办法了,我陪你下去给奥野警官他们道个歉吧。”

    “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怎么整天想着给人道歉。”七原武正在书房里转悠,没碰任何东西,反正该翻的清见琉璃已经替他翻了,只是在那儿摸着下巴思考。

    清见琉璃气道:“我才不会整天想着道歉,但人家对我们寄予希望,我们让人家失望了,不就该道歉吗?这是做人起码的教养和礼貌!”

    “奥野他们是对我寄予希望,和你没关系,你要搞清楚这一点。谁对你寄予希望那真是该去医院好好看看脑子了,也许能提前发现肿瘤。”

    “你!”清见琉璃怒了,“那我看你怎么办!”

    “那你就看着好了。”

    七原武没再搭理她,他很确定有哪里不对头,但这是一种类似于直觉的本能,有某个不显眼的地方让他隐隐觉得不舒服,只是主意识还没发现。

    他在书房转了两圈,又倒了回去,挨个把之前走过的房间又走了一遍,又下到了一楼转了一圈,最后干脆走到了院子里,围着房子转起了圈。

    清见琉璃跟在他身后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七原武突然停下步子,身体松懈下来,轻松道:“原来如此,我说之前总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清见琉璃懵逼了,看看房子的外观,再看看七原武,成了丈八的小和尚,不,小尼姑,完全摸不着头脑。

第二十章 密室啊,真正的密室啊!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清见琉璃开始暴躁了,小脸都开始扭曲,她生平最讨厌的事就是别人对她卖关子,“是不是找到关于富永桑去向的重要线索了?!”

    七原武才不管她气不气的,心情十分舒畅道:“不知道,可能有点关系,也可能没什么关系。”

    你这个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

    清见琉璃拳头硬了,强忍着没把他按在地上痛打——我要忍住,我现在大了,是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淑女,不能打人,不能打人……

    她在心里从一数到十,又从十数到一才把那股子邪火压下去,咬着牙问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一个密室。”

    清见琉璃大惊失色:“一个密室?!”

    “对,一个密室。”七原武看着房子随口道,“你没感觉到吗?二楼几个房间的面积加起来有些不太对劲,特别是和一楼对比一下,再和房屋外型对比一下,是不是不对劲的感觉更强烈了?”

    “啊,这种事……还能感觉吗?”

    “当然能。”七原武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人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接收信息,无时无刻不在活动,所以有时候明明周围一片风平浪静,大脑还是会让你觉得不安,觉得哪里不对劲,从而提高你的专注度,让你集中精力去思考,让你去判断周围是否有危险,算是一种基因本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种大脑隐性活跃的人,有时我们也把他称为直觉敏锐的人。”

    清见琉璃恍然道:“这么一说的话,我好像就是这种人……”

    七原武无语的看了她一会儿,直接道:“你不是,直觉敏锐的前提是有脑子,你不符合条件。”

    清见琉璃鼻息瞬间粗重,怒视七原武,心里又开始数数。

    等她再次强压下怒火,心里又猛然兴奋起来——密室啊,真正的密室啊,以前只在推理小说里见过的密室啊,现在就摆在自己眼前了!

    今天真没白来,也没白受这小子的窝囊气!

    她马上超级期待地问道:“密室在哪里?”

    “大概率在二楼书房。”

    七原武回忆了一下二楼布局,在脑子里搭了一个模型和外观一对比,再推演一番,马上动身,清见琉璃紧紧跟在后面,路过一楼时,发现日高司正在厨房吸烟,奥野泰治正在打电话,犹豫了一下没叫他们。

    还不知道密室和富永洋介失踪有无直接关系,也许只是他收藏贵重财物的地方,先不必急着叫人。

    …………

    很快,她又回到了二楼书房,立刻左看右望,想推测出密室入口在哪,但她找不到,立刻问道:“密室入口在哪?”

    七原武要是建模推算也能推得出来,不过用不着这么麻烦,他随手从书桌上的“牛顿钟摆”上硬拔下一个小钢珠,笑道:“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吗?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着话他就把小钢珠放到房间正中的地板上,只见小球静立片刻,缓缓滚向书架一侧。

    清见琉璃眼睛一亮,大叫道:“你不用解释,我知道这种方法!”

    一般密室都是改造出来的,会进行额外加固,直接导致原本各方面平衡的房屋出现重心偏移。出现这种情况,一天两天的无所谓,但时间久了,自然会让地基一侧下沉,让一个光滑的小球缓缓滚动起来。

    仅凭书架之类沉重家具是做不到这一点的,需要钢铁之类更沉重的东西。

    当然,这也还要是正常房屋才行,地基不稳或是连地面都无法找平的危房劣房不在此列,而富永家的房子质量不错,这方法便立马见效了。

    起码,那个方向嫌疑最大。

    清见琉璃立刻跑到书架墙那里,先是推了推书架,又开始扒拉那些书,嘴上道:“一定有个机关可以开门,你别说,我能找到。”

    七原武就站在一边等,结果等了四五分钟清见琉璃也没找到所谓的“开门机关。”

    他受不了了,提示道:“你蹲下,你站着翻书有什么用,密室开关怎么可能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富永就不怕别人误碰了吗?”

    说的有道理,清见琉璃连忙蹲下找,但嘴上不服道:“那也有可能是在高处,那一般人也不会碰到。”

    “富永每次开门还要先找个板凳?”

    清见琉璃还不服,小声嘟囔道:“也许开关在别的地方,也不一定在密室前面。”

    七原武无奈了,伸脚虚踢,“这里,从这里伸手进去摸。”

    清见琉璃困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书的上方把手伸进去摸了一会儿,面露惊讶之色:“诶,还真有个把手,感觉可以拉。”

    接着她不解的看了看那地方,“你怎么知道是这里?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啊!”

    那里好几本书的书脊上方都起了细微的毛刺,应该是偶尔会被摩擦到,当然可疑,但七原武这会儿无心向她解释,直接后退两步说道:“别废话了,拉拉试试。”

    清见琉璃很听话的使劲拉了一下把手,感觉挺沉重的,但略等了片刻没反应,正准备再问问七原武,突然听到了轻微的电机启动声,接着身前的书架无声无息的开始上升,大概是通过天花板进入了阁楼的某个隐藏空间,是改建的一部分。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书架升起,露出了一个带电子密码锁的门,惊喜道:“找到了,真的有个密室!”

    七原武毫不意外,仔细看了看银白色的门,又瞧了瞧密码表盘下面的铭牌,若有所思道:“不是密室,是个大型保险柜,还是德国货,防盗防火,标等很高……嗯,这一款的话,需要输入两组十六位的密码,只要任意一组输错三次,就会彻底锁死。”

    “原来只是个保险柜?”清见琉璃大失所望,“那没什么特别的。”

    七原武不置可否:“很特别,这种保险柜私人几乎不会采购,虽然安全性高,开启也比较方便,但占地面积太大,过于笨重,私人用性价比很低,一般都是设在小型银行,甚至银行的金库里面,富永为什么要弄这么个大东西装在家里?”

    “也许他藏有什么稀世珍宝?”清见琉璃沉思道,“或者报案人当时看到的不是臆想出来的画面,是真有人在逼问他保险柜……不,既然面积这么大,像小房子一样,那该算密室,有人毒打他,就是想要拿到密室密码。”

    接着她又仔细打量着保险柜,眼中的好奇之色浓的都要溢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物,那些人得手了没有。”

    七原武这会儿也来了兴趣,笑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清见琉璃郁闷道:“你说的容易,怎么打开?这不是银行才会用到的保险柜吗,估计警方也要联系厂家或是直接焊开吧?”

    “密码是人设的,只要人设的肯定会方便记忆,这就有机可趁。”七原武根本不在意清见琉璃的话,兴趣满满,手痒难耐,侧头仔细打量表盘各按键的底端,自言自语道,“嗯,8、9、0都没什么磨损的样子,这三个键几乎不用吗?两组独立的十六位的密码,但里面的财物属于富永一个人,他不需要用到互相防备的措施,用不到两组无关连的密码,那也就是说……”

    他自言自语完了,抬手就开始输入密码,嘴里轻轻哼唱着歌,四个长音一小节,节奏缓慢平稳,有点像首老旧童谣,但语调颇为阴森,“门缝咿呀,门缝咿呀,妈妈在笑,妈妈在笑,她不说话,一直在笑;村头那儿,荒石出现,龟背着桶,乌鸦在叫……”

    声调真的很阴森,清见琉璃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接着反应过来,连忙道:“你别胡来,万一把保险柜彻底锁死……”

    她话音未落,七原武已经将密码输完一组,只听门锁“叮”的一声轻响,绿灯亮了一个,门内也传来隐隐的齿轮转动声。

    清见琉璃瞪大了眼睛,密码竟然对了一组!

    七原武哼曲子的声音没停,继续输入下一组密码,她终于恍然大悟:“是那首童谣,那部老电影《骨村》里反复出现过的诡异童谣!童谣简谱就是密码!”

    “你总算还没笨到家。”七原武输完另一组密码,笑眯眯说了一句后就转动把手让门自动打开,很有兴趣地说道,“好了,让我们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宝……”

    这次轮到他说话只说一半了,门刚开了一条小缝,他就脸色突变,退后一步,顺手就把清见琉璃拖过来挡在自己身前,自己一脸古怪的从她头顶向内张望。

    “你干什么?”清见琉璃莫名其妙,但马上嗅到了浓郁腥臭的血腥味,再向“密室”内一看就是脑子一晕,转头就撞进七原武怀里。

    也幸亏这一撞才把她的尖叫声憋了回去,不然窗户上的玻璃八成要碎掉。

    狗屁的宝物,里面是具尸体,血都流干了!

第二十一章 快给我发现他的真面目啊!

    七原武麻了,他大前天才搬到平良野,昨天开的学,真算起来,正式在平良野生活也就两天,结果就遇到两具尸体,还都死得很惨。

    这和他事先查到的资料根本不一样,资料上对平良野治安水平评价很高的,连称这里民风淳朴,结果就这么个淳朴法吗?

    每天都有人被谋杀?

    这足够抵消平良野空气质量极佳,大部分食材极为新鲜的优点了,也许不该长时间在这里居住,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这是……这是富永桑吧?”清见琉璃终于缓过劲来了,紧紧抓着七原武胸前的领带,颤着声问道。

    身为人类,本能就会畏惧同类的遗体。

    在人类数百万年的进化史上,发现同类的遗体,往往代表着附近有危险,或是有猛兽,或有某种传染性疾病,要想活下来就必须远离,一代一代传下来,现代人类自然就有了这种本能——基因就是这么决定的,不怕同类尸体的傻大胆们基因留不到现代。

    所以,对于清见琉璃害怕,七原武不觉得意外,不会嘲笑她叶公好龙,但望向她的眼神还是渐渐变得古怪。

    该不能是这死丫头有死神体质吧,好像遇到她以后,自己才连续遇到尸体的,之前当了那么多年灵媒,可从没遇到过什么杀人案。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清见琉璃也许脑子比较一般,但少女的敏感不缺,立刻发现七原武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七原武回过神来,淡淡道:“请自重,清见同学,我卖艺不卖身的。”

    清见琉璃这才发现自己紧紧靠在七原武胸前,连忙一个小跳跳到一边,小脸涨得通红:“别自作多情了,狗才喜欢碰你!”

    “那下次当个人。”

    七原武回了一句后便把目光投入“密室”内,清见琉璃也无心再和他拌嘴,同样望向里面,再次有些发抖、干呕——尸体的状态很惨,跪坐在已经乌黑凝固的血泊中,颈椎似乎被砍断,使他的头非常怪异的下垂,下巴几乎紧贴在胸前。

    她努力咽了口唾沫但没什么成效,声音干涩地问道:“是富永桑吧,看起来很像……”

    之前搜查时,七原武看过富久洋介的照片,眼力也比她好许多,直接点头道:“如果他没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兄弟的话,那就是他了。”

    接着他又吩咐道,“去叫奥野和日高两位警官上来吧。”

    “呃,对,对,是该叫他们上来,我马上去叫。”

    清见琉璃想起确实该马上通知警察,急忙向楼下跑去,而七原武站在“密室”门口,盯着富久洋介的遗体看了片刻,又仔细打量“密室”内的其他地方——空无一物,没有任何财物。

    当然,空无一物才正常,有财物也被拿走了,但尸体的姿态……

    他正在那里思考,连串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便被猛然推开,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二人冲进来就叫道:“已经找到富永洋介了?”

    他们今天在这里待了大半天,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也没找到,结果请了灵媒来逛了一趟,就把人找到了?这么看看,感觉平良野警署应该建一个“灵媒课”才对,或者他们生活安全一课也该吸收一些懂通灵的特殊人才加入。

    七原武被打断了思路,起身让开密室的门,摇头道:“算是找到了吧,他的遗体在里面。”

    遗体的出现,让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的步子猛然一顿,就算他们是刑警也很少见到这么惨烈的凶杀现场。

    这不奇怪,生活安全一课主要负责抓变态,比如偷内衣贼、公车痴汉之类,也负责那些没有绑架勒索嫌疑的失踪案,或是为自杀案排除谋杀嫌疑,反正就是负责日常生活里那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刑事案件,工作中真接触不到多少惨烈的凶杀现场,也就这两天巧了,连遇两起。

    他们连忙招呼七原武退后,又仔细询问他和清见琉璃有没有进去过,碰过哪些东西,为以防万一还请他们随后留下指纹和鞋印,顺便打电话回警署叫增援——案件性质确定了,不是失踪案,是恶性杀人事件,赶紧把大队人马叫来。

    等这些都忙活完了,奥野泰治握着老妈送的“御守”还是有些心神不定,总觉得这两天有点撞邪,迟疑着向七原武问道:“七原小师……呃,七原同学,你是感知到了富久洋介的残留怨念吗?”

    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解释不了七原武怎么找到人的,而七原武望了一眼“密室”里面,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完全确定了,心中再无半点怀疑,眼前这名高校生确实是名专业的灵媒,不,该说是天才通灵师,绝对的能人异士!

    奥野泰治低头认真道:“真是辛苦您了,七原同学,我代表警方感谢您的协助。”

    七原武低头回礼,谦虚道:“没什么,我拿了报酬,都是本份,请不必放在心上。”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连连点头,觉得他不但天赋过人,还虚怀若谷,优秀到简直离大谱,而清见琉璃小脸憋得通红,握紧双拳才强忍着没有揭破七原武的真面目。

    这家伙是个狗屁的灵媒,他靠的是推理,是推理啊!

    他在骗你们啊!

    你们还是刑警呢,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难道你们真是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吗,快给我发现他的真面目啊!

    …………

    “七原同学,再次感谢。”奥野隔着车窗客气告辞,“还有清见同学,再见。”

    “再见。”

    “路上请注意安全。”

    七原武和清见琉璃站在路边一个挥手一个鞠躬,目送奥野开着小破车喷着黑烟急急离去。

    富永洋介的遗体被找到,案件定性为“性质极其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事件”,刑事部搜查课大批刑警赶到增援,鉴识课开始勘察现场,七原武和清见琉璃再留在那里就有些碍眼了,再加上天色已晚,奥野泰治就先开车把他们送了回来。

    “我也走了,回见,清见同学。”七原武伸了个懒腰,从清见琉璃那里拿回书包,晃晃悠悠回自己家,心里已经在盘算晚饭该吃什么。

    “哎,等等!”清见琉璃一把拉住他,很期待地问道,“明天我们几点集合?”

    七原武回头看了她一眼,奇怪道:“我们明天为什么要集合?”

    “案子还没破啊!”清见琉璃小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凶手犯下恶行,正义却没有得到伸张,我们当然要继续努力!”

    “奥野和日高找我,就是想寻人,现在人找到了,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不需要再做什么。”七原武毫不在乎地说道,“追查凶手警察会负责的,那是他们的工作,你就别瞎操心了。”

    “但……”

    “没什么但不但的,我饿了,你再拉着我就是要请我吃饭!”

    七原武甩开清见琉璃的手进了自己的篱笆院子,而清见琉璃还是很不甘,气道:“难道这样就算完了?”

    “对,这样就完了。”

    七原武不再理她,自顾自开家门,清见琉璃无可奈何,冲他背影虚踢一脚,在心里骂了他一句,也只能乖乖回家。

    但,就这么结束了好不甘心啊!

    她在心里哀叹着换了拖鞋,趿拉着回自己房间,就连清见香子问她为什么又回来的这么晚都只胡乱哼哼了两声。

    她回了房间趴在床上抱着枕头郁闷了一会儿,一个翻身起来,从书包里掏出硬皮笔记本就开始续写《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

    某天夜里,东京出了一件奇怪的案子,一个醉醺醺的家伙,无意间听到微弱的惨叫声,好奇之下爬上电线杆一看,发现……

    总体而言很纪实,除了把七原武和她的角色颠倒了一下——七原武怎么怼她的,书里琉璃摩斯小姐就是怎么怼的七原华生——总体而言还是相当符合实际的,再扣掉过于玛丽苏大女主了一些,勉强能算纪实文学。

    她奋笔疾书,一口气写了大半章,基本介绍完了出场人物、案件背景以及“她”是如何“凭感觉”发现“密室”的,然后就卡住了,开始咬着笔头陷入沉思。

    第一,报案人看到受害者富永洋介被绑在椅子上毒打,但现场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不说,连个茶杯都没摔破,这是为什么呢,报案人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现实?

    第二,作案都要有动机,某个人冲进富永家是为了抢夺什么?

    随手可得的财物没拿走,只拿走了保险柜里的宝物吗?保险柜密室中到底藏着什么宝物,值得行凶杀人?现在富永洋介死了,怎么搞清他之前藏了什么?警察有调查方向吗?换我调查我该怎么查?

    第三……

    第三暂时想不出来了,但这案子很古怪。

    特别是第一点,如果报案人看到的是真的,凶手当时已经被发现了,他完全可以杀掉富永洋介带着宝物跑路,为什么还要藏起尸体,努力抹除痕迹?仅就是为了赌警察发现不了富永洋介的遗体?为此不惜有可能被捉个现行,不怕被巡警堵在屋内?

    还有,七八分钟,他是怎么清理的现场,还能清理得那么完美?

    古怪啊,真的很古怪!

    好想知道后面会怎么样……

    清见琉璃咬着笔头越想越困惑,很想找七原武讨论一下,但七原武躲回家里了,她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

    这小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一个人住,应该很无聊吧,会不会无聊了一阵子,又开始对案情有兴趣了呢?

    想到这里,清见琉璃犹豫片刻,摸到窗口偷偷望向对面的七原家,可惜这会儿天色已黑,中间还隔了一条街道,看什么都朦朦胧胧不清楚。

    她想了想,又跑去阁楼,把小时候她老爸送她的天文望远镜翻了出来。

    她对看星星没兴趣,摆在房间里觉得占地方,就扔到了阁楼上,已经有好几年了,现在这东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把天文望远镜架好,调了片刻,果然能透过窗户看清七原家一楼大半个客厅、小半个厨房,以及二楼书房一角。

    但那小子人呢?怎么看不到,是不是偷偷躲起来在做坏事?

    嗯,她不会窥探七原武的隐私,她不是那种人,就是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无聊,很想和他讨论一下案情。

    “琉璃,妈妈叫你下去吃饭!”

    她正在仔细搜索,门突然被推开了,跑进来一个穿着居家碎花浴衣,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但她叫完发现清见琉璃正趴在天文望远镜上看对面,不由困惑道:“你在干什么?”

    清见琉璃赶紧直起身,气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进来要敲门,而且你的礼貌哪里去了,不准叫我名字!”

    “好的,琉璃!”丸子头长得和清见琉璃很像,但因为还有婴儿肥的原因,看起来要比她多三分乖巧和可爱,“但你是在偷窥吧?就像警察阿姨到学校里来说的那样,你是在痴汉……啊,不对,你是在痴女偷窥吧?”

    “我在观察星星,没有偷窥!”

    “哦,原来只是在看星星……”

    “对,我在看星星。”

    “好的,我明白了,琉璃。”

    丸子头娇憨点着头就退出门外,转身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台傻大粗黑的步话机,拧开电源“滋滋”调了调就小声说道,“喂,喂,是玉町交番吗?嗨,嗨,我是玉山国小二年级的小小自警员,我有关于变态偷窥痴女的重要情报报告……

    是的,十分变态的痴女,长发,身高一米六一,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长,脖子后面有颗红色的痣,性情很粗暴,像个野蛮人一样,你们抓捕时要带好警棍和狗……哎呀!好痛!”

    她捂着脑袋转过头来,发现自己的亲姐姐现在正鼻孔喷着灼热的气息,表情……

    真的很粗暴,真的很像野蛮人!

第二十二章 这个家没法待了!

    近些年,社会舆论对父母虐待孩子、领养家庭骗取补助金以及学校霸凌事件越来越重视,各地警方自然要有所行动,于是平良野警署总务部宣传课就搞出了一个“小小自警员计划”,目前正在市区内试推行。

    这个项目立意还是很不错的,很多年纪幼小、性格内向的孩子,就算被欺负、被虐待、被伤害了也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懂这种事还能报警,成年人有时也很难发现这类事件的迹象,但同龄人却不一样。

    一起上学的同学,一起玩耍的朋友很容易就能发现某个人身上不正常的淤紫伤痕,那些内心敏感的受害者儿童,也会没什么负担的向朋友描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

    所以,警署宣传课就和各学校沟通联系,让孩子们一个年级推选一到两名性格开朗、胆子大、正义感强、人缘好的“小小自警员”,发给他们能和当地交番通话的步话机,以便随时发现问题随时汇报,让警方可以防患于未然,免得真出了什么惊天惨案,又被报纸电视骂成“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

    从某种意义上说,除了策划人缺点脑子,这确实是个善政。

    丸子头,也就是清见琉璃的妹妹清见美玉就是“小小自警员计划”的一分子,还是荣誉感、正义感最强的那一批,在任职短短九个月的时间内,先后向玉町交番汇报“重要情报”一百余次,举报嫌疑人六十多个。

    面对如此尽忠职守的“小小自警员”,玉町交番三班巡警外加一位返聘坐班朝九晚五的老警员,总计十人,“感动”到集体开裂,欲哭无泪——计划是警署宣传课在推进,他们无权中止,没法把清见美玉的步话机收回,或是对她提供的“情报”不当回事,不然回头万一真出大事,没法负责。

    谁敢负责,谁又能负得起责?

    很多时候,就算明显听起来极为不靠谱,他们还是得跑腿去看一眼,时间久了会裂开十分正常。

    当然,大多数时候不用跑腿,当事人一听被举报了就会哭笑不得的主动解释,倒也没人真怪一个七八岁的无知儿童——孩子警惕心强终究不是坏事,任何通情达理的人,哪怕被误会了,其实也不太会往心里去。

    但清见琉璃明显例外,清见美玉举报次数最多的,就是她!

    她一拳捶在自己妹妹头上,抢过步话机就开始道歉:“对不起,十分对不起,我妹妹又在犯傻了,我会狠狠教训她的!”

    清见美玉不傻,眼见被姐姐发现了,大叫一声“妈妈,琉璃又打我”就掉头向楼下逃去。清见琉璃正要追,步话机那头回话了,“是琉璃吗?没关系,美玉还小……”步话机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轻轻打两下就可以了,不用打得她哭出来。”

    话是开玩笑的,清见琉璃马上听出对面是谁,突然想起一事,激动地问道:“浅井姐,早上的事……后来有收获吗?”

    她这是想起“十円硬币事件”了,当时她跑去交番举报,就是找的这位相熟的女警浅井空,本来还想放学后就去交番问问的,结果又遇到“密室藏尸案”,现在才想起来。

    提起这事儿,步话机里传出的声音立刻严肃了不少,“说起这件事,真是太感谢你了,琉璃。”

    “也就是说,那个人真是小偷?”

    “没错,按你提供的线索,我换了便装在一个电话亭找到了他,然后一切如同你的推理,他不停翻着电话簿打了很久的电话,还不停在本子上做记录,随后就开始撬门行窃,我和町区自警队一起抓了他一个现行,当场追回的财物就有十多万円。”

    “他竟然偷十多万円?!”

    “是只来得及偷了十多万円,那家伙心大得很,一次锁定了近距离的三户人家,准备连续作案,结果第一家没偷完就被捉住了。”

    清见琉璃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情无比愉悦,感觉就是因此被罚举着书包跑十圈,刚开学第二天就被新同学们看猴戏都不算什么了——她让三个无辜家庭避免了巨大损失,让三个无辜家庭免遭了痛苦,甚至有可能远远不止三家。

    她做了正确的事!

    浅井还在说话,真诚夸赞道:“了不起啊,琉璃,只凭换零钱那点小事就协助警方抓到一名连续盗窃犯,我对你真的刮目相看了,也许你将来真的能成为名侦探名刑警!”

    清见琉璃呆了呆,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小声道:“这个……浅井姐,其实不是我推理出来的。”

    “不是你吗?”浅井有些吃惊,当时时间紧张,清见琉璃找到她仅快速说明了情况便又去赶电车了,她还以为这是清见琉璃的功劳,今天还感叹过这孩子终于长大了,不再像前两年那样憨憨的。

    清见琉璃犹豫了一下,终究无法贪没别人的功劳,郁闷道:“不是我,是我一个……一个朋友。”顿了顿,她又不服输地补充道,“当然,我也帮了很大的忙!”

    “你帮了什么忙?”

    “我帮了……”清见琉璃努力回忆了一下,就记起自己帮小偷凑了零钱,别的好像没干什么。

    “喂,琉璃,信号不好吗,怎么没声音了?”

    “啊,这个,是我帮忙去报告的,对,不是我告诉你的吗?”清见琉璃艰难道,“这也很重要吧?”

    “呃,这个……是挺重要的。”浅井语气也尴尬起来,“对,这确实很重要,还是很了不起的,琉璃,我代表玉町交番全体巡警感谢你。”

    顿了顿,她又马上问道,“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改天带来给我看一眼吧?”

    “他吗?他叫七原武。”清见琉璃犹豫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他好像不想出这种名,未必肯去,而且他就是有点小聪明,你见了也没用的。”

    “哦,七原武,是个男生啊,聪明又低调,听起来还不错……当时是上学时间,你们却在一起……你交男朋友了?”

    “男朋友?”清见琉璃怔了一下,不屑地撇了撇嘴,“我怎么可能和他交往,那家伙嘴巴贱死了,还爱财如命,见钱眼开,连狗都讨厌他。”

    “不是吗?”

    “不是。再说了,我又不是没脑子的傻瓜,才高中为什么要交往?我的理想是成为名侦探名刑警,我才不会把时间花在交往那种无聊小事上。”

    她话音刚落,楼下传来清见香子的声音:“琉璃,马上下来吃饭,还要我上去跪请公主殿下下来用膳吗?”

    “来了,妈妈!”清见琉璃应了一声,对步话机说道,“好了,浅井姐,下次见面再聊,我要吃饭去了。”

    “等等,找个时间把他带来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

    不等她把话说完,清见琉璃就把步话机关了,绝不会把七原武介绍给自己相熟的朋友,那不够丢人的!

    不过,那小子确实挺厉害,真凭推理就捉到了一个小偷。

    两天,破了两件案子,还帮警方找到了一名遇害者,我要是有他的本事就好了。

    清见琉璃突然有点羡慕七原武,心里犯着酸,下楼洗手坐到了餐桌前。

    丸子头美玉已经在了,看到她就一伸手:“把我的步话机还给我,那是警察阿姨给我的!”

    清见琉璃将步话机向她一丢,然后向老妈告状:“阿玉又没脑子去骚扰交番了,妈妈你管管她。”

    清见美玉不怕她,大声道:“我没有,你就是在偷窥,你就是偷窥痴女,你还打我!妈妈,琉璃打我,打得我好痛!”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姐妹之间要友爱,不准吵架,快些吃饭吧!”清见香子对两个女儿争吵充耳不闻。

    小女儿是经常胡乱向交番打小报告,经常弄得巡警们欲哭无泪,但她也不是次次都在胡来。这九个月的时间,她发现了一名被隐性霸凌的同学,两名被父母漠视甚至日常挨打的小孩子,说不定能算挽救了三个人的人生,不能说没功劳。

    其实到了清见香子这年纪,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完美无缺的事了,既想救人,又不想忍受半点麻烦,不允许犯任何错误……

    那可能吗?

    所以,巡警们裂开就裂开吧,公务员就要有这份自觉嘛!

    这事她不想管,也不信小女儿举报的话,毕竟小女儿举报正确率极低,大女儿也不像会搞偷窥的人,哪怕她好奇心超强但毕竟家教在那里摆着——身为一名贤妻良母,她对自己教育出来的女儿有着绝对自信!

    所以,大女儿打了小女儿的事她也不想管,七八岁正是人厌狗嫌的时候,有时候她都想捶小女儿两下,大女儿打两下不算什么大事。

    不必管,不必管,不聋不哑,不当妈妈,贤妻良母就该有这份自觉,不然家里永无宁日。

    她只是热情招呼道:“吃饭,吃饭,我今天特意烤了鲭鱼,用的新秘方哦!”

    清见美玉首先老实下来,低头开始扒饭,清见琉璃也懒得再和她计较,转而问道:“老爹又喝酒去了?”

    清见香子疼爱地给两个女儿夹菜,毫不在意道:“不用管他,让他喝好了,我帮他买好人寿保险了。”

    这会儿的曰本,还处在男人喝酒很猛的时段,下了班不去和同事上司喝两杯唱个K,就是不会做人,就是不求上进,就是性格孤僻,就是自绝于集体,就是废物的代名词,所以晚饭时段,男人一般不回家,她都习惯了,根本无所谓。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们知道吗,今天町区捉到一个小偷,犬山家差点被盗。”

    清见琉璃小手一抖,小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状若无意地问道:“是浅井姐抓到的吧?”

    “没错,是浅井小姐,你听说了?”

    “我何止听说,小偷就是我去揭发的!”清见琉璃兴奋起来,小耳朵都红了。

    “你?”

    “对!”清见琉璃这次学乖了,也不声明这是七原武推理出来的,反正他也不要那名声,也就含糊了主人公,把“十円硬币事件”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最后强忍着激动,淡淡道,“所以,我就马上去找了浅井姐,浅井姐果然就抓到了小偷。”

    她表情矜持,心里很是得意:好了妈妈,可以表扬我了,用点力也没关系。

    但她等了片刻,没等到夸赞声,只听清见香子若有所思道:“是七原君推理出来的吧?”

    清见琉璃愣了愣,羞恼道:“为什么是他不是我?”

    清见香子表情温柔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有几斤几两,妈妈会不清楚吗?”

    清见琉璃更憋屈了,“你就这么肯定他比我聪明?”

    清见香子叹了口气:“一个在北海道国中统考中拿到特优,偏差值74.88,取得私立名校全额奖学金和道央一等助学金的人,和一个靠老爸托关系走后门,交了大笔建校援助金才能入校读书的人相比,你觉得妈妈该觉得哪个更聪明?”

    这个家没法待了!

    以前清见琉璃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离家出走,现在她完全懂了,甚至自己都有了离家出走的冲动——夸夸我就那么难吗?我明明也做出很大的牺牲啊,我被罚跑了十圈啊!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赌气道:“我不吃了,我饱了!”

    清见香子一看伤到了女儿自尊,连忙说软话:“别生气啊,是妈妈说错话了,我们家琉璃还是很聪明的。接着吃饭吧,来,尝尝烤鲭鱼,妈妈给你夹……味道是不是很好?”

    浓浓的母爱令清见琉璃气消了一点,品了品滋味,皱眉道:“超市的盐打折吗?妈妈你这是放了多少,齁死人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妈妈,你又不擅长厨艺,能不能别整天搞这些新花样,正经做点简餐不好吗?”

    不擅长厨艺?

    清见香子脸色瞬间变了,缓缓收回筷子,轻轻拍到桌上,冷眉冷眼问道:“说,你这个笨蛋丫头为什么要打你妹妹?以大欺小,不可原谅!”

第二十三章 今天你就别想睡懒觉!

    清见琉璃憋屈的吃完晚餐,被罚收拾桌子、洗碗、擦地板,干了一大票家务后才解脱,郁闷地回到自己房间开始写作业——私立育英高校是追求升学率的名校,对学习和成绩抓得很严,作业还是早做为好。

    但她刚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憋屈得要死,掏出作业来写了没两行字就写不下去了,眼睛不由自主又瞟向她的硬皮笔记本。

    那个案子没搞清,总静不下心来,作业好像不着急,反正还有两天时间呢,明天再写也不迟!

    她又翻开了《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接着思考之前的几个问题。

    怪异的现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凶手从密室里拿走了什么?

    她咬着笔头努力思考了好大一会儿,第一个问题她解释不了,第二个问题嘛……

    她又开始努力回忆当时“密室”里的情景,想找到点蛛丝马迹。

    “密室”是空的,里面只有被害人的遗体,被害人死得很惨,满身血迹,跪坐在里面,后颈被斩断了大半,头都搭拉着垂到了胸前……

    等等,好像有问题!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姿式不像是随手扔进去的,倒像是被特意摆出来的!

    那凶手在明知道已经被路人发现,巡警随时有可能来查看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如果仅就是藏匿尸体的话,不该是随手往里一扔吗?或者在里面杀死受害人便直接转身离开?

    他为什么要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浪费那个时间,那个姿式有着什么特殊意义?

    清见琉璃猛然振奋起来,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整个案件最关键的“迷题”,只要能解决掉这个“迷题”,说不定就能找到真凶。

    那么,那个姿式能有什么说道?

    话说那个姿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起身就冲到她老爹的书房就开始乱翻,很快找到了一本《西国武士传》,哗啦哗啦就开始翻页,没找到印象中的那张插图,马上又换了一本《最上家纪事》又开始乱翻,结果还是没翻到。

    她凝眉苦思了半晌,跳起来又冲回自己房间,在书架上一阵扒拉,翻出大量小说和漫画,嘴里还喃喃道:“不是这本,也不是这本……”

    等房间变成像是二十个人刚刚斗过殴的样子,她终于找到一本轻小说《十七岁的高校武士》,找到了她印象中的插画。

    果然如此,和受害者遗体的姿态不能说好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案情有了重大突破,她兴奋的眼睛闪闪发亮,但要是想继续往下推理,单凭想象已经不可能了,需要实地调查问询,需要寻找信息来支撑——推理演绎的基础是信息收集,没有足够准确的信息就谈不到推理。

    也许明天该去富永家附近转一转,找人问一问?但我不是警察,没那个资格啊,人家未必会配合……

    清见琉璃犹豫了片刻,有点想和七原武商量一下,毕竟他看起来一直挺有主意的,也许能提供不错的建议,而且她也想把自己的大发现告诉他,看看他震惊的表情。

    她转身趴到天文望远镜上看向七原家,结果发现一楼熄灯了,倒是二楼似乎还有点光线。

    唉,都九点多了,现在再去敲门好像不是太合适,只能等明天了。

    不过明天也没关系,睡一觉就到了!

    …………

    翌日,周六,还是一个月一次的“大周末”。

    一个月四周,曰本高校周日全天休息,三个周六休半天,一个周六休全天,这样每月都有一个双休日,方便高校社团出远门参加各种赛事。

    比如曰本高校最有名的IH大赛,预选赛基本都是靠这个“双休日”来完成的,然后到了八月暑假才是正赛。

    清见琉璃不用参赛,她的社团还没影呢,就是有影也没比赛,平时她八成要睡到她妈妈威胁要用锅铲揍她,但今天她起了个大早,就盯着七原家看,准备一有动静就冲过去。

    不过她等了大半个小时,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样子七原武今天也打算睡个懒觉。

    她耐心很快耗光,肚里吐槽他真是个懒蛋,但非常迫切地想对他说说她的“大发现”,想让他带她去找出真相,略微一犹豫就冲下楼钻进厨房,胡乱做了两个三明治装进食盒,抱着就冲到街对面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去炸碉堡。

    嗯,她不想表现的太迫切,准备用早餐当理由叫七原武起床。

    她先是在院门口按了几下门铃,没反应,干脆进了院子,又去敲房门,而这么敲了一会儿,还是没反应,不由奇怪起来。

    难道那小子特别勤快,在我没起床之前就起来出去晨练了?

    低估他了啊!

    她正犹豫是不是先回去,房门被拉开了,七原武穿着纯棉方格睡衣,戴着绒线球睡帽,赤着脚,黑着脸看着她,没好气道:“你有什么事?”

    清见琉璃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一举食盒,甜甜笑道:“我早餐做多了,想着你一个人住,就拿一些给你。”

    七原武盯着她看了片刻,表情微微缓和,但揭开食盒看了一眼,又轻嗅了一下,表情又转恶劣,“你这是用脚做的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的三明治,我不吃!”

    说完他就要关门,昨晚他躺在他特制的“床”里看书看到三点多才睡,这才睡了三个多小时,起床气很大,脾气暴得很。

    什么用脚做的?

    清见琉璃也被气到了,一把顶住门,大声道:“我是好心才来给你送早餐的!”

    七原武关门关不上,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昨天的事你还没死心?”

    清见琉璃精神一振:“我有重大发现!”

    “我不想知道,我想睡觉!”

    “真的是很重要的发现!”清见琉璃才不管他乐不乐意听,顶着门快速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富永桑遗体的姿式很奇怪?”

    “你是想说他其实不是单纯被杀,而是被人介错的?”七原武态度依旧恶劣,“这怎么了?这是警察该关心的事,你一个高中生还是专注于学业吧,你想破案将来可以参加公务员考试,而不是现在骚扰一个无辜缺觉的同级生!”

    清见琉璃后半截话根本没听到耳朵里,呆愣半晌道:“你看出来了?”

    “那么明显,我又不是瞎子。”

    “你知道介错,我是指你知道真正的介错?”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着她:“你早上七点多就跑来敲我的门,吵得我太阳穴突突的跳,就是为了和我讨论介错?”

    “我不信你知道,你肯定是蒙的!”清见琉璃昨晚也是查了很久的书才搞明白,之前连她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误导了,才不信七原武一眼就能看破。

    “我说完你是不是就会回家?”

    “你先说!”

    七原武很难受,真的有点后悔搬来平良野了,之前他真想不到这里居住环境竟然如此恶劣。

    他一脸痛苦道:“简单的说,介错就是辅助剖腹者自尽,在剖腹者切开自己腹部证明自己并非‘腹黑’后,快速砍断他的颈椎,使他免受接下来的巨大痛苦。”

    清见琉璃眼睛一亮,张口欲言,而七原武一伸手止住她的话,“你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刚才我说的,只是剖腹谢罪中的介错,还有一种罪人确实‘腹黑’,无需剖腹证明,仅就是单纯处死的强制介错,富永洋介就是这种。

    凶手斩断了他的颈椎但没完全斩断他的脖子,使他的头颅被筋肉挂着低垂到胸前,这就是介错之后的“抱首之姿”,再加上他跪在地上,就是凶手在强迫他表达跪地谢罪之意,就代表着凶手认为他罪大恶极!”

    很多人有误会,认为介错就是砍掉脑袋,其实不然,真正的介错最初仅就是斩断颈椎,让剖腹者呈现“抱首”状态,不再感受到痛苦,并不等于斩首。

    曰本也是华夏文化圈的一员,同样认为尸体完整程度和死后灵魂状态密切相关,同样认为“死无全尸”是种极其严厉的惩罚,而以前剖腹者选介错人通常都会选自己的亲朋好友,那亲朋好友又怎么会忍心让他尸首分离,当了无头鬼?

    所以,真正的介错和斩首完全是两码事。

    而且,剖腹谢罪是种仪式,其中剖腹是袒露热血心肠,展现自己的纯洁灵魂(曰本古代认为灵魂在肚子里),证明自己并非“腹黑”之人,并不阴险狡诈,后面斩断颈椎的“抱首之姿”才是“低头谢罪”。

    在江户时代以前,介错人需要剑术达人才可担当,要是不小心一刀没斩断颈椎,把刀卡在里面让剖腹者疼得嗷嗷直叫,颜面尽失,或是用力过猛直接让人死无全尸,无法令人“体面完美的谢罪”,那八成就该轮到介错人剖腹谢罪了。

    当然,电视剧里介错直接把头砍下来也不是完全胡编的。

    到了江户中后期,多年和平之下,你再想找剑术达人可就不好找了,所以干脆就直接斩首,甚至发展出“扇子切”之类的简化程序——剖腹者用扇子在肚皮上比划一下,后面一刀枭首,砍个脑壳乱滚,死得痛痛快快。

    比如曰本著名作家,多次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的三岛由纪夫,攻占首相官邸发动叛乱失败后剖腹谢罪,结果第一个介错人连续数刀没能完成介错,将他砍成了一个血葫芦,而换了一个人,又直接把他脑袋砍下来了。

    据推测,三岛由纪夫应该是想完成古法剖腹的,死后头扎“七生报国”的绑带,跪坐着坦露热血心肠和纯洁灵魂,低头谢罪,以表明自己虽犯了大错但只是一心报国,绝非腹黑私心,结果没选对人,导致场面不是一般的难看。

    见七原武知道的这么清楚,让清见琉璃大失所望,喃喃道:“原来你真的知道……”

    身为曰本人,她当然知道所谓的“武士传统”里的“剖腹谢罪”,但从没留意过具体细节,还以为介错就是把人头砍得满地乱滚,再加上富永洋介当时没被割肚皮,所以才没想到他是被“强制介错谢罪”,还是等回来后记起曾经看过的一张插画,再又翻书查了资料才弄明白。

    都怪电视剧乱演,也不管什么年代,一剖腹就砍掉脑壳,简直坑死人!

    七原武已经不想理她了,又开始关门,“好了,你问的我都答了,你该走了。”

    清见琉璃回过神来,再次用力顶住门,急道:“但我们现在知道凶手并非单纯谋财,而是和富永桑有着深仇大恨,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侦查方向,我们不能不管。”

    “你给警察打电话好了。”

    “那要是警察破不了案呢?”相对警察来说,清见琉璃现在对七原武信心更足一点。

    “那你就投诉他们,骂他们是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

    七原武全力关门,终于成功,长长舒了口气,转身就要回他的特制床上睡回笼觉,但没走两步,身后门又开始“咚咚”作响。

    他停下步子,原地发呆片刻,只觉太阳穴跳得更欢了,自己脑袋像个正在被强行充气的大气球,随时有可能爆掉,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又拉开门,无奈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清见琉璃倔强道:“也许我是在多事,但你有我没有的……不对,你和我都有才能,我们去了肯定能发现一点警察发现不了的东西,那样也许就能让真相大白,让一个无辜之人不会含冤而死——现在是有人死了啊,一个无辜者死了,这不是小事情,你如果有能力,就必须做点什么!”

    她说着说着莫明其妙眼眶竟然有点红了,吸了吸鼻子又说道,“我妈妈说,做人必须做正确的事,昨天你让我当助手,约定还没有结束,现在我要履行助手的监督义务,让你去做正确的事,你是收了我钱的,你必须履行约定!

    今天你必须去,不然只要有我在,今天你就别想睡懒觉!”

第二十四章 早知道就不叫这小子来了

    通往小田町的电车上,清见琉璃目光微垂,心情极好,在她坚定不移地要求下,七原武最终还是屈服了,被迫和她踏上查案之路。

    七原武坐在她身边,眯着眼打瞌睡,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他现在是没什么好办法,清见琉璃这赖皮狗堵在他家门口,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吵得他头都要裂开了,别说睡觉,什么也干不了,不得不来,但他也不是干吃亏的性格,这笔帐早晚要和她算清楚,回头一定让她哭着叫爸爸。

    两人心中各有算计,很快就到了小田町车站。

    小田町位于平良野近郊,已经是城市的边缘,往南、西、北三个方向走是连片的牧场,通往隶属平良野的各个村落、小镇和卫星市,往东走则会进山,而富永家就座落在这个小小的町区。

    出了车站后,清见琉璃左右瞧了瞧,便看到了奥野和日高两名刑警,连忙抬手打招呼。

    他们两个高校生查不了案子,问询可能都没人鸟他们,所以清见琉璃给奥野泰治打了传呼,表明要来协助的意愿,奥野泰治很痛快就答应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硬要拖着七原武来的真正原因,要是她想自己来追查真相,十有八九奥野泰治不会鸟她。

    “七原同学,清见同学,早上好。”奥野和日高迎了过来,客气打招呼,“没想到你们还记挂着这件事,愿意无偿协助警方,真是太感谢了。”

    七原武张口欲言,清见琉璃抢在他前面热情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协助警方侦破案件是我们应尽的义务……对不对,七原同学?”

    七原武已经打好腹稿,准备回头就让清见琉璃这死丫头“拉清丹拉到菊花绽放”,无所谓地点点头。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一脸欣慰,感觉现在国民教育还是搞得不错的,年轻一代都很有正义感——新闻果然不靠谱,整天说什么曰本新生一代废掉了,这哪里像是废掉的样子?

    还是很有干劲的嘛!

    四人寒暄几句后便一起向车站外走去,清见琉璃关心地问道:“奥野警官,现在案件情况如何了?”

    奥野泰治答道:“上面对这个案件很重视,昨天晚上就成立了搜查总部(相当于中国的专案小组),连夜分派任务,我们两个人负责附近居民的走访问询工作,另外几组人负责调查富永洋介工作方面的人际关系,排查该区有入室盗窃、抢劫前科的渣……的居民,以及去各保险公司、银行调查他的投保、投资等财务状况。”

    清见琉璃已经自动进入“琉璃摩斯小姐”状态,追问道:“那鉴识课勘察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

    奥野泰治面色一沉,“凶手很狡猾,完美抹除了一切痕迹,哪怕鉴识课设备更先进,动用了专业的血迹检测设备也没有任何发现,只能确认现场被清理得非常彻底,甚至连富永洋介本人的指纹都没找到。”

    清见琉璃惊讶道:“连玄关,厨房,洗手间,甚至连二楼和院子都被清理过?”原本她还以为只有小半个客厅,没想到实际上更夸张。

    “是的。”奥野泰治先是点头,然后又一脸疑惑道,“短短七八分钟的时间,凶手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那可是一幢一户建,上下楼再加上院子,面积都快四百平了,就是简单打扫一遍地面也要二三十分钟吧?”

    清见琉璃也想不出原因,下意识望向七原武,只见七原武搭拉着眼皮还是没睡醒的样儿,不由嫌弃的撇了撇嘴,目光重新转回到奥野泰治身上:“那验尸报告呢?奥野警官,验尸报告能提供线索吗?”

    “验尸报告?没有验尸报告。”奥野泰治还在思考刚才的迷题,随口答了一句。

    “啊,没有验尸报告?”清见琉璃惊了,这和推理小说上不一样啊,按推理小说来看,主角只要有需要,不是该有一个大“凶”女法医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吗?

    奥野泰治理所当然道:“当然没有,警署没有法医,平良野也没有医科大学,法医从业资格者一个也没有,如果必须尸检的话,需要把受害者遗体运到札幌去,但富永洋介死因很明确,没那个必要。”

    清见琉璃裂开了,“警署竟然没有法医,这……这不太对吧?”

    奥野泰治恍然道:“清见同学是不是不了解警察机构?我们没有法医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大多数警署都是没有的。

    一般性的尸检通常都由鉴识课负责‘尸体检视’,会做标准的有毒物测试,市面上常见的两百多种有毒物质都能检测出来,也会仔细判断遇害者死因,推测凶器为何物,必要时也会进行局部解剖,足够辅助案件侦破了。

    但他们没有法医从业资格,出不了有法律效应的尸检报告,一般就是在发现异常后打电话和我们说一声。”

    清见琉璃松了口气,感觉这还差不多,不然曰本警察好歹也是个现代化国家的正规警察组织,怎么可能草菅人命,只是……

    由只经历过培训,没经受过成体系法医学科教育的人进行所谓的“尸体检视”,真的靠谱吗?

    怎么还是有点让人不放心呢?

    不过当着警察的面,她也不好意思发出这种质疑,只能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你们发现富永桑遗体姿式有些奇怪了吗?对此有没有做出针对性的安排?”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同时怔了一下,奥野泰治迟疑道:“遗体姿式……有什么问题吗?”

    混蛋,你们竟然真的没发现,我们两个高校生都发现了啊!昨晚一整晚加上一夜时间,你们敢情什么成果也没取得吗?

    清见琉璃面部表情都扭曲起来,将那句“你们其实真是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吧”强行咽了回去,语气僵硬道:“当然有问题,富永桑大概率不是被单纯灭口,他是被人强制介错的。”

    “介错?”奥野泰治和日高司面面相觑,“介错不该把头砍下来吗,他的头还在脖子上啊!”

    清见琉璃彻底绝望了,赶紧给他们普及了一下“介错的发展过程”,也就是昨晚她刚翻书找到的资料——任何事物发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剖腹当然也是如此。

    比如最初的剖腹根本没介错人,最惨的一位割开肚皮后哀嚎了十九个小时才死掉,导致毫无美感,场面尴尬的要命,于是又发展到先划肚皮再刺咽喉,再发展到请人帮忙刺咽喉,然后才有了正式的介错人帮忙斩颈椎,最后才是大介错、添介错和小介错一起上开始砍脑壳。

    奥野泰治听完“科谱”,恍然大悟,又掏出现场照片研究了片刻,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表情立刻严肃起来:“那这么说,富永洋介曾经狠狠得罪过凶手,这案子并不是单纯的入室抢劫,搜查方向应该向和他有仇怨的人调整?”

    “对……”清见琉璃这会儿都没有帮助到别人的兴奋感,只觉得浑身无力。

    确定了,曰本警察业务能力确实不行,难怪天天被骂!

    日高司则想了想说道:“或许,富永洋介是夺走或是偷走了凶手的某样宝物,所以凶手才会潜入他家中,逼问出宝物下落,然后又愤怒地杀死他,让他跪在藏匿宝物的地方谢罪?”

    “这很有可能!”这推测还算靠谱,清见琉璃眼睛一亮,仿佛已经看到破案的曙光。

    “很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取得了进展!”奥野泰治兴奋道,“真是太感谢你们了,七原同学和清见同学,我马上向上汇报,调整搜查方向。”

    …………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位刑警,今天原本是来对附近居民进行普通走访问询的,只是一种破案前的例行公事,但现在案情突然明晰,他们的干劲也上来了,加快速度带着七原武和清见琉璃赶去富永家。

    路上奥野还对七原武寄予厚望,客气说道:“七原同学,现在几乎可以确认是熟人作案,富永桑的邻居嫌疑大增,到时辛苦你仔细感知一下,要是谁身上带有怨气,请务必提醒我们一声。”

    七原武睡眠不足,还有些迷迷糊糊,随意比了个“OK”的手势。

    四人很快来到富永家门前,发现这儿摆了不少白菊、白百合、长枝水仙花束,甚至里面还夹有几个小熊布玩偶和洋娃娃,大概是小孩子放的。

    除此之外,还有点过白蜡的痕迹。

    这情况有点像“路祭”,如果某人因为车祸等原因不幸离世,但丧葬礼却一时不能举行,他的亲朋好友就会在他遇难的地方献花点蜡,表达缅怀不舍之意。

    清见琉璃下车后看到了,双手合什,向着花束行了一礼,向七原武感叹道:“是他的邻居们放的吧,这个町区邻里关系应该不错,可惜出了这样的惨事,估计不少人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过来看了一眼也没在意,这种事他们见过的多了,只是也合什行了一礼便翻了翻记事本,指着富永家旁边的一幢房屋说道:“我们从这家开始吧。”

    七原武和清见琉璃自然没意见,甚至清见琉璃还全力警惕,毕竟紧邻的话,作案的可能性最高,逃离也最方便。

    但没用三分钟她就泄了气,这里住着一对养老的老夫妇,年纪非常大,满头银丝,牙都快掉光了,其中一个还坐着轮椅,别说行凶了,能不被人行凶就是胜利。

    这对老夫妇姓浜野,对警察登门毫不意外,只是好奇看了七原武和清见琉璃两眼,接着便泡茶热情招待他们一行人。

    这明显不可能是凶手,年纪又这么大,奥野泰治说话都细声细气,生怕声音高一点,老头老太太就捂着心脏去了极乐净土。

    “您二位在前天夜里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动静吗?”

    坐在轮椅上的滨野老太太手拢在耳朵上,侧头大声道:“你说什么?”

    老头滨野拍了拍老伴的手,干咳一声说道:“抱歉,两位警官,我们睡得早,年纪大了也都有点耳背,什么也没听到。”

    奥野泰治毫不意外,随手在小本本上记下,连续问了几个问题,比如院子里有无发现异常,家里少没少东西之类,然后才问到关键问题:“两位应该对富永洋介很熟悉吧,你们知道他有得罪过什么人吗?比如和某人有经济纠纷,曾经起过冲突?”

    老头滨野想了想,缓缓说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我们以前都是一个村子的,后来有大公司要进行商业休闲区开发,我们就集体搬迁到这里,土地置换金都拿到不少,富永家拿到的尤其多……嗯,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当时地价很高,他用父母留下的土地置换出一大笔钱,不会因钱的问题和别人起纠纷。”

    “富永洋介手头资金宽裕这一点我们清楚,但他有没有借钱给别人,或是进行投资之类的事,或是有什么感情纠纷?有没有因购买收藏品和别人起过冲突?”

    “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没有的,洋介那孩子……”滨野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他从小性格文静宽厚,不笑不说话,待人有礼貌,不叛逆不顽皮,谁有事都会尽力帮忙,别人怪他他也不和人争执,能说一声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平时下了班就回家,回家后就不怎么出门,很难想象他会和别人产生矛盾。”

    “是这样啊……”没有得到想得到的线索,奥野泰治有些失望,随口又问道,“那这几天在町区有看到可疑的人吗?”

    老头滨野迟疑了片刻,老太太突然伸过头,晃着一头银丝,好像终于听清了某个词,大声道:“可疑的人?有啊,有个没见过的小子总在附近转悠,我看到过他好几次!”

    老头滨野愣了愣,看了老婆一眼,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伸手拍了一下秃掉的脑门,叹道:“老了,老了,记性不好,是好像有那么一个人,我们看他来来去去总路过,就想问问他要找谁,结果他没理我们。”

    清见琉璃精神一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侦探魂”了,紧张问道:“那两位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你说什么?”老太太又拢着耳朵大叫。

    清见琉璃也大叫道:“我说,老奶奶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老太太感觉是在和人吵架,声音不是一般的高,“我才95,记性好得很!”

    “那他长什么样子?”清见琉璃童音都叫出来了,七原武在旁边捂着耳朵一脸无奈,最后的睡意都被强行驱散。

    老太太的声音同步提高,像是要掀掉屋顶,“脸方方的,有一对很浓密的扫帚眉,鼻头很大,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黑色的西服,留着山本头,打着蓝色带细白条纹的领带!”

    清见琉璃奋笔疾书,记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来的小本本上,心情好到要爆炸!

    好家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一个嫌疑人,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案件今天就能解决!

    早知道就不叫这小子来了,叫来也没什么用,真是多此一举!

第二十五章 差一点,警方又成了小丑

    “这人有重大作案嫌疑!”离开滨野家后,清见琉璃马上兴奋说道。

    “没错,这人极有可能是在踩点准备行凶。”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二人同样精神振奋,激动道,“我们再询问一下其他住户,如果能得到类似消息,就可以向搜查总部报告了。”

    “那我们快一些!”清见琉璃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名真正的刑警,浑身上下全是干劲。

    他们一行四人马上又去了富永家的另一侧,这边同样住着一位老人,是个老大爷,姓平川,年纪八十多,同样是近郊养老派的一员。

    平川老头对警察来访同样毫不意外,昨晚鉴识课的警员到他院子里转悠过,还善意提醒过今天会有人前来问询,无需紧张,所以他早早就烧好了水,就等着泡茶招待客人。

    茶水很快摆上桌,平川老头超级配合,有问必答,不过回答的内容和滨野老夫妇大同小异,不认为富永洋介会和别人起纠纷,而几个常规问题过后,奥野问了关键问题:“平川桑,最近几日,您有没有注意到形迹可疑的人?”

    “形迹可迹的人吗?”平川老头皱眉沉思了片刻,缓缓说道,“经你这么一提醒,好像还真有个陌生人挺可疑的,我在街上看到过他两次。”

    清见琉璃、奥野和日高眼睛同时亮了,清见琉璃抢着问道:“那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当然,是一个很强壮的男人,脸型比较方正,有一对很浓密的眉毛,鼻头比较大,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打着一条蓝白双色细条纹的领带,留着山本头。”平川越说越肯定,“他特征很明显,所以我看到过两次印象就很深刻。”

    清见琉璃、奥野和日高同时长舒一口气,果然这人嫌疑很大,倒是原本捧着洁白如新月般的茶杯,正懒洋洋品茶的七原武,突然来了兴趣,出声问道:“您确定吗?”

    平川老头毫不犹豫道:“我确定,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没老眼昏花。”

    “感谢您的配合。”奥野泰治觉得不需要再询问什么了,起身微微鞠躬告辞。

    平川热情挽留:“喝完这杯茶再走吧,休息一下没关系。”

    “不了不了,多谢好意,我们还有公务在身。”

    “真是辛苦了,请慢行。”

    平川老头客客气气将他们四人送出院子,而奥野等略走远了些就兴奋道:“可以向搜查总部汇报了,让其他组协查这个方脸扫帚眉的嫌疑人。嗯,町区的人不认识他,也许是富永洋介在收藏界或是工作上结识的朋友。”

    清见琉璃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七原武则想了想,说道:“还是继续问吧。”

    对他的意见,奥野还是挺重视的,立刻问道:“七原同学的……灵觉被触动了,觉得有问题?”日高司也非常关心地望了过来,毕竟七原武可是证明过自己的“通灵天才”,这样的人说话不可能无的放矢。

    七原武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反正时间还早,多问询一下也无所谓吧?了解得更全面一些,也免得反复汇报。”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现在能找到的信息越详细,回头在上级面前表现就越好,功劳就越大,于是领着他们向富永家斜对面而去。

    清见琉璃悄悄向七原武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七原武掩口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古怪。”

    清见琉璃好奇心又躁动起来,“哪里有古怪,你先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问题。”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而清见琉璃木然片刻,以为他死要钱的毛病又犯了,直接道:“先记帐,回头我给你钱!”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七原武还是不肯说。

    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他们已经穿过街道到了富永家对面,而这家人是一对三十多岁的中年夫妇,姓山田,好像在经营豆腐相关的小吃,在自家院子里弄了个豆腐小作坊,这会儿正泡豆子呢!

    奥野泰治客气几句就开始问询,很快问到关键点:“最近几日,二位有看到形迹可疑的人吗?”

    山田先生擦着手犹豫了片刻,说道:“要说起形迹可疑,这几天好像是有一个。”

    “哦,那您还记得他的样子吗?”

    “嗯,他的眉毛比较浓,脸比较方,穿着一身黑色西服,戴一条蓝色白细条纹领带。”山田先生努力回忆,“身高得有一米七左右吧,肩很宽很壮实,我好几次看到他在町区里闲逛,不过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才觉得可疑。”

    奥野一脸不出意料的表情,七原武则追问一句:“您确定吗?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山田先生愣了愣又开始努力回忆,山田夫人则在旁边爽快说道:“那人我也见过,他留着山本头,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很可能是个黑帮雅库扎!”

    七原武目光转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中年发福的欧巴桑,最后目光落到她干干爽爽的手上,笑问道:“冒昧问一句,您手是怎么伤到的?”

    山田夫人愣了愣,坦然张开手,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老公,说道:“这家伙昨晚给我递剪刀时毛毛慥慥的,给我划破了。”

    山田先生一脸尴尬,小声嘀咕道:“不小心嘛,我已经道过歉了。”

    很细长的一道伤口,已经涂过药,但比较深,所以她今天手没沾水,只让老公一个人在大木桶里折腾豆子。

    七原武瞧了一眼伤口,没继续追问,反而笑道:“不沾水是对的,这种伤口好的慢,要多加注意,不然会留疤。”

    随后他们就告辞离开,而等从山田家出来,奥野泰治又觉得差不多了,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应该可以向上汇报,但没忘了七原武,直接望向他,看他有什么发现。

    清见琉璃也没多少耐心了,皱着眉毛紧紧盯着他,示意他有屁快放,别再藏着掖着。

    七原武倒也没再卖关子,笑道:“有人在撒谎。”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异口同声道:“七原同学的灵觉果然被触动了吗?”

    清见琉璃知道他的底细,根本不信他有狗屁的灵觉,但对他的判断已经很信服了,惊讶道:“谁在撒谎?”

    七原武先是冲奥野和日高笑了笑,对清见琉璃吩咐道:“单说没有用,还需要证明,你去给我买速写本和铅笔。”

    “我们去吧!”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连理由都没问就分头找便利店去了,看样子七原武已经在他们心里建立了非常不错的可信度。

    清见琉璃等两个人离开后,不满道:“到底谁在撒谎,你发现了什么问题?我们现在是搭档,你应该告诉我!”

    七原武笑而不语,清见琉璃木着脸直接道:“记帐!”

    七原武这才笑道:“你没觉得奇怪吗?凶手很猖狂嘛,在行凶之前,竟然在受害人家门前公然转来转去,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一样,但行完凶后,竟然能奇迹一般把现场清理的一点痕迹也没留,差点就让目击者真成了撒酒疯,心思极其细腻,这符合逻辑吗?”

    清见琉璃恍然又不服道:“诶,你这么一说,好像是不太符合逻辑,但也许他的同伴比较细心,他比较没脑子这也说不定。”

    “不止这一点奇怪。”七原武回头望向滨野、平川两家,“我最初觉得有点古怪,是因为滨野老夫妇和平川三个人提供的证词相似性太高了,人和人关注点从来不同,描述一个人不可能关注点这么相像,而现在则是三家了,百分百不可能。”

    “关注点?”

    “对,他们就算描述有点差异,但都提到了脸型、眉毛、发型、身高、衣着,却没一个人提到眼睛、嘴巴或是别的特征,这不正常。”

    “也许……也许只是嫌疑人就那些地方特征明显,让人印象深刻也说不定。”

    七原武笑道:“科学实验证明过,就算一个人从几十名检察官、律师、法官、记者和警察面前跑过,那群专业人士在描述那个人时也不会关注点如此雷同,所以他们之前百分百串过供,但他们又偏偏表现的是在警方询问时才想起这个人,那说明什么?”

    清见琉璃怔了片刻,突然瞪大了眼睛,吃惊道:“难道他们在演戏,其实根本没有那个方形脸扫帚眉,他们在故意误导警方调查?”

    “目前来看,只有这一种解释了。”七原武转头打量着这个和谐宁静的小町区,微笑道,“一群没犯过罪的人,能想出这种主意来误导警方调查还算不错,但没什么反搜查经验,撒谎水平不太行。”

    这确实是一帮新手,水平也就糊弄一下清见琉璃这样的小笨蛋,但偏偏遇到了他,那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营前耍大刀,孔子身边读孝经吗?

    没办法,算他们运气不好,他也就只好教教他们做人了。

    嗯,教完这帮新手做人,他就再教清见琉璃怎么做个好邻居,这麻烦精敢破坏他的悠闲假日,把他气得不清,必须付出代价!

    清见琉璃有点被他说服了,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马上心中一惊,忍不住道:“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凶手?”

    不过刚说完她就犹豫起来,起码滨野老夫妇该不是,他们太老了,行动都不便,把一个年轻男子绑起来拷打,完全没可能。

    平川老头也不像,八十多岁就算身体还健康,也很难制服一个年轻人。

    山田夫妇倒有能力,但看气质也不太像杀人犯……

    果然,七原武伸了一个懒腰,很无所谓地说道:“不知道,也许他们只是在包庇凶手,但没什么关系,只要继续问下去,找出所有撒谎的人,凶手就在里面,到时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招出来。”

    这主意靠谱,清见琉璃马上好奇问道:“那你要纸笔是想干什么,是想证明他们撒谎吗?怎么证明……”

    她话还没说完,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已经买回了速写本和铅笔,而七原武抄起本子笔就画了两张速写画像,画功十分了得,虽谈不到艺术性,但却十分写实,就像是打印出来的一样。

    等画完后,清见琉璃恍然大悟,明白了七原武的用意了,而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也一脸若有所思。

    七原武合好本子,笑道:“好了,我们去下一家。”

    这时所有人都没了意见,他们又一起去了山田家隔壁,这里住着一对姓古贺的夫妇,但只有男主人古贺胜出面接待他们。

    流程相同,奥野警官问话,而古贺胜的回答大同小异,同样隐约记得最近在町区见到过一个可疑的陌生人,并详细描述了这个陌生人的长相——方脸,扫帚眉,鼻子很大,一米七的身高,穿一身黑色的西服,留着山本头,打着蓝色带细白条纹的领带。

    这时七原武在旁边掏出速写本,翻出一幅画像,微笑问道:“古贺桑请看,是不是这个人?”

    古贺胜转头望去,只见速写本上画着一个留着山本头,方脸、扫帚眉、大鼻子,眯缝眼中冒着凶光,颧骨很高,嘴唇很厚的中年男性画像,愣了愣,沉思道:“是很像,这画像是……”

    武七原笑道:“是根据滨野老先生的描述所绘,您看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古贺胜点点头,再次仔细看了看画像,确认道:“就是这个人,画得很好,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您确定吗?”七原武追问了一句,“和你见过的人面容一样?”

    古贺胜回答得斩钉截铁:“我确定,就是他!”

    “多谢您的配合,打扰了。”七原武含笑道谢,领着奥野泰治等人告辞。

    等出了门走远了,七原武又把速写本翻了一页,露出另一张同样是山本头、方脸、扫帚眉、大鼻子,但眼睛大、颧骨平、嘴唇薄的年青男性画像——这两张画像上的两个人,虽然很多特征都一致,但完全是两个人,只要不是瞎子就能分辨得出来。

    七原武微笑道:“我们再去下一家,让一下家辨认一下这是否嫌疑人。如果是的话,那就有意思了……”

    这时他的计划已经完全清晰明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对视一眼,基本已经确认七原武的猜测没问题。像是颧骨、嘴巴、眼睛之类的特征,他完全是随意画的,就这样古贺胜竟然觉得不需要修改,和嫌犯一模一样,这明显有问题。

    他们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难以置信道:“难道所有人都在撒谎?其实这个嫌疑人根本不存在,是这些人合谋编造出来的?!”

    七原武点头说道:“依当前情况,这是唯一解释了。”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呆愣片刻,脸上都浮现出了极其愤怒的表情。

    如果这是真的,这简直是公然愚弄曰本刑事警察,拿曰本暴力机器当白痴戏耍,绝对不可原谅!

    而愤怒了片刻,他们又是一阵后怕,要不是七原武自愿前来协助调查,通过“灵觉”敏锐的发现了“谎言的味道”,还有一手好画功,搞不好这会儿他们已经兴冲冲跑去汇报搜查总部,所有调查人员这会儿都开始到处寻找那个“方脸扫帚眉”。

    那怎么可能找得到,找不到就又成死案了!

    差一点,警方又成了小丑!

    奥野泰治真诚向七原武道谢:“真是太感谢了,七原同学,你这次真是帮了大忙了。”他觉得有必要回头再给他搞点打折券,还必须是那种接近全免费的精品打折券,不然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

    清见琉璃这会儿也确认七原武百分百没搞错,同样很生气,一样感觉自己被耍了,气愤道:“这些家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包庇一个犯罪者?他们的邻居、朋友被杀害了啊!”

    “我们马上就能知道了。”七原武当先出发,“走吧,去下一家。”

    只要确认了小田町的居民在集体包庇嫌犯,事情就简单了,到时把这些包庇者集体请到警署,无论是集中问询让他们解释“为什么一个嫌犯你们竟能看出两种样子”也好,还是制造囚徒困境分开逼问也行,总能让他们把被包庇者招出来。

    那个人,就是凶手!

    只要找到了凶手,他就能回去睡他的回笼觉,过两天再让清见琉璃这个麻烦精为今天没事找事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事没完!

第二十六章 和猪脑子讲不了道理

    凶手就在眼前,外加被愚弄造成的愤怒,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名刑警马上就带他们拜访了下一家。

    这一户男主人名叫伊贺纯仁,和妻子一起很平静地接待了他们。

    按计划,由奥野先问话,先询问一些常规问题,等问出那个所谓的“扫帚眉嫌疑人”后,就给他们看另一张绘制的肖像,但七原武刚坐下就摸了摸鼻子,仔细环顾了一下伊贺家的摆设,目光落到一家三口的合影上,又快速呼吸了几次。

    清见琉璃小脸突然一红,赶紧偷偷闻了闻自己,又暗中对掌心哈了口气嗅了嗅,这才放心,但马上恼怒地小声问道:“你……你在乱闻什么?”

    伊贺家是和式装修,地板是榻榻米,桌子也是小方桌,人多有点挤,她刚刚发现和七原武坐得很近,几乎靠在一起,而七原武刚才的表现,有点像是在偷闻她身上的香气——混蛋,你小子竟然偷偷闻我,这……这怎么可以?

    这太变态了!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别自作多情了,你用的是森之屋的儿童沐浴露,还用同一牌子的洗面奶和儿童爽身粉,我见你第一面时就知道了,用不着等到现在才闻。”

    “你……”清见琉璃又羞又怒,不过这会儿有正事呢,也没办法冲他大声嚷嚷。

    七原武没空多搭理她,直接对伊贺纯仁夫妇笑道:“不好意思,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正和奥野泰治客套的伊贺纯仁愣了愣,马上点头道:“当然,请便。”

    “谢谢。”七原武道谢一声,起身就走。

    伊贺家的房屋格局和富永家完全一致,他烂熟于胸,很清楚一楼的洗手间在哪,但他根本没有去洗手间的意思,不停吸着气,闻着味就上了二楼,然后又挨个门口轻嗅片刻,最后停在一个贴着白雪公主卡通头像的房门前。

    他侧耳细听了一下房内的动静,随即伸手轻轻拉开纸拉门。

    榻榻米上铺着褥子,有一个五六岁,长发乌黑闪着鸦羽光泽的小女孩正盖着被子沉睡,眉眼十分精致,枕头旁边不远处还放着一杯清水。

    七原武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无声无息走了进去,盘腿坐到小女孩身边,目光放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臂上,皱起了眉头——睡衣袖子比较短,露出了她的手腕,手腕上缠着纱布,正透出浓郁的药味。

    对他来说非常浓郁,还非常熟悉,就是中国的云南白药,他少年学艺时经常受外伤,没少涂抹这玩意儿。

    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小心解开纱布看了看伤口,又转到另一边,轻轻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重新将被子盖好,坐在那儿表情犹豫。

    小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轻声喃呢几句,似乎要醒来,他连忙轻拍打被子,用鼻音哼起了歌,声音温柔又细腻,小女孩很快安静下来,重新进入梦乡。

    “喂,你在干什么,快出来!”清见琉璃出现在门前低声叫道,一脸焦急地向他招手,看表情恨不能冲进去把他拖出来。

    奥野泰治问询快要完毕,马上就要到辨认肖像的紧要关头,速写本却还在七原武手中,但他上个洗手间一去不回,清见琉璃只能赶紧过来找他——莫非不是小解,但你小子怎么跑到别人家里上大号?

    莫非因为人品太坏,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导致突然窜稀?

    那可真是活该了!

    她跑去洗手间,敲门却没反应,最后发现洗手间里竟然没人,她好歹是和他一伙的,没当场叫破,反而开始焦急地寻找,结果在二楼人家女儿的房间找到了,顿时就把她急上了火——你没经过主人同意,暗中潜入人家女儿的房间,这是想干什么?

    你这样的,就是被主人家当场痛揍进医院,警察都不好意思说什么的!

    七原武回头瞧了她一眼,给小女孩掖了掖被角才出去。

    清见琉璃赶紧轻轻把门拉好,转头就低声怒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变态行为?!”

    七原武充耳不闻,依旧在思考,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清见琉璃更怒了,你小子竟然还敢给我甩脸色?我没举报你就有违我做人的原则了好不好!但她确实不想七原武被主人家抓现行,推着他就下楼,“快点,问询要结束了,这家人也有问题,对嫌疑人描述和之前几家一模一样,该辨认肖像了。”

    “事情有些不对劲。”七原武摸着下巴,终于说了一句话。

    “哪里不对劲?”清见琉璃莫名其妙,但依旧在催促,“大家都在等你,先下去再说。”

    七原武倒是没继续发呆,下楼去了,清见琉璃好奇地看看他,再回头看向“白雪公主房间”,心里痒痒的厉害,有点也想进去瞧瞧,但她没有七原武那么肆无忌惮,不敢在没有主人的同意下在别人家里乱窜,只能带着满腔疑惑地跟上。

    “七原同学,怎么去了这么久,请把肖像拿过来让伊贺桑辨认一下。”奥野泰治内心早就确定这家人也有嫌疑,转头向伊贺夫妇解释道,“这是根据前几次问询绘制的犯罪嫌疑人肖像,两位确认一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七原武拿出速写本,翻出第二幅肖像速写给伊贺夫妇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根据平川老先生的描述所绘制的嫌疑人肖像,之前古贺桑也看过,二位请看一下是这个人吗?”

    伊贺纯仁听完七原武的话,仔细看了一眼肖像,点头道:“是他,就是他经常在我们町区出入。”

    “确定吗?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七原武又问了一句,“发型对吗?”

    “是这发型没错。”

    七原武点点头,又细问了几句,然后抬头望着他们,随口问道:“是在报复吗?”

    清见琉璃心中一动,但伊贺夫妇却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才面色微变:“什么意思?”

    七原武皱了一下眉头,但马上松开,笑道:“不好意思,走神了,我在想是不是这名嫌犯在报复,咱们继续说正事,请最后仔细看一下,是这个人没错吧?”

    伊贺纯仁古怪地望了他两眼,又和妻子对视一眼,隐隐有些不安,但没办法追问,目光重新回到肖像上,片刻后点头道:“是的,就是这个人。”

    “谢谢配合。”七原武给了奥野泰治一个眼色,“我没问题了。”

    奥野泰治都有点想当场拿下这对夫妇,但七原武给了眼色还是很配合的,立刻提出告辞,而伊贺夫妇客客气气将他们送出了门,还又和奥野泰治说了几句客气话。

    清见琉璃在旁边焦急等着,觉得这会儿证据十分充足,完全可以把之前问询过的所有人都抓起来审问,直接破掉案子,忍不住望向七原武,却见七原武表情不对,不由小声问道:“怎么了?”

    “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和富永洋介的死没有直接关系……这也正常,他们的女儿又没死,他们没必要走极端……”

    清见琉璃愕然:“什么意思?”

    “我本以为凶手是伊贺夫妇,但不是他们,富永洋介不是他们杀死的。”七原武低声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直接快步走人。

    “你要去哪里?”清见琉璃赶紧在后面追,但七原武并没走多远,很快停在富永家门前,望着路边的花束、小熊玩偶和洋娃娃出神。

    花束、小熊玩偶、被强制介错跪在密尸永远谢罪的富永洋介、奇迹一般被清理的现场、所有人都心甘情愿包庇凶手、山田夫人手上的划伤、伊贺家手腕上有束缚伤的女儿,这一切瞬间就像被一道闪电贯通,直接联系到了一起。

    他想通了,没想到原本能轻松解决的案件,内情竟然会是这样,一时脸色十分难看。

    清见琉璃跑到他身边,莫名其妙道:“到底怎么了?”

    七原武失神道:“如果事情真是这样,咱们可是闯下大祸了!”接着他回过神来,立刻开始迁怒于人,转头盯着清见琉璃就没好气道,“不对,和我没关系,全是你的错,都怪你!”

    清见琉璃更加摸不着头脑,嘟着嘴不满道:“我做什么了就全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你硬要把我拖来,我会十一点起床㺯美吃一顿早午餐,听音乐到一点,然后去出摊,晚上七点我会找一家馆子好好尝尝本地菜,再去书店挑几本书回家看,舒舒服服度过假日,绝不会沾上这种破事,所以全是你的错!”

    清见琉璃被他乱怼激怒了,气道:“你那是毫无意义的一天,就是因为有了我,你这一天才没被白白浪费掉,哪里有错?!”

    “和你这种猪脑子讲不了道理。”七原武心理调节能力不错,略微发泄一下已经调整过来,开始思索这事儿该怎么解决。

    清见琉璃更生气了,大声道:“你才是猪脑子,是你不讲道理!”

    “你们这是怎么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这时也赶过来了,他们和伊贺夫妇客套完一转头就发现七原武和清见琉璃两个高校生莫名其妙走了,追过来却发现他们竟然在吵架。

    七原武没吭声,清见琉璃则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没什么。”

    奥野和日高对视一眼,面露微笑,也没追问,他们也是上过高中的,校园情侣那点事他们很清楚,就是日常拌嘴呗,不稀奇。

    他们就当没看到,略过这事不提,而现在经过确认,已经真相大白,七原武的“感知”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同一个嫌犯竟然有两个样子,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小田町这帮人,凭空捏造了一个嫌犯,用来误导警察调查,绝对和案件有重大牵连!

    奥野泰治表情凶狠道:“现在确认过了,这个町区的居民集体作伪证,就是在包庇凶手,那凶手肯定就在这个町区内,我马上向上汇报,调集人手封锁这里,马上展开隔离审讯!”

    他就不信了,在国家暴力机器面前,这些普通居民还能保持统一战线,到时绝对会有人抗不住压力把真凶招出来,到时就让他们集体吃不了兜着走!

    清见琉璃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事情到了这一步,那个凶手绝对法网难逃,这案子基本就算破了,立刻点头高兴道:“对,就该这么做!”

    她在那里为能破案高兴,七原武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向奥野泰治建议道:“现在向上汇报还是有些太早了,我认为应该继续问询。”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对他的建议很重视,要没他案情推进不到这一步,马上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七原同学。”

    七原武想了想说道:“现在所有包庇凶手的人言辞都差不多,必然是一起商量讨论出来的,凶手想来也在其中,肯定会采用同样的说辞,不然别人不会包庇他。

    所以只要继续问下去,找到所有采用同一说辞的人,其中必然会有凶手,到时再把他们集合起来,揭穿真相,加上适当的语言威胁,估计都不用动用太多警力,只是你们二位便可以将凶手绳之以法。”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们拿着两张画像,问询完后每户让他们确认其中一张并签字,确认的人越多,将来他们就越不好狡辩,无法推到‘事先谈到过这个嫌疑人,所以大家说辞差不多上’,就会越容易被击破心防,乖乖认罪。”

    这主意不错啊……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瞬间心动了,这是很严重的恶性杀人事件,仅是提供情报就是一份功劳,要是他们两个人直接把真凶捉拿归案,带回警署,那岂不是头等功?

    说不定因此被调入搜查课专门负责大案要案,甚至将来警部补考试都能多加两分也说不定。

    特别是真凶现在还一无所觉,根本没发现机智的警方已经识破了他的小花招,一时也不会逃跑,哪怕没能成功捉到他也不会造成损失,没理由不试一试。

    最差,就是晚一些把大队人马叫来,晚一点抓到真凶,原来的功劳并不会少半点。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交换了个眼色,瞬间下定了决心,齐声道:“就这么做,我们现在就去下一家!”

    七原武笑着摆手:“单纯问询我们就不跟着了,有二位足够,既然真凶就在这个町区,我和清见同学四处转转,说不定能提前锁定他。”

    奥野泰治和日高司没意见,甚至有点感动,觉得七原武真是纯良五好少年一枚,回头折扣券必须加倍加倍再加倍,接着就干劲满满地踏上继续问询之路——小田町是折迁安置出来的小町,也就二三十户人家的规模,他们要争取今天搞定,回警署出个大彩!

    清见琉璃一直强忍到他们走了才出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拖延时间,明明奥野桑和日高桑的办法很好,很快就能捉到真凶。”

    七原武斜眼看她,恶声恶气道:“因为要替你擦屁股!”

第二十七章 当然是等凶手自投罗网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清见琉璃被七原武怼来怼去,出离地愤怒了。

    七原武才不管她生不生气,掉头就走,“少废话,跟我来。”

    清见琉璃强忍了一下才没有背后偷袭,一脚踢在他屁股上,憋屈地跟在他身后——主要是不敢,万一七原武以后不带她玩了,她就没法过这么有意思的日子。

    身为正义之士,有时就要为了大局学会忍辱负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心里这么想着就被七原武领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只见七原武趴在墙上听了片刻,说道:“好了,你蹲下。”

    清见琉璃不解道:“为什么?”

    “我要验证一下猜想。”七原武按她的肩膀,“少废话,快蹲下。”

    清见琉璃困惑地蹲下,发现七原武抬腿就要踩到她肩上,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了——这小子想爬墙头,要拿我当垫脚石。

    这混蛋!

    她勃然大怒,一把打开七原武的脚,站起来气道:“凭什么我在下面?凭什么不能我先上去再拉你?”

    七原武用看“猪脑子”的眼神看她,无语片刻后蹲下,“行行行,听你的,我在下面。”

    这还差不多!

    清见琉璃满意了,抬脚就要踩到七原武的肩膀上,但腿抬起来了,脚却没敢落下去。

    曰本女生是一年四季都穿裙子的,她自然也不例外,现在穿着校服水手裙,这要是站在七原武的肩膀上,他再一抬头,那……

    那画面简直无法想象!

    她在那里“金鸡独立”了十多秒,憋屈地收回脚,默默在七原武旁边蹲下了。

    七原武惊讶道:“你蹲下干什么啊,你不是要先上去吗?”

    清见琉璃木着脸望着墙没吭声。

    “你真是个猪脑子,真是笨死了。”七原武这才摇着头站起来,踩在她肩膀上开始上墙,还不停指挥她,“站起来,稳一点,不要乱晃!很好,保持住,我马上就要爬上去了……很好,使劲拱,快了,我就快上去了……挺直腰,别打颤,很好,就这样……”

    我特么让你打扰我睡觉,我特么让你把我拖进这烂泥潭,我先收点利息。

    清见琉璃双手撑着墙壁站在那里气得要死,但等了好一阵子发现他还没爬上去,一直在她肩上踩来踩去,踩得她痛死了,正奇怪的要抬头看一眼,突然肩上一轻,他终于成功登上墙头。

    这蠢货,连爬个墙都这么废劲,还是个男生呢!

    我呸!

    她心里鄙视一句,向七原武踮脚伸出小手,示意七原武把她拉上去,但七原武完全没那个意思,对她伸出的手视而不见,径直跳入院内。

    混蛋,我白给你当垫脚石了?!

    清见琉璃站在那里气炸了,真想大喊一声“有小偷”就掉头逃走,到时看七原武怎么办,但她不像七原武那么无耻,无法像他那么肆无忌惮不顾大局,只能嘟着嘴站在那里生闷气。

    而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家?

    好像是古贺家,他偷偷溜进去干什么?这不合法吧,私人住宅就算警察有搜查令,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要在告知屋主后方可入内搜查,偷偷潜入起码也能算个违规,更不要提七原武只是個高校生。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

    清见琉璃又开始焦急起来,还心虚得厉害,生怕冷不丁听到一声“抓小偷啊”,七原武就抱着头被几百个人追打出来,甚至已经在绞尽脑汁,想找出一套七原武被捉之后的开脱之辞——迷路估计很难取信于人,那说我的手帕被风吹进了院子,他跳进去帮我捡怎么样?

    她正那里思考得脑子都要融化,突然巷子口传来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喂,我说,你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走了!”

    她转头望去,发现竟然是七原武,不由看了看院墙,再看了看他,困惑道:“你怎么在那里?”

    “不然我该在哪里?”七原武招手,“快走,别在那里犯傻了。”

    清见琉璃莫名其妙地离开小巷子,又跟七原武走在大街上,看他一脸沉思,问道:“刚才那是古贺家吧,你为什么要偷偷潜入?”

    “因为我回忆了一下,之前他家的客厅里没有任何相框。”

    “这怎么了?”清见琉璃依旧一头雾水,一脑门的问号。

    七原武没回答,停下步子说道:“我渴了,伱去给我买水。”

    “哈?”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我凭什么要替你跑腿,你自己不会去吗?”

    “就凭你整天问这问那吵得我头痛,就凭你有求于我,就凭今天是你强迫我来的,你理应管吃管喝!”七原武理所当然道,“我只喝纯净水,别买错了。”

    清见琉璃怒视了他片刻,转身跑去找便利店,选了一瓶纯净水,付了钱,再抱着水跑回来,准备狠狠扔给他这个超级讨厌鬼,但愕然发现,七原武不见了。

    …………

    清见琉璃在原地团团转,等了得有一刻钟,越等越心焦,都脑洞大开,怀疑七原武可能被凶手绑走,这会儿有可能已经小命不保,正急得准备去找警察,却发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又溜达着回来了。

    她真的气坏了,冲过去就大声道:“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在原地等,你不知道别人找不到你会担心吗?”

    七原武看着她脸上焦急的表情,怔了一下,竟然道歉了,“抱歉,突然想起一件事,下次不会了。”

    他突然服了软,清见琉璃呆了呆,倒是不好意思再发火,犹豫了一下将瓶装水递给他,小声道:“给你,你要的水。”

    七原武看了一眼,没接,“我不喜欢这牌子。”

    清见琉璃鼻孔瞬间就大了一圈,喷出的灼热气体简直可以融化钢铁,胸口更是急速起伏,一口小白牙咬得“咯咯”作响。

    七原武危机感很敏锐,立刻面色一正:“没时间喝水了,先做正事,跟我来!”

    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不能打人,我是个淑女,我长大了,不能打人……

    清见琉璃跟在七原武身后,把《淑女心经》念了十遍才没把瓶装水摔在他后脑勺上,而七原武就在街上贴边随意溜达,但耳朵一直在轻微抖动。

    很快,他又拐入了一条小巷子,贴墙听了片刻,把还木着脸的清见琉璃拉过来,附耳交待片刻,然后笑道:“太好了,终于要结束了。”

    清见琉璃正一脸惊讶,但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干巴巴道:“哈哈,是啊,总算能回家了。”

    七原武挑眉示意她加点感情进去,别搞得像个没演技的小偶像一样,嘴上说道:“但很奇怪啊,这个町区的人为什么要集体捏造一个不存在的人?为什么要集体包庇一个杀人凶手?”

    “是啊,确实很奇怪。”清见琉璃一直没想明白这一点,被他这么一提,不由自主开始走神,表演脱出剧本,但被七原武轻踢了一脚后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这不重要,奥野警官他们正在拿着两张画像锁定更多作伪证的人,等确定完所有涉案人员,大批的警员就会封锁整个町区,挨家挨户搜查审问,到时一切自然就清楚了。”

    她说完一脸古怪,用口型向七原武问“为什么要把警方计划透露给墙那边的人”,但七原武不理她,只是笑着说了一句“你说的没错,反正我们等着就行了,不过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吧,在这坐着怪无聊的”,然后就拉着她大步回到街上。

    当然,他也没直接走,而是站在巷子口又侧耳倾听了片刻,这才满意离开。

    清见琉璃真忍不住了,气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必须和我说清楚!”

    她现在已经不太奢望七原武奉她为主,毕竟从之前的经历来看,七原武可能在推理方面确实比她强一丢丢,但她也不觉得自己该比七原武矮一头,两个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是搭档,遇事两个人该商量着来,而不是她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他指挥来指挥去。

    “你马上就能清楚了,不要急。”七原武可以告诉她,但偏不告诉她,能多憋她一会儿就多憋她一会儿,领着她继续走,很快又拐进另一条小巷子,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蹲下吧!”

    清见琉璃气恼地看了他一眼,蹲下又用力站起,废了半天劲终于又把他拱上墙头,但等他脚离肩的一瞬间,一个小跳就抱住了他的腿,挂在那里一脸倔强道:“别想再甩掉我,我不是傻瓜,一样的当我不会上两次。”

    “这次没想甩掉你。”七原武一脸无奈,“别用力了,你要把我裤子拽下来了。”

    清见琉璃小脸一红,但还是不松手,说道:“你发誓!”

    “我发誓!”

    清见琉璃这才将信将疑松手,而七原武也没欺骗她,真伏身伸手将她拖了上来,然后和她并肩坐在墙头上。

    清见琉璃望着陌生的院子,奇怪道:“这是谁家,怎么是老式长屋?”

    七原武荡着腿,似乎觉得坐在墙头上体验不错,指着院子里的建筑物说道:“这不是住宅,是小田町自治委员会的办公场所,那幢长屋就是他们平日里开会的地方,旁边那间是自警队的办公室,再往后是仓库和防空洞入口。”

    清见琉璃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也没来过吧,而且我们坐在这里干什么?”

    七原武笑道:“还能等什么,当然是等凶手自投罗网了。”

第二十八章 町区公决案的真相

    临近正午的春日阳光,温暖却不刺眼。

    风也不喧嚣,温温柔柔,只将淡淡花香送给坐在墙上的漂亮JK和帅气男生。

    画面温馨又浪漫,简直可以拿去当恋爱偶像剧的镜头,但清见琉璃却想一脚把七原武踢下去,让他屁股当场摔成八瓣。

    她愤怒道:“不准再打马虎眼,给我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我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再把我当傻瓜,小心我……”

    “嘘!”

    七原武示意有人来了,清见琉璃赶紧闭了嘴,微微伏低身子。

    其实不伏低也无所谓,七原武选的地方很好,这儿有树木枝叶遮挡,他们可以从缝隙中观察院子,院子里的人却很难注意到他们。

    清见琉璃盯着院子看了一会儿,发现来的人还真不少,除了之前她见过的山田夫妇、古贺胜、伊贺夫妇等作伪证的人以外,还有十多个她没见过的。

    这些人先后一脸焦急地进了会议室,短暂商量片刻,出门就开始分头行动。

    有人去推了一辆卖拉面的摊位车出来,有人去仓库取工具,更多的人则拿了铁锹去了房子后面,很快抬回一个还沾有泥土的小箱子。

    他们又一起动手把拉面摊位车内部掏空,看样子是想把小箱子塞进去,而这时七原武跳下了墙头,笑着打招呼:“各位忙着呢?“

    院子里突然安静,就好像电影被按了定格键,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微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山田夫人强笑着迎上来,对七原武说道:“这不是和奥野警官一起来的小哥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路过。”七原武坦然走向他们,笑眯眯道,“看到你们在忙,需要我帮把手吗?”

    “不用,就是收拾一下祭典时用的快餐车,我们……”

    山田夫人笑着客套,十分热络,但脸上笑容很快消失,因为七原武直接越过了她,径直走向拉面摊位车,钻进了小田町自治委员会的人堆里。小田町的众人神情更紧张了,下意识挪动身体把他围了起来,有几个人还握紧了手里的铁锹棍棒。

    七原武视而不见,笑眯眯正要说话,清见琉璃一声不吭就冲了过来,双手虚握,摆出了“右自然体”,沉气凝神,将他护进攻击范围——她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能感觉到气氛不对,自然要冲过来和七原武待在一起。

    是搭档嘛,必须如此,哪怕被一群人围着,她也头皮发麻。

    七原武很无语地看了一眼这个“猪脑子”队友,明显她待在外面对他帮助更大,但也没说她什么,环顾四周,轻声道:“各位,不要一错再错,警察知道我们在这儿。”

    众人一愣,接着互相对视几眼,随着某人一声长叹,无力感迅速传遍全场,松拳的松拳,放下棍棒的放下棍棒,人人脸色灰败。

    七原武摇了摇头,走到小箱子前,望了一眼死死护在箱子旁的古贺胜,以及他身边眼眶通红的妇人——应该是他妻子古贺夫人——没直接伸手打开箱子,停了片刻,双手合什默默行了一礼。

    古贺夫人的眼泪一瞬间就喷涌而出,泣不成声,旁边两名中年女性连忙叹着气安慰她。

    清见琉璃似有所悟,但没完全悟,护在七原武身边问道:“这箱子里面是……”

    七原武抬起头来说道:“是原本藏在富永密室里的‘珍宝’,但属于古贺桑和古贺夫人所有。”

    清见琉璃呆了呆,目光望向古贺胜,迟疑道:“那凶手就是古贺桑了?”

    七原武环摇了摇头,指了指伊贺夫妇说道:“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他们二位,在场的都是凶手。”

    清见琉璃脸裂开了,看向除伊贺夫妇以外的近二十个人,难以置信道:“集……集体谋杀?”

    “不对!”不等七原武接话,人群中有几個大叔站了出来,沉声道,“不是集体谋杀,是町区公决!”

    町区公决是种曰本的一种古老传统习俗。

    曰本是个天灾频发的国家,三天小一震,五天一大震,台风、暴雨按月光顾,动不动泥石流就把村子给埋了,又或者火灾一起,木头房子一烧就是半个町,而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不抱团取暖,单凭个体很难生存下去,所以曰本人的小集体思想很浓。

    不对,该说超级浓厚。

    于是,在这种文化氛围下,町区(村落)公决自然而然就产生了。

    当某个人犯下恶行,引起公愤,威胁到集体的利益和安全时,众人就会烧毁他的房屋,毁掉他的田地,砸烂他的店铺,把他赶进山林,或者直接将他围攻致死。

    现在这种习俗依旧在曰本社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比如某个人搬进了东玉町这种传统町区,但他品性恶劣,乱扔拉圾,撵狗打猫,没事就制造噪音,甚至小偷小摸不断,但小错不断,大错不犯,警察也很难把他怎么样,这时东玉町的自治委员会就可以发起“町区公决”。

    只要公决通过,众人就能把这个家伙赶出町区,禁止他再住在这里。

    公决是有法律效应的,不是儿戏,是曰本民间自治体系的一部分,曰本三天两头换首相还能保持社会稳定,就多亏了这种民间自治体系。

    当然,町区公决很少出现,毕竟一般没人会搞得这么天怒人怨,而直接把人处决了,近现代以来中央政府控制能力大增,法律日臻完善,更是从没听说过。

    最多,某些偏远山村可能发生过,但这种事外人几乎不可能知情。

    清见琉璃的老妈就是町区自治委员会的会长,她多少了解一点町区自治的古老传统,但绝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到这样的事,一时震惊到不能思考,喃喃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内寂静,小田町没人想回答,七原武叹了口气说道:“富永洋介死有余辜。”

    清见琉璃把目光投向他,气道:“说清楚!”

    七原武没反对,清见琉璃确实需要了解实情,他也需要确认有没有搞错。

    他环顾了一下在场众人,轻声道:“事情起因发生在前天,伊贺桑的爱女是在那天被诱拐的吧?”

    伊贺纯仁惊愕片刻,又惊又疑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七原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借用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误入了令爱的房间,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束缚伤,所以有了猜测。”

    当时他就怀疑富永洋介诱拐了伊贺纯仁的女儿,被町区民众发现,伊贺纯仁一怒杀人,其余人在同情之下自愿帮他作伪证,但试探之后发现情况不对,再一细想伊贺纯仁的女儿又没死,那富永家门前的花和玩偶是给谁的?

    总不可能是给一个诱拐儿童的绑架犯的吧?

    这种人只会被唾弃,町区的人再念旧,估计也干不出那么扯淡的事,特别是里面混有小熊玩偶和洋娃娃,明显是给一个孩子的,这就更奇怪了。

    所以,伊贺纯仁的女儿被诱拐,只能是凶杀案的导火索,并非主因。

    七原武又望向众人,缓缓道:“按理说,当时伊贺桑该马上报警,请求发布安珀警报,但想来当时有某个人给他提供了爱女的去向,令他放了心,所以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直接去找人。”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在场众人的表情,说完伸手一指,“是您吧!”

    一个戴眼镜的老头愣了愣,不明白七原武是怎么知道的,但犹豫片刻,想到反正一群人都被堵在这里,已经“人赃俱获”,还是老实承认了,低声叹道:“当时我在河边钓鱼,看到小爱……就是伊贺桑的女儿来河边玩耍,还提醒她小心一些,后来鱼窝不好,我就换到石头后面去了,隐约听到洋介……

    唉,是富永那小子和小爱说话,等伊贺桑来找女儿时,我就随口和他说了一声,当时……当时我只以为小爱是去富永家玩了,根本没想到……”

    七原武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众人,继续说道:“是的,当时没人想到富永洋介原来是个诱拐犯,所以伊贺桑马上就放了心,根本没再想报警的事,直接去富永家接女儿。

    又因为某种原因,大概是路遇吧,伊贺桑路上遇到了古贺桑,于是就一起前往,甚至在去河边之前,古贺桑就遇到伊贺桑在找女儿,因之前的伤心事,古贺桑对孩子丢失十分敏感,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寻找。”

    他说完望向古贺胜和伊贺纯仁,确认道:“是这样吗?”

    古贺胜摇了摇头,神色冷漠道:“不,不只是因为我对这种事敏感,我还是町区的自警员,遇到这种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清见琉璃困惑道:“古贺桑有什么伤心事,为什么会对孩童丢失敏感,难道……”

    “你继续听下去就知道了。”七原武没多搭理她,继续往下说道,“你们一起到了富永家,富永洋介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找来,可能说话行为慌乱引起了你们的怀疑,又或者矢口否认时,小爱听到你们的声音,挣扎时在弄出了声响,总之你们发现了被绑住的小爱。”

    伊贺纯仁露出了一脸后怕的表情:“是我女儿弄出了一点声响,当时她在楼上被绑住手脚和堵住了嘴,挣扎着想站起来又站不起来,用头撞地面都用不上劲,只发出了很轻微的声音,但我没反应过来,是古贺桑起了疑心,不顾礼貌冲上去,这才救下了我的女儿,不然……”

    七原武向面无表情的古贺胜点头致敬,然后说道:“等小爱获救后,古贺桑的疑心更大了……”

    古贺胜突然打断他的话,艰难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知道平乃失踪的事?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两个月零六天了,就是交番巡警都换过两轮。”

    七原武低头致歉,“我猜的,町区应该有个孩子不幸遇难了,就死在富永家,富永家门前的花和玩偶就是给她的,而伱客厅里没有全家福,甚至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偏偏墙上有很多陈旧的钉孔,似乎曾经挂过很多相框又被取下,所以我后来又不告而入,去你家里转了一圈,找到了你女儿的房间,发现里面东西完好,但很久没人生活过了……对此我很遗憾,抱歉。”

    古贺胜再无疑惑,呆愣片刻后喃喃道:“不,没什么,和你没关系,我女儿被富永洋介害死了,是我没保护好她,所有的错都是因为我……”

    他说了一半就神色黯然,眼眶发红,低头怔怔出神。

    清见琉璃有点听糊涂了,迟疑着问道:“所以,是富永洋介五年前诱拐并害死了古贺桑的女儿,古贺桑杀了他为女儿复仇?那町区公决又是怎么回事,当时这些人都在场吗?”

    院内一片寂静,没人答话,所有人都神色复杂。

    七原武接口道:“是的,除了伊贺桑、伊贺夫人,现在在场的人当天夜里都在富永家,包括隔壁的平川老先生也去过,是不是这样,伊贺桑?”

    在伊贺纯仁夫妇的潜意识里,他们认为自己和富永洋介的死并没有直接关系,或说关系不大,这在之前七原武在试探时就发现了,他们仅就是配合着一起误导警方侦查,哪怕是事情的起因,但涉及反而没有别人深。

    伊贺纯仁欲言又止,卖豆腐的山田欧巴桑接话了,认命般叹气道:“是这样没错,当时爱子酱被救出来,说富永那坏小子说过,要让她去和另一个姐姐作伴,成为他更完美的收藏品,于是古贺桑更加怀疑平乃酱的失踪和富永有关,拼了命地殴打他逼问他,就像是疯……唉,反正伊贺桑拦不住,又拿不准该不该报警,就跑去町区委员会叫人帮忙。

    当时我们正在开春日祭筹备会,听说后吓了一跳,就一起过去了,发现爱子酱受了很大惊吓,还受了伤,古贺桑的精神状态也更加……嗯,更加不理想了,孩子再留在那儿不合适,我们就让伊贺桑先带着女儿回去。至于平川大叔,当时他在自己家,并不知情,是后来我们需要他帮助,他才知道这一切的。”

    她说完后又深深叹息一声,估计后面不是什么好回忆。

    七原武点点头,接着说道:“古贺桑当时一定要问出女儿下落,折磨了富永洋介很久……”

    清见琉璃忍不住又插话道:“等等,为什么不报警呢?让警察寻找平乃酱不是更好吗?”

    七原武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严厉道:“当时没人知道平乃酱就被藏在富永家的密室中,所有人还盼望着她还活着。要是富永洋介被警察带走又咬死不承认,事情也过去五六年了,你能保证警察百分百一定能找到线索?找不到线索,富永洋介就会因诱拐罪去坐牢,古贺桑想逼问也没法问了——他的女儿失踪五年多了,近两千个日夜的折磨,你该理解他的痛苦,换了谁都会和他做一样的选择,这没什么可质疑的!”

    清见琉璃被吓了一跳,完全无法反驳,老实闭嘴了。

    七原武转回头继续说道:“和这个猪脑子笨丫头不同,你们都是多年的邻居,多年的朋友,能理解古贺桑的痛苦煎熬,所以只是劝说,哪怕期间有人犹豫过,最终也没人私下里报警或出面阻止,于是折磨一直持续了一整晚,最终富永洋介生不如死,实在无法忍受,终于招了,你们打开密室,找到了被制成标本的平乃酱。”

    院子里的气压突然又低沉了许多,清见琉璃则愣了一下,惊呼出声:“制成……制成标本?”

    “是的。”七原武点点头,“富永洋介心理有问题,他有恋尸癖。”

    清见璃璃忍不住望向那个被古贺夫人守护着的小箱子,迟疑着推开一角看了一眼,瞬间就是一阵眼晕——一个小女孩赤果着、蜷曲着被封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中,眼睛甚至是睁开的,目光迷茫又惶恐。

    清见琉璃原本同理心就极强,简直无法想象这个无辜的孩子经历了什么,眩晕了一瞬间就觉得整个心脏都要炸裂开来,瞬间怒发冲冠。

    这是畜生吧,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难怪古贺胜要杀掉他,难怪小田町的人集体同意了!

    她愤怒的话脱口而出:“富永洋介死有余辜!”

    七原武把箱子重新盖好,轻声道:“是的,古贺桑找到女儿后,更疯狂了,再次冲下楼要殴打富永洋介,甚至其他人也出于义愤一起动了手,但大概刚冲下来,那名醉汉就爬上电线杆,无意中发现了这起案件,随后富永洋介就被杀了。”

    清见琉璃身子一震,态度又迟疑起来,犹豫着说道:“直接杀了吗?为什么不交给警察,让法律惩处他?”

    原本听着七原武的推理,仿佛又回到事发当夜的古贺胜回过神来,腰板猛然挺直,神情扭曲地说道:“交给警察?那人渣倒是求着我把他交给警察!当时他发现屋外有人时,连哭带笑,觉得终于能脱离地狱了,终于得救了,但怎么可能,他这样的人渣不配活着!”

    顿了顿,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我也不能容许他活下去,当初平乃酱失踪时,他竟然也混在街坊邻居里帮着四处搜寻,一天一夜都没休息,我当时没有怀疑过他半点,甚至还很感激他,登门致谢过,我无法想象平乃酱当时要是活着,要是知道这一切会多么绝望……”

    “我没有选择,我必须杀死他,无论后果是什么!”

    清见琉璃呆愣当场,无言以对。

    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是的,这样的人渣确实不配活着,任何有人性的人都不该反对这一点,所以你们在被路人意外发现后,立刻做出了决定,不能把他交给警方,马上分头行动起来。

    古贺桑把富永洋介带到密室去复仇,并让他跪在那里经受平乃酱所经受过的一切,永远为罪行忏悔,其余二十多人立刻开始清理现场,把木地板上的血迹擦掉,快速进行室内通风,喷空气清新剂,一时不好处理的损坏桌椅或是破碎的杯壶,就去隔壁的平川老先生家搬来替代品。

    你们人够多,平川老先生够配合,隔墙递东西也不困难,七八分钟就把客厅大概恢复了正常。

    这时交番的巡警带着报案人赶到了,而他们破门入屋检查时,你们就藏在隔壁的平川家,和巡警只有一墙之隔。

    当然,那只是十分初级的清理现场,如果交番巡警有点专业设备,或是对富永家的摆设比较熟悉,或是能仔细搜索一下,哪怕是上二楼看一眼,就能轻松发现这里绝对出过事,可惜他们一看客厅一切正常,没有受害人,没有血迹,没有歪倒的桌椅碎掉的杯壶,和报案人说的完全不一样,根本没再过多检查,本能就觉得报案人喝醉了在撒酒疯,马上收队,带报案人回交番醒酒去了。

    这时,你们又翻墙而入,用了几个小时的时间,使用洗涤液之类化学药品把整个富永家清理数遍,再反复用清水擦拭,保证不留一丝痕迹,这才让警察想破头也想不出凶手是怎么在短短的七八分钟内抹除掉一切痕迹的,让报案人的证词没有丝毫可信度,无法确定富永洋介是真出了事,只能当成失踪案来处理。”

    清见琉璃听到这里,忍不住“啊”了一声,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迷团瞬间就简单起来,恍然道:“原来是这样,他们竟然清理了两次现场……”

    七原武看了她一眼,没多搭理她,又对小田町众人说道:“就是这样你们还不放心,又私下商议,做了第二手准备,集体编造出来的那个‘不存在的方脸扫帚眉’,这样哪怕该永远跪在密室谢罪的富永洋介的尸体被发现,你们也可以很方便引开警方的视线,不会怀疑到你们,彻底将这件事结个尾,不用再天天提心吊胆。

    可惜你们缺乏反搜查经验,留了一个破绽,但问题不大,想来以曰本警方的业务能力该看不出来,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你们的计划意外破产了,所以在你们发现集体伪证被识破后,又聚到这里重新商量对策,顺便准备将平乃酱的遗体先转移走,以防警方搜查出来无法解释,然后就是现在了,我和身边的猪脑子笨丫头出现在这里。”

    七原武说完这长长一串后,望向古贺胜等人,客气问道:“古贺桑,以及诸位,我的推测有错误的地方吗?”

第二十九章 刑事定罪率99.99%的国家

    小田町自治委员会的小院中,许久一片静默。

    七原武的推理把“富永洋介被害案”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简直像是亲眼所见,连细节都没什么错误,没有人能推诿狡辩什么。

    古贺胜望了七原武半晌,轻声感叹道,“之前我还奇怪,警察为什么要带你来,原来如此……”

    他们原本以为这件事设计的相当精巧,事情最后大概率会以“富永洋介失踪”而告终,但没想到当时他们二十多个人找了一晚都没找到的密室,莫名其妙就被七原武找到了,让原本该永远跪在那里为罪行忏悔的富永洋介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过就算被发现了,当时他们也没有太担心,他们早有防备,早就统一好了说辞,想来以二十多人的力量误导警方调查该毫无难度,毕竟平乃失踪的事已经过去五六年了,也没人知道是富永洋介犯的案,从表面上看,没谁有杀死富永洋介的动机。

    还是七原武,莫名其妙又识破了谎言,抓住了所有人的把柄,更是四处转了一圈就找到无数线索,把事情经过推理得丝毫不差,甚至借此略施小计,就把他们一起引诱到这里来了个“人赃并获”,连狡辩的余地都没了。

    没什么好说的了,大概就是天命如此吧!

    “真的是很厉害的推理,没有半点错误……”古贺胜不后悔杀掉富永洋介,对被逮捕也不恐惧,坦然伸出双手,“带我回警署吧,反正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古贺夫人哭得更厉害了,小田町的众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齐齐叹气,看样子没打算困兽犹斗,罪上加罪,把七原武和清见琉璃干掉灭口,而是准备集体认罪伏法。

    “咳,那个……”

    小田町的众人都在考虑该怎么度过牢狱生活,丢工作该怎么办,没收入家里老小该怎么办,出狱后又该怎么面对他人的古怪目光,七原武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说道,“各位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们不是警察,没权力逮捕各位,我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是确认一下我有没有搞错什么,确认一下真有个孩子遇害了,确认一下富永洋介那人渣是不是百分百该死,然后道个歉。”

    众人呆愣,“道歉?”

    “是的,道歉!”七原武伸手按着清见琉璃的后脑勺,让她给众人鞠躬,“父亲为女儿复仇,这天经地义,要是因为我把为女儿复仇的父亲送进监狱,这有违我做人做事的原则,有违我家老头的教诲,有违我们这一行的行规,我不想也不能被平乃酱怨恨。

    说起来各位可能不信,这种事我原本不会掺合,更不会存心破坏你们的计划,可惜阴差阳错之下,我被某個麻烦精连累了,这才搞成了现在这样子,在这里给各位说声对不起了,真的很抱歉!”

    小田町众人更愣了,清见琉璃则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不是麻烦精,我只是没想到”,但没反抗,老老实实被按着后脑勺鞠了一躬,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寂静片刻后,古贺胜迟疑着说道:“平乃已经不在了,不可能再怨恨你,你这样想,没必要……”

    “对我来说,她还是在的,我必须考虑她的想法,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哭泣,不然我这一行就没法干了。”七原武望了古贺勇身边一眼,轻声说了一句,但没多解释,言归正传道,“如果不是我,还有身边的麻烦精,你们有很大几率瞒过警方,当然现在不行了,对此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尽量做出弥补,帮你们出出馊主意。”

    卖豆腐的山田欧巴桑苦笑道:“算了,聪明的小哥,我们都要去坐牢了,用不着什么弥补,我们不怪你。”

    他们确实不想去坐牢,在曰本坐牢就算时间不长,代价也是很大的,以后就是社会渣滓,人间异类,性质和擦过鼻涕的卫生纸差不多,人厌狗嫌,生活基本算毁了一多半,但没办法,事情都这样的,她不觉得有挽回的余地,只能认命。

    “不会有人去坐牢的,至少不会为了富永洋介那人渣去坐牢。”七原武说道,“只要按我说的做,再加上滨野老夫妇的自愿协助,你们有99%的可能性不会进监狱……嗯,99%可能夸张了些,但只要运气好一点,你们够团结,大概率不会进监狱。”

    众人迷惑了,迟疑着问道:“大概率不会进监狱,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这不可能吧?”

    “请附耳过来。”七原武冲古贺胜、山田夫妇、伊贺夫妇等人勾勾手指,开始轻声叮嘱,清见琉璃也想听,但人太多挤成了个圈,她进不去,声音又很小,最多也只能听到一些零散的话语和小田町人的“啊啊”、“这真的可以吗”、“滨野大叔真的愿意”之类的惊疑声。

    这一说就是好长时间,她正好奇的要命呢,冷不丁院门口传来一个吃惊的声音,“诶,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她吓了一跳,转头一瞧,发现正是奥野泰治和日高司两名刑警,本能就迎了上去,想为七原武多争取点时间,哪怕她也不知道对不对,嘴里紧张问道:“你们二位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们,还有他们,正问询着家里都没人了……”

    “找我们?”清见琉璃发现奥野泰治和日高司神色很迷茫,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奥野泰治面色古怪道:“警署电话说,凶手自首了……”

    “什么,凶手自首了?”清见琉璃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七原武和小田町众人已经说完了,小田町众人全是一脸古怪。

    谁去自的首?凶手不是全在这里吗?

    她转回头来迟疑着问道:“凶手是谁?”

    “是滨野老夫妇,他们两个人拿着杀人凶器、许多沾血的物证,去警署投案自首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一个拄着拐杖,一个坐着轮椅去的。”

    …………

    “小田町町区公决案”告一段落,“凶手”自首,这会儿正一个坐着轮椅拢着耳朵大叫大嚷,快要把问询的小女警吓出心脏病,另一个则哀声叹气拼命吃降压药,时不时就捂着胸口脸色苍白大口喘气,吓得问询的刑警一个劲请示上级要不要先叫救护车过来预备着。

    警署有大麻烦了,奥野泰治和日高司则要把小田町所有涉案人都带回去配合调查,七原武也就拉着清见琉璃踏上了归家之路——清见琉璃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呢,不想走,但架不住七原武已经告辞,她一个人没办法跟去警署,只能郁闷而归。

    路上她越想越不对,困惑问道:“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了?这样不就成了滨野夫妇替所有人顶罪了吗?”

    “顶罪?什么顶罪?”

    “不是伱说动滨野夫妇去自首的吗?”清见琉璃也不是完全傻,她这会儿也琢磨过来了,这里面肯定有七原武的手脚,就是骗她去买水时干的,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七原武随口道:“大致上没错,确实是我向滨野老夫妇说出了当前困境,给出了建议,他们也自愿帮忙,但自首可不是顶罪。”

    “什么意思?”

    七原武望着她微笑不语,清见琉璃木然片刻,气道:“记帐!”

    收到钱,七原武马上笑道:“曰本是个刑事定罪率99.99%的国家,这个你知道吧?”

    在曰本,把人因刑事案件送上法庭是件很严肃的事。

    如果一个普通人被逮捕并提起公诉,会对他的名誉造成极大损害,哪怕经过法官裁定他是无辜的,但对当事人的影响可能已经无法挽回,搞不好已经女朋友分手、亲戚朋友疏离、工作被解雇,甚至已经上过报纸,社会性死亡九成九。

    因此,当一名检察官对嫌疑人提起公诉,却不能将他送进牢里,也就是无法给嫌疑人定罪,那这名检察官百分百会受到舆论压力,轻则被骂个狗血淋头,重则需要开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甚至舆论压力太大,被迫辞职也不是不可能。

    类似的事在推理小说和电视新闻中都出现过,清见琉璃多少知道一点,但莫名其妙道:“那又怎么样?”

    “你真是个猪脑子!”七原武没好气地骂了她一句才解释道,“现在案子已经成了这样,你要站在检察官的角度看问题,你觉得滨野夫妇就算自首了,检察官敢起诉他们吗?

    就算真起诉了他们,法官只要没吃两斤脑残片,敢送他们进监狱吗?他们两个人加起来都一百九十一岁了,一个走两步就大喘气,另一个坐着轮椅离开家都不方便,谁能相信富永洋介真是他们杀的?法官只要敢判,记者一定会高兴疯了的!”

    清见琉璃呆愣片刻,觉得七原武说得有道理,但更不解了,嘟着嘴问道:“那你让他们去自首干什么,最后凶手不还是古贺桑他们吗?”

    七原武看她不开窍,无语道:“你说古贺胜他们是凶手,你有什么证据?滨野老夫妇,可是拿着凶器和富永家许多替换出来的破损、沾血器具当物证的,上面沾满了他们的指纹,他们也承认人是他们出于义愤杀掉的,你要是检察官,敢在这种情况下把古贺桑他们送上法庭吗?另一边可是有大量物证,也自首给出了口供,还有本町区所有居民的指证,只是人证有二十多个。”

    凶器、物证是他请平川老头提供的,小田町的众人都忙着二次清洗现场,富永家换下来的家具和凶器当时就堆在平川家,老头就干脆弄到河滩烧埋了,倒是滨野夫妇虽然听到动静发现了这件事,但健康程度比不上平川老头,行动不便,无法提供直接帮助,仅就是事后出于义愤配合做了伪证。

    严格来说,滨野夫妇和案件基本没关系,起码杀人和他们没任何关系,顶破天就是伪证包庇。

    清见琉璃呆住了,困惑道:“一个案子,两伙凶手吗?那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案子会烂掉。”

    “烂掉?”

    “是的,现在‘凶手’自首,警方只能以伪证、干扰搜查的名义将古贺桑他们带走调查,但这些人心很齐,原本都准备去坐牢了,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只要咬死了就是想帮助滨野老夫妇才做的伪证,一起指认滨野老夫妇就是凶手,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全,警方只能把案子硬着头皮把案子送检。

    但检察官只要还有一毫克理智,哪怕人证、物证齐全,也不敢把滨野老夫妇送上法庭,只能把案件打回警署,要求警方做出补充搜查,然后案子就这么拖下来了,检察官不问,警方就继续补充搜查,而检察官绝不会再问半句,警方更不会再次主动送检。”

    清见琉璃呆愣半晌,迟疑道:“真的会这样吗?”

    七原武笑道:“不然你以为曰本刑事定罪率99.99%是怎么来的?不然你以为以曰本警方的低效率,是怎么把犯罪率压到亚洲倒数的?警署烂掉的案子,我敢说早堆满地下室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

    这是大实话,就像美国大搞控辩交易,有时有罪都不用坐牢,曰本也自有国情在,不送上法庭就不计数,纸面上的数据贼好看。

    至于谋杀查不出来算自杀,被杀找不到尸体就当失踪,那些特例就更不用提了,皆是曰本国情,理解不了只能说明根本不了解曰本。

    清见琉璃听懵了,但还是不服,想了想又说道:“不一定非得那样吧,检察官可以把两伙人合成一伙起诉啊,起诉滨野夫妇包庇……不行,起诉滨野夫妇包庇要先证明古贺桑他们是凶手,证明古贺桑他们是凶手物证又全在滨野夫妇手里,那要先证明滨野夫妇不是凶手……啊,好像不好办……

    那把他们都当成杀害富永洋介的案犯一起起诉杀人罪,滨野夫妇是从犯……呃,滨野夫妇是无辜的,检察官不敢,不然将来一翻案,检察官麻烦就大了……同样当成主犯,啊,好像也不行……”

    案子突然变得好复杂,清见琉璃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绕糊涂了,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所以这其实是个成本问题,这案子能出意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所以我赌五百円,赌检察官不会愿意为了一个人渣去冒毁掉职业生涯的风险。”

    清见琉璃又愣了一会儿神,越想越觉得真可能如此,喃喃道:“所以,案子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能不了了之,哪怕就是古贺胜他们有一两个人出了问题说漏了嘴,但地检署还是会怕滨野两个老头老太太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会怕中间两个老头老太太又掏出新证据翻案,把一切都搞得不可收拾。

    毕竟这案子只要曝出来必然会引起广泛关注,他们不敢赌自己真能100%成功,所以能无声无息烂掉才是他们的最优选择——检察官非名校生不要,通过率可只有十万分之一点五左右,经常要花半辈子时间考试才能当上,然后为了一个变态人渣,就这么赌上自己的职业荣誉和前途,那怎么可能,又不是在拍日剧。”

    顿了顿,七原武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最最最重要的是,富永洋介孤身一人,现在死了,连个苦主都没有,案子拖着也没人追究,等拖上个几年,滨野老先生老太太过世或是老到神智不清,话都说不囫囵了,这案子就更没法查了,想不了了之都不行。”

    清见琉璃无话可说了,喃喃道:“竟然还能这样……”

    她没想到七原武思路这么诡异,发现案子在警察这里不好搞,转了个弯竟然折腾检察官去了,让检察官处在了两难境地,只能把这案子打回去补充搜查,烂在警署,真有可能让这案子无声无息就消失掉,古贺胜他们真有可能不用去坐牢了——别说两个老头老太太了,就是古贺胜等人,也不可能一直扣在警署里,只能放回家。

    真不知道七原武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不过……

    她低头琢磨了一阵子,抬头又犹豫着说道:“但这样真的好吗?毕竟……毕竟古贺桑他们真的杀人了,哪怕富永洋介那人渣确实挺该死的,但他们确实杀了人啊,就这么逃脱法律制裁真的好吗?”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说道:“咱们这一行是有规距的,讲求三不沾五不取,其中一不沾就是不沾困果,我们不能鼓动别人血亲复仇,但也不能阻止、妨碍别人血亲复仇——天道有轮回,有果就有因,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不然后续万一出点闪失,因果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的良心负担不起。

    而且,富永那人渣杀害的是个孩子,是用残忍手段杀害了一个小孩子,我不愿意给这样的人渣提供任何帮助,哪怕是在他死后替他追究杀他的人的罪行,这会让我从心里觉得恶心。”

    解释完,他看清见琉璃还是一脸懵懂,又没好气道,“还有,你现在该哭着感谢我替你擦了屁股,该感谢我让你将来良心不至于愧疚难安,而不是扯着法律说这种屁话!”

    清见琉璃本来听得若有所思,都有点被他说服了,但听完后面的话马上怒了,“什么擦……擦什么的,我当时又不知道事情这么复杂,不能怪我!我警告你,你不准对我说这么没礼貌的话,不然我也对你也不客气了!”

    不过她终究有点理亏,不敢太强硬,发了一句小脾气也就算了,只是犹豫道,“我不是在责怪古贺桑他们,只是觉得还是该报警让警察处理的,让犯人接受法律的惩罚,他这样动用私刑,那法律的公正性怎么办?”

    “那你知道法律会怎么惩罚富永洋介吗?”

    “当然是死刑了,这还用问吗?”

    七原武毫不客气道:“你不但是猪脑子,还是个法盲!真把富永洋介送上法庭,他最多最多也就判到无期,要是当庭痛哭流涕,悔罪态度良好,鞠躬沉痛地说几句‘红豆泥死密马赛’,说不定只判个十年八年的,甚至要是鉴定出什么精神疾病,进精神病院呆个几年就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这么轻?这不可能,他手段恶劣的杀害了一个孩子啊,还是诱拐犯!”

    “所以说你是法盲。”七原武斜眼鄙视道,“曰本判处死刑的标准是‘永山原则’,当初永山则夫可是杀了四个人才判的死刑,还是花了三十年才判的死刑。

    按这标准,富永洋介才杀了一个,哪怕是个孩子,无期都勉强,十年到十五年是大概率,花花钱请个好律师,运气好一点,再减减刑,八年左右就有希望放出来。”

    说完他看了呆滞中的清见琉璃一眼,又说道:“想来古贺胜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须杀死富永洋介,不然以后的日日夜夜,只要一想起女儿年幼惨死,死后还不得安宁,杀人凶手却依旧能晒着阳光,呼吸着新鲜空气,依旧有机会轻嗅花朵,闻到草木清香,依旧可以享受人生,他就会活得煎熬无比,生不如死。”

    “他必须给女儿讨回公道,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他确实没有更多选择。”

    依七原武之所见,在西方文化圈中,人死了就不算人了,只是块烂肉,没人会考虑TA的感受,但在华夏文化圈不同,人死有灵,依旧是人,依旧应该拥有起码的公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才是华夏文化圈的道德根基,这才能真正震慑不法。

    所以,如果曰本法律能给富永洋介应有的惩罚,能还平乃小姑娘公道,古贺胜却动用私刑自行报复,那他指出凶手就回家,绝不多事,而现在情况明显不是如此,他也就只好折腾一下,尽量弥补弥补。

    嗯,尽量弥补,要是这馊主意因某种原因失败了,他也没办法,反正他是尽力弥补了,良心能过得去就行。

    这事真要怪就怪清见琉璃这好奇鬼麻烦精,和他没关系。

    反正他不粘锅。

    清见琉璃又无言以对了,一时愣神,现实的复杂性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七原武瞧瞧她的表情,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说道:“我对曰本法律无感,觉得不足以体现对被害人的公道,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是我的肥,咳,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你真觉得我做的不对,或是想要维护法律的什么正义性,那这个给你。”

    清见琉璃呆呆接过小纸包,捏了捏,疑惑道:“这是什么?”

    七原武语气轻柔,如同魔鬼引人堕落的诱劝,在她耳边低声道:“是能确认古贺胜他们杀人的铁证,你只要把它交给警察或检察官,就一定能把他们送进牢房,维护曰本法律的正义性。”

第三十章 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午间温暖的阳光下,清见琉璃捏着薄薄扁扁的小纸包,一时愣在了那里。

    凭这个东西,就能把小田町的人都送进牢房吗?

    用它可以维护曰本法律的正义性?

    但……

    如果把这东西交给警方和检察官,这真的是正义吗?

    真的应该吗?

    把一个为女儿复仇的可怜父亲送进牢房,毁掉二十多个小田町居民的平静生活,让他们纷纷失业,失去经济来源影响家庭中的其他人,出狱后永远背上案底,找不到工作,搞不好要成为流浪汉,甚至影响下一代,子女在学校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就为了一个人渣?

    如果人真的在天有灵,那被富永洋介残忍害死的小女孩平乃对此该怎么想?

    她会怨恨吗?她会失望吗?她会哭泣吗?

    一定会吧……

    真交给警方,以后自己的良心会不会受煎熬?未来有一天遇到古贺胜他们,还能有勇气直视他们的双眼吗?路过平乃酱的墓地,自己还敢望过去吗?

    富永洋介真的不该死吗?

    要是类似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妹妹或是我父母被人残忍杀害了,我看着犯人坐个七八九年牢就出来,这对我来说真的是正义吗?

    我真的能平淡面对这种正义吗?

    这真的是受害人和受害人家属想要的公道吗?

    这真能抚平受害人家属心中的伤痛吗?

    清见琉璃呆愣了半响,猛然晃了晃脑袋,将七原武的“魔鬼低语”甩出脑袋,下定了决心,将小纸包用力揉搓成一個小纸团,转身拼尽全力就是一扔,径直把它扔进了不远处的小河里。

    小纸球溅起一点水花,在水面上小小弹了弹,很快泅湿沉入水底,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如果曰本法律不能替受害者家属主持正义,不能还受害人公道,那么就算我不能改变它,也不该去配合它,至少不能在它要惩罚一个为女儿复仇的父亲时配合它,让哀者更哀,伤者更痛,死者难安。

    清见琉璃想明白这一点,只觉头脑一阵清明,再无半点困惑,最多就当她没强行押着七原武来过小田町呗,就当这案子没破呗——依曰本警方的业务能力,原本就破不了吧?现在只是让事情重回正轨而已。

    不过她扔完纸团,很快又好奇起来,转头向七原武问道:“纸里面包的是什么?”

    七原武望着河面,觉得还行,这笨丫头最多有些小毛病,大方向上屁股不算歪,嘴上微笑道:“你真是个猪脑子。”

    清见琉璃气道:“为什么又骂我,我哪里又做错了?”

    “不是,我是说,里面只写了一句话:你真是个猪脑子。”

    “哈?”清见琉璃不太信,叫道,“不可能,里面肯定是证据。”

    “真不是,就是那句话。”

    清见琉璃仔细看看七原武的表情,半信半疑起来,再回忆一下当时自己捏纸包的手感,好像里面是没包什么东西的样子……

    混蛋,这家伙早猜到我会把所谓的证据扔进水里,所以才那么做?

    故意耍我?

    这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怎么能这么贱!

    她想明白了,气得浑身颤抖,鼻孔都大了一圈,喷着气怒道,“你无聊不无聊,这种事也拿来开玩笑?而且我不是猪脑子,你才是!”

    七原武继续往车站走去,忍着笑说道:“说你是猪脑子你还不信,你看看你多好骗……”

    清见琉璃愕然,难道那纸里包着的真是证据?

    细想想还真不是没可能,他当时推理出整个案情,预先做了手脚,但也不敢100%保证自己是对的,所以去捉了小田町居民的一个人赃并获,去亲眼看看平乃酱的遗体,那他在完全确定之前,手上必然会保有一件铁证,以防出了万一。

    而且后来他出馊主意,只是不想被平乃那个被杀害的孩子怨恨,怕坏了那个什么“三不沾五不取”的行规,那我坚持要把小田町的居民都送进监狱,愿意承担这份怨恨,接过这份因果,依他没节操的性格,确实有可能会把证据给我,然后看着我去倒霉去后悔……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人!

    想到这里,清见琉璃又对之前的想法动摇了,追在他身后问道:“所以,真的有证据?纸里面到底包着什么?”

    七原武回头笑道:“你看,现在能证明你真的是猪脑子了吧,你真的很好骗,我随便说说你就信了,里面真就是那句话——伱真是个猪脑子。”

    他明显不肯说,很像在故意折磨人,清见琉璃快气疯了,冲他愤怒大叫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吗?看着我难受你很高兴吗?你知不知这么讨人厌会没朋友的!”

    …………

    清见琉璃追着七原武吵闹了一路,一直上了电车才算告一段落,毕竟她家教还是有的,没办法在公共场合大喊大叫。

    不过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觉得七原武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她,没事就想侮辱她的人格,上了车就坐在那里嘟着嘴生闷气。

    而这么生了一阵子闷气,她看七原武优哉游哉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完全没有说软话的意思——七原武今天表现不错,展现了很精彩的推理,就算拐着弯骂她两句,要是现在能说几句软话,她也愿意原谅他。

    但七原武就是死活不肯说软话,现在更像没事人一样,她更气了,在那里琢磨了一会儿,冷声开口道:“喂,问你个问题。”

    “五百円。”

    “是智力题。”清见琉璃这会儿不是好奇心发作,她是要以牙还牙,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反正她不可能白白受侮辱。

    七原武看着沿路风景随口道:“任何问题都是五百円。”

    你这个该被地狱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死财迷,清见琉璃咬牙切齿道:“记帐!”

    七原武连头都没转,无所谓道:“那问吧!”

    清见琉璃心里冷笑,嘴上问道:“那个,你听说过那个聪明人说有,傻瓜说没有的故事吗?”

    来吧,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七原武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她奇怪道:“怎么又是这个问题,你昨天早上不是刚问过吗?”

    清见琉璃愣了愣,回忆片刻,很肯定道:“没有,我昨天没有问过你。”

    “问过的。”

    “没有。”

    “问过的。”

    “没有,肯定没有。”

    “真的问过了!”

    清见琉璃火气又被勾上来了,低声怒道:“说了没有了,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快回答我的问题!”

    “哈哈,呃……不好意思。”前边一个搭电车的白领女职员忍不住笑出了声,但很快发现了不妥,连忙道歉一声,转头望向别处,但肩膀还在一耸一耸的。

    清见琉璃终于反应过来,没想到挖坑把自己埋进去了,一时又羞又怒,舌头都开始打结:“你……你……”

    七原武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清见琉璃哆嗦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扳回一城,倒是七原武含笑道:“我也有一题,你要不要答一答?”

    有来有往,这很公平,只要自己能答对他的题,那就是平局,不算猪脑子!

    清见琉璃精神紧绷起来,深呼吸两次,把羞恼情绪强压下去,让头脑保持在绝对冷静状态,眼中全是斗志,冷声道:“说吧,我一定能答对!”

    七原武笑道:“猪和马赛跑,跑着跑着,前面遇到急转弯,马速度很快却一下子拐了过去,猪速度慢却一头撞到了树上,这是为什么?”

    这是什么怪题?以前没听过啊……

    清见琉璃下意识的用小白牙咬了咬粉嫩嫩的唇,一时没有头绪,感觉很没道理——没理由速度快的能拐弯成功,速度慢的却失败了。

    难道是在考察生物习性?

    清见琉璃犹豫半晌,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因为猪不像马有马掌,脚比较滑,不适合奔跑?”

    “不对。”

    “猪是近视眼,没看到树?”

    “也不对。”

    “啊,我知道了!”清见琉璃灵光一闪,大声道,“因为猪很胖,惯性大,所以来不及刹车就撞到树上去了!”

    七原武含笑道:“还是不对。”

    清见琉璃很不服:“肯定是这个原因,不然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啊……”七原武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道,“因为猪脑子笨得要死,不会脑筋急转弯。”

    “鹅鹅鹅……咳咳,对不起,十分抱歉。”前座的女白领笑出了猪叫,很不好意思,赶紧起身换座位。

    不行了,再不换座,就要笑死在这里了,这男生好有趣,女生也憨憨的很可爱,要被欺负死了。

    清见琉璃呆愣片刻,鼻孔喷出灼热的气体,小胸膛快速起伏,眼珠子都红了——这是狗屁的智力题!

    这个该下地狱被业火焚烧一千年的混蛋,在变着法儿骂人!

    我不能打人,我现在长大了,是淑女了,我不能打人,一,二,三……

    她在那里默念了二十五遍《淑女心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把七原武当场掐死在座位上,但找回场,证明他才是真正的猪脑子明显失败了。

    她紧紧抿着嘴,平着眉,面无表情望向前方,不想再搭理七原武这个讨厌鬼。

    她不理会七原武了,七原武乐得清静,继续欣赏窗外景色,顺便给肚里的计划补充细节——案子是告一段落了,但这事儿还没完,这麻烦精敢给他找事,敢吵到他头都要裂开,必须付出代价!

    等着叫爸爸吧!

    …………

    两个人很快返回了东玉町,又一前一后走到了各自的家门前。

    清见琉璃气还没消,但毕竟七原武是被她强行拖去的,直接甩手就回家太没礼貌,犹豫了一下,终于又说话了,淡淡问道:“接下来的时间,你打算干什么?”

    她是个恩怨分明的人,“町区公决案”算是七原武帮了她的忙,那接下来如果七原武有事的话,她也不介意帮帮手,哪怕他是个讨厌鬼、

    最多,帮忙的时候不理他就好了。

    七原武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会儿已经到了杀头的时候,笑道:“吃饭,怎么,要请客吗?”

    “吃过饭呢?”清见琉璃这会儿没钱请客了,她的零用钱已经全进了七原武的口袋,现在连问问题也只能靠记帐。

    “补觉。”七原武打了个哈欠,一大早就被这麻烦精折腾起来了,现在一说就困。

    “那祝你做个好梦,再见。”清见琉璃直接转身回家,反正她已经算是回报过七原武了,只是他用不上。

    她进了家门,发现老妈和倒霉妹妹正吃饭呢,连忙去洗了洗手坐下,端起碗便开始扒饭。

    “一大早跑到哪里去了?”清见香子给她夹菜。

    清见琉璃不准备把掺合警方案子的事告诉家里,免得节外生枝被老妈唠叨,敷衍道:“朋友那边有点事,去看了看。”

    清见香子也没在意,觉得她八成是找沢田优子和津田勇太郎去玩了,国中时他们仨就经常混在一起。

    她只是吩咐道:“我过会儿要洗衣服,你把衣服换换。”

    “知道了。”

    清见琉璃应了一声,飞快吃完一点也不好吃的饭,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了家居浴衣,将换下来的衣服拿到洗手间扔进脏衣蒌里。等再回了房间,她把光滑柔顺的头发在脑后随意挽成个发髻,又挽了挽袖子,露出如同雪藕一般的小臂,然后往书桌前一坐,准备写作业。

    但……

    写作业好无趣啊!

    她看着练习册上的习题就觉得头痛,翻着书查着,硬着头皮做了几道,有点做不下去了,在那里转着笔发了一会儿呆,又想起之前被骂“猪脑子”的事了,起身趴到望远镜上看了看七原武那个讨厌鬼在干什么。

    好吧,什么也没看到,大概睡了。

    既然那小子也没写作业,我好像也不用急,反正时间还早,回头再写也不迟……

    想到这里,她心思通达了,兴奋地坐回书桌前,掏出硬皮笔记本,翻到最新一章,开始继续往下写《天下第一美姬名侦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重点描写那个“懒得像猪,笨得像狗,性格混蛋还爱财如命的助手七原华生”。

    她下笔如有神,越写越得意,很快唇角弯弯,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哼哼,就算你聪明又能怎么样,现在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猪脑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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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502/ 第一时间欣赏我可不是侦探最新章节! 作者:海底漫步者所写的《我可不是侦探》为转载作品,我可不是侦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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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是侦探介绍:
聪明又英俊的少年,意外穿越北海道,结识一名冷静、聪慧的黑长直推理少女,在这个日本警方被称为“只会领薪水的饭桶集团”的世界,联手巧妙推理演绎,破解无数悬疑难题……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儿实际上说的是,一个少年,惨遭雷劈穿越北海道,因缘巧合之下,意外结识一名号称“东玉町智力担当”、“未来的名侦探名刑警”的笨蛋推理少女,然后一脸和善的将这个憨憨榨出油来的故事。我可不是侦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可不是侦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可不是侦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