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年轻得碰着谁,亦能像你我般干脆(下)
温凉问起曹艾青与贺天然的事,与之前轻描淡写,有说有笑地对待姜惜兮时完全不同。
这让贺天然如临大敌,他没有隐瞒,只是斟酌着用词道:“艾青她……她被未来的记忆影响很深,我想帮她,但她却很恨我,这有些让我束手无策。”
对于男友对另一个女孩的愧疚,温凉也经历过,她非常懂得这种感觉所带来浓浓懊悔,所以,尽管她心里吃味,但也只能苦笑地摇摇头。
“看来你们最后是不欢而散了?”
“嗯……”
温凉此刻的表情又是庆幸,又是无可奈何,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贺天然一时不解。
温凉顿了一会,终是柔声说道:
“你刚才说你想帮她,可是她并不需要你帮,她需要你去爱,而且这一点,可能连她都不知道,我也是旁观者清……”
“……”
女孩一语中的,说出三人这段感情的关隘,贺天然哑然无语。
温凉看着躺在自己身前的男友,等着他的开口。
“我不能那么做,她亦不是非得等着我去爱,现在艾青恨极了我,所以我跟她又谈何‘爱’这个字呢?”
贺天然辩解了一句,温凉直言道:
“她恨你,是因为另一个未来所发生的事;而她爱你,你应该比我更能体会。所以,当这两段不同的人生经历发生冲突时,她对你的感情就更为复杂,即便是我,在记忆融合那段期间,在面对未来与现在的两个形象时,都不会有那么纠结,因为我一直都是我,而我对你没有恨,这是我能接受自己的一个重大助因。
但曹艾青不同,一方面,她希望你跟我在一起,因为这样你会因为愧疚,而变得更加痛苦;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想你跟我在一起,因为没人会希望自己的前男友,耽误了自己青春的仇人,竟然还能拥有一个好结局。
两个都是恨,可是它们相加起来,就很难说这到底是爱,还是恨了,毕竟在她的身体里,还有爱过你的痕迹,不是吗?
其实你当初的选择是对的,我跟她你都不选,这样起码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在曹艾青看来,就不会再增加恶感了,而剩下的,无非就让时间来一点点消弭她心中的怨念,你以后甚至还能接近她,因为只要你不选,那么你就没变。
所以,既然你没变,那么她对你仅存的那一点爱,就显得至关重要。
怎么样,听我说了那么多,你现在什么想法啊?”
温凉结束了一番分析后,抛下了一个钩子。
现在已经做出了决定的贺天然当然不会咬,他摇摇头:
“现在尘埃落定,艾青恨我就恨我吧,我不会那么做了……”
“你当然不能那么做,我甚至觉得你连想都不能想!不过,你话可再说清楚一些,她是恨你,还是恨我们?”
面对这种直抵矛盾中心的疑问,贺天然避无可避,只能无奈道出一句:
“你明知故问了啊。”
温凉笑着低下头,在男友额头吧唧一声吻了一下。
贺天然摸了摸被亲吻的地方,失笑道:
“一定要跟她争这些已然有了定论的事情吗?你这样让我进退两难啊。”
温凉语气坚定道:
“当然要争啊,可怜归可怜,同情归同情,但是曹艾青是我唯一的假想敌,你现在面对她的时候,是没有任何主动权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可如果对你放任自流,我实在没有信心确保你不会再次靠向她那边。天然,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在件事上,一点余地都不会给你吗?”
“为什么?”
温凉笑了一下,轻声道:
“因为,我跟你的这段爱情,是我从曹艾青的那里抢来的呀……”
贺天然一听这个,顿时就躺不住了,他迅速坐起身,对温凉严肃道:
“阿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这种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如果不是你当初让我改变,我怎么可能跟艾青走到一起?”
温凉摇摇头,对于贺天然的紧张,她微微莞尔,目光深情:
“不是这个顺序,天然。
如果当初没有我的恶作剧,你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艾青身上,如果没有我的羞辱与打击,那么那次救艾青的人,一定会是你!”
“我……”
“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一定会的,这是你跟郭淮最大区别,因为,无论轮回重来多少次,你不管知不知道恶作剧的真相,你都会在迎新晚会上,鼓起勇气跟我告白,这是我印证了无数次的,不是吗?这与我是否改变过你,没有一点关系。
你就是这么一个人,所以,当你看见一直心心念念的姑娘要被羞辱,你是绝对会鼓起勇气,不会选择袖手旁观的……”
贺天然着急忙慌地安慰道:“这只是假设嘛,阿凉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啊,爱情这种东西,假设不来的。”
温凉静静地看着男友,见他如此宽慰自己,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甜蜜,女孩再次轻轻地投身于他的怀中。
曹艾青当初跟贺天然分手的那个问题,其实问错了……
温凉是害怕曹艾青的,因为这是贺天然除了她温凉之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爱着的人。
所以,温凉终究没有把那日在山外亭中,打通电话后知道的另一番景象说出来。
因为那个故事中,没有恶作剧。
她有时候会想,自己就像一个觊觎着别人爱情的小偷,有了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就毅然决然的抢了过来,而到现在,亦是说不清,她俩到底是谁跟谁,鸠占了鹊巢。
不过,就像贺天然说的那样,爱情不能假设,过去已成过去,将来将会再来,温凉只认定眼下的这种关系,这才是已成定局了的真实!
温凉坚信着这一点,她从贺天然的怀中离开,双手忽然一下轻拍在贺天然两边的脸颊上,她像揉着团子一样,发力揉搓,嘴中狠狠道:
“我不会把你让给曹艾青的,所以她想得到的东西,你不能给她,我也不会让你给她,她要恨我们也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不能再陷入这种恶性循环之中了!”
她停了手,继续认真地道:
“天然,就你对曹艾青做的那点事儿我是不在乎的,当初的恶作剧我后悔了一辈子,但不代表我温凉这个人就变好了,其实我还那样,见缝插针、贪得无厌、杀鸡取卵,但我唯独不会对你如此了,我可以允许你用我的爱,来续她曹艾青的香,但是,我温凉才是你贺天然唯一的花儿!你明白吗?”
去爱她,而不是帮她,这是当初温凉用在贺天然身上的方法,而此刻,这个做事果决的姑娘却像是说出了一番郑重的誓言,毅然决然地斩断了这种方法,从此只能是为己所有。
她说的干脆利落,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爱着全部的他,所以,她必须得到他的全部,没错,是全部。
每一个拥抱,每一次接吻,每一种抚摩,都要全部占有,如果爱能让人变小气,那么她温凉本就打算做最贪心的那一个。
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孩啊,如果说曹艾青代表着糖果、香料和美好的东西,那么温凉则是生来便代表着冒险、美酒以及无所畏惧。
只是啊,她们并不完美,也都是凡人,诸如现在,她们一个眼中写着妒,另一个心里恋着贪。
五官被女孩两手挤得有点变形的贺天然瓮声瓮气道:
“明……明白了。”
“那就好!”
温凉灿烂一笑,捧着他的脸,一把扯过来,又是强吻了一口,男人唇齿留香。
贺天然被她这么一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他抿了抿嘴道:“今天是突然有了危机感吗?忽然变得这么霸道。”
温凉斜了他一眼,“不然呢?我要是再不主动一点,怕是你真的要把我当成恋爱中的傻白甜了。”
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昨晚的对话,相视一笑。
温凉问:“昨晚我妈到底给了你什么?”
贺天然面露回忆之色,卖着关子道:
“你刚才不是说,我重来多少次,都会向你告白吗?”
“是啊。”
“那告白之前,我是不是给过你什么东西?”
“车票?!”
温凉一惊,楞了几秒,然后双肩耸动,嗤笑一声,嘴里还是羞涩地抱怨起来:
“哎呀……我妈真是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搜出来的……”
贺天然从口袋中取出一张蓝色的,没有任何褶皱的动车票,看得出来它被保存得很好,只不过,它的出发日期是去年,终点是昆明。
“本来……把票留下来是想保存的……因为不管当时我接没接受自己,我都觉得这张票很重要……”
温凉嗫嚅解释着,她看了看贺天然,又把视线快速挪开,似乎是想暗示什么,但又忍着不直接说。
“为什么不把一起去看雪山这件事写在愿望单上?”
贺天然轻声问道。
温凉撅着嘴,双手撑在长椅上,双脚抬起摆了摆,脑袋微微摇晃,佯装无所谓道:
“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遗憾啊,我一个巴掌又拍不响,本来我想当个惊喜说出来的,就看某人,愿不愿意弥补这次是遗憾吧……”
“……”
就看某人,愿不愿意弥补这次遗憾吧……
一瞬间,这句话宛如是当头棒喝,震得贺天然的耳边是嗡嗡作响,他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你……问我,愿不愿意?”
温凉以为贺天然此刻的木讷是高兴所致,她仰着一张笑脸,得意道:“那当然,我也不能总让男朋友满足我的愿望吧?那样多自私呀,我也想满足满足你的,所以我首先……”
说着,她双脚落地,跳出去了几步,随即一个旋身,正对着坐在椅子上男友。
姑娘的手虚握着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以示尊重,说道:
“咳咳……贺同学,去年的约定,是我失约了,让你伤心了这么久,浪费了一年的时间不说,还闹出这么多的是是非非来……”
接着,女孩又将双手放在胸口,诚挚道:“现在,你的女朋友,我,温凉,知道错了!对不起!”
此处,只见温凉躬身,滑稽地冲着贺天然鞠了个躬,而几秒之后,她忽然顺势双脚一弹,蹦到贺天然面前,蹲下身,下巴靠在贺天然的膝盖上,抬着一双大眼睛,看向男友,可怜巴巴道:
“天然哥哥,你瞧,人家都跟你认错了,那你还愿不愿意,用我的这张旧车票,带我坐上前往雪山的车啊?”
姑娘的下巴抵着男友的膝盖不住摇晃,若换成平时,贺天然只会被晃得心神摇曳。
但是此刻……
他的心中,只有将要满溢而出的苦涩,那次在诠灵寺与山中老僧谈及温凉夙愿的话题时,老僧闭口缄默。
当时贺天然猜得没有错。
在元世界里,温凉的夙愿,就是让恶作剧不再重演,她最后成功了,也预感到了自己会消失,所以他们两人能否在一起,并不是她最大的夙愿。
那时她应该是得偿所愿,要得到解脱的。
但是由于自己又去了一次未来,袒露了心意,也改变了一些事情,所以在这份爱意暴露的情况下,元世界的时间线彻底消失,这也是为什么,温凉不记得自己的葬礼与见过自己父母的原因。
如今温凉依旧穿越了,只是这时的夙愿,也从“阻止恶作剧发生”转变成了“完成两人未能在一起的遗憾”上来。
所以,经过了告白、分离、融合等等一系列事件之后,那座遥远的,只存在于两人约定中的雪山,化为了一个能见证他们爱情的象征,一个人生必经的地标,一个一定要通关的关卡。
他们总是要去一次的。
这是他们在爱情里,最重要的事。
不为朝拜,亦不为信仰。
这只是他们的心念合一,是遗憾、是约定、是夙愿,是女孩翘首以盼,只为等到少年口中即将说出那一句——
“我愿意。”
贺天然轻轻说着。
他愿意,真的愿意。
哪怕此后情谊与业障一并会忘个干净,但是他的心上人,一直都在等这三个字,尽管有千般留恋,万般不舍,但少年此刻又如何能说出拒绝的话语呢?
不是执着,是愿意。
温凉眼中熠熠生辉,她扑入贺天然的怀中,像是一只即将高飞,却又舍不得离巣的麻雀。
她雀跃而问:“我们什么时候去?”
贺天然仔细地看着她欢喜的模样,说道:“等我们完成了你愿望单上的那些内容我们就去,怎么样?”
温凉一愣,但旋即又再次开心起来,她抱住贺天然,满是喜悦地回应了一声:
“好!”
贺天然拍了拍她的背,他笑了笑道:
“你不是想满足我的愿望,其实我还有一件事,你可以帮帮我。”
温凉松开怀抱,万般柔情地再次正视着贺天然,“什么事啊?”
两人分开,贺天然站起身,叹了一口气,没着急说,而是慢慢走动了起来。
温凉也不催他,只是挽住他的左臂,两人像是散步一样,开始游走在满是火红枫叶的港大校园之中。
过了一会,贺天然咂咂嘴,说道:“我吧……自从记忆融合之后,好像就失去了一些东西,感觉自己心智变得沧桑了许多,所以我想交给你个任务……”
温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打断他的发言,语笑嫣然道:
“你别说了,我知道的,这也是我正想做的。”
姑娘忽而退后了两步,贺天然不明所以,刚一扭头,就见温凉一跃而起,轻盈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低垂的弧线,一下就贴在了男孩的背上!
虽然温凉的体重不过百,但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让贺天然的双脚膝盖打了个抖,他好不容易稳住,嚷道:
“喂!你这是欺负残疾人啊!快下来!”
“我不!背我!我也走不动了!”
温凉的两条大长腿于贺天然的腰上交叉,死死一扣,双手也牢牢地环住他的肩头,像是一只大大的树懒,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其坚固的程度甚至让贺天然都不用伸手去托住她的身体。
“我……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贺天然哭笑不得,嘴上虽然抱怨,但却抬腿走了两步,还行,不算艰难。
“不,你就是这个意思!快看,前面有个下坡,带我冲下去!驾!”
温凉一指前方,像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又像是一个持宠而娇的小女孩。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此刻,都是那么地迷人、鲜活又张扬!
贺天然不再说话,他只是脚步顺着下坡越来越快,脸上的笑,也越来越浓。
“啊~~~~~”
“哈哈哈哈~~~~~”
男孩背着女孩,迎着风,一路向下。
他们的灵魂好似不再苍老,只因他们脚下,再次踏上了一条名为“青春”的道路。
这次,他们都选择了一路狂奔,无怨无悔。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就像是,天上飘白鸟,太阳发金箭,路是软的,风是甜的,就连道路两边红色的消防栓,教学楼外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都他妈变得正气凛然!
觉得激动便流泪,碰上了花蜜便陶醉,活着是为了像蝴蝶来又去
害怕孤独便团聚,怕过于迫夹便离去,活着未为我为谁?
年轻得碰着谁亦能像威化般干脆,快活到半日也像活尽一百万岁
任何事亦能像青春般清脆,快活到每日大一岁
BGM——活着viva。
第二十五章 平凡的一日(上)
十天后。
秋日的清晨始于五点半窗外的淡淡的霞光,是室友窸窣的起床声,是卫生间里莲蓬头的喷水声,是手机闹钟刚响起一秒,便被迅速掐断的惯性动作。
温凉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直起身后迷瞪了三秒钟,然后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床尾的铁扶梯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下床,落地,踩上一双毛绒拖鞋,她开始跟着起床的室友一起洗漱。
镜中,牙膏的泡沫沾染到她的嘴角,于是她用牙刷过了一遍清水,利索地用刷头一下擦掉。
“老公,你看我是不是该剪头发了?”
室友从卫生间端着一盆热水走了出来放在洗手池边,将身后披散的头发收拢,嘴里很是嫌麻烦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她理了理额前的刘海,低头放入水中,开始单独清洗这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头发长的女生洗头会很费时间,所以大多时候,女生能把刘海洗了出门见人就已经算是中等级别的礼貌了,而且表演系的晨功六点开始,有个简单洗漱的时间就不错了,想化妆什么的,根本就不可能。
“乖宝,你要是想剪就不会问,问了就是舍不得,那就不剪呗,这样多好看。”
温凉回了一句,放下刷牙的水杯,拿起一旁自己的脸盆接了热水开始洗脸,其余两个室友也陆续起床,大家都是一个班的,所以每天的作息时间都是一样。
就在温凉闭着眼,满脸洗面奶泡沫打算清洗时,一双安禄山之爪从她背后突袭,身后传来另一个室友恶作剧成功后的调戏声:
“呼~呼呼”
温凉浑身凝滞了一两秒,随后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狠狠一拍,只听清脆一声,身后女生吃疼叫出一声“呀”,火速撤去魔爪。
“顾玲你怎么像个女流氓一样?小心以后你有名气了,我爆你八卦!”
温凉继续洗脸,身后名叫顾玲的女生满脸委屈,故意带着哭腔,很是浮夸道:
“老公,自打贺导回来之后就你变了~你变得如此薄情寡义厚此薄彼,嘤嘤嘤~~虽然你是他的女朋友,但你可是我们三人的老公啊~!”
其余两个女生听了纷纷打趣附和,温凉湿漉漉的脸从水盆里抬了起来,她拿着毛巾擦拭干净,白皙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只是那双颊的一抹红晕,是如何都擦不掉的。
“别闹了啊,一会我晨功点名,你看你们三个的名字在不在!”
温凉威胁了一句,几个女生倒也不怕,只是捂嘴轻笑,见好就收。
来到衣橱前,温凉打开衣柜想了想,她一般习惯晚上洗澡,昨晚睡前刚用了护发素,所以早上起来头发很柔顺,只是经过了一夜的睡眠,难免有些凌乱。
一般这种情况,她是直接戴帽子的,本来是想换上出晨功的运动服,可是老是穿这些有点单调,于是,她看向角落里的一根红色发带。
脱去睡衣,换好衣服,她拿起那根发带,以耳朵为界线,将头发前后分开,分好后用发带从后面绕了上去,盖在分界线上,接着在头顶的位置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走到镜前端详了一下,温凉很满意今天这个穿搭的小心思,这种造型不仅能起到修饰脸型的作用,还给沉闷的运动风造型中增添了一抹亮色,最主要的是,镜中的她比之以往,更多了几分的——乖巧!
“糟糕了,老公变甜妹了~!”
“也不知道贺导能不能发现,也许这会成为一个送命题!”
“又不是口红颜色,应该没问题的,毕竟他们导演系的男生也没那么直男。”
“啧啧啧,这就不一定了,我倒觉得他们学导演的都挺大男子主义的,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一定会说出口。”
温凉懒得理会这群小八婆,拿出手机看了看,提醒道:“还有十分钟啊,等会我看你们这群素面朝天的黄脸婆怎么出门!”
寝室之内,顿时鸡飞狗跳。
……
……
表演系的晨功主要以形体与练声为主,持续一个半小时,地点在后山,大清早呼呼哈哈地热闹非凡,这多多少少算是电影学院的一景,旁人见了觉得稀奇,但这场面,其实跟早上公园里大爷大妈锻炼身体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无非就是练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表演系出晨功的勤奋程度会随着年级的增长而减弱,一眼看去人最多的肯定是大一的,大二偶尔会缺斤少两,但也算积极,到了大三这个分水岭会断崖式下跌,至于大四,能零星来几个就算不错了。
电影学院到了大三就不会限制学生外出拍戏的需求,毕竟人家就是学这个的,一直把人按在学校里也不现实,不过是真接着戏了出不了晨功,还是彻底怠惰了干脆不来,这就两说了。
人群之中,扎着根红色发带的温凉格外显眼,作为班长,每天的晨功练习都是她来主持的,今天带着众人练完了功,开完了嗓,没想到却迎来了意外之客。
只见,表演系系主任,也是温凉他们班的表演老师龙姐,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形象的人物从远处走来。
“龙姐好!”
“龙姐~”
“完蛋了,今天龙姐来视察晨功了,我寝室那几个懒鬼完犊子了呀~”
众学生见了主任,纷纷是礼貌开口,到了学生跟前的表演系主任拍了拍手,嗓音嘹亮,中气十足地喊道:
“来,各年级的同学集合啊,有个事儿跟大家说一下。”
众人见状围成一圈。
“男女分开站,不用按年纪啊,高矮次序就行。”
又是一声令下,表演系的学生们泾渭分明,迅速排开。
表演系一个年纪顶多六十人,而现在在场的肉眼看上去,应该不超过两百,但就这两百不到的人,一眼望去,清一水的俊男靓女青春无敌,着实是养眼非常。
待到人群聚齐完毕,龙老师高声道:
“我身边这位是陈导,这位是李副导,他们都是大家的学长学姐啊。明年不是冬奥嘛,最近陈导他们要给冬奥拍个宣传片,需要两男两女四名角色,大家把精神气提起来啊,让陈导看清一下你们的形象。”
一听龙老师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使劲地整理仪态,尽量展现自己比较好的一面,都希望被导演挑中拍戏。
冬奥的宣传片啊,多好的机会。
“冬奥跟港城有什么关系啊?港城又不是举办地,一年四季还不下雪,而且冬奥的导演不是国师嘛?”
身边的室友顾玲捯饬着头发,嘴里小声地问道。
“宣传片啊,要拍好多支呢,张国师肯定不会自己上啊,而且人家又没说是在港城拍,估计得北上几天……”
旁边另一个女生解释着。
两个导演先去男生那边挑人去了,女生这边开始叽叽喳喳,温凉对此不是特别感冒,所以脸上有些漫不经心。
“老公,你好像不是很在乎啊……”
温凉摇摇头,“没有,你想多了。”
有了未来影后的经历,现在姑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
顾玲憧憬着继续说:“龙老师介绍的活儿就是不一样啊,又可以赚钱又可以见世面,而且宣传片应该也拍不了几天,等到播出以后就有观众认识我了,以后要想接戏,应该容易很多,毕竟是冬奥呢!”
听了这话,温凉心念一动。
倒不是因为以后如何,她现在想得很世俗,就是这话里头那几句“赚钱”与“拍不了几天”的字眼。
之前打算跟贺天然一起去校外合租,姑娘压根也没想过要把担子一把丢给男友,只是龙老师发了话让她不要忙着拍戏,她是必须听从的,这里头的好处,可比她未来签约经纪公司那条路好太多了。
现在机会来了,一部宣传片里的角色,撑死也就拍个一两天,耽误不了课程,而像这种来电影学院找的特约演员,还是冬奥这种大项目,片酬一天四五千是跑不掉的,估计还能往上走。
这就是为什么一些不知名的小演员喜欢拍广告或者宣传片的原因,因为比起跟剧组一跟就是三四个月来说,这类短片不仅拍摄周期短,来钱也快。
就在温凉心中盘算时,两个导演朝着女生队伍这边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平凡的一日(中)
在这帮学生中,已经有一些活跃在娱乐圈并小有人气的小花旦,小鲜肉了。
诸如温凉他们班的隋初朗,以及大二的师姐拜玲耶,这种新人好用,而且还是学生,暂时没有沾染太多名利场的那些臭德性,加上又是熟脸,自然要比普通同学来的更有优势一些。
隋初朗被选中,但因为签了公司,所以档期啊,片酬啊之类的他是做不了主的,所以还要跟公司沟通,不过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的大项目,艺人一般不会拒绝,公司那头也不会有阻力。
只见这个新晋的当红偶像被选中后积极地跟两位导演聊了几句,当即是拿着电话走到一边,看样子是在跟自己的经纪人沟通。
这个当口,两位导演已经走到女生队伍这边,在拜玲耶面前停下。
“陈导,好久不见啊。”
拜玲耶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那个中年男导演也是一愣,笑道:
“玲耶,你在学校啊?好久不见啊,刘导那部戏杀青了?你最近有时间吗?”
两人应该是老相识,估计之前合作过。
拜玲耶点点头,笑意盈盈:“有啊陈导,那部戏都杀青两个月啦,公司特地给了我一段休息时间,而且我也想回学校多学习,不过像是冬奥宣传片这种有着特殊意义片子,又是陈导出马,我随时都愿意配合学习的。”
小姑娘会来事儿,形象又符合这次招人的需求,既然都有意向,那么接下来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
“一口就答应接戏,你不怕你经纪人骂你啊?”
陈导调侃道。
尽管境遇与隋初朗相同,但拜玲耶颇为伶俐地果断道:
“不用,这种能做贡献的事儿,没理由拦着。”
两个导演相视一笑,女生这边的名额自然而然也就确定下来一个。
这次突击面试也是抓着时间了,现在这群女生脸上是没有一点妆容,要是还能在这百里挑一的表演系里纯靠形象脱颖而出,那纯粹就是拼硬底子了。
陈导留在原地,跟拜玲耶商谈着后续事宜,龙主任陪同着那名李姓的副导演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后者一眼就看到了头上系着红色蝴蝶结的俏温凉。
女人看女人跟男人看女人,视角完全不同,天生就带了三分的苛刻,可即便是有着无数阅人经验,长期在各大剧组担任选角导演一职的李副导,在此刻见着了温凉,也是不由停下脚步,顿了一下。
“李导好。”
温凉微微颔首,自然地叫了一声。
一旁的龙老师笑着介绍道:“这孩子叫温凉,是这一届表演系的状元,别看才大一,演戏很灵的,不输她那些成名的师兄师姐,要不是你们这次就拍个几天,我可舍不得让她那么快入行。”
“是,现在圈里是有些浮躁,现在的孩子个个都显得很老道,虽然看上去很懂事,但基本功太差了,表演起来一点都不自然,还得提前找好合适的配音,不过这次拍宣传片嘛,对表演的要求也不是那么高。”
李副导点点头赞同了一句,视线转到温凉身上,仔细端详了一下,问道:“姑娘,你小时候是不是拍过《小戏骨》系列的剧啊?我看着你有点眼熟,但一下记不起来了。”
温凉应道:“嗯,老师您没记错,我拍过的,小戏骨的红楼梦系列,我在里面饰演薛宝钗,那时我十一岁不到。”
温凉是童星这个事情不少人都知道,当年这部儿童剧还是很出圈的,一来是因为翻拍了名著的加持,二来自然是这部剧中小演员们表演得十分到位,态度也远比一些粗制滥造的剧集更加用心,所以直到现在,网上都还有一部分的观众津津乐道。
“啊,原来是你啊!”
李副导有些惊喜,当初她看完温凉拍的小戏骨之后就一直留心,正好当时她正在帮一部电影物色演员,其中有个很重要的小女生角色一直没找着人,她本是想着推荐一下温凉来试镜的,但可惜,一通电话打过去却被对方父母告知,小姑娘在成年之前都不打算拍戏了。
没想到,这件事情过去七八年,竟然还能续上。
李副导这边说起这桩往事,几人迅速熟络起来有说有笑,陈导那边也闻声走了过来,对温凉的形象与气质都很是满意,再加上旁边又是龙老师的推波助澜,经过一番了解后,两人对温凉表达了很强烈的合作意向。
“陈导,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啊?要拍几天?”
温凉问着。
陈导笑道:“拍三天,这次也是事发突然,我们晚上就要坐飞机进京,这次拍摄阵仗很大,京城还有些同学等着拍摄,所以你们每天都有戏,但不会很多,最快的话,你们大后天就能回来,当然,你们想在京城多玩几天也可以,就怕你们龙主任不放人。”
“怂恿学生逃课我可是不提倡的啊。”
龙老师在一旁故作正经,几人哈哈大笑,唯有温凉,觉得有些为难,三天时间……
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这时,女孩看到了自己一向尊敬的龙姐不动声色地向自己点点头,兴许她也认为这次机会难得,想到自己的演绎事业也需要再次起步,于是乎,温凉终于松了口。
……
……
“一天的片酬一万块钱,三天就是三万呢!等我回来,我包养你呀!”
电影学院的食堂之内,温凉与贺天然并排而坐,吃着早餐。
“嚯,可以呀大明星,这一眨眼就成富婆了呢……嘶哈……”
贺天然拿起一粒小笼包塞进嘴里,舌头一下被烫到,连连哈气。
他对温凉现在能拿这种片酬一点都不怀疑,这种规模的宣传片预算本来就充足,而且还托了他们表演的系主任来把关放人,片酬想想都不会便宜。
“慢点吃,慢点吃……”
温凉看他被包子烫到,笑了笑,将刚买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贺天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女孩望着他不断翻涌的喉结,小心翼翼地说道:
“天然……我这次去拍宣传片,是为了我俩做打算,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好不好?”
贺天然一愣,这才想起在另一个世界中,自己从不会接受温凉的一丁点恩惠。
何况三万块钱,凭现在贺天然自己的能力,可能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赚到,而对于温凉来说,只需三天。
这对于一个想要自食其力的男人来说,确实会有落差,而然今时不同往日,男孩早已没了心结,他微笑说道:
“不会有负担啊,李安都被他老婆养了六年呢!阿凉,这种能影响你未来事业的事儿你就去,我是双手双脚赞成的,你不用考虑我,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温凉喜出望外,哪知贺天然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个问题,确实要问问你。”
“什……什么啊?”
女孩看他脸色突变,一下紧张起来。
“有吻戏吗?”
贺天然如临大敌,因为这个真的很重要!
温凉还以为是什么呢,一听这话顿时被气笑了,她用筷子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贺天然嘴里。
“没有!这种宣传片怎么可能有这种镜头嘛!看我不堵上你的臭嘴,讨厌!”
男孩嘴里发出唔唔声赶忙求饶,女孩这才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
贺天然两三下将包子吞入口中,默默打望了温凉一会,看着她头顶的蝴蝶结,毫不吝啬地夸赞着:
“你这发带还挺可爱的啊,看上去整个人就很乖~”
温凉单手撑着下巴,斜着眼嘚瑟问道:
“喜欢吗?”
“当然喜欢呀,你温凉一个顶十个,什么风格都能驾驭。”
贺天然吹的彩虹屁让姑娘很是受用,嘴里小小得意地磨叽出一句,“哼,这还差不多~”
说完,她仰着头闭上了眼。
男孩立马意会,飞快在她柔软的双唇上轻轻一点,温凉睁开眼,又是幸福又是嫌弃地拿起桌上的抽纸,擦了擦嘴说道:
“一嘴油,怪不得说话那么腻。”
贺天然当是没听见,嘿嘿傻乐一下。
温凉看见他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抿嘴笑了起来。
本来最近女孩还有什么事儿挂在心上的,但早上发生的事太突然,加上现在她跟贺天然如胶似漆,等会他们吃完饭又忙着上课,所以这一时半会反倒忘了……
是什么事情来着?
第二十七章 平凡的一日(下)
温凉没想起来的事,其实也困扰贺天然好几天了。
课堂之上,男孩若有所思着。
住院期间,贺盼山跟他说过,这个月中下旬他的母亲要回港城,可是整个十月,贺天然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现在出院都快过去十一二天了,眼瞧没几天就要到十一月,他依旧没等来母亲回港的消息。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自打自己父母离婚之后,母子两人本就聚少离多,加上前几年,母亲屡屡承诺会抽空回国看望自己,但每每都是期望落空,拖延之后又拖延,所以导致贺天然的怨气极大,到最后,甚至还要让贺盼山来从中调和。
现在想想,这种delay的作风,还真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这次母亲归国,贺天然很重视,原因不单单是因为温凉要想获得双方父母认可的愿望,男人还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与母亲的关系,似乎还影响到了自己未来消失的那部分记忆。
关于这个,诠灵老僧的解释是夙愿达成,自然就会忘。
这其实就很有意思了,这场轮回,温凉因自己的死而死,艾青受到自己的舆论影响而死,而自己反倒成了苟延残喘下来的那一个。
老和尚佛前苦参,想要重修一场因果,但这件事涉及之深,不光只牵扯到了三个人的爱恨情仇,若是要追根溯源,到头来还是得从塑造了贺天然最初性格的原生家庭上修起。
尽管在明面上来说,他只要帮助温凉与艾青达成夙愿,即可结束这场痴缠的宿命,但这对他个人而言,就算功德圆满了吗?
不,这只是对于两个女孩的交代,在这场轮回里,贺天然是发起人,可同时也是参与者,他也有自己的夙愿。
他想要一个和睦的家庭,或者说,他想要一场跟家人的和解。
虽然贺天然已经忘了未来自己是如何达成的这一点,导致记忆的消失,但其留下的种种蛛丝马迹,让此时的贺天然不得不对这次与母亲的团圆严阵以待。
原因有三:
第一,在未来,曹艾青将少年自己约到南脂岛见面,是受到了青年自己的委托,其目的是想让少年与母亲见一面。
这种心态就好像是孩子做错了事,然后想努力拿出自己好的一面给家长看看,以求换取原谅,但彼时,母亲已经不愿意见自己了。
第二,自记忆融合以来,贺天然已经不那么期望与母亲见面了,这是一种感情上的微妙变化,很明显就能感受到,按理来说,即便贺天然有所怨气,但绝不该如此疏离,因为在此之前,母亲在少年心中,还有极其有分量的。
第三,谢妍妍之死。
如此,这三个原因排列起来,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妙啊……
……
……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中午。
港大,建筑学院。
今天是周四,也是曹艾青一周紧张的课程中,唯一难得下午没课的一天,秋日当头,艳阳高照,她吃过午餐,出了校园,搭上地铁9号线,期间又转乘了两次,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来到了位于脱墨江畔的现代艺术中心。
看展,几乎建筑系的学生,在私下日常生活中肯定会去做上一两次的事。
曹艾青今天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在艺术馆A区的入口处,她见到了早就等候在此地的好友,白婷婷。
由于白婷婷所在的师范大学不在大学城,所以两个好友平日里也很难见到几次,想一想,她们上次见面还是在医院里。
曹艾青走到白婷婷跟前,左右看了看,问道:“薛勇呢?”
白婷婷冷笑一声,“呵,有课呢,而且就算他没课,我也不想让他跟着,这一天天的,烦死我了。”
“烦你?没想到咱们的小勇哥私底下还挺黏人的嘛。”
曹艾青打趣了一句,白婷婷挽上闺蜜的手臂,吐糟道:
“什么黏人啊,是上次,我在医院见到他父母之后,他妈妈就把他每个月的生活费直接打给我了,说让我去管他儿子,这不,现在薛勇天天拐弯抹角地从我这里要钱,我也是服了,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的一堆土味情话,真是什么奇葩的理由都能给我编出花来。”
曹艾青笑了笑,心想这对情侣还真是有趣,白婷婷虽然嘴上抱怨,但其实流露出表情,已经证明了如今两人的关系是非常甜蜜的。
“对了艾青,你怎么会有这种封闭展览的邀请函啊?”
白婷婷问到这个,就不得不提一下今天她们所要看的这个展览了。
其实,这并非是一场与专业相关的建筑展,也不是一场让人云里雾里的艺术展,而是拍卖行业巨头,苏富比拍卖行在即将举行秋拍的前夕,举办的一次拍品预展。
展览分两个阶段,一是封闭展览,为期两天,主要是邀请一些媒体或者是藏家、VIP客户及潜力客户,通过发布请函的方式邀请参加,并不对外。
第二阶段则是巡展,期间会拿出一部分的拍品,在各个城市进行展览,由于是对外,所以所看到的拍品自然就没有第一阶段能看到的那么丰富。
这次苏富比的秋拍拍品有三千余件,书法字画,金银珠宝,古今中外无所不包,即便今天是封闭展,但A区入口受到邀请的藏家们,也已经排起了长龙。
不过曹艾青拿到的邀请函却属于是媒体票,可以直接走媒体通道不说,还能携带三个人同行。
而这张邀请函,是前几天由苏富比拍卖行官方寄到港大送到曹艾青手中的。
刚拿到手的时候她也有点懵,但随即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还不是托了贺天然的关系,我们先进去吧。”
曹艾青淡淡地说了一句,白婷婷知道现在两人关系敏感,“哦”了一声便不再多问,两个姑娘携手走进艺术馆。
偌大的展馆之内,琳琅满目的拍品让白婷婷连接惊叹,路过珠宝区时,她更是对一粒重55.5克拉的D色椭圆白钻叹为观止,在市场上,5克拉的钻戒就能被戏称为“鸽子蛋”,而眼前这块裸石,更是“鸽子蛋”的十一倍重!
诚然,这种级别的东西,虽然算是该品类的翘楚,但只凭此一件,并不能支撑起一场拍卖会秋拍的体量,不过女孩子嘛,天生对这种闪耀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所以两人也就在此流连了一段时间。
“艾青……这得卖多少钱呀……”
白婷婷很是眼馋地好奇问道。
“要是什么东西都有一个明确的价格,那么要拍卖会干嘛?”
文静女孩下意识脱口而出,好友扭过头,“就猜一下嘛,买不起还不让猜吗?我猜……我猜可能……一两千万差不多了吧?”
曹艾青望着展柜里耀眼夺目的钻石,无端记起了往昔记忆中的一个数字,不由说道:
“大概……三千三百多万左右吧。”
而就在此刻,两人的背后响起了一道端庄娴静,却又带着几分干练的女性嗓音:
“姑娘,刚才你不是才说了,要是什么东西都有一个明确的价格,那么要拍卖会干嘛这种话吗?所以啊,有些东西可不能乱估价哦。”
这个嗓音曹艾青很熟悉,但在这个世界,她是第一次听见。
两个女生转头,只见她们身后不知何时,立着一位成熟女性。
她双臂环抱,头发盘起,从视觉年龄上看莫约三十五六岁,身着白衬衫,领口挂着工作牌与墨镜,下身是一条裁量得体的直筒裤,穿着打扮上的简约,更是凸显了其从容干练的精英气质。
而这种打扮和状态,与未来曹艾青所展现出的面貌,近乎神似。
曹艾青美丽的脸庞上出现了几分愕然,同时,她心里是既惊喜,又有些发怵……
成熟女性见状莞尔一笑,以为是小姑娘认为自己说错了话,她说道:
“不用介意的曹同学,其实刚才你报的价位,跟我心里预期的差不多,平时对珠宝有了解吗?”
一句随意的问题,话里话外却充满了压迫感,曹艾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白婷婷突然小声问道:
“这位老师……你……你认识艾青啊?”
成熟女性看了看白婷婷,她没急着回答,反而是又看了看周围,像是在找什么人,她的这个动作在自身强大的气场衬托之下,甚至没让两个小姑娘感觉到丝毫冒犯,几秒之后,她挪回视线。
“我是……”
“我知道您白阿姨,您是贺天然的母亲,”
成熟女性正打算说话,却被眼前这个小姑娘抢先了一步,这让她有些意外,而更意外的是,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竟然直视着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将手伸到了两人之间!
片刻,她亦是回之一笑,跟着伸出手去。
“看来天然跟你说过我啊,你好啊曹同学,我是这次苏富比秋拍展会的策划人,也是本次拍卖会的拍卖官之一,白闻玉。”
女孩与女人的手,于半空中相握。
第二十八章 Here We Are Again(一)
“白阿姨,谢谢您邀请我参加这次的拍品展览会。”
片刻之后,白闻玉将年轻的少女带到了展览馆的饮品休憩区,白婷婷则识趣地留在了珠宝区继续参观展览,面对身后小姑娘的感谢,成熟女人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望着长桌之上摆放整齐的甜点与饮品,她兀自拿冰桶之中的一瓶香槟,确认了一下底部的信息标签,递给一旁负责接待的人员,这才回首笑道:
“不用那么见外小曹,你要酒、红茶还是矿泉水?”
曹艾青恭敬道:“跟您一样,香槟吧。”
刚才拿过酒瓶的接待员将香槟开启,倒入两支杯口细长的长笛杯中,放入银盘后端到两个女人面前。
她们各自拿起一杯,酒杯自然而然在半空之中微微一碰,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我以为你会带着天然一起来,本来我还想着给他一个惊喜。”
白闻玉轻抿一口香槟,随后便将酒杯放在一旁的长桌上,开口说道。
“白阿姨,我已经跟天然分手了。”
曹艾青没有故作忸怩,大方回应。
白闻玉有些意外,但并不是因为分手这件事。
“嗯,我知道,只是我本想着,你们小孩子嘛,打打闹闹都很正常,你知道那张邀请函是我给你的,对吧?”
曹艾青点点头。
“天然跟我说过您的职业,所以我在收到秋拍请函的那一瞬间,几乎就确认是您的邀请。”
这里曹艾青撒了个谎,其实贺天然在恋爱期间很少跟她谈论家里的事,而她知道白闻玉这个人,也是在未来南脂岛开发项目上认识的。
成熟女子故意问道:“所以你没考虑把这件事告诉天然?”
已经跟白闻玉合作许久,深谙其脾性的曹艾青摇摇头,直言道:
“白阿姨,您既然知道我跟天然的情况,那么我斗胆猜测一下您是想借此试探我跟天然在感情上是否还存在着转机,但这恐怕要让您失望了,不好意思。”
少女的直言不讳与平静让白闻玉微微侧头,脸上保持着微笑。
试探,当白闻玉从王妈那里知道贺天然与曹艾青分手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无非就是上面那样,小孩子嘛,今天吵了架,过两天就会和好,很正常。
一张邀请函,相当是给二人一个重新和好的台阶,不管两人是否能够重修于好,曹艾青来与不来,都代表着女孩对待感情的一种态度。
其实这么一想,叫不叫贺天然一起来也不是最重要的了,主要还是白闻玉想亲自见见这个让腼腆的儿子喜欢上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再次拿起桌上的酒杯,说道:
“小曹,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这个做妈妈的考虑不周,有些想当然了。那张邀请函上只有你的名字,你想带朋友也好,想带天然也好,这都是你的自由,Enjoy!”
“再次谢谢您的邀请,白阿姨。”
两个女人再次举杯,各自浅饮一口。
“别叫我阿姨了,叫我白姐吧,被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口一个阿姨地叫着,感觉自己确实是老了许多。”
“好的,白姐。”曹艾青笑着应承下来。
这也是她未来时对白闻玉的称呼,如今再次见到故人,自然是十分亲切。
实际上,白闻玉的一些行事作风对彼时曹艾青的影响是很大,姑娘虽生在幸福之家,但父母都是柔软的性子,所以从前在曹艾青这个乖乖女身上,也很难看到强势的一面。
这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她初入职场弱肉强食,从事的又是建筑设计这类高精尖,竞争压力巨大的行业,所以一开始难免会显得局促稚嫩,吃些暗亏。
白闻玉没有教过曹艾青怎么做事,毕竟她们从事的是两个行业,但自打这两个女人认识之后,姑娘就被对方那种独立果断的韧劲所吸引,一番合作之下,忍不住就想去效仿学习其身上的优点。
这更像是一种天性,女孩进入到社会竞争之后,会逐渐为自己高筑起一层保护色,有人靠外表,有人靠性格,有人靠才华,有人靠资历,有人靠异性,女孩转变成女人的过程中,总会找到那么一两样来保护自己,虽然难易不等,但无外如是。
“艾青,我听说你现在是在港大建筑系念书,美术功底应该不错吧?”
“唔……白姐你为难我了,在您面前我真的没法说自己功底好,我只是有些基础而已,小学初中的时候上过好几年的美术兴趣班,现在大一,在学校像是素描、速写、水彩这些都是建筑设计的必修课。”
几句闲聊下来,两人对彼此的称呼都变了,白闻玉年轻的时候学的是油画,为了让少女放松下来,才刻意说出一些共同话题,没想到对方言辞中,竟然隐约透露出知道这件事。
“术业有专攻,建筑是交叉专业,艾青你太妄自菲薄了,要不我们去书画区看看?那里有一幅张大千的泼彩图,是这次秋拍的重点拍品,平常难得一见哦。”
面对如雷贯耳的名字与名家的巨著,曹艾青眼睛一亮,答道:“好啊!”
……
……
贺天然一天的课,所以温凉从下午就开始收拾起了东西,其实今天她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具体为何,她也说不清楚,只能把原因归结于太久没有拍戏,导致情绪有些紧张。
嗡嗡~
寝室里,温凉用电脑查看着陈导发来的电子脚本与日程排期,手边的手机忽然一震,是贺天然发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走?”
“过一会吧。”
“不是晚上七点的飞机吗?现在才四点啊,你等我下课,我陪你去机场啊。”
望着瞬间便得到回应的消息,温凉会心一笑,想了想回复道:
“是七点没错啊,不过导演想着让我们临行前一起吃个饭,跟大家一起聊一聊,毕竟两个半小时的飞行到京城都九点了,然后还要开车去剧组所在的酒店,到地方睡下估计都得将近十一点了,我明天又要马不停蹄的开拍,所以现在只能在这边先把饭给吃了呗~”
手机屏幕上,那行“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时隐时现,温凉都能想到手机另一端,男孩看到回复后反反复复地纠结。
过了几分钟,贺天然终于是回复道:
“能不去吗?或者说吃饭能不能带我一个?我下课了就来,你们应该还没吃完”
“你谁啊,就敢来蹭饭”
“我是家属啊!”
温凉一个人在寝室里笑的前仰后合,她蹲坐在椅子上,裸露在外的白嫩脚丫欢快地往上翘了翘,继续刁难道:
“这可不行啊,导演吃饭的时候说的都是拍摄的内容,冬奥这种大项目都是要保密的,中午的时候,我还去签了保密和肖像权的协议呢。”
“那意思是……从今天开始到未来三天,我是见不到你了吗?”
“见不到咯~”
“真的吗?”
“真的!”
“好耶~!”
“贺天然,你找死吗????”
电话的另一端,贺天然看着连续出现的问号与不断涌动的后续信息,他迅速将手机放进兜里,幸好是聊天之前他特意开了静音,温凉那边估计也知道他在上课,所以没有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
贺天然嘴角含笑,皮上这么一下就很开心。
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课堂之上,时间一晃,便到了下课的时间。
五点一刻,贺天然跟着几个导演系的同学说说笑笑走出了表导楼,抬眼便瞧见了旁边一脸百无聊赖,独自坐在行李箱上,双脚踩地,缓缓推动滚轮打着圈的温凉。
几个朋友露出暧昧一笑,识趣离开,贺天然轻咳一声笑着走近,迎来了女友恶狠狠的目光。
“你这么坐也不怕把行李箱给坐烂了啊?”
“我觉得它在被我坐烂之前,你会先被我锤烂!”
贺天然伸出手,摸了摸一脸凶相对自己呲着牙的温凉,说道:“先饶我一命吧,现在都五点一刻咯,我们这到机场都得半小时呢。”
温凉打开他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站了起来很是不忿道:“你也知道呀贺天然!快说,我们吃什么!”
“还吃呢?走啦走啦,我们去外面买点东西,我陪你去机场,咱俩在车上吃。”
贺天然牵着温凉,温凉拖着行李,女孩就这么故意跺着脚任由男友拉着,嘴里发出任性的拖长音:
“呜唔嗯——贺天然你说句舍不得我走你会死是吗?!”
男孩忍住笑意,强装不舍道:“哎哟,我舍不得,我太舍不得了,我爱死你了,我一天不见到我的温凉,我浑身上下就像蚂蚁在爬一样……”
“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就会气我!”
“哎呀好好走,要不然真的来不及了哈。”
贺天然又是赔笑又是服软,终于是哄着女友朝校外走去。
十分钟后,坐在出租车里的温凉拿着一套煎饼果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一脸的生无可恋。
“热狗培根鸡蛋都给你加了双倍,绝对是豪华套餐,VIP级别的享受,就买了一份,我的都没舍得加这么多料~”
贺天然拿起自己那份相比之下小上不少的煎饼果子,美滋滋一口下去,瞬间三分之一就没了。
温凉委屈道:“你少来了!刚才在摊位上的时候你打电话我听见了!你跟你室友约好晚上要去吃涮羊肉,你这是在留着肚子呢!你都不带我!”
“哎呀,他们都是单身,我带你去那不成了杀狗了吗?一顿涮羊肉,你都去京城还怕吃不着吗?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叫上他们再吃一顿,你也叫上你们表演系单身的小姐姐,我们搞场联谊,瞧瞧这计划,多好哇~!”
温凉被气笑了,盯着男友那张可恶的嘴脸,恨恨地咬了一口食物,娇俏的小脸被撑得鼓鼓囊囊的,煞是可爱。
这难得一见的表情让贺天然心动不已,他不由将手里的煎饼果子叼在嘴里,抽出左手,绕过温凉的背后,食指与中指并起,点在对方另一侧的肩头,然后一点点用力推着,女孩也不反抗,顺势就将身子靠向了男友的肩膀。
“哼~!”
“嘿嘿~”
温凉眉目流转地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贺天然重新收回左手,取下嘴里咬着的食物,傻笑两声,前者挑出自己还没吃过的热狗,一下塞他嘴里,然后有滋有味地吃起了自己那份。
紧接着,车里响起了“咔滋咔滋”的薄脆声响,听上去很有食欲。
贺天然望向车窗,一辆银色的奔驰S500L从车道的另一端平稳驶过,他似有所感,视线下意识地追随了几秒。
“今天我左眼皮一直跳。”温凉没发现贺天然的异状,嘴里含糊地嘀咕道。
“好哇,左眼跳财啊,别说还真灵嘿,这不是你现在就接到活儿了吗。”贺天然转过头,浮夸道。
“但我的右眼皮也跳……”姑娘略显不安。
“哎呀,我们都大学生了,怎么还相信这些封建迷信呢?”男孩瞬间不屑一顾。
前排开着车的司机师傅都笑了,温凉也是无可奈何,她又往贺天然的怀中挤了挤,望着手里那份煎饼果子,轻声道:
“天然,其实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吃什么中餐西餐、荤的素的、不管是路边的、还是餐厅的,都不重要……”
“你还真好养活,那什么重要啊?”贺天然眼泛柔情。
“当然是一起吃才重要!”温凉言之凿凿。
“那必须啊!”
……
……
奔驰车里,坐在后排的曹艾青望向窗外,开车的白闻玉看了一眼后视镜中女孩的神情,继续专注开车。
秋拍预展会下午4点便结束了,白闻玉说是想来大学城看一下儿子,一路便捎带上了曹艾青与白婷婷,而后者已经在二十分钟前下了车。
打开了车载音响,一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缓缓响起。
在这种级别的轿车里听音乐是一种听觉上的极大享受,一首钢琴曲,通过车身前后31个柏林之声的喇叭包裹环绕地轻盈跃出,能让人瞬间便沉浸在音乐之中,仿若身临其境。
“说起来,天然小时候也学过钢琴呢。”
白闻玉轻声笑道,聊起一句旧时闲事。
“钢琴?我知道他会吉他,技术很好,但钢琴却是第一次听说。”
曹艾青好奇说道。
“他是四五岁……”白闻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在回忆:“还是六七岁的样子学的钢琴,不过也没学多久,当时弹的就是这首《秋日私语》,这曲子后半段有三句快速琶音转位他一直学不会,最后觉得难就放弃了,小时候教了他许多东西,但他就是喜欢半途而废,唯一庆幸的是,他的吉他倒是被他老爸给逼出来了,他没跟你说过?”
曹艾青摇摇头,犹豫道:“没有……他……他很少对外说起他家里的事。”
“是吗?听家里人说,他跟你在一起后,性格变开朗了不少。”
“那不是我的功劳。”
“嗯?”
兴许是受到婉转悠扬的钢琴曲影响,曹艾青的思绪被无形地拉长,她缓缓道:
“是另一个女孩改变了他,我也喜欢过这样的他,只是比起心有所属的爱人,我更乐意做不拘形迹的自己。”
车内陷入了沉默,汽车一路上过楼穿桥,耳边音乐悠长回响,白闻玉沉静的目光里,似乎思索着什么事情一般,徐徐开口问道:
“所以,天然现在跟那个女孩在一起?”
“嗯……”
“呵,看来确实是长大了,变得跟他爸一个德性。”
管家王妈给白闻玉只是说起了贺天然分手的事,至于如今儿子的感情生活,家里人估计只有贺盼山知道个大概。
前几天跟贺盼山通电话,男人说这次家宴,特意邀请了一个小女生一起过来,她跟儿子在高中时曾在一起过,也很懂事,所以他想趁着这次机会,顺手推舟,看看能不能跟儿子修补一下家庭关系。
虽说那个小女生具体如何贺盼山也语焉不详,但难得是这对前夫妻想到了一块去,可由于消息滞后,白闻玉一直以为那个小女生是曹艾青,所以这次秋拍展会才邀请她,想要提前见一面,也算是帮着儿子缓和一下关系,免得到时吃饭尴尬。
可是现在嘛……
怪不得贺盼山在电话里说的不清不楚,贺天然走了他爸的老路,这对夫妻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这个,要是把前因后果都交代清楚,这两人在电话里肯定又得大吵一架。
不过此刻,白闻玉却很冷静,通过一下午的了解与接触,她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坐在汽车后排文文静静的女生,这个感情轨迹与她异常相似的年轻姑娘,当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
“小艾青,那你现在还喜欢天然吗?”
白闻玉冷不丁问了一句。
曹艾青一愣,她想起了那次在南脂岛上,在荒芜岛岬的边缘,两人对着茫茫大海,少年为尚未落成的美术馆提出“新生”这个概念时的情景。
当时她似有所感,却又很迷茫。
而如今,她也正在经历着一场新生,只是这蜕变的方向,依旧被那滔天的怨恨与难言的情愫所左右。
她不想这样,但这是她心中无法逃避的一个结。
“我还没想明白……”
她作出了与在南脂岛时一模一样的回答。
“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天然小时候我一直跟他说,你越怕什么,就越应该面对什么,因为这是一个人最能体现价值的时候,所有的迷茫都能在一次次面对中找到答案,从而迎来升值或是贬值的机会。
小艾青,有件事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听听你的想法。明天,我打算跟我前夫还有天然吃顿饭,到时跟天然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应该也会来,如果我现在邀请你,你会来吗?”
奔驰轿车随着白闻玉的问题,缓缓驶入了港大的校园,前排的女人表情淡然地找着车位,后排的女孩先是一怔,脸上闪过几分慌乱,但很快,她就低下头凝思起来。
她睫毛下垂几乎掩没眼眸,端正的鼻子仿佛含着些许隐秘,想到明澈时,眼皮开幕一般倏地抬起,晶光的黑眼瞳照例这么一耀。
曹艾青坦然道:“白姐,今天我很高兴能认识您,但是抱歉,我想我不会去。”
车辆顺利停稳,白闻玉将眼上的墨镜推至发顶,扭头笑问道:
“理由呢?”
“拈酸吃醋是很掉价的行为,何况那个男人还不爱你,您说的没错,迷茫当然要面对,但是无意义的面对只会徒增烦恼,如果我答应您,那么我明天将看到您儿子跟她喜欢的人一起出现的恩爱景象,我想,届时我除了尴尬外,只能是一无是处,您觉得我出现在这样的一个场合,会在他心里升值吗?”
曹艾青回答得有条不紊,说完之后,她礼貌一笑,打开车门下了车。
白闻玉按下车窗,单手靠在窗沿上,曹艾青路过正要跟她礼貌道别,就听这位成熟女子又说道:
“那如果我换个方式,小艾青你明天有空的话,就以我朋友的身份,我诚挚地邀请你来我家做客,你意下如何?”
曹艾青面露疑惑:
“白姐,你为什么……”
白闻玉打断道:“第一,你跟我很像,虽然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艾青你给我的感觉,像是我们认识了很久一样,这让我很舒服,这是最主要的;第二,我听得出来,你需要一个我的正式邀请。”
年轻的女孩随之沉默了几秒。
白闻玉将车熄了火,走了出来锁上车门,不经意地再道出一句:
“我跟我前夫见面的时候,他的现任脾气再大,也不敢出现在我面前,小艾青虽然我们经历的不一样,但你刚才话里话外,都在跟我表达同样的一个意思。”
白闻玉转过身,面对曹艾青,她仿佛是大人看穿了小孩子的心思后,打趣一般地微微点头,岔开话题又道:
“走,陪姐姐逛逛港大?我好些年都没来了。”
这次,曹艾青没有犹豫,她灿烂一笑,答道:
“好呀!”
第二十九章 Here We Are Again(二)
这世界上有两个地方,天天都在上演着最直观与最鲜活的爱情故事,它们分别是火车站的站台与飞机场的安检口。
身处在这片代表着分离与相遇的地界上,人的感情波动难免会被放大影响,尽管贺天然与温凉这对小情侣即将分开的时间就连一百个小时不到,可女孩愣是在安检处紧紧抱了男友十分钟,不知道还以为在拍什么偶像剧呢,直到天然哥情话都说了个遍,温凉这才依依不舍地进了安检。
这其实也不怪温凉矫情,贺天然心知肚明,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毕竟,她上次坐飞机出差,自己就是无声无息离开的。
所以,比起“矫情”或者“腻歪”这种说辞,将温凉这种状态称之为“阴影”,或许会更加妥当些。
回到学校,跟胡岳与蔡决明吃过饭,在晚些的时候,他接到了温凉平安抵京的语音通话,两人又是聊了半小时,期间温凉问贺天然需不需要在京城带点什么东西回来给他,男孩凭借着未来的记忆琢磨了一会,说:
“你把那冬奥的吉祥物多买几个回来,这玩意再过几个月就火了,价格嗖嗖地往上涨,到时咱俩转手一出,还能小赚一笔。”
电话那头的温凉笑骂贺天然没出息,好好的导演不当,改行当黄牛,真是舍本逐末。
贺天然振振有词反驳道:
“这苍蝇再小也是肉啊,我祖上就是这么发家的,一些生意经那是刻在DNA里的,这辈子估计也改不了。”
这本来只是一句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不过当贺天然提及家庭,一下就让温凉想起了上次在医院时贺盼山的家宴邀约。
原来,一直让自己隐隐不安的是这件事。
不过这个邀请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贺叔叔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而贺天然给自己的感觉也是无事发生,最近他俩天天在一起,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要是有风吹草动,温凉不可能不知道。
姑娘没把贺盼山邀请自己的事告诉贺天然,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老爸想给儿子的一个惊喜,借此来修补家庭关系,温凉巴不得成人之美,那个希望两人获得双方家长认可的愿望,也算是督促贺天然快点跟家里人和好的契机,要是就这么一直僵着,对两人的未来真的不好。
爱情虽说是两个人的事,但同时也会涉及到彼此的家庭,温凉还是多希望能够光明正大获得家长们的祝福的,这种情景,光想想就很开心。
只是这女孩子的小心思啊,一般也不会明着说,你得去悟啊,要是什么都说穿了,那就差了点意思。
温凉大方是大方,主动也可以主动,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反正都是因为爱嘛,只要结果美满,女孩觉得矜持什么的都是其次。
但现在既然成功上位了,这正牌女友的架子总得端一端的嘛,说到底,我温凉这是在跟你贺天然谈恋爱,人家是正儿八经奔着结婚生娃去的,又不是在跟你拜把子,该宠你得宠,该说你也得说啊,反正一样都跑不了,至于怎么宠,怎么说,自己去悟,老娘等着就行。
所以说,温凉这次也想看看贺天然的反应,就是这场家宴,他会不会主动跟自己提。
那愿望十条写得一清二楚,你总不至于假装看不见吧?
其实贺天然邀不邀请自己去赴宴都无所谓,毕竟就连温凉自己也觉得现在两人的进度有点快,她原本是想着就连自己老爸老妈那一头,也得通过半年或一年的时间来潜移默化,让他们慢慢接受自己与贺天然恋爱的这件事。
可谁能想到贺天然一下就A出去了呢?
那天温凉像做梦一样,还好最后是场皆大欢喜的美梦。
所以,这次贺家家宴啊,贺天然要是说出两人现在刚在一起不久,见家长的时机尚早这种话,温凉也是理解的,自己父母见他,多少有层师徒关系在这儿摆着,而自己去见贺家父母,那真的就是媳妇见公婆了,按照常理,确实是需要从长计议。
只是这事儿由贺天然说出来,起码温凉知道他对见家长这事儿持着积极态度,女孩心里也高兴。
但要是想瞒着不说,那就是另一码事儿了,反正温凉都得去,到时候见了面,哼哼~
……
……
翌日,张家口富龙滑雪场。
温凉今早照例五点半起床之后参与了演员化妆,今天是实景拍摄,内容是一帮滑雪爱好者的运动表演,女孩会滑雪,只是一些特技动作早就请来的专业人士,只有在切特写或者群戏露脸的时候才轮得到她上场。
宣传广告片不同于于电影电视剧,角色的镜头不多,而且都很零碎,特别是这种群像宣传片,今天的排期表看下来,温凉其实也就五个镜头,只是作为重大赛事的宣传片,剧组的配置与规格都是朝着一线电影的水准看齐,一个镜头来来回回务求达到完美,所以也花了不少时间。
“可以啊小温同学,这个笑容很自信呢,漂亮,过了。”
监视器前,一群工作人员围拢在一起盯着屏幕,陈导演让摄影师回放了一下刚才温凉拍的素材,内容很简单,就是一个滑雪少女站在山坡顶端,望着脚下的白茫雪道,在戴上护目镜之后准备俯冲而下的一个微笑特写。
温凉蹲在地上,她先是双手捧着脸,一双小鹿双眼眨巴着,等到素材看完,她抬手指着监视器说道:
“陈导儿,你让我真滑一下嘛,我都期待老半天了,你看我镜头里的表情还看不出吗?”
围观众人轰然而笑,一个跟温凉身高差不多,身上穿着的滑雪服跟她一模一样的特技小哥调侃道:
“温老师,你可不能抢我的工作啊~”
坐在导演椅上的陈导也跟着笑道:“这可不行,要是把你伤着了,你们龙主任可得对我发飙了,你早上的两个镜头结束了,你先休息会,下午开拍的时候叫你,随时待命啊,别乱跑。”
“好~”
温凉元气满满地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活动了两下。
即便女孩婀娜的身段被掩盖在了厚厚的滑雪服里,但年轻少女无意之间展露出的这份青春活力,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为之感到心情愉悦。
“来,A组上航拍,先飞起来让我看一眼,B组到大跳台那边待命,助理检查一下替身老师身上的GoPro,刚才山坡上特写打的光赶紧撤了啊,镜头飞起来要穿帮的……卧槽,雪道上的工作人员收拾一下赶紧走哇,别特么杵在那儿啊……”
导演通过对讲机开始发号施令,身边的工作人员顿时又忙了起来,这种熟悉的片场氛围让温凉煞是怀念。
要是换成另一个世界,估计她现在早就被助理拉去保姆车里休息了,哪会让她这般闲庭信步地在片场招摇闲逛?
温凉抿着嘴,双手带着腰左右摆动,脑袋脖颈转了一两下,这感觉真挺好的,谁都不认识自己,有戏就拍戏,没戏就休息,跟片场工作人员没事闲话几句,对方少了刻意的阿谀奉承,自己也不用太顾虑什么形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觉得无聊。
她走到自己放在角落的背包前,拿出手机,片场要保持安静,手机调成静音是最基本的规矩,所以刚才拍摄的时候就没带在身上,这是职业操守,也是她的习惯。
打开屏幕一看,现在时间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了,在拍摄期间她接到了一通来自港城的未接电话,还有多条班上同学与盛琪冬的微信,那电话也不知是谁打来的,估摸着应该是骚扰电话什么的。
温凉有些失望,贺天然今天一早上都没联系她,不过想着男友今天也是一天的课,念头一转也就原谅了他。
“干嘛呢?”
给贺天然发去一条微信,耳边传来陈导骂人的恼怒声,听上去好像是负责航拍的飞手飞得不是很理想的样子,温凉觉得有趣,她打开相机,准备录上一段视频发过去,让贺天然好好学习学习什么叫“导演的气场”。
“班长,你的镜头拍完啦?”
就在她偷偷摸摸录制视频时,身边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句。
女孩转过头,是同班的隋初朗。
“对啊~”
温凉回答着,她抿着笑,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里陈导急火攻心的样子,脑中幻想着等有朝一日贺天然也坐上了导演椅,自己一定要在镜头前故意NG气他,他要是敢这么骂自己,自己就让他没好日子过!
隋初朗走到她跟前,看着她手机屏幕里的画面,好奇问道:
“觉得导演骂人很新鲜?”
温凉摇摇头没答,这话在片场可不敢乱说,她反问道:
“怎么了?”
隋初朗笑道:
“没什么,刚才在对讲机里听到陈导在安排下一组镜头了,就想着你这边应该是结束了,所以我就过来找你,班长你要不要去我保姆车上休息一会?像是玲耶学姐还是刘学长他们都在,刚才我们还在讨论等宣传片拍完了,要不要在京城多玩两天,就等你过去一起讨论呢!”
第三十章 Here We Are Again(三)
“可以呀小隋,在学校看不出来,这一出了校门,才发觉你确实是个顶流哈。”
“班长你跟我说这个,公司安排的,我想着也是方便同学嘛。”
温凉调侃了一句,隋初朗难得在这位班长面前展露了一下自己实力,口气谦虚了一番,但内心很是满足。
隋初朗虽然在学校里被表演老师戏称为“英俊的木头”,但这位时下炙手可热的小鲜肉,可是这次电影学院派出的四个人中,唯一一个出行配了保姆车的。
这有时候啊,也不是艺人非得摆阔,经济公司一般对旗下艺人都有一套待遇规格与包装方式,毕竟现在粉丝经济大行其道,娱乐圈里流量为王,要是给自家艺人随便打整,出街被粉丝拍了,保不准又要被吐槽说狗公司虐待自家哥哥,支持哥哥成立个人工作室,脱离血汗工厂!
没办法,想吃流量这碗饭就必须被流量所左右,隋初朗其实还算好的了,在温凉的印象中,她的这位同学吃偶像这碗饭一直吃到快三十岁才逐渐转型,期间对待业务勤勉认真,没有做出什么失格的事来,虽说演戏天赋差了点,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偶像了。
对于隋初朗的好意,温凉没有拒绝,两人回到保姆车,果然,拜玲耶还有另一位被选中一起来的大三学长都这车里。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上次来选角李副导,眼下她正跟拜玲耶聊着天,温凉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拜玲耶就是她旗下的艺人之一,怪不得陈导与这位学姐已经合作过好几次了。
跟她们聊天的还有一个中年胖子,没见过,只是从言谈中猜测,他应该是隋初朗那边的经纪人。
其实经纪人分很多种,称谓看起来高大上,但绝大多数说白了就是助理,平时干着艺人保姆的活儿,陪着工作,安排通告到处飞,但是像有影视资源的这种大经纪人就不同了,比方说眼前这个李副导。
又是开公司,又是奔波于各大剧组担任选角导演,即便选出来的演员不是自己公司的艺人,那也会有一份自己的佣金,这是直接跟演员片酬挂钩的。
有这么拼命的一老板,也难怪未来拜玲耶的资源会那么好,等她爆红之后一个人都能养活一个公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演员跟经纪人还真是命运共同体。
只不过冬奥宣传片这个项目与传统项目不太一样,李副导这次更多是在做人情,像是温凉拍摄三天的片酬就没被从中抽过成。
见到温凉进来后,她热情招呼道:
“小温早上拍完啦?快来坐。”
“好啊,岚姐。”
拜玲耶见状往里让出了一个座位,温凉顺势坐下,这两个差点成为情敌的女人,其实抛开贺天然,也没什么恩怨,而对温凉来说,除了曹艾青能真正给她带来危机感外,她对这位学姐也谈不上有什么恶感,毕竟别人也一直被蒙在鼓里,对方既然现在没招惹自己,那自己就更没必要去小肚鸡肠什么了。
“哟李老师,这位同学也是你签约的艺人?”
中年胖子见着温凉,眼前一亮。
全名叫作李岚的副导演笑道:“不是,是我陪着陈导这次去电影学院找的,她是玲耶的学妹,说起来,好像跟小隋是一个班的吧?”
温凉礼貌颔首,隋初朗上了车后也找了个位置坐下,附和解释道:“王哥,这是我班长,姓温,叫温凉。”
“啊这样啊,我记得初朗你跟我说起过,欸小温同学,现在签公司了吗?要不要来我们畅娱试一下啊?”
姓王的中年胖子一脸堆笑,眼睛眯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以玩笑的口吻说着开门见山的话。
娱乐圈的交际,在剧组片场往往是发生得最多的,大家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有时候莫名其妙就能聊出个机会来。
畅娱娱乐温凉当然听说过的,这是一家以“偶像”为核心,以各种养成综艺、影视IP、潮流音乐等手段培养艺人的娱乐公司,旗下清一色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小鲜肉、小花旦,他家的艺人热度都很高,现在活跃在一线的男团女团都是他们家的。
不过,他们家对艺人的职业规划吧……
注定跟温凉想作为一名演员的初衷相违背。
“抢人啊王老师,这小温出学校的时候他们表演系的主任就跟我打过招呼啦,说这孩子大三之前绝对不让拍戏,而且我都认识别人六七年了,这先来后到,要签也是跟我签啊,你说对吧,小温?”
李岚在旁上看着是在给温凉解围,但实则也是在试探姑娘的意思,毕竟现在的小姑娘,对做明星啊,成名啊,是没有太多抵抗力的,这么一个有潜力的苗子,要是能提前签下来,自然是更好的。
而实际上,他们表演系的学生早在艺考的时候,就已经有星探堵在了考场的门口,等到考完试放人,不管最后中或没中,立马就会上前攀谈了解意向,而像温凉这种不管是外形与专业都没得挑剔的状元,直到现在都没签公司才真的是稀奇。
其实在另一个未来,温凉跟拜玲耶一样,整个大一档期都是满的,就没时间上课。
不过现在嘛,她对两家公司都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能把话给说死了,她先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然后面露难色道:
“王老师,岚姐,你们不知道,这事儿我根本就做不了主,我家里管得太严了,龙老师也不让我现在签公司……而且……而且我男朋友也不太希望我这么早进娱乐圈……”
天地良心,这话贺天然可从来没说过,完全是温凉现编的,她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看上去就是一个单纯沉浸在恋爱中的小女生,没什么主见,一心就想着学习与恋爱了。
“男朋友?小温你谈男朋友啦?欸王老师,你们公司旗下艺人能谈恋爱吗?”
李岚话锋一转,中年胖子一时语塞,他看向隋初朗,后者眼神有些躲闪。
今年他们家的几个当红偶像就是因为恋爱问题塌房好了几个了,人气一落千丈,导致现在公司对艺人私生活的问题抓得相当重,他这次能陪着隋初朗来,不得不说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李岚笑了,说道:“我们家就没这方面的顾虑,我跟玲耶说了,要谈就好好谈,趁现在反正也没多红,大学恋爱被粉丝知道了也没什么,等到二十七八岁红了想谈恋爱了,着急了,那才麻烦,采访问起来有没有恋爱经历时,张口就说出一句没有,那多假呀。”
“姐……”
拜玲耶出言制止李岚的自卖自夸,她现在坐在温凉旁边,哪里听得了这种话?
李岚转向温凉,又道:“小温,也不是岚姐不赞同你谈恋爱啊,只是作为过来人,特别是对你这种还有大好前途的小姑娘来说,事业跟恋爱一定是要分清啊,这几年青春时光很快的,爱情是两个人的,但事业是你自己的啊,这方面你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对了,你男朋友学什么的啊?”
温凉的表情好像想通了一点,她乖巧回答道:“他学导演的。”
“是吗?”李岚思索了一下,决定乘胜追击,语重心长地说道:“别说哈,你们俩的专业确实很搭,都是圈内人,但是导演吧,跟咱们台前的不同,小温你也别怪岚姐说话直啊,这学导演的,哪怕真有才华,想做起来都是三十岁以后的事儿啦,你也不可能等他等到三十岁吧?”
“对啊,我们公司负责综艺节目的编导,好几个是你们电影学院导演系出来学姐学长,二十七八岁,三十岁都有,工资待遇是不错,但是要完成什么电影梦,那就稍微有点远了。”
一旁的王胖子也是推波助澜,两人都想灌输给温凉多一点的事业愿景,此刻在两人心里,温凉那个不知名的男友,似乎就成为了她进军演艺圈的绊脚石。
温凉还想装一装,她是真觉得这种情景挺好玩的,一旁的拜玲耶有些看不下去了,她对着李岚道:
“姐,你别操心了,温凉的男朋友姓贺,人是山海集团老板的儿子,他们两人‘恩爱’得很,就算温凉以后不拍戏她也是衣食无忧,受不了苦的。”
“……”
“……”
车里两个经纪人同时沉默了,知道内幕的拜玲耶语气里着重强调了‘恩爱’二字,温凉对此报以一笑。
两家公司都试图抬高自己给温凉进娱乐圈的起点,但到头来还是温母说得对,这温凉还没进娱乐圈呢,就已经站在了好多女明星梦寐以求的人生终点上了。
这还争个屁啊。
这以后要是温凉想拍戏,直接带资进组啥戏不能拍?
而且她男朋友还是当导演的,要是想拍电影,还需要等到三十岁?
而就在温凉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手机忽然一震,她以为是刚才给贺天然发的微信来了回复,哪知是盛琪冬的消息。
字句不长,但内容却让温凉心头一惊。
“今天我跟望仔吃饭的时候,看见贺导在港大门口等到一个女生!他们聊了几句,就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餐厅!”
随后,盛琪冬还发来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贺天然与曹艾青的侧脸照!
温凉正要回复,一通陌生电话随即打来,跟早上那个未接电话是同样的号码。
“不好意思,接个电话。”
温凉站起身,对众人说了一句,下了车,接通电话。
第三十一章 Here We Are Again(四)
同一时刻,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港城。
港大外街的一家茶餐厅里,曹艾青用筷子夹起餐盘上一根金黄酥脆的炸鲜奶放入嘴里细细咀嚼,贺天然安静坐在她的对面看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姑娘今天穿着一条露出一字雪肩的淡蓝色碎花裙,白皙秀颀的脖子上,系着一根醒目的黑色的颈带,这让人不由自主就将视觉重心放在了那最优雅处,端是一个玉颈生香。
而此刻,她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虚托在食物的下方,小口小口的品尝着食物的美味,嘴里发出“滋滋”酥脆的声响。
贺天然从前就很喜欢看曹艾青吃饭,她吃饭的动作不大,碰见自己喜欢吃的甜食,也不会显露出急切,这使得她看上去胃口很小,但奇怪每次都能吃完,而且跟她一起吃饭很有食欲,像是为了故意跟她作对一样,贺天然从前会刻意吧唧嘴,狼吞虎咽地试图打破这份美感,可曹艾青从没恼过他,最多也只是嗔怪他一眼,然后立马又是一笑嫣然,委实是秀色可餐。
可是这份甜蜜的神情,曹艾青估计永远都不会再对贺天然展露了。
女孩吃完之后放下筷子,得体地拿起一旁对折好的纸巾,擦了擦嘴角炸物残留的油渍,平静说道:
“你不用跟温凉打个电话?还是说,打算等会你们见面了当面说?”
“她去外地工作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贺天然耸耸肩,曹艾青闻言一愣,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你运气真好啊贺天然,你这算不算是躲开了一次……嗯……小说里常常提到的‘修罗场’?”
贺天然微微侧目,“你确定要用这个词吗?先不说我们看的小说风格是否一致,一般而言,我们男生理解的‘修罗场’,无非就是多个女生在同一场合为了同一个男人而争风吃醋的喜闻乐见,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意吧?”
曹艾青略一沉默,她确实不是很懂这个词的娱乐含义,她不由问道:“为什么争风吃醋会喜闻乐见?”
贺天然道:“因为无论怎么争,受益的还是男人,所以与其说‘修罗场’是场闹剧,倒不如说是一场喜剧,但我很确定,如果温凉知道这场家宴你会来,那么我们三人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喜剧。”
曹艾青微微垂眸,哑然一笑,她为刚才自己的发言表达着歉意:
“抱歉,我一直以为网上说的什么‘修罗场’……是字面的意思。
我很疑惑,为什么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在你们男人看起来会是喜闻乐见的场面?这分明就是为了爱而放弃了自尊的无力之举,何况能让这种事发生的男人,他对女人真的有‘爱’吗?”
“这种事,从我的角度看,我很痛苦,因为这绝对是我不想面对的情景;但从同为男人的视角来看,没人会在乎什么深层的尊严,他们只会关注表面的热闹与好像没人会到伤害的滑稽争执,并且在事后,会嬉皮笑脸的说上一句‘哥们牛啊,能不能教我一手’,至于男人爱不爱她们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得爱男人。”
贺天然毫无掩饰地给出一个答案,他望着沉思起来的曹艾青,缓缓说道:
“其实阿凉也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她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这跟她性格有关。而艾青你嘛,就好像你省钱的习惯一样,对待事物会下意识的争斤论两,所以即便你们遇到同一件事,都有着一致的看法,但处理后的结果却截然不同。
这说好听一些,你们是一个勇敢,一个谨慎;说难听一些,你们一个是冲动,一个是迟疑,你们对于另一半,都各自有着野心勃勃的占有欲与锱铢必较的斟量感。
这无可厚非,因为不管怎么说,你俩在对待爱情这件事上,都不会妥协,这也是我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叫你出来的原因……”
男人将身体缓缓靠向座椅的后背,他的视线瞟向在不远处坐着,假装点菜的黎望与盛琪冬两人,他进入正题,继续道:
“昨天晚上我接到我妈的电话,听到今天的晚饭你也会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她虽然跟我说起了邀请你的经过,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同意,因为在我的印象中,你应该不喜欢掺和这些事。”
曹艾青好整以暇,“看来,还是我更了解你母亲一点呢。”
贺天然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并不想接受邀请,但你母亲不这么想,与其说是我故意要出现在你们面前,倒不如说,是你母亲想看看她这个儿子有没有变成像他爸那样的男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当我们三人出现在你家的时候,往日重演,我觉得你爸的感触应该比你来的深刻,我想这才是你母亲想要告诉你的东西。”
曹艾青淡淡地说完,喝了一口手边的鸳鸯奶茶。
贺天然心潮翻涌,他很想苛责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当初丢下自己管也不管地去了国外,现在回来却要对自己的感情指手画脚。
贺天然的父母从来都是这样,也许是他们各自自身都太过优异,社会资源的优渥导致他们对后代的看法都出奇的一致,他们这代人,不会去考虑什么养儿防老的古板说辞,在一起时,贺天然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离婚之后,孩子便成了一个累赘。
哪怕是现在,白闻玉的也只是想通过贺天然,来给贺盼山证明这些年他管教儿子不利的事实,从而在前夫面前,在心理与道德的层面上占领优势,而不是先问一句,贺天然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是啊,问了又如何呢?
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贺天然也不会饿死,有着这么高的一个起点,只要他安心做一个乖宝宝,那么他就已经能活得比大部分人都滋润了。
懂得权衡利弊的自私,是贺盼山与白闻玉这类阶层的人,最大的特质。
贺天然长舒一口气,他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于是对曹艾青问道:
“那你呢?你为什么又要答应呢?”
娴静的女孩反问了一句:
“你忘了上次我们见面时,我最后问你的那个问题了吗?”
男人一时语塞。
现在的这个贺天然,究竟是那个十八岁把自己喻为新生的少年,还是那个三十一岁,跟自己父母有着同样凉薄心性的青年?
“你母亲邀请我,是因为她误会我对你还有情,而且她想要借此看一下你的为人,这一点,她跟我是一致的,我也想看看你在面对这种情景之下,会怎么做。”
曹艾青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诚如她所言,她的目的可不是什么争风吃醋,实际上,观察贺天然在这种处境之下所作出的一系列举动,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东西。
这其实不难理解,虽然曹艾青对贺天然之前在船上的那番言论与实际发生的相悖情况嗤之以鼻,但不管怎么说,女孩现在也处在两个人格共存在一起的迷茫阶段,而作为影响她至深的贺天然,男人的行为,会直接影响到她对自身的判断。
所以,那些没想明白的事,贺天然也许会成为她的答案。
“不过现在嘛,你也不必担心什么,毕竟温凉不在,你会轻松许多,这么一想,你现在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说完这最后一句,曹艾青用手支起了下巴,语气中竟然透露出了几分沮丧。
如果没有把贺天然逼到绝境,那么他的一切行为,都仍有回旋的余地。
贺天然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所以,你今晚还是会跟我去南山甲地?”
曹艾青摇摇头:“虽然你母亲邀请了我,我也有意,但是我昨天跟你母亲打了个赌。”
“什么赌?”
“如果,你今天把我也会参加你家家宴的事情告诉温凉,那么我就会去;如果不告诉她,那么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让你们一家三口没有外人的好好团聚一场。”
“你认为我会怎么选?”
曹艾青不答,随着这句话落地,好巧不巧,贺天然口袋中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男孩的心跳都为之一紧。
果不其然,是温凉打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啊,接吧,让我看看你是怎么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撒谎的,她已经谅解你一次了,你猜会不会还有第二次?”
曹艾青露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第三十二章 Here We Are Again(五)
时间跳回十分钟前,那时温凉刚接通那个未知的电话。
“喂,请问是温同学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陌生的中年男声。
“是我,您是?”
“你好小温,我是贺总司机,今天我大概什么时候去接你跟天然比较合适啊?”
听到对方言语之中流露的自然与热切,温凉一顿,脑中分析着话里的意思,她试探着问道:
“是……贺总安排的家宴吗?”
对方笑道:“是啊,之前贺总跟你说过的吧?而且昨天不是天然的母亲见过你了吗,她说你有时间,然后贺总就给了我你的电话,让我今天直接联系你,不要让天然知道,给他一个惊喜。”
温凉一下就懵了,昨天?昨天自己飞来京城,没有见到什么贺天然的母亲啊。
她小心翼翼道:“我……我知道家宴的事,但……但我没有见过阿姨啊,我昨天就来京城了。”
电话里头“啊”了一声,显然也很疑惑,这两口子要接的人,是一个人吗?
“小温你……你是小贺的女朋友吧?”
“是我……”
电话内外,两人都沉默了一会,温凉的心弦一下就绷紧了,她很期待这次与贺天然家人的会面,可偏偏眼下并不是一个好的时间点,现在剧组已经开机了,普通剧组还能请个假,但冬奥的项目意义非常,如果对方想在这两天之内见面,那么温凉只能遗憾婉拒掉,另选他日虽是欠妥,可理由也是说得通的。
只是,现在情况好像要比自己想得复杂,而且一想到盛琪冬给自己发来的照片,温凉一颗心更是跳得七上八下,一时有点说不出什么话来。
作为贺盼山多年的司机,通过几句对话,很快就理清了一些关系,电话里他依旧笑道:
“好,那小温你什么时候回来从京城回来啊?我等会转达给贺总。”
“……我……我大概两天后。”
“嗯,好的,那先这样吧,小温你先忙。”
“好……谢谢。”
挂掉电话,温凉只觉眼冒金星,贺天然的女朋友除了自己还有谁?他妈妈昨天见的又是谁?他为什么要去见曹艾青?今天晚上他会带着曹艾青去跟父母见面吗?
所有问题的答案似乎都不言而喻。
想到这些,温凉的身体微微颤抖,张家口入秋之后便连接下了几场雪导致气温骤降,今天的最低气温只有零下一度,女孩的嘴里哈出白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几分钟后,她摇了摇头,将一些思绪杂念抛开,她是相信贺天然的,她知道在没有得到对方的准确答复之前,她不应该去乱想这些。
于是,她拨通了贺天然的电话,听筒之中传来嘟嘟几声,很快另一头便接通了。
“喂,阿凉。”
贺天然低沉的嗓音传来,这让温凉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她现在已经知道,男友的这种声调,一般只会在装模作样时出现。
“天然……”
“怎么了?”
“……”
上一秒让温凉心忧的那些问题,在这一秒却是停滞于口,自己应该怎么说?
你现在是不是跟曹艾青在一起?
这其实也很好验证,只要将盛琪冬拍下的照片发过去,让男友解释清楚,或者现在直接转成视频聊天,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怒而开口质问,为什么又要背着自己去见曹艾青?
还是说,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今天要跟家里人聚会的事?
其实这些温凉自己都能想清楚,虽然她三令五申想要贺天然不要再去招惹曹艾青,但是如果男孩真的对他之前犯下的那些罪过不闻不问,从此冷漠对待,那他就真的不是贺天然了。
至于聚会家宴,这本来就是他的家里事,尽管自己想要去帮助他与家人和解,但那也得别人愿意不是吗?
自己搞得那么积极,反倒是骑虎难下,而现在他不告诉自己,不正是代表着,他有所顾虑吗?
如果自己每次离开他,都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以后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不是盛琪冬偶然撞见他与曹艾青在一起,自己甚至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没什么……就是……我想你了……刚才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我,所以就打个电话问问你在干嘛……”
温凉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气问着。
“是吗?啊,刚才有点事,一直没看手机,现在……现在我在外头吃饭呢,怎么样,你那边剧组伙食好不好啊?拍摄顺利吗?”
“挺顺利的,我刚拍完,还没吃呢……估计等一会吧……”
“哦,那你下午还拍吗?那边冷不冷啊,你衣服带够了吗?”
“……”
贺天然温声询问,字句里挑不出什么对错。
温凉其实特别希望贺天然直接跟她坦白,说他现在正跟前女友在一起吃饭,而非现在这样,平淡的对话,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带着难以言喻的顿挫疼痛,一点一点不断在心间拉锯着。
港城与京城相隔两千两百公里,温凉如果就在贺天然身边,哪怕她就在港城,她也能想出很多办法去解决当下的困难,但是……现在身处千里之外的她,除了一件事,她什么都做不到……
远方的山头白雪皑皑,地上冰雪尚未消融,忙碌的片场人来人往,在地上踩出了一排排脚坑,不远处,有几个灯光组的帮工忙中偷闲地聚在一起抽了几口烟。
烟雾缭绕中,他们眼神时不时地看向那个站在保姆车外,打着电话年轻靓丽的女演员,然后嘴里不知说着什么,立马又笑作一团。
温凉独自走远了一些,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她将后背靠在了墙边,终于是说出一句:
“……天然,我爱你。”
她对着电话轻声说着,女孩把自己此时的不安与爱恋,都化成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似乎想通过那些与爱情同样无形的电波信号,将全部心意传递给千里之外的爱人。
这就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只是,贺天然好像并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他哈哈了几声,笑声通过电话传来:
“哈哈,你是怎么了,怎么才离开一天,突然就变得这么矫情了?这可不像你啊。”
“我爱你……你爱我吗?天然……”
“……当……当然啊!”
温凉又说了一遍,贺天然也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复,但是他并没有将爱自己的话宣之于口。
是当着曹艾青的面说不出口吗?
是怕说出“爱”这个字的时候,会让面前的另一个女孩子尴尬吗?
挂掉电话,一阵寒意席卷而过,温凉的后背顺着紧贴着的墙壁寸寸滑下。
那个自以为已经找到了爱情的女孩蹲在原地,她双臂环抱着,她确实已经把自己最该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可是,她此时的双眼中,只有无措与迷茫。
……
……
“咔!”
晚上九点半点,京城近郊某处大型绿幕摄影棚内,随着导演的一声怒吼,刚才脸上还洋溢着微笑的众演员,瞬间是偃旗息鼓,不光是他们,在场的工作人员神情中都透露着疲惫。
今天的拍摄不算特别顺利,因为转场与天气的原因,所以有些镜头不得不进行重新调整,加之演员也不是很给力,一个群像的长镜头来来回回拍了好多次了,耽误了将近半个小时。
“温凉你过来一下。”
棚外,陈导演从导演椅上站了起来吼了一句,温凉闻声快步走了过去。
“导演……”
“来摄影放一下刚才回放。”
看着小姑娘走到近前,陈导心中憋着火儿也不好发泄,这也不是光冲着温凉一个人,镜头里她跟隋初朗有个互动,很简单,就是运动员之间见了面相互笑一下打声招呼,因为这个镜头在后期会做一个创意转场,成片一定会用上,所以很重要。
一开始呢,是隋初朗表演得有点尴,但很快就调整了回来,而渐渐的,导演发现温凉的状态也不对。
其实从中午开始,女孩就明显不在状态了,但还好,那几个镜头都不用带什么情绪,多拍个两三次也就过了,只是现在拍的这个就不一样啊……
“温凉你看看,你这个笑怎么这么怪啊?你长得不丑,很漂亮,你放开了笑没事儿,不用有什么包袱好吧?”
导演指着刚才拍摄的素材,监视器里,温凉满眼的低落,所以此刻展露的笑容,确实是勉强了些,跟早上那条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压根就不像是个积极备战,保持着良好状态的运动员,反倒像是个未赛先怯的败军之将。
温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方才的表演,演员这一行就是这样的,需要随时保持情绪或者调动情绪,遇到特殊情况,早上你是婚礼的主人公,一脸幸福,下午就是一场葬礼的戏,需要哭得昏天黑地。
想要点时间调整状态当然可以,只是现在也不是什么特殊情况啊,宣传片广告这种片子,都是按天数给工资的,现在整个摄影棚几十号人等着你一个人调整状态,就开心地笑一下就过了的镜头,很难吗?
“不好意思导演,我知道了。”
温凉鞠了个躬,承认了错误,一旁的李岚笑着打着圆场:“那个化妆老师,花个几分钟时间给演员补个妆啊,大家也休息个五分钟。”
几个待命的化妆师给镜头前的演员们修复着造型,李岚趁机将温凉拉到一边,趁着补妆的空隙,说道:
“小温啊,你要是实在笑不出来,就想些愉快的事嘛。”
温凉点点头,低沉道:“我知道的岚姐,是我的错,耽误大家时间了。”
李岚以为是小姑娘多年之后第一次上镜,还是这么重大的一个宣传片,难免心里紧张,她出言安慰道:
“导演都这脾气,毕竟要对一整个剧组负责,说话有时候重了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谁说你笑得怪啊,你可好看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戳中温凉的泪点了。
想些愉快的事?
今天下午的时候,盛琪冬给自己打了通电话,说是贺天然与曹艾青吃完饭后,携手愉快地离开了,这位闺蜜言辞激烈,很是不忿,但碍于不明情况,温凉也没告诉她什么,所以她跟黎望也没敢轻举妄动。
都快晚上十点了,家宴应该结束了吧?
或者说,现在贺天然跟曹艾青两人,正跟贺盼山与贺伯母相谈正欢地聊着他们两人的从前?
温凉赶紧是转移思绪,不敢再想,她越想这些就越是悲伤,心中不断反复告诫自己,等会拍摄的时候要笑,要笑,要笑。
“我明白岚姐,我没事儿!”
温凉挤出一个笑容。
李岚望着姑娘,看出她心中一定有事儿,但对方不说,自己也无从安慰,只能拿出一支手机,说道:
“刚才我听见你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我给你拿来了,或许是急事儿,你看看要不要回一下?”
温凉接过一看,心头一颤,只见上头有三十五个未接电话,全是在贺天然在这半小时里陆陆续续打来的。
她的手指犹豫,考虑着是否要回一个回去时,而第三十六个电话恰好接踵而来!
姑娘直接按掉,但立马又来了一个,无奈她只能接通,将电话贴近耳边。
“……喂?”
“哇,你终于接电话,拍完了吗?你们酒店在哪啊,我到京城了!”
电话里头,男友开朗爽利地传来这么一句话。
温凉的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地一下,女孩只觉浑身一麻,心脏急促跳动了起来,眼眸中的低沉逐渐被点点闪动的光耀所取代,她的耳边分明没有音乐,但此刻,却像是听见了一阵激昂的鼓点。
十分钟后。
“咔!”
所有演员望向导演,不明所以。
“那什么……小温啊,这次很好啊……咳,就是你笑得稍微收敛一点啊,咱们不是在拍什么一见钟情的爱情片啊,不用那么……咳……还有隋初朗,你该给的反应你给到啊,别人给你打招呼呢,你楞在哪干嘛呢!看入迷了是吧?来,再来保一条啊,很好,保持状态。”
众人一阵哄笑,看来今天的拍摄,已经接近了尾声。
……
……
时间回到中午。
曹艾青看着贺天然挂掉电话,她蹙着眉头,虽然她嘴上说着想见见贺天然如何对爱的人撒谎,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眼前,她对此又有了几分难言的厌恶与排斥。
“这就是你不惜穿越时空,也要挽回的爱情吗?”
曹艾青这句话,问的是贺天然,但同时,也像是在问着自己。
男孩没有直接去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接着她刚才的一番发言,感叹道:
“艾青,我发现但凡年龄稍大一点的人,或者聪明的、早慧的、经历多一些的人,都喜欢冷眼旁观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然后把自己的过往往他人的身上去套,以此来证明,人生中的一些事物发展,真的有迹可循,如果中了,便是对命运的真知灼见,如果不中,既是愚蠢的特立独行,这其中,包括了我的父亲、母亲,也包括了以前的我与现在的你。”
“贺天然,你这是在自嘲,还是在自夸?你现在又有什么不同吗?”
曹艾青冷声质问,贺天然摇摇头:
“我没有什么不同,我只是一个凡人,一个普通人,如果真的要说什么幸运,可能就是比别人,多走了一遭青青路,在这段能允许不成熟的光阴里,有了再去犯傻的机会,我们都经历了那么多,应该懂得能单纯,就尽量不要麻木,能幼稚,就别老想着要成熟的道理。”
曹艾青听完他的发言,不由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贺天然笑了一下,很是开怀,他理所应当道:
“三十一岁的贺天然会选择隐瞒下所有,晚上要是跟你一块回了家,见着父母要说什么话,女友回来要怎么哄,心中的腹稿早就敲得山响;而你问你眼前这个十八岁的贺天然想干什么?他当然只想干在十八岁时该干的事啊!艾青,你能不能给我老妈带句话?”
“什么?”
贺天然立身而起,五指一扣,往桌上一磕,掷地有声道:
“跟她说,不是她想见我,我就非得去见她,也别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这些年干嘛去了呀?我又不是她在贺盼山跟前能找回尊严的棋子,就他俩那点事儿,多大人了,靠自己解决啊,拉上我,拉上你们,算个什么事儿啊?这个家她爱回不回,反正我是不想回,咱一家三口,要见面就好好见。”
曹艾青嘴角一勾,“话太多,记不下。”
贺天然也不忸怩,洒脱道:“那简单,反正今天是见不了了,你就回四个字儿——有事,等着。”
曹艾青侧目道:“你刚才跟温凉打电话的时候,可没这么果断,那跟隐瞒有什么区别?”
“这可不叫隐瞒,这叫惊喜,啧,你丫头还真是哈……天生胆子小,还不懂浪漫。”
“贺天然你说什么?”曹艾青面露愠色。
贺天然可不敢再继续接茬,他大咧咧道:“你不是遗憾温凉不在,你期望的那种修罗场破灭了吗?好,我现在就满足你的心愿,今儿下午我就飞京城去,把她给你请回来,改天我就看着你俩斗法,看你们能斗出什么花来。”
曹艾青呆住了,她是真没想到,贺天然竟然还能有这种心态。
“呵,这就是你说的,喜闻乐见?”
“不是。”
方才还势头正盛的贺天然忽然沉默了一下,随后他正视着曹艾青,认真说道:
“艾青,我还是刚才那个态度,我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发生,但比起这个,我现在更想做的是,一点一点将你们在爱情中丢失的那些尊严,捡回来、找回来、弥补回来……”
贺天然撂下这么一句话后走到了另外一桌男女面前,他与两人说了几句话,随后扭头深深看了曹艾青一眼,女孩故意不去直视他的目光,只是在眼角余光中,瞥见了他扬长而去的背影。
曾几何时,自己也曾目睹过贺天然如今日一般的形象。
她的心中,响起一道温柔的嗓音——
“他那天在操场上,也是同样奔着自己而来的,没有变过。”
只是此刻,徒留背影。
……
……
晚上十点四十二分。
坐在回程大巴上的温凉,从来没有那么望眼欲穿地急切过。
她不断地在手机里跟贺天然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对方真的来京城了吗,而得到的答复,也是男友一次次地肯定,光发文字不够,又发了语音,发了照片,发了定位,直到像上次一样,共享了彼此的位置,这才让姑娘终于确认,他真的来了,而且,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女孩的心中,又一股暖流,流转全身。
不久之后,大巴到了酒店门口,刚一停稳打开车门,温凉第一时间就冲了下来,她慌忙地左顾右盼,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嘿,在这呢。”
女孩的身后,响起了那个今天一天都让她揪心无比,患得患失的嗓音。
她缓缓转过头去,终是望见了那个不辞千里,奔赴而来后一脸倦容的他。
随后,温凉一天的委屈与不安终于找到宣泄的阀门,一经扭动,她的眼眶中终于是按捺不住流出泪水,她飞奔而至,不顾剧组同行之人惊讶的目光,在寒风之中,一对男女紧紧相拥,他们的爱意肆意又张扬,化成了一场浪漫的本身。
“呜……我再也不拍戏了,我一拍戏你就不乖,你就要出事……”
怀中温凉太过激动,说起了胡话,贺天然笑得不行,他拍着温凉的脑袋,说道:“哈哈哈哈,你说啥呢,你不拍戏那哪行啊,我还等着你包养我呢。”
“我说想你了,你也假装看不见,我说爱你,你也没有好好回应,我挂了电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温凉抬起头,嘴里虽是带着哭腔,但还是满脸倔强地发出质问,看来她是真的被中午那通电话给气着了。
“我爱你……”贺天然轻声道,估计是被剧组下车的人盯着,每个人都不约而同驻足看着热闹,导致他有点不好意思,但此刻,还是硬着头皮,说着:“这种话要当面说才有诚意的嘛,对不对?”
温凉芳心大悦,就在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旁的陈导突然发话,驱散了围观的群众。
“走啦走啦走啦,小年轻火气旺,你们能跟别人比啊?别人有人抱,你们抱啥呀?赶紧回去抱被子吧,明天六点开工啊,别耽误了。”
人群作鸟兽散,这时温凉才意识到,就穿着一件单衣的贺天然,身体在微微发抖。
只见他面露苦笑,说道:
“我们快进去吧,这地儿真勾八冷,我来得太急,没带厚衣服呀……”
温凉鼻子吸了几下,又哭又笑地再次扎进贺天然怀中,小脸磨蹭着瓮声瓮气叫嚷道:
“活该!就要冻死你,冻死你!”
BGM:HereWeAreAgain
第三十三章 为赴死的浪漫而活
十五分钟后。
当温凉欢欢喜喜拿着一件大衣来到贺天然的房间时,她楞了一下。
冬奥宣传片是个重中之重的大项目,本身也不缺什么预算,所以剧组给工作人员安排的下榻之处,也是高档的星级酒店,什么健身室啊,室内游泳馆都配置得很齐全,若是平时来住,一个标间的价格会在六、七百之间上下浮动,但一个剧组几十近百号人,还打着冬奥的旗号,自然不会那么贵。
可这就为难贺天然了呀,他不是剧组的人,来得又匆忙,所以当他通过手机在网上订房的时候,千挑万选,就只能选择了个最划算的——
“秋末初冬1220¥冰雪特惠,高级全景大床房,两夜连住,次日双早。”
嗯,就是这么个房间,让温凉陷入了沉默。
贺天然没关房门,温凉是径直走进来的,耳边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这让姑娘没来由感觉到一股莫名焦虑,她一下将房门合上,冲着浴室嚷道:
“贺天然,你洗澡为什么不关房门啊!”
“啊?这不是给你留门等你过来嘛……”
“我……那你快点,衣服给你拿来了!”
浴室里的贺天然有些疑惑,虽说现在北方还没有到供应暖气的时候,可这酒店的中央空调一直都是恒定的,待在屋里挺暖和,自己洗快点洗慢点有那么重要吗?自己又不可能在屋里穿着大衣,而且这么晚了,他们也不会外出了。
五分钟后,贺天然穿着浴衣走出浴室,他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直到看到坐在窗边沙发上斜视他的温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此刻的气氛有多暧昧……
这主要得怪那张显眼的大床,那床铺上撒了一些玫瑰花瓣不说,还好死不死还摆了个桃心的形状……
好歹是星级酒店,咱能别玩这一套嘛……
就挺……
挺有氛围的……
“哈……哈哈,你把学校的羽绒服都带来啦?别说哈,咱们电影学院的衣服质量就是好!”
贺天然干笑两声,捡起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的黑色羽绒服,盯着胸口那“电影学院”的LOGO,生硬地打着哈哈。
“你怎么把你手上的绷带给拆了?不是还要去医院拍次片子吗?”
温凉看着贺天然装模作样,暗地里轻笑了一下,又见他右手已经没了束缚,关心问道。
“上个星期不都拆了夹板了嘛,我觉得都好得差不多了,干脆绷带一起拆了得了,多大事儿啊。”
贺天然的大大咧咧,引得温凉一阵怪罪,就听女孩道:
“是,你自己都不重视自己,万一留下后遗症怎么办啊?”
“哎呀,没事,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
贺天然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右手好了一般,搬起一旁的椅子,坐到了温凉身边,随后,他轻轻牵过女友的柔荑,嬉皮笑脸地说道:
“今天被吓着了吧?还生气呢?我来的时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给我,问我有几个女朋友,晚上要带谁去见我爸妈,我还纳闷呢,天底下还有这好事儿呢?”
温凉一下就把手抽了回来,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得很是端庄。
只见她端起架子,话中带刺儿地说道:
“你想有几个呀?贺导儿还真是大忙人,中午陪了前任吃饭,晚上还得不辞千里地来安抚我的情绪,小女子哪敢生气哟……”
贺天然忙是竖起三指,做发誓状,“天地良心哈,中午我跟艾青吃饭……”
“你不能叫她艾青,你要叫她全名!”温凉忽然抢白了一句。
“咳……中午我跟……曹、同、学、说是一起吃饭,但我是一口都没吃,我为什么要见她呀,就是因为我妈做的那糊涂事儿,中午你给我打了电话,我立马就过来,不相信你问黎望跟盛琪冬,他俩可以给我作证!我走的时候还让黎班长帮我请了个假来着。”
贺天然信誓旦旦表着忠心,可温凉还是噘着嘴道:“可是冬冬说你跟曹艾青是携手离开的饭馆!携手!”
“哎呀,我走的时候特意跟他们打了招呼,叫他们别告诉你我要来找你,惊喜嘛……谁知道她竟然能编出这么个理由嘿!你说这盛琪冬哈,多损一人呐,她咋不去学戏文,当编剧呢?学管理真是屈才了!”
贺天然绘声绘色地解释起来,本来看到他此刻能出现在眼前,温凉已是分外满足,但见他如此忙不迭的紧张模样,心中甜蜜无限,就想让他多哄哄自己,于是姑娘故而板着脸,没有说话……
男孩以为女友还在生气,继续柔声道:
“你瞧,我爸爸请你吃饭你都不告诉我,导致现在闹出个大乌龙……”
“你是怪我咯?!”
“不是!我怎么可能怪你?”贺天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本来我下午就能到,但是期间花了好多时间去跟家里人解释,而且飞机又晚点了,所以八点多才到的京城,我们本来能早点见面的,我的错,我的错。”
他说是自己的错,但也拐弯抹角的表达了自己尴尬的处境,温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姑娘,也知这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份不是,她脸颊绯红,嗫嚅着说道:
“我……我其实很期待这次见你父母的,但一想到今天曹艾青又要代替我的位置,而我又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天然你记得吧,我……我最怕就是这个了,上次你也是……”
“我知道,我明白,你怕我消失,怕我中途退场,怕我们的爱情又突生变故,对不对?”
贺天然再次拉过她的手,这次女孩没了挣扎,耳边只听男友深情又爽朗道:
“其实哪有那么多事儿啊,也没有那么严重,一顿饭而已,这顿吃不了推了就是,如果我们活到八十五岁,一共还有七万六千多顿饭等着我们呢;你说你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但两千多公里的距离就很远吗?拜托,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飞机也只不过飞了三个小时而已,想见面就当天的事儿,这不比什么鸿雁传书,路遥马慢实在得多?
你瞧,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十三年的时光都能神奇抹平,你死都不怕,生死轮回都没能阻挡我们相爱,所以我们在一起那叫什么?那叫苍天不灭有情人!那叫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啧啧啧,小温同学啊,怎么现在你反而还怕起这些个小困难,小坎坷了呢?这可不像你喔,你说你怕什么呀~”
这对男女目光交织,里面是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我怕你不爱我……”
“我爱你。”
“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女孩抬起头,扬起一张骄傲又灿烂的笑容,好像从前的爱与死亡令她化成了一朵永不凋谢的玫瑰,这次的重来,只为了赴死的浪漫而活。
她伤害过贺天然,也拯救过他,所以那个曾经被玫瑰刺伤的男孩,指尖渗出的血液滴落在贫瘠的土地上,从此,他凉薄的人性中,冷漠的理智里,终于多了几分的滚烫与炽热。
两人的眼神缠绵,久久不语,而此时,女孩突如其来一把拉住男孩的领子,热烈地亲吻了一下,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对方的下唇,用力推开。
贺天然吃疼“啊”地叫了一声,他凝望住温凉,手指拭过嘴唇,只见手指被一抹猩红沾染,嘴边也尝到了逐渐令人亢奋的铁锈气味。
“嘿,疯了?”
贺天然淡然开口。
而温凉身体慵懒地像只猫一样慢慢靠向沙发深处,那妩媚的眼神中闪过挑衅意味,她眉头微微一挑,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了同样沾染了血迹的下唇,随后饱满地一点点松开,恢复着原状……
面对如此让人目眩的情景,贺天然心中再无方寸,他猛然向前,再次吻住温凉。
秋末冬初的寒夜中,男孩种下的玫瑰烧成了火,照亮了两具被黑暗包裹后的灵魂。
世界本就浑浊,爱与罪同歌。
“我至死都希望有人暴烈的爱我,让我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
——珍尼特《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这章是听着柳爽的《玫瑰窃贼》写的,这首歌与这句话送给大家,随便求点推荐、订阅、打赏、月票~
本章已做删改。
第三十四章 他们的图腾(上)
次日,十点半。
贺天然被浴室的水声吵醒,他睁开眼,脑中回忆昨夜旖旎情景,只觉激情犹在,不过其中风流滋味,不足以与外人道也。
他磨磨蹭蹭地立起上半身,忽然望着床单疑惑了一下,然后一张英俊的脸庞上嘴角一咧,顿时是笑成了一朵花儿。
他冲着浴室喊了句:
“欸阿凉,你是不是卡了个时光倒流的BUG啊,你怎么有两次……”
“你闭嘴贺天然!”
温凉飞快从浴室里探出个头,头上缠着浴巾,身上还冒着热气,她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燥的。
天然哥双手捧腹,嘴里发出“吭吭坑”的憋笑声,温凉气急,从浴室里丢出一瓶洗头液狠狠地砸向这个牲口,男孩瞬速反应过来,反手一接,拿在手中。
“你还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
温凉“啪”地一下,重新关上浴室的门。
如此又过了一刻钟,女孩终于是走了出来,她的眉头轻轻蹙着,面颊还算是红润,就是嘴唇稍微有点苍白。
“没事儿吧?”贺天然关心问道。
“疼……”温凉有气无力地吐出一个字。
“快坐下,我帮你把头发吹干,别着凉了。”
“嗯……”
贺天然翻身下了床,从浴室里拿出了吹风机,温凉缓步坐在了原先的沙发上,她先是一脸迷愣,随后望向乱糟糟的床铺,自己也不禁笑了一下。
这时光回溯啊,还真是……有够严谨的。
天然哥还算有良心,刚才趁着间隙,已经打了通客房服务,早餐因为过了时间,所以他只能另点了两份意面,两份奶油蘑菇汤,男孩帮着温凉吹干了头发,食物也正好送来了。
二人穿着浴袍坐在餐桌前,贺天然用叉子卷起通心粉,温凉啊呜一口,吃进嘴里。
“你这状态,还能拍戏吗?”
贺天然担忧地问道。
“还行,运动的镜头本来就不多,而且昨天都拍过了,还好我今天的戏都排在了下午,不然又得被导演骂,他们六点就出发了!”
温凉抱怨起来,手指翻动着摆在桌上的手机,查看着剧组的群聊消息,嘴巴一张,就等着男友来喂。
“那我们吃完我送你过去?还是说想再躺会?”
贺天然又喂了一口,温凉吃进嘴里,咀嚼着含糊道:“想再跟你待会,下午我还是棚拍,他们要转场,我们直接去棚里等他们就好了。”
贺天然松了一口气道:“不耽误你工作就好……”
温凉闻言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改口:“那什么,耽误工作也不要紧,身体重要!嗯,你在看什么?”
贺天然望向温凉手机上显示的内容,姑娘已经从工作群聊里切换了出来。
“找图呀!咱们不是约好要纹身的吗,最近我一直在找好看的图案……”
温凉像是献宝一样将手机推过来,她的相册中已经收集了不少看好的纹身图片,贺天然一愣,他对纹身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只是想到女友未来的工作,他不免认真劝道:
“你要拍戏,以后身上有个纹身不太好吧?”
女孩率真道,“不会呀,其实这一行有纹身的艺人挺多的,我们又不纹大图,就做小一点,其实拍戏的时候用遮瑕一遮,没人能看得出来。”
贺天然不解道:“为什么那么执着纹身呢?如果只是为了好看,我觉得真的不必那么麻烦。”
“当然不仅是为了好看而已啊!”
温凉正过身,正襟危坐,她看着男友,继续说道:
“因为我觉得我们两人能在一起并不容易,所以想留下一些什么来铭记这段来之不易的经历,纹身是个好方法,说是我们爱情的证明也好,说是纪念这段难忘的时光也罢,最重要的还是我们不可能随时随地在一起,就比如这次,如果我想你了,你不在身边,这就成了我思念的寄托,也是我们留在彼此身上的痕迹。”
贺天然捏了捏对方的下巴,故意说道:“嗯……你立的Flag怎么这么多啊,还纹身,要是换成狗血影视剧,我们将来铁分手。”
温凉一听急,怒目而视道:“我们这感情还这么分手?!你不要说这种话,你要是敢跟我分手,我真的会打死你的,贺天然!”
男孩赶忙将女孩搂入怀中以平息对方的怒火,他是真的能感受到温凉是爱煞了自己,而他亦是如此。
软玉在怀,怀中姑娘的脸颊轻轻摩挲着男人的胸膛,贺天然轻轻拍着她的小脑袋安抚,鼻中嗅着她那发端的迷人香味,心中有万种柔情悄然弥漫,他不禁心情荡漾,说起俏皮话道:
“好好好,不就是纹个身嘛,只要你喜欢,那我们就纹!反正我又不上什么台前,你纹一小的,我就纹一大的,我老早就想整一个大花臂了,多帅啊,咱搞艺术的人,就好这口!
你不是说想纪念嘛,我干脆直接把你头像纹我肩膀这儿,但凡见着陌生人,我袖子一捞,逢人便说‘看了么,这我女朋友嘿,漂亮么?别想了,名花有主知道吗?’
这证明,照片都不用!然后我小臂啊,胳膊啊,要是空着那多没意思啊,我再纹些什么龙凤呈祥啊,枪炮玫瑰啊,这一条手臂要这么一整下来,我打拳都等于加了层buff你知道吗,李小龙为什么要边打架,边怪叫啊?那叫未出手就先吓破敌人胆!等我这大花臂一亮出来,那是一个意思啊!
啧啧啧,那时恐怕你爸见了我,也得是两眼发直,惊叹一声‘嚯喔~’”
温凉被贺天然滔滔不绝的浮夸对白逗得花枝乱颤,她在男友怀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着气儿说道:“哈哈哈……你就知道臭贫……你笑死我了……我看你别学什么导演,转专业跟我学表演吧,谁让你纹什么大花臂了,浮夸!”
贺天然抱着这个大美妞,心中意动,张开嘴作势要咬人,对方连连躲了几下,两人又是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你想什么时候去纹?”男孩问道。
“要不然我们在京城多待两天,我以前听一个艺人朋友介绍了个很厉害的纹身老师……不过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的店今年开张了没有,如果我们运气好,没准现在收费还很便宜呢!”温凉高兴地做着计划。
“嗨哟,我还真没想到,自己不远千里跑来京城,就是为了这个。”
温凉撒娇道:“这不是巧了吗,而且主要还是你在我身边,我能好好看着你!”
第三十五章 他们的图腾(下)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剧组里谁都知道了演员小温老师身边多了个助理兼男朋友,名叫贺天然的。
他在剧组,一开始帮忙递茶倒水,跑腿叫人的事儿那叫一个积极,但这也就做了一下午,当陈导演知道这小子还是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高材生后,立马是物尽其用,次日就升级了成了导助,让他打个场记板,给一些群演说说戏,帮执行导演调度调度一些小场面之类的。
好家伙,这一天下来,他愣是比温凉还忙了,大多时候演员都歇着了,他还帮着摄影老师吭哧吭哧的扛着脚架,琢磨着导演下个镜头的拍法。
本来剧组里的职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服化道摄灯各个部门的人员职位是开拍之前就统筹规划好了的,像这种“串门帮工”实乃是剧组大忌,你不懂就别来帮忙,免得到时麻烦。
但这也是对外行人而言,谁叫贺天然这牲口好用呢,啥都懂一点,就拿剧组的灯光助理来说,纯干体力活儿,一天人工也就四、五百,压根就不懂什么光影原理,能搞个三点布光把演员打亮就不错了,要是遇到困难点的场景布光,灯光老大一不在,全得歇逼。
也算是贺天然这辈子第一次来剧组帮工闲不住,导演开始骂灯光的时候他刚好在跟摄影师套近乎,本来这事儿得该是摄影老师出马,毕竟灯光与摄影两个部门就是互通有无,相辅相成需要随时沟通的,而这时贺天然突然撂下一句:
“哥,您歇着,放着我来沟通。”
于是他就这么在摄影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开始狐假虎威指挥起灯光组的人干起了活儿。
别说,这一通下来,确实是把导演要的灯光效果给三下五除二地弄出来了,这面光从哪打,轮廓光怎么勾,背景光与自然光如何分割,是用LED还是用镝灯做效果,甚至是景别切换的时候哪盏灯要撤,什么灯要上一律给人安排得清清楚楚,等到他们灯光组老大回来看见这场面,还以为自己带着学徒终于开了窍,长出息了!
怎么说呢,这拿了导演系状元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小贺啊,这接下来还有几支宣传片要拍,你都来京城了,干脆跟完吧,我帮你跟学校打声招呼,下个月你就跟我身边实习算了,这不比你在学校里读死书强?”
陈导看着监视器里布置好的光影效果,摩挲着下巴,如是说着。
贺天然赶忙摆手:
“陈师兄,我才读大一呢,这个月我就请了半个月的病假,要是再请假,我估计辅导员那边指定得骂我,我的学分也要出问题,而且我还有好多东西要学呢,还是回学校好读书好,读书好……”
陈导看了看他身边捂嘴窃笑的温凉,调侃道:
“爱情、读书、事业,看来爱情才是你们年轻人的头等大事呢,不像我们这群老疙瘩,就剩个事业了。”
特地请假跑来京城做白工的男孩与成天黏在男友身边的年轻女演员顿时脸红。
就这样,贺天然这个万金油就在剧组成了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最重要的是还不用给工钱,但好在也就两天时间,累对于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来说也谈不上累,这两天倒腾下来,剧组上下对贺天然这个有才能的大男孩观感都极好。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他抱着友好的态度,例如那位同样在剧组待人亲和的学姐,拜玲耶。
“看不出来贺同学还真是痴情啊,就连分开几天的时间都舍不得,不惜从港城追到京城来,甚至还屈尊降贵跑剧组来当个小助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海王来着。”
这是一个温凉拍戏不在的间隙,候场休息的拜玲耶两天下来,第一次对同样在休息的贺天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海王?”贺天然耸了耸肩,望着不远处在镜头前的温凉,缓缓说道:“要是我彻底做个渣男,胸怀再宽广些,能够多养几条鱼,或许什么问题都没了。但现在,我这方小池塘啊,光是温凉一个人在那儿闹海就有些招架不住了,那还能想其他的事呢。”
拜玲耶若有所思,她亦是向着那个生性飒然张扬的学妹投去视线。
“温凉确实有手段,能把你这种满心花花肠子的富二代驯养得这么死心塌地。有这种道行,我相信以后她在这个圈子里混个风生水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真想让你见见高中时候的我,当你知道一切,即便你对我现在的坏印象不会有所改观,但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什么意思?”
贺天然摇摇头,不再去解释,反而是会心一笑,说道:
“你说到驯养,这让我想起《小王子》里的几句话,如果你想要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必须承担流泪的风险,我们用无数时间与泪水来滋养自己的玫瑰,所以才使得那朵玫瑰变得如此重要,学姐你现在提及驯养,那也一定知道,驯养的含义,是彼此需要。”
“我也喜欢这本书,可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拜玲耶没有去讥讽贺天然,她发表着自己的见解,继续道:“没有人会即成为小王子钟情的玫瑰又成为教他懂事的狐狸,故事里每个人的角色都可以换,但在同一个阶段,它们不会是由同一个人来扮演。”
贺天然笑了笑,没去反驳。
……
……
三天的剧组工作就这么结束了,温凉与贺天然决定多在京城玩上一天,主要是女孩约到了心仪的纹身师来帮两人进行纹身。
中午时分,两人如约来到纹身店,这店铺不算大,五十来平,但装修得很有味道,墙壁没有刷漆与贴砖,露出了原本水泥墙面的颗粒感,墙上是各种被相框装裱起来的设计图案,配合顶部橘色的灯光与一些黄木家具,在视觉上呈现出一个黄褐色调的暖调氛围。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是高悬在正厅之上,特意裱起来的草书大字,贺天然看了好一会,才看明白那四个大字,分别是——
别勾八动!
预约的纹身师是个女性,看向上去三十接近四十来岁,没有花臂,也没有满身夸张的刺青,唯一能看见的,是在脖子领口处,两把手枪交叉,枪口朝上的个性纹身。
纹身师见了这对小情侣进来,先是抬眼看着温凉,欲言又止,又转头看了看贺天然,说道:
“昨天跟我预约的客人吧?你俩身份证我看一下,我这十八岁以下不能纹身,二十五岁以下不能纹大图。”
两人递过证件,在确认过两人年纪无误之后,纹身师对贺天然先道:
“之前你女朋友已经网上跟我沟通过了,我图也做好发你们看过,确认好的话,男生先跟我来吧。”
纹身师没有多余的废话,贺天然点点头,跟着她走到了里屋,一会之后,纹身针开始嗡嗡作响,两人纹身的部位,分别是在女孩左手与男孩的右手手背,也就是大拇指的根部,大鱼际的背面。
片刻后,贺天然只觉手背一阵微微刺痛,宛如细蚊叮咬,能忍受,只是酥麻之感让他一直有种想抓一抓的冲动。
“你们虽然纹得是小图,但想洗掉的话,也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我给你们上的颜料是用的植物与矿石捣碎了混在一起的混合料,倒也不会那么难洗。”
纹身师熟练地转移着贺天然的注意力,后者拉扯起嘴角笑道:
“不会洗的。”
纹身师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低头继续工作:
“每个来我这里纹身的情侣,在没分手之前,都这么说。”
贺天然被这句话搞得有点猝不及防,心想这姐们也是有趣,说道:
“姐姐,这种人很多么?”
“很多,来的时候有多恩爱,洗纹身的时候就有多痛苦,所以我给情侣纹身的时候,都会给男的先纹,直接把效果纹在肉上拿给女生看,特别是你们这种一看就知道有另一半寓意的图案,如果女生怕了,不想纹了,我还能当场给男生改改图,当然了,这得加钱。”
“那……我猜这种情况,事后反悔的有挺多,但当场反悔的应该没几个。”贺天然猜测着给出答案。
纹身师手下一停,擦了擦贺天然手背留下的浅蓝色墨迹,淡淡说道:
“说不听没办法啊,还是说,你认为你们有什么不同?”
贺天然微笑道:“没什么不同,只是姐姐你刚才也说了,起码我们现在是相爱的,谁都没想过反悔,所以我们才到了你这里,想在各自身上,给彼此留下块地方,我相信别的情侣应该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后悔是未来的事,不用现在去想,铭记住当下的这种感觉才是最重要的。”
一直保持冷面的纹身师终于是笑了一下。
“你小子跟个渣男一样还挺会说话,怪不得能骗到这么漂亮个妹妹当女朋友,别辜负人家,纹在手上的图案是很显眼的。”
“我明白,我可舍不得,我渣谁也不可能渣她呀,她要锤我是真的锤。”
贺天然承诺了一句,忽然见一旁的门缝中露出一双闪烁的双眸在暗中观察。
“我可不是被他骗到的……”
一旁鬼鬼祟祟的温凉忍不住说了一句。
纹身师一扭头,说道:
“妹妹你要不嫌无聊就进来吧,本来你在外头还能玩玩手机什么的。”
“那我还是进来吧,在外面等着才无聊呢,进来还能陪你们说说话。”
说着,温凉就俏生生溜到了贺天然身边坐下,双手托住下巴,双眼盯着男友手背上的图案渐渐成形,嘴角含笑。
纹身师见状笑着叹了一口气,心中感叹着爱情美好,本来纹个小图也就一两小时的事情,但对待这样两个人,却也变得更加用心起来,于是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
当两人走出纹身店,繁华偌大的京城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贺天然去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杯水,温凉就站在门外的路灯下细细端详着手背上那美丽的图案,见到男友出来,她便急忙迎了上去,迫不及待牵起了对方的手。
他们手腕交错,五指紧扣在一起,那拇指下方各自纹上的左右一端,在这般的贴合之下,成为了一只完整的蓝色蝴蝶,随着行走而微微摇晃的双手,蝴蝶似在翩翩起舞,它徐徐上扬,快乐得能俯览整个城市的天际线。
从丑到美,由恶从善,在脱胎换骨之后,重生后的蝴蝶,迎来了自由与浪漫。
这宛若代表着两人成长的精神图腾,会随着夙愿的完成而消失吗?
贺天然不清楚。
但是他明白,他们就像这手上各持一翼的蝴蝶纹身。
无数的时间线与无尽的可能性,都因为九月的那场相遇而交织在一起,进而才让他们各自的这场人生,变得完整又绮丽。
这只蝴蝶,究竟能飞到哪里去呢?
贺天然也不知道。
但只要蝴蝶曾起舞一天,便是男孩的生命中,永远都不会忘怀的一天。
第三十六章 戏台粉墨,此间天然(一)
当贺天然跟温凉坐上回归港城的飞机时,千里之外的另一头,南山甲地的贺家豪宅之中,正发生着一场没有硝烟,却火药味十足的争执。
贺家别墅之大,称上一句院门府地也不为过,宅中的中式园林堪称一绝,在设计典雅的和风四面亭前,白闻玉撒下一捧饵料,那呈半月形的偌大石造池塘里,一尊尊姹紫嫣红的锦鲤成群结队地张大了嘴,争先恐后之中,翻搅着一汪本是平静的池水。
女人将这番情景看在眼里,对这些寓意着家族兴旺的风水鱼,贪得无厌的本能争抢,产生出一丝索然无味。
“我已经在沉陈会所约了一出戏,等天然回来,我们就在那儿吃饭吧。”
白闻玉放下了装着鱼饲的白瓷小碗,语气虽然平静。
此刻,坐在一旁研究着今年公司财报,一身休闲打扮的贺盼山听了这句话,微微抬眼,象征性地说了一句:
“不在家里吃?”
白闻玉摇摇头,坐在了他对面。
“十一月了,他们家的螃蟹这个时候去吃,味道是最好的。”
贺盼山收回视线,再次专心于眼前满是数字的报表,只是嘴里依旧道:
“可以给你买回来。”
“那样味道就变了。”
像是刻意刁难,男人不改话锋地直硬道:“把厨师也请过来就好了。”
白闻玉眉头微蹙,平静的语气里出现一丝波澜道:“你平时对你儿子也这么强势?”
贺盼山合上电脑,随手点燃一支烟,吞云吐雾之中,他望着这个前妻,笑道: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而且你要做什么事儿,好像也没跟我打过招呼吧。”
他这句话里头,不单单是在抱怨前妻提前约好了跟孩子见面的地点,也暗指了几天之前,她独自邀请了曹艾青的那件事。
其实这种场面,不光是贺天然不想见到,他贺盼山更不想,前妻想要指桑骂槐的心思可以说是昭然若揭,早已习惯了在家中开设一言堂,一向大男子主义的贺盼山,哪里受得了这种软钉子?
只是目前的情况下来,他算是克制的了,想想这一年到头与白闻玉也见不上几次面,所以提醒归提醒,能忍让的地方,他也没了过多追究的心思。
白闻玉也懒得去跟他讨论这个,她面露回忆之色,轻声道:
“天然小时候,我最喜欢看他吃螃蟹,我记得他吃完蟹肉之后,总喜欢将螃蟹的躯壳完完整整地给拼回去,这还是你爸在世的时候教他的。”
贺盼山一想起这个,就有些不屑一顾:
“是啊,老人家逗他玩,爷俩是在单纯地享受天伦之乐,你呢,把这看成了规矩,搞得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我就搞不懂,螃蟹那玩意儿又不是多金贵一东西,以前别人打渔的是没饭吃才吃那玩意儿充饥,难道说吃个螃蟹把那些残肢断臂拼回去,还能看出一个人的品德了?”
白闻玉冷笑一声:
“呵,是啊,可要是不把你爸给逗开心了,当时你公司的那个窟窿拿什么补啊?老人家是保守,要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可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贺盼山你别忘了,要是没有我们母子俩,你爸给你留下的这块地儿,都不知转手多少次了。”
“我是他儿子!他到最后不帮我帮谁?!”
蓦地,贺盼山怒而暴喝出一句。
池塘中的鱼瞬间四散,不见踪影。
“原来你也懂这个道理啊。”
白闻玉见目的达到,不疾不徐地讽了一句。
贺盼山默默收敛起情绪,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
……
此刻,万米云层的高空之上。
贺天然戴着温凉可爱的粉红眼罩,脖子上亦是挂着对方这次工作特地买的头枕,安逸地靠在座位上听着歌小憩。
坐在他身边的温凉将手中的飞机杂志一合,摘下男友的耳机,忧心道:
“天然,你再跟我说说你父母都是什么样的人吧,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又有什么雷区,你再帮我分析一下,要不然这次见面,我没个心理准备,总感觉不踏实。”
贺天然掀开眼罩露出迷愣的双眼,他缓了两秒,用手搓了搓面颊,嘴里打着哈欠,甩出一句话来:
“不用去考虑他们喜欢与不喜欢,也不用刻意讨好什么,这个他们可比我们懂太多,一眼就能看穿你的用意,像他们这种人,脸上最显著的特征就只有两个字——不饿。”
温凉一愣,琢磨了两秒,道:“我好像能懂一点,你再仔细说说。”
贺天然摘下另一侧的耳机,双手环抱在胸前,精准吐糟道:
“其实就是字面意思,像他们两个习惯了养尊处优的人吧,在没有工作的时候,平时会明显地感受到他们脸上流露出一种欲望满足之后的淡淡厌倦,就像吃饱了一样。
在这种状态下,你给到的任何好意,他们会云淡风轻,好模好样的接受,可效果实际上是大打折扣的,没办法,这种事他们见太多了。”
温凉听得忍俊不禁,“所以你觉得你爸妈最大的特点就是吃饱了撑得?哈哈,哪有这么说自己父母的……”
贺天然也跟着笑起来:
“话糙理不糙啊,如果我爸妈是那种过惯了苦日子后白手起家的商人,那其实想要讨好他们都还好办,只要拿出真诚与真挚的态度,认真与率直的性格去面对,即便被刁难,但总不至于被无视,因为这种人,明白这些品格中的宝贵之处。
然而他俩吧,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年轻的时候比我们还能玩儿,别看我爸平时对你我随性不羁的,记得去年来家里,你俩撞上还聊得挺投机,但你知道吗,你走之后,他扭头就跟我说了一句。这姑娘不适合你。”
温凉脸上一红,期期艾艾道:“如果按原来的发展轨迹来看,你爸当时这句话确实说得没错……”
贺天然继续分析道:
“所以啊,也许他们在长大的环境里,还有尔虞我诈的商场上见过太多人性,加上富足的生活条件与本就不俗的优异天赋,人生的成功导致他们养成了一种旁人难以理解与撼动,却又行之有效的价值观念,要去讨好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不讨好的做法。”
温凉叹了一口气:
“这话还真像你贺天然能说出来的,能把自己父母总结成这样,我也不知该夸你好,还是说你好……哎,这么一想,我感觉影视剧里的那些豪门恶公婆,也不是没有存在的道理。”
贺天然耸耸肩:
“这个时代其实还好,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什么贫家女嫁入豪门受到公婆刁难的戏码,只是很浅显的表现方式,像我父母这样聪明的人,他们反而不会去挑动什么阶级矛盾,这太蠢了,他们之所以不喜欢一个人,单纯是因为三观不合,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是这样的三观,放之于平头老百姓之中,又很难去养成,所以在旁人的视角里,他们才会看上去高高在上。”
姑娘顺着男友想出了个所以然来,说道:
“怪不得很多女明星嫁入豪门之后,也不见得有多幸福,毕竟娱乐圈的勾心斗角在真正的资本面前就显得很低级,如同几个乞丐为了一顿施舍而撒泼打滚,这多少算是黑历史了。”
贺天然意外地看了一眼女友,赶忙撇清道:
“你倒是敢说,我先说好哈,我可没有这种想法,我完全是热爱电影艺术而从事的这一行,而且现在一部成功的商业电影所带来的票房收益,远不是一般的商业项目能比,说是‘施舍’就有点过了,说到底,这无非就是各取所需,是一种成熟的商业模式罢了。”
温凉不再逗他,活泼一笑,亲昵地摸了摸男友毛茸茸的头发,像哄小孩一样道:“好啦好啦,知道我们贺导儿理想最崇高了,我相信你,乖乖乖~”
飞机过道上,空姐推着餐车走来,温凉收回手,贺天然趁机要了杯可乐。
而此刻,还沉浸在方才分析里的姑娘忽然乐道:
“欸天然,你不是跟家里的关系不好吗,我想到一个主意,认为可以缓和你跟家里人的关系,也不用委屈你自己,但是你需要帮忙……还需要……一点时间……”
贺天然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可乐,来了兴致问:“什么主意啊?”
“你说,如果我给你生个儿子,你跟你爸的关系,会不会迎刃而解?”
“噗~”
贺天然一口可乐喷了出来,他面红耳赤,温凉赶忙拿出纸巾给他擦拭,但对于自己刚才的那个提议,仍旧补充道:
“哎呀你看你,我是真觉得这是个办法,像你们这种豪门,应该也蛮重视这个的吧?”
温凉虽然聪明,但一时间也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她以前可没经历过这个啊,加上混在娱乐圈,身边这种母凭子贵的新闻真不算少,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这个法子……
这话吧,羞人是羞人,但也不是不可以……
因为这也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毕竟在她设想的未来里,这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贺天然望向同样是羞赧无比,但强作镇定大方的温凉,男孩想笑吧,但通过对方表情,他知道,女孩是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件事……
这有情人在一起啊,就是忍不住想要逗趣,贺天然明知不靠谱,但也没有拂了她的心意,而是继续宠溺地顺着道:
“咳咳……这办法好哇,嘶~我们干脆这样你看行不行,等会我们下了飞机,你上你家,我回我家,咱们把各自的户口本给偷出来,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登记结婚,乖乖,直接玩一手釜底抽薪!”
这对情侣着实是默契非凡,温凉见状马上接戏,当即进入了表演状态,一脸雀跃,差点为这个提议鼓掌欢呼,她欢喜道:
“好呀好呀,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中午到港城,拿上户口本去民政局,等咱们登记完,晚上我就叫我的三个室友,黎望还是冬冬,以及你那边的朋友,什么薛勇啊、军训时候那俩卧龙凤雏啊,咱们一起吃一顿,这两天我在网上找找房,等我拍戏的片酬打过来了,我们立马就搬出来住,过上美好有灿烂的新婚生活!”
这台词,也不知道温凉是憋多久了,说得那叫一个利落干脆,想都不想,都不带打磕巴的。
贺天然面带难色,“只是有个问题啊……”
“什么问题?”
“我们现在好像才十八岁啊,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那……能不能让办理人员通融一下啊?说说呗,说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这……这怕是不能够吧?”
温凉一脸惋惜,“啊?那……那就只能再等两年了……”
贺天然那一拍脑门,一脸哀叹:“唉是啊,可惜了,再等等吧,再等等……”
座位上的两人同时沉默,然后对视了数秒,忽而又像是两个神经病一样地笑了起来,靠得近的旅客多多少少能听见两个年轻人刚才的对话,对此他们亦是面带着笑容,对少男少女投去了歆羡的目光,没去苛责眼下这份并不刺耳的吵闹。
“咳咳咳……好,停!”
温凉单手一挥,手握成拳,贺天然的笑声立时而止。
女孩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整理了一下表情,轻声说:
“求论证,如果跳过结婚这个步骤,直接生儿子这个方案,可不可行?”
贺天然没忍住,双肩一抖,但还是仔细想了想,实话实说道:
“恐怕不行。”
“怎么说?”
“这法子吧,对我爷爷那辈的老人家还行,在我印象中他还蛮吃这套的,但对我爸妈而言吧……他们都正值壮年……先不说我那便宜弟弟,我爸要是乐意,还能跟我那后妈再生一个出来,所以……这事儿根本就用不着我……”
温凉一脸黑线,她也确实没想到这茬,她不是很确定道:“应该……不会有了,毕竟在未来也没见你多个弟弟或者妹妹什么的。”
“那倒是……”
说到此处,温凉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振作精神,“看来这次会面,我想要留下好印象,还是得从源头着手,你父母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贺天然想了想,说出一个温凉万万没想到的答案:
“相亲。”
“啊?”
“是我爷爷给我父亲安排的,但是结果却出乎意料地好,可惜后来……”
贺天然沉默了下来,后面的故事脉络,温凉大致也能猜出来,男孩不想再聊这个,他岔开话题:
“对了,你别老生儿子生儿子的,万一是个女孩呢?我喜欢女孩,生个儿子要是长大跟我一样喜欢跟老爹对着干,那不白养了么……”
“不,我跟你的第一个孩子必然是个男孩!生女儿你只会更气!”
温凉很是笃定。
“为什么?”
女友笑道:“你想啊,你女儿要是长大了,喜欢上别的男孩,为此还瞒着你去跟男友纹了个情侣纹身,你要是见了,你气不气?”
贺天然人傻了,他光想想就浑身发抖,也不知是被这描述给气到了,还是怕以后见着了温锐安,被一拳给打死……
“那……那生男孩吧,男孩确实省心,你看我爸,现在都不管我的……男孩挺好,挺好……”
接下来的家宴,应该是去雪山之前最后一个大情节了,想写的有点多,可能会更得有点慢,各位见谅。
第三十七章 戏台粉墨,此间天然(二)
虽然已经到了十一月,但是港城与京城的南北方气温悬殊还是很大的,在京城还穿着的厚衣,在今天25度下的港城就显得过于臃肿,于是等飞机在港城机场落了地,贺天然忙不迭地换了下来。
因为需要等两人处理的事有很多,所以他们一回到学校就开始各自忙碌起来,温凉要给自己的老师交代一下这次拍摄的过程,而恰逢下午正巧赶上表演专业课,所以想逃也逃不掉。
而贺天然更悲催,早在昨天他就收到了辅导员的短信,询问这小子为何又请假了,这次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着实是放肆了些,为此贺天然也不得不亲自走一趟,毕竟当初他打架住院,连新生代表的资格都没了,再如此下去,对他影响真的不好。
等从导员办公室精疲力竭地走出来,他又来到男寝楼下的宿管房里,开始搬运薛勇给自己寄来的东西。
当初把单身公寓退掉的时候,因为学校还没安排好宿舍,又要忙着军训,所以贺天然之前家里的电脑,吉他,电竞椅等大小物件都存放在了薛勇处,不过这小子警校的军训时间比自己还长,忙完两人又打了一架,所以直到前天,这孙子回了趟家才想起把东西给他寄来。
蔡决明与胡岳两牲口都在上课,等贺天然跑上跑下将东西都搬完,已经是快接近下午四点,男孩腰酸背痛地坐在椅子上,终于是能稍稍喘口气,休息会了。
不觉间,他的目光看向那把靠在衣柜上的吉他。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练琴了。”
一个闪念而过,贺天然来了兴致,探出身子拿过吉他,熟练地校准好几根松弛走音的琴弦后,他在寝室之内,弹奏起了一曲伍伍慧的《等待的风》。
久了不弹琴,一开始技术略显生疏了些,不过随着曲子进入中段,贺天然也越发进入了状态,左手和弦变换轻盈如风,右手拨弦感觉到音符在指尖迸发而出的美妙滋味,男孩慢慢找回了感觉,最后做了个炫技收尾,一扫疲倦,精神酣畅无比。
一曲终了,放下琴,贺天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他想了想,拿出手机,将吉他放在阳光下找好角度,咔嚓拍了一张照片,发送给了温凉。
这把琴,不光是温凉穿越后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在那改造计划下机缘巧合让男孩重拾起了吉他,那么贺天然在未来便会逐渐放弃掉这项自己年幼时苦练了许久的音乐技能。
这也是为什么,另一个世界的温凉并不知道贺天然会弹吉他的原因。
贺盼山曾有感而发地对儿子谈起过认真读书,或者,长期认真并坚持做完一件事所带来的意义。
其实在没遇到温凉之前,贺天然是一个很容易自我放弃的人,而这种特性的产生,全因年幼时母亲给他的选择实在是太多了。
在他童年的印象中,比起贺盼山的强势,白闻玉对自己一向是很温柔的,只是她也会强迫让自己学许多东西,诸如钢琴、小提琴、绘画、写字、奥数等等等等……
贺天然一开始对这些总是很感兴趣,但劲头一过,便吵着想要换一样去学,因为他发现,这些东西即便学好了,也不会让忙碌的母亲能多陪陪自己,反而是当他吵着要放弃的时候,妈妈总会抽出时间来问他为什么,并且尊重他的意愿,询问他还对什么感兴趣。
当时的小男孩并不知道这一轮又一轮的放弃代表着什么,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通过这种方式,能让母亲多陪伴自己一会,哪怕是上钢琴课时,故意拖慢教学进度,也能通过老师给家长的反馈,多见见母亲。
当然了,贺天然并不是没有从始至终去过坚持过一件事,比如吉他,他一直都在练。
可这是因为吉他是贺盼山唯一一件会亲自教他的事,而且他是被逼着学的,贺盼山强势的态度与母亲温和的商量在孩子心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是为什么他喜欢母亲,讨厌父亲的原因之一。
但不管怎么说,吉他,他反而是坚持下来了。
至于为什么后来又放弃,是因为那时父母正在闹离婚,二人正在冷战期间,一日贺天然正躲在房里练琴,白闻玉工作回来之后默默来到他的卧室,当时儿子也是想要通过音乐,让母亲最近紧绷的心情得以舒缓,所以就加倍认真地弹了几首曲子。
但是,随后发生的一幕,让他至今难忘……
那是他第一次没来由见到母亲发那么大的火,白闻玉一把夺过了他的琴狠狠往地上一砸,琴弦根根绷断的刺耳声响,一直铭刻在他耳里,仍有回响……
他当时害怕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那么做……
然而,在这次事件发生过后没几天,父母离了婚,法院把抚养权判给了贺盼山,又过了不久,父亲再婚,他有了一个后妈与一个弟弟,贺天然对其生厌,于是贺盼山就让他搬出了南山甲地,试着让这个内向的儿子开始独自生活。
只是在那之后,他碰吉他的时间越来越少,升上高三后甚至不再弹琴,直至他遇上了重生后温凉。
将旧日的思绪一点一点收回,与温凉相遇之后的种种让贺天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而此时,温凉的回复也恰好发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有钱买琴了?”
看到这句回复,贺天然略感疑惑,回复道:
“这就是你当初给我买的那把呀!忘了?”
温凉先是回复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包,然后手机屏幕上反复出现又消失着“正在输入”的字样,直到过了半分钟,女孩才发来消息:
“这把琴我是好久都没看见了,还是说吉他长得都一样?我刚才愣是没想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贺天然望着女友发来的道歉消息,双眼闪过茫然,他心中反复劝说着自己,这琴对方确实是很久没见过了,所以才一时搞忘。
但是……
这把琴当初在迎新晚会的彩排时温凉见过无数次,而且又是她送自己,想要忘记真的很难啊……
第三十八章 戏台粉墨,此间天然(三)
晚上,贺天然叫上胡岳、黎望、蔡决明,而温凉也带上了自己的三个室友与盛琪冬,一行九个人,浩浩荡荡地杀向了校外,准备聚餐。
这是两人去京城前说好的,回来之后,叫上各自的朋友,一起吃饭。
温凉是重庆人,一向喜欢吃辣,所以贺天然特意选了一家山城老火锅,全红汤,带九宫格的那种,一进门,蔡决明这个北方人就冲着服务员点了个特辣的锅底。
大家都是年轻人,一个二个也不怕死,而且最重要的是都玩得开,所以也没人反对,盛琪冬为此还扬言,要是等会谁吃东西怕辣,要过一遍水的,结账AA的时候,就必须帮在座的另一个异性买单,属实是男女平等!
如此,没对象的玩得起劲,有对象的也乐见其成,所以在座最快乐的莫过于胡岳跟蔡决明两个单身汉了,温凉这次可带来了三个表演系的漂亮妹子呢!
然而这可苦了贺天然,就港城这边的饮食而言,主要是以粤菜为主,偏甜口,讲究油而不腻,清而不淡。
以往吃这种山城老火锅,他都点的是微微辣,还是鸳鸯锅……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先点盘蛋炒饭垫巴垫巴,心想自己又不是胡、蔡两个牲口的主要目标,应该不是重点被集火的对象。
军训时,三人号称卧龙凤雏冢虎,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哪知,这事儿也轮不到他上心,火锅端上来的一开始,温凉就举手认了输,自己拿了个小碗,倒了半碗清水,在锅中涮了块毛肚,用水滤掉了大部分的辣油,放到了贺天然的碗里。
“喔~~~”
众人见这对小情侣甜蜜的模样,顿时是大声起哄,这本是女友好意,哪知瞬间是让贺天然成为了众矢之的……
“贺导儿,你吃不了辣不要紧,但你的蘸料竟然打了个芝麻酱,这就过分了呀!”
盛琪冬率先发难,众人一看果然如此,一阵哄笑,就连对面的才子黎望都站起身看了看,然后笑而不语。
“……欸,贺导儿啊,不是兄弟不帮你,但你这个……我一北方人都看不下去……欸……兄弟脸上都没光啊……你好歹做个样子出来瞧瞧嘛……”
蔡决明大摇其头,顿时反水。
贺天然被这么一激,还没开始喝酒呢,那大男子主义就已经开始上头,温凉还在用眼神制止盛琪冬的发言,忽然就听身边的男友说:
“来,再帮我打份蘸料来,跟你的一样,香油蒜泥小米辣,就这三样,其他的不用加。”
温凉眯起眼:“嗯——?”
贺天然大手一挥,很是潇洒的独断道:“别嗯嗯,去~!”
天然哥这难得一见的霸道姿态,博得众人一片掌声叫好!
温凉忍俊不禁,摇头失笑。
“辣死你~!”
她最后是白了这个好面儿的猪头一眼,立身又帮他打了份跟自己一样的蘸料,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聚会正式开始,这顿饭是贺天然约的,自然是由他来开场,只见他举起倒满啤酒的塑料杯,起头道:
“来,大家举个杯吧!咱们军训时或多或少都见过,但这种联谊应该是头一遭,很高兴认识大家,特别是跟阿凉在一个寝室的三个大美女,你们该拘谨就拘谨,这次主要是吃好就行,这种词儿我也不太会说,所以就提前祝福大家新年快乐吧!”
众人脸上笑意不绝,贺天然这套敬酒词若换了平常对着陌生人,或许会有点尴尬,但此刻在场的都是能玩到一块去的同龄人,哪管什么尴尬不尴尬啊,说到底聚餐嘛,当然是开心最重要啦!
“新年快乐!”
“哈哈哈哈,新年快乐!”
大家纷纷是大声地捧场举杯,气氛热烈。
其余几桌客人看过来,感叹着这群年轻学生仔啊,氛围可真好。
饭间,大家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其中温凉的室友里有个叫顾玲的,贺天然通过未来的记忆,依稀记得她将来也是个电视上的熟脸儿。
小姑娘有点虎,性格大大咧咧的,一杯酒下肚,就很是豪迈地又添了一杯,对着贺天然说道:
“贺导儿,你还记得我吗?”
贺天然想了想,点点头:“记得,当初表导联合考试的时候,你是我的演员,演了一个女杀手,谢谢,我敬你一个。”
说罢,他也再次满上,酒杯与酒杯撞个了满怀。
“老公,你千万别误会,但我真的要感谢一下你的男朋友,因为当时考试的时候,他们学导演的都没有选我,就贺导最后站了出来,将我们这些散兵游勇给一网打尽了……”
顾玲对温凉解释了一句,姑娘当时在表演系的排名中不算靠前,长相固然是漂亮,专业也说得过去,可在一众优秀的苗子里亦算不得拔尖。
好在那次贺天然的片子拔得头筹,影片中的演员戏份虽然不多,但多少得到了老师们的关注,所以顾玲也在后续的考试环节中,顺理成章地得到了一次发挥的机会,最后成绩堪堪跨过了表演系的录取门槛。
顾玲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贺天然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那次考试,确实是他人生中的一次高光时刻。
一旁的两个姑娘也随即帮起腔来,打趣说着其实贺天然在他们表演系中有不少迷妹,都是因为那场考试时留下的好印象。
温凉向他投来玩味的目光,贺天然脸上洋溢着谦虚的笑容,屁股却是如坐针毡。
“我呢我呢!我当时可是咱们贺导的御用摄影,玲儿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顾玲又是斟了一杯酒与蔡决明干了一杯,模样豪迈至极!
推杯换盏之间,贺天然悄悄问了温凉一句:
“顾玲是哪里人啊?酒量可以啊……”
“内蒙的。”
贺天然顿时为此刻脸上笑嘻了的蔡决明捏了把汗。
饭间乐事不少,蔡决明京腔一开,确实很侃,把三个女生逗得乐不可支,胡岳性格闷骚,见到姑娘心思多,但是一直不敢主动开口,别人问一句他说一句,得亏身边有蔡小爷的帮衬,他自个吹水的同时,还不忘推销着自己的哥们,说咱胡秀才是个内藏锦绣之人,有八斗之才!
盛琪冬当即拆台,说当初军训时评价她们女生颜值的榜单,就这坏小子写的!
好嘛,这话一出,几个女生们立马举起而攻之,叽叽喳喳好不热闹,胡岳立马就成了饭局中最瞩目的人,倒酒赔罪说好话就没停下来,这下是想闷骚都不行了。
黎望跟贺天然是同一个处境,这次联谊都是带了家属的,放开了耍是不可能了,不过这对难兄难弟,偶尔会碰个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望这个人,贺天然是很佩服的。
他是那种实实在在的优秀男青年,沉稳、冷静、认真,对待电影事业极其地热忱。
同时,黎望也是贺天然这些朋友里,跟他讨论专业与理想讨论得最多的,或者说,两人见面只聊电影。
贺天然想起那次军训在海滩训练时,他见到拜玲耶来找自己后的那种反应,即便两人都彼此欣赏,但仍旧是和而不同,有所不为,乃至于现在,黎望对此都颇有微词。
故此,胡岳在贺天然心里能称得上“秀才”,但黎望却货真价实配得上“君子”二字。
温凉跟几个女生掺和在一块,喝了几杯酒,兴致高昂,主持这话题的风向,俨然一副大姐大的派头。
贺天然在旁受了冷落,见女友都不搭理自己,他腹黑心起,故意问了一句。
“怎么你们几个女生都叫她老公呢?”
温凉面上一窘,几个女生顿时兴致起来,争先恐后,盛琪冬声音最大,拔得头筹:
“贺导你不知道吗?你媳妇在校内号称‘人间扳手’、‘姬圈天菜’,喜欢她的女生比男生都多,我还想采访采访你,当初你是怎么追到她的,你们真的认识十四年了吗?”
这个话题,瞬间引爆所有人的好奇心。
不过贺天然哪里会让这个话题深入,他佯作不知,刻意将话题重心引导到自己期望的方向,说道:
“认识久又怎么样呢?盛琪冬你可别乱说话啊,别你媳妇你媳妇的,她是你们的老公,你们都是她的宝宝,我嘛,反正啥都不是,她都没这么叫过我……”
这种“幽怨”的话一出,全场是哈哈大笑,温凉被燥得面红耳赤,桌下伸手死死对着贺天然的大腿一掐,后者吃疼,大声求饶。
唉,跟温凉谈恋爱,就真的比吃这热气翻滚的山城老火锅还过瘾。
“你想表达什么?”
在众人之前,温凉假装镇定地发问道。
“贺导想让你叫他一句‘老公’哈哈哈哈哈!”
盛琪冬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说起来,眼下这两个人,关系也确定了,最亲密举动也发生过了,但口头的称呼,却一直没有改。
现在在旁人眼中,他们固然是一对情侣,表现出来的行为也很恩爱,但总感觉,差了一点什么……
而到底差什么,盛琪冬很及时做了个示范。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来,老公,张嘴,啊~~”
盛琪冬在火锅里夹了一块老肉片,吹了吹,放进黎望的嘴里。
而这位平素以稳重示人的导演系班长,竟然一边砸吧着嘴,一边腻歪地道了一句:
“谢谢老婆,好吃!”
“……”
“……”
贺天然与温凉对视一眼,很是默契的同时扶额,嘴里不约而同是发出一声“啊……”的长叹,其余人等亦是深吸一口气,白眼翻上了天,显然被这波恩爱给齁到了。
“望仔……你是……怎么做到的?”
贺天然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黎望嘴里咀嚼,吃得有滋有味,他对此意外地很平静道:
“情侣之间不是很正常吗?我确实是比较好奇天然你跟凉姐做出这种举动是什么样子,因为一直没见你们这么相处过。”
“我……做不出来这种事儿……”
在自己的众位老婆面前,一直保持着飒爽性格的温凉,难得是退缩地说出了一句。
“我也是,见了你们的样子,忽然我又不想听到她这么叫我了。不行,我脚趾都抓紧了,我俩就不是这风格……”
贺天然也跟着退了一步。
其实这两人,平时单独相处时也挺腻的,温凉不大胆吗?不大胆哪敢在采访的时候抓着贺天然承认恋情?
只是相比而言吧,他们都属于……
行动派?
能说明白的就直接说,能选择亲嘴儿的时候,就绝不多说一句废话浪费接吻的时间。
“啧啧啧,想不到你俩情侣纹身都有了,竟然还这么纯情!”
盛琪冬趁机奚落了一句。
“盛琪冬,你想死是吗?”
温凉可经不起这么激,就在她忍不住要教训这个小作精的时候,贺天然忽然拉起了她的手,聚在半空,蝴蝶的翅膀再次合二为一。
“这叫什么纯情,这叫高质量的恋爱,不懂就不要乱说!”
贺天然故意炫耀道,岔开了这个话题。
这话一说,就连沉稳的黎望都不干了,众人又笑又闹,抓着两人手上的蝴蝶纹身问着不放,盛琪冬乘机怂恿温凉的老婆们合纵连横,纷纷是抬起酒杯,对二人实行了统一战线的策略!
不管怎么说,这对情侣在他人的眼中,确实挺酷的。
一场聚餐,就这么,在年轻人们笑着,闹着的时光中,缓缓落下了帷幕,今夜的欢愉,注定成为他们在大学生涯里,一份宝贵的记忆。
……
……
晚上十点四十分。
众人掐着宿舍关门的点儿,回到了学校。
男生们提议先送女生们回寝,但是队伍,却分成了三个部分。
胡岳跟蔡决明还有顾玲三个女生走在最前头说说笑笑,黎望跟盛琪冬一起手牵手走在中间,而贺天然与温凉慢慢悠悠地跟在了最后。
校园橘色的街灯下,将他们的影子都拉得很长,众人各自或响或静的欢笑私语,在这条回寝的小路上回荡着。
“今天我不是故意忘记吉他的事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忘了……”
温凉的双颊呈现出一种微微的陀红,神态也有醉醺醺的,言辞之间,有一种难得一见的憨态。
贺天然摇摇头,表现出并不在意的样子:
“很正常,我们导演班的一些同学,天天见面,但我也会出现那种名字到了嘴边,就忽然忘记的情况。”
温凉突然停住脚步。
“你生气了吗?”
贺天然也跟着停了下来,温和道:
“我不生气啊,你都道歉了,而且多大点事儿啊,不至于。”
“你骗人!我知道那把琴,对你,对我,都是很重要的!我怎么就忘了呢……”
温凉可能是喝了酒,语气很是执拗,她不住敲着自己额头,责怪着自己。
“哎呀,我真没骗人,我喝了酒啦,说的都是实话,别这样……”贺天然很是心疼的赶紧将她的手拉住,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确实不生气,但他确实也很害怕……
温凉眼神迷蒙地看了他许久……
然后她展开双臂,环住男友的脖子,脑袋贴紧着对方的胸膛……
拥抱,这是最能让温凉感觉到放松与安心的动作,因为在男孩的怀中,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体温与真实的心跳……
而对贺天然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男孩一手放在女友的后肩,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安静地享受着属于两人的温馨时刻。
“对不起……老……老公……”
醉后的温凉声若蚊音,可贺天然还是清楚的听清了后面两个字……
这是两人第一次用这么亲密的称呼!
贺天然只觉天旋地转,一颗心被巨大的甜蜜所包裹,他血往上涌,头脑发聩,头皮更是嗡地一下一阵酥麻,之后这种酥麻感更是扩大开来遍及全身,刺激得他浑身痒痒,想要挠一挠又觉此举不妥,所以他下意识又更加用力,抱紧怀中的温凉。
在一段爱情中,注定伴随着无数的认可。
认可对方的为人,认可彼此的三观,认可各自的梦想,还是,认可他或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但这并不代表着,说出后的效果,会减弱半分。
没有哪个男人,会抵抗得了自己钟爱的那个姑娘,第一次叫自己一声——老公。
心中早已开心到爆炸的贺天然,嘴角控制不住地越咧越大,他忍不住得寸进尺道:
“你叫我什么?你再叫一次……”
“……我不。”
“乖啦~”
本来就醉醺醺的温凉被贺天然紧紧抱住都快缺氧了,她挣扎了两下,小心翼翼抬起头抿着嘴,这对她来说真的挺难为情的,但看着贺天然期待的目光又不忍拒绝,在不断地嗫嚅吞吐之下,终于又是微微开声道:
“老……老……”
哪知,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见本来走在前方的盛琪冬与顾玲等闺蜜,一个二个拿着手机,双眼发光,紧张地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等着拍摄记录下温凉这罕见的小女儿的娇柔姿态!
温凉顿时大窘,飞快将脸埋进贺天然的怀中,闷声羞斥道:
“啊!!你们怎么还不走啊!!你们好烦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