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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逆旅夜雪     笑傲在江湖txt下载     笑傲在江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二章 造反檄文

    正德天子和众臣立下了担保文书,朱厚照自然是心中怒火冲天,百官确实目带笑意心中自得。

    随即刘瑾宣布散朝。

    百官三三两两的低声笑谈着向外走去,朱厚照也窝着一肚子火准备回豹房练练武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

    但百官还未等走出奉天殿,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大喊:“十万火急,八百里加急!宁夏府叛乱!”

    叫声传来,百官登时一愣,随即额头密布汗珠,他们刚刚担保的安惟学现在就在宁夏,如今宁夏叛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众臣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朱厚照则是心中大喜:“好你的林平之,果然了得!”

    朱厚照当即一拍镇山河,叫道:“何方军报,速速报来!”

    突发军国大事,百官无论如何也不敢走了,别说刚下朝,就算回家了也必须马上赶回来,连忙正衣站好,各怀鬼胎心有惴惴。

    不多时,一个值事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双膝跪倒,双手托着一副卷筒,高声叫道:“陛下,十万火急,宁夏府造反了!”

    刘瑾连忙上前结果卷筒,双手呈给朱厚照,朱厚照也取出裁刀破开卷筒将里面东西倒出一卷文书。

    朱厚照拿起文书展开仔细观瞧,越看面色越难看,到最后勃然大怒,叫道:“罗文祥!”

    罗文祥不明所以,但见朱厚照如此动怒,心中不免害怕,出班跪倒:“微臣在。”

    朱厚照一指刘瑾:“你将此物拿给他,让他大声点念出来,让百官听一听,听清楚了!”

    刘瑾也不明所以,不敢怠慢,连忙接过文书小跑到罗文祥面前递给罗文祥道:“罗大人,你都听见了,皇爷叫你大声念出来,让百官听清楚!”随即转身回到朱厚照身侧站好,努力让自己站稳不要摔倒,他刚刚在递交文书的时候偷看了一眼,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已经吓得他肝胆俱裂,险些大叫出声。

    罗文祥不敢不从,站起身来打开文书发现原来是一纸檄文,他也没看就直接念了起来:“安化王朱寘鐇问周王、鲁王、秦王、晋王、蜀王、楚王:以大明有贼阉瑾,无功天下,侵夺田地,使吏劾系讯治以辱之为故,不以诸侯人君礼遇朱氏骨肉,绝先帝功臣,进任奸宄,诖乱天下,欲危社稷。陛下多病志失,不能省察。欲举兵诛之,谨闻教。敝地虽狭,地方千里;人虽少,精兵可具十万。。。”

    罗文祥刚开始还敢念,因为毕竟藩王造反也和他们这些文臣无关,甚至于他还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昏君,你不知好歹,连皇家都造你的反,看你还敢对我满朝文武叫嚣。”但他越念心里越没底,这个檄文的文风太眼熟了,而且这字迹也眼熟的不能再眼熟了,终于他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恐惧偷看了一眼檄文的右下角,当看到“安惟学”三字的时候,就好像一道炸雷轰在他的头顶,当即让他肝胆欲裂。

    罗文祥当即跪倒在地混身如筛糠一般,磕头捣蒜口中高呼:“微臣死罪!微臣死罪!陛下开恩!陛下开恩!”

    满朝文武在听到罗文祥开始念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檄文的主旨:“安化王反了。”

    但是多数人都有幸灾乐祸看朱家笑话的心理,有的甚至于已经开始盘算如何进一步让朱厚照难堪,以便于争取更大的权力了。但是忽然之间看到罗文祥这般态度却是吃惊非小,安化王造反再大的罪责,关你一个御史言官屁事?你在这儿请什么罪?不过朝堂之上,又是如此严肃的事情,没人敢问,只是心中暗暗揣度。

    四位阁臣也是心思各异,李东阳胡须抖动,焦芳张彩面带惊容,唯独杨廷和例外,杨廷和开始的时候也是一惊,不过在见到罗文祥的举动后面色一变心中电光火石之下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顿时满头大汗淋漓,看向朱厚照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除去四位阁臣六部九卿的大佬们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他们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对政治的敏感度远远超过了旁人。

    朱厚照厌恶的看着罗文祥,面色不动,更未开口说一句话。罗文祥现在骑虎难下,只好不断的将头一下一下的磕下去,很快,他面前的地面上已经血污一片,但他依然坚持的磕着。

    现在朱厚照不说话,所有的太监包括刘瑾更不敢说话,满朝文武不明所以都怕引火上身也不说话,但是身为督察院掌院的杨一清却不能不说话了。没办法,罗文祥是他的属官,而这罗文祥现在演的这一出实在太难看了,他不说话不行了。

    杨一清稳稳心神,出班道:“罗御史,你如此君前失仪该当何罪?”

    杨一清开口算是救了罗文祥一命,他总算停下了磕头的动作,抬起满是血污的额头,哭嚎道:“总宪大人,下官有罪,但请陛下惩处!”说罢冲着朱厚照再次将头叩下,不过这次他没抬起来,只是将额头深深按在地上。

    朱厚照面色铁青,冷声道:“念!”

    罗文祥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再次拿起檄文念了起来,当念到最后的檄文作者安惟学之时,整个奉天殿如同扔进了一百颗万人敌,百官顿时乱成一片。不过这次再无一人敢说这是厂卫伪造的东西了,大明的文官虽然擅长颠倒黑白没理搅三分,但那也要有极限的,造反檄文这种东西,已经丧失了一切胡搅的理由,哪怕安惟学仅仅是在檄文上签名都已经是不赦之罪,而且就连被迫从贼这种话都不能有,更何况安惟学是檄文的作者。可以说,安惟学的这个檄文一出,不但是他自己再也不能回头,也把大明的文官推向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要知道,文官骂皇帝凭借的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而背上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声,这个制高点是别想爬上去了。

    朱厚照哈哈大笑,但面上绝无一丝笑意:“好啊,真的是太好了,国朝养士百二十年,就养出来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马永成!”

    东厂督公马永成此事也是心惊胆战,听到皇帝叫他,连忙闪身出来道:“皇爷有何吩咐?”

    朱厚照道:“即可擒拿安惟学在京家眷,搜查其府邸!”

    马永成高声领命,当即亲自率人前去办差。

    朱厚照再次开口道:“英国公何在!”

    英国公张懋连忙出班跪倒:“陛下,老臣在!”

    朱厚照道:“立刻下令五军都督府,今日起京城戒严,防止乱臣贼子狗急跳墙为祸京师!”

    英国公高声领命:“老臣领旨,除非老臣身死,否则必不让宵小之辈得逞!”说罢出殿整兵去了。

    朱厚照再次开口:“谷大用!”

    御马监掌印谷大用连忙跪倒:“奴婢在!”

    朱厚照道:“即可命令腾骧四卫及四卫、勇士营,全部进入战时状态,守卫皇城,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调动。”

    谷大用重重叩头叫道:“奴婢谨遵皇爷之命!”

第一百零三章 渡河

    朱厚照言出法随,接连几道皇命发出,并无一人反对,这在正德朝还属首次,毕竟安惟学这个清流领袖道德楷模给文官集团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随即朱厚照又连续给顺天府、北直隶、宣大连发数道上谕,皆无一人反对,朱厚照心中也是暗爽不已:“他奶奶的,老子当了五年皇上了,第一次说话这么好使!”

    就在朱厚照刚刚发出第十七道上谕之后,马永成飞快的跑了回来:“皇爷,奴婢该死,安惟学的家眷已经在十日前被人秘密的接走了?”

    朱厚照勃然大怒道:“如此大事为何你东厂和锦衣卫居然不知?石文义,你该当何罪?”

    一旁的石文义差点被吓死,连忙跪倒叩头道:“陛下,微臣该死,但此事和微臣无关啊。数日前,我锦衣卫在京城几门的守卫被御史张钦大人弹劾,被迫撤离了啊!”

    朱厚照面色一变,冷笑道:“又是督察院的忠臣义士干的?”

    巡城御史张钦此时腿已经软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微臣只是受到安惟学来信蛊惑,说锦衣卫鹰犬作祟,故此才会上本弹劾,陛下,微臣冤枉啊。”

    朱厚照面色如铁,语气反而平静了:“哦,原来张爱卿是奉了你恩师的旨意啊,那就难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现在你的恩师已经写了讨朕的檄文,你何不现在就来弑君啊?”

    张钦不敢再言,只得学罗文祥不断的磕头。

    马永成心中暗骂,不过能给文官添堵的事情他也不会放过,连忙上前道:“奴婢搜查安惟学府邸,因安贼走的仓促,还有大量金银细软未来得及搬走,粗略估计有黄金一万两,白银四十二万两之巨。”

    满朝文武更是面如死灰,而朱厚照则面带冷笑心中欢喜非常。

    马永成面色一转,也变得难看,涩声道:“奴婢搜查安贼后花园时,发现内中有男童遗骸,未及清查,不过应不会少于三十具。”

    朱厚照忽然再次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这就是我大明朝的御史言官之首,这就是清流领袖,我大明的柱石。”他猛地一拍御案,“刚刚给安惟学画押作保的,都给朕站出来!”

    随着一片扑通声,大殿内近一半官员已经跪在地上:“陛下,为臣有罪,请陛下开恩!”

    朱厚照冷笑道:“开恩?你们刚刚如何所说?”他对马永成道,“马永成,朕命你将这些正人君子全部缉拿,送往诏狱看押,必须严加审问,勿要走漏一个乱臣贼子。”

    石文义一听心中大急,这锦衣卫诏狱明明是自己锦衣卫负责,怎么忽然交给马永成了?他不敢问,只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刘瑾,但刘瑾此时心神已乱,岂能在这个时候为了石文义开口?

    好在朱厚照没忘记他,接着开口道:“马永成,今日起,你暂时兼管锦衣卫,待朕旨意再动。石文义监察不利,你也顺便带到诏狱里面询问一番。”

    石文义顿时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完了,但是他不敢说什么,只好跪下对着朱厚照磕了个头,乖乖的让马永成着人带了下去。

    片刻之后,奉天殿内再次平静了下来,不过这个时候显得空旷了不少,近一半的官员已经被扔进了诏狱。

    朱厚照冷冷的看着下方,开口道:“现在宁夏已反,不知道众位爱卿有何高见?”

    此时满朝文武已经噤若寒蝉,没办法,今天的局面太意外了,转眼间一半的官员已经下狱。不过这次下狱的多数御史言官和一些科道的给事中,朝堂的大佬们几乎没什么损失,这也难怪,这些老滑头们哪怕看起来十拿九稳的事情,也不会随意站队。

    大佬就是大佬,虽然今天的朝堂让人感到害怕,但是这些在刀光剑影里面拼杀出来的人物还是很快就适应了。

    内阁大臣杨廷正准备出班保举一人,但他还未动,忽然马永成又跑了进来:“皇爷,西北急报,锦衣卫镇抚使林平之急奏!”

    朱厚照急道:“快快呈上来。”

    打开林平之的题本后,朱厚照大笑道:“好,很好。”

    随即对刘瑾道:“拟旨:锦衣卫镇抚使林平之,侦破安惟学、周东度以及宁夏卫指挥使周昂挟持安化王造反有功,又重整李俊堡兵事,屯田获粮四十二万石,升锦衣卫同知,加封都指挥佥事,暂摄宁夏府内一切军政,便宜行事,望林平之不负皇恩早日平叛,钦此。”

    刘瑾有些惊讶,朱厚照升林平之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倒是能够理解,毕竟他眼下便在锦衣卫任职,乃是从四品的镇抚使,现在一跃升为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也算是高升了。

    可是那都指挥佥事却是武职啊,大明三司,都指挥使司乃是地方最高军事衙门,隶属五军都督府,最高者乃是正二品的都指挥使,而都指挥佥事,那可是正三品的武官职位了。

    当然锦衣卫有许多的锦衣卫千户,锦衣卫指挥佥事,可是几乎都是只享官爵俸禄而无实职。朱厚照方才封林平之为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便属于只享高官之位,而无实权的寄禄官职。当然有了这官职,只要朱厚照愿意,随时可以将这寄禄的官职转为执掌军方权柄的实职。显然朱厚照在给林平之接掌锦衣卫铺路的同时,也在给林平之向着军队方面安插身份。而更关键的是那句:“暂摄宁夏府内一切军政。”这个话就重了,林平之是军职,以军职摄民政,这就是说皇上还打算让他有机会转成督抚一般的文官。

    刘瑾能够看出朱厚照的用意,四下一众官员同样也能够看出朱厚照的目的。

    如果说只是提升林平之在锦衣卫当中的官职,他们就算是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毕竟那是天子亲军,只要天子乐意,哪怕是将区区一小旗提拔成锦衣卫指挥使,那也是天子乐意。可是锦衣卫的官职升迁他们管不到,但是朱厚照另外封赏林平之都指挥佥事这个官职,他们可就不能再坐视了,尤其是暂摄军政,他们更不能不问。

    都指挥佥事那可是武臣之中的高层官职了,正三品的武官,再进一步就是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使,可为三司首脑。哪怕是如今武臣不兴,被他们文官集团死死打压,颓势到了极点,可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看着林平之这么一个明显不按规矩出牌的家伙进入武臣行列当中,更何况,看情形这家伙还要插手文官的事情。

    这已经不单单是锦衣卫的事了,而是一下涉及到了文武之争,哪怕是刚刚一下被天子干掉了将近一半的官员,可是在场的一众文臣见朱厚照封林平之为武臣,还要暂摄民政,登时像被踩到了尾巴,捅了肺管子似得。

    登时便见左副都御史史浩跳了出来,一脸正色道:“陛下,臣以为不可!”

    登基已经有五年时间的朱厚照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新君对朝政懵懵懂懂,如何不知朝中文武之争,文臣一直都在努力的打压武臣,他在封赏林平之武职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本来以为借着方才处置一半官员的余威能够震慑一下这些文臣,让他对林平之的封赏顺利通过,可是他还是低估了文官集团的敏感程度啊。

    不过朱厚照倒也没有失望,毕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尤其是当他看到率先站出来反对的竟然是左副都御史史浩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流露出几分笑意。其余官员正想站出来,结果见到左副都御史史浩已经站了出来便犹豫了一下,决定先看看情况再说。

    毕竟这大半天经历的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个就像是坐过山车似得,谁知道天子突然这么果决啊。让史浩试一试天子的反应也好。

第一百零四章 圣旨

    朱厚照也不着急,淡淡道:“爱卿因何反对?”

    史浩拱手道:“启禀陛下,林平之不过是一幸进之臣罢了,小小年纪能占据锦衣卫指挥使同知之位,已经是邀天之幸、皇恩浩荡,陛下垂爱了,又有何德何能升任都指挥佥事一职,更勿论要暂摄宁夏民政这样的重担。”史浩很是不屑道:“都指挥佥事乃是军中高官,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军国重职又岂能交付一黄口小儿!陛下此举将置国之大事于何地。”

    不得不说史浩这一番话当真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再配上史浩那一脸正气凛然,只听得四周一众官员连连点头称赞不已。

    朱厚照却是笑道:“朕没有直接封其为都指挥使,而是封其为都指挥佥事便是想要他多加磨砺,如此又哪里危及到军国大事了?”

    史浩当即怒道:“名与爵乃国之重器,岂能无功而赏,臣恳请陛下三思而行。”

    朱厚照面色一下阴沉了下来,冷冷的盯着史浩道:“这么说卿家是坚决反对朕对林卿的封赏了!”

    史浩坚定的点头道:“臣身为督察院左副都御史,职责所在,绝不能坐视陛下乱了国法纲纪。”

    朱厚照点点头道:“也好,史爱卿也是忧国忧民,这样也好办,朕便让史卿家前去宁夏传旨,正好也可以在一旁监督林平之的行为,如有不妥,朕再夺取他的都指挥佥事之职。”

    史浩闻言大惊失色,他没想到天子玩儿的这么绝,现在宁夏是什么样子自己完全不知道,就这么懵懵懂懂的一头撞进去,死了都没地方喊冤去,当即道:“陛下,臣年事已高,更不通军事,如何去的宁夏,臣不怕死,但恐耽误陛下的平叛大事。”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将贪生怕死说的理直气壮。

    朱厚照冷声道:“史卿家莫要妄自菲薄,朕记得你比那安惟学还要年轻着两岁吧?”

    一旁的刘瑾忙道:“陛下爱惜臣下,连这等小事都一清二楚,果然如此,而且他们还是同窗好友,莫逆之交。”

    史浩面色大变,怒道:“胡说,本官和那安惟学贼子有何关联,你着阉贼莫要血口喷人。”

    刘瑾也不着脑,只是对朱厚照道:“陛下,奴婢不敢妄言,那安惟学与史大人的交情满朝皆知,他们一个贵为左副都御史,一个为右副都御史,自称乃是伯牙子期的知音之交,二人多有礼尚往来,别的不说,史大人每日用来纳凉的折扇便是安大人亲笔所写。”

    朱厚照笑道:“还有此事?史卿家,既然如此,你不妨将你身上的折扇拿出来给朕一观如何?”

    史浩此时已然大汗淋漓,他如何不知道刘瑾所言千真万确,自己不想承认,可是哪怕自己铁嘴钢牙,这物证却无可抵赖,更何况这物证现在却是还在自己身上。大明朝文人之间风行互赠折扇,这也是一种风尚,自己和安惟学同为副都御史,彼此也却是又不少往来,但是现在扯上了谋反大罪,这如何是好?

    看着手足无措了史浩,朱厚照冷笑道:“看起来朕的话真的已经没人当回事了,就连借看一下折扇都让史卿家如此抗拒。”

    史浩再也撑不下去了,跪倒叩头道:“陛下,微臣有罪,但是微臣和那安惟学贼字相交只是因为同僚之宜,别无其他。”

    朱厚照道:“是否有其他,朕自会查实。马永成,你便待朕问一下史卿家,要记住认真询问,不得含糊其辞。”

    马永成大喜,今天虽然抓了不少官员,但是三品以上的大员还没有一个,自己正觉得不过瘾呢,现在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当即跪倒接旨,随即派人将已经瘫软在地的史浩拖了下去,在拖走史浩之前,马永成还没忘了从史浩的袖口里面把那柄折扇搜出来呈给朱厚照。

    朱厚照打开一看,山面上画了一个文人揽着一个书童正在游山玩水,而一旁所题的正是南梁萧纲的那首《娈童诗》。

    朱厚照冷冷一笑,将折扇一丢道:“好一个正人君子,你们都看看,我大明朝堂上都站了一些什么样的人物。马永成,要注意查一下,就算那史浩与安惟学造反无关,也要查查他和安惟学之间有没有其他的勾当,务必详查。”

    马永成忙不迭的点头领旨。

    朱厚照平复了一下心情,对刘瑾道:“有没有拟好旨意?如果拟好了送交阁老,前方军情紧急,今日就把事情给办了。”

    这次没人再出来捣乱,刘瑾拟好了圣旨,双手交给李东阳道:“阁老,请您草拟。”

    大明的圣旨流程其实很繁琐,圣旨的制作有非常严谨规范的程序的。必须先由内阁草拟,也就是打好草稿,然后送进宫请皇帝批阅,一般司礼监秉笔太监会用红笔写上批改意见,这叫批红。然后再发回内阁,重新誊写在圣旨专用的布料上,这叫制诰,最后是送进宫去,重新核对过后,由尚宝监掌印太监加盖宝玺。这样的圣旨才算是真正的圣旨,否则圣旨就是非法的。

    大明朝除了洪武皇帝可以言出法随,永乐皇帝也勉强可以,后来的皇帝话语权越来越小,直到成化皇帝的时候,皇帝的权威才多少有些回归,但是被弘治皇帝十几年的励精图治又给打回了原型。朱厚照任天子五年,今天还是自己第一次主动颁布圣旨。

    李东阳看着刘瑾递过来的旨意,心中五味杂陈,他的确不愿意天子成为傀儡,但这也不意味着他愿意天子大权在握,他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平衡点,但是这个平衡点似乎根本找不到。

    李东阳缓缓的对朱厚照跪倒道:“陛下,老臣年事已高,实在不胜首辅之职,望陛下允臣乞骸骨。”

    朱厚照闻言叹道:“唉,朕明白,现在国事如此艰难,更有朝臣犯上作乱聚众造反,朕的江山现在也是风雨飘摇,阁老在这个时候离开朕能理解,圣人尚且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阁老如此做也是人之常情,朕自幼年便与阁老相识,阁老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既然阁老去意已决,朕也不能忘怀阁老多年的情分。不过现在国事艰难,朕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送给阁老。刘伴伴,你速去后宫找皇后一趟,便说现在国库空虚,连送阁老还乡的赠金都拿不出来,请皇后将她的金簪等物拿来赠与阁老,也算全了我们君臣相识一场之情。”

    朱厚照这番话说的李东阳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差点背过气去,他算看出来了,他如果不写这道圣旨,今天的事情如果传出去,他就是被千夫指万夫骂,死后八成还要得一个缪丑得谥号。

    李东阳当即颤巍巍道:“陛下不必如此,老臣实在是怕年老体衰耽误陛下的大事,既然国事如此艰难,老臣就算是拼上最后一口气也要为陛下撑住这大明江山。”

    朱厚照起身降阶而下亲手搀起李东阳,目中也有泪花:“昔日父皇在世之时便让朕多多求教阁老,阁老既然身体不适,自然应当多加休息,在大事之上替朕把把关也就是了。”

    李东阳是个君子,见皇上如此对待自己,也是老泪纵横,心理得不快也就跟着烟消云散了。焦芳、张彩在一旁默声不语,唯有杨廷和面色如常,也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最怕的事情

    就在BJ城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得时候,林平之却在李俊堡的府邸大堂里面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读着书。

    “林大人,如今西北大乱,林大人如此消极避战,莫非另有所图?”

    在林平之左右的座椅上,左首首位坐着锦衣卫试百户王家驹,王朝马汉张龙还有刚刚从千户所返回的赵虎依次坐在后面,右首首位做着一位中年太监,次位坐着一位年轻的宦官,后面坐着林林总总数名朝廷官员。

    开口的正是那位年轻的宦官。

    林平之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淡淡道:“邓公公,慎言。”

    正德十一月三日夜,安化王朱寘鐇在宁夏城邀请宁夏的官员们赴宴,酒酣,何锦、周昂率牙兵入内,仪宾韩廷璋等率伏兵杀出,杀宁夏知府张柏风、知县王安等朝廷官员。朱寘鐇自此开始作乱,次日,丁广等叛军受命在公署杀忠于朝廷的宁夏官员,都指挥佥事杨忠被杀,杨忠同僚李睿闻变,骑马到安化王府,府门关闭,李睿进不去,大骂,被叛军所杀。百户张钦不随同作乱,逃到雷福堡,也被杀。宁夏分守参议侯启忠被叛军擒住囚禁。

    朱寘鐇随即焚烧官府及文书,释放囚徒,抢劫库藏,撤掉黄河西岸的渡船,遣人招副总兵杨英、游击将军仇钺,二人出降。侯启忠逃跑藏匿,又被抓获囚禁。千户徐钦引兵入城,伪造印章旗牌。杨英当时出村杨显堡,率众守王宏堡,军众闻变溃散,杨英奔灵州。仇钺当时驻扎在城外玉泉营,本来想逃走,因担忧仍在宁夏的妻儿,而加入叛乱,引兵入城,解甲觐见,朱寘鐇夺取了他的军队给各营,出金帛犒劳将士。朱寘鐇任何锦为讨贼大将军,周昂、丁广为左、右副将军,孙景文为先锋,徐钦为先锋将军,魏镇、杨泰等七人为总兵都护,朱霞等十一人为总管。他让安惟学作檄文、命令,抄写数百份,批判刘瑾的贪腐之罪,传檄四方诸镇,称自己作乱是要清君侧驱逐刘瑾。一时之间,关中大震,内外危惧。

    在朱寘鐇摆下鸿门宴的前两日,林平之也在李俊堡摆下宴席,宴请宁夏镇守太监李增、少监邓广、总兵姜汉等人,李增、邓广等人本不屑来,无奈林平之拿出离京之时刘瑾所赠腰牌,又对姜汉出示天子令箭,几人不敢不从。酒席宴前,林平之突然发难,擒下众人,随即宣布朱寘鐇谋反之事,以在场几人疑似朱寘鐇同党的道理将几人软禁。

    李增等人高呼冤枉,同时对林平之所言安化王造反之事表示怀疑,但林平之并不给几人解释的机会,只是粗暴的将众人看押在府内。随即,林平之令箭急传缇骑四处,一方面给安化王送信,说自己已经软禁了李增几人请安化王赶紧行动。

    在安化王行动的当天,林平之马上竖起奉诏讨贼的旗号,宣布安惟学、周东度犯上作乱,挟持安化王对抗朝廷罪在不赦,宣布李俊堡进入紧急状态,同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姜汉、李增等人控制的部队全部调入李俊堡,他并不打算现在接收这些部队,一来是现在自己的军队还没有成型,如果加入太多的杂牌军,很容易稀释掉自己的嫡系,二来自己的士兵是自己拿银子砸出来的,都是良家子弟出身,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战斗力极强,而姜汉他们的士兵几乎都是老兵油子,打顺风仗还行碰上硬仗就容易掉链子,自己也没功夫去板正他们的毛病。但是林平之也不能放任这些部队不管,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控制好了这些兵难免会生事。

    在安化王造反檄文发布的第三日,林平之亲自释放了李增几人,并赔礼道歉,说军国大事不敢稍有侥幸,之前软禁几人也无奈之举,几人见到安化王造反的檄文,也表示理解林平之的行为,只是希望林平之早日起兵平定叛乱。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自从林平之宣布平叛后,就命令部署不得前进,只是尽全力消化姜汉的部队和李增丁广的部署,安心的打理李俊堡的城防设施,安抚百姓,丝毫不理会安化王闹腾。

    所为军情如火,现在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传来,杨英、仇钺相继投敌,西北的局势已经岌岌可危,但是林平之就像不知道一样,每日把众人召集在一起设宴吃酒,要不就是下棋听琴,让众人心里越来越不满。

    终于在今天,少监邓广忍无可忍,对林平之开言质问。

    不过却被林平之一句话顶了回来,邓广本待再说,镇守太监李增咳嗽一声,止住邓广开口后,李增对林平之拱手施礼道:“林大人,不是邓少监无礼,特别是林大人对我等众人皆有救命之恩,我等对林大人的恩情必然铭记五内。不过实在是国事艰难至此,我等心急如焚,林大人如有妙计不妨稍微透露一二,以免我等胡思乱想,对大人也有碍观瞻。”

    李增的话说的不错,如果不是林平之借机将他们软禁,这几个人早在数日前已经出现在安化王的宴席之上,以他们对皇上的忠诚,安化王对他们唯有屠杀一途,所以说林平之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一点都没有夸张。不过他这个话柔中带刚,已经表达了态度,今天得不到林平之一个答复,事情就没这么容易了解了。

    林平之笑道:“李公公言重了,都是为朝廷效力,本官理解邓少监的心情,不过军国大事非同儿戏,特别是此次乱臣贼子挟持安化王,稍不留意就会让某些有心之人说陛下骨肉相残,故此本官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校尉跑进大堂,单膝点地道:“大人,朝廷钦差到!”

    林平之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收拾厅堂,设摆香案,李增等人也不敢再问,钦命大于天。

    在准备好接旨的礼仪后,天使官也率领一众锦衣卫来到府内,林平之三拜九叩山呼万岁,天使官微微点头,缓缓的将圣旨请出。李增几人的目光不由得一凝,居然是贴金轴的圣旨,要知道,大明朝的圣旨是很讲究的,颁布圣旨的样式种类也各不相同,按照官员的品级不同有严格的区别,一品官员使用的是玉轴,二品黑犀牛角轴,三品为贴金轴、四五品为黑牛角轴。林平之是锦衣卫镇抚使,品级为四品,应该用黑牛角,这就表明,他要升官了。

    果然,天使官展开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锦衣卫镇抚使林平之,侦破安惟学、周东度以及宁夏卫指挥使周昂挟持安化王造反有功,又重整李俊堡兵事,屯田获粮四十二万石,升锦衣卫同知,加封都指挥佥事,暂摄宁夏府内一切军政,便宜行事,望林平之不负皇恩早日平叛,钦此。”

    林平之大喜,慌忙叩头谢恩,双手接过圣旨供奉在大堂之上,随即拱手谢过天使官,天使官也不敢托大,满脸堆笑道:“林大人,咱家给你道喜了,如今皇爷将平叛大事交与大人,还望大人莫辞劳苦,为皇爷分忧。”顺势吩咐跟随的锦衣卫力士将林平之的官服印信一备呈上,然后掏出一封信件交与林平之道,“此乃东厂马督公密信,让咱家交与林大人。”

    林平之忙不迭的点头称谢,随后命人安排酒宴宽带钦差,天使官摇头道:“林大人,不是咱家驳您的面子,皇爷在京等候咱家的回复,咱家不敢耽搁,如今林大人已经接旨,咱家即可返回京城。告辞。”这天使官绝无半点拖泥带水,连林平之准备谢仪的功夫都不给,即可转身率人打马而去。

    林平之看着天使官一行的背影,心中叹息:“大明还是有忠臣呐。”

    目送天使官离去,林平之转身回到大堂,在场众人纷纷对林平之道贺,林平之以礼相还。随即,林平之到后厅更换官服,然后在大堂焚香拜印,正式接掌宁夏军政大权。

    在林平之再次落座后,还未开口,忽然又有校尉跑进大堂:“禀大人,内阁差人前来下旨。”

    林平之一愣,刚刚走了个天使官,怎么又有旨意,心中疑惑但不敢怠慢,忙率众再次出迎。

    这次来下旨的是一个身穿红袍的文官,见到林平之一行,朗声道:“圣旨下,锦衣卫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林平之接旨。”

    好在刚刚接旨的道具还没撤,林平之忙着人更换香烛蜡钎,再次跪倒山呼万岁。

    宣旨官展开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夏叛乱,祸及社稷百姓。朕忧心如焚,特命督察院右都御史杨一清,提督西北军务。总制宁夏、延绥、甘、凉军务,挂帅讨伐;以内官张永总督宁夏军务;以杨英为右府署都督佥事,挂印充总兵官;杨一清旧部仇钺充副总兵官;灵州守备都指挥佥事史镛充游击将军。所到之处,如朕躬亲。锦衣卫指挥同知林平之,忠诚敏达,勇于任事,务必协助杨一清平定宁夏,还西北百姓朗朗乾坤,钦此!”

    林平之低着头,听的额头冷汗涔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第一百零六章 出兵

    林平之几乎不知道是如何接过的第二份圣旨,看着面前一脸假笑的文官,林平之甚至于连客气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走过场的拱了拱手道:“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军情紧急,本官无暇款待大人,还望大人见谅。”随即对一旁的马汉道:“你赶紧带大人去厨房用餐。”

    这文官闻言登时满面通红,不过能将官做到这步的无一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他强压着怒火皮笑肉不笑道:“林大人客气了。。。”他还没说完,忽然镇守太监李增叫道:“大人,京城远在千里之外,难明宁夏之事,此时仇钺已经投敌了。此乃不赦之罪,如何还能给他封官赏赐?”

    那文官好似料到会有此问,淡淡的道:“此事内阁早已知道,不过杨阁老已经说了,仇钺不会叛变,加官正好使他更忠于朝廷,如不封赏等于把他送给敌人。并且亲自起草赦免诏书,请求提拔仇钺,离间叛党。故此李公公不必担忧。”

    林平之目光微微一闪,这个文官居然认识李增,看起来也是一个允文允武之辈。

    此时一旁的徐经忽然开口笑道:“施耐庵的《水浒传》里面说杀人放火受招安,学生本以为是句笑谈,没想到在我大明朝居然成真了。不知道是否自此之后,想升官的人是不是会竞相效仿了。”

    那文官目光瞬间死死盯住徐经,徐经淡然一笑不闪不避于他对视,那文官忽地冷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徐大才子。”

    徐经面色不变恍若未闻,冷笑道:“不敢,见到华大人风采依旧可喜可贺,没想到现在华大人已经官升三级,看来徐某又多了不少同病相怜之人。”

    林平之目光闪动,已经知道了这个文官的来历:华昶,字文光,别号梅心,更号双梧居士,常州府无锡人。弘治九年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授户科给事中。弘治十二年乙未大比之年,以论劾程敏政,让先皇弘治皇帝大为震怒,罢免程敏政,御笔亲题徐经、唐伯虎永不许科举。随后华昶调官南京太仆寺簿,历任寺丞,一路升迁,看来他是最近刚刚调回京城。

    林平之自然知道他和徐经之间的龌龊,他身为局外人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但是这份圣旨却是不可不说道说道,略一思忖,林平之还是开口道:“华大人,目前仇钺投敌已成事实,如果其人死心塌地伙同安惟学等人造反如何处置?是否我宁夏之兵但见仇钺的旗号边望风而逃,以便等其回心转意?”

    林平之这个话却让华昶难以回答,别说他,当时在朝堂之上,天子以安惟学之事责问杨廷和,让他作保,杨廷和一样怂了,只是单纯的嘴炮不断,可是杨廷和毕竟是朱厚照在太子府之时的老师,他的反复纠缠最终让天子松了口。

    此时林平之提出这个问题,华昶淡淡一笑道:“所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本官不是带兵之人,这是林大人应该考虑之事。”

    林平之也不着脑,也是淡然一笑,拱手道:“有华大人这个话本官就好办了,不知道华大人宣旨过后陛下还有什么旨意?”

    华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圣上并无其他旨意。”

    林平之点头,随即对一旁的马汉道:“马上带华大人下去休息,然后给华大人准备甲胄兵刃。”

    华昶大惊道:“林大人这是何意?”

    林平之冷冷道:“陛下命本官暂摄宁夏一切军政事务,率军平叛,华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身在宁夏府,自然暂时归于本官治下,圣上又无旨意给你,你不听命还待如何?”

    华昶身边的一个幕僚叫道:“林平之,无陛下圣旨,华大人堂堂四品文官,岂是你一个小小锦衣卫鹰犬所能驱策?你。。。”

    话音未落,一颗人头已经冲天而起,林平之缓缓插刀回鞘,冷声道:“战乱时期,本官奉皇命暂摄宁夏,便宜行事,知道什么叫便宜行事么?就是砍了你们的脑袋也在便宜之内,在杨一清未到之前,宁夏一应文武大员必须服从本官。”

    华昶闻言硬生生将已经到了唇边的话咽了下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这种无用的眼前亏华大人是不会吃的,不如等到回京以后再伺机报复,当然,这也要看林平之会不会让他活着回京。

    见华昶面色铁青,林平之恍若未见,对马汉道:“听到没,马上带华大人下去款待,然后将华大人所带人马编入敢死队。”马汉闻言连忙领命,随即带着如丧考妣的华昶一行下去了。

    回到大堂,李增等人看林平之的眼神中已经多了一丝敬畏,论品级,姜汉身为总兵官要高于华昶,但是他绝不敢像林平之一样如此对待一个文官。无他,大明的文官实力太强大了,所为文贵武贱,大明的文官一直节制武将。

    看着李增等人,林平之展颜一笑,开口道:“各位,如今陛下圣旨已下,本官决定近期出兵。不知道众位有何高见?”

    李增沉吟一下道:“林大人,所谓兵贵神速,既然大人已经决意出兵,自然越快越好。”少监邓广作为李增的下属自是赞同李增所言。

    姜汉却有些踌躇:“李监军,虽然兵贵神速,但现在的旨意要赦免仇钺的一切罪责,此事却有些头疼,毕竟现在仇钺到底是真反还是敷衍安惟学等人,我们还不清楚,如果一旦仇钺将计就计对我们诈降后再反戈一击却如何是好?”

    这一下李增和邓广也默默无语了。

    林平之道:“姜大人,你是总兵,对这仇钺是否有所了解?”

    姜汉皱眉道:“林大人,虽然我是仇钺的上官,但他是杨一清一手提拔起来的,对我这个总兵官也颇有轻视之意,对他我实在没什么了解,只知道此人是杨一清的嫡系,对杨一清言听计从,心思缜密有鹰视狼顾之象。”

    林平之听姜汉如此说,心中暗喜,故作沉思,片刻后,林平之朗声道:“本官获悉,京城之内多有安惟学的门生故吏蒙蔽圣听,妄图与安惟学、周东度二人里应外合。圣上虽在不知宁夏实情之时仓促下旨,然我等却不能不听,故此本官决定,如果仇钺还有良知懂得迷途知返,便遵旨赦其无罪,若仇钺一意孤行,本官势必要将其诛杀在宁夏。”

    说罢林平之挥手命人将自己之前准备的沙盘车推了进来,沙盘演兵始于东汉的伏波将军马援,后世各代都在马援的基础上加以修缮,林平之的这个沙盘做得尤为精细,整个宁夏的山川河流一览无遗。

    林平之走到沙盘前,用小旗分别插在几个位置,对众人说道:“各位请看,现在叛军集结宁夏城,而我们占据李俊堡,宁夏总兵曹雄则占据灵州城,成犄角之势死死的挡住了叛军的南下和东进之路,叛军早已被我军牢牢控制在方寸之地,只要叛军攻势受挫,我们虽是可以发动一举全歼叛军。”

    李增几人都是老于兵事之人,一眼便看到其中关键,心中大定,邓广更是对林平之赔礼道歉,说自己过于焦虑言辞不当,林平之自然一笑了之。

    当天下午,夜不收来报,昨日在200名在弓箭手陪同下的官军和黄河边守卫船只的叛军之间发生。叛军战败,官军俘获其船只和武器。同时锦衣卫密探也带回来消息,仇钺自从投降以后,一直称病在家闭门不出,不过因为仇钺颇有军事才能,做了何锦的随军参议和智囊。

    朱寘鐇害怕,派何锦与丁广率都指挥郑卿等三千人都倾营而出守渡口大坝,只有周昂留守。

    林平之仔细听完探子的回报,认真思忖良久,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此事,门外又有人赶到,却是朱寘鐇派来的密使,林平之不敢怠慢,忙将那密使代入密室,那密使见到林平之伏地大哭,说安化王兵败黄河口,请林平之立即率兵勤王,林平之好言安慰来人一阵,并表示马上出兵。密使顿时大喜过望,但忽然身体一震,随即瘫软在地,林平之看着面上惊喜之色还未褪去的安化王密使,擦了擦手淡淡的道:“放心,本官说到做到,这就出兵。”人影一闪,顶盔贯甲一身亲兵打扮的罗祥在内间走了出来,看着林平之道:“二弟,关键的时候到了,万勿忘记将你的生死文书弄回来销毁,万万不可落到朝廷手里。”

    林平之心下感激,对罗祥点点头转身出门,罗祥紧随其后。

    回到大堂后,所有人都已经穿上铁甲整装待发,林平之坐在堂中帅案之后高声道:“国朝养士百二十年,仗义持节,正当其时。众将现在上前听令!”

    众人热血沸腾,上前施礼齐声唱诺。

    林平之抽出一支令箭道:“姜汉,本官命你率本部人马三千绕道渡河,进驻沙井,阻断叛军东进的唯一道路,随即原地待命,等待本官命令!”

    姜汉上前大声应诺,随即接过令箭出门整兵处罚。

    林平之又拿过一支令箭道:“李增邓广听令。”

    两名监军太监上前听令。

    林平之道:“本官令你二人率军三千人,分别攻取平羌堡和赤木口,封锁贺兰山,防止叛军战败逃入草原,如果有一名叛军在你二人守卫处逃脱,马永成公公有令,东厂家法伺候!”

    李增二人心中一懔,连忙领命而走。

    林平之又拿过一支令箭:“王家驹听令。”

    此时的王家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富家公子了,满面黝黑一身铁甲上前一步躬身施礼。

    林平之道:“王家驹,给你一千八百堡丁,镇守李俊堡,防止叛军狗急跳墙攻打我堡,我会留徐经先生在此,有事不决可多与徐先生商议。还有,看管好华昶以及他手下一干人等,如果堡内有失,定斩不饶。”

    王家驹热血沸腾,大声应命铿锵有力!

    林平之道:“堡内剩余五千兵丁随时待命,本官稍后自会下令征调。

    最后林平之站起身行高声道:“王朝马汉张龙赵虎!”

    王朝四人一起上前一步:“属下在!”

    林平之道:“和本官点齐三百精兵,斩将夺旗,诛灭叛军,你们怕不怕!”

    王朝四人听闻三百精兵,微微一愣,但随即大吼道:“不怕!”

    林平之点头道:“好,即使如此,随本官整装出发!”

第一百零七章 平叛

    此时所有的士兵早已准备停当,林平之出了府邸,此时府邸门口已经站满了李俊堡的军户,见到林平之出来纷纷跪倒叩头,祈求林平之带上他们一起出战,免得有贼人伤到林大人。

    徐经王朝等人看到无不感慨,扮作亲兵的罗祥也不禁动容,多少年了,大明何时见过这种场景,百姓居然愿意自发的替当官的去死。甚至于连王雪竹那样的女子,也身穿劲装拿着两把短剑叫嚷着要追随林平之杀敌报国。

    林平之拱手道:“本官多谢乡亲们的厚意,不过杀敌报国是我们当兵的事情,你等百姓供养军人,打仗的时候我们不上怎么能行,如果乡亲们有心,那么林某不在的时候,王百户和徐先生就可以全权代表本官,如果有贼人来伤害我李俊堡,你们多多协助他们便可。”

    百姓闻言齐声唱诺,保证谁敢打李俊堡主意就砸烂谁的狗头,又纷纷祝林平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千万要活着回来,结果说这个话的人言刚出口就被旁边的百姓胖揍了一顿。

    林平之上马对所有的军户一拱手,随即在得胜勾上提起蟠龙枪向天斜指,大吼了一声:“出兵!”率领王朝等人带着三百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精锐兵丁出堡而去。

    林平之并没有注意到,在王雪竹身旁,一直躲着一双幽怨的眼睛眼神复杂默默的注视着他。

    此时,在宁夏城的朱寘鐇已经心乱如麻,事情的进展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不一样,自己的讨贼檄文已经发出了不少日子,想象中各路藩王一起响应的局面并没有出现,反而都对自己大加鞭挞。而且兵马出击也受挫,这时,镇守固原的署都督同知充总兵官曹雄,得知自己起兵,即统兵压境上,命令指挥黄正以兵三千入灵州,约邻境各镇兵克期出兵围剿,又派遣灵州守备史镛等夺河西船,尽泊东岸。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不顺利,而且粮草已经捉襟见肘,如果不是林平之在之前运来了一批粮草,现在自己的士兵恐怕已经哗变了,他想到林平之,心中又升起一丝希望:这林平之虽然年轻,但是手段高超,朕的大军能支撑到现在也多亏了他的粮草,朕相信他必可以来勤王救驾。

    但是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忽然府门前一阵打乱,随即一个将校满身是血跑了进来,跪地大哭:“陛下,快逃,官兵杀到了!”

    朱寘鐇大惊失色:“胡说,朕外面还有上万大军,敌人也在黄河东岸,如何须臾之间便到了!?”

    将校大哭道:“王爷,那仇钺狗贼装病不起,何锦将军前去探病,仇钺乘机欺骗何将军,说官军就要到来,应即出兵守渡口,勿使渡河。何锦、丁广二位将军听信其言,倾营而出,只留下周昂大人守城。陛下今早命周昂探视仇钺,仇钺卧床呻吟,伏卒捶杀周昂。仇钺率百余人,直奔陛下府邸来了,陛下,快跑吧!”安化王大惊失色,大骂道:“仇钺,你个狗贼!”

    朱寘鐇是真的怒了,只把仇钺恨之入骨,但是恨归很,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就在朱寘鐇准备在后门逃跑的时候,仇钺已经带人杀到,轻松的将安化王擒捕,随即仇钺掘地三尺,连杀孙景文等十余人。此时朱寘鐇的大军尽在黄河岸的何锦、丁广手中,宁夏城就是一座空城,仇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难,迅速便控制了宁夏城的一切。

    占据安化王行辕的仇钺坐在府邸大堂不禁志得意满,此次平叛自己功劳最大,自然少不了封赏,说不得还可以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可谓春风得意。他随即准备假传朱寘鐇令,召何锦、丁广回城,然后伺机伏杀,最后只等明日总兵率大军到此,自己便功行圆满了。

    哪知就在他坐在椅子上暗自得意之时,忽然门外再次陷入大乱,随即一名军士跑了进来跪地道:“大人,大事不好,行辕被一群锦衣卫团团围住,他们人多,弟兄们抵挡不住,此事已经伤亡大半。”

    仇钺闻言大惊:“为何此处忽然出现了锦衣卫?还和我的人厮杀起来了?”

    他来未来得及思考,一队缇骑已然冲进了行辕,只见为首一人,身穿连环锁子甲,手中一杆亮银蟠龙枪上下翻飞,杀的自己手下的兵丁人仰马翻,后面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锦衣卫缇骑,下手狠辣无比。那为首之人进了行辕并不恋战,吩咐那队缇骑在门口杀人,自己则带着五个人直奔大堂而来。

    转瞬间已到近前,仇钺连忙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大吼一声:“大人!误会!我是宁夏游击将军仇钺,叛军已经被我剿灭,大人万勿自相残杀!”

    为首那人闻言一勒缰绳,枪尖点指仇钺喝道:“你就是那降贼叛将仇钺?”

    仇钺闻言一惊,连忙施礼道:“大人!请容末将禀明真相!”仇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现在已经瞥到林平之腰间锦衣卫同知的腰牌,如今林平之这般喝问自己,连忙剖白道:“大人。末将委身于贼,实乃为的就是今日啊!”

    “当日我若战死沙场。于朝廷剿贼之大局毫无意义!而且末将家眷皆陷在城中,如果不降,恐怕家小难免沦于贼手。小将便想,不如留下一条性命打入贼人内部,若能叫我侥幸杀得贼中一二首脑,这才算是真正报效了朝廷!如今,末将终于一雪前耻,将叛军首领周昂斩杀,并将安化王众人擒拿在手,小将见大人又悲又喜,悲的是没有事先查之叛军阴谋让叛军搅闹西北,喜的是我大明西北从此安宁矣!”

    “为了家眷故此降敌?”林平之意味深长的重复了一句,见仇钺又被自己吓着了,忽而一笑,和颜问道:“叛军杀了杨忠的家眷还是张钦的家眷?亦或是你听说过叛军要杀谁的家眷?”

    仇钺闻言面色惨变,林平之这个话让他根本无法回答,安化王造反至今尚不满一月,根本就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去杀人家眷,但是你总不能说他日后会杀吧?这样一来,自己的这个投敌之命就难以洗去了,仇钺刚刚的喜悦已然彻底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惶恐,顿时面上大汗淋漓。

    “仇将军,本官早闻你武艺过人,没想到韬略更见深度,居然一日之间便立下如此大功。只是本帅有一事不明,似你这样的大将,为何会陷入贼手呢?”林平之颇为玩味道。

    仇钺此时心神已乱,听到林平之相问,心里话儿便脱口而出:“大人,仇某降贼实非得已!谁能想到安化王堂堂皇亲国戚居然会行谋逆之事,仇某不察故此失手被擒,但是故事我想若是就这么死了,于国家何益?不如打入贼人核心,将来伺机立功报效朝廷,是以……”

    林平之听到此处,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宏亮中气十足,仇钺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忐忑不安的窥向这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之人时,只听这时林平之忽然语气一变,怒责仇钺道:“贼来降贼,军来投军,似你这等没骨气的,皇上要你何用!?朝廷要你何用!?来人呐,给我拿下砍了!”

    仇钺脸上的肌‘肉’已经完全僵直,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曾设想过无数种自己的结局,独独没有猜到,林平之会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要知道,杀他一个仇钺,并不只是单纯他一个人人头落地,而是绝了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降将的后路!林平之如此不计后果,这不是明显‘逼’着他们这类人死心塌地为安化王这样的野心家或者胡虏效死!?

    没理由,完全没理由啊!林平之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疯了?!

    “大人,不能杀我啊,你不能杀我!我是朝廷任命的游击将军,没有皇上的旨意,没有兵部的命令,大人,你不能杀我!”仇钺见道林平之身后的王朝马汉栖身上前,慌忙用刀封住门户,哀声嚎叫道。

    王朝马汉身上功夫相当不错,眼见仇钺轻易便将这两条大汉封住去路,足见此人本事不俗,林平之见状暗暗点头,心道杨一清这个家伙还是有些眼力的,手下也不尽然都是酒囊饭袋。不过暗赞归暗赞,事情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只见林平之把脸一板,望着不知所措的王朝马汉,沉声道:“本官说的话,你们没听到!顺便告诉他本官的身份,让他看看本官是否有权杀他!”

    两人脸上一红,急忙上前补救,张龙赵虎也上来帮忙,不过十几个回个,仇钺的单刀便被马汉打落,随即和王朝瞬间扭住仇钺,大声道:“告诉你这个狗头,我家大人便是锦衣卫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林平之林大人,现奉皇命暂摄宁夏一切军政事务,便宜行事!”说罢死命要把他拖走。仇钺到底是从底层拼杀出来的军官,他要下定决心不走,王朝马汉还真有点费事。

    可惜,他身形未乱,心中已乱。他能感觉这几个锦衣卫动了真格的,而林平之丝毫没有再言的趋势,明显对方不是在虚张声势!仇钺彻底乱了,心跳如擂鼓。他怎能如此不明不白的就成为朝廷祭旗的利物?当下慌不择言的喊道:“林大人,你不能杀我!你杀我一个,宁夏府复又归贼矣!若我身死,魏震、杨泰必反!”

第一百零八章 给安化王三条路

    林平之连仇钺都谈不上太熟悉,又哪里知道魏震、杨泰是哪路毛神?料想这两人定是仇钺在宁夏府的心腹,当下冷冷笑道:“你的意思,朝廷若没了你们这些墙头草,还真拿不下宁夏府了?”

    尽管语气不逊,好歹林平之是终于开口了。仇钺心中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急忙剖白道:“小人恨不得一死,以此来洗刷身上的耻辱!只是小人万万不能死在林大人手上,不能死在朝廷手上啊!不然,千千万万似小将一般不得已而降贼的朝廷旧部,他们便彻底没了退路啊!小将恳求大人开恩,让小人死在杀贼的战场上罢!”

    林平之听罢,面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上下盯着仇钺打量了半晌,忽轻轻说了一句:“你曾有过机会死于贼手!可你。缩头了!”

    感情,自己说了半天完全是对牛弹琴。直到这个时候,仇钺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对方进来那一刻起,林平之便一直是在与自己虚与委蛇,不过猫戏老鼠而已!

    想清楚这一点,仇钺心中一片灰暗,看来这厮是早已打定主意,要拿下自己这颗人头祭旗了,他也是宁夏的地头蛇,对林平之在宁夏的所作所为也颇有耳闻,此时想起自己所听有关林平之的传闻,已经笃定林平之是真要杀自己了。

    “林平之!朝廷委你以军国重任,你却这般私心熏天。你对得起圣恩吗!杀光了我们这班宁夏守将,你好独霸西北不成!?本将就是死,也要告上朝廷,在陛下面前戳穿你这厮的奸谋!”

    人到了最后关头。要么认命,要么拼死一击。面对咄咄逼人的林平之,显然仇钺选择了鱼死网破。索性是撕破脸了,他也不是好相与的!

    别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不知道你林平之在宁夏做的龌蹉事!借着朝廷剿贼的东风,所到之地处处安插私人!一个李俊堡还不够这厮收手。如今又盯上宁夏城这块冒着血腥气味的肥肉了。

    “试问,仇游击是要告上哪个朝廷?”

    林平之看向仇钺的目光除了阴冷,只剩下嘲讽了,显然并没有为对方狗急跳墙的行为所动。可他不言语,并不代表此时就没有人言语。只见,林平之身边的一个亲兵忽然插话了。

    仇钺闻言一滞,这白面亲兵的话正好击中了他的心窝。此事明明是林平之私心作祟,可自己坏就坏在,人不干净!天地良心,自己虽说是忍辱负重,可到了这些奸贼嘴中,那就是墙头草,风往哪吹就往哪倒。打不过叛军便降贼,朝廷来了就反正。看来林平之就是要死死攥住这一点,要置自己于死地。

    仇钺现在算是知道甚么叫做心如死灰了,当下求救的眼神在四周搜寻,希望有人能站出来,替自己主持公道。可惜,林平之只带了扮作亲兵的罗祥与王朝四人进来,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能帮自己说话的人。

    林平之心中冷笑不已,他此次就是要将这些尸位素餐之辈斩尽杀绝,重塑西北边关兵事。可能换过其他人,肯定会就势将仇钺收入囊中。眼下林平之的招式,看似不尽人情,但是任谁都不得不承认,此举无疑是将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毕竟,收一班毫无风骨的降将,哪有把他们屁股下的位置留给自己手下老人酬功划算?林平之这种宁缺毋滥的态度,倒是让罗祥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我这个二弟虽然年轻,但手段比那刘瑾更为老辣,倒与昔日成化年间的王直颇有相同之处。看来,成大事的人,都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相似之处。”

    仇钺见状,大概也猜到今日局面怕是难以回天了,当下一不做二不休,昂首对天发出最后的呐喊:“仇某命不久矣,死则死耳!望有忠臣义士听到仇某的遗言,将林平之奸谋上达天听,定不能叫此奸贼欺瞒圣君!”

    众人闻言,却没有一个人有反应,只是默然的看着这个垂死挣扎的倒霉蛋,仇钺毫无悬念的成为了牺牲品,带有血腥的空气中只遗下野兽般的哀嚎。

    转瞬间,王朝已经拎着仇钺的人头回来复命,林平之哪肯任由不良情愫发酵?当即把枪往地上一顿,威严十足道:“平灭叛贼,便在今日,诸将听我号令,封锁行辕,不许让一人漏网!”

    众人热血沸腾,高声领命。

    惨叫声在行辕中不断响起。

    这一场厮杀,直到掌灯时分才平息下来,王朝众人纷纷前来向林平之回报战果,林平之不敢怠慢,让众人各率领一直小分队,分成批次巡视街道,一方面防止叛贼的漏网之鱼走脱,一方面防止城内的青皮地棍借机生事伤害无辜。好在去年的时候,林平之血洗宁夏城,宁夏城的老混混被诛杀殆尽,新混混还没敢滋生,故此治安出奇的好,而百姓听说是杀青皮地棍的林大人入城平叛,更是欢欣鼓舞,甚至于有不少百姓自愿为林平之出力。林平之大喜,他此次为了一击致命和保密,只带了三百精锐,正发愁人手不够,此时有了全城百姓相助,所有的困难迎刃而解,于是他对自愿出力的百姓做了一个划分,青壮男子协助守城巡视,女子则帮忙给军士做饭烧水,不过林平之不打算抓苦力,还是按照李俊堡的规矩,按劳付给酬劳,虽然百姓坚辞不受,但是最终还是拗不过林平之的官威。

    林平之知道百姓是出于真心,但是这种恶劣的先例却不能开,否则一两次还好,如果以后再次有事又怎么办?百姓收钱不好意思,不收钱自己吃亏,也会打击积极性,人性固然是好的,但是也不能任意的去消耗。这也是真理。

    待等城内大体安定下来之后,已经到了亥时,林平之看了看罗祥,笑道:“大哥,我们去看看那位王爷?”

    罗祥笑道:“不知道那位王爷现在见到你作何感想。”

    林平之在战马的马鞍袋中取出一个方盒,二人说说笑笑的前往后院,林平之杀了仇钺之后,已经从仇钺亲兵的口中得知了安化王及其家眷所在,第一时间便命王朝四人率领五十名军士将朱寘鐇全家严密保护起来,朱寘鐇听王朝说林平之来救顿时嚎啕痛哭,乖乖听从王朝的安排,在别院里面安安生生的呆着。

    林平之和罗祥到了别院,王朝连忙上前:“大人,卑职将那安化王单独看官在中间的大屋之内,东厢房内是安化王的家眷,西厢房是安惟学和周东度二人。”林平之赞许的拍了拍王朝的肩膀,随即带着罗祥推门而入。

    朱寘鐇正在屋内发呆,见到林平之进来,好似见到了救星,上前拉住林平之的双手叫道:“平之,你可算来了,我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朱寘鐇是真的怕了,现在连自己和林平之的称呼都变了。

    林平之心中厌恶,不过面上不显,微笑道:“王爷言重了,王爷先请坐,现在事态紧急,不是客套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商议一个章程才对。”

    朱寘鐇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废话的时候,连忙点头,拉着林平之坐在自己旁边,随即看了看罗祥。

    林平之笑道:“王爷,无妨,这是平之的大哥,只是为了方便才打扮为亲兵,王爷不必顾及。”

    朱寘鐇点头,看着林平之急切道:“平之,如今之事还有挽回的余地么?”朱寘鐇并不傻,经过仇钺这么一搅合,自己兵散将亡,还想造反纯粹是痴人说梦,他所为的余地不过是逃亡,躲过天子的追杀。

    林平之眉头微蹙道:“王爷,难啊,不过平之已经想到了几条出路,供王爷参考。”

    朱寘鐇道:“平之,快快说来!”

    林平之笑道:“第一条路:王爷乃是太祖后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以一死让天子蒙受残杀骨肉的恶名。”

    朱寘鐇面色一惨,颤声道:“死?不错,我一死正德必然为世人诟病,但是他被人诟病却又与我何干?”如果林平之没说几条路而是只有这么一条路,朱寘鐇自然毫不犹豫,毕竟破罐子破摔,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别人好过,可是既然可能有活路,这种损己害人的事情还是没几个人愿意做的。

    林平之道:“第二条路:北出贺兰山就是鞑靼,南下临洮便是藏地,王爷可以去那里了此残生。”

    朱寘鐇面色一苦,涩声道:“塞外和藏地皆属不毛之地,更无论蛮夷凶残,杀人如草,去了即便躲过一个死字,恐怕连一餐饱饭都是难得。”

    林平之笑道:“第三条路:”王爷上书请罪,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安惟学、周东度以及周昂等人头上,就说王爷乃是被奸臣裹挟,数次求死都被奸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奸贼作乱。”

    朱寘鐇眼前一亮,直勾勾盯着林平之,炙热的目光险些让林平之误会他发现了自己一直给他使坏,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朱寘鐇忽然起身跪倒在林平之面前一拜到地:“林大人,小王多谢林大人指点迷津。”林平之慌忙跪倒叩头道:“王爷,这怎生使得,这岂不是折杀微臣了么?”

    朱寘鐇心中大是感动:“林平之,好人呐,在本王如此穷途末路之时,他尚且如此礼待于我,这样的好人那里去找?都怪本王不识好人,如果早知道林平之如此忠肝义胆又文武双绝,我让他代替周昂、孙景文等人,岂不是大事已成?唉,可惜后悔无极了。”

    朱寘鐇面带泪痕道:“林大人,小王如此穷途末路,你尚且如此待我,让小王无地自容。”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纸文书道,“这是小王昔日糊涂误信谗言陷害林大人写下的文书,小王现在便交还林大人。”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林平之,他实在不想连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掉,而且他现在在林平之手上,林平之杀了他,即便找不到密信,一把火烧了行辕也就是了。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威胁林平之的资本,这封密信就不再是林平之的把柄,而是自己的催命符了。

    罗祥心中大喜,看着林平之,心中赞叹不已。不过谁也没想到的是,林平之见到朱寘鐇的密信只是微微一笑,接过密信连打都没打开,随手从怀中掏出火漆将信重新封好交还朱寘鐇道:“王爷误会了,平之丝毫没有和王爷交换的意思,这封密函王爷可以继续拿着,如果愿意随时可以交给天子,平之虽不才,但是一向坦荡待人。等王爷彻底安全之后再将此信交还平之便是。”

    这一手朱寘鐇固然是感激涕零,罗祥则是心头大震,他不是朱寘鐇那样的公子哥,数十年宫中打滚成为今天的八虎之一,罗祥的眼光和思维逻辑比朱寘鐇强了太多,他当然能看出来,林平之这样的举动固然是因为胸襟坦荡,更是因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应对朱寘鐇出卖后的一切局势。他看着林平之,目光中透露出欣喜和期望。

第一百零九章 曹雄

    安化王朱寘鐇此时已经被林平之的气度所折服,特别是身处家破人亡的境地后,把林平之已经当作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待朱寘鐇激动的情绪平静后,林平之开口道:“王爷,造反之事非同小可,王爷一面之词难让朝中百官不产生非议,特别是安惟学,他是朝中清流领袖,御史言官之首,百官必然会对王爷百般刁难,如此我们还是要做出一个万全之策。”

    朱寘鐇连连点头称是,不过他是个文不成武不就之人,特别现在身处死地,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是连连让林平之处理一切。

    林平之道:“王爷,事已至此,想让安化王府全身而退已不可能,毕竟人多嘴杂。”他没有说下去,不过朱寘鐇已经明白了林平之的意思,到了这个时候,造反如此大事,还想全须全尾无异于痴人说梦,朱寘鐇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平之,没有内鬼引不来外贼,我府上如果有人通贼,一切便由你锦衣卫全权查处,介时拿来供状,本王会一一签字画押。”

    林平之要的就是安化王这句话,当即点头道:“安王爷有壮士断腕之心,微臣便好做了。”他随即将纸币放在桌案上,朱寘鐇会意,连忙提笔,按照一旁林平之的口述,片刻后,朱寘鐇已然写好,林平之取过供状仔细看了看,随即点点头又安慰了安化王两句,随即边和罗祥起身告退,安化王见林平之离去,长长疏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那封密函,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现在他已经有把握活下去了,对林平之也充满了感恩戴德之心,这个时候他的肚子也感到了饥肠辘辘,于是坐到茶几旁边,拿过点心茶水,美美的吃了起来。

    林平之和罗祥并没有考虑休息,虽然叛乱已经大体平息了下来,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战争刚刚打响,要的就是争分夺秒。

    走进右侧的偏房,此时面如枯槁的安惟学与周东度死人一般被绑在座椅之上,身上还有残存的血迹,这两人从仇钺反水开始就准备寻死,接过被仇钺的亲兵救下,为了防止他们在此自杀,故此将他们捆得和粽子一样。

    林平之看着这两个行尸走肉一般的文官,忽然展颜一笑道:“二位大人,你们这又是何苦呢?蝼蚁尚且贪生,为何二位大人却如此的想不开?”

    这两人都没见过林平之,不过他们此时早已心如死灰,也没兴趣知道林平之是谁,只是眼珠略微的活动了一下,随即又变成了一副死人模样。

    林平之也不以为意,甚至于都没在此开口,只是从提着的方盒中取出两份早已写好的供状走到二人面前,抓过两人的手,将他们的十根手指沾上印泥按在了供状上,然后不以为忤的将二人官靴脱下又将他们的十根脚趾指模按上。随即仔细的吹了吹,递给一旁的罗祥道:“大哥,你看看如何?”

    罗祥笑着接过供状仔细看了看,笑道:“不错,有理有据无懈可击。”

    安惟学二人此时只求一死,但是看到林平之的举动忍不住面色大变,安惟学叫道:“你是何人?如此私设公堂包揽诉讼,你可还知道大明王法?”

    林平之冷笑一声,掏出北镇抚司的腰牌道:“本官锦衣卫同知、都指挥佥事林平之是也,奉旨办差,暂摄宁夏一切军政事务。”

    安惟学顿时面如白纸:“你是厂卫鹰犬!好啊,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你如此弄虚作假,就不怕天下仁人君子的讨伐?”

    林平之大笑道:“你一个乱臣贼子在此和本官谈正人君子?安惟学,那篇造反的檄文是你亲笔所书吧?”

    安惟学恼羞成怒,大叫道:“老夫乃是受人胁迫,并非本意!”

    林平之冷笑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们两个饱读圣贤之书,却做下如此犯上作乱的恶行,事到如今还想巧言令色,这里不是翰林院,本官也不是三法司的腐儒,你们这套和本官没用。今天本官事忙,等空闲下来自然有的是时间调理你们。”

    他懒得和这两人废话,也不再理睬两人的怒骂,带着罗祥拿着供状便走,对两人背后的种种恶毒言语置若罔闻,和这两个死人争辩没有丝毫意义。

    待二人东厢房中出来后,已经是寅时三刻,不过两人毫无疲惫之色。

    林平之先吩咐张龙赵虎好好看护别院,随即带着王朝马汉来到一间书房,此时的林平之不敢浪费任何时间,当即提笔疾书,片刻之后,写好密信,随即取过卷筒仔细密封,然后又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取出六根鸡毛仔细的贴在卷筒尚,回身将卷筒交与王朝道:“王朝马汉,现在十万火急,本官令你二人乔装打扮,即可带着密件火速回京面呈圣上,记住:宁可跑死马,不废一刻钟。为防万一,沿途不可使用驿站,兹事体大,你二人相机行事,选最好路线,万勿耽误天子的大事。”

    王朝马汉见林平之如此郑重,自知事关重大,不敢怠慢,连忙跪倒接令,王朝也不避讳,当即脱下内衣将卷筒缝合在内衣之上随身穿好,随即和马汉对林平之告辞离去。

    见二人离去,林平之和罗祥相视一笑,都舒了一口气,随即林平之将劳德诺叫来嘱咐一番,又递给他一份密函小心嘱咐以后,劳德诺领命而去,林平之又对史登达做了一番吩咐。此时的林平之方才感到一丝倦意,和罗祥便在大堂的书案上躺下沉沉睡去。

    心中有事,林平之睡了一个多时辰便精神抖擞的开始巡城了,因为有百姓相助,林平之将麾下士卒分成几组轮流修整。

    。。。

    林平之在宁夏城中抚境安民的时候,黄河对岸的灵州城中却吵成了一片。

    自朱寘鐇起兵叛乱之后,这里边陷入了恐慌之中。灵州城其实并不大,原本只是一处小镇。自大明重九边重镇的建设之后,灵州设千户所,军队加上军户百姓以及本地的原住百姓聚集于此,久而久之规模逐渐扩大,进而成为一座五万多人的城池。

    灵州所北二十里,便是滔滔黄河自西南往东北方向斜斜穿过。两岸峭壁悬崖,地形险峻无比。从军队所属上来看,事实上灵州所属于宁夏卫所辖。其西侧是宁夏中卫,右侧是宁夏后卫。灵州所之所以成为宁夏卫所辖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灵州北渡口是联通宁夏卫南北两岸物资军备人员流动的重要通道。是通衢南北的要冲之地。

    当然,也正因为黄河滔滔,隔绝了灵州和宁夏城,成为了地理上难以逾越的鸿沟。所以,在此次叛乱之中,灵州守备将史镛并没有听从宁夏卫都指挥使何锦的命令,归顺反叛的安化王朱寘鐇。

    相反,在得知安化王叛乱的消息之后,灵州守备史镛即刻下令兵马严守灵州渡口,抽调城中兵马增援夏家堡,同时封锁了所有沿岸船只,在城中开始募集勇士准备迎敌。

    但是灵州城驻军只有千余人,面对这样的局面,人人都知道叛军极有可能很快便进攻灵州。所以上上下下人心惶惶,不少人拖家带口逃离灵州城。更有奸细混入城中散布流言,有地方官员士绅也开始劝说史镛要投降。城中一片混乱。

    不过,随着镇守固原的陕西镇总兵曹雄派出指挥使黄正率领的三千兵马抵达灵州,局面逐渐稳定了下来。援军的到达让灵州城稍微有了底气,不久之后总兵曹雄率六千大军抵达灵州。灵州城中的兵马骤增到了一万人。这一下,让这座卫所小城人满为患。街头上全是兵马,车辆物资拥堵不堪,整个城池充满了大战之前的喧嚷和紧张。

    “各位将军,本人决定了。立刻整军,准备渡河平叛。不能再等下去了。”曹雄在点将厅大声说道。

    史镛闻言忙上前拱手道:“总兵大人,可否再斟酌斟酌。朝廷无平叛旨意,我等当严防死守,不可擅自进军。再说了,对岸叛军严阵以待,兵马超过我们不少。我们主动渡河进攻,似有不妥。”

    曹雄皱眉喝道:“史将军。我已然约定了宁夏中卫指挥使马原,同时发动进攻。届时马指挥使率军从永康渡渡河而击,宁夏后卫指挥使马汉的兵马将昼夜赶来增援,两天便到。届时作为我们的后援兵力。叛军于南方渡口只有一万五千人,且分驻各处。我们兵力足够。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史镛沉吟道:“总兵大人,可是没有朝廷旨意,怎可擅自进攻。一旦失利,后果不堪设想。我灵州地势冲要,固守于此待兵马集结,准备妥当,再行攻击,恐怕更为妥当。卑职建议,一则等待朝廷圣旨。二则等待延绥镇援军抵达。此刻我灵州一万大军集结于此,固守灵州渡口绰绰有余。叛军南渡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减小,何必冒进进攻?以增不测?”

    曹雄哈哈大笑起来道:“史将军,我听人说,你是个有勇有谋之人,今日一见,却是个胆小如鼠之辈。你怕了?”

    史镛皱眉道:“总兵大人,士可杀不可辱。卑职从军多年,何曾怕过。还请总兵大人不可辱我。”

    曹雄冷笑道:“你若不是怕了,怎地百般阻挠本官发动进攻?朝廷下令进攻的旨意虽然没到,但是朝廷不让进攻的旨意不也没到么?你没听过,军情如火,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话么?叛军立足未稳,此刻进攻,正是趁其混乱,军心不稳之时发动进攻。当一举平息叛乱,擒拿叛贼。大军集结却不进攻,在这里干等着,看着对面。莫非你史将军目光如刀,能看死对方不成?”

    “哈哈哈哈。”曹雄手下的十几名将领纷纷大声笑了起来。

    指挥使黄正道:“史将军不肯进攻,莫非是同为宁夏卫兵马,同何锦丁广等人有旧不成?”

    史镛怒声喝道:“黄正,休得胡言乱语,你这是对我的攻讦和污蔑。请你收回这句话。否则……”

    黄正冷笑道:“否则怎样?”

    史镛沧浪一声抽出腰刀,喝道:“否则我便要和你决斗,挽回名誉。”

    黄正冷笑着跳出来一把抽出长剑,大声道:“斗便斗,怕你不成?”

    史镛面色铁青,一甩披风便要动手。黄正也伸着脖子做好了准备。

    曹雄厉声喝道:“住手。成何体统?大敌当前,自己人倒是斗起来了。黄指挥使,你的话说的不对,怎可如此说史将军?史将军,你也不用如此过激。军中将领说话,哪有那么讲究的?各退一步,否则军法处置。”

    黄正哼了一声,瞪了史镛一眼,还剑入鞘退了回去。史镛也面色铁青的收回了兵刃。

    曹雄沉声道:“诸位,我意已决,明日清晨发动渡河进攻。此刻起,不许任何人再提异议,违者军法处置。史将军,你有其他的想法也可以,但不可动摇军心。你不想进攻,本官也不勉强你。这样吧,你率你手下的一千兵马作为后勤保障。我命你在明日凌晨之前集结一百条船只,供大军渡河之用。待我大军渡河之后,你需保证运粮食物资过河,保证大军供应。不得有误。”

    史镛正待还辩解几句,身旁副手拉拉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多说了。史镛这才无可奈何的点头道:“卑职遵命。”

    曹雄点头,当下对着其他人大声吩咐道:“各位将军,尔等即刻回营做好进攻的准备。给兵士们加加餐,吃些好的,好有气力渡河大战。本官也不多说,只说一句话。各位,平叛立功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可休怪本官没有给你们机会。谁不卖力,到时候别看着别人升官发财眼红。对岸那帮叛军乃乌合之众。送上手的功劳,你们不拿,那岂不是傻子么?”

    “不拿白不拿,我们可不是傻子。哈哈哈。”众将领大笑起来,纷纷拱手告辞,各自回营整军准备。

    史镛最后一个才走。曹雄起身准备去后堂歇息一会,发现史镛还站在堂上,于是道:“史将军还不去准备船只么?”

    史镛沉声道:“总兵大人,您真的看不出来,渡河进攻是不智之举么?”

    曹雄拂袖怒道:“史将军,再说这种话,本官可对你不客气了。”

    史镛叹息一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曹雄瞪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皱。他何尝不明白,此刻进攻的时机并不成熟,确实是一场冒险。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别无选择。

    八个月之前,曹雄还是延绥镇副总兵之职。如今他以陕西镇都督同知的身份兼任陕西镇总兵之职,可谓是官运亨通。谁都知道,副总兵到总兵虽然看似只差一步,但其实这一步难上加难。多年以前,曹雄便是副总兵了,直到去年,他才正式成为了总兵官,而且靠的是其他的手段。

    曹雄是陕西人,刘瑾也是陕西人。凭着这同乡的‘巧合’,在刘瑾上位之后,曹雄特地去了一趟京城,拜见了同乡刘公公。而刘瑾也正需要地方边镇将领的支持,将触手伸进军中。一个副总兵来依附自己,刘瑾求之不得。

    曹雄的官运便是从那时候亨通了起来。很快调往陕西镇任都督同知,同时充任总兵官之职。而且,他这个总兵官还配有征西将军的印绶,这可是原来延绥总兵吴江手中的印绶。有印绶和无印绶的权力可是不同的。那意味着,他可以不经兵部,权宜调兵。

    曹雄庆幸自己抱到了大腿,但他也必须要付出代价。比如这一次,刘瑾派人两天前赶到灵州,严令他必须尽快进攻,平息叛乱。这不是朝廷的旨意,这是刘瑾的命令而已,但曹雄却也不能拒绝。虽然以他的军事常识来考虑,此时确实不宜进攻。但刘瑾告诉他,他必须进攻,他只能从命。

    他不知道刘瑾为何这么要求,但从刘瑾的信上,他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口气和急迫的态度。曹雄决定拼一次。为了自己更进一步,能够摸到兵部侍郎甚至尚书的权力而拼一次。

第一百一十章

    就在曹雄调兵遣将之时,何锦与丁广在中军帐内,正在接见“安化王”的密使劳德诺。

    “什么?曹雄居然敢过河?”何锦与丁广大吃一惊,同时心中大喜。

    他们二人这两天最头疼的就是曹雄像一只乌龟一般,牢牢的钉在黄河东岸,自己手中又缺乏船只,强行征调一批民船又过去不了多少士兵,自己也尝试过夜间偷渡,于是就遭到对方的迎头痛击,这种添油战术乃是兵家大忌,搞得两人焦头烂额。现在听劳德诺说曹雄居然舍长就短,主动过河,二人自然求之不得,如此一来不但可以以逸待劳大败曹雄,还可以夺得大批船只东渡黄河,两全其美。

    劳德诺道:“不错,二位大人,这是陛下从仇钺将军处得到的确切消息,二位大人无须担心真假。”

    何锦大笑道:“好,天助我也,如此一来陛下大事诚矣,你速速回报陛下,我二人今日便在要在此大破曹雄的主力,随即挥师东进平定关中。”

    他刚刚看过劳德诺送来的朱寘鐇亲笔密函,现在得知曹雄大军的动向,自然心花怒放,只等着今日建功立业了。劳德诺接过何锦递过来的文书,施礼告辞赶回宁夏城。

    何锦见劳德诺远去,看了丁广一眼大笑道:“兄弟,曹雄那厮居然想渡河偷袭,真乃自寻死路,我二人建功立业便在今朝,击鼓聚将!”

    。。。

    史镛征集船只的行动很不顺利。虽然在朱寘鐇叛乱刚起的时候,史镛便封锁了船只和渡口,控制了南岸船只。但是船只的数量其实是不够的。史镛明白,曹雄要率上万兵马渡过黄河进行攻击,除非是以极快的速度将所有兵马在短时间内送到对岸登陆,方可与敌一战。否则,渡河而攻其实是攻守之势的转换。对方只需凭借天险进行防御,在渡河之时,己方兵马会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但是,船只只有几十艘,而且大多是那种小渔船。这显然是不够的。

    为此,史镛向曹雄提了两个建议。一是提前进攻时间,以少量船只趁着黑夜的掩护偷渡到对岸,站稳脚跟。然后再来回运送己方兵马渡河。这么做的好处是,可让后续的兵马渡河时少一些骚扰。就好比攻城作战,先攻上城墙的兵马站稳脚跟之后,后续兵马源源不断的攻上来,便可逐步攻克整片城墙。另一个建议便是推迟进攻时间,以便他能组织人手打造渡河船只。史镛认为,只需一天时间,他集结南岸渔民百姓,以及士兵们的协助,可打造出数十条船只来。这样便可满足进攻的需求。

    一百多艘小船同时渡河,一次性可以运送一两千人,那便有了登岸作战的保障。然而,这两个建议被曹雄统统否决。他说,攻击时间已经约定好了,提前送个几百人过河是送死。推后更是不可能,越拖延便对敌军越有利。军令如山,说了凌晨进攻便凌晨进攻,岂能朝令夕改。史镛都惊呆了。战场作战,情形瞬息万变。哪有墨守成规的道理?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才是正确的行为,曹雄这话可太没道理了。

    不但被否决,曹雄还嘲笑史镛的无能。他嘲讽史镛是个不合格的守备将领,居然弄些渡河工具都弄不到。要知道这可是在灵州,在黄河边上,渡河的工具可不止是真正的船只一种,还有许多其他的渡河工具。

    比如说,一种叫做羊皮筏的东西,便是当地随处可见的渡河工具。普通到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曹雄派人只花了两个时辰便搜罗来一百多架大型的羊皮筏子。一字排开的摆在了渡口。史镛更是惊愕了,莫非曹总兵真以为羊皮筏子可以当做渡河进攻的工具不成?那玩意,可都是吹了气的羊皮囊捆绑在一起,上面安放了简易的木框架而已。平缓的河道渡河确实是可以的,但是这可是渡河进攻啊,对面叛军弓箭手乱箭一射,这些皮筏子都得完蛋。

    史镛连忙表示反对,表示这种皮筏子渡河无异于是自寻死路。哪怕是一条小舢板,也比羊皮筏子要好的多,但曹雄无视了他的意见。

    “渡河作战,伤亡难以避免。本官可没想着不伤一兵一卒便可以攻下对岸寨堡。只要能大量运送兵马,一次性投送大量兵马过河,占领渡口。这便是胜利。况且,叛军或许根本没想到我们会渡河进攻他们,等他们明白过来,我们已经成功了。拖拖拉拉,拉长渡河时间,反而会给他们时间。”曹雄无比自信的说道。

    史镛无话可说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在曹雄面前说什么话都是徒劳。这位总兵大人有着奇怪的思维和莫名的自信。他的言行颠覆了史镛的认知。

    他心里甚至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位曹总兵该不会是叛军的细作吧?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曹总兵或许只是单纯的愚蠢罢了。

    史镛最终还是试探性的提出了他的想法,能否在这些木筏子周围围上一圈木板,或者哪怕是将羊皮筏子表面的地板加厚一层,以避免被敌人的弓箭射穿薄薄的一层甲板。

    曹雄看都没看史镛一眼,对他的话完全无视。花费时间做这样的事情,毫无意义。这会浪费大量的时间,拖延进攻的时间。他现在要想的是登岸之后如何攻击叛军的问题。如何拿下宋城,拿下瞿靖堡,如何拿下横城堡等一系列的堡垒。然后逼近宁夏城的问题,那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曹雄相信,真正的大战是在进军宁夏镇安化王的老巢的时候,而不是在渡口这里。

    史镛再不发一言,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命令其手下所属的一千士兵们做好坚守灵州的准备。同时做好发动百姓,协同守城的准备。

    史镛觉得,这场渡河作战必是一场灾难。凌晨时分,声势浩大的渡河行动开始了。

    三百多艘船只和羊皮筏子装载了五千多士兵在凌晨的河雾之中开始往对岸进发。此处河面水势平缓,但那也是河面宽广之故。南北方向河面宽三里有余。

    羊皮筏子和数十艘组成的渡河大军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河中心位置。晨雾散去,对岸已然在望,所有船筏随着黄河的流水方向斜斜的向着对面渡口的山崖之间的平缓地带冲了过去。

    距离岸边数百步的时候,渡河大军遭遇到了对岸的第一波打击。

    对面崖顶之上,床弩开始射击,粗大的弩箭带着呼啸之声从崖顶上射来,在渡船和羊皮筏子之间射出巨大的水柱。但是因为数量稀少而显得毫无威力。

    几艘羊皮筏子不幸被射中,简陋的筏子四分五裂,筏子上的数十名士兵坠落水中,呼叫挣扎。

    但这一切,对于整只渡河大军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曹雄乘坐的是一艘楼船,那是灵州城中一座青楼的花船,被征用作为军队渡河的船只。曹雄站在船头上看着眼前的情形,脸上神色轻松。

    一切都和情报显示的一样,史镛不明白曹雄的想法,是因为他根本就和曹雄的情报信息不对等。在昨日曹雄已经得到准确消息,仇钺在在宁夏城反水了,现在安化王被囚,叛军的首脑几乎被仇钺一网打尽,这个时候的何锦与丁广已经是惊弓之鸟,虽然手下叛军数量不少,但是已经不堪一击,,且都龟缩在宋城之中,只要自己强行渡河,内外压力之下,叛军必然土崩瓦解,自己方可长驱直入兵临宁夏城,如果按照史镛的建议也是稳操胜券,但是平叛的功劳也就完全归了仇钺。那仇钺是杨一清一手提拔的嫡系,杨一清和刘瑾势同水火,自己是刘瑾的人,如果此次安化王叛乱自己毫无建树,就算皇上放过自己刘瑾也不会饶了自己,故此曹雄才会孤注一掷全力渡河。

    曹雄做过计算。宋城距离渡口十五里,大量叛军抵达渡口增援起码需要半个时辰时间。借着凌晨的晨雾的掩护,过了河心位置天才会亮,晨雾才会散去。然后只需一炷香时间便可冲到对岸。在对方大批兵马抵达之前,自己的兵马已经可以牢牢的占据对面渡口了。当然,如果没有林平之的话,曹雄的这些算计可以说是十全十美。

    眼前的这一切,正如预料的那般。对方只有三四架床弩在发射,这说明消息是完全准确的。这说明对方渡口的兵力不足。可以想见,一会船只靠近岸边一百多步之内的时候,对方会有弓箭手的阻击。但千余人的兵马最多几百弓箭手。对方或许会造成一些杀伤,但是休想阻挡自己的兵马登岸。一旦登岸,他们便只有逃命的份儿。

    这便是曹雄之前敢于无视史镛的建议的原因。他早已摸清了情况,完全不用担心史镛说的那些危险。趁着对岸空虚的时间,大规模快速的将兵马渡过黄河登岸才是此战的重点。

    那史镛可笑的很,自己也懒得跟他解释太多。

    “加速靠岸!”曹雄沉声下令道。

    船只朝着对岸迅速靠近,但于此同时,轰鸣的火炮声在对岸山崖上响起。腾起的烟尘和巨响之后,河面上轰然升腾起巨大的水柱。一个个实心炮弹带着破空的轰鸣声落在水中,滔天水柱腾起数丈之高,阵势摄人。

    曹雄有些惊讶。对岸居然有火炮?而且对面崖顶腾起的烟柱有七八处,那说明有七八门火炮在朝着河面轰击。

    曹雄忽然发现,对方床弩的数量仿佛多了起来。炮弹和床弩的攻击已经显得相当的密集。己方船只在靠近河岸之后越发的密集,已经不断有船只和羊皮筏被击中。陆续有数百兵士落水,叫喊声连天。

    倘若曹雄此刻见机,下令掉头撤离的话,或许只会付出几百人的伤亡而已。但是,到了这种地步,曹雄怎肯放弃。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情报有误。

    “给老子冲!靠岸,急速靠岸。”曹雄吼叫起来。

    号角声震天响起,所有的木船羊皮筏子上的兵士都开始用随身携带的简易木浆划水,以增加速度。弩箭和炮弹不住的落在周围,这让他们无不希望早些登岸,以免被弩箭和炮弹轰碎船体落水。

    他们知道,一旦落水,活着的希望便不大了。这一片虽然水流平缓,但那只是表面的平缓而已,水流的力量足以吞没自己。而且这河水汇聚了贺兰山的雪水,冰冷刺骨。就算水流不吞没自己,也会在河水中冻僵。

    所有人的努力让渡河的船只和皮筏速度飞快,很快便抵近河岸便一百五十步距离之内。然后,令所有人惊骇的场面发生了。

    对面渡口高处崖顶上,无数的弓弦震动之声甚至掩盖了河水的轰鸣传到耳朵里。密集的箭雨像是从崖顶飘来的一朵乌云,带着尖利的啸叫声砸了下来。

    笃笃笃!噗噗噗!

    密集的渡船队形遭到了成千上万的弓箭的密集攻击。一时间河面上像是下了一场狂风暴雨,毫无死角。船上的士兵们虽然早有准备,顶起了盾牌。木船上插满了弓箭,盾牌上也满是弓箭,变成了一个大刺猬。

    不过好在木船还能抵挡这一顿的弓箭攻击,上面的士兵顶着盾伤亡也不多。然而,脆弱的羊皮筏可根本抵挡不住这密集的箭雨。筏子上的士兵也顶着盾,但他们只能遮挡自己的身体,无法遮挡脆弱的筏子。那些捆绑在下方的羊皮筏子只需要箭头轻轻一碰便会漏气,很快便会下沉。

    只一轮箭雨之后,三十多架羊皮筏子被射中漏气,开始沉没。筏子上的士兵绝望的落水。很短时间里,便有六七百名兵士在黄河的滔滔洪流中绝望的挣扎,载浮载沉,成为了对方的活靶子。

    第二轮箭雨嗡然而至。箭支遮蔽了阳光,像是一朵乌云飘过,地面上留下一道飞速移动的阴影。那阴影再一次笼罩在了渡河兵马的头顶。带来了死神尖利的问候。

第一百零四章 曹雄兵败

    大量的箭支覆盖而下,阵型密集的渡河船只被笼罩其中,沐浴在劲箭的狂风暴雨里。羊皮筏子噗嗤嗤漏气的声音虽然轻微,但在渡河官兵们的耳朵里不啻为惊雷一般可怕。大量的羊皮筏子开始沉没,船上的兵士们惊骇呼叫,仓皇落水。在距离河岸百余步距离的浑浊水流之中载浮载沉,成为了活靶子。

    后方三百步外,楼船上的曹雄表情呆滞的看着这一切。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情报失误。对方那里是惊弓之鸟,这箭支的规模,床弩和火炮的配置,很明显是叛军的主力兵马在此严阵以待守卫渡口,等着自己送上门去。

    河面上依旧坚挺的是那些木制的渡船,只要不被炮弹和弩箭击中,密集的箭雨还无法损坏木船。但是,羊皮筏子却已经所剩无几,绝大多数已经开始沉没。曹雄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史镛的劝告,但此刻后悔却也迟了。

    “总兵大人……还继续……渡河么?怕是要赶紧撤了啊。不然……不然……”固原军指挥使黄正在旁结结巴巴的提醒道。

    曹雄醒悟过来,这种情形下还不撤退更待何时?就算登岸成功,那也是送死。五千兵马怕是只有一半能上岸。叛军主力在此,登岸也是找死。他跳了起来声嘶力竭的叫道:“退兵,退兵,快退兵。”

    命令下达之后,所有的渡船开始在箭雨之中掉头。岸上的叛军弓箭手毫不留情的将一轮一轮的箭支倾泻到水面上,岸边的水已经染成红色,大量的尸体飘浮在水面上,大批的士兵的生命被迅速收割。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此刻的场面宛如地狱。渡河官兵仓皇掉头逃窜的时候,河岸高处,原宁夏镇指挥使,现在的叛军讨贼大将军何锦站在一块巨石上面色冷酷,嘴角带着残忍的微笑。

    宁夏镇这片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有天险加持,易守难攻。又物产丰饶,自给自足绰绰有余。实在不成,割据于此,当个地方的土皇帝也是个不错的选项。何锦也好丁广也好,之所以敢追随安化王造反,关键也是看重这点,就算最后造反不成,也可以各地自立,当个北宋时期的西夏元帅大将。

    鉴于此,何锦下令兵马南下沿着黄河布防,随时做好迎接官兵进攻的准备。叛军总数目有三万五千人,何锦又征集了一万青壮百姓入军,总兵力达到四万五千人。

    除了留五千兵马驻守北侧和东侧关隘寨堡防备鞑子之外,留下五千兵马守卫宁夏镇。其余三万多兵马几乎全部安置在南边的黄河岸边。三个渡口都严加防备,沿着河岸建造了几十座简易的烽燧,以防备敌人从峡谷激流险峻之处偷偷渡河,好及时的通报。

    在灵州北渡口这个位置,何锦亲自率两万兵马驻守于此。当曹雄下令渡河的时候,何锦手下的七千弓箭手已经埋伏在渡口的林木之间。高处缓坡崖顶位置,何锦甚至架上了仅有的十余门盏口将军炮。

    此刻,看着河面上曹雄的兵马死伤惨重的情形,何锦心情愉悦无比。官兵送上门来找死,这一战将是一场大胜。这必然鼓舞士气和军心,对于局面有决定性的作用。

    “大将军,那艘后方的楼船上挂着帅旗,定是曹雄的座船。这厮调头要逃。”副将军丁广飞奔而来,对何锦大声禀报道。

    何锦闻言,摘下腰间的千里镜对着河面观瞧。千里镜中,那艘楼船正在仓促调头。船头甲板上,七八名盔甲齐整的将领中间簇拥的那个男子不是曹雄还是谁?

    “不能让他逃了。传令,盏口将军炮对着那艘船齐轰,轰沉他。教这蠢货喂了黄河里的王八。”何锦大声道。

    丁广闻言忙去传令。不久后,八门盏口将军炮纷纷调整炮口,对着三百多步外的河面上仓皇逃窜的楼船轰隆隆的炮击起来。

    盏口将军炮的精度并不高,轰出去的炮弹有的落得很远,有的落在楼船左近,激起巨大的水柱,哗啦啦的落在楼船上。像是下起了漂泊大雨一般。

    楼船上的曹雄等人也意识到对方正在集火自己,忙下令船上数十名兵士加快划桨逃离。楼船飞快离开,距离河岸越来越远。盏口将军炮的精度不高,射程其实也不远。说是有二里的射程,但其实只有七八百步的有效射程。逃离的越远,便越是安全。只要过了五百步的距离,盏口将军炮基本上便没有瞄准这一说了,只能是凭借着角度和射程碰运气。

    因为要逃命,楼船上的兵士们豁出命来划船,距离河岸越远,落下来的炮弹便距离楼船周边越远。船过五百步之外的距离之后,对方似乎是觉得没有希望了,似乎停止了轰击。

    曹雄和船上众人松了口气,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都有庆幸之色。曹雄刚要说几句话找回些颜面,猛听得岸上轰鸣声传来。紧接着面前甲板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甲板猛然坍塌,木屑纷飞。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甲板上。

    惊愕了数息之后,有人大声叫道:“船中弹了。船中弹了。”

    曹雄惊惶失措,叫道:“快划,快划!”

    混乱之中,船舱里传来一片惊呼之声:“船底破了,水灌进来了。”

    曹雄魂飞魄散,大声叫道:“堵上,堵上。”

    “逃命吧,堵不了了。船板全烂了。”有人惊惶的回答道。

    曹雄浑身冰凉,甲板中弹的那一刻他其实就知道糟糕了。盏口将军炮发射的可是大铁球。砸到这木板造的楼船上,应该是直接贯穿了船体,从甲板一直砸穿到了船舱底板了。若是战船或者是其他大船倒还有可能扛得住。可惜这只是一艘青楼用来揽客的楼船而已。平时只是停泊在岸边静水之中,船身轻薄,镂空雕栏,力求精美而非坚固。铁球砸下来那里承受的住。

    “弃船逃命吧总兵大人,船在下沉,呆在船上会被吸入水中的。”身旁将领大声叫道。

    “哦哦,好好好,可是,跳到河里怎生逃命?”曹雄惊惶叫道。

    “船尾有只小筏子,卑职去放。总兵大人跟我一起来。”黄正大声道。

    曹雄松了口气,黄正还是靠得住的,幸亏在上船前他命人弄了一艘羊皮筏子挂在船尾,此刻终于可以救命了。

    曹雄和黄正飞奔到船尾,但是两人同时大骂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几名士兵正合力将羊皮筏子放下水面,他们正在往筏子上跳。

    “让总兵大人上筏子。”黄正大声喝道。

    “总兵大人的命是命,我等的命不是命么?筏子太小,载不了太多人了。”一名士兵冷笑说道,挥刀砍断了绳索。羊皮筏随波逐流,迅速远离大船。

    “混账东西,回来!我杀了你们。”曹雄大骂道。

    几名士兵不为所动,奋力划桨离开。

    曹雄暴跳如雷,伸手从旁边一名士兵身上扯下弓箭,弯弓搭箭对着筏子上射去。劲箭到处,射破两只羊皮囊,皮筏子立刻倾斜了。

    “老子叫你们喂了王八。”曹雄狞笑怒骂,一边再射两箭。羊皮囊被射破七八只,终于承受不住几名士兵的重量倾覆于河水之中。几名士兵落水,在水面上不断挣扎。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曹雄怒骂不止,弯弓对着一名水面上的士兵继续射箭。突然间,轰隆一声响,大船猛然倾斜,河水已然灌满了船舱,大船瞬间倾覆。船上数十人顷刻落水。

    曹雄落水之后惊惶挣扎,往水面上游。他的水性其实不错,如能坚持一会,有可能坚持到后面撤退的船抵达,救上来自己。

    但是,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盔甲武器都在身上,实在太重了。他的盔甲是防护性极好的全身甲,穿盔甲都需要人帮忙扣紧。此刻重甲坠着他往河水里沉,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他想甩掉盔甲,然而他根本解不开紧紧扣在肋下不顺手的位置的锁扣。最终,他只能绝望的看着头顶上浑浊的河水逐渐变得漆黑,整个人坠入了黑沉沉的黄河河底。

    三天后,曹雄兵败的消息送达京城。

    刘瑾得到曹雄兵败的消息几乎要晕厥过去,惊愕半晌之后,指着前来禀报的兵部尚书胡汝砺的鼻子破口大骂。

    胡汝砺心里既委屈又恼怒。让曹雄尽快出兵平叛的主意是刘瑾拿的,现如今又怪到自己头上来了。

    那日是刘瑾自己急火火的找自己商议,要自己即刻给曹雄调拨作战物资,让曹雄尽快出兵渡河平叛的。当时胡汝砺还有些担忧,怕出篓子,想请刘瑾禀报皇上,让皇上点头。结果刘瑾说,这事儿不必告知皇上。待平叛之后给皇上一个惊喜,皇上会更高兴。同时也打了勋贵们和李东阳他们的脸,让他们拖延平叛的企图泡汤。

    现如今,曹雄兵败了。灵州守备史镛送来的题本上说,曹总兵率一万兵马渡河。结果连对岸都没摸到,折损兵马近四千人。他自己也被叛军对岸的火炮击中座船,掉落黄河之中下落不明。目击者说,看到曹雄沉入水中再也没浮上来。十之八九是已经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胡汝砺也是差点昏过去,不知如何是好。这下事情麻烦了。曹雄这一败,后果不堪设想。贪功冒进便已经是死罪,况且还是一场大败。这也难怪刘瑾失态,破口大骂。

    刘瑾骂了一会胡汝砺,又开始大骂曹雄无能。就算渡河不成功,也不至于折损四千兵马,连对方一根毛都没摸到。这还罢了,这厮自己还阵亡了,真是蠢到家了。要知道,曹雄可是被刘瑾寄予厚望,在边军中栽培的人。将来还想用他总制边镇,控制边军兵权的。谁料想竟然是这样的结果,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一百零五章 虽千万人吾往矣

    “刘公公,您万万息怒。眼下不是恼怒的时候啊,得想个办法赶紧善后啊。这个消息怕是瞒不住的,一旦上奏皇上,皇上必然要追究私自出兵的责任。还有,这曹雄一败,灵州危在旦夕。史镛说,叛军很有可能趁势攻灵州。公公,咱们得想办法应付此事啊。”胡汝砺皱眉低声道。

    “应付个屁!和皇上直言相告,让皇上砍了咱家的头便是了。反正都想要咱家的命,咱家把命给了他们便是。但是,咱家就算要死,也要让这帮家伙不好过,死前也要搅个地动山摇,拉几个垫背的。”刘瑾挥着手大声的吼叫道。

    胡汝砺皱着眉头,面对刘瑾的失态,他心中虽然鄙夷,但是此时此刻却也真的不能刺激他。他死了不要紧,自己可也要跟着倒霉。

    “刘公公,莫要意气用事。这件事怎也怪不到公公头上来。那曹雄……私自用兵,怎么怪得到您头上?一会,卑职将消息禀报给内阁,就说曹雄没有接到朝廷圣旨,私自出兵进攻,酿成大败。这个责任,自然是曹雄来负。公公,您说呢?”胡汝砺轻声道。

    刘瑾发泄了一顿,气呼呼的坐在那里。闻听胡汝砺此言,长叹一声道:“看来只能如此了,不然还能如何?可惜了曹雄了。咱家其实并不想这么做,但是,咱家不想让那帮人看咱家的笑话。咱家要是被皇上责罚了,他们可笑的开心了。”

    胡汝砺点头道:“是啊,是啊。可不能让他们得逞。那么这件事便就这么办了。”

    刘瑾点头道:“依你便是。不过,兵败之后的事情该如何处置?灵州估计是不保了,皇上定要商议如何解决此事。你有什么想法?”

    胡汝砺道:“只能是即刻点将,集结兵马去平叛了。之前一直借口粮饷不齐拖延着杨一清,只盼着曹雄大胜,现在曹雄战败,只能让杨一清去了。他不是说了大话么?以一万兵马十日内平叛,若是办不到,失败的责任是他的。若是成功了,倒也解决了眼前危机。”

    刘瑾大声道:“不成,不能让他去。这厮满肚子坏水,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落败。再败一次,叛军怕是要控制不住了。到那时,他们定拿屯田之事来说话,皇上耳根子软,没准真的被他们说服。”

    胡汝砺皱眉道:“刘公公,不至于如此吧。那杨一清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么干吧?那可是叛军啊,他敢故意落败,不怕叛军坐大,难以收拾?就算他和公公有仇,难道不顾朝廷社稷?下官觉得,这件事公公似乎是想多了。”

    刘瑾直愣愣的瞪着胡汝砺,这段时间里,他的心里其实一直在想着安惟学所写的檄文上清君侧诛刘瑾六个字,满朝文武也将矛头对准自己,硬说自己胡乱屯田,导致西北大乱,自己这才不得一方面暗地里面催促曹雄出兵,一方面想方设法拖延杨一清平叛的粮饷用度,此时一想,似乎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里面。

    刘瑾脑子里嗡嗡的,他完全混乱了。

    “刘公公,下官绝不是帮杨一清说话。下官的意思是,有些事也许公公想的太多。故意落败,那可是通敌之罪呢。其实照下官来说,平叛是目前首要之务。杨一清如果能平叛,其实是帮着公公解决了目前这个大麻烦。公公若是担心他耍花样,咱们大可让他立下军令状,派人严密监视他的行动。若有不当之行,也可留下证据控告他。总之,控制他耍计谋的办法还是多得是的。晾他不敢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耍花样。”胡汝砺低声道。

    刘瑾长长的吁了口气,沉默不语,不置可否。

    曹雄兵败的消息震惊了朝野上下。朱厚照得知此事之后大怒,连连责问是谁允许曹雄出兵的。朝廷兵马部署尚未就位,曹雄怎敢出兵。

    胡汝砺自然是将责任全部推到曹雄身上。胡汝砺说,曹雄数日前命人请示出兵,被自己严厉拒绝,令他在灵州坚守,等待大军集结和朝廷的命令。结果没想到他立功心切,私自出兵。这一次兵败的责任完全是曹雄的责任。

    胡汝砺建议,虽然曹雄战死,但他的行为不可饶恕。朝廷当降旨论罪云云。

    朱厚照虽然愤怒,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唯一的可能也就是曹雄立功心切,私自用兵了。这是唯一的合理的解释。

    但曹雄虽然死了,灵州的事情却要糟糕了。在召见了众人商议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那便是叛军一定会趁此机会进攻灵州。所有人都认为,局势已变,不能再等了,必须要采取断然措施稳固局面。

    李东阳提出,朝廷必须派人前往领军平叛,绝不能容局势恶化下去。李东阳提出,陕西巡抚杨一清即刻领军,集结陕西镇延绥镇和灵州兵马统一部署指挥平叛事宜。

    最终天子拍板,军情如火,西北的局势绝不容再有变化,拖延的粮饷务必三日配齐,由杨一清领军,张永为镇军太监,随军监军。

    。。。

    就在京城集合士兵征收粮草之时,宁夏城中的安化王行辕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林平之收到曹雄兵败的消息后放声大笑。

    “二弟,何事如此高兴,说出来让哥哥也高兴一下。”罗祥含笑走入厅堂。

    林平之也不多说,挥手将手中奏报丢出,罗祥伸手接过一笑道:“二弟的功夫又有精进了。”随即一看手中的奏报,面色大变,“二弟,你意欲何为?”

    声音中已经带有一丝冷冽,林平之明白罗祥对天子的感情,当下也不在意,笑道:“大哥勿脑,小弟可不是乱臣贼子,小弟对天子的忠心也不会低于兄长,兄长且坐,听小弟逐一陈述。”

    罗祥知道林平之的为人,但还是气呼呼的坐下瞪着林平之沉默不语。

    林平之叹息道:“大哥,你看当今天子的日子过得如何?”

    如果林平之问其他的,罗祥也许因生气不理,但是林平之这个问题却恰好击中罗祥的内心,罗祥当下叹了口气道:“可比那蜀汉孝怀皇帝与东晋中宗。”

    蜀汉孝怀皇帝刘禅,幼年即位,却被权臣诸葛亮视为傀儡,无论军政大权还是刘禅的个人人身自由,尽皆把握在诸葛亮手中,十数年来,刘禅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侍奉诸葛亮,不但从未见过什么题本,就连个人生活也经常被诸葛亮训斥,三天两头的敲打刘禅。

    而东晋中宗司马睿,从登基当天开始就受制于以王谢为首的士族,国家所有政令都必须有士族首肯才能签发,这个皇帝做的如同傀儡,任凭士族摆布。

    林平之听罗祥提到了这两位皇帝,也知道罗祥的确没把自己当外人,心中一暖,沉声道:“不错,大哥,天子虽然有心励精图治,奈何满朝的文武百官勋归皇亲处处掣肘,我们身为臣子,自然应该为君分忧。西北叛乱,表面上看不过只是一个皇族内祸,但实际上何尝不是我大明百年积弊至今的一个缩影?”

    林平之顿了顿,继续道:“就像这次的安惟学、周东度,他们在西北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他们为何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如果没有他们如此胡作非为,那安化王就算想反,又何来短短数日便可以集结上万大军?”

    罗祥听着林平之的话,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如何不知道林平之的意思。

    林平之端起一杯茶递给罗祥,自己也拿起一只茶盏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天上的白云幽幽道:“大哥,满朝重臣将皇上身边的人,特别是包括大哥在内的几位内官称作八虎,这是为什么?无非是他们担心皇上掌握实权,他们只希望皇上像蜀汉后主一样,坐在深宫之中,而他们却可以相会于密室之中号令天下。这次安化王叛乱,如果不是小弟费尽心机逼反安惟学,恐怕皇上早就被那些大臣以骨肉相残为名大肆攻击了。你来西北也不止一日了,宁夏弹丸之地,却盘根错节,聚集着文官、武将、卫所、内官和藩王五方面的势力,而这些人不思报效朝廷,却只顾个人利益,对边军对百姓横征暴敛。皇上对小弟有知遇之恩,不以小弟出身鄙薄,对小弟破格简拔,小弟虽无十分才干,却也不能坐视西北局势糜烂如此。现在,无论是刘瑾还是内阁都把眼睛盯着这里,杨一清不日便会抵达西北,这个时候小弟如果不痛下决心快刀除弊,恐怕日后再改便难上加难了。小弟何尝不知道此事凶险,更心疼那些无辜而死的军士百姓,但国事艰难,百姓凄苦,却不得不如此,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罗祥看着林平之的背影,眼中渐渐出现泪光,他没想到自己这个二弟如此年轻,居然有这般抱负,更有如此勇气很担当。

    罗祥走到林平之身侧,按住林平之的肩膀道:“二弟,愚兄误会你了,既然如此,兄与弟同往。”

第一百零六章 围剿叛军

    林平之接手宁夏城的第三天,史登达随同徐经率领一千五百百士卒赶到宁夏城,林平之在李俊堡一共练兵至今有两千兵马,自己带出来三百,现在出去留守的不到五百人,等于全部都带出来了,也算是压上了家底。

    林平之大喜,他之所以占领宁夏城后迟迟不动,就是苦于手中人数不足,现在人马到来,自己再无顾及。

    他和罗祥商议多次,何锦与丁广现在尚且不知宁夏城现状,林平之既可以将他们诓骗回来羁押,也可以带着安化王去二人的帅帐借机发难将其擒获,但是最终林平之讲了一个扁鹊见魏文侯的故事,让罗祥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扁鹊年轻时游历于魏国,行医于魏文王王庭。一日,魏文王召见扁鹊,问道:“先生,寡人听说你们家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医术最好呢?”扁鹊回答:“大哥飞氏最好,二哥中丘差些,我扁鹊是三人中最差的一个。”魏文王不解的说:“都说扁鹊你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你的两个兄弟并没有神医的名号,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他们,可你却说他们的医术在你之上,这是为什么呢?”扁鹊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我的大哥治病,往往都在病发之前,病人自己还不觉得有病。此时,大哥就开出药方铲除了病根,而且药方很简单。因此,他的医术难以被人认可,没有名气,只是在我们家中被推崇备至。我的二哥治病,是在病初起之时,病人已自觉有小病。因此,乡里人都认为二哥只是治小病很灵。我治病,都是在病情十分严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病人家属心急如焚。此时,他们看到我在经脉上穿刺,用针放血,或在患处敷以毒药以毒攻毒,或动大手术直指病灶,使重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治愈。因此,我名闻天下。”

    罗祥听了这个故事也是摇头不已:“正如孙子所言:善战者之胜,无智名,无勇功。大哥还是考虑的浅了。”

    林平之苦笑道:“如果不是现在朝中奸邪作祟,小弟也不愿意用这种方法,只希望小弟今日的行径,可让我大明西北日后再无祸乱。”

    罗祥闻言也是苦笑不已,两人都不是婆婆妈妈之人,一旦有了决定,当即雷厉风行,林平之即可擂鼓聚将

    林平之升帐后,先命徐经暂摄宁夏城知府之职,带领五百精兵控制宁夏,自己则带着罗祥率领张龙赵虎带着大军直扑黄河岸,剿灭何锦、丁广的叛军主力。

    众将闻言皆是热血沸腾,一时间战鼓如雷、铁骑尽出,直奔黄河岸而去。

    何锦与丁广自从击败朝廷渡河大军后,士气大振,后不久又得到安化王的急令嘉奖,更是欢欣鼓舞。

    修整了两日后,何锦与丁广终于在第三日率军渡过黄河。

    此时的官军大营已经混乱不堪,自从渡河失败后,本已不高的士气更是低落到谷底,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候,总兵曹雄又不知所踪,这上万人马本就不是铁板一块,以前有曹雄这个总兵在还镇得住,现在群龙无首,根本无法统一指挥,而黄正为了推卸责任又和史镛吵了起来,如果不是左右有人拉着,差点儿闹出火拼。

    现在的官军已经隐隐分成两股,一支听命于黄正,而一支唯史镛马首是瞻,彼此相当对立。

    但是大敌当前,虽然黄正和史镛互相看不上,却也不得不在一起商讨下面的计划,这三天里面两人商讨了无数次,可每回都说不了几句就吵了起来闹个不欢而散,关键问题就是史镛想回军夏家堡,而黄正坚决要求守住大营。今日两人又硬着头皮在一起商量,可是还没来得及争吵,就听到外面营盘一片大乱,两人都是老于兵事之人,当即明白营地有变,跑出来一看,外面已经一片混乱,何锦与丁广已经带着安化王的叛军主力渡过黄河岸猛扑朝廷的营盘。

    史镛大惊道:“黄将军,今日不是你负责警戒么?如何让叛军杀了进来?”

    黄正叫道:“史镛,今日乃是单日,明明是你负责警戒,如何怪的我来!”

    史镛闻言大怒:“黄将军,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闹意气的时候了,叛军已到,我等如果一败再败,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现在我们摒弃前嫌,先杀退敌军再说。”

    黄正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史镛所言乃是正理,叫道:“史镛,我们分头率军将叛军赶出营盘,后面就是灵州城,灵州再失,我们再无生路。”

    两人各自上马率领亲兵亲自上前冲杀,这二人都是猛将,此时也是拼命了,连续斩杀了十余名后退的军士才勉强稳住阵脚,所为将不畏死并不惜命,此时两个当官的拼命了,官军的士卒也跟着不要命的向前冲去,叛军攻入营盘的毕竟是少数,被官军一阵猛冲居然被逼出大营。

    何锦与丁广一看勃然大怒,这个大营是灵州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只要突破了,灵州城就是自家的囊中之物,没想到眼见胜利在望,这两个败军之将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把自己的兵丁又给赶出来了。

    盛怒之下,何锦与丁广也急了,当即统帅亲兵压阵,派上了所有的兵卒猛冲,战斗从上午一直打到黄昏,官军毕竟人少,更兼士气低落渐渐地抵不住,在叛军第六次冲锋后崩溃了,史镛与黄正拼命督战,但兵败如山倒,二人最终被败军裹挟向后退去。二人本打算自尽殉国,但身边亲兵眼快,将两人手臂拉住拼命劝谏,两人毫无办法,本想撤回夏家堡顺势退向灵州城,可何锦也不是饭桶,早已经算到两人的退路,事先已经安排了伏兵半路截杀,两人无法突出叛军封锁,最终只好率领数百人绕道瓷窑堡逃向宁夏后卫。

    何锦丁广大获全胜,追杀了一阵,但是天色见晚,更兼人困马乏,两人也知道兵力已经用到了极致,无法乘胜追击,于是占领了官军大营,命令士兵打扫战场同时埋锅造饭,准备等士兵恢复体力后再占领夏家堡顺势进兵灵州。

    就在何锦二人志得意满之时,猛然一阵战鼓传来,无数的铁甲起兵就似从天而降冲进大营,此时叛军早已疲惫不堪,一天的厮杀水米未沾唇,根本没有多少力量抵抗,被杀的四散奔逃。何锦丁广大惊,连忙上马带着亲兵向外冲杀,只见一只铁甲骑兵横冲直撞,杀的自己手下兵卒人仰马翻,为首一员大将掌中亮银蟠龙枪上下翻飞,左冲右突锐不可当。

    “林平之!”何锦当时目瞪口呆:“为何林平之会出现在此处?”

    丁广急道:“大人,快让林平之住手,这是误会,他把我们当成朝廷的军队了。”

    何锦猛地一巴掌拍在丁广脸上吼道:“愚蠢!快,马上收集部众,能收集多少收集多少,随我撤!”何锦不是傻子,否则安化王也不会任命何锦做自己的大元帅,他不止一次和林平之打过交到,第一次就被林平之从自己手里撬走了一笔银子,不同于周昂,何锦再后来与林平之的数次相处中,他对林平之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他对林平之一直看不透,而看不透的人他始终不想过多接触。

    现在林平之不早不晚,偏偏在自己刚刚和官军血拼之后人困马乏之时发难,明显是蓄谋已久了,绝对不会是误会,自己刚刚已经看过了,林平之至少带了三千人马,而自己虽然还没时间清点伤亡,但今天一战下来,自己最多还有八千可战之兵,而这些兵连饿带累已经无法再战,这个时候多留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林平之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放过谁也不会放过自己这样的首脑人物,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命——马上逃命!至于林平之为什么这么做?这个问题真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么?

    起兵以来,丁广对何锦的才能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听何锦这么说,丁广也不多问,连忙与何锦一起收集亲兵,两人勉强聚拢了六七百人,用尽余力向外冲杀。

    这场大战时间并不久,叛军早已力竭,勉强支撑了一顿饭的功夫,在林平之亲兵一片“放下武器不杀!”的呼喝下,纷纷丢下兵器然后抱着头蹲在一边。

    林平之也不嗜杀,一方面命人看押俘虏,一边指挥部队围剿负隅顽抗的叛军,过了一个时辰,喊杀声终于消失,只留下遍地的尸体和兵器。

    随着天色渐明,这场大战才算真正的平息下来,各部纷纷的回报士兵的伤亡、俘虏人数、缴获数量,林平之命军政官登记造册以便日后抚恤以及论功行赏,随即命令部队分成两组,一组休息一组打扫战场,同时放出夜不收侦察四下敌情。

    到了午时,这场叛乱发生以来最大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得到命令已经先一步占领夏家堡的姜汉也率部前来会和。经过仔细查点,发现叛军尸体超过八千具,俘虏三千人,借助夜色逃跑的在两千人左右,而林平之的伤亡不过六百人,其中战死三百六十八人,还有十三人重伤难治,林平之闻言不敢怠慢,忙让随军大夫带着自己前去查看伤重不治的伤员。

    大营最大的中军帐已经被林平之辟为战地医院,重伤员都在里面进行救治,此时,伤势最重的几名伤员都已经奄奄一息,每一位重伤员都被一名后勤兵抱在怀里,这是林平之在李俊堡整军后新组建的一只军队,不负责战争,只负责士兵的后勤,必须保证和士兵的比例是二十比一。

    见到林平之进来,轻伤员挣扎着要起来,都被林平之挥手制止,林平之走到那十三名重伤员面前,一个双臂都被砍断缺了一只眼睛的士兵见到林平之,独眼里面露出一丝光芒,吃力的道:“大人,小的要走了,小的还有个吃奶的孩子。”

    林平之俯下身,伸手轻抚他的额头道:“李二牛,你是条好汉,你放心,你的老婆孩子以后就是李俊堡的英烈家属,只要我林平之还在,李俊堡还在,你的妻小就会有人供养,我会让你的孩子读书识字,让你的家人太太平平的生活下去。”

    李二牛的眼中泛出泪光,吃力道:“小的以前活得连狗都不如,是大人给了小的一家活路,大人如此尊贵,还记得小的叫李二牛,小的值了。小的儿子不需要读书,只要他长大了以后,能接我的班,好好侍奉大人,守护。。。”他的目光逐渐黯淡,终于头一歪,含笑而逝。

    旁边的十二位重伤员忽然挣扎着唱起来林平之教他们的那首李俊堡军歌:“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踏燕然兮,逐胡儿。与子征战兮,歌无畏。”随即大笑道:“跟着大人,值了。”声音嘎然而止,也同李二牛一般逝去。

    林平之虎目含泪,缓缓摘下头盔,对十三位勇士深深一躬到地,仰天大吼:“各位英雄,我林平之对不起你们!”

    身后众将随着林平之摘盔致礼,那些轻伤员更是痛哭不已,他们本是军户,也是最被人看不起的一群贱民,自从遇到了大人,不但让家人衣食无忧,更得到了他人的尊重,如今就连大人都对自己如此礼遇,真真是值了!

    姜汉看的目瞪口呆,他也是带兵多年的人,虽然谈不上爱兵如子,但也是费尽心力,他自认为自己身边也不乏能为自己出生入死之人,但何曾见过有一支军队,随便一个士兵都如此的视死如归。

    罗祥则是心中感慨:“自己这个二弟,是个性情中人,这不是一个当官的做做样子邀买人心就可以做到的。”

    林平之吩咐军政官,去夏家堡购买棺木成殓李俊堡战死的勇士。随即又检查了轻伤员的伤势,对一些恢复后无法在当兵的伤员也好生安慰,李俊堡伤残军人都有每月的粮饷供给,不需担心生计,那些伤残军人也是感激涕零。

    检查完伤兵营,林平之心情沉重的走出大帐,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也都是有父母子女之人,正是因为他们的死,才会换来很多人的生,这些人不应该被忘记。”

    姜汉道:“大人,末将当了一辈子兵,还从未见过大人这样的官。”

    林平之苦笑道:“我?我也不过是一个曾经有父母有家人的普通人罢了,不过也是因为被世道所逼才不得不投笔从戎,希望让这个世道变得公道一点罢了。”

    此时虽然天气已冷,但是满地的尸体一样要好好处理,否则的话待等天气转暖就是疫情爆发的隐患,于是林平之下令将叛军尸体寻荒芜之地挖坑深埋,李俊堡的士兵购买棺椁装殓运回家乡入土为安。

    其他地方的军队看着眼热不已,什么时候听说过当兵的死了居然还有棺木装殓?别说当兵的,就连普通的军官,死了也不过就是就地埋了。什么时候,我们当兵的命变得这么金贵了?看起来那李俊堡士兵所说的什么抚恤金,什么妻儿有英烈遗属的月例银子都是真的了。

    人不怕苦,但是怕对比,看着干一样的活却不一样的待遇,其他部队的士兵乃是低级军官都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很快到了吃饭的时间,这种不一样的想法就更重了,其他部队的士兵吃的只有单调的小米稀饭,唯一的菜品就是咸盐。

    而李俊堡士兵就不同,李俊堡负责衣食住行的辅兵,推着一个分成几层的车子,每层车子上都有一个四方的木盒,打开盒盖一个木盒里面分成几个格子,一个格子里面是大米饭,其余几个格子里面却是两荤两素的硬菜,还有几个辅兵,推着一个大水桶,水桶里面居然是油花花的鸡蛋汤,让士兵自己随便舀。

    那些士兵们看看自己手里的饭,要知道,就是这样的饭,自己也只有打仗的时候才吃的上,平时根本还吃不上呢,本来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的已经不错了。但是看看李俊堡士兵那面吃饭的样子,这些士兵心里五味杂陈,有些机灵的士兵干脆闭上眼睛,这样闻着李俊堡那面美味的香味,吃起来自己的饭好像也香了不少。

    林平之将中军帐辟为伤兵营,自己随便寻了一间帐篷作为临时办公之处。午饭过后,林平之召集姜汉等人议事,林平之道:“姜总兵,此时大局已定,安化王等人已经被本王一举成擒,现在我们需要议一下如何奏报京师了。”

    姜汉也知道事关重大,面色犹豫道:“林大人,是否等李公公他们回来再议?”

    李增乃是监军太监,如此大事如果没有他在,到时候李增因此闹将起来却是个麻烦,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功劳如何划分的问题。

    姜汉话音未落,只听帐外传来声音:“无妨,有咱家在,李增那小崽子不放个屁。”

    姜汉一愣,李增乃是监军太监,虽然自己是总兵也不敢对他如此说话,此人是谁?居然如此大胆。

    随着帐帘一挑,身穿斗牛服头戴三山帽的罗祥缓步走了进来,林平之忙起身介绍道:“姜总兵,这位是天子驾前的罗祥罗公公。”

    姜汉大惊,内官八虎他如何不知?连忙起身见礼,罗祥微微一笑道:“姜总兵不必多礼,咱家也不过是皇爷派来的一个奴婢,无需如此。”说罢坐到林平之的右侧。

    林平之笑道:“姜总兵,如此我们便给圣上奏报吧。”

    有罗祥在此,姜汉自无不可,于是三人便在帅帐里面讨论如何奏报,关键是功劳如何划分的问题。最终,林平之拟定,罗祥拍板,将此次平叛的功劳划分为四块,最大的一份自然是林平之拿了,罗祥其次,姜汉与李增共分一块,剩下各自的部众如何划分则由这四人代为划分,当然,李增那份罗祥就给划了。

    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林平之将奏报写完,随后罗祥与姜汉分别签字用印,因为此事太大,而且罗祥本就是奉命出巡,故此这次的奏报由他亲自送回京城,姜汉在灵州城内寻了五匹马拉的大车,又派出五十名士兵保驾,林平之则派出张龙赵虎随身保护,不过被罗祥拒绝了:“二弟,你的心意哥哥领了,不过你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身边人手越多越好,哥哥身边的两个小子功夫还可以,他们你就留下吧。”林平之也知道罗祥说的乃是实情,于是将哥哥送出三十里后洒泪分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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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的世界,充斥着各种的不分是非,黑白颠倒。行侠仗义之人不被允许有私心,弱者被欺凌不许反抗,只有为女色出手、为恶徒撑腰方被称为大侠。这一切,在一个偶然的夜里都被改变了。从此以后,正义会被伸张,恶行将被清算,行侠仗义者不会流血又流泪却最终被唾弃,忘恩负义者也必将受到清算。没有穿越金手指,没有奇遇神功,更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事在人为。岳不群、林平之、令狐冲、仪琳......这些人都将迎来他们公正的最终审判笑傲在江湖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笑傲在江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笑傲在江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