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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劫了又劫全文阅读

作者:一叶西     相思劫了又劫txt下载     相思劫了又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番外二 扶溪篇

    十年弹指一挥间,银铃公子归来南疆已不再是少年。只不过他还和原先一样,瞧了路边的阿猫阿狗总免不了悲悯。

    公子自打一落地,便是全族人的宠,半生走来顺风顺水,应是无忧无虑的过活,娶一贤妻,儿孙满堂,百年葬于南疆山下。

    可公子终生未娶,未到百年便长眠在南疆山下。

    夜间,皎月流光一泻千里,公子时常待在南疆山顶,想要从漫天星辰里找出最与众不同的那颗,那或许就是他的心爱之人。

    星星何其多,他数了半生也未能数尽。

    青寒,你是否还在怨我?

    公子问话,环顾四周却无人应答,他茫然抬起蒙尘的眸子,望向身旁的绿裙姑娘,等了许久他才恍然,随后自嘲笑了笑。

    也是,木偶怎会回答他的话?

    公子时常回想,若他能早些看清楚自己的心,那后边的故事是否还会有遗憾?

    只可惜一切都无从知晓。

    那他究竟是何时对姑娘动心的呢?大抵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姑娘眼底满是泪光,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他见所未见。

    她刚一开口说话,软糯的嗓音便融化了他的心,可那时,他只把她当做可怜兮兮的猫儿,索性将她带回了家。

    姑娘换上一身绿裙实在可爱至极,像从森林里走出来的精灵,他不自觉多看了几眼,毫然不知心底的种子早已偷偷发芽。

    公子待她自是与旁人不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应教她。甚至为了学好下棋,他特意将阿琰找了来,彻夜研究这下棋之术。

    公子一度以为,青寒既是他从路边捡来的,那他所做之事自然再寻常不过,直至有一天姑娘的父亲找上了门。

    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瞧着青寒的父亲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还是动摇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青寒应当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家,何况他已再无任何理由让她留下。

    那夜,姑娘喝得酩酊大醉,跑来问他为何要答应送她走。姑娘哭得伤心欲绝,抱着公子便不肯松手。

    阿溪,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

    阿溪,你别送我走好不好?让我留下来,陪你去瞧满天星辰,去抓漫山萤火......

    阿溪,你娶我吧,那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留下来。

    阿溪......你为何不说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喜欢......

    公子愣愣瞧着怀中熟睡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究竟何谓喜欢?他从未想过,在此之前他都只把姑娘当做一只猫,似乎他对她只有怜惜。

    那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他前所未有。

    可后来公子才懂,因为懂得,所以怜惜,他其实早就喜欢上了姑娘,只是不自知罢了。

    第二日她来同他告别,原本他还担心见了姑娘会尴尬,可他发觉姑娘似乎忘了昨晚的一切,忘了便忘了罢,他只能装作风轻云淡与她作别。

    阿溪公子,你日后一定要来长善门找我!

    好。

    我......等你来!

    好。

    公子不知他的那一句好,让姑娘痴痴等了多少年。

    抱歉他无法兑现承诺,因为他并不打算去找她,哪怕是路过长善门,他也从未想过进去瞧她一瞧。

    即使是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呢?亦或许她早已忘了他吧,那夜里奇奇怪怪的感觉仍停留在他心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不过一直在逃避罢了。

    忽有一日,阿琰说要去长安城查案,作为好友他自然得跟他一起去,公子以为只要当自己忙碌起来,便能忘却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

    再次相遇是在临渊城,姑娘似乎变化了不少,若不是那双明亮如初的眸子和一身绿裙,他险些就认不出来了。

    重逢的第一句话,姑娘未向从前一样唤他公子,而是生硬的叫了句:扶溪

    可不知为何,他再也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或许是因为自己失约而内疚。

    所幸姑娘并未质问他为何不来找她,可每每见她,总感觉心里不自在,却又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

    其实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太过别扭,却又不知怎么办,就只能尽量避开她。

    那日青寒被困在火海之中,望着熊熊烈火,公子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只往自己头顶浇了桶水,便冲进火海将她救了出来。

    所幸姑娘无碍,只是休养了几日便又活蹦乱跳的。

    紧接着临渊宫一桩接着一桩的命案发生,直至临渊宫宫主也被人杀害,他便日日守在姑娘的房顶,独自与明月作伴。

    公子时常在想,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阿琰曾说,喜欢一个人便想时时刻刻瞧见她,与她相伴。

    公子想了想自己,似乎他只想躲着她,那应该就不算喜欢吧?

    可当他一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孤零零的明月,他的脑海中总是会不自觉浮现出姑娘的模样。

    无奈上天留给他看清自己心意的时间太短,就那样猝不及防收走了青寒的性命。明明那个时候他拼了命的叫她快跑,可那个傻丫头,偏偏不听他的话......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瞧着姑娘倒在了血泊之中。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喜欢是不同的,直至那个时候,他才瞧清了自己的心意,他朝着姑娘冰冷的尸体慢慢爬过去,嘴里一遍遍念着那句话。

    青寒,我喜欢你,跟我回南疆好不好?

    青寒,对不起,此生是我辜负了你。

    直至姑娘墓碑旁,他才终于分清楚何谓喜欢,何为心碎,他渐渐懂得曾经姑娘的心碎。

    那坟地太过凄冷,青寒那么怕黑,又怎能葬于此地?

    来,我带你南疆。

    公子徒手挖开了埋在姑娘尸身上的土,将姑娘带回了南疆,封存在底下冰窖里。

    公子阅遍古籍,终于寻得将姑娘尸身做成木偶人的法子,此后无论公子到何处,身后总会跟着个身穿绿裙的木偶人,听说那木偶人像极了公子的心爱之人。

    公子若是闲来无聊,会带着木偶人泛舟游湖,踏雪赏梅,木偶人本不会说话,可公子他并不感到孤独。

    公子总是会对着木偶人自言自语,人人都说公子是被那木偶人迷惑了心智。可也有人声称瞧见了木偶人冲着自己微笑,就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或许是那人看花了眼,木偶人无情无欲,又怎会笑呢?

    只不过,人们时常能瞧见公子带着绿裙木偶人爬到南疆山顶去数星星,那灿烂的漫天星辰,公子总是忘了自己数到哪里。

    大抵世间的星星都长得一样,可他钟意的那颗究竟藏在了何处?

    青寒,你若不告诉我你是哪颗星星,待我死后也成了颗星星,又怎认得出你?

    公子死后,族人将其葬在了南疆山顶,公子生前最爱的木偶人就静静的立在公子坟前,天色暗沉,空中逐渐下起微微细雨,可那木偶人的脸上却沾着颗豆大的泪滴。

番外三 孟北云枫相识篇

    在江湖五大世家中,这实力最弱的便要数祁寒州孟家,所以年仅五岁的小孟北便被送到了长安城当人质。

    孟氏一族处在极寒之地,孟家儿郎个个生得白皙俊朗,那在江湖上的名声都是传开了的,尤其是小孟北,不论男女老少,但凡瞧过他容貌的人,无不驻足赞叹。

    所以孟家进城那日,也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长安城城门外被百姓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都争着挤着想来瞧上一瞧。

    小孟北一路上着了风寒,高烧不退。眼下这进城之路又被人挡住,马车里伺候多年的老仆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迟迟未能等来朝廷的队伍,无奈之下老仆只能将小孟北藏在大衣之中,再伺机瞒着众人将小孟北带走。

    老仆带着小孟北好不容易才进了长安城,谁知竟有人偷偷跟在老仆身后,当老仆将小孟北从闷热的大衣里抱出来时,那人嗓子一扯,将人们的视线都引了过来。

    在那在那......他们在那!

    他们跑了快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满城人追着挤入了同一条街,甚至还有人绕到了街道的另一边,试图堵住老仆的路。

    瞧着前方势头不对,老仆抱着小孟北就近躲进了一间糖铺里,门一关,将众人挡在了外边。

    “你们闯入我家铺子做什么?”铺子里传来一道清稚的童声,老仆抬眼一瞧,只见眼前站着个约莫七岁的小小少年,正满脸疑惑地瞧着他。

    此刻老仆已走投无路,恳求道:“小少爷行行好,千万别将门打开。”

    小少年又问:“那你们是谁?外边的人为何要追你们?”

    老仆望着奄奄一息的小孟北,道:“这是我家小公子,生了病却被堵在城外,求求小少爷救救我家小公子。”

    小少年云枫走过去一瞧,不住叹道:“好生漂亮的弟弟,莫非你们是孟家的人?”

    “正是孟家。”老仆话音刚落,门边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断裂声,原来是门的锁销断了,眼瞧着人们即将踏平这间小小的铺子,老仆连忙放下小孟北,用年迈的身子挡住了门,急道:

    “还请将我家小公子带走,待我脱身自会来寻他!”

    小云枫见状,随手拾起自己的斗篷披在小孟北身上,将他背了起来,从后门跑了出去。

    由于太过颠簸,云枫背上的小孟北醒了过来,恍惚间小孟北竟以为是哥哥孟泽背着他,便弱弱叫了句:“哥哥我晕。”

    云枫脚下一顿,险些被小孟北的奶音萌翻在地,这句哥哥实实在在叫到了小少年心坎间。

    小少年脚下的步子更沉稳了些,以至于后来他总是要小孟北唤他声哥哥,可怎奈倔强傲娇的小孟北就是不肯叫他哥哥。

    “枫......枫!”

    小孟北试着唤他的名字,却因为说话稍稍漏风,连带着喊他的名字也总是漏风,常常惹得云枫笑话他。

    “小北啊,你怎如此可爱?哈哈哈......你若是个女娃娃,长大了我定然娶你!”

    小孟北还不懂何为娶,奶声奶气道:“什么叫娶?”

    “娶呢就是两个人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那枫......娶我好了。”

    “哈哈哈哈哈......你还不懂......”

    小孟北既身为质子,常常免不了受人欺负,尤其以小太子李岱为首,平日在太学里总爱捉弄小孟北。

    不是撕坏了小孟北的书,便是在夫子讲课时往小孟北桌子上扔虫子,吓得小孟北连连后退,此举惹恼了夫子,可夫子不敢惩罚太子,却只能让小孟北出去罚站。

    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直至那日云丞相的小公子云枫也进了太学,陪太子一同念书。

    那时云枫便是小孟北唯一的靠山,在这深宫中,小孟北唯一能交心的也只有云枫。

    小北莫要怕,太子殿下若再欺负你只管来告诉我,不过嘛.......你得叫我一句哥哥。

    小孟北才不肯叫云枫哥哥,但云枫还是会为他挡下太子殿下的为难。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小小少年们也在逐渐长大。那时孟北在皇宫里过得并不自在,而云枫的陪伴成了他在这深宫中唯一的慰藉。

    长着长着,孟北便成了冰山美人,面对旁人,他永远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唯有在瞧见云枫时,孟北才会偶尔一展绝世笑颜。

    那时的少年们啊,不甘圈养在这小小的皇宫,小小的长安城。

    “阿北,你可想过要扬名立业?”

    少年孟北摇了摇头,这皇宫于他而言不过是间牢房,他可不想在这里这里扬名立业。

    “阿北,若有朝一日我辞了功名,你可愿意随我去那江湖上快意恩仇,逍遥快活啊?哈哈哈......”

    孟北指了指眼前的高墙,道:“连这都出不去,何谈去江湖逍遥快活?”

    云枫戏谑笑道:“这么说你是愿意跟我去了?”

    孟北望着高墙外的天空发呆,道:“我何尝不想离开这牢笼。”

    “你说......江湖是什么样子的?”

    “有山有水有人。”

    云枫噗嗤一笑,道:“那此处也有山有水有人,莫不是这里就是江湖了?”

    “还有自由。”

    云枫陷入沉思:“是啊,还有自由。”

    “哎?阿北,若这自由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孟北并未回答云枫提出来的问题,但他心中却早已有了定论。

    他虽渴望自由,可远远没有云枫重要。

    只要心似明镜,何处不是江湖?可若没了云枫,处处皆是黑暗之地。

    阿北,如若有一日我们真去了江湖,待到大雪封山的日子,我们去湖心亭喝茶论道如何?

    好,都依你。

    少年时总期许着未来,可待到百年回首时,才发觉原来最快乐的日子竟然是那段纯真的时光。

    岁月不曾饶过当年的少年,只愿少年也别放过了岁月。

    只是后来啊,江湖之大云枫再也遇不着一个像孟北那样知他懂他的人了。可儿时的梦终究该有一人去实现,他独自背上了长剑,去了人们所谓的江湖。

    他见过日升星落,听过大漠里的孤笛,踏过万里冰封的雪原,抚过山崖间呼过耳畔的风,却唯独寻不到孟北的身影。

    每逢大雪封山的时节,云枫总要一个人坐在湖心亭煮茶,即使对面无人,他也要在对面的案桌上添一杯清茶。

    如今回想从前,他似乎明白知道多年前与他在湖心亭喝茶的人究竟是谁。

    原来这世上不曾有一见如故,你若遇到了这么一个人,那你与他上辈子定然有一段往事,只不过彼此喝了孟婆汤,虽忘了从前,却忘不掉那熟悉的感觉。

    阿北,我到了,你人呢?

    儿时的誓言还作数,你可别失约啊。

番外四 云荇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云荇这一生,真如那清水河里随波漂流的荇草,虽生得柔软明媚,却终难摆脱自己难以安定的宿命,直至最后难产死去。

    可她从未后悔与他的相识相爱,哪怕只是短短的一年。

    那年云家在长安城正值鼎盛时期,在玥妹妹出生前,云荇才是云家最受宠爱的孩子。但家人的宠爱并未将云荇养成个娇纵的孩子,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伶俐可爱,但凡见过她的,无不喜爱。

    云荇及??那日,慕名前来求亲的人踏破了云家门槛。所谓福兮祸之所倚,上天既赐给她如此才情,总得收回些什么东西。

    父亲选了许久,终于为女儿选中了门婚事,可当她一打听,未来夫君竟是长安城内小有诨名的花花公子,一时之间她难以接受。

    可自古儿女的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即使再有怨言却也不敢轻易吐露,唯有夜深人静时分,她才会站在窗前久久眺望。

    婚事定下那日,父亲将她叫到了书房。

    荇儿,你可曾怪过为父将你许给梁家。

    爹爹自有安排,我身为爹爹的女儿自当为您排忧解难。

    你明白就好,为父有太多不得已,但我若在世一日,定不会让你在梁家受到欺负。

    原来是那梁家向圣上求了这门亲事,皇命难违,爹爹的难处她都知晓。

    刚成亲那会,梁成邺待她也算是温和有礼,虽比不上青梅竹马的甜蜜无间,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不知是何缘由,二人的相处总是让她有种淡淡的疏离感,她一直认为只要世间长,两人便能亲近些。

    直至那日她亲眼瞧见梁成邺与她的陪嫁丫鬟在床上行不耻之事,瞬间所有的执念化作云烟,她心已成枯木,不再有所期待。

    梁成邺自那日被云荇撞见,他见她没有作为,便愈加得寸进尺,时常当着她的面同那陪嫁丫鬟打情骂俏。

    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唯独不能让的便是让梁成邺收了她的陪嫁丫鬟做妾,因为她是云家的女儿,绝不能让云家也跟着她蒙羞。

    她以死相逼,守住了云家的名声,却失去了梁成邺对她仅存的一点温柔。自此,梁成邺对她非打即骂,整日整夜流连在烟花之地。

    而她却只能每日以泪洗面,哭的次数多了,她也就看得透彻了,除了认命她别无选择。

    云家灭门让她在梁家的地位一落千丈,她搬到进梁府最偏僻的那间院落里。

    那夜星河黯淡无光,夜风从门缝里狠狠灌进来,吹得烛火不停摇晃。

    她披着一身白麻孝衣,缓缓将三尺白绫挂上了房梁,这世间她再无牵挂,只愿来世能生在平常人家。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边踹开,恍惚间她似乎瞧见一抹白影闯了进来。

    待她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愣愣望着来人,问道:“白溪,你怎会在这?”

    白溪红着眼圈低低道:“荇小姐,我来迟了。”

    她神色无光,喃喃自语道:“你救我作甚?”

    白溪走到她身旁蹲下,道:“玥小姐和枫少爷逃了出去,墨玉正在四处寻找他们,就当是为了他们您也得活下来。”

    白溪话音刚落,云荇便再忍不住眼泪,扑到白溪怀中狠狠哭了起来,积压已久的委屈和失意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白溪身子一僵,任由她抱着自己,却一动也不敢动。少年心底狠狠一怔,他从未想过竟有一日能将她抱在怀里,他缓缓抚上她的肩膀,轻轻安慰着,那般真实的触碰却告诉他这不是梦。

    他自小便是没爹没娘的孤儿,所幸遇见云大人,才成了玥小姐的暗卫。

    玥小姐调皮捣蛋,总爱惹得一身祸,每每云大人责罚玥小姐时,他和墨玉也要被罚上一顿。三人在云家祠堂里一跪便是一整夜,那时荇小姐会偷偷跑进祠堂给他们送宵夜。

    “白溪,墨玉你们也吃呀。”

    荇小姐待人极为宽厚,又生得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每每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要拿来分给他们。

    他仍记得那年与荇小姐在荷花池里泛舟,夏风微熏,午后阳光洒在青青荷叶上,极为晃眼,恍惚间他似乎瞧见荇小姐摘下一朵小小的荷花,戴在耳边。

    白溪,你瞧我这样好看吗?

    少年只瞧了一眼便心慌意乱,耳根子一红,他连忙垂下头装作用力划船的样子。

    姑娘见他躁红了脸,咯咯一笑,那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融化了少年的心。

    可少年依旧不敢抬头,他怕他再瞧上一眼,便会彻底沦陷。

    那般明艳动人的姑娘,他区区一个小侍卫怎敢痴心妄想?即使是后来姑娘定了亲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愿她安康。

    可荇小姐嫁到梁府过得并不幸福,每每当她顶着红肿的眼睛回来,少年的心便如刀割。

    她明明是别人触不可及的梦,那畜生竟不知珍惜!

    玥小姐大闹醉花楼那日,他借着场面混乱暗中踢了梁成邺几下,可远远不够他解气的。

    云家出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荇小姐,没了娘家撑腰,她在梁府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

    他一直守在暗处,直至那夜,他似乎听见屋子里传来了踢凳子的声音,这才推开门救下了她。

    他日日夜夜陪着她,熬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可是少年依然没有勇气说出心底的话,荇小姐在他心间永远都是天边够不着的明月。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云荇紧闭的心扉逐渐打开,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陪伴她的少年。

    可她也苦恼,自己已嫁作他人妇,又如何配得上眼前安静沉稳的少年?

    那夜云荇借着酒劲,终于说出了自己对少年的爱慕之情,见少年不作应答,她背过身去哭作泪人儿,可下一秒少年便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我怎会不喜欢你?我只是......只是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那间小小的院落里,二人许下了三世的情缘。

    只愿此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怎奈她的良人终究是离她而去了。

    没关系,她与他既定下了三世的缘分,只盼下辈子能早些遇见他。

    就在她万念俱灰,想要一了百了时却发现腹中已怀了他的孩子,为何上天给她的惊喜总是来得这般迟?

    既是他的血脉,无论如何,她也要将孩子生下来。

    云荇最终还是香消玉损,临死前她似乎瞧见她爱的人正站在床前,原来他一直都在。

番外五 墨玉篇

    又是一年七夕佳节,长安城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从南街缓缓走来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是位身着墨衣的冷峻公子,小的那位则是个约莫五岁大的娃娃。

    那小娃娃瞧着墨玉一路走来默不作声,便奶声奶气道:“墨玉叔叔,你是不是觉得跟祈儿一起过七夕很丢人呀?”

    墨玉一惊,低头瞧着那小娃娃,道:“小少爷你还知道七夕?”

    小娃娃鼓着腮帮,笑道:“知道呀,爹爹说七夕他要和娘亲给我生个小妹妹,这才让我来找你玩。”

    墨玉听罢哑然失笑,这人小鬼大的小少爷也不知是遗传他爹多一些,还是遗传他娘多一些。

    不过想来也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总爱惹是生非的玥小姐早已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哎,墨玉叔叔!”小娃娃忽然停下了脚步,使劲扯了扯墨玉的衣袖。

    “小少爷怎么了?”

    “墨玉叔叔可否喜欢祈儿?”

    墨玉低头瞧去,只见小娃娃正睁着葡萄般圆润的的大眼睛望着他,墨玉顿时明了,每每当这小娃娃摆出这副神情,定是有事要求他。

    “说吧,又想要我买什么?”

    “那个!”小娃娃一瞧见那糖葫芦摊,便走不动道了。

    “那可不行,你娘亲交代过不许给你买糖吃。”

    “呜呜呜......墨玉叔叔,你舍得让我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流下遗憾的泪水么?”

    墨玉甚是无奈,这些话究竟是谁教他说的。

    “舍得,你再不擦擦嘴角的口水,被人瞧见了可是要笑话的。”

    小娃娃将小团脸一别,学着爹爹的口吻哼唧道:“活该墨玉叔叔一把岁数了还没成家!”

    墨玉一脸黑,却也不恼,解释道:“不给你买糖与我成家有何关系?再说这成家之事自然是要看眼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成家的。”

    “啧啧啧......”小娃娃摇了摇头,道:“有!而且有很大的关系!你瞧瞧我爹爹,每回惹得我娘亲生气,连哄带骗准能逗得我娘亲开心。所以啊墨玉叔叔,你要是想娶一个姑娘,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不解风情了。”

    墨玉噗嗤一笑,道:“你竟连不解风情都知道?”

    小娃娃灵机一动,道:“墨玉叔叔,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呀?”

    “什么赌?”

    “墨玉叔叔若按照我说的去做,今夜定然能俘获一个女孩子的芳心。”

    “哦?此话当真?”

    “当真呀,墨玉叔叔若真能做到,明日得买两串糖葫芦给我,还不许告诉我娘亲!”

    “我想想啊......”

    “墨玉叔叔还在想什么呢!就算是我输了,你也没什么损失呀。”

    “有道理啊,行,我答应你便是。”

    小娃娃拉着墨玉在街上绕来绕去,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正在摊前买簪子的姑娘身上。

    “墨玉叔叔!上!”

    墨玉一愣:“......怎......怎么个上法?”

    “上去跟她说话呀!”

    “可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小娃娃挠了挠头,道:“瞧我的!”说罢小娃娃走上前去,一不小心撞在了那姑娘身上。

    哐嗤一声,小娃娃坐在了地上,眼泪儿吧嗒,让人瞧着极为心疼。

    那姑娘转过来一瞧,见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被自己撞在了地上,连忙蹲下身子哄道:“小弟弟,有没有摔到哪里呀?”

    当小娃娃瞧见那姑娘的第一眼,便停止了哭泣,他睁大了眼睛愣愣望着那姐姐,破涕为笑:“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呀。”

    那漂亮姑娘捂嘴轻声一笑,将小娃娃从地上拉了起来,道:“小弟弟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街上,你家大人在何处?”

    小娃娃指了指一旁看呆了的墨玉,道:“那是我家哥哥,今天七夕,哥哥一个人也没什么可做的,便带我来街上玩。”

    姑娘瞧见一旁的墨玉,微微欠身道:“公子十分抱歉,撞了你家弟弟。”

    “没......没关系。”墨玉极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几句过后,那姑娘开口邀请道:“不知公子可赏过那边的花灯?”

    “还......还未曾去过。”

    “如此甚好,不如我们一齐去如何?”

    “好......好啊。”

    姑娘的忽然邀约让墨玉有些不知所措,他朝着小娃娃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谁知小娃娃暗中对他比了个罢手的动作,示意他稍安勿躁。

    眼瞧着姑娘与墨玉的好事将成,不知从何处跑来一个同祈儿差不多大的女娃娃,扑到那姑娘身上甜甜叫道:

    “姐姐!”

    “纾儿你怎来了?”

    那个叫纾儿的女娃娃一瞧见祈儿,便认出了那日花言巧语骗走她糖葫芦的人。

    “姐姐!就是他骗走了我的糖葫芦,还害得我掉进了湖里!”

    祈儿一瞧,大事不妙,怎今日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了那天月牙湖旁的小姑娘。

    “这......这我可以解释......”

    只见那漂亮姐姐神色一变,连带着瞧墨玉的眼神也凌厉的许多。

    姐妹二人劈头盖脸狠狠揍了祈儿和墨玉一顿,二人脸上都挂了彩,衣服也被抓破了,正垂头丧气地朝着云府走去。

    小娃娃内疚道:“墨玉叔叔,对不起啊......”

    “我没事。”他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与他的赌约,果然和玥小姐小时候一模一样,他怎的还没吸取教训?

    “其实墨玉叔叔你要这样想,那姐妹二人如此蛮横不讲理,幸亏你发现得早,若真娶了她,日后还不知怎么欺负你。”

    墨玉叹道:“你说的都对。”

    哐当一声,墨玉的袖口里忽然掉出一只簪子来。

    小娃娃先墨玉一步将簪子捡了起来,惊道:“哎?这不是刚才那个漂亮姐姐的簪子么?”

    墨玉接过来一瞧,道:“定是她刚才打人的时候不小心落下的,我得去还给人家。”

    小娃娃一把扯住他的袖子,道:“哎?墨玉叔叔!你现在去找她,说不准又要被当作小毛贼打一顿!”

    “也是......”墨玉不得不承认,祈儿在某些方面的领悟力确实不错。

    说话间二人也走到了云府门前,只见门前站着个人影,瞧那身形像是晏竹。

    “晏竹姐姐!”小娃娃飞快跑去,给了晏竹一个满满的抱。

    “小少爷你怎的才回来?”借着门前灯笼里的烛火一瞧,晏竹惊道:“小少爷你脸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小娃娃伸手挡住了脸,道:“没事没事,天太黑不小心摔了一跤。”

    “晏......晏姑娘。”

    晏竹回头一瞧,见墨玉脸上也有几道抓痕,问道:“为何你的脸上也有伤痕?”

    “我......”墨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总不能学着祈儿说摔跤了吧?

    小娃娃灵机一动,抢过墨玉手里的簪子,笑道:“晏竹姐姐!这是墨玉叔叔今日为你挑的礼物哦!”

    晏竹一愣,缓缓接过簪子,嘴角慢慢上扬:“这是你给我挑的?”

    “......呃......嗯......”

    “谢谢你,我很喜欢。”

    “嗯,喜欢就好。”

    小娃娃躲在角落瞧着门前坐着望月亮的二人,忍不住捂嘴偷笑了几声。

    嘻嘻,他明天可以吃糖葫芦啦!

番外六 苏澈篇

    作为临渊宫历届最年轻的宫主,苏澈表示自己实在想不明白,公子为何把霁家最重要的临渊宫交到了他的手上。

    “公子,我可是苏家人,我当这临渊宫的宫主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你自幼跟着我学习医术,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可是公子我......”

    “阿澈,我唯一能信的就只有你了。”

    见公子神色如此认真,苏澈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应道:“好吧,不过我只是暂时接替宫主的位置。”

    “这是自然。”

    没成想公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第二日公子便动身去了长安城,说是不忍他的娘子独守空房。

    苏澈无奈,只能接下这临渊宫宫主的位置。

    不过转念一想,阿姐当时就长眠在这临渊宫,他留在此处还也算是有个念想。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数着天边南飞的大雁,少年也逐渐长大,成了多少姑娘心底的白月光。

    前来临渊宫参加试炼的弟子一年比一年多,尤其是女弟子,公子时常以此打趣苏澈,说他成了临渊宫的活招牌。

    若不是山下突然爆发的那场瘟疫,苏澈大致以为此生他都要守着临渊宫过一辈子。

    那日,天色刚黑,山下来了个风尘仆仆的老伯,老伯一见苏澈便跪下求道:

    “恳请宫主救救我家小姐。”

    苏澈连忙将那老伯扶了起来,道:“老伯还请起来说话,你家小姐怎么了?”

    老仆哭道:“我家小姐从昨日起便高烧不退,身上起满了红疹,瞧了满城的大夫都说不能治。”

    “那你家小姐现在何处?”

    “小姐年幼体弱,并不敢跟着老夫上山,还请宫主随我下山。”

    “也罢。”苏澈收拾好药箱,随口交代了几句便跟着老伯下山。

    苏澈跟着老伯来到了山脚的一个小镇子上,此时已是深夜,街道上寂静无人,七绕八拐才到老伯口中的齐家。

    刚到齐府门前,远远便瞧见门口站着几个人,似乎是在等老仆的归来。

    “老爷,临渊宫宫主请到了。”

    齐老爷一见苏澈,几乎跪下迎接他:“还请宫主救救小女!”

    苏澈一把扶住了齐老爷:“快带我进去瞧瞧。”

    “哎!”齐老爷擦了擦眼泪,领着苏澈来到了女儿住的院落。

    掀帘一瞧,只见床上躺着个八九岁的女娃娃,那女娃娃脸上起满了红肿,面目全非,瞧着怪吓人的。

    形势刻不容缓,苏澈放下药箱便走到床边为那女娃娃把脉。

    女娃娃的病说来也奇怪,并不像是普通的湿疹,不时会有呼吸急促的症状,一时之间苏澈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她最近可曾吃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服侍女娃娃的丫鬟立即走上前来回道:“小姐的吃食一应是由我准备的,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另外一个丫鬟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惊道:“会不会是那个观音土?”

    苏澈疑惑道:“何为观音土?”

    “就是那日夫人带着小姐去庙里上香,然后在寺庙门口遇见个赖头和尚,说是小姐今日被怨鬼缠身,得去观音座下挖些土来吃,方可保平安。”

    齐老爷一听,大骂:“胡闹!那土怎能吃得下去。”

    齐夫人一把扑到女儿床前,早已泣不成声。

    “宫主,这可如何是好?”

    苏澈想了想,道:“那观音土可还有剩余?先拿过来我瞧瞧。”

    不一会,丫鬟便将那日小姐服用的观音土取了来。苏澈接过来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脸色一变,皱眉道:“所有人赶紧退出这间屋子,这很有可能是鼠疫。”

    在场的人皆被苏澈的话吓了一跳,那齐夫人哭得更加汹涌了些。

    待所有人退出去之后,苏澈才从袖口里掏出个小瓷瓶来,服下了药丸。紧接着他从药箱里拿出了几枚银针,暂时为女娃娃护住心脉。

    鼠疫的解药最为难配,古籍上虽记载了许多治疗瘟疫的法子,但每场瘟疫的起因大不相同,所以古籍上的药物并不一定适合当时的情况。

    为防止瘟疫扩散出去,苏澈派了临渊宫的弟子封锁了那座庙,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过几日瘟疫肆虐人间,尸野遍地。

    临镇的人害怕瘟疫传到自己镇子上,皆封锁了所有道路,而齐家所在的镇子真真成了人间炼狱。

    这镇子里的人,不管是染病还是没染病的,个个都想跑出镇子躲难,唯有苏澈连同临渊宫所有弟子,甘愿留在镇子里同病人共生死。

    在苏澈的没日没夜的精心救治下,齐家小姐活了下来,绝望的人们在这场瘟疫中似乎看见了希望,可偏偏苏澈他并非神人,救得了一个齐家小女,却救不活水深火热的芸芸众生。

    在那场瘟疫中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他救活的女娃娃也成了齐门孤女。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允儿。”

    “那允儿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好。”

    苏澈将齐门孤女带回了临渊宫,自此他将自己关在大殿里苦心钻研医术,夜深人静时分,人们总能瞧见宫主的窗户里还亮着灯。

    十年前他没能护着姐姐,如今作为一个医者,他又眼睁睁瞧着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倒在了他面前。

    十年之久,他还是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深深的无力感和内疚感整日整夜的缠着他,痛不欲生。他从未想过有一日真的成了个医者,若是他能早些精攻医术,或许那些人就可以活下来。

    待到学成出山,苏澈辞别了公子,带着两个小徒弟下了山,也许他想要的答案就在山下。

    此后世间又多了个悬壶济世的神医,人们说苏神医这一生,两袖清风,如天上的神明,他所到之处,驱赶了病魔与黑暗。

    多年以后的某个傍晚,夕阳西沉,铺撒在葱郁的山林上,仿佛山林披着层淡淡的余晖。

    杏花时节满园飘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坐在门前的摇椅上乘凉,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展开,血色夕阳里他似乎瞧见个手持弩箭的清秀小少年。

    哥哥这后山里有狼,你怕不怕?

    哥哥你怎么又不理我了呀?

    哥哥,这雨落阁外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有趣呀?

    是是是!哥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若要说苏澈今生最难放下的人,应该是雨落阁那位叫阿殒的小少年。可他后来几乎把一切都忘了,连带着小阿殒。

    直至今日,他也没有勇气说出一句道歉的话来,毕竟那个时候是他利用的小阿殒。

    若有来生,他希望能堂堂正正同阿殒当朋友。

    这般想着,苏澈闭上了眼睛,手里的扇子滑落到地上,他此生应该是无愧了吧?

番外七 言简与江落篇

    言简也时常苦恼,为何玥姐姐都成亲这么久了,江落那呆子还不肯放下。她主动了一次两次三次,总不能次次都是她主动吧?

    可当她坐下来一细想,那个时候说好了只等他三个月的,不知不觉间她竟等他了几年,也没能等出个结果来。

    言简一想到这里便来气,试问哪个姑娘家的大好年华能经得起如此等待?今日无论如何她也得让江落给自己一个交代!

    言简甚至都不用猜,便知江落定又躲到了观星阁里写写画画。

    那观星阁位于茫茫平原上,每当到了晴朗的好天气,满天繁星正适宜观测,阁楼上红衣姑娘正举着把剑对准了天师的脖颈。

    “江落,我且问你到底肯不肯娶我?”

    江落望着言简的神色异常平静,只听见他淡淡说道:“不愿。”

    姑娘举剑的手微微颤抖,她缓缓放下了手底的剑,道:“若你先遇见的是我,还会不会娶我?”

    “不会。”

    姑娘嘴角微微一扯,道:“好,那我今日也把话同你说清楚,我言简决定不再喜欢你了,日后你就是你,我就是我,我二人再无任何瓜葛。”

    姑娘潇洒转身,刚出观星阁眼泪却不争气的掉下来,她早应该想到的,他若真想娶她也不会拖延这么久。

    言简离开后,江落这才拾起手边的星命图自嘲道:“我已命不久矣,又那什么来许诺你?”

    那日姑娘喝了许多酒,抱着云玥哭了好大一阵。

    “玥姐姐,你说他为何不喜欢我啊?”

    云玥只能劝道:“阿简,感情之事向来不可强求。”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

    “唉,我明白。”

    此刻霁琰正抱着祈儿站在门前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他与娘子本来睡得好好的,谁知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可当霁琰听见娘子说这最后一句,顿时睡意全无,就算用脚指头他也能想明白娘子说的是何人。

    祈儿察觉到爹爹身上的寒意,奶声奶气问道:“爹爹你是生气了么?”

    “儿啊,听爹爹的话以后离子衿叔叔远一些!”

    “哦?可是子衿叔叔总是给我买吃的哎。”

    “他给你买了什么?爹爹也给你买。”

    小娃娃眼前一亮,喜道:“买了糖葫芦,还有小糖人,桂花糖......”

    “儿啊,你牙都掉完了还吃糖?子衿叔叔分明是想害你。”

    小娃娃嘟了嘟嘴,不满道:“哼爹爹真小气!”

    父子俩谈话间,只见房门被人们从里边打开,云玥哄言简睡下后这才抽身出来。

    霁琰见娘子出来,轻哼一声放下祈儿便转身走了。

    “娘亲!”祈儿爬到了云玥身上,一脸困意,将头埋在了娘亲颈肩。

    “祈儿,你爹爹这是怎么了?”

    “爹爹他吃醋了吧。”

    “吃醋?他吃谁的醋?”

    “嘿嘿,好像是子衿叔叔,爹爹说他情敌可真多。”

    云玥听罢满脸无奈,以前怎没发现阿琰是个醋坛子。

    言简醒后的第一件事情便去招亲,她本就是个心气高的姑娘,这天底下想娶她的男儿多得是,不缺他江落一个。

    招亲擂台在长安城街头摆了三天三夜,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男儿络绎不绝,万里挑一,终于选出了那么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相貌一般,但身手极好,只是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一瞧见言简便止不住的流哈喇子。

    祈儿在一旁扯了扯言简的衣袖,极小声道:“姐姐,你再选选瞧,这人看着还没我聪明呢。”

    此刻言简心底也有些犹豫,可毕竟这擂台是她开的,规矩也是她定下的,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反悔吧?

    云玥也劝道:“阿简,你若不喜欢这人直接拒绝便是,大不了我给你撑腰。”

    言简朝着云玥投向了感激的眼神,她刚想开口拒绝,只见擂台下又飞上来一位翩翩公子哥。

    “我来试试!”

    哈喇子年轻人回过身去,二话不说便和那翩翩公子哥打了起来,不过三招,哈喇子年轻人便败下阵来。

    翩翩公子哥走到言简身旁,朝着她作揖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亮,敢问姑娘芳名?”

    言简一怔,回道:“言简。”

    赵公子笑道:“那不知言姑娘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明日我便派人上门下聘。”

    这是......什么情况?怎的又忽然冒出个赵公子?

    祈儿再次扯了扯言简衣袖:“诶!姐姐!我瞧着这位公子就很不错。”

    言简这才回过神来,道:“还有......有个弟弟。”

    赵公子后边问的话言简已不记得了,这......这算是成了么?她当真要嫁给一个刚结识不久的人么?

    之后的几天里言简一直过得浑浑噩噩,赵公子也曾约她见过几面,可她的心底始终毫无波澜。

    江落的身影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吃饭的时候她也想他,睡觉的时候她也想他,如此一来她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几天下来,言简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招亲之事不过是一时气话,她想反悔了。

    可云玥却问她:“阿简,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赌什么?”

    “自然是赌江落心底是否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你若赌输了,就得从此放下他。”

    言简想了想,最终答应了这个赌约,一旦她输了,那无论如何也得放下这份爱恋。

    赵家的花轿如期停在了千叶坊门前,言简身着大红喜袍,踏上了前来迎接她的花轿。

    只是花轿渐渐走远,姑娘也没能等来她的心上人,这个赌约她终究是输了。

    云玥望着走远的花轿,不由得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她忽然瞥见了人群里那一抹落寞的身影。

    江落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他竟两次眼睁睁瞧着喜欢的姑娘踏上了别人的花轿,可他又能如何呢?

    第一次是他得不到的爱,这第二次是他不能爱。

    “江落,你为何现在才来?”

    江落回头一瞧,只见云玥抱着祈儿走了过来。

    “我......”

    “你若此刻追上去还来得及。”

    江落摇了摇头,失落道:“我已命不久矣,既不能与她长相厮守,何必再去招惹她?”

    云玥一愣,惊道:“命不久矣?此话怎讲?”

    江落从袖口里拿出了那张星命图,道:“星运宫里的阵法所示,我命不久矣。”

    云玥接过一瞧,只见那星命图上画得密密麻麻,她也看不明白。

    “那你为何不与我们早说?”

    “既是天定的事情,又如何能改?”

    云玥怀里的祈儿忽然喊道:“天师哥哥!祈儿得跟你道歉,那日我到观星阁找你玩,见你不在我就......拿起笔在上面画了画,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画的。”小娃娃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将脸埋在了娘亲怀里。

    江落愣愣接过星命图瞧了瞧,果然上边的字迹都不同,这般看来......他并非是那个命格!

    云玥不急着教训怀里的小娃娃,只得道:“江落,快去把她追回来!”

    江落头也不回的挤入了人潮,希望这次他可以追上心爱之人。

    “反正早晚都追得上,他又何必跑这么快呢?”

    “爹爹!”小娃娃抬起头来望着来人咯咯发笑。

    云玥回头一瞧,挑眉问道:“你都看出来了?”

    “那当然,娘子的小心思我怎会不知?”说罢霁琰将祈儿扛在了肩上,拉起娘子的手,喜道:“走喽!咱们去听戏。”

番外八 太子篇

    世人皆说君王无情,围墙里的人想出去,围墙里的人想进来,只隔着一堵高高的围墙,那便是两个世界。

    或许世人都在想,既厌倦朝堂的尔虞我诈,何不卸下权欲去过自己向往的生活?

    但这世间的事从不是几句简单的话便能说得清楚的,能达到洒脱淡然者寥寥无几,不争不抢,无欲无求,那只不过是期待一次次落空后的自我释怀罢了。

    既行走于纷扰杂乱的人世间,便逃不脱人世的七情六欲。

    太子李岱的生母并非是张皇后,他的生母是个小园子里的戏子。

    那年杏花微雨,化作普通人的君王误闯了戏园子后院,只见杏花下立着个明艳动人的清纯姑娘,姑娘的天籁之音,惊艳的长廊伫立痴望的君王。

    姑娘在杏花树下练得专注入神,丝毫没有察觉到朝着她缓缓走来的君王。

    当姑娘抬头的那一刹那,正好对上了君王那双柔情似水的深邃眸子。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心神一乱,并未回答来人的话,便落荒而逃。

    君王弯下身子拾起姑娘落下的发簪,捧在手心凝神观望,姑娘清丽的脸刻在了他的心底。

    此后,每每到了姑娘登台唱戏的日子,总会在二楼雅间瞧见那一抹身影。姑娘唱得好时,满院子的掌声却唯独不见角落里的那个人乐,姑娘唱错了词,遭人漫骂时也不见那人皱眉。

    姑娘不禁想道,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定也是个同她一样孤独的人。

    终于那日两颗孤独的灵魂相识相爱,成了彼此的慰藉。

    烟雨朦胧的时节,君王常常坐在檐下听姑娘弹琴,那绵延的琴声如同姑娘对君王深深的爱恋,可姑娘不知她的良人是何身份,如若他早些告诉姑娘一切,那她是否还会爱得那般奋不顾身?

    而往往现实总是不尽人意,君王不得不在姑娘和王位之间做个抉择。他爱姑娘,可他更爱王位。

    姑娘诞下一子没多久便抑郁而终,君王将那孩子养在张皇后殿里,小小年纪封了太子,大概是君王想弥补对姑娘的歉疚。

    君王这一生似乎爱过许多人,世间久了,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何谓爱,渐渐的他也忘记了那年杏花下唱戏的姑娘。

    张皇后膝下只有一女,名为清羽,是大唐最受宠的公主。张皇后原本还有个儿子,但小皇子两岁时遭人毒害,彻底的离开了她。

    小太子不过半岁大便被送到了张皇后身边养着,张皇后对小太子平淡如水,说不上苛责却也不算亲切,衣食起居一应安排妥帖,从未给过小太子母亲的关怀。

    那时小太子总以为母后之所以对他严厉,是因为自己是太子,是将来的君王。可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母后瞧他的眼神和瞧清羽妹妹的眼神不一样。

    其实旁人都不知道,每当小太子瞧见母后将清羽妹妹搂在怀里时,他有多羡慕。

    他以为只要自己够努力,母后也能夸一夸他,所以他每日早起背书,不论寒暑。可当他背完一整篇治国论时,母后脸上并无半分欣喜,甚至眼底毫无波澜。

    直到有一天,小太子从宫人那听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才懂得为何这般努力讨好母后,却从未见她笑过。

    自此小太子似乎是变了个人,他的性情变得暴怒无常,也不再对张皇后百般讨好,甚至意外的迷上了听戏。

    听得不过瘾,他便给自己画上戏子妆容,有模有样的学着戏子唱跳起来。一时之间太子府莺歌宴宴,最终传到了君王耳朵里。

    君王这才想起似乎已经许久未见太子来请安,又听到大臣们的谏言,便将小太子传唤到了大殿上。

    远远地,君王似乎瞧见了当年杏花微雨相识的姑娘,他惊慌而起,紧紧地盯着那一抹明艳的身影,而来人正是戏子装扮的小太子。

    君王震怒,气得身子直直发抖。

    胡闹!你是当朝太子,怎能学那下作的戏子?还不快脱了去!

    小太子一愣,原来他在父皇心中,只是个下作戏子生的孩子。

    为何?既然父皇嫌弃他生母的身份,又何必有了他呢?人们只说戏子无情,可谁又知道被人狠狠伤过才会变得无情。

    那日,小太子的世界全然坍塌,他所崇敬的父皇,敬爱的母后,呵护的小妹妹,全成了他厌恶的敌人。

    此后小太子心底便埋了一根刺,他变得顽劣不堪,随心所欲,阴晴不定,小小年纪便心狠手辣,打骂而死的宫人数不胜数。

    朝里大臣讨伐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响,纷纷联名上书请君王废除太子。

    君王沉思许久,也有了换储君的念头,便将小太子唤了去。可小太子的长相实在像极了当年的杏花姑娘,他始终是于心不忍,只给小太子下了最后通牒。

    你若再不收敛,朕便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毫无背景根基的小太子此时才醒悟过来,他这太子之位随时会被换掉,一旦别人成了太子,他将什么都没有了。

    小太子开始收敛脾气,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他决不能做那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在那深宫之中,他靠着自己才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他的势力将近站去了朝堂的一半,而另一半的势力则是襄王。

    云家灭门之事来得蹊跷,太子经过一番探查,原来这一切不过是父皇棋盘前的幌子。父皇忌惮他的势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父皇重新掌权,那他这些年的精心布局全都成了一场空,所以他必定不能让父皇拿到伏虚山下的武器。

    所幸云家大郎的血并未能打开伏虚山地牢,经过一番辗转,他又寻到了云家二郎,当他取出伏虚山武器的那一刻,将是他登上帝王之位的开始。

    可不料,那日他并未拿到伏虚山下的武器,还险些将自己的命丢在了地宫里。只不过此事已经引起了父皇的注意,他不得不暂时伪装自己,襄王却乘机夺得了朝中大权。

    父皇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在他以为父皇大限将至,帝位近在眼前,谁知竟从民间来了个绝世高人,不仅治好了父皇多年的毒症,还助父皇查出了下毒的奸细。

    奸细供出了襄王,父皇的打压使得朝堂大势忽变,纷纷倒向了父皇。

    太子和襄王皆失了权势,那日襄王派人送来了密信,只要他二人合作定能夺回大权,襄王还在心中表示愿意辅佐太子登基。

    襄王的心思太子自然明白,他回绝了襄王的合作,只要他还是太子,这帝位他早晚能登。

    其实太子心底还对父皇存有幻想,只可惜没多节他的幻想便被打破了,探子来报,君王想要废除太子立十三皇子为新的储君。

    所以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个戏子所生,他的父皇终究是瞧不起他。

    宫变失败,他被人绑到了大殿之上,瞧着父皇冷漠的神情,他忽然开口大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只盼来生再不投身于君王家。

番外九 夜郎国九公主篇

    阿琰曾说,他的母亲是这世间顶顶温柔的人,母亲虽生得柔弱,但在阿琰记忆中,从未见过母亲流过眼泪,也从未见过母亲抱怨命运的不公。

    她只是每日安安静静的等待,日复一日的等待。

    夜郎国的九公主有个极为好听的小名唤作九儿,九儿生得灵动可爱,是夜郎国国主的掌上明珠。

    那时中原的铁骑尚未踏足夜郎国,九儿也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总想着什么时候能溜出宫玩一玩。

    直至那日,她在河边游玩时捡到个身受重伤的异族人,那异族人长得极为好看,和夜郎国的那些男子都不一样。

    小公主偷偷将那异族人带回了自己的宫殿,精心照料了一段时间,异族人醒了过来。

    霁谨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满目的珍珠锦缎,还有个身着怪异服饰的女子,正趴在他身旁笑眼盈盈地望着他。

    “这是何处?”

    “你醒啦!”

    小公主说的话霁谨听不懂,同样霁谨的话小公主也听不懂,二人仅靠着简单的手势交流,霁谨逐渐放下心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并不会伤害他。

    第二日小公主便找了个会说中原话的老仆来,一字一句将她的话翻译给他听。

    我叫九儿,是夜郎国的公主,你且暂时在这安心养伤,其余事情交给九儿便成。

    霁谨这才恍然,原来他是被夜郎国的九公主所救。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老仆将霁谨的话转告给了小公主,小公主极为开心,又说了一串他听不懂的话。

    霁谨躺在床上养了半年,身子逐渐恢复,在此期间,他已经能同小公主对答如流了。而小公主似乎对中原人很感兴趣,天天缠着霁谨教她说中原的话,写中原的字。

    谨哥哥,我的名字用中原话应该怎么念?

    九儿。

    好听哎,和谨哥哥的名字一样好听,以后谨哥哥就叫我九儿可好?

    公主,这样不符合礼仪。

    那没关系,谨哥哥可以说中原话,我也说中原话,旁人就不会知道啦!

    日子久了,小公主宫殿里养异族男子的事情便传开了,年近半百的夜郎国国主听说了此事怒气而来,将霁谨关进了地牢。

    小公主从未违背过父皇的命令,唯独那一次她跪在父皇面前苦苦恳请,并以绝食相逼,这才保住了霁谨的性命。

    此后霁谨便成了小公主的汉话先生,只是天一黑,他不能再踏进小公主寝殿半步。

    到了夜深人静时分,已安然入睡的霁谨忽然惊醒过来,他转头一瞧,不知身旁何时躺了个姑娘。

    霁谨惊慌起身,连连向后退去。

    “公......主是何时进来的?”

    “就在刚刚呀。”九儿盘腿一坐,一脸开心的望着局促不安的谨哥哥。

    “公主下回不可再悄悄进来,若是被人发现......”

    霁谨话还未说完,只见小公主起身走到了他身旁,睁着明亮的眸子望着他笑。

    “若是被人发现就怎么样?谨哥哥接着说呀。”

    霁谨一怔,又退了几步,紧紧靠着墙壁,道:“怕有损于公主的清誉。”

    “九儿都不怕有损清誉,谨哥哥怕什么。”

    “公主,男女有别,还请公主下回莫要再偷偷进我的屋子。”

    “可谨哥哥受伤的时候,九儿便时常爬到床上照顾你,何来的男女有别?”

    霁谨愣愣望着小公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公主余光望桌子上一扫,只见一旁桌子上堆放着几张地形图,她走过去拾起张地形图,惊道:“谨哥哥,你想离开夜郎国?”

    还未等霁谨开口解释,豆大的泪珠便从小公主脸上滑落下来,她一脸委屈地瞧着霁谨,道:

    “谨哥哥可是不喜欢九儿?还是九儿对谨哥哥不够好,所以谨哥哥才想离开?”

    霁谨自当明白公主的心思,只得道:“公主是千金之躯,不是我一介平民能够配得上的。”

    “配得上!”她连忙走到他身旁,紧紧拽着他的袖子,道:“我是公主,我说配得上就配得上,我想嫁给谁就能嫁给谁,九儿这一生只想嫁给谨哥哥。”

    霁谨望着满眼泪痕的小公主,心底隐隐作痛,他想伸手去摸摸小公主的头安慰她,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他只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她的手慢慢移开。

    “公主,夜已深,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可小公主还是没能留下自己心爱之人,她的霁哥哥终究是离开了。

    霁谨离开后不久,小公主整日沉溺在悲伤中,未等她从悲伤里走出,中原的马蹄便闯了进来,这场战役以夜郎国国主的死告终,没过多久大唐和亲的诏书便送到了新的国主手上。

    新国主将小公主唤了去,语重心长道:“妹妹,此时正值国家危难之际,原谅哥哥不得不这么做。”

    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压垮了小公主,从此一病不起,和亲之事就此耽搁。新国主广集天下名医,但凡能治好嫡公主的,赏黄金百两......

    弥留之际,她似乎瞧见床边站着霁哥哥,她努力睁开眼睛一瞧,果然是霁哥哥在为她治病。

    霁哥哥,你带我走好不好?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好,我带你离开。

    霁谨带着小公主来到了临渊城,原来这就是中原,她心心念念的地方。

    当时的霁谨还不是霁家的家主,他给不了小公主安稳的日子。日子虽过得艰难,但小公主却甘之如饴。

    白日里,她缝补谨哥哥的衣物,然后做上一碗羹汤,守在门口等着她的良人回家。

    可那日她没能等来她的谨哥哥,却等来了大唐即将踏平夜郎国的消息。

    一连等了几日,都不见谨哥哥归来,她别无选择只能回到夜郎国,若是她的和亲能平息一场战乱,她便无愧于夜郎国的子民。

    只是小公主还是负了她的谨哥哥。

    和亲路上,小公主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那是她同谨哥哥的孩子,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这个孩子。

    那时襄王尚未封王,娶那夜郎国嫡公主不过是谋权罢了,见她拼死护也要生下那孩子,也就不再过问,只要母子俩从后不再出现在他视野里,怀了谁的孩子又有何关系呢?

    阿琰说他的母亲总喜欢站在门前痴望,似乎她这一生一直在等什么人。

    风雨交加的那个夜晚,母亲终于等来了她的良人,可她并未跟着那人离开,只是让谨哥哥将孩子带走,因为她的身后还有夜郎国许许多多人的性命,她不能走。

    阿琰还说父亲此生并未再娶,每当父亲闲下来时,他都会站在母亲画像前久久凝视,那霁家祠堂里同样也供奉着母亲的牌位。

番外十 雨落阁篇(一)

    初入江湖前,雨眠还只是个傻里傻气的愣头小子,十四岁那年他跟了村头王师傅学烫头,王师傅将祖上三代传下来的烫头技术一一传授给了傻小子,并希望傻小子日后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王师傅语重心长劝道:“徒儿啊,好好将为师的手艺发扬光大,日后你就是咱们村里最靓的崽。”

    只见傻小子雨眠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连连应声:“好啊好啊,做咱们村最靓的崽!”

    雨眠生来便比别人少了一窍心智,邻村小孩常常结伴跑来戏耍他,但这傻小子并不知道旁人是在拿他当猴耍,脸上的笑竟比谁都灿烂。

    “来呀来呀,我给你们烫头。”

    小孩们一哄而散,谁又敢让一个傻子给自己烫头呢?

    傻小子雨眠跟着王师傅学了两年艺,烫头手艺愈发精湛,村里谁家若是有件红白喜事,便常常将雨眠请来烫头。

    他不光给人烫头,有时候路上遇见只尥蹶子的驴,傻小子也要从包裹里掏出家伙,二话不说便冲了上去,一顿操作猛如虎,再细细一瞧,只见那驴子早已改头换面,俏皮的睫毛,蓬松的头发,竟比村头李家小妞还妩媚几分。

    傻小子雨眠满意地点了点头,收拾好包裹回村向师傅复命去,只剩驴子主人同驴子四目相对。

    主人:这小伙子可真棒啊。

    驴子内心:主人,我不干净了......呜呜呜......

    主人: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尥蹶子!

    傻小子雨眠给驴子烫头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第二日人们纷纷带上自己的爱宠前来找他烫头,什么都有,咕咕嘎嘎大白鹅,汪汪直叫瘸腿狗,咯咯下蛋小母鸡......

    当傻小子雨眠瞧见那只全身光溜溜的小粉嫩猪时,心底有些犯难,这没毛的动物叫他如何大展身手?

    临机一动,只见傻小子雨眠一把抓过小粉猪的尾巴,拿起火红的铁钳便往上边烙,疼得小粉猪嗷嗷直叫,那凄厉的叫声里还伴着滋滋烤肉香。

    小粉猪的主人哪肯让自己的爱宠受到这般侮辱,一把将铁钳夺了过来,却不料打翻了火盆,火红的木炭浇在了小粉猪后背,顿时烤肉香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小粉猪主人:哎呦烤乳猪真香。

    好在是有惊无险,小粉猪的主人并未生气,反而满意而归。忙活了一天,傻小子雨眠终于给村里所有小动物都烫了头,进门一瞧,只见王师傅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孽徒过来!”

    雨眠规规矩矩跪到了师傅面前,抬头一瞧,师傅身子气得直直发抖。

    “孽徒你可知那些人是来看你笑话的!我老王家三代人的手艺全叫你给糟蹋了!你明天自谋生路去,我也不再是你的师傅!”

    傻小子雨眠虽不知师傅为何生气,但他并不想被师傅逐出师门,可无论怎么求,王师傅铁了心要将他赶出去。

    被赶出来的傻小子在街头流浪了许久,每日靠着捡剩饭剩菜过日子,实在饿得不行了,他会悄悄潜入某户人家与看家狗抢吃食,那时的他不知尊严为何物,生存只是本能。

    那年正赶上大旱,农田里颗粒无收,人们皆以为此乃天罚,便纷纷凑钱物,还寻了个小姑娘,趁着天刚黑抬上了山神庙。

    当时的傻小子雨眠不知活祭为何物,只听说那新娘花轿里有许多好吃的,他卷了卷自己的铺盖,扛在肩头上了山神庙。

    沉寂的山林里偶尔传出一两声狼叫,圆月藏了一半在黑影里,只透出淡淡的一道光,照着地上的路。

    人们说天狗食月,必有大难降临。

    傻小子雨眠扛着铺盖来到了山神庙,只见庙前孤零零的停着顶花轿,花轿里隐隐约约传出姑娘的呜咽声。

    此时狂风骤起吹散了树上的枯叶,月亮被黑影完全遮挡住,四周起了茫茫白雾。

    傻小子放下手里的铺盖,朝着花轿慢慢走去,那哭声越来越近,风也越来越大。雨眠缓缓掀开花轿前的帘子,姑娘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此刻忽然从花轿里传出了一道低沉瘆人的笑声,雨眠身子一僵,只觉一股气钻进了自己的身体,再一瞧花轿里竟一个人也没有。

    他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双手,似乎一切和原来变得不一样了。圆月从黑影里冒出头来,风也逐渐平息的下去,山林恢复了沉寂。

    “吃人啦!山神吃人啦!”躲在一旁偷看的村民踉踉跄跄跑下山去报信。

    第二日狂风乍起,大雨汹涌而至,这一下便是几个月。

    此镇叫做清水镇,此山名为巴山。

    此后巴山常年细雨淅淅,一年之中也难得瞧见几日天气放晴。

    雨眠在山神庙里藏了一个月,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偶尔也会感到孤独,他似乎没有原来快乐了。

    从第二个月,总会有村民上山来祈祷,雨眠躲在山神像后边,将人们的欲望听得一清二楚。

    神啊,请赐我用不完的钱财吧!

    神!我娘子就要生了,请让她难产!这样我就能跟隔壁翠花厮守一生了。

    山神啊,我邻居又占了我家半亩地,请神惩罚他们吧!

    神,我这辈子犯了很多错,我向您忏悔,希望我死后不会下地狱。

    日复一日,这样的诅咒雨眠听得厌倦了,忽然那日他听见了一道不同的声音。

    神,无所不知的神明啊,您能告诉我江湖是什么样子的吗?爹爹去了江湖再也没有回来,我想去江湖找他,您能告诉我江湖在哪里吗?

    神啊,我娘生病了,请你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小男孩并未得到神明的回答,却激起雨眠对江湖无限的想象,那什么是江湖呢?

    风雨无阻,此后小男孩每日都跑来问神明,只是神明从未回答过他的问题。

    直至那日,小男孩终于对神明失望了,他捡起脚边的小石子用力砸向神像,却不小心砸醒了躲在后边睡觉的雨眠。

    雨眠一时没忍住便叫了出声,小男孩瞧了瞧四周,难不成那道声音是山神发出来的?

    雨眠见自己已经暴露,便堂堂正正走了出来,道:“小孩,你砸我做什么?”

    小男孩连忙跪下,虔诚道歉:“山神对......对不起,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神明。”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神明,我也不是神明。”

    “原来......如此,难怪我求了这么久,娘亲还是没能挺过来。”小男孩明亮的眸子逐渐黯淡失色。

    “小孩,你为什么想去江湖?”

    小男孩一愣,道:“你怎知我想去江湖?难不成你真是神明?”

    “我只不过是无意间听到罢了。”

    “大哥哥也想去江湖么?那你能带我一起去么?我想去找我爹。”

    “我......”

    瞧着小孩炙热的眼神,雨眠终于点头答应,暂且让他做一回神明吧。

    不就是帮人找爹么?这有何难?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北风。”

番外十一 雨落阁篇(二)

    “北风,我给你烫个头吧?”

    “???休想!”

    “北风,你瞧瞧着那个如何?”

    “嗯......外表看上去确实不错,华丽不缺情调,那就它了吧?”

    “走!”

    眼瞧着他们即将得到它,却不知从何处伸来了一只手挡在了二人前面。

    “想吃肉包子?三文钱一个!”

    雨眠望着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咽了咽口水,默默退了回去。

    “北风,你有钱吗?”

    小北风摇了摇脑袋,同样咽了口水,道:“我也没有......”

    果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雨眠堂堂七尺男儿,满身衣物全是破洞,竟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包子铺老板瞧着这俩乞丐,嘴边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没钱就爬开,别耽误我做生意。”说罢他从蒸笼里随手扔了个肉包子在地上,似是挑衅地望着二人。

    香香白白的肉包子虽沾满了尘土,但它看起来依旧很美味。

    终于小北风再也按捺不住饥饿,上前想去捡肉包,不料却被雨眠一把抓住。

    “我来。”

    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只大黑狗,一口便叼走了地上的肉包。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由分说便跟了上去,采取前后夹击战术,终于将逃逸的大黑狗堵在了小巷子里。

    狗子望着来势汹汹的二人,眼底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它嘴里叼着肉包不断的缩向了角落。

    不一会,城外后山林里升起一股袅袅炊烟,雨眠和北风已经许久没吃那么饱了,不得不说狗肉还真是香。

    不足半月,城里的流浪狗便被二人吃了个遍,他们又开始挨饿了。

    尽管有了狗肉,雨眠仍旧很想尝一尝城东包子铺的肉包子,瞧着小北风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这小身板却一日不如一日,他得想个法子去谋条生路。

    想了许久,他决定还是回归老本行给人烫头吧。

    当二人在街头摆了一天的烫头摊位,他们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儿好像没人烫头?

    怎么回事?烫头可是灵魂上的享受,这的人怎么从不烫头?

    寒风瑟瑟中,二人终于等来了第一个客人,但那人并非是来烫头的。

    “三两银子杀个人,干不干?”

    雨眠和小北风一愣,三......三两银子?就杀个人?他们这不是在做梦吧?

    “干干干!我们干!”

    来人付了定金,并将所杀之人的消息一一告诉了二人,再三嘱咐道:“你们决不能别被人抓住,也不能向别人提起此事,否则剩下的钱你们就得不到了,事成之后,我会到此处交付剩下的钱。”

    “是是是!”二人连连答应,当下拿着定金买了几笼肉包子,差点没撑死在人摊位上。

    吃饱喝足后就该干点正事了,二人来到了目标宅子外蹲守,等了两天也没瞧见目标出门。

    “哥,三天快到了怎么办?”

    “不慌,再等等,若还是不出来,咱们晚上摸进去动手。”

    天色渐黑,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家家户户门前点起了昏黄的灯笼。

    “哥,你......杀过人吗?”小北风终于问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雨眠一愣:“没......没杀过。”

    “我也没杀过......”

    “那......那进去之后该怎么杀?”

    雨眠陷入沉思,这杀人的事他也没经验啊。

    就在此时,目标宅子门前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停下后不久,只见宅子大门被人从里边打开,一道黑影迅速上了马车,车夫甩响了手中的马鞭,马车朝前驶去。

    “哥!那人想逃哎?”

    “追!”

    追在马车后跑了一夜,二人终于在第二日追上了马车,只见雨眠一脚踹下了车夫,随即牵住了马绳,缓缓将马车停下。

    马车内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子音:“来者何人?”

    “有人花大价钱买你性命!”

    说罢雨眠伸手去掀车帘,还未等他掀开,马车里的人又开口问道:

    “哦?那人出价多少?”

    “三两银子。”

    隐隐约约间,雨眠似乎听见马车里的人轻蔑的笑声,他一把将帘子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脸上并无惊慌之意,淡淡道:“我花三百两,买回自己的性命,如何?”

    三......三百两?雨眠一听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那可是三百两啊,能买多少肉包子?

    年轻男子见他犹豫,又道:“怎么?不愿意?”

    雨眠转念一想,不对!马车上根本没那么多银子,这人分明是在诓他!

    “不成!你今天必须死!”说罢他将匕首挥向了那人,可下一秒他便被那人狠狠踹下了马车。

    “哥!”小北风连忙跑过去将雨眠扶起。

    这......这人竟如此厉害?雨眠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顺势推了一把小北风:“快跑!我拖住他!”

    “不行!哥我不能走!”小北风倔强不肯离开,又爬回了雨眠身旁。

    那墨衣人跃下马车,朝着二人一步步走过来。

    “你干什么?不准你伤害我哥!”小北风张开双臂挡在了雨眠身前。

    雨眠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搭上小北风的肩,道:“好小子,咱们俩来世再做兄弟!”

    就在二人以为今日必死无疑时,墨衣人开口说话:“为何刚刚给你三百两,你还是要杀我?”

    “哼!有钱难买爷高兴!”反正要死,那死前也该硬气一回。

    “起来吧,你们通过了考验。”

    雨眠一怔:“考......验?什么考验?”

    “杀手阁的考验,从今天起你们便是我杀手阁的人。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宇鑫,是杀手阁的事务总管。”

    原来自从雨眠和北风捕杀流浪狗的第二日便被杀手阁的人给盯上了,每年杀手阁都会从各地小乞丐中挑选出杀手苗子,并带回去培养。

    误打误撞,雨眠和北风进了杀手阁,直至二人拜见杀手阁阁主时,还以为这一切只是个梦。

    杀手阁阁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满头白发加一身白衣,倒是像极了南极山的老仙翁,可若不是亲眼见过他杀人的样子,谁也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子竟是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唐宇鑫回禀道:“阁主,这就是平城收来的两个新弟子。”

    阁主半眯着眼睛,拉长了声音问道:“你二人可曾杀过人?”

    “没有。”

    “那......可会杀人?”

    “还不太会。”

    “宇鑫,先将他二人分去情报堂,让情报堂堂主的小孙子带带他们。”

    “是!”

    老头想了想,又嘱咐道:“另外,你二人听好了,既来了我杀手阁,便要守我杀手阁的规矩,但凡想要独吞单子的,或者是想要逃跑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是!”雨眠北风叩首退下。

番外十二 雨落阁篇(三)

    初遇鹿北时,他一袭白衣立于江畔岸边,借着江上几缕清风,平添一股仙气。

    在雨眠看来,这分明就是个小白脸,靠着自己爷爷才能在杀手阁立足,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鹿北。

    可在那场杀手阁内乱之中,他才真正瞧清鹿北的实力。

    雨眠和北风刚加入杀手阁没多久,杀手阁各自拉帮结派四分五裂,顶尖杀手纷纷出走自立门户。那时对新人杀手来说,若是站错了队伍,稍不注意便是万丈深渊。

    而作为新人的雨眠和北风没这些苦恼,刚入门的他们连刀都握不稳,自然没人将注意力放在二人身上。

    那年杀手阁迎来了最长的寒冬期,就在所有人皆以为大局已定,新阁主即将取代老阁主时,鹿北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局势,老阁主重新掌舵杀手阁,将叛徒全部击杀。

    此后杀手阁再未出过叛徒,鹿北也成功登上了情报堂堂主之位。

    老阁主年近百年却膝下无子,深受老阁主喜爱的鹿北自然成了杀手阁内炙手可热的人物,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将是未来杀手阁的掌舵人。

    但出人意料的是,老阁主并非直接将阁主之位传给鹿北,而是传令下去,谁能徒手抓到狼王的心,谁就是未来杀手阁的主人。

    此令一出举阁沸腾,再瞧瞧鹿北,他似乎并不想参加狼王比试,每日只是待在药师房里安安静静的炼药,一时间关于鹿北的流言四起,甚至有人说他无心阁主之位。

    不过,对于雨眠和北风来说,鹿北做什么也不关他二人的事,眼下参加狼王试炼是个出人头地的好时机,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去争夺阁主之位。

    试炼前一日,北风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只怕明日的狼王试炼他去不了。

    雨眠安慰他:“你安心养好身子,明日我独自去参加狼王试炼。”

    只见北风强忍着不适站起身来拽着雨眠衣袖:“不行哥,狼王试炼太过凶险,你又没个帮手,如何斗得过旁人?”

    “没事北风,相信哥,定能带你出人头地,我若有朝一日成了阁主,那你定是副阁主!”

    北风眼眶微微湿润,心间似有暖流游走,他暗暗发誓,此生要认他做一辈子的大哥。

    第二日,为期三天的狼王试炼正式开始,谁先夺得狼王的心谁就获胜。

    杀手阁高手众多,任意拎出来一个都比雨眠强,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去与杀手们抢夺狼王,而是躲在丛林里瞧瞧这些杀手是如何杀人的。

    临行前他特意给自己烫了个头,还用草汁染成了绿色,为的就是不让别人发现自己。

    果不其然,他整整藏了三天,竟没一个杀手发现他的踪影。现在回想起来,山神庙里躲躲藏藏的日子倒是让他练就了藏匿自身的本领。

    白天他躲在草丛里,晚上便爬到树枝上睡觉,偶尔遇上打雷下雨的天气,他叼着根空心的草茎潜入了河底。

    不得不说这当真是个好法子,他总能在被人瞧不见他的地方偷偷观摩杀手间的招式和身法,这三天下来他偷学到了不少招式,至于狼王的心在何人手里,他概不关心。

    转眼间就到了第三天,杀手们死的死,伤的伤。雨眠一瞧,既然现在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不如趁早出去。

    正当他想从草丛里爬出来时,林子里迎面跑来了两个人,他即刻又藏了回去,屏住自己的呼吸。

    雨眠抬眼一瞧,只见跑在前边的那人一身狼狈,他肩头还扛着一只身形巨大的狼,正急急忙忙朝前跑来。

    原来那就是狼王啊,看来这人应该就是杀手阁的下一任阁主。

    那人直直越过雨眠藏身的草丛,丝毫没注意到草里还藏了个人。紧接着后边又追来另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这人步子稍稍比前面那位快些,没跑几步便追上的前边那人。

    “站住!把狼王交出来便饶你不死!”

    “我呸!就凭你一个后生还想同老子抢狼王?”

    “若是换作之前我自是打不过你,可现在你已与狼王搏斗许久,早已没了体力......”

    “果然是卑鄙之徒!看剑!”那人将狼王一扔,不由分说抽出利剑迎了上去。

    两位高手过招,打得天昏地暗,整个林子瞬间惊鸟四起,身法之高,速度之快,雨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精彩!果然精彩!不愧是杀手阁顶尖杀手!

    雨眠看得痴迷,丝毫没注意到掩藏在自己身上的草丛早已被热浪吹走,此刻他正顶着一头绿草趴在光秃秃的地上。

    当他反应过来时,眼前的两位高手已经停止了打斗。

    等等!莫不是发现他了?

    可当他再抬头一看,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仔细揉了揉眼睛,应该是......没瞧错吧?

    只见那两位刚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杀手,此刻正紧紧相拥,一副相恨见晚的样子。

    “原来这世间真有知音的存在!”

    “不如我们私奔吧!”

    话音刚落,那两个杀手便手牵着手隐入了密林中,狼王尸身正静静的躺在一旁。

    这......算个什么说法?

    雨眠趴在地上静止的许久,直到确认那两个人不再会回来,他才一头雾水扛起了狼王尸身,独自向山下走去。

    待他走后,先前的两位杀手这才从密林中出来,瘫坐在地上,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你......你刚才可瞧清楚了?”

    “好像是......是瞧清楚了。”

    “绿......头怪么?”

    “我也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

    “好险,还好我机智......话说你怎么还挽着我胳膊?快给老子松手!!!”

    “呕!”

    山下的试炼官等了许久,瞧见着时辰就快过去了,竟还没人从山上下来。试炼官请示老阁主:“阁主,是否到此结束?”

    老阁主罢了罢手:“再等等。”

    夕阳落在了山头,血色残阳里一道人影逆光而来,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那人肩头扛着只狼。

    一旁等待的人群里随即炸开了锅,纷纷猜测会是阁内哪位顶尖杀手抱得狼王归。北风此刻也在人群之中,他有些不敢相信,那人的身形实在像极了大哥。

    老阁主这次也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来人,心底暗暗寻思究竟是谁将会来继承他的杀手阁呢?

    待雨眠走近,众人大跌眼镜,谁也想不到最后夺得狼王的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杀手,甚至还连单子都没接过。

    人们的质疑声淹没了雨眠,他索性也不解释,将狼王往地上一扔,等待着老阁主的决策。

    只见老阁主缓缓站起身子,手中的拐杖用力跺了跺脚下的地,深厚的内力使得大地微微一震,众人这才都安静了下来。

番外十三 雨落阁篇(四)

    老阁主招了招手,示意雨眠站到自己身旁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阁主,我叫雨眠。”

    “嗯......不错,是个好名字。”老阁主微微转身,面朝众人宣布道:“我宣布,雨眠就是杀手阁的下一任阁主。”

    老阁主话音刚落,台子下一片哗然,议论质疑声四起。

    “阁主!这小子是个连人都没杀过的新手,我不服!请求同他一战!”

    “是啊阁主!他连人都不会杀!我也不服!”

    “请求一战!请求一战!请求一战!”

    台下热浪一阵盖过一阵,老阁主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不慌不忙坐下,等着人们的议论声小了些,他才缓缓开口道:

    “我们杀手阁自古以来都是以业务能力论英雄,杀人多者能力强,杀人少者能力弱,我明白你们此刻是心情。但是......你们要知道取狼王性命者担任下一任阁主,这条规矩是我亲自定下了,绝不可能反悔。至于你们质疑他,那是他的事,但你们绝不能来质疑我。接下来我便再定一条规矩,谁能杀了雨眠,谁就能接手他将来的位置!”

    雨眠从未想过,顺手捡来的狼王竟然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从此带着北风开启了逃亡之路。

    直至一年后,老阁主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才撤销了那条规矩,并派人将雨眠找了回来,受他武艺,传他管理组织之道。

    只可惜雨眠才跟着老阁主学了半年,阁内又起祸事,老阁主被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斩杀于剑下。

    祸事虽来得突然,但是在情报堂堂主鹿北和杀手阁总管唐宇鑫的帮助下,雨眠最终还是坐上了阁主的位置。

    当上阁主的第一日,雨眠便做了三件事,一是遣散阁中大部分杀手,杀手数量在精不在多;二是改杀手阁为雨落阁;三是迁入巴山,在巴山最高的山峰上建立了雨落阁总部。

    自他接任阁主,一改传统的接单模式,采用朝阳花作为接单讯号,从而避免阁内人员与外界过多接触,造成不必要的消息泄露。

    短短几年世间,雨落阁在他的经营下,成了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前来投奔的杀手数不胜数,可大多数人都被拒之门外。

    此后他又提拔了跟随他多年的风悯担任杀手堂堂主,再后来女杀手也逐渐多了起来,为方便管理,他又将绝情冷面杀手桐音扶上了女杀手堂堂主之位。

    雨眠仍然记得自己曾答应过北风,要许他这副阁主之位。

    在此期间情报堂的发展之快出乎雨眠的意料,为避免重蹈老阁主的覆辙,他将情报堂一分为二,鹿北掌管外情报堂之事,而刚提拔上来的唐折颜则担任内情报堂堂主之位,忠厚朴实的唐宇鑫自然还是雨落阁事务总管。

    为避免阁内混进内奸,每一个进入雨落阁的杀手,皆由雨眠亲自筛选,所以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游走在街头巷尾,寻找合适的杀手苗子。

    嗜血和尚无痕,红老魔,唐夜影等都是由雨眠自己培养出来的杀手。

    那年春天,他在街头捡回了阿猹和阿殒,同年又捡回了唐胤笙和言小溪。他也曾在街头乞讨,每每瞧见这样的小孩子,他便会想起自己当初也是这般在街头乞讨,同野狗夺食。

    他亲眼见过老阁主的死,所以此生最是痛恨背叛他的人,当阁内接二连三拉回杀手的尸体时,他发誓定要揪出潜藏于雨落阁的纤细。

    他从不肯轻易怀疑自己的身边人,因为这里的每一人都曾与他有过命的交情,他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背叛他的人竟然会是鹿北。

    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鹿北才是那个叛徒,直到他抓到了鹿北手下的轻尘,这才恍然大悟。

    “鹿北大人困在这雨落阁太久,见惯了鲜血和人头,每天都活在自责中,他只是在替你赎罪,大人他......从未背叛过你啊。”

    雨眠此刻才明白,难怪鹿北当初不肯接过杀手阁,原来是他根本不喜欢杀戮和血腥。

    十年心血终究是功亏一溃,他最后还是走上了老阁主的老路,毒发身亡的那一刻,他紧紧憋了口气在胸口,至死也没能闭上眼睛。

    他终是心有不甘,可为何是鹿北?

    曾经叱咤江湖的雨落阁就此覆灭,可雨落阁所在的那座山峰,仍旧常年笼罩在黑云中,似乎一切都不曾变样。

    雾雨朦胧中,雨落阁山下缓缓走来一道人影,细细瞧去,那人似乎还推着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个绝世貌美的蓝衣女子。

    不一会,二人来到了山门前,瞧着那残破的楼阁废墟在烟雨里若隐若现,心底压着的阴霾如同那山腰萦绕的黑云那般令人窒息。

    桐音仍然记得那高高的城墙上是她曾与风悯喝酒的地方,只可惜雨落阁终年藏于云雾之间,他们还是没能守来一日的朝阳。

    往日的热闹恍如隔世,如今再看这满目疮痍,是她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

    “走吧。”

    “嗯。”唐折颜推着轮椅慢慢朝着山下走去。

    清水镇似乎还是原来的清水镇,人们仍像往常那般活着,没人注意到这二位姑娘脸上的悲伤,也没人会去关注山上雨落阁的一草一木,他们只当那是一座废墟。

    街道来来往往依旧热闹,客栈小二笑脸迎了出来:“二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

    桐音缓缓抬头:“是我。”

    小二仔细辨认了许久:“呦!原来是桐音姑娘,您可有好多年没来小店了,快快往里请!”

    小二连忙将二人迎了进去,只是他的目光不时落在桐音的双腿上。唉,可惜了,好好的姑娘怎的双腿不能走路了。

    待二人坐下,小二按照原先的惯例往桌上摆满了十双碗筷,随即问道:“桐音姑娘,不知其他几位公子何时过来?我这也好给你们上菜。”

    “他们不会过来了,你直接便成。”

    “这......那我把碗筷都收走。”

    “不必了,就放在这吧。”

    小二一脸疑惑退出了屋子,怎的十个人当中竟只来了两位?

    饭菜上来后,二人一口未动,恍惚间桐音似乎又瞧见了多年前的样子,风悯就坐在她身旁,嘴里一个劲喊道:“阁主他们怎的还不来!”

    “来了来了!”每当这个时候,阁主总是带着北风和鑫叔不紧不慢从门口走来。

    再过一会就该是那帮孩子过来向阁主讨要压岁钱。

    阿猹:“阁主!除夕快乐!”

    阿殒:“阁主阁主!我们的压岁钱呢?”

    小溪:“阁主阁主还有我!”

    胤笙:“那我也要!阁主!”

    伴随着小二的开门声,一切都化作云烟。

    阁主,我和折颜定然会为你们报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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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6602/ 第一时间欣赏相思劫了又劫最新章节! 作者:一叶西所写的《相思劫了又劫》为转载作品,相思劫了又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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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劫了又劫介绍:
爱而不得,此为相思第一劫,得而不守,此为相思终身劫。
她原本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小恶霸,有着令人艳羡的家世和未婚夫。而他是身份扑朔迷离的废柴世子爷,一场父辈蓄谋已久的阴谋将二人的命运绑在一起。
他问:娘子喜欢星星还是月亮?
她答:喜欢月亮,因为月亮只有一个。
他说:哦,那我与娘子不同。
她问:有何不同?
他笑:我喜欢娘子,因为娘子也只有一个。
她说:日月同辉必有一劫
他摇了摇头:分明是为夫对娘子的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
阿琰,我脚冷了。
可她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愿意替自己暖脚的人了。相思劫了又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相思劫了又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相思劫了又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