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云玥救桐音
此刻的雨落阁后山林比往常萧条了不少,偶尔能听见林子深处传来几声孤寂的狼叫声。自从苏澈走后,阿殒便时常一人待在这铁笼子旁。
哥哥你们外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有趣?
哥哥若肯求我,我便答应你。
“阿殒!”阿猹寻了来,这雨落阁唯有阿猹能同阿殒说得上几句知心话。
“阿殒,神医姐姐回来了,阁主交代说......千万别说漏了嘴。”
阿殒眼光呆滞,神思恍惚,道:“猹猹,你可有想过离开雨落阁?”
阿猹微微蹙眉:“为何要离开雨落阁?哥哥姐姐们待我们不好么?”
“好,可我想去外边看看。”
阿猹歪了歪头,眼底透着疑惑,他想不太明白阿殒的话,雨落阁不好么?哥哥姐姐们不可爱么?他自己只想留在雨落阁,成为雨落阁最顶尖的杀手。
虽然目前为止,他还没杀过一个人,可谁说成为顶尖杀手就必须得杀人呢?
雨落阁上上下下瞒得紧,云玥没能套出一点关于阿澈的消息,活生生的一个人如同人间蒸发。
江落被抓走审问也还没放出来,云玥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丝毫头绪。
院落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云玥抬头间两个小萝莉已经站在了院门前。
言小溪道:“神医姐姐,阁主传您去一趟大殿,哦,还让您带上药箱。”
带上药箱?莫非是有人受了伤?
“稍等,这就来。”云玥起身回到屋子,挎上药箱便跟着两个小萝莉来到了大殿。
阁主见云玥来了,起身迎了过来,急道:“神医来得正好,快来为桐音诊治。”
只见榻上躺着个女子,那女子生得极美,一身水色烟裙像是从江南画里走出来的妙人,只不过此刻这妙人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滚落,似乎疼痛难耐。
云玥见状,只道:“还请各位回避,毕竟是为女儿家诊治。”
“来,所有人跟着我出去,小溪和胤笙留下。”阁主说罢便带着其他人退出了大殿。
言小溪半跪在桐音身旁,抬眼问道:“神医姐姐,可要我帮你什么忙?”
“打盆热水来。”
“好!”说罢言小溪提起裙边,咚咚咚跑了出去。
云玥为桐音细细检查了一遍,伤痕主要集中在手腕和脚踝处,五脏六腑呼吸不畅,似乎有中毒之状。
云玥将药箱打开,拿了几枚银针,插在桐音胸前,只见桐音忽然猛地咳嗽了一声,吐了口黑血出来。
“擦血。”
“啊?”唐胤笙似乎没反应过来神医在叫她。
“帮她擦一擦血。”
“哦,好。”唐胤笙拿起手帕,轻轻擦了擦桐音嘴角的血迹。
云玥又拿了几枚银针,扎在桐音每个手指尖和脚指尖,将淤血都放了出来。榻上四处沾满了血迹,不知道的人瞧了,定要误会成凶案现场。
空闲间,云玥扫过唐胤笙此刻的神情,小萝莉神色中虽有些惶恐,但还算镇定,不失为一个栽培成自己人的好苗子。
忙活了一阵,云玥总算为桐音排出了一部分毒,只不过剩下的毒她并不打算一次清理干净,她可不曾忘了那日红老魔杀人的场景,只怕救活了桐音,又会有更多扬州那样的灭门惨案。
虽说医者仁心,可倘若不分是非救了不该救的人,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便是灾难。
经历了一番,她倒是看得透彻,这世上没有好人坏人之分,生而为人既有行善的可能,也有作恶的可能。
是非难辨,终究还是在个人,又有谁说过杀了仇人便是正道,杀了无辜的人便是歪道,不过是一样的杀了人,有了正当理由,便成了正道。
这世间诡辩之事太多,即使是说上三天三夜,她也难说得清楚。可这并不耽误她从心,对于是非,每个人心中有自己的定义,既然做了选择,那便会接受相应的结果,天道轮回,大底不过如此。
她所做的便是从心,她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可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她的人,这便是她所行的道。
清理干净后,云玥拾起药箱从大殿退了出来。
阁主和一应人等仍然守在门外,此刻见神医出来,都围了上来。
阁主率先开口问道:“桐音如何了?”
云玥淡淡答道:“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送来得晚了些,她手脚中毒已深,怕是再难站立。”
此时,一个云玥从未见过的男子抢先问道:“那她手呢?还能弹琴么?”
云玥摇头道:“弹不了。”
那男子情绪有些失控,扯着云玥衣袖,急道:“神医可还有法子,若桐音弹不了琴,比杀了她还难受。”
阁主这才发话:“快了拉住他,神医辛苦,小溪送神医回去吧。”
北风等人一拥而上,勉强将那失控男子拉住。
待云玥走后,北风劝道:“风悯,节哀。”
阁主闻言一脚踢了过去,骂道:“滚犊子!人还没死呢劝什么节哀?会不会安慰人?”说罢他将目光投向了情绪失控的风悯,劝道:“风悯,准备后事吧。”
风悯一听,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情绪更加失控了。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阁主,好家伙,他自己说得比北风还狠!却没一个人敢说出来,只是默默拍了拍风悯肩膀,摊上这么个阁主,定是前世造的孽。
阁主感受道众人埋怨的目光,又补充道:“一群完犊子!老子说的准备是指等桐音醒过来,该劝的劝,该骗的骗!”
哦,众人恍然,原来阁主说的是这个后事,可转念一想,这事似乎比办丧事难上许多,干脆就办个丧事了,省的麻烦。
这话要是让风悯听见,只怕是当场去世。
至于阁主就不好说了,没准他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最后强行辩解了一番,依照他怕麻烦的性子,就没他做不出来的事。
可怜了阁主手下这群兄弟,说也不敢说,问也不敢问。
最终还是阁里的老实人问了出来:“阁主,那桐音以后怎么安置?”
这话便问到点子上了,果然唐宇鑫作为这雨落阁唯一的老实人,总是能提出最为尖锐的问题。
雨落阁的杀手可是一群活要面子死受罪的杀手,你可以骂杀手丑,也可以骂杀手怂,但你绝不可以骂他们杀人不得劲,这无疑在质问他们的业务能力。
桐音最为杀手堂的一堂之主,若是连站立都成了问题,更别说带领杀手堂的姐妹在杀人方面更上一层楼。
风悯怒吼一句:“大不了我来养她!”
阁主听了,不满道:“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屁话,桐音是为我雨落阁受的伤,就算以后杀不了人,咱也不能委屈了她!让兄弟们寒了心!”
阁主英明!阁主英明!阁主英明!
“那......”唐宇鑫只觉阁主说了半天废话,还是没说要如何安置桐音。
众人都等着阁主发话,良久阁主才叹道:“转幕后吧,至于月子钱......从风悯例份里扣。”
众人一阵唏嘘,这世间再也找不出比阁主更为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鹿北救江落
雨落阁地牢里,江落被人绑在木架子上,用手指般粗的绳子抽得鲜血淋漓,浑身是伤。
“牢头,这小子又晕过去了!”
只见那躺在软榻上的牢头半眯着一只眼睛,阴阳怪气道:“叫醒了接着审。”
“是!”
狱卒领了命,猛灌了口辣酒,喷在了江落伤痕处,江落这才从剧痛中醒来。
“说不说!说不说!”
一鞭鞭抽在江落尚未结巴的伤口上,溢出殷红的鲜血,可他不曾哼过一声。
牢头伸了个懒腰,起身道:“看来这小子嘴实在硬,不来点真手段,怕是不会开口。来人,将我那把凌迟用的小刀拿来。”
“是!”
狱卒正要去拿刀,抬头间只见不远处走来一白衣人,狱卒连忙哈腰道:“鹿北大人今日怎有空过来?”
鹿......鹿北大人?牢头没了刚才的蛮横,换了副嘴脸,恭维道:“鹿北大人许久不见!您老近来身子可好?”刚说完他便后悔了,问药师这话似乎不太合适。
鹿北不曾理会那牢头的问候,淡淡道:“审问可结束了?”
牢头一听,莫不是上面派来查进度的?他总不能说还没审完吧?这不得显得他办事效率低么?
“回......回鹿北大人,审完了,这小子招供了。”
“哦?他招供什么了?”
“这......”这个难住牢头了,阁主只说要审,却不曾说要审什么,编瞎话也不知从何编起,他这可是实实在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鹿北并不打算深究,只道:“既然审完了,此人我便带回去试药了,至于阁主那边,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没人能保得了你。”
牢头一脸惶恐,跪谢道:“是是是,多谢鹿北大人提点,属下再也不敢了。”
鹿北解下绳子,将江落带了回去。牢头诚惶诚恐来到了大殿,禀道:“回禀阁主,您要我们审的人审完了。”
阁主刚端至嘴边的热茶又放了回去,道:“可审出什么来了?”
“禀阁主,我用尽了酷刑,那小子什么也没说。”
“哦?什么也没说?”阁主陷入了沉思,难不成那神医说的都是真话?他虽很想将神医拉去审问一番,可毕竟神医能治病救人,眼下已经把她弟弟搞没了,若是再拉去严刑拷打,那他以后这老寒腿,头痛症什么的可指望着谁?
人嘛,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为人处世总得给对方留点回转的余地。这话可是上一辈老阁主传授给他的肺腑真言,虽然那老家伙最终还是没能给自己留条活路,可笑可笑,最能说话的人竟死得最快。
阁主抬头,只见那牢头还停留在大殿上,又道:“你还有什么事?”
牢头欲言又止,本想将鹿北带走江落的事情说出来,可转念一想,万一鹿北追究起他白日里撒谎的事,岂不是再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他可要倒大霉了,凡事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嘛,既然阁主没问,那他便不说了,日后就算是追究起来,他也没错处可挑。
牢头如意算盘打得直响,话到嘴边便成了:“没事没事,阁主您老人家多多注意身子,您要是倒下了,那咱们雨落阁......”
阁主听罢极为不快,罢了罢手,示意牢头赶紧从他眼前消失。他似乎能理解为何这牢头当了半辈子牢头,仍然只是个小小的牢头。
言小溪和唐胤笙将云玥送回了住处,小萝莉们正准备要走,云玥忽然出声喊着了唐胤笙。
“小笙慢着,我今日瞧你颇有几分当医者的天分,不知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学习药理之术?”
“我?”唐胤笙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为何神医选中的是她?明明雨落阁中小溪更惹人疼爱。
言小溪也愣住了,眼底有些不甘,为何神医姐姐选中的人是唐胤笙?那唐胤笙话都说不利索,看起来又蠢又笨,哪有她聪明伶俐?
言小溪怎受过这种委屈,她睁大了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道:“神医姐姐为何只要小笙不要小溪?难不成是小溪做了什么让神仙姐姐不开心的事,才令神仙姐姐如此厌恶小溪?那小溪走便是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娃,云玥竟被一个八九岁的小娃娃给堵住了话,若真让言小溪走,只怕这小娃娃要记恨着自己,无疑是给自己招了个敌人。
无奈之下,云玥只得道:“我之所以选择小笙呢,是因为要想当个好医者,不仅仅需要一颗聪慧的心,还得能吃苦。”
“可小溪也愿意吃苦!”泪人儿可怜巴巴,说罢眼底便滚落几滴晶莹的泪滴。
唐胤笙这才明白,原来神医是瞧中她老实肯吃苦的品质,此前她还从未想过当个医者,只想着成为桐音姐姐那样厉害的女杀手,只是桐音姐姐今日的下场让她多了几分怯懦,或者当个医者是个不错的选择。
唐胤笙想了许久,道:“成。”
言小溪见状,急道:“那小溪也要一起!”
云玥见唐胤笙答应,道:“那从明日开始,你俩跟着我学习药理之术吧。”
“好耶!”言小溪破涕为笑,果然,神医姐姐还是喜欢她的。
言小溪和唐胤笙刚走,院门外又响起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云玥回头一瞧,只见门边站着个她从未见过的少年。
还未等云玥开口,那少年笑着问道:“你就是雨落阁里近来名声大噪的周神医?”
“你是?”
少年一脚踏进院中,自我介绍道:“久闻神医大名,我是鹿北大人手下的药童轻尘。”
云玥一怔,竟鹿北手下的人?
“不知公子找我做什么?”
轻尘解释道:“我们大人请神医去一趟药师殿。”
“好。”云玥虽只见过鹿北几次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鹿北这人心思深沉,她看不太透。
云玥跟着小药童轻尘来到了药师殿,远远地她只瞧见鹿北似乎在替人治病,走近一瞧才发觉那榻上躺着的人竟是江落。
云玥心下一惊,莫非是鹿北救的江落。
轻尘上前一步,道:“大人,周神医请到了。”
此刻江落恰巧也醒了过来,他瞧见进门的云玥,眼底透着欣喜,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竟想坐直了身子。
“别动。”鹿北正细致地为江落身上的伤痕涂着药,他这么一喊,江落又躺了下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云玥。
云玥也不曾说话,静静站在后边等着,心中暗自揣测,难不成鹿北救江落是为了拉拢自己?可她一个刚进雨落阁没势没权的人,没有道理来拉拢她啊?
她想了想,这鹿北十有八九是想将自己收入麾下,至于他为何要暗中培植实力,想必怕是与阁主不合想单飞。
如此一来,她倒是可以利用鹿北与阁主之间的隔阂,瓦解阁主的势力。
第一百二十二章鹿北邀云玥
待鹿北为江落涂完了药,他站起身来,道:“这驻颜膏日后不要涂了,会害了他。”
鹿北这话似乎是说给云玥听的,可他的目光未曾落到她身上。
江落闻言慌乱辩解:“不......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要涂的。”
鹿北一眼扫过江落,只见江落连忙将头垂了下去,他似乎很怕鹿北。
不知为何,云玥总觉得他二人似乎甚是熟络,是她的错觉么?
鹿北朝着一旁的小药童吩咐道:“轻尘,将少主带下去。”
“是,大人。”
少主?她没听错吧?这鹿北竟然称江落为少主?
轻尘将江落带出了药师殿,鹿北拂了拂袖,道:“周姑娘,这边请。”
云玥跟着鹿北来到药师殿的偏殿,二人对坐在案桌前,鹿北端起桌上的青瓷茶壶替云玥斟了杯清茶。
“周姑娘有什么疑问只管问便是。”
云玥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茶杯,他这是在试探她么?
“不知鹿公子找我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替周姑娘解答疑惑了。”
看来想套这鹿北的话或许不大现实,也罢,省去了不少弯弯绕绕,云玥直接开口问道:“我弟弟何在?”
鹿北并未直接回答她,只是转头朝着门外道:“带他进来。”
侧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另一位小童子低头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的人正是云玥寻了许久的苏澈。
“姐姐!”少年瞧见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眼角微微湿润。
“阿澈?”云玥起身走到苏澈身前,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郎,眼底是久违的欣喜。
“阿澈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何为没去清水镇的山神庙等我?”
“这......”苏澈将视线投向了鹿北,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了。
鹿北示意小童子将苏澈带出了偏殿,这才缓缓道:“周姑娘可知凡是在雨落阁死了的人,最终会被送到哪里?”
云玥一脸茫然,只听见鹿北淡淡说道:“祭坛。”
“祭坛是什么地方?”
“祭坛是雨落阁卜卦的地方,上好的尸身会被当做肥料埋进土了。”
云玥听罢有些站不稳身子,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她差点又害得阿澈白白送命。
“为何帮我?”
鹿北抬头久久凝视着她,良久才道:“或许我应该称呼你为......云姑娘。”
云玥惊慌对上他的深邃的眸子,手心久握的银针的缘故早已捏出了汗。
“你们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现如今青寒的血仇已报,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刚在清水镇落脚的时候,阁主派人查过你,那封造假的密函便是由我手下的人送去的。”
造假的密函?云玥险些忘了鹿北不仅仅是雨落阁的药师,还是情报堂的堂主。莫非那个时候鹿北便在帮她?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差不多。”
“那你们为何还放任我杀了红老魔?”
鹿北解释道:“确切来说,整个雨落阁只有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听了鹿北的话,云玥心底又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莫非你是想拉拢我?”
鹿北摇了摇头,道:“不是。”
不是拉拢?那他为何要帮她?
云玥正想问出口,却只听见鹿北风轻云淡道:“我想让你来当雨落阁的阁主。”
噗,云玥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没听错吧?鹿北竟然想让她成为雨落阁的阁主?
“那......那个,为......为什么?”
鹿北反问道:“你在雨落阁待了不少日子,感受如何?”
云玥眸子一沉,只道:“人间地狱。”
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扬州的灭门惨案,她仍心有余悸。
鹿北见她这副神情,心中了然,道:“这便是理由。”
“那为何你不做这雨落阁的阁主?”
明明鹿北比她更有能力去当雨落阁阁主,为何他还要推别人上位?但鹿北并未回她的话,瞧他那副神情,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云玥又问:“那你为何选中我?”
鹿北这才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阁主,也不是所有人都当得好阁主。除了勇气智慧担当,最不可或缺的是对黎明苍生的怜悯。”
鹿北大抵是雨落阁唯一清醒的人,可云玥从未想过要去解救天下的黎明苍生,在此之前,她只想为家人报仇,可后来她才发现云家的仇并不是杀个人就能解决的。
青寒的死不也一样么?杀了红老魔她就甘心了么?若不是无意卷入五大家族之间的纷争,青寒便不会因她而死。
她从未想过主动去害谁,可她身边的亲人,朋友却一个个因她而死。
大哥云樟为护她周全自愿躺进石棺献祭。
姐姐云荇,若不是她将姐姐带到楚子衿那里,断不会给姐姐招来杀身之祸,连带着她那未曾某面的小侄。
临渊宫那晚,死的人本应该是她云玥,可青寒却替她而死。
她若足够强大,便能保护自己想护的人。
她不该一味逃避,因为麻烦总是会不断自己找上门。
“好,我答应你,不过......”
“你说。”
“阿澈不能留在雨落阁。”
鹿北应道:“明日我便暗中派人送他离开。”
阿澈此时是她唯一的牵挂,没了牵挂她便能放手去做,就算最后失败了,她也算是解脱了。
鹿北最后又问了一遍:“你可想好了?一旦开始便没有退路了。”
“嗯,那便不留退路吧。”
“那好,我会竭尽全力助你夺位。”
过去的事即将翻篇,此后她便是为了天下的黎明苍生而活。
“为何帮我?”云玥又问了一遍。
鹿北一怔,道:“因为江落啊,我不是说过了么?”
云玥这才想起鹿北似乎与江落认识的事,问道:“你与江落是怎么认识的?”
“你可曾听过巫族的传闻?”
巫族?云玥摇了摇头,她从未听过什么巫族。
鹿北起身,缓缓解释:“江氏一族乃是上古巫族遗留下来的一支血脉,巫族人擅长观测天文地理,推演人事天命。只不过后来,随着朝代的更迭,这支血脉逐渐融入了其他血脉,推演的能力便越来越弱,江落是最后一个拥有纯正血脉的人,也是最有希望成为国师的人。”
云玥不解:“那为何他会在雨落阁?”
鹿北继续道:“自古以来,江氏一族在夜郎国拥有极高的地位,国师夺权的不在少数,近几十年愈演愈烈,十八年前夜郎国国主下令彻底废除国师一职,当时的国师也就是江落的父亲,连带着江家所有男儿,皆被斩首,女眷全成了罪奴。”
“那江落呢?”
“江落那时尚未出世,待他降生正好遇上天下大赦,因此逃过一劫,成了个罪奴。”
第一百二十三章送苏澈离开
云玥一惊:“莫非阁主将江落掳来为的是他巫族的身份?”
鹿北点了点头,道:“没错,且确说阁主掳来的不止是江落,还有江氏旁族的长老。”
“江氏旁族长老?为何?”
“因为阁主的目的可不止是这小小的巴蜀,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云玥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简直难以想象,若是让阁主得到了天下,那整个人间都将沦为炼狱。
“只不过......”鹿北继续道:“阁主的第一个愿望落了空,江落并不曾为他推演过任何东西,久而久之阁中人只当他是个痴儿。”
难怪了,云玥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江落会被当成替身,还差点死在她手下。
云玥心中尚有疑问,又道:“那你为何救江落?”
鹿北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嘴角微扬,问道:“云姑娘可信天命?”
云玥摇头认真道:“不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依照天命我已然成了刀下亡魂。”
鹿北神秘一笑,道:“可你又如何断定现在所走的路不是上天注定的呢?”
鹿北这么一问倒是将云玥问住了,她也无法断定这是不是天命。
究竟何谓天命?
鹿北提出的问题困扰了云玥一整夜,天色微亮她便起身,来到雨落阁最高的那座山头,目送着阿澈离开。
马车上的苏澈仍在昏睡,或许等他醒来又会是另一番天地。
阿澈,将这一切不愉快都忘了吧。从此做个平凡的人,过天底下最自由的生活。
云玥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回头来人竟是鹿北。
她继续望着那辆驶向山脚的马车,低低问道:“那忘情散都喂他喝下了么?”
鹿北只道:“你不该替他做决定。”
“可我希望他能平安快乐。”
“药效一过,他只会更加痛苦。”
云玥喃喃自语:“待他药效过了,若我还活着,定亲自同他道歉。”
阿澈,好好活下去。
鹿北派出去的马车将苏澈送回了长善门,守门的老仆一瞧见苏澈跌不忙跑进了院子,激动喊道:“老爷!老爷!”
“何事如此惊慌?”只见一个两鬓染白,眉宇间似乎透着淡淡悲伤的中年男子从院子里走出来,此人正是长善门门主苏晋。
“少......少爷回来了!”
中年男子一惊:“什么?澈儿回来了?他人在哪?”
老仆结结巴巴:“就......就在外边的马车里!”
苏晋跟着老仆来到门外,掀起帘子一瞧,马车里躺着的少年可不正是他的澈儿么?
“来人!快去找大夫!等等!霁城主可还在?”
老仆答道:“回门主,霁城主刚动身没多久,这会估计才出了城。”
苏晋急道:“快快快将人请回来!这天底下就数霁城主的医术最好,快请回来替澈儿治病。”
“是!”老仆驾马向城门方向追了出去。
不一会老仆便瞧见了霁家的马车,远远地他便大声喊道:“霁城主!霁城主!”
待车帘一掀,马车里坐着两个人,白袍公子是霁琰,红衣公子是扶溪。
霁琰探出头一瞧,唤他那人似乎是苏家的家仆,问道:“老伯寻我何事?”
老仆喘道:“霁......城主,我家门主请您回去替少爷治病。”
扶溪眼前一亮,道:“可是阿澈回来了?”
“是......是他。”
霁琰朝着车夫喊道:“来人,即刻掉头回苏府。”
帐子里少年睡得极为安稳,霁琰为苏澈把了脉,道:“苏门主不必过于担忧,阿澈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暂时昏睡。”
苏晋紧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今早他才知晓女儿身亡的噩耗,若是澈儿也出了什么事,那他日后可如何是好。
一想到这,苏门主老泪纵横,呜咽着哭了起来。
霁琰见他哭得如此伤心,只得劝道:“苏门主请节哀,身保重身子要紧。”他抬头一瞧,只见扶溪神色也极为凝重。
此时,床上昏睡的少年也醒了过来,苏澈摇摇晃晃起身,盯着众人良久,问道:“你们是谁?”
苏晋一听,差点跌坐在地:“澈儿?澈儿不认识为父了?”
苏澈茫然摇了摇头,他自己又是谁?他怎么通通不记得了?
“天啊......有什么报应便冲着我好了?为何通通报应在我苏家后代身上?”苏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扶溪上前一步,问道:“阿澈不记得我了?”
苏澈仍然迷茫,道:“不记得了。”
扶溪又问:“那你可记得云玥?”见苏澈摇头,扶溪自己也疑惑了,莫非那日带走云姑娘的不是苏澈?那云姑娘又是怎么去的雨落阁?
霁琰见状,从腰间抽出几根银针扎进苏澈各处穴位,可苏澈并无任何反应。
扶溪道:“如何了?他是怎么失的忆?”
霁琰回道:“但从穴位上看没有任何问题,他这种情况或许是服下了什么药,才导致了失忆。”
扶溪闻言大致有了猜测,伏虚山地宫那日应该是苏澈救走了云姑娘,他二人去了雨落阁替青寒报仇,所以扬州杀红老魔那日他才会遇见云姑娘,红老魔死后,云姑娘便将阿澈送了回来,那云姑娘去了哪里?
扶溪又问:“可有什么药能解开阿澈的失忆症?我还有事想要问他。”
霁琰摇了摇头,道:“若是药物所致,那就没什么法子了,只有等时间长了,待药物消逝,他自然会想起来。”
“多长时间?”
“或许是几个月,亦或许是几年,说不大准。”霁琰想了想,道:“扶溪,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扶溪一愣,道:“你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可我总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一些人。”霁琰陷入沉思,虽说他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妻子,那妻子过门没几日便死了,凶手至今未找到。
可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心底总是空落落的,却又说不出缘由来。
扶溪只道:“想不起来那就别想了。”
想起来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只是可怜了云姑娘,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他忽然羡慕起阿琰和阿澈来,一个是受了刺激失忆,另一个是服用了药物才失忆,他们都忘了青寒的死,也忘了云姑娘,忘了那段不愉快的过往,忘了便忘了吧。
他要是也能忘记这一切该有多好?可他不能忘,若连他也忘了青寒,那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记得青寒,那才是真正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姐妹离间计
送走苏澈后云玥便搬来了药师殿附近的院落里,她在鹿北的暗中帮助下逐渐接手了药师殿。江落伤好后时时跟在云玥身后,替她研磨草药或挑拣药渣。
每每此时江落总会感到身后投来一道炙热的目光,回头一瞧,鹿北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注视着他,江落只得放下手里的药材,坐回自己的位置拾起案桌上那本沉闷的古籍。
鹿北给江落请了许多教书先生,天文,地理,算数一样不落,可江落并不喜欢这些枯燥的文字,还是那清香四溢的草药更为有趣。
唐胤笙不知是何时进来的,此刻她端着挑拣好的草药送到了云玥身旁,道:“周姐姐,药已分好,请您过目。”
云玥接过草药仔细瞧了瞧,又随口出了几道题,眼前的小萝莉都对答如流,云玥不由得一叹,她果然没有瞧错,这女娃娃是块学医的料子。
“不错,分得很好,可以回去休息了,明日过来教你碾药。”
唐胤笙退出了大殿,没下几步台阶只见台阶石狮子旁露出半张脸来,那脸的主人她熟悉极了。
“你怎么在这?”
言小溪见唐胤笙望向了自己,欣喜道:“胤笙,神医姐姐怎么说?”
唐胤笙应道:“周姐姐说我可以回去了,明日再来。”
言小溪听罢,这才从石狮子后边走出来,手里还端着尚未分好的药草。
“胤笙,我跟你换换如何?”
“这......”唐胤笙一脸为难,不知该如何拒绝。
言小溪走近唐胤笙,扯着她的衣袖撒娇道:“胤笙,你就可怜可怜我吧,这药我是在分不出来,奈何肚子也饿得紧,帮帮我吧?嗯?”
“若周姐姐看出来......”
言小溪立即接话:“你只管放心,若神医姐姐瞧出端异,我就说是我趁你走后拿的,绝不会将你供出来。”
唐胤笙拗不过言小溪,只得答应:“好吧,不过......”
“谢谢胤笙!”言小溪不等唐胤笙把话说完,便夺过唐胤笙手中的盘子,提脚上台阶踏进了药师殿。
“神医姐姐!神医姐姐!药材我都分好了。”
云玥只瞧了一眼,便认出这草药是刚才唐胤笙分好的。她正愁着如何将这位牙尖嘴利的女娃娃打发出去,不成想机会来了。
云玥佯装发怒,神色冷了几分问道:“这药是不是你自己分的?”
言小溪哪见过这般动怒的神医姐姐,语气有些发虚,道:“是......是我分的。”
云玥见她仍不肯说实话,随手拿了一片,又道:“那你说说这草叫什么?”
言小溪答不上来,心中暗自懊恼,为何唐胤笙没跟她说还有提问这事?
云玥余光一扫,门前似乎晃过一道身影,心下已然明了,又道:“是不是有人帮你分了草药?”
言小溪垂着头,不肯说话。
“你若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将你交给阁主了。”
言小溪始终是害怕阁主,她慌忙抬头,眼底噙满泪水,道:“神医姐姐千万别告诉阁主,他不会喜欢撒谎的孩子。”
云玥蹲下身子,语气轻柔了几分,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帮了你?放心,我不会罚你。”
“是......”言小溪犹豫再三,还是吐出了那两个字:“是胤笙。”
唐胤笙此刻就站在门外,将里面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她身子抖得厉害,似乎置身于冰窖中。
“胤笙,进来。”云玥将唐胤笙喊了进来,言小溪惊慌抬头,见胤笙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便知晓胤笙定不会再理她。
“胤笙、胤笙你听我说。”
唐胤笙直直绕过言小溪,走到云玥面前跪下。
“胤笙,你可知错了?”
“知错了。”
“要想成为一个好的医者,绝不可滥竽充数,偷奸耍滑。因为医者必须要对未来的病人负责,你若敷衍了事,就是在拿病人的命当做儿戏。你以为自己今日只不过是帮了朋友一把,殊不知未来会害死多少条无辜的性命。”
“是。”
“回去后把道德经抄上十遍。”
“是。”唐胤笙低着头退出了大殿,从头到尾她也没瞧过言小溪一眼。
云玥见言小溪也跪了下去,叹了口气,道:“你起来罢,我既然说过不罚你就不会罚你,都回去吧。”
鹿北站在一旁瞧了半天的戏,这才站出来,道:“好一招离间计。”
云玥诧异回头:“你都猜出来了?”
“我竟没想到你会从这俩孩子身上下手。”
云玥嘴角一扬,道:“孩子往往最能让人放松警惕。”她刚到雨落阁时不也被这俩孩子试探过么?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眼光不错,这俩孩子身世都不简单。”
云玥一怔,道:“此话怎讲?”
鹿北解释道:“这俩孩子的族人皆为雨落阁杀手所杀,四处流浪时又被阁主无意间捡回来,你说这世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云玥一愣,抬头对上鹿北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心底狠狠一震,脑子里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莫非这两个女娃娃也是鹿北早就安排好的?
若果真如此,那这鹿北心思之深远远超出她的意料,与他合谋究竟是好是坏?
鹿北这人实在难以琢磨,只期待日后可千万别成了敌人。
言小溪出了大殿便四下寻找唐胤笙的身影,最后她在二人时常一起玩耍的青青柳树下找到了唐胤笙。
唐胤笙见言小溪来了,起身要走,却被言小溪一把拉住。
她极小声道:“胤笙,对不起。”
唐胤笙愣愣望着言小溪,直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对小溪极为陌生,千言万语涌至嗓眼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怨她?怪她?还是骂她?似乎也没那个必要了。
言小溪见唐胤笙不肯说话,眼泪婆娑道:“胤笙你就原谅我吧,大不了那十遍道德经我替你抄好了!”
唐胤笙冷冷回道:“不必了。”
言小溪没了耐心,语气极为生硬:“哎,不就是害你被罚了么?我都诚心实意跟你道歉了,还替你抄书,怎么还不肯原谅我?一点小事至于这么生气?”
唐胤笙听了她这番话,心底的寒意更加重了几分,她用力甩开言小溪的手往前走去。
言小溪气急败坏,哭着骂道:“唐胤笙!你要是走了!我们就不再是朋友了!”
唐胤笙不曾回头瞧见言小溪一眼,她的心已经沉进了寒渊。
言小溪愣愣盯着唐胤笙远去的背影,直至那抹蓝衣消失在她视线里,她才惊觉唐胤笙是真的离开了。
思绪恍惚中,她似乎想起第一日与唐胤笙见面的场景。她紧紧拉着胤笙的小手,道:
“你是孤儿,我也是孤儿,那以后我们就一起玩好不好?”
“好。”
胤笙不爱说话,阁里其他孩子常常欺负她,每次都是小溪拎着扫帚出来,才赶跑了那些人。
可是她好像把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弄丢了。
言小溪蹲在地上哭了许久,直至嗓子哭哑,她才站起身来,喃喃自语:“只有小孩子才需要朋友,我言小溪不需要任何朋友。”
第一百二十五章雨落阁难关
雨落阁自从损失三位杀手后便再没接过任何单子,眼瞧着粮仓逐渐见底,兄弟们个个饿得面黄肌瘦,有胆子稍微大些的人已经准备好行囊,想要下山单干。
阁主也急了好些日子,再拿不定主意,只怕他这阁主的位子早晚得让人掀了。
此时,副阁主,堂主们以及一应的管事都聚集在了大殿之上,有想法的出点子,没想法的就凑个人数。
一位不知名人士建议道:“要我说啊,咱干脆拿起刀往山路上这么一拦,给钱的就过,不给钱的就打,打到他们给钱为止。”
阁主一听,褪下鞋袜便砸了过去,恨铁不成钢骂道:“咱们雨落阁是杀手阁!杀手啊!还要不要点脸了?怎也学那群土得掉渣的贼人?”
众人一想甚是有理,他们可是杀手啊,怎么能做拦路抢劫那种没牌面的事情,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雨落阁出来的人。
另一位面生的小兄弟出来建议道:“阁主,我觉得咱们阁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弟兄们业务不积极,除了大单子,一般的小单子都提不起兴趣来。”
这人的话直戳阁主心窝,太对了太对了!他以前怎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阁主清了清嗓,道:“咳咳咳......不错,这正是我思虑许久的问题,诸位兄弟可有什么妙计?”
那位小兄弟又道:“阁主,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咱们可以给兄弟们每人建个账本,跑单多的月底多拿钱,跑单少的月底就少分钱,再者就是将兄弟们的本事集中化,话多的,爱与人交流的便多多下山拉客人,不爱说话的只管完成单子,这样一来即使没人主动找咱,也还是有单子可做。”
阁主听罢,褪下了另一只鞋袜砸了过去:“你当咱们这是茶馆啊!这客人还能拉来不成?”
北风在一旁听了许久,实在听不下去了这才站出来说道:“阁主,实在不行就下山要饭吧,至少还能......”
北风话还未说完阁主便已经解开腰带扔了过来:“你小子能不能认真点?这可关乎雨落阁未来的发展!”
前些日子刚回来的风悯上前道:“阁主,要不然兄弟们下山收些保护费吧?这清水镇的村民受咱们庇佑这么些年,也该为雨落阁出一出钱。”
阁主已不愿再说话,默默脱下上衣砸了过去。此刻,他全身上下只剩这条长裤了,不能再脱了,他将目光投向了阁内的老实人唐宇鑫。
“鑫叔可有什么好法子?”
“节省开支,共渡难关。”
“唉,也罢。”阁主仰天长叹:“回去吧,都回去吧。”众人退出了大殿。
就在众人刚离开没多久,阁主还未来得及穿上鞋袜,只见殿外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阁主!阁主!咱们有单子了!”
阁主脸露喜色:“哦?是么?哪家的单子?快拿来我瞧瞧!”
“是......是苏州的单子,这次也是灭全族的大单子!”
阁主紧紧握着手里的单子,眼角微微湿润,终于来大单子了,兄弟们不用再挨饿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的单子派谁去呢?
思虑再三,此次单子决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得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前去。
阁主将风悯和唐宇鑫叫回了大殿,道:“你们二位皆是我雨眠信得过之人,此次任务定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唐宇鑫一口应下。
“可是......”风悯一脸为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阁主不快问道:“你小子又怎么了?”
风悯回道:“我若是走了,只怕桐音她......”
“你只管放心去,桐音那边我会找人陪着她,你走前她什么样,回来定是什么样!”
“成。”
入了夜,阁主仍旧辗转难眠,这趟苏州的单子有了唐宇鑫和风悯只怕不太够,唐宇鑫虽然稳重谨慎,可他多年来处理阁中大小事务,没怎么接过单子,为保险起见,还是得再寻一个人。
可是寻谁呢?阁主闭上眼睛,鹿北的模样浮现在他脑海里,真的要派鹿北去么?
第二日,阁主将唐折颜,风悯,唐宇鑫叫来了大殿,道:“此次单子便由你们三位去接,切记不可出任何岔子,快去快回。”
“是!”三人齐声回答,领命退出了大殿。
风悯见状,戏谑道:“我还以为阁主会派鹿北去,没想到竟派了折颜,莫非......你和阁主之间有什么不能言说的小秘密?”
唐折颜回过头来狠狠瞪了风悯一眼,可下一秒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云玥刚出诊回来,只见院门前站着个侍从,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那侍从一见云玥回来,立即迎了上去,道:“周神医,阁主有请!”
云玥跟着侍从来到了大殿,只见那榻上又躺了一个人,仔细瞧去像是情报堂的堂主唐折颜。近日是怎么了?为何这雨落阁的女杀手接连着出了事?
待云玥为唐折颜诊完了脉,心中有了疑惑,唐折颜这是中毒之症,可究竟是什么人才能给她下毒呢?
莫非是鹿北下的?可眼下她没法向鹿北求证,只能起身道:“唐姑娘所患之症暂时无法确定,需将她送到药师殿细细检查一番。”
阁主叹了口气,道:“来人,将折颜送到药师殿。”
云玥走后,风悯道:“阁主,不然就派我和鑫叔去吧。”
阁主沉思了许久,起身道:“风悯你去将鹿北叫来。”
待风悯走后,此时殿上只剩阁主和唐宇鑫。
“鑫叔。”
“我在。”
“盯好鹿北,迫不得已时可就地斩杀。”
“是。”
云玥带着人将唐折颜抬到了药师殿,她还未同鹿北说上一句话,风悯后脚也跟了来。
望着鹿北远去的背影,云玥有些不知所措,这唐折颜她是救还是不救呢?
正当她陷入两难之境时,鹿北手底的小药童轻尘走了过来。
“周神医,鹿北大人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云玥一怔,打开一瞧,信纸上落着几行字:云姑娘,当你瞧见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离开了雨落阁,阁主已对我起了疑心,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轻尘是我唯一的亲信,你若有需求情报堂那边你尽管同他联系。
“他这是......”云玥将目光投向了轻尘。
轻尘解释道:“鹿北大人要我协助您在最短的时间内夺权。”
“可是他还没告诉我要如何做。”
轻尘轻声一笑,道:“没有安排才是最好的安排,鹿北大人就是这么说的,他相信您。”
云玥似乎懂了鹿北的意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尽人事,知天命即刻。
第一百二十六章一去不复返
金色的余晖落满铺灰的窗台,桐音呆呆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她的脸上似乎铺了层冰霜,眼底毫无波澜,犹如一滩死水。
自从风悯走后,她便一直坐在这里。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阿猹端着汤药走了进来。
“桐音姐姐该吃药了。”
桐音未曾回头来,只是沙哑着嗓音道:“风悯走了多久了?”
阿猹一怔,眼眶已微微湿润,却仍强撑着回道:“风悯哥哥......走了快半个月了。”
“那他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阿猹悄悄擦了擦眼泪,道:“桐音姐姐先把药喝了吧。”
雨落阁大殿上,阁主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已有一阵,旁人不敢相劝。自从阁主听完探子传回来的消息,他便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大殿底下的人窃窃私语,雨落阁一连折了三位大将,莫不是雨落阁风水不行了?
良久阁主才回过身来,似是不敢相信地又问了那探子一遍:“你说鑫叔他......他们怎么了?”
“回禀阁主,唐总管,风悯大人还有鹿北大人皆死在了苏州。”
“他妈谁干的?”阁主的一声怒吼传遍了整个大殿。
“不......属下不知。”那探子身子抖得厉害,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将脸埋到了地上。
“查!立马给老子去查!”
“是!”探子唯唯诺诺退出了大殿。
“北风。”阁主将目光望向了北风。
北风低低应道:“我在。”
“封锁山门,从现在开始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我这就去办。”
药师殿,云玥刚刚得知鹿北身死苏州的消息,正要去找轻尘问个明白。当她抬头时,只见轻尘已经站在了殿门外。
轻尘眼圈红肿,似是刚哭过一般,云玥一愣,莫非鹿北真的死了?
轻尘走了进来,道:“周神医,鹿北大人让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听了轻尘的话,云玥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这也是鹿北谋划中的一环,她接过信来拆开一瞧,这信里竟然装着一本花名册。
“这是何意?”
轻尘解释道:“鹿北大人临走前交代我,若是他没能活着回来,便将这本记载了雨落阁自己人的花名册转交于你。”
所以......鹿北还是死了么?云玥紧紧盯着花名册,久久未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轻尘又道:“周神医,鹿北大人走前还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鹿北大人说,若最后帮你夺得大权,请您留阁主一命。”
“好。”云玥虽应下了轻尘的话,只不过她实在想不明白,凭借鹿北的能力明明早就可以当上雨落阁的阁主,可他为何要助她来当这阁主?
天荡山山脚下,一辆马车孤零零行驶在陡峭的山坡上,忽而车轮子被一块石头卡住,任凭马儿如何使劲,那车轮子一步也不曾动。
没过一会,马车上下来一个白衣人移开了车轮下的石头。仔细望去,这人的身形和举止像极了鹿北。
马车继续前进,他终于卸下雨落阁这条沉重的枷锁了,日后世间再无鹿北此人,却多了个游山玩水的闲人。
云玥将那花名册上的人名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她惊奇地发现雨落阁里近乎一半的杀人皆是鹿北的人,四位堂主目前只剩下个残废的桐音和昏迷不醒的唐折颜,暂时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
似乎就只剩下个副阁主北风,但她对这副阁主北风了解甚少,应该如何下手呢?
正当云玥皱眉不展,江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旁,低低问道:“他……真的死了么?”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云玥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道:“请节哀。”
江落却道:“不,我算到了,他的星命还在,他不应该死的。”
“什么……星命?”云玥愣愣抬头,不大听得懂江落说的是什么。
“就是……”江落一言难尽,只能拉着云玥来到他平日里推演天命的地方,指着那一堆奇奇怪怪的文字和图案,道:“就是这些告诉我的!”
云玥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瞧着江落,为验证他的话,她又问道:“那你能否再替我算算另外一个人是否还在世?”
江落点了点头,应道:“好!不过你得给我那人的生辰八字,有那人用过的物件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生辰八字?物件?她身上只有师尊留给她的玉佩,可师尊的生辰八字她却不太知晓。
她问道:“若只有物件可以一试么?”
江落挠了挠头,道:“应该……我试试吧。”
云玥取来了师尊留给她的玉佩,自从进到雨落阁她便再没戴过。
江落接过玉佩,仔细研究了半天,又在纸上画了不少奇奇怪怪的图案,良久才道:“这玉佩的主人是个女子。”
女子?云玥这才恍然大悟,这玉佩是师尊为她定制的,自然就属于她的物件,那岂不是可以用她自己的生辰八字来算?
云玥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了江落,不一会,江落便算好了:“这物件的主人大概十八九岁,瞧这星盘的指引,此人应当就在雨落阁,而且……”
“而且什么?”
江落盯着那玉佩瞧半天,道:“这玉佩里有个驱魔辟邪的阵法,所以玉佩主人或许不是个人……可她又有人的命盘,实在奇怪。”
不……不是人?云玥惊愣在原地,难不成她不是个人?
云玥接过玉佩戴在了身上,淡淡道:“其实这玉佩的主人是我。”
江落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他想起了刚才的话,慌忙辩解道:“啊……竟然是你?我……我不是骂你不是人,我的意思是……唉……”
“没关系,那你可以跟我讲讲这个阵法么?”云玥在临渊宫时便听师尊提起过此阵法,可一直没有机会问。
江落站起身来,竭力组织着脑中的语言,却又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
“你可知世上有血祭这种东西?简单来说就是拿活人当作祭品,分为死祭和活祭。活祭的难度和等级比死祭高一些,用处也比死祭大,可通过血脉代代相传。”
云玥陷入沉思,如此说来她便是活祭了?
江落见她不说话,继续解释道:“活祭者表面上与常人无半分差别,一旦被血祭容器激活,便会陷入非人非鬼的境界。”
血祭容器?云玥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口石棺,她记得自己第一次去伏虚地宫时,的确是吐了口血在那石棺上。莫非是那个时候她的血触碰到了石棺,才激活的?
不对,她记得自己还未进临渊地宫前就已经陷入昏迷过,但她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七章激醒血祭者
江落以为她没能听懂,正想再解释一遍,却听见她开口问道:“除了血祭容器,还有没有其他激活方式?”
“有是有,不过概率极低,当一个人在极悲或极喜的状态下也可能触发。”江落没再往下继续说,若真有那样的人存在,只怕是这世间灾难的开始。
“那阵法呢?”
“一旦血脉被激活,那人便会完全丧失自己的神智,通俗来讲就是血脉里非人的那部分神智主宰着身体,此阵法正是用来压制非人的那部分神智。”
“若是非人那部分神智主宰了身子,会不会出现什么异状?例如说力气变大之类的?”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或许因人而异吧。”
听了江落的话,云玥心底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若能使用人的那部分神智,去控制非人神智下的能力,这样一来即使遇见再强的杀手,她也能拼上一拼,总不至于像先前那般束手就擒。
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江落,只见江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道:“你......你......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云玥不解:“为何?”
江落一脸为难,解释道:“用容器来激活血脉几乎是不可能的,它只会将你的血全部吸走。且不说极悲或极喜条件过于苛刻,一旦意志力稍稍薄弱些,你便会被那部分非人神智给控制住。”
“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她抬起头来,对上的他慌乱的眸子。
江落一怔,极小声道:“有......有,可这概率实在太小。”
云玥并没有说话,她只是望着他笑,明亮的眸子里透着坚定。
再小的概率她也要试一试,否则就算她日后真成了雨落阁的阁主,又能那什么手段来唬住那群亡命之徒呢?
江落见她主意已定,只能点头答应。
他这条命都是她给的,她想成魔,那他便陪她一起好了。
江落翻阅了许多日的古籍才找到使人进入极悲或极喜的法子,只是他自己也不大确定这法子有没有用。
云玥接过古籍一瞧,却发现这上面的许多字她都不认得。
“这上面怎么说的?”
江落神色凝重,道:“古籍上说可以做个捕梦网挂在你的床头,这张网会在你梦里再现以前经历过的事,可能是开心的事,也可能是难过的事。”
原来如此,通过梦境再现往事,也就意味她将要再一次经历与朋友的生离死别,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在梦境里见到逝去的亲人?
没过几日江落便做好了一张捕梦网,云玥向阁主告了几日假,便开始在屋子里做梦。
入梦前她让江落将自己紧紧绑在了床上,白皙的手被绳子勒住一道道红痕,她却叮嘱江落再捆紧些,她怕自己失控后伤到江落。
江落起身挂好捕梦网后,轻轻摇了摇手里的铃铛,道:“待你失去神智,我便会摇铃唤醒你,你若在梦里听见这阵铃铛声,一定要跟着铃铛声走出来,切记不可沉溺在悲伤里。”
“好,开始吧。”说罢云玥闭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她不知自己在黑暗里蹲了多久,忽而眼前出现一道亮光,那光晕离她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刺得她睁不开眼,紧接着整个人便被那道亮光给吸了进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周围是繁华的街道,熙熙攘攘热闹至极。这......这里是长安城?她好像回到长安城来了。
云玥往前走了几步,小贩的穿街叫卖声,孩童们的嬉戏打闹声,一切是那么的鲜活,渐渐地她有些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已经许久没这般开心了,走在道上竟忍不住蹦起来,此刻她朝着记忆中的云府走去。
还是熟悉的街道,巷尾深处传来的狗叫声都如此亲切。走着走着她便瞧见云府门前围满了人,心底咯噔一声,她有些站不稳身子,努力朝着前方挤去。
好不容易她才挤了进去,当她瞧清面前的景象时,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只见一抹青衣举剑刺穿了大哥的胸膛。
“不要!不要啊!”她撕心裂肺哭了起来,拼了命地朝前爬去,可她一步也动不了。
江落守在云玥床头寸步不离,原本安稳沉睡的她猛然抽搐起来,还未等江落反应过来,云玥眼睛一睁,露出了嗜血般红的眸子,似疯癫般想要挣脱绑在身上的身子。
江落一愣,她怎醒得如此之快?不对!不是她!他手慌脚乱摇起了手中的铃铛。
醒过来!
快醒过来!
叮铃铃铃......
云玥似乎听见一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也就那么一下,铃铛声便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她似乎陷入了混沌之中。
江落见她逐渐恢复了平静,不自觉紧了紧手中的捕梦网。他摇了许久的铃铛也不见云玥醒来,无奈之下他只能摘下捕梦网。
不知过了多久,云玥才从梦里醒来,江落连忙为她解开身上的绳子。
她坐直身子,擦了擦前额的汗珠,问道:“我刚才变了没?”
江落点了点头,应道:“变了。”
“那就好,再来吧。”说着她正要躺下,却被江落扶住,
“等等,这捕梦网一日只能试一次,今日就到这里吧。”
江落撒了谎,他见她如此拼命,怕她身子吃不消,只得说下这个谎。
“也罢,你回去吧。”云玥躺下,将头深深埋进了被褥中。
江落起身退了出去,关门时他似乎听见门里传出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他提起脚来想进去安慰她,可终究是放下了脚步,轻轻合上门,守在了门外。
他知她心底不好受,却又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大抵人的悲伤不是共通的,他唯一能做的只有默默的陪伴。
第二日云玥刚打开房门,只见江落正坐在门外,似乎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他不会在门口守了她一夜吧?
江落见她开门,极不好意思站起身来,结结巴巴道:“那......那个你醒了?想吃些什么?”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弱了下去,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不会煮东西,可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为她做些什么。
云玥瞧出了少年的窘迫,将门一关,道:“还是我来做吧,你想吃什么?”
江落眸子里露出一抹喜色,开心道:“阳春面!”说罢他又极不好意思将头低了下去。
他想吃云玥做的阳春面许久了,可一直也不敢说出来,那阳春面真真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云玥见状,笑道:“正好,我也想吃阳春面。”她刚走出去几步,回头道:“来帮我打个下手,我教你煮面。”
“好!”江落这才抬起头来,疾步跟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暴风雨前夕
今日的雨落阁上空格外阴沉,团团黑云遮住了整座山峰。刚过晌午,山风卷席而来,门庭里的草木摇头晃脑,眼瞧着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祭坛观星阁里的长老们见天生异象,便纷纷猜测此乃大凶之兆。长老们连忙派人去向阁主禀告,可不料那传话的小厮刚下台阶没几步,路旁的树木直直砸到他身上,当场没了气息。
大雨汹涌而来,不一会地砖裂缝里积满了雨水,空气里弥漫着尘土的味道。不远处走来两个举伞的男子,他们的鞋袜早已湿透,步伐却不曾有半点停顿。
没多久二人来到了雨落阁大殿,此刻大殿上只有阁主一人。
北风在殿门前跺了跺脚,甩去了鞋上的尘土,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那人淡淡嘱咐了几句,进了大殿。
“阁主。”
阁主闻声缓缓转过身子,不过才短短几日,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整个人有些不修边幅。透过冰冷的面具,北风只能瞧见阁主那双倦意十足的深眸。
“北风,你来了。”
北风望着憔悴的阁主,心底不自觉一抽,难以言状地疼了起来。
“阁主,叶莫找到了。”
阁主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激起一丝波澜,沙哑着嗓音道:“带上来。”
北风朝着殿门外望去,只见殿门外那人双肩一抖,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后叶莫快速走进了大殿,跪到了阁主面前。
阁主语气冰冷到了极点,道:“为何出事后不回雨落阁?”
“阁......主,我错了。”
北风蹲下一把抓住了叶莫的衣领,怒声道:“你把刚刚在殿外的话再跟阁主讲一遍!”
“我......我......”叶莫支支吾吾,似乎不敢把话说出来。
阁主这才道:“北风你先放开他,让他起来说。”
叶莫站起身子,颤声道:“那......那日在扬州城门口与红老魔分别后,我......我没能忍住去了酒馆喝酒,谁知喝得太多睡过去了,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夜里了。”
“那你醒来之后呢?”
“醒来以后我便匆匆赶到了吴府门前,那时门外堆了许多尸体,然后我就瞧见江落扶着满身是血的周神医从吴府里出来,我当时还以为单子完成了,就......就没想别的也离开了,可......可是后来我才听说红老魔和唐夜影死了,心里害怕所以就躲起来了。”
阁主听罢沉默半晌,道:“北风,去吧她带过来,我亲自问话。”
屋外仍旧电闪雷鸣,此刻云玥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痛苦地挣扎着,绳子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道血印,染红了白色的衣裳。
叮铃铃铃......
忽然铃铛在江落手上炸裂成碎片,铃铛破损,定有异变!江落连忙起身,将床头的捕梦网摘了下来。
可是云玥仍然沉浸在噩梦里,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摘下捕梦网不起作用了?
没有犹豫,江落立即躺在了云玥身旁,握紧了她的手,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随后进入了云玥的梦境。
在云玥梦境里,天与地皆染成了血色,江落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勾魂铃铛会炸裂,原是她心底执念太深,从一开始入梦的时候她便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没走几步,江落便瞧见了跪在云府门前的云玥,他疾步走了过去,想将她唤醒,可他刚想伸手拉她一把却被身侧的尸首溅了一身血。
“不要!啊......”瘫坐在地上的云玥悲痛欲绝地捂着耳朵,整个人似乎处于癫狂状态。
江落呆呆瞧着歇斯底里的云玥,他简直难以想象,其实平日里风轻云淡的她,根本没从深渊里爬出来,梦境里如此悲伤,定是现实里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
“醒醒!是梦!快点醒过来!”
他用力摇晃着她的双肩,可都无济于事,她似乎听不见他说话。
他该如何做才能让她从梦里醒来?
风云变幻间,云玥的梦境似乎跳跃到云荇难产的那一日,她跪在姐姐床前,眼睁睁瞧着荇姐姐香消玉损......
江落不再试图唤醒她,在她梦境里,他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的绝望和悲痛。
他亲眼瞧见她是如何家破人亡的,曾经爱恋许久的青梅竹马又是如何袒护害死她姐姐的凶手,认定一生的挚友如何替她而死,山盟海誓的恋人如何瞒着她另娶他人,以及最后她躺进石棺里的万念俱灰。
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很难想象她是如何背负着这些活下来的。
难怪她曾说,活着只是为了赎罪,可即使是深陷寒渊,她仍会伸手拉别人一把,只因为于心不忍。
江落大概懂她了。
他走到她身旁,拾起她的手,柔声道:“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即使世间所有人都背叛了你,我江落也不会离你而去,因为我的命是你给的。”
刹那间,云玥梦境里的一切事物开始崩塌,江落所站的地方逐渐陷了下去,掉下去之前,他朝着她大喊:“活下来!我等你!”
紧接着江落从云玥梦里惊醒过来,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转头一瞧,身旁人睡得正安稳,似乎不再梦魇。
就在这时,院落外的门似乎被人从外边撞开,他随即起身,打开房门一瞧,竟是北风带着一群人横冲直撞走了进来。
江落心下一慌,这些人来势汹汹,只怕是不怀好意。
“你们要做什么?”江落挡在了门前,却被两个壮汉一掌推进了院落的水池里。
可恶!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只能眼睁睁瞧着他们将云玥带走。
池塘里的水寒凉刺骨,他好不容易才从水池里爬出来,不料却被走在最后边的小厮又一脚踹进了池塘。
只是那小厮似乎不打算放过他,北风等人带着云玥走后,只见那小厮蹲在池塘边嘲讽道:“哎,小罪奴,北风大人让我处理了你,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江落寒眸一沉,冷笑道:“有啊,你不妨凑近些,我就告诉你。”
“哈哈哈哈......”那小厮起身仰天大笑,道:“你别以为我傻!你就是想拉我下......”话还没说完,只见浓浓黑云间劈出一道刺眼的闪电,眨眼间便将那小厮烧成了一堆灰烬。
江落从池子里爬出来,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轻尘来救云玥。
少年在雨里跑了许久,终于他来到了情报堂外,可门外的守卫却拦着他不让进去。
江落恳求道:“大哥们还请通融通融,我有要紧事一定要见到轻尘!”
那侍卫冷冷一笑:“见轻尘?你不必费心机了,轻尘已经死了。”
江落一愣,道:“他......怎么死的?”
“你还不知道吧?轻尘就是潜藏在雨落阁的内奸,已经被阁主处置了。”
轻......轻尘死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少年落寞的身影逐渐隐入了大雨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云玥入地牢
北风将昏睡不醒的云玥抬到了雨落阁大殿上,阁主皱眉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我们瞧见她时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拿盆冷水泼了试试。”
不一会一个侍从端了盆冷水进来,往云玥脸上一泼,也不见她醒过来。
“阁主,还是没醒。”
阁主将目光投向了北风,嘴角微勾,道:“你觉得她是真睡还是假睡?”
北风对上阁主那双阴沉的眸子,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阁主该不会是要......这男人要狠起来比谁都狠!
“来人!”阁主叫来了两个侍从,问道:“你们去瞧瞧蛇坑里的那条丑家伙可还活着?”
“这......”两个侍从一脸为难地望着阁主,那蛇坑实在可怕,常人看上一眼都得做噩梦好几天,平日里他们能避则避,现要他们去亲眼去瞧瞧,能不吓人么?
阁主此二人犹犹豫豫,忍不住破口大骂:“一群废物还不快去!”
“是是是!”两位侍从连连答是,随后退出了大殿。
两位侍刚下了台阶,左边那位嘴里骂骂咧咧:“他要是不怕倒是自己去啊!”
右边那位连忙捂住了左边人的嘴,道:“哟,你可别说出来啊,要是给阁主听见咱俩全得完蛋!”
“完蛋就完蛋!老子去了蛇坑还能活着回来么?”
此时,拐角处忽然冒出个人影来:“可否向二位打听件事?”
两个侍从被这道人影吓了一跳:“哎呦!吓死我了!谁呀?”
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小罪奴江落,左边那位嚷道:“走开走开!没见爷着急办事去吗?”
右边那位眼珠子一转,扯过同伴,附耳道:“兄弟,这送上门的小罪奴不用白不用啊!”
左边人恍然大悟,立即换了副嘴脸道:“原来是江小兄弟,不知你要向我们打听什么事情?”
江落见状,连忙道:“我想问问神医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神医啊?”左边侍从故作神秘,笑道:“你若帮我们办成一件事,我便告诉你周神医什么时候能出来。”
江落眼前一亮,道:“此话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你要我帮你们做什么事?”
“这个嘛......”两位侍从一脸坏笑望着眼前的傻子。
不一会,二位侍从便将江落带到了蛇坑旁,这是一个巨大的土坑,坑深不见底。
那侍从道:“江落,你下去瞧瞧这蛇坑里的蛇是否还活着。”
江落心底一颤,蛇......蛇坑?莫非阁主要将她扔进这蛇坑里?
其中一个侍从见状,打趣道:“怎么?小罪奴这就怕了?”
另一个附和道:“你若敢下去,我们就同阁主说说,免去了你罪奴的名声?如何?”
“好。”江落回过身子来,道:“不过我得回去准备点东西才能下去。”他记得药师殿里有驱蛇的草药。
“别准备了,直接下吧!”说罢两个侍从强行架起江落,直接将他扔进了深坑。他们好不容易才骗了一个人过来,怎会轻易放他回去?
只听见坑地传来一声闷响,随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侍从在坑旁等了许久也不见江落爬上来。
“他......这是死了吗?”
“死了吧?”
“那坑里的蛇......蛇还活着吗?”
“大概是活着的吧?”
二人相视一眼,默默起身回去向阁主复命。
江落被扔下去之后并未摔死,黑暗中他似乎在身下摸到了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又黏又稠,待他点燃火折子一瞧才发现,那巨蛇似乎被他给砸死了......
蛇在坑中睡,祸从天上来,大概谁也想不到,那条令雨落阁众人闻风丧胆的巨蛇竟然又死在了江落之手。
两个侍从回了话后,阁主带着人将云玥抬来了蛇坑前,他蹲下身子附在云玥低低道:“装睡在我这可是没用的,你若还不醒来,我便将你送进这蛇坑。”
话说完了,沉睡的人仍旧在沉睡。
阁主起身冷呵:“来人,将她绑了送下去。”
先前的那两个侍卫拿绳子将云玥手脚一绑,趴在坑旁将她一点点沉了进去。可众人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坑底传出的惨叫声。
莫非她没有在装睡?阁主立即命人将她从坑底拉了出来,被人拉上的云玥完好无损,身上竟没有一处蛇咬过的伤口。
阁主大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个侍从立马跪地,道:“回......回禀阁主,那蛇确实还活着。”
瞧他们二人也不像撒谎的样子,阁主只得自己举着火把下去瞧,这一瞧差点气得当场去世,哪是什么活蛇?分明就是一滩被砸烂的肉泥!
阁主阴沉着脸从蛇坑里爬出来,不给两个侍从辩解的机会就直接抹了二人的脖子,他生平最痛恨别人欺他骗他。
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北风见阁主这副神情,心中了然,问道:“阁主,那这周神医该如何处置?”
“罢了。”折腾了一顿,阁主也有些累了,只道:“暂时将她关在地牢里,绝不能让她死了,一定要查出她背后之人。”
“是!”
云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恍惚间她以为自己还在临渊宫的地牢中,一切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她坐直的身子,细细打量着周围,这里好像不是临渊宫的地牢,难不成是雨落阁的地牢?
可她记得自己在屋子里入梦来着,怎么一觉醒来便在这地牢之中?
莫非是她没能控制住自己,杀了人?所以才会被关进来?
正当她一头雾水不知所措时,拐角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随即躲进了牢房角落暗处,紧紧盯着拐角处即将走出来的人影。
“江落?”云玥一怔,认出了来人。
江落见她安然无事,心底暗自松了口气,他在地牢围墙外绕了半天才发现这么一处狗洞,想也没想他便从爬进了狗洞,避开巡逻的守卫进到了地牢,一间间寻找着云玥的踪迹。
他愣愣望着牢中的人,眼底似有泪光,道:“你可还好?”
“我为何会在这牢狱中?”
“叶莫回来了。”
云玥愣在原地,那日她和江落从吴府出来时街边闪过一道人影,莫非那人是叶莫?这么说来,怕是她在阁主面前的谎言被拆穿了,这才将她抓起来。
她似乎想到一个人,抬眼问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轻尘找来?”眼下能救她的只有轻尘了。
江落摇了摇头,低低道:“轻尘已经......死了。”
云玥大惊:“他怎么死的?”
“他们说轻尘是雨落阁的叛徒,被阁主处置了。”
看来轻尘和鹿北算是彻底暴露了,接下来的路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第一百三十章最后的稻草
“江落,再帮我找一个人。”
“找谁?”
“唐胤笙。”
到了傍晚,雨落阁上空的云层里逐渐落下几滴大雨滴,雾雨朦胧中缓缓走来一个小萝莉,她将伞扛在肩上,手里拎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鞋袜已被雨水溅湿,孤零零地走在镶满雨水的地砖上。
守门的人拦住了小萝莉,冷道:“进去做什么的?”
唐胤笙晃了晃手里的食盒,又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塞进了守卫手中。
侍卫掂了掂手心的碎银子,嘴角一扯:“那快点啊。”
唐胤笙垂着头绕过侍卫进了地宫,那地牢里火光微弱,她勉强能看见脚底的路,耳旁不时有老鼠撕咬声传来。滴答滴答,雨水顺着伞尖落在地上,夹杂着她的脚步声,回荡在沉寂的黑暗里。
“周姐姐。”唐胤笙在一处拐角牢房里找到了云玥。
云玥站起身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的小萝莉似乎今日有些不同。
唐胤笙缓缓将食盒送进了牢房中,她积攒了很大决心,这才开口问道:“周姐姐真的是雨落阁的叛徒么?”
云玥恍然,难怪小萝莉今日语气十分冷淡,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雨落阁的叛徒。
“若我说是,你会如何做?”
唐胤笙并没有回话,她自己也不知应当如何做,回去告诉阁主么?可是她又不希望周姐姐被阁主处死。
见小萝莉不回话,云玥心底有了几分把握,道:“胤笙,你可知我为何来到这雨落阁,又为何会授你医术并且把你留在我身边?”
唐胤笙闻言茫然抬头,眼底透着淡淡地疑惑。
“其实......我是你的亲姐姐,我们家原本是徽州的商贾大家族,六年前有人暗中买凶灭了我们全族,我虽然带着你逃了出来,不料在逃亡路上你我姐妹走丢。六年间妹妹你毫无音讯,或许这就是天意,让我在雨落阁遇见你,妹妹。”
唐胤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云玥,她对小时候的事全然不记得了,唯一的记忆便是在街上冻得快要死过去时,阁主将她和小溪捡回了雨落阁。
现在她忽然冒出个姐姐来,告诉了她自己的身世,她该信任眼前这个人么?
云玥见她犹豫,继续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与我走散时,你还未记事,所以我不会怪你不认我这个姐姐。可......胤笙,你决不能认贼作父,当年灭了我们全族的人就是雨落阁的阁主。”
唐胤笙沉默了许久,才道:“除了你的一套说辞,可还有什么物件能证明你是我姐姐?”
“没有。”云玥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物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我枕头底下有本雨落阁的接单记录,你可以去翻一翻当年的单子记录,便知我所说的是真是假。”
云玥瞧着唐胤笙逐渐离去的背影,暗自松了口气,瞧这小萝莉的神情,怕是信了几分。没想到当日鹿北随口提到的几句话,竟成了她今日的保命符。只不过后来,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让轻尘将当年雨落阁的接单记录偷了出来。
抱歉啊胤笙,我虽不是你的亲姐姐,可雨落阁的的确确是灭了你全家的仇人。
唐胤笙迷迷糊糊走出了地牢,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云玥的话,恍惚间她来到了云玥的院落门前。
推开院落门,昔日周姐姐悉心教导她医术的一幕幕钻进了唐胤笙的脑海中,不可否认,周姐姐对她一直很好。
她在云玥枕头底下的确摸到了一本雨落阁前两年的接单记录,雨落阁常年的阴雨天气使得书本微微潮湿泛黄,上面的一些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可记录着六年前徽州灭门惨案的文字仍旧清晰地躺在书页上。
徽州首富莫氏上上下下六十二口人,最后清点的尸体只有六十口,纸上赫然写着莫氏姐妹二人失踪。
一切都对上了,她记得自己来雨落阁正是灭门之后的第二年。
唐胤笙紧紧攥着接单记录本,眼底泪圈打转,吧嗒吧嗒眼泪似断线般滴落在书页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
她见泪水滴落在纸页上,连忙攥起袖子擦了擦,随后塞进怀中,朝着地牢方向跑了出去。
“姐......姐......”二字卡在嗓子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叫出口,唐胤笙望着牢房中的云玥,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当云玥瞧见唐胤笙时,她便知道这小萝莉此刻完完全全信任了她的话。
小萝莉低低开口:“我该如何做?”
“下药,药师殿里我曾教你分过的那些草药,熬成汁下在众人的饭菜里。”
“会死人么?”
云玥一愣,道:“不会,那药只会让他们暂时昏睡。”
“好。”
云玥见她要走,嘱咐道:“胤笙,小心些,别让他们抓到,下完药你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唐胤笙抬头:“那周姐姐你呢?”
云玥并未回她,只是望着她笑了笑,道:“快走吧。”
云玥不知日后唐胤笙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否会记恨她,那草药里有剧毒,服下后半个时辰内必定化作一滩血水。
盲目地悲悯只会害人害己,希望小萝莉日后能知她今日的不易吧。
忽然云玥只觉天昏地暗,头痛愈发剧烈起来,暗淡的烛火光里,她的眼眸似乎变成了淡红色。
夜晚来临,大雨仍然淅淅沥沥。江落在观星阁前跪了许久,江氏一族的长老劝了他几番,也没能让他起来。
其中一个长老语重心长道:“少主,不是我们不愿帮你,要只剩我们一群老东西也就罢了,可我们身后还有整个江氏旁族,万万不可拿他们的命来赌啊。”
另一个长老附和道:“是啊少主,你也千万别卷入雨落阁的内乱中,你们这一脉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多为日后着想啊!”
少年极为倔强,冷道:“难道你们要一辈子屈辱地活着吗?若帮我推翻了雨落阁,你们就能获得自由。”
那旁支长老听了江落的话,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哎呦!少主,你就别再嚷嚷了,万一让阁主听见,你我小命都不保,你快走吧!这事我们没法帮你。”
另一位长老哼哼唧唧骂道:“我们尊称您一句少主,是看在国师的份上,再说我们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你又何须这样为难我们?”
“是啊少主,您快走吧,别再来祸害我们了。”
说罢长老们愤然甩袖离去,命人将江落扔出了观星殿。
雨夜里,少年艰难地从地上的水坑里爬起来,一瘸一拐走近了黑暗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阁主的震怒
“胤笙!”言小溪认出迎面走来的唐胤笙,她正要上前与她搭话,可唐胤笙似乎没有瞧见她一样,绕开她径直朝前走去。
言小溪见唐胤笙如此冷漠,心底顿时来了气,她狠狠踢了脚边的野草,暗自骂道:
哼!神气个什么劲?那神医姐姐还不是让阁主给抓了起来!
不过,这么晚了她要去哪里?言小溪决定跟上去瞧瞧。
言小溪悄悄跟在唐胤笙后边来到了药师殿,不过言小溪没敢跟着进去,只是躲在门边注视着唐胤笙的一举一动。
只见唐胤笙在药柜前忙活了半天,还生起了炉火,似乎是在熬什么药。
言小溪猜测,莫非唐胤笙是给神医姐姐熬制的药?这下子可让她抓到把柄了,若神医姐姐真是雨落阁的叛徒,那唐胤笙绝对也脱不了干系。
一整夜过去了,第二日雨不再下,难得的好天气。刺眼的朝阳映照在言小溪脸上,一睁眼,她发现自己竟然靠在门边睡着了。
言小溪揉着发麻的双腿站起身来,朝药师殿里一瞧,殿里已经没了唐胤笙的身影。
咦,唐胤笙去哪里了?
但言小溪并未着急去找唐胤笙,她走近药师殿内四处打量了一番,最终停在了昨夜唐胤笙熬药的炉子前,
她掀开药罐子的盖子瞧了瞧,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这熬的是什么药啊?案桌上洒满了药渣,等等,这是本什么书?
言小溪拾起唐胤笙遗落在桌上的账簿,随便翻开了两页,这......这上面竟然记载了雨落阁前几年的接单记录。不过唐胤笙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难不成是神医姐姐给她的?
那......如此说来,神医姐姐一定就是雨落阁的叛徒,哈哈哈,她若将此东西交给阁主,自己岂不是成了雨落阁的最大功臣?
言小溪将那本账簿塞进怀里,抬头瞧了瞧四周,确保没人跟着她,这才朝着雨落阁大殿走去。
言小溪刚走到雨落阁殿门前便停住了脚步,若交了这东西,那胤笙必死无疑。好歹她们也曾是最好的朋友,那日之事是她对不起胤笙,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自打她进了雨落阁便和胤笙形影不离,现在要她亲手将证据交上去,倒也犯了难。
交还是不交呢?
虽曾经说了决裂的话,可胤笙还是她的朋友啊。
“小溪,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言小溪一哆嗦,怀里的账簿掉了出来。
“哎......”她想出声制止,不料那人已经捡起了地上的账簿。
北风翻开账簿一瞧,脸色大变:“小溪,这东西你是从哪得来的?”
“我......我.......”看来她是保不住胤笙了。
雨落阁大殿上,阁主每翻一页本子,脸色便阴沉几分。良久,他抬起头来,凝望着言小溪,道:“小溪,你最乖了对不对,告诉我这东西你怎么拿到的?”
言小溪低着头,结巴道:“这......这是我在外边捡到的。”
阁主语气冷了下来:“哦,那么你是在何处捡到的?”
“在药......药师殿。”
“何时?”
“今天早上。”
北风上前一步,道:“阁主,我曾带人搜过药师殿,可以肯定当时并没有这本接单记录本。”
阁主低声怒吼:“小溪!”
言小溪被阁主的一句怒吼吓得哭出了声,眼泪巴巴说道:“是......是唐胤笙,她昨夜一直在药师殿里熬药。”
阁主一愣,道:“熬药?北风,你快去伙房瞧瞧,那小丫头怕是想给我们下毒!”
“是!”北风急急忙忙跑出了大殿。
不一会,北风便将唐胤笙拎来了雨落阁大殿,连带着她还没来得及放进饭菜里的毒药。
“胤笙。”
唐胤笙抬头一瞧,阁主正用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凝视着她,似乎下一秒他便会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她掐死。
“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可你为何要做这种事情?”说罢阁主将那本账簿狠狠砸到了唐胤笙面前。
唐胤笙呆滞的两秒,她昨夜里拿出来看,竟忘了带走。她愣愣抬头,对上了言小溪闪躲的视线,心中已然明了。
“我问你为何要做这种事!”阁主的怒吼声接近咆哮,他生平最痛恨别人背叛自己。
唐胤笙闭上眼睛,准备好赴死。
死又何惧?她只恨自己这么些年来竟把仇人错认作恩人。
“你不肯说?”阁主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扑了过来,狠狠攥住了唐胤笙纤细的脖颈,只要他稍稍用力,便能折断。
言小溪吓坏了,哭喊着跪在了阁主面前,死死抱着他的大腿哭道:“阁主您别气,胤笙快向阁主认错!快呀!”
唐胤笙仍不肯说话,眼瞧着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已经提不上气来。
言小溪转身又抱住了北风的大腿,恳求道:“北风哥哥,你帮我劝劝阁主!胤笙肯定是被人骗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北风哥哥!求求你救救胤笙!”
北风沉着眸子缓缓抬起手来,拉住了阁主的胳膊:“阁主,你先冷静,问清楚再处理也不迟。”
阁主这才恢复了理智,手指微微松开,胤笙的身子似断线的风筝软软倒了下去。
“胤笙!你快向阁主认错!你只要把你知道的一切事情说出来,阁主就能饶过你。”言小溪将唐胤笙扶了起来,缓和了许久,唐胤笙才逐渐能正常呼吸。
唐胤笙沙哑着嗓音冷道:“认错?那干脆杀了我吧,我绝不会向我的灭族仇人认错。”
阁主满脸疑惑,道:“什么灭族仇人?你在说什么?”
唐胤笙一怔,问道:“阁主可还记得当年是在哪里捡到我的?”
阁主想来想,道:“好像是徽州的庆阳城街头。”
那么没错了,阁主捡到唐胤笙时,她已经在街头乞讨,儿时唯一的回忆便是自己在街头同野狗抢饭。
北风默默捡起地上的账簿,翻至六年前徽州莫家灭门那页,他难以置信地瞧着地上的唐胤笙,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莫非唐胤笙就是当日莫家逃走的那个小孩?不对,那本子上记的是莫家失踪两人,可他记得当时一起逃走的另一个小孩早已被找到杀掉了,怎么这里记的是两个人?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北风将账簿递给了阁主,阁主瞧完记录大惊失色,问道:“你......你是当日莫家逃走的那个小孩?”
唐胤笙恶狠狠瞪着阁主,一句话也不肯说。
阁主见她不肯说话,道:“你不肯说便罢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理由再留下你,北风,将她带出去处理了。”
就在这时,殿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个人,喊道:“阁主不好了!周神医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悬崖边月夜
“找!掘地三尺也得给老子找出来!”阁主抡紧了拳头,狠狠砸碎了手底的地砖。
他堂堂雨落阁堂主,竟被一小丫头骗子唬得团团转,还害得出生入死的兄弟白白丧了命,此仇不报,他日又该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罢了,我亲自带人去找。”说罢阁主站直了身子,走到大殿门口时,他似乎想起一个人来,只见他从腰间抽出把机关匣子,嗖的一声,冷箭出鞘,唐胤笙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祸患。
言小溪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只冷箭吓破了魂,当她再次睁眼时,怀中的胤笙已经倒了下去,殷红的血染红了冰冷的地砖。
殿中只剩下言小溪一人,她瘫坐在地上缓和了许久。那本害死胤笙的账簿此刻就静静的放在言小溪的脚边,只要她一伸手便能够着。
她将颤抖的双手伸向了账簿,她与胤笙是同一日被阁主捡了回来的,无数个夜晚她总是会梦见满地的人头和鲜血。
胤笙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可言小溪却记得,因为爹爹只要一开心就会唤她溪溪。
她还是翻到了那一页,原来当日被灭门的不止莫家,还有言家。
言小溪拾起手边的药罐,跌跌撞撞走出了雨落阁大殿。
与此同时,雨落阁后山深林里不时传出几声凄厉的狼叫。两道落魄的人影闯进了密林深处,惊走了枝头停歇的灰麻雀。
云玥早已体力不支,险些被脚下的枯枝绊倒在地,还好江落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云玥罢了罢手,回道:“我没事。”可当她一抬脚,脚腕处竟是钻心的疼。
江落见她脸色苍白,蹲在了她身前,道:“快上来。”
云玥一愣,随后趴在了江落背上。
背起云玥后,少年耳根微微发烫,脚下的步子更稳了些。
阁主带着人寻遍了雨落阁的每一个角落,皆不见云玥身影,眼下只有后山的林子还未搜过。北风回头一瞧,众小弟们个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劝道:
“阁主,天色已晚,不如先让弟兄们回去歇息一晚,明一早再进山搜人。何况这林子后边是断崖,他们逃不了的。”
“也罢,派人守好林子出口,天一亮就进山搜人。”
“是。”
黑夜里,少年只顾低头赶路,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断崖。
“前边是断崖!”
云玥这么一喊,江落才看清面前的断崖。再往前走上两步,他们就会掉下这断崖,摔得粉身碎骨。
“你先放我下来,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路。”
“嗯。”
江落放下云玥,把四周都找了一遍,也寻不到一条出路。少年越寻越急,越急便越慌乱。云玥静静靠在一旁,她能明显感受到江落起伏不定的情绪。
“别急,慢慢找。”云玥早已想好,若是终究难逃一劫,就让江落唤醒自己的另一个神智,和雨落阁同归于尽。
不一会,少年失望而归。他的心底十分内疚,自己为何如此蠢笨?他应该在救她之前就想好逃亡路线啊!
江落垂着头,极小声道:“对不起。”
云玥一笑,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可我......”少年的声音弱了下去。
“江落,你那日是何如进到我梦里的?”
江落心下一慌,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窥视你的梦,那日你一直没醒,我才......”
“你别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除了捕梦网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让我入梦?”
“你要入梦?”少年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似乎猜出了云玥的用意。
云玥点了点头,道:“我若能唤醒另一个神智,你就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少年愕然抬头,眼底似乎有星辰,道:“可我不怕死!”
“我知道你不怕死,你既然入了我的梦,就该知道有多少人因我而死......”云玥没再继续往下说。
此刻月上中天,已然到了下半夜。少年终于答应:“我帮你便是。”
云玥缓缓躺了下去,闭上了双眼,等待着自我意识逐渐模糊。
过往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人和事,一件件在她脑海里铺展开来。灵魂的撕扯,肉体的折磨,每每做一次这样的梦,若非强大的信念和意志支撑着,她早已堕了魔。
黑夜即将过去,天边浮起层云,天际的第一缕光照射在悬崖缝隙里生长的野草嫩芽尖上,生命本就平凡而美好。
即使堕入深渊,她也从不放弃生的信念。
顷刻间风起云涌,黑云直直压过天际,遮挡住了光芒。江落愣愣瞧着天边的异象,喃喃自语道:“黑云起,万魔出。”
再低头一瞧,云玥渐渐停止了挣扎,没了气息。
“不!”
无论江落如何唤她,地上的躺着的白衣姑娘仍旧一动不动,她......好像是失败了。
江落的呼喊声引来了雨落阁众杀手,走在最前面那位身穿墨蓝色长袍,脸上带着面具的人正是雨落阁阁主。
江落瞧见阁主的第一眼,双臂不自觉张开,挡在了云玥身前,怒视着雨落阁众人。
阁主嘴角微扬,忍不住哼道:“不自量力。”说罢他举起了手中的机关匣子,朝着江落胸口射了一发冷箭。
那冷箭威力极大,直直穿过江落胸口,江落险些被那冷箭的余力射到了悬崖下。
胸口一阵剧痛,江落没能站稳身子,竟身后的万丈悬崖倒去。
江落闭上眼睛,泪滴从眼角滑落。他真的好没用,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就在这时,悬崖上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江落。
江落猛然抬头,拉住他的竟是云玥。
不对,那不是她,她的眼眸不是红色的!
可又好像是她,因为她的神情他是不会认错的。她成功了!她竟然成功了!
云玥只稍稍用力,便将江落拉上了悬崖,她轻轻为他取出了胸前的冷箭,又扔了瓶药给他,低低道:“等我。”
江落这才捂住胸口退到了一旁,阁主静静瞧着云玥的一举一动,他并没有出声制止,在他眼里二人的举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不过,令他感到疑惑的是她的眸子为何会变成红色?
云玥站起身来,手里紧紧攥着冷箭,眸子里的颜色似乎比刚才红了几分。
“为何要潜入我雨落阁?”
“报仇。”
“你与鹿北是何关系?”
“无关。”
见她还不肯说实话,阁主再一次举起了手里的机关匣子,朝着云玥射出了第二支冷箭。
下一秒阁主瞪大了眼睛,他的第二支冷箭此刻竟然被人接住了?而且对方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这......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三十三章雨落阁陨灭
还未等阁主反应过来,身旁的兄弟竟一个个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这究竟怎么回事?
“阁主先走!”北风挡在了阁主身前,可下一秒北风的胸膛便被云玥手中的冷箭刺破了。
好......好快,他竟没瞧清她是如何过来的。轰的一声,北风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北风!”一道撕心裂肺的喊声划破了天际厚厚的云层。
阁主缓缓站起身子,冷道:“你究竟是谁?”
“云玥。”说罢,云玥轻轻一跃,一脚踢了过来。
阁主狼狈侧身躲开,机关匣子再次上了镗,只见漫天冷箭从天而降,只不过这一次冷箭的目标是一旁的江落。
他也要她尝尝失去兄弟的痛苦!
云玥见状,瞬间移动到了江落身前,不过两三下就接住了所有冷箭。她一抬头,只见阁主已经跑出了十米开外。
此刻云玥的眼眸已经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她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拾起一根冷箭,朝着阁主一步步走过去,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
只不过,云玥还没来得及动手,阁主便倒在了地上。此刻言小溪正站在阁主身旁,她的手里还握着把带血的短刀。
浑浊的血迹从嘴角溢出,阁主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言小溪,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为何......”
阁主气绝身亡,曾经叱咤风云的雨落阁阁主就此陨灭。
不过三日,雨落阁灭门之事传遍了整个江湖。可这灭门缘由却是众说纷纭,有人说是雨落阁内斗互相残杀,也有人说是江湖五大家族联合剿灭了雨落阁,甚至还有人说雨落阁杀孽太重,才惊动了地府的鬼差收了他们。
至于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客们则更相信鬼神之说,谁也不会想到雨落阁竟是被一个姑娘灭了的。
哎哎,你知道么?雨落阁被人一夜之间给灭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
什么?谁灭的?
干得好!老子早就看不惯他们了!
嘘!小点声!万一有逃出来的呢?你就不怕他们报复啊?
哼!老子才不怕!没了雨落阁作后盾,我倒是要瞧瞧这些小喽啰能掀起什么风浪!
自从雨落阁倒下后,清水镇比往日更热闹了些。南来北方的,有倒卖特产的商人,也有立志成为杀手的黄毛小子前来吊唁他们曾经的信仰。
清水镇的山神庙早已被不知名人士踏平,唯独留下了那尊神医姐姐的雕像,说起来人们似乎许久未见过神医姐姐了,每逢祈神拜佛的节日,众村民都要来拜一拜这位曾救他们于苦难的神医姐姐。
历经月余,雨落阁覆灭之事仍是人们饭后闲谈之资。街头巷尾总是聚集着四五人,有板有眼谈论雨落阁灭门真相。
此时街头蹲着两个落魄的小乞丐,其中一个小乞丐实在听不下去,便拾起脚边的石头狠狠砸了过去。
“哎呦!谁扔石子砸的老子?”人群里就数此人的谈论声最大。
那人扫视了周围一圈,街头人来人往,他也认不出是谁扔的石子,便只能骂骂咧咧走开。剩下的人觉得无趣,也都散开各忙各的事去了。
待那人走后,阿殒将阿猹拉到一旁,道:“猹猹!你这是干嘛?这清水镇上认识咱俩的多得去了,万一被人认出来可怎么办?”
阿猹小声呜噎道:“可......可他们在骂阁主!我忍不了。”
阿殒见状,眼红道:“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们得好好活着才能为他们报仇!”
阿猹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我想他们了,阁主,北风哥哥,宇鑫叔叔还有桐音姐姐......呜呜呜......”
阿殒轻轻将阿猹揽在肩头,安慰道:“别哭,你还有我。”
咕噜一声,阿殒的肚子不自觉叫起来,阿猹的肚子也跟着叫出了声,他二人已经好几日没要到饭了。
阿猹瞧了瞧四周,捡起一截绳子绑在了肚子上,这样肚子或许能好受一些。
“走,我带你去找吃的!”说罢阿殒牵起阿猹小手钻进了拥挤的人群。
越是拥挤的人群,阿殒得手的几率越大。不一会,二人便寻到了一个下手目标,那目标是个富家公子,他腰间挂着的荷包鼓鼓囊囊,瞧着足够阿殒二人吃上一年了。
阿殒眼神示意阿猹撞上去,他自己则寻找下手的机会。
阿猹埋头便往那富家公子身上撞,瘦弱的小身板狠狠跌落在地,阿猹眼泪一挤,哭得极为伤心。
“哎呦!”富家公子连连后退了几步,骂道:“哪个孙子不长眼啊?还敢撞本公子?”
“呜呜呜......”阿猹的哭声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哎呦,好可怜的娃,估计撞疼了吧。
可不是嘛,那薛恶霸还真是霸道,竟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薛公子听了众人的议论声,脸色一变,嚷嚷道:“你们都瞎了眼吗?是他撞的本公子!”
众人的唾沫险些淹死薛公子,就在这时,他只觉腰间有些松垮,低头一瞧,竟有只脏兮兮的小手试图偷走了他的钱包。
“好小子!竟敢偷到你爷爷身上!”薛公子一把拽住了阿殒的手,又拉扯着提起了阿猹的衣领,将阿猹悬在了半空中,骂道:“你俩兔崽子是一伙的吧?”
众人瞧这架势,再傻的人也明白了这俩孩子是小偷,叹了叹气,各自走开。
“放开我!大坏蛋!”阿猹使劲朝前踢去,可无奈腿短竟够不着那薛公子。
阿殒见状张开嘴冲着薛公子手腕狠狠咬了下去,急道:“阿猹快跑!”
那薛公子吃痛松开了手,阿猹这才落到了地上。
“你竟敢咬本公子?”薛公子一把拽过阿殒的衣领,抡起拳头狠狠砸在了阿殒身上。
阿殒猛地吐了口血,嘴里仍然喊道:“猹猹快跑啊!”
薛恶霸又抡起一拳,这次砸的是阿殒的脑瓜子,只见血光四射,阿殒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没了气息。
“打......打死人了!”
直至血沫子喷洒在周围看客的脸上,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啊!”又是一声惨叫,薛公子也跟着倒了下去。
众人定睛一看,杀死薛恶霸的竟然是个八九岁的小少年!
阿猹沾满鲜血的手微微颤抖,他杀人了,他还是杀人了......
“阿殒!”阿猹将阿殒尚有余温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
阿殒你快起来,地上凉。
阿殒你醒醒好不好?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你不可以死!
阿猹艰难背起阿殒,摇摇晃晃朝着曾经山神庙的方向走去。
十日后,人们在山神庙废墟前的草垛里发现了两具小孩发臭的尸体。
造孽啊造孽啊!
太可怜了,这么小就死了。
唉,埋了吧埋了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云枫治眼疾
两年后。
无尽的黑暗望不见边,云枫似乎早已忘记光是什么样子的。
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边轻轻推开,来人是墨玉。
“枫少爷,该喝药了。”
待墨玉走近,云枫一把扯住了墨玉的衣袖,险些将汤药撒翻。
“今日有玥儿消息吗?”
“没有。”
云枫失落地将手放下,每日他都要抓着墨玉问一遍玥儿的消息。
他等了整整三年,也没能等来妹妹的消息。
墨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枫少爷,我昨日在街上遇见位神医,说是能为你治好眼疾。”
云枫茫然抬头,似乎没听清墨玉的话,他又问了一遍:“你.....你说什么?有人能治好我的眼睛?”
“是的枫少爷,明日我带你去瞧瞧?”
“好。”云枫攥紧衣袖的手微微颤抖,三年来墨玉带着他寻遍了世间名医,终于遇到位能治他眼睛的人。
待治好了眼睛,他便可以出门去找玥儿。
云枫喝完药后,墨玉端着碗退出了屋子。此刻院落里站着位白衣公子,公子眉眼清冷,神色淡漠,就静静站在那便成了一道风景。
墨玉还未走近,只听那白衣公子低沉着嗓音开口问道:“他可答应了?”
“嗯。”墨玉点了点头,他不太明白为何孟公子不亲自去见枫少爷。
“明日早晨,我派人来接你们。”说罢,孟北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墨玉喊住:
“孟公子等等!”
“还有什么事?”
墨玉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口:“枫少爷......他这三年来过得很艰难,若您能见他一面,少爷定然欣喜。”
孟北清冷的眸子里似有波澜:“抱歉,我还不能见他,麻烦你帮我保守秘密。”说完他提步走出了院门。
“墨玉,你在同谁说话?”屋内传来了云枫担忧的问候。
“没......没什么,问路的。”
“哦。”云枫摸索着坐回了床上,他刚才似乎听见了阿北的声音。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出现这样的幻听,兴许是他执念太深了吧。
说起来他也许久未见过阿北了,若有一天相逢......可是又怎会相逢呢?他如今这副模样,活着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他已经不奢望能与阿北相逢,只愿他过得好便足够了。
云枫长叹了口气,一头栽进了被褥里。梦境里,他似乎回到了七岁那年,那时云家还没有被灭门,他最小的妹妹也才送去乡下三年,阿北那个时候......也才五岁吧?
大人们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小孟北瞧着却不像那回事。今夜里才八月十四,那明晃晃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像极了白日里他摔碎的那个玉盘子。
此刻的小孟北正一个人坐在桂花树下生着闷气,其实那个玉盘子他才不是故意打破的,都是因为爹爹明日不能来接他回家团圆,一时生气他才摔了那玉盘子。
“阿北!原来你躲在这儿呢?我可寻了你半天呢?”云枫提着盏灯笼找了来。
小孟北见了云枫,小脸一别,只装作没瞧见。
“他们又欺负你了?明日我便去跟先生说,小小年纪就恃强凌弱,长大了可还了得?”
“才不是呢!”小孟北嘟囔道:“爹爹说母亲又病重了,明日不能接我回去。”说着小嘴一努,眼泪吧嗒吧嗒串成线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那阿北明日跟我回家吧?”
“我不要!”
“为何?莫不是小阿北怕生了?哈哈哈。”
“我才不怕呢!我只是......”他其实还是怕生的,所以才总是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阿北想喝桂花酿么?”
一听说桂花酿,小孟北眼里泛起了亮光,可怜巴巴说了一句:“想!”
小云枫眼底似乎有星星,笑道:“我娘酿的桂花酿可以长安城一绝呢!”
“唔......”小孟北忍不住擦了擦口水。
“我哥哥云樟,他做了孔明灯能在天空飞上一整夜!”
“诶?”小孟北眼前浮现出孔明灯高飞的情景。
“至于我的三妹妹......她不过同你一般大,却能折出漂亮的河灯!”
“呐!”小孟北把手伸了出去。
“啊?”云枫一愣,小孟北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带我回家吗?手给你!”
“好......好啊。”说着云枫也伸出了手,轻轻握住小孟北肉嘟嘟的小手。
第二日一早,门前停了辆马车,墨玉敲了敲门,唤醒了梦中的云枫。
“枫少爷,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说罢,墨玉推门进去,帮着云枫穿好了衣裳。
正要出门时,云枫忽然叫住了墨玉:“等等,将我的白绫拿来,挡一挡眼睛。”
每次出门云枫总是要用白绫遮住眼睛,他怕吓坏了别人。
系好了白绫条,墨玉扶着云枫上了马车。
马车驶进了长安城,外边人声逐渐热闹起来,云枫许久没来过集市了,若是能看上一眼那该多好。
玥儿以前倒是极爱溜到这集市上玩,那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半柱香的功夫,马车停在了一间宅子门前,墨玉先下了马车瞧瞧,这才掀开车帘,道:“枫少爷到了。”
墨玉扶着云枫下了马车,他走上前去敲了敲宅子的大门,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竟是他许久未见的故人。
“晏......晏姑娘?”墨玉瞪大了眼睛,生怕是自己认错了人。
晏竹冲着他淡淡一笑,道:“快进来。”说罢她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你......”墨玉尴尬笑了笑,道:“我那个......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
晏竹回道:“我是跟着公子来的。”
“是......是世子么?”墨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激动得微微颤抖,眼眶一红,眼角有些湿润。
当时世子和玥小姐一同被困在了地宫里,如今世子回来了,那玥小姐是不是也回来了?
墨玉欣喜得语无伦次:“玥小姐是不是也在里面?”
只见晏竹摇了摇头,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身后的云枫打断了:“玥儿?是玥儿回来了吗?”
“二位还请进来说话。”晏竹眼神示意墨玉先将云枫带进来。
墨玉见状,只得先稳住云枫:“枫少爷听错了,我这就带你去见名医。”
晏竹领着云枫和墨玉来到了安静偏僻屋子里,道:“二位先在此等候,我家公子待会便来。”
说罢晏竹退出了屋子,云枫这才问道:“墨玉,为何我感觉刚才领路的那位姑娘似乎在哪听过她的声音,你可认识她?”
墨玉想了想,道:“不认得,兴许只是声音相近罢了。”眼下还是先别告诉枫少爷,待他问清楚再说也不迟,若小姐真的回来定然早早便来找他们了,只怕是出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