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不老药
苏图脑子里浮现那个满脸阳光的少年：“你怎么会怀疑他？”
“离开神宫之后，我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
谢飞鱼说道。
“你以前跟他很熟？”
苏图好奇的问。
谢飞鱼摇了摇头：“不熟。”
“既然不熟，怎么知道他变没变？”
“感觉。”
“感觉？”
这特么就不靠谱了。
苏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谢飞鱼知道这答案有些敷衍，沉默片刻，说道：“我怀疑他身上藏着什么东西。”
“你该不会怀疑他被原生魂附体了吧？”
苏图脸色有些古怪。
其实在东都的时候，猫就说过莫染颜体内有原生魂。
而且不只是他，林莫体内也有。
一个在地煞，一个在天精，都融合得极好。
“不确定。”
谢飞鱼道。
“不确定？我说谢飞鱼，你们可是大明府诶！对原生魂的研究，这圣域有几家能和你们比肩？难道就没有哪个方士天师能看出来？”
苏图都气笑了。
“现在是国战时期，大明府上至天师，下至二三品方士，几乎都要赶赴各地防备镇魂殿和尸潮。”
谢飞鱼脸色有些难看，道：“叶凰大天师主管神魂司，观魂一道无人能出其右，但她也离开好些日子，至今都没有消息。”
“而且……莫染颜是林莫的人，我也不太好对他下手。”
“跟林莫说一声不就好了？你们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怎么？闹掰了？看起来也不像啊！”
苏图一脸八卦。
谢飞鱼面无表情：“从神宫回来之后，林莫整天带着那小子。比起我和小韭，他现在更相信那家伙说的话。”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醋味？
苏图摸了摸下巴。
见这冷面少年情绪不太好，也不忍心再逗他，便帮着分析道：“林莫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那趟神宫之行脱不了干系。这事我可问过你好多次了，那天分开之后，你们到底在神宫寝宫找到了什么？”
“这是机密。”
谢飞鱼一句话把苏图哽得直翻白眼。
好在这家伙还识趣，又接着说道：“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
苏图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些。
谢飞鱼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开始讲述那天离开神宫正殿之后的遭遇。
“那天，我摆脱了守宫兽的控制，之后和林莫一起带着小韭逃离神宫正殿。一路上又发生了些变故，身边的东都羽林几乎都死绝，最后只剩下莫染颜一个。”
谢飞鱼虽然没有细说是何变故，苏图却能猜到一二。
他在离开神宫正殿的时候有看到其他东都羽林的尸体，很可能是林莫对自己人痛下杀手。
“后来呢？”
苏图把玩着桌上的茶碗。
“后来我们根据羽相天师随身神宫册的记载，有惊无险的穿过神宫花园，找到了寝宫……”
“寝宫中有什么？”
苏图忍不住问。
李青稞他们进入神宫是为了点燃天道神灯，掌控整个神宫，事关永安复国大计，牺牲大些也是正常。
那么林莫又是为了什么，才会如此不计代价不计后果寻找神宫寝宫？
谢飞鱼没有回答，低头喝着茶。
苏图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这个问题若不弄清楚，那根本没法聊下去。
“不老药。”
纠结了片刻，这冷面少年终于松口，“林莫是为了寻找不老药，才不惜冒险进入神宫的。”
听到“不老药”这几个字，苏图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
他记得猫说过，所谓的“不老药”其实是一种特殊的命轮魂。将其融入体内能够延续寿命，甚至有可能让人长生不老。
经历这么多事情，苏图现在严重怀疑，丁火神宫的不老药就在自己身上。
不然他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模样？前天晚上还引来某个念力强悍到极点的怪物的垂涎？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丁火神宫的不老药真的在自己身上，那林莫他们还跑去丁火神宫干啥？
难道陈羽相的方士神宫册记载有误？
还是神宫中的不老药不只一份？
苏图看着谢飞鱼。
谢飞鱼板着脸，说道：“这些可是我们东虞的机密，国主和天师堂下令谁都不能泄露出去。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也是没有办法。”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苏图拍着胸口保证，又好奇的问，“你们真的找到了不老药了？”
“准确来说，是林莫找到的。”谢飞鱼说道，“当时小韭伤得极重，我需要留下来照顾她。林莫自己一个人在寝宫，最后找到了不老药。”
“不老药长啥样子？”
“不知道。”
谢飞鱼摇了摇头。
苏图满脸黑线。
“起初，我也不知道林莫找到了神药。后来回到东都，他将不老药献给国主。国主龙颜大悦，赏赐我们许多宝物，我才从师傅那边打听到的。”
“你们冒险进神宫该不会是国主的意思吧？”
苏图问。
“差不多。”
谢飞鱼答道。
“三年前，羽相大天师第一个找到丁火神宫，结果不知在里面遇到了什么，队伍全军覆没，自己也神志不清。但他的随身神宫册上有记载，丁火神宫寝宫中有不老药存在。”
“国主贪慕长生，要大明府加派人手再探神宫，天师堂则认为神宫过于凶险，在弄清楚羽相天师的问题之前不应莽撞行事。叶凰大天师亲自出面劝说，国主无奈，只得作罢。”
谢飞鱼开始讲述他们那次神宫之行的内幕。
“既然天师堂不同意，你们怎么还去了？”
苏图觉得有些奇怪。
“林莫当时跟他那些兄弟争权落了下风，为挽回败局，他向国主自荐，后来又找到蓝韭。蓝韭为寻找救治羽相天师的方法，便答应和他一起寻找神宫。我则是受师傅所托，一路上保护他们两个。”
“原来如此，大明府并没有支持你们那次行动，起码不是所有人都支持，难怪你们的支队伍连一位天师都没有。”
苏图恍然大悟。
他一直觉得以大明府的底蕴，若真的想要探索神宫，不应该只派蓝韭和谢飞鱼两个二品方士，至少要有天师或大天师带队才是。
“有羽相天师的前车之鉴，大明府也不敢轻易冒险，毕竟培养一位天师需要付出太多的资源和心血。”
谢飞鱼难得露出一丝苦笑。
那你师傅还舍得让你冒险？
苏图心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蓝韭就不说了，师傅疯了，成了没人疼的孩子。
谢飞鱼的师傅可是那位传言被自己刺杀的大天师连宗！
这家伙虽然现在只是二品方士，但还年轻，以他的资质，以后一个天师位应该跑不了的。
这样的人才，那老爷子也舍得让他跟林莫一起进神宫冒险？
第六十四章 有感而发
“除了不老药，你们在寝宫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苏图问。
“没有。”谢飞鱼摇头道，“我们在寝宫休息了一天，然后找到密道离开了神宫。”
有陈羽相的随身神宫册指引，林莫和谢飞鱼逃离神宫应该比自己轻松许多。
苏图心中想着。
顿了顿，谢飞鱼又道：“回到东都之后，林莫因为找到不老药，被国主册封为郡王，莫染颜离开了东都羽林，成了他的贴身护卫。”
苏图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莫染颜的？”
“听到师傅遇刺的消息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不过当时没时间细想。这段时间我在复盘，才想起第一个告诉我消息的不是大明府的人，而是莫染颜。”
大天师遇刺时，谢飞鱼并不在大明府，而是在王宫。莫染颜跑去通知他虽然有些奇怪，但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苏图指尖轻轻敲着座椅扶手，闭着眼睛思索片刻，又问：“在得到消息之后，你还有没有见过大天师？”
“见过。我回到天师堂时，看到师傅浑身是血，胸口被利器刺穿，已经没了呼吸。”
谢飞鱼神色低落，回忆起那日发生的事情，即便是他也无法无动于衷。
苏图皱着眉头，原来还以为那老爷子可能是装死，但看谢飞鱼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难道那位大天师真的遇刺身亡？
能够刺杀上一品巅峰武者得是什么等级的怪物？
苏图忽然想起在通天宝船上看到的白衣少年，那个有另外一把夜蛇匕首的超凡怪物！
如果是他，或者和他同级别的家伙，确实有可能刺杀上一品巅峰武者。
“后来呢？”
“师傅的死惊动了整个东都，后来便有了那一场针对你的围杀。”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口咬定就是我？”
苏图一脸郁闷。
“因为你各方面条件都比较符合，所以长清师兄和林莫都认定你是凶手。”
谢飞鱼脸色有些古怪。
“比起莫染颜，我倒觉得你们那位郡王才值得怀疑。说不定林莫那家伙故意设计陷害我，莫染颜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苏图冷笑道。
“我也这样想过，但想不出原因。而且我之所以会怀疑莫染颜，是发现他和林莫的关系有些奇怪。”
谢飞鱼说道。
“奇怪？你是指哪方面？该不会是……”
苏图摇了摇头，赶紧将脑子里那少儿不宜的可怕画面甩掉。
谢飞鱼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两个，一个是郡王，一个是亲卫，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我发现莫染颜越来越没有这种等级的观念。”
“我看你好像也没有诶。”
苏图插了一句。
“不一样。我是大明府方士，见了国主都无需下跪。但莫染颜出身东都羽林，上下尊卑观念应该很强才对。”
谢飞鱼说道。
“所以你怀疑现在的莫染颜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他体内可能藏着另外一个人，或……怪物？”
苏图有些明白谢飞鱼在担心什么。
谢飞鱼一脸严肃道：“没错，我怀疑林莫从神宫里面带了一个怪物出来！”
丁火神宫的怪物？
除了梦婴那死变态还有谁？
猫认不认识？
也没听那位爷提起过……
苏图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小黑猫的踪影。
说来也奇怪，昨天昏迷后醒来就没看到那位爷，也不知跑去哪里浪了。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苏图问。
谢飞鱼道：“现在大明府没有人可以做主，我只能先跟着林莫他们，看看自己猜的对不对。”
堂堂一个大明府，原本是东虞乃至整个圣域地位超然的存在。
结果天师堂三位大天师，一个疯了，一个死了，还有一个不知所踪，沦落到群龙无首的尴尬局面，确实让人唏嘘不已……
等等，还有一个。
苏图看了看左右，有些心虚的问道：“那个，玄冰天师呢？她还好吧？”
叶玄冰，当初在南山关为了救他，被某个神秘存在的大净化术灭去一魂，每每想来，苏图都愧疚不已。
谢飞鱼瞥了他一眼：“玄冰师姐在静养，我离开东都之后也没见过她。”
“哦。”
苏图顿时有些失望。
见这家伙贼心不死，谢飞鱼冷笑道：“跟你说这些，是因为小韭和羽相天师都在这里，希望你能好好保护他们。”
“这个还用你说？小韭和陈天师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苏图拍着胸膛打包票，又有些担忧道，“倒是你自己要小心点，跟那两个不太正常的家伙在一起，不要哪天起来发现自己被啃成骨头渣子。”
“要不你也留在我这里算了？”
苏图提议。
“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飞鱼起身，看样子准备告辞。
“这就走了？不吃完早餐？”
苏图起身相送。
“吃饱了。”
谢飞鱼将最后一块点心丢进嘴里，又重新变成那六亲不认的闷骚冷面男，招呼都不打就大步往门口走去。
“诶，等等，你的剑不要了？”
苏图叼着个包子赶紧追上去。
“先放你这，过几日我再来取。”
谢飞鱼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那古剑是两百年前大明府天师从海外寻回，剑名凤羽，你可别弄丢了。”
“海外的古物，得值好几千金元吧？丢了哥卖身都赔不起啊。”
苏图小声咕哝了一句。
想着人都在这了，还是把剑还给这家伙，别被这闷骚货给讹上。
谢飞鱼却没理他，直接跨出会客厅大门。
红菊和宇文宁都守在门口。
两个姑娘，一个端着早点，一个啃着油条，气质迥异，各有风情。
红菊笑意盈盈问道：“谢公子这就走了吗？奴家煮了面，不如再吃点？”
“对的对的，红菊姐姐下的面最好吃了，谢公子不试一下？”
宇文宁嘴里塞得鼓鼓的。
“不必。”
谢飞鱼老脸一红，逃似的离开了苏府。
“这位谢公子好奇怪啊？”
宇文宁盯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未经人事是这个样子的。”
苏图摸了摸下巴。
“你说啥？”
宇文宁眨巴眼睛看着他。
“没啥，有感而发而已，也不知道为什么。”
苏图伸了个懒腰。
昨天和上二品大高手死战，身体恢复倒是挺快，现在不仅没什么不适，反而生龙活虎，就是再打一架都没什么问题。
“奴家煮了面，是送到公子屋里吗？”
红菊两颊微泛红，如初春盛开的桃花。
第六十五章 另一座神宫的信息
红菊下的面不错，只比自己下的稍差一些。
苏图吃干抹净，又当起甩手掌柜。
这住进苏府才几天，就被这可怕的地方腐蚀，已经有逐渐堕落的趋势。
他一边剔着牙，一边感慨万千。
有心想叫小花小草过来捏肩捶背，不过宇文宁这丫头还在一旁看着，还是得稍稍注意下形象。
红菊收拾碗筷，打扫完战场，又退下去忙碌其他事情。
武学院那帮孙子比永安那些人更狠，昨天几乎把他这苏府大门给拆了，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一点赔偿的意思都没有。
哪怕重新修葺不用自己掏钱，苏图还是恨得牙龈痒痒。
心中盘算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打进武学院不太现实，不过堵在门口收收保护费还是可以的，起码得把这次的损失连本带利收回来。
问题是要不要把陈大天师也带上？
苏图心中想着。
在会客厅又喝了几泡茶，发现宇文宁这丫头还在。
他不仅有些好奇，笑道：“阿宁姑娘，不归阁平日事情不多吗？这么有空留在这里陪我？”
“苏公子这是要赶人么？”
宇文宁抬了抬眼皮。
“怎么会？昨天还要多谢阿宁姑娘，要不是你这尊大神在，我这宅子早就被那些地头蛇给拆了。”
“苏公子说笑咧，连上二品的赵千道都败在公子剑下，托天城谁还敢对公子动手？”
宇文宁单手拖着下巴，目光在苏图身上游弋，仿佛要将他彻底看透。
苏图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低头喝茶。
宇文宁又笑嘻嘻说道：“要不苏公子跟阿宁说说，你是怎么打败赵千道的？”
“那赵老头可能是状态不好吧，这才让我捡了个便宜。”
苏图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昨天到底是怎么赢的，他自己都没搞清楚，本来想着猫在的话可以咨询一下，不过那位爷不知去哪里浪，到现在都没个踪影，只能暂时把这些疑问压在心底。
宇文宁见他支支吾吾，也没有继续追问。
反正对她来说，苏图越厉害代表治好她这失魂症的机会越大。
她喝了口茶，沉默片刻，又问：“苏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去找神宫呢？”
我们？
我可没打算带你去，毕竟神宫太过凶险，就这阿宁姑娘的战力，进去恐怕是九死一生。
苏图没有回答，闷头品茶。
宇文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说道：“爹爹说我这魂是在神宫丢的，只能在神宫找回来，所以公子不用劝我，这神宫我是肯定要去的。”
“阿宁姑娘，这事情急不来。现在线索太少，想要找到神宫恐怕不容易。”
苏图道。
“公子不是去过血色高原的神宫吗？要不带我去那里吧。”
宇文宁一脸期待。
苏图听了直摇头：“我跟丁火神宫的守宫兽有点过节，进去的话那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丁火神宫应该没有能救你的东西。”
苏图想起猫说过，丁火神宫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林莫能找到不老药，说不定还有些好东西，但有梦婴那死变态守着，哪怕他现在已经能和上二品武者掰手腕，进去估计还是只有被生啃的份。
因为神宫内的守宫兽和离开神宫在外行走的守宫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前者能够发挥大部分战力，后者要顾忌世界法则的约束，只有在少数某些时刻才能完全爆发。
苏图在丁火神宫砍了守宫兽的手指，以那死变态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事绝对无法善了。
虽然那死变态貌似离开神宫，跑出来啃小女孩脚丫子，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去，到时候被堵在神宫中那可就作孽了。
宇文宁叹了口气，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阿宁姑娘，是不是担心宇文前辈了？”
苏图问。
宇文宁点了点头，道：“已经很久没有父亲的消息了。”
“放心吧。宇文前辈是上一品巅峰武者，不会有事的。”
苏图只能这样安慰，虽然后花园还有个疯了的上一品大天师在吃草。
宇文宁也知道担心没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治好这失魂之症，不然父亲会一直这样冒险下去，甚至他还说过要去无终海寻找神宫……
“苏公子，阿宁已经将全副身家压在公子身上，希望公子不要让阿宁失望。”
小姑娘一脸诚恳看着苏图。
“阿宁姑娘放心，我一定尽力。”
苏图也收起玩笑的心思。
毕竟收钱不干事，这不是自己的作风。
当然，前提得能找到神宫。
“阿宁先谢过公子。”
宇文宁以茶代酒，道了声谢。
苏图有些汗颜。
正要谦虚几句，又听这位姑娘说道：“今晚城主在百花阁宴请东虞和南曜使者，公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参加？”
叶花那位金主兄弟好像有提过这事，但看他们东虞和南曜打来打去好像也没啥意思，还不如宅在这府里好好享受生活。
宇文宁见他兴趣缺缺，又说道：“南曜除了赤旗军主帅涂不弃，还来了几位蛮人高手。”
“是西蛮王烈泽，还有什么神仆娜雅和阿努哈，我在通天宝船上有见过他们。”
何止是见过，还跟对方动了手。最后若不是陈大天师出手，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到这托天城。
“公子既然见过那些蛮人，不知有没有发现他们跟我们有些不一样？”
宇文宁问。
“是有些不太一样，具体的说不上来。”
苏图瞥了这小姑娘一眼，“阿宁姑娘知道那些蛮人？”
宇文宁喝了口茶，说道：“蛮人部落众多，大都分布在西北神脊山一带。虽然没有圣域庇护，却能在妖魔横行的荒野生存，按照蛮族自己的说法，是因为有神明庇佑，所以他们又自称是神仆。”
苏图不相信这世界有神，但也不否认有些强大到极点自称是神的家伙。
“按照魂学院学者的研究，蛮人能够在荒野繁衍生存，主要是因为他们的体质比较特殊，对原生魂有更强的抗性，或者说更不容易受到原生魂的影响。至于为何会这样，可能跟他们长期生活在荒野有关。”
宇文宁说道。
难道是发生了变异？物竞天择，自然进化？
不过泣血城郊外有很多拾荒者，怎就没见他们进化出对原生魂的抗性？遇到原生魂该死的死，该疯的疯，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宇文宁看着苏图，一脸认真道，“那就是蛮人背后真的有神灵在庇护。”
苏图心中一动：“我记得阿宁姑娘提到的亡人谷也在神脊山一带？”
“是的。亡人谷其实就是神脊山蛮族的禁区。他们称那个地方是神灵栖息之地，凡人不可涉足，否者将招来神罚。”
宇文宁想起自己的母亲，低声说道：“事实也如此，进入亡人谷的人，很少能够活着离开。”
“蛮族，亡人谷，神宫……”苏图摸了摸下巴，“你们当年是从亡人谷进入那个神秘的神宫，难道你怀疑那些蛮族部落供奉的神和那个神宫有关？”
“不是怀疑，是可以确定。”宇文宁信誓旦旦，又一脸期待的看着苏图，“所以想要寻找神宫，也可以从那些蛮人身上下手。”
第六十六章 莫染颜
托天城，城北老城区，坐落着许多年代久远的古建筑，其中最有名的当数虞皇宫。
虞皇宫经历千年风雨，见证托天城几度兴衰，数百年前还有凌霄殿元老入宫朝圣。
可惜当年盛极一时的虞皇朝早已分崩离析，皇族后裔四散凋零，这座赫赫有名的古皇宫最终难逃被废弃的命运。
如今的托天城，无论是平民还是元老都只将虞皇宫当成一个古迹，春暖花开时节会带着亲友到当年的皇家花园踏青游览。
除了虞皇宫，城主府——托天城实际的管理机关，也在这片老城区，不过是在最繁华的开元街。
开元街街道宽阔，两侧是来自圣域各地的商贾，大街上商品琳琅满目，行人接踵摩肩，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谢飞鱼离开蛟湖，雇了辆马车，最后在开元街下了车。
他无心闲逛，而是拐进一条小巷子，又往前走了两三里，最后看到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院子看似偏僻，其实离城主府不远。这是托天城现任城主陆余中特意安排给东虞使者落脚的地方。
据说南曜使者也住在这一带，只不过现在局势微妙，大家都深居简出，所以至今还没照过面。
院门没有上锁。
谢飞鱼推门而入。
当看到门内景象，不由微微一愣。
“小鱼哥，这么晚才回来啊？”
莫染颜背着双手站在庭院中央，笑眯眯的看着他。
昨日林莫被那位不夜楼楼主拉去喝花酒，莫染颜也跟了过去，原以为他们会在那边留宿，没想到这么早就回来。
谢飞鱼“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他将院门关上，准备回房间休息。
莫染颜看他两手空空，不由笑道：“小鱼哥，你的剑没要回来吗？难道苏公子舍不得还给你？听说那可是件古物，价值连城哦。”
谢飞鱼冷着脸，没理他。
两人同行多日，但性格迥异，聊不到一块。当初在通天宝船同处一室，大部分时候也是莫染颜滔滔不绝，谢飞鱼爱答不理。
若是在往日，碰上谢飞鱼这张生人忽近的死人脸，莫染颜都会知难而退。
今日却不知怎的，他似乎没有放谢飞鱼过去的意思。
他侧身几步，挡在谢飞鱼身前：“苏公子是刺杀连宗大天师的凶手，小鱼哥最好还是和他保持些距离。”
谢飞鱼停了下来，看着他，冷漠道：“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
“我能操什么心，就是提醒一下。”
莫染颜摊了摊手，却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
顿了顿，又道：“连宗大天师还是小鱼哥的恩师，和杀师仇人走的太近，别人可是会说闲话的。”
谢飞鱼眼中的光芒冷了下来。
莫染颜平日里虽然也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但两人一个隶属郡王府，一个听命天师堂，互不统属。若是认真计较起来，谢飞鱼的身份地位还要高于这个郡王亲卫。
今天这家伙是怎么了，居然还敢对自己指手画脚？
谢飞鱼心中冷笑，问道：“林莫呢？”
“郡王昨天喝多了，还在房间里休息呢。”
莫染颜瞥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内院，笑道：“小鱼哥是大明府方士，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可不能擅作主张哦。”
“我是大明府方士，只听命于天师堂。我想做什么，你管不了，林莫也管不了。”
谢飞鱼冷冷看着他。
“小鱼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天师堂是大明府的天师堂，大明府是东虞的大明府，怎么能无视我们东虞的郡王呢？你这种做法，放在当年大虞朝，那可是大逆不道，是要拉去砍头的。”
莫染颜叹息道。
说道“砍头”二字，谢飞鱼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警惕的盯着这一脸阳光，如邻家男孩的少年，沉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莫染颜双手从背后放下，右手赫然提着一把短刀。
“怎么？还想动手？”
谢飞鱼觉得周身寒意越浓。
“小鱼哥，你不是一直在怀疑大天师的死和我有关吗？”
莫染颜笑道。
“没错。”
事到如今，谢飞鱼也不隐瞒。
他盯着这满脸阳光的少年，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莫染颜啊，当年东都羽林的小兵，如今郡王殿下的亲卫。”
莫染颜笑眯眯说道。
“信你个鬼！”
谢飞鱼暗骂一声，身体忽然拔高，想要飞出小院。
但在他动作同时，一抹森然刀光当头斩落，速度快到极点。
谢飞鱼脸色大变。
他两手合掌，抵住那抹刀光。
不料这一刀力量大的出奇，仿佛泰山压顶，直接将他压落在地。
砰！
他单膝跪倒在地，长着青苔的地砖瞬间碎裂，整个人都往下陷落几分。
谢飞鱼咬着牙，双手抵着刀。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目光越过锋利的短刀，看到两只闪烁着金光的眼睛。
下一刻，胸口猛然一痛。
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踹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几乎将院墙洞穿。
“小鱼哥，你好像变弱了哦，以前的你在我眼中，那可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莫染颜提着短刀，脸上带着笑容，眼中却闪烁着妖异的金光。
“上二品武者！境界提升这么快，你果然是个妖孽！”
谢飞鱼从碎石中爬出，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声音沙哑，神色凝重。
高等武者每提升一层境界都是一道坎，想要越过去千难万难。
但眼前这家伙，进入丁火神宫还只是中一品武者，这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成为上二品大高手了。
这种怪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哦，不对。
苏图那小子好像也是这样，所以那家伙也是怪物？
谢飞鱼将这古怪的念头甩开，目光重新落在那脸上挂着笑容，却如同恶魔般的少年，问道：“你对我出手，是自己意思，还是林莫的意思？”
“郡王殿下其实还是很看重小鱼哥的。”莫染颜笑了笑，“不过他也说过，不喜欢那些凌驾国主之上的家伙。”
“我知道了。”
谢飞鱼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往庭院深处望去，却看不到那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身影。
“最后一个问题。”他目光转了回来，盯着眼前这个妖异的少年，“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我？”少年一脸阳光，笑眯眯说道，“我是莫染颜啊，如假包换的莫染颜。”
话音刚落，那抹森寒刀光再次出现，速度竟比第一次又快了几分。
谢飞鱼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前直接爆开一道狰狞的血线。
他低头看了眼鲜血淋漓的躯体，又抬头看着那出刀狠辣的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难道你又突破了？还是你原本就是上一品……”
“巅峰武者！”
第六十七章 世道变了
谢飞鱼躺在冰凉的青石板上，血液如墨汁慢慢向四周渗开。胸前刀口经过一阵剧烈疼痛，如今也开始逐渐变得麻木。
他呼吸慢慢变弱，眼皮子越来越重。
恍惚间，看到有人朝他走来。
他认得这个人，只是不知为何，这时候觉得这张面孔十分的陌生。
他是谁？
谢飞鱼想着。
可惜想不起来了，黑色眼眸慢慢凝固，直至彻底失去了光彩。
……
林莫打着哈欠，从庭院深处走出。
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少年，他挠了挠头，说道：“小鱼啊，大明府早已腐朽不堪，你死守着又有什么用呢？”
谢飞鱼无法回答，凝固的眼眸似乎带着同样的疑惑。
林莫又叹了口气：“你我相交多年，其实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但这世道已经变了，我也没有办法啊。”
“殿下节哀。”
莫染颜擦拭着短刀上的血，眼中金光早已消退，又变成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将短刀收在腰间，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少年，心中忽然有种快意的感觉。
是啊，堂堂大明府二品方士，上三品的天才高手，将来有望成为天师的人物，原本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如今却连他一刀都挡不住？
何其可悲，何其痛快！
莫染颜舔了舔嘴角，没有得意忘形。
他很快重新收拾好心情，看着那位还在假惺惺为友人哀悼的郡王殿下，问道：“大明府那边呢，该怎么跟他们交代？”
“大明府？”
林莫摸了摸下巴。
“一个二品方士无缘无故死去，大明府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闹起来，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莫染颜说道。
“大明府的事，让那个人去处理吧。”
林莫揉了揉眉心。
莫染颜想了想，也觉得如此，便没再过问。
见天色不早，他又说道：“今日陆城主为我们接风洗尘，殿下要先去准备准备，免得误了时辰。”
“陆余中那只老狐狸，请了我们还请南曜的人，看来是想来个坐山观虎斗，那老家伙可没安什么好心。”
林莫冷笑道。
“南曜使团除了赤旗军主帅涂不弃，还有一个受伤的上二品贺庆虎，这些不足为惧。但那个西蛮王烈泽可不好对付。”
莫染颜皱着眉。
他在神宫中有奇遇，武道境界突飞猛进，但和那些成名已久的上一品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这次南曜使团里没有二日神教的人，反而找了几个蛮子当外援，涂不弃那老头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林莫满脸疑惑。
莫染颜摊了摊手，表示他也不知。
“算了，本殿下先去洗个澡，再换身干净些的衣服。晚上去赴宴，顺便看看那些老家伙唱的是哪一出。”
林莫摸了摸肚子，抱怨道：“这一天天的大鱼大肉，本殿下这胃都有些受不了。”
“殿下保重，国主还仰仗着殿下呢。”
“知道了。本殿下会注意的。哦，对了，记得把小鱼尸体处理一下。毕竟相识一场，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埋了吧……”
林莫背着双手，慢悠悠朝内屋走去。
……
苏府。
宇文宁离开之后，苏图跑回去补了个觉，醒来时脑袋晕晕沉沉，又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准备去百花楼赴宴……主要是想再会会那几个蛮族高手。
听宇文宁说，那些家伙可能跟某个神宫有关，说不定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猫还没回来，那位小爷神出鬼没，无组织无纪律，自己也管不了，只能随它去了。
麻衣还在房间里，苏图叫了几次都没反应，也不知道女尸姐姐躲在里面干嘛。
蓝韭性子腼腆又身有残缺，不想去那种人多的地方，苏图也不好勉强。
至于陈羽相，还在后花园数蚂蚁，没有蓝韭出面，自己可请不动那位大神。
好在自己现在战力又有精进，再遇到那些大高手，打不打得过一说，自保应该没问题。
最后，他决定单枪赴宴。
哦，不对，还有另一杆枪。
刘大龙。
那个水匪头子。
前几日他老东家的上级，永安的复国军打上门来，这货愣是躲在柴房里不敢冒头。
现在听说要去百花阁，立马杀了出来，一副随时准备慷慨就义的模样。
“英雄，今晚俺就是你手上的枪，你指哪俺捅哪！哪个小娘子不识好歹，俺一杆长枪戳死她！”
刘大龙胸堂拍的砰砰响。
苏图想起烈泽那老头子可能不识好歹，便欣然将这位心腹大将兼头号枪手带上。
临走时，看到蓝韭一路小跑过来，手里还抱着一柄古剑。
古剑是谢飞鱼的，说是海外淘来的古物，价值连城。苏图怕弄丢没法跟姓谢那小子交代，便让蓝韭代为保管。
“苏公子，你还是带上这个吧。”
小姑娘低着头说道。
这丫头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都不怎么敢看他。
苏图原想着吃顿饭而已，还是在叶花的地盘，应该没什么危险。而且自己现在凶名在外，连武学院的赵千道都干趴下，这托天城还有几个敢跟他叫板？
算了，带就带把，以防万一。
接过古剑，蓝韭像受惊的小兔子，逃似的跑回府里。
苏图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英雄，天不早了，俺们快点去吧，去晚了可连汤都没得喝了。”
刘大龙急不可耐。
苏图看着还在天上燃烧的两个太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过望海苑和百花阁之间还有些距离，慢慢走过去的话时辰倒是差不多。
他又向看家的红菊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狗腿子刘大龙出了门。
沿着湖岸，一路向东。
远远望见不夜楼那片金碧辉煌的连天楼阁，其中最醒目或者说最突兀的当数那座没有开放的主楼。
主楼通体漆黑，足有十八层高，带着一抹沧桑古意，如同一柄直指天穹的黑枪。
虽然昨日与赵千道那场大战的记忆有些混乱，但苏图隐约记得最后有神秘笛声出现，而笛声的出处似乎正是那座神秘的黑楼。
黑楼中到底有什么？
吹笛的人又是什么人？
叶花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位放荡不羁的不夜楼楼主千方百计拉拢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帮宇文宁治好失魂症？
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苏图闭着眼睛，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逐一梳理复盘。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管弦之音从远方传来。
紧接着，刘大龙兴奋的公鸭嗓也跟着响起：“英雄，俺们到了！娘的咧，百花阁果然是好地方啊！难怪帮里那些畜生都想来开眼界！”
第六十八章 销金窝
不知不觉，人已到蛟湖。
耳边可以听到湖水涌动的声响，还能闻到夹杂着淡淡腥味的水汽。
再看脚下，是三米多宽的木质走廊，走廊两侧挂着一串串红色灯笼，如同蛛网从八方延伸而来，最终都通向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
此时双日西坠，四周亮起点点灯火，再看前方那座仅有两层，占地面积却极广的楼阁。
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即将降临的夜色仿佛与它无关。
又过片刻，清冷的蛟湖逐渐热闹起来。
在那如同迷宫蛛网的走廊上，不少年轻公子富商老爷呼朋唤友，都往那楼阁而去。
远处湖面也出现不少画舫。画舫极尽华丽，灯光璀璨，如同一座座漂浮在水面的宫殿，慢慢往这边靠近。
“英雄啊，那就是百花阁吧！俺们总算是开眼了，这些日子的苦没白吃啊！”
刘大龙热泪盈眶，有种苦尽甘来的感慨。
这水匪头子心中无比庆幸。如果那天没有遇到这位英雄，没有被他绑走，没有被他蹂蹑，那现在是不是还在沧澜河上漂着，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苦逼生活？哪能踏上这个在他们道上流传了多年的神奇地方？
“叶花那小子可以啊！搞了这么个销金窝，这一天得赚多少钱？”
苏图砸了咂嘴，忽然觉得自己在宰人方面还远远没得到泣血城那位老爷子的真传。
就百花阁这规模和人流量，望海苑一套宅子对叶花来说根本是九牛一毛，不痛不痒啊。
“英雄，人越来越多了，俺们快点过去吧！去晚了连花魁小娘子的洗澡水都喝不上了！”
刘大龙满脸焦急，声音之大，过往的客人纷纷侧目。
待看到这家伙的贫民窟出来的装扮，别说那些公子老爷，就连他们的下人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苏图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后悔带这么个色胚出来丢人现眼。
“这位兄台，外地来的？”
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哥笑嘻嘻的走过来，身后还跟着四个青衣仆人。
虽然是仆人，但也一表人才，气质不凡，远非自己这个可比。
苏图瞥了这公子哥一眼，懒得去搭理。
见这家伙如此不识抬举，几个仆人脸上都露出怒色。
想要出言教训，却被那公子哥止住。
公子哥摇着扇子，望着不远处那座楼阁，自言自语道：“百花阁二十四花魁，每一位都是天上仙子人间尤物，许多外乡人慕名而来，但要见那些小娘子可不容易。”
“哦？怎么个不容易法？”
苏图好奇问道。
见这外乡人开口，公子哥顿时来了精神。
他扇子一收，煞有其事介绍道：“寻常日子，每个夜晚只有四位花魁出现在百花阁，分别坐镇春、夏、秋、冬四院，而且这些小娘子都戴着面具，不以真容示人。”
“什么？才四个！那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俺们？”
刘大龙一听都跳了起来。
“粗俗不堪，有辱斯文。”
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公子刚好经过，忍不住骂了一声。
“小崽子，你说什么？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刘大龙大怒。
他可是横行沧澜江的河匪，杀人放火这种事儿以前可没少干。
这段日子虽然被苏图收拾的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但不代表已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该抽刀砍人的时候他刘大爷可不会手软的。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当我这托天城没有王法吗？”
书生气的满脸通红。
“去你娘的王法。”
刘大龙直接抬脚踹了过去，将那看着没几斤肉的家伙踹出三四米远。
那年轻书生估计也没遇到这样的恶人，在地上哼唧了半天才爬起来，起来后也不敢再上前理论，直接捂着脸朝百花阁逃去。
刘大龙哈哈大笑。
特别是看到其他人敬畏的目光，忽然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仿佛下一刻百花阁那些小娘子都要投怀送抱了。
苏图瞥了这得意忘形的水匪头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大龙啊，今晚湖里的水可有点冷哦。”
刘大龙一听，整个人又萎了下来。
苏图不再理他，转向那个主动套近乎的公子哥：“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哦，在下白一条。”
“在下苏大刀。”
“原来是苏兄。”
“白兄。”
两人相识一笑。出来行走，哪有用真名的道理。
“白兄刚才说到哪了？”
苏图问。
“哦，小弟刚才说百花阁的花魁可不好见。”白一条凑过来，神神秘秘说道，“想要得到那些小娘子的垂青，需要投其所好，还要通过层层考验。至于能否更进一步，嘿嘿，这个就要各凭手段了。”
他叹了口气：“小弟虽然努力多年，也有幸见过几位花魁姐姐，但想要深入了解，却是难如登天啊。”
“白兄不用气馁，所谓水滴石穿，铁杵成针，只要功夫深，一定还有机会的。”
苏图拍着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白一条闻言，再次振奋起来：“那就借苏兄吉言，小弟今晚再去试一试冬院的梅花残局，若是能个胜个一子半子，说不定能见到最难见的青梅小娘子。”
“苏兄要不一同前往？”
他一脸期待。
刘大龙也眼巴巴的看着苏图。
苏图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熟人。
说是来赴宴，但具体在哪个房哪个厅哪个包厢也没人通知一声啊！
难道还要自己一个一个去找？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反正也不着急。
想到此处，他欣然答应这位白兄的邀请。
两人同行，一路有说有笑。
苏图发现这位白兄年纪不大，但经验相当丰富，有些见闻连苏图都叹为观止。
不过他身后的仆人却全程黑着脸，主要是刘大龙这小子太过丢人现眼，看到是个女的就想贴过去，苏图差点动刀子把这小子的咸猪手给砍了。
“我说英雄啊，俺们这些日子可憋坏了。您老不让我过过嘴瘾，过过眼瘾也不行么？”
刘大龙满脸委屈。
苏图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憋坏了是吧？要不我帮你切了，以后一了百了？”
刘大龙赶紧捂着裆部，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咦，苏兄，好像有些不对啊。”
白一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苏图瞪了刘大龙一眼，走快两步跟上那位白兄。
再往前方望去，发现百花阁的门口围着许多人。
其中，貌似还有几个熟人……
第六十九章 冬院青梅
“牛撼山，你们武学院能不能要点脸！这梅花残局我都快破了，你还捣什么乱！”
虎头虎脑的王宵虎提着裤脚叫骂道。
在他肩膀上，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狐也对对面那波大汉怒目而视。
那波大汉苏图也认得，正是昨日跑来堵门那一波。
为首的还是那个想要挑战陈羽相，结果被蓝韭打的满身飙血的光头大汉牛撼山。
牛撼山双手抱着胸，浑身肌肉高高鼓起，整个人如同一尊铁塔。只可惜昨日被蓝韭念力所伤，今天身上贴着不少膏药，看着有些滑稽。
他瞥了一眼还没到自己跨部的小男孩，一脸不屑道：“你这小屁孩毛都没长齐，破了梅花残局能干啥？吃奶么？”
此言一出，引来哄堂大笑。
王宵虎气的满脸通红。
他今日原本瞒着师哥偷偷跑来百花阁开眼界，结果看到冬院的梅花残局无人能解，便一时手痒下场试水。
不料正要破局却跳出这头蛮牛出来搅局。
王宵虎年纪虽小，却已是四级念力大魂师，本来就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等侮辱。
他大叫一声，抓起一把棋子就朝牛撼山等人砸去。
一把棋子而已，原本也不会造成多大混乱。
怪就怪在这些黑白棋子在靠近牛撼山等人时，忽然全都爆开，还有电光从中闪现。
武学院那波大汉光顾着冷嘲热讽，不料会有这等变故，结果躲闪不及，二十几号人顿时仰马翻。
“哎呦喂！武学院的兄弟怎么连个小孩子都斗不过？难道是想留着力气用在小娘子身上？还是说都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啊？”
四周又有好事之人起哄。
那些脑子都长肌肉的大汉顿时暴跳如雷！
在百花阁这种地方，那么多小娘子看着，不雄起还是个男人么？
于是乎，几十个大汉和一个小孩大打出手。围观的不嫌事大，躲在远处不停喝彩。
冬院的姑娘也都跑出房间，三三两两倚靠在护栏上，对那些展示自己肌肉和战力的男人评头论足。
王宵虎虽说出身魂学院，年纪也最小，但身手敏捷，像只小猴子，左躲右闪，将整个百花阁冬院闹得鸡飞狗跳，愣是没让武学院那些大个子占到便宜。
苏图和白一条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这样一个混乱的场面。
“原来是魂学院和武学院那些家伙。奇怪，王宵虎那小子也就算了，牛撼山他们可是这里的常客，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好好的梅花残局闹成现在这样，那位仰慕多年的青梅姐姐该不会被吓走了吧？”
白一条连连叹息。
苏图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不是看牛撼山那些光长肌肉不长脑的家伙，而是看那个叫王宵虎的小男孩。
这小家伙是四级念力大魂师，身手比蓝韭稍弱一些，但念力同样古怪，似乎能够驾驭雷电！
虽说雷电不是很强，但也让武学院那些家伙焦头烂额，呱呱乱叫。
“这小家伙好像是文西河的关门弟子，他的天精魂该不会也是特殊种吧？”
苏图心中想着。
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兴奋叫道：“你们快看，是青梅姑娘！青梅姑娘来了！”
“哪呢？哪呢？”
原本拉着张死人脸的白一条顿时来了精神。
一心想着蹭小娘子洗澡水喝的刘大龙也两眼放光，如饥似渴的朝人群目光聚焦的地方望去。
苏图抬头一看，只见紫纱帐中有一女子款款走出。
女子黑发及腰，穿着青色长裙，带着鎏金面具，面具仅遮住眉眼，露出清冷如冰的眼眸。
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如火的红唇、尖尖的下巴、以及让人浮想翩翩修长白皙的脖颈……
美是挺美，就是身材单薄了些，比不得家里的红菊……
“这位就是花魁青梅？”
苏图小声问道。
白一条擦了擦口水，不停点头。
好像也没啥特别的嘛。
苏图小声嘀咕了一句。
刘大龙也撇了撇嘴，也是一脸失望，嘴里含糊不清咕哝道：“太瘦了，咱府上的红菊一个都顶她俩了。”
可惜红菊是身边这小白脸的人，最多也就过过眼瘾，可没胆子下手。
“苏兄有所不知，这青梅姑娘可是个大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特别是剑舞一道，曾在不夜盛宴技惊四座，连凌霄殿的元老都赞叹不已。”
白一条在一旁介绍道。
“不夜盛宴？那是什么？”
“不夜楼每三年举办一次的盛会，邀请托天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加。宴会上，百花阁二十四花魁会登台献艺，那可是托天城最热闹的时刻，许多外乡人慕名而来，有些看了都舍不得走呢。”
回想那日盛况，白一条也是心驰神往。
苏图对这种盛会没啥概念，目光又往冬院混乱的大厅望去。
青梅出现之后，王宵虎和牛撼山那拨人都很识趣的住了手。
王宵虎还好，头发有些凌乱，肩上小白狐有些炸毛。
牛撼山那波武学院弟子可就狼狈了，被王宵虎一手念力加持的雷术炸的灰头土脸，有些衣服都被点着，这会儿正忙着灭火。
青梅慢慢走到大厅中间，看了看王宵虎，又看了看牛撼山。
奇怪的是，这那两位，一个是上三品武者，一个是四级念力大魂师，也不知是理亏还是怎的，竟然都低着头不敢与这女子对视。
苏图顿时就来了兴致，心中猜测这叫青梅的女子估计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两位先生，这是准备拆了妾身这冬院么？”
青梅开口，声音清脆动人，却隐隐带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冷漠。
“青梅姐姐，都是这只蛮牛！本来你摆的梅花残局我都快要解开了！”
王宵虎抢先告状。
“王宵虎，他娘的是你先动的手好不好！”
牛撼山对小男孩怒目而视，牵扯到伤口又痛的呲牙咧嘴，不过有美女在旁，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挺着胸膛强忍着。
“我们开门做生意，还是以和为贵，两位先生都是百花阁的贵客，就此停手可好。”
青梅说道。
“我听姐姐的。”
王宵虎笑嘻嘻说道，反正刚才这一架他也没吃亏。
青梅又看着牛撼山。
牛撼山摸了摸光头，闷声道：“既然青梅姑娘开口，俺也不会跟这小子计较。”
顿了顿，这大汉又厚着脸皮道：“但俺们这些兄弟都是来看青梅姑娘的，姑娘能不能赏个脸，陪俺们喝杯酒？其实，你那什么残局，俺们也是能破的……”
“啊呸！姓牛的，你还要不要脸！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也敢大言不惭说破局？”
王宵虎骂道。
其他看客一听也不乐意了。
你武学院是为了青梅来的，难道其他人不是？让青梅姑娘陪你喝酒，那其他人喝水去啊！
一时间，群情激昂，又开始叫骂不停。
第七十章 我来
牛撼山也是豁出去了，反正他们武学院出来的最擅长打群架，大不了再打一场，总之今晚这青梅姑娘绝不能让出去！
“这姓牛的欺人太甚，青梅姑娘是何等人物，岂能他说陪酒就陪酒？”
白一条咬牙切齿，也撸起袖子加入骂战。
不过这公子哥只是远远躲在后面叫骂，不敢真的上场跟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叫板。
苏图没兴趣加入这场混战。正要离开，忽然发现有道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
紧接着，那叫青梅的女子声音再度响起：“诸位客人，请听妾身一言。”
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四周叫骂声渐渐平息下来。
“青梅姑娘，你可想好了？俺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喝杯酒。当然，姑娘若是能表演段剑舞，那就再好不过了。”
牛撼山觍着脸说道。
“无耻至极！”
王宵虎忍不住又要开骂，却被止住。
青衣女子带着面具，慢慢走到厅堂中央。
她环视着四周如狼似虎的客人，最后，目光在牛撼山身上停下。
“百花阁有百花阁的规矩，不能因牛先生一人而废改。”
顿了顿，这女子又道：“梅花残局虽然被毁，不过妾身可稍作变通，再设一局。若有人能解，今夜可为冬院入幕之宾。”
此言一出，只听四周传来一阵咽口水的声响。
百花阁二十四花魁大都是卖艺不卖身。这青梅姑娘更为特殊，自进百花阁以来，从不以真容示人，甚至连不夜楼楼主的面子都不给。
有传言说她还是完璧之身，没想到今日竟要破例待客！
这消息来得可够劲爆的！
有好事之人开始奔走相告，原本停留在其他三院的客人不断朝这边涌来。
不一会儿，整个冬院人满为患，火爆非常。
苏图心中感慨不已，除了那次南山关行尸攻城，还有就是东都大明府外的围捕，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
甚至在人群中，他还看到叶花，那个按理说是此间主人，现在却像寻常人家公子，而且这个时候应该在给城主准备晚宴，居然还有空跑来这里凑热闹的家伙。
叶花显然也发现了苏图，只不过人太多无法靠近，只能躲在远处不停挤眉弄眼。
白一条满脸通红，兴奋的挥舞着双手，嘴里嚷嚷着：“梅花今夜为君开，谁家男儿中头彩！本公子要头彩！要梅开二度！还要梅花三弄！你们都给本公子让开！”
苏图捂着脸，赶快和这彻底失控的家伙拉开距离。
到了这个点，怎么感觉身边的人都变成刘大龙。
至于那位刘大龙本龙，这个时候更是如鱼得水，开始躲在人群中四处揩油。
牛撼山作为始作俑者，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
他原本对棋艺一窍不通，这才故意掀了王宵虎的棋盘，打算来个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现在这青梅小娘子又要弄一局，人还这么多，那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啊！
青梅看出他的窘境，也没有故意为难，而是说道：“牛先生放心，这次不比棋。”
“不比棋？”
牛撼山稍稍振奋了些，不过还是没啥信心，又弱弱问道：“那要比啥？”
“比力！”
青梅微微一笑。
光头大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他老牛就是修力的上三品，这不是撞上枪口了么？
难道这青梅姑娘其实已经看上他老牛的肉身，只不过小娘子脸皮薄不好直说，这才弄些花里胡哨的来掩人耳目？
牛撼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小心肝忍不住开始扑通扑通直跳。
身后一干武学院的学生都挺直了腰板，亮出健硕的胸肌。
比力气，有谁比得过他们武学院？
“青梅姑娘，这不公平啊！我等读书人，怎么能和这些莽夫比蛮力。”
人群中有人抗议，许多人开口附和。
牛撼山眼睛一瞪，指着那说话的书生骂道：“本来就是力气活，不比力气比什么？”
这话一出口，又立刻引来一大波口诛笔伐。
青梅没理这胡言乱语的蛮牛，吩咐身边丫鬟几句。
那丫鬟点了点头，快步退下，不一会儿便从内院端着一个托盘走出。
一时间，围观众人目光都被那托盘吸引过去。
只见托盘上放着一张木弓。弓长约一米，通体呈灰黑色，其上仿佛落满灰尘，甚至还有不少破损。
众人一脸不解，不知青梅姑娘拿这张破弓是何用意。
难道是比射箭？
那还算公平些，在场有不少此道高手，都开始摩拳擦掌。
青梅轻轻抚摸着老旧的木弓，清冷的眼眸环视四周，脆声说道：“诸位客人，今夜能开此弓，便为胜者，如何？”
“青梅姑娘你是在开玩笑吧？这弓俺老牛一根手指就能拉开，就怕拉断了到时候姑娘还要怪俺老牛哩。”
牛撼山挠了挠头，一脸为难。
拉这么一张破弓，完全彰显不了他老牛的战斗力和持久力啊！
而且这弓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只要稍稍练过的就能拉开，这样子怎么分出高下？
还是说这小娘子不惧人多，想要来个舌战群雄？
这……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啊！
光头大汉还在犹豫。
这时，已有人抢先一步，一把操起木弓，大笑道：“本公子先试一试，青梅姑娘可瞧好了。”
牛撼山顿时就怒了，没想到有人这么鸡贼，竟敢抢在他前面！
其他人也纷纷叫骂。
苏图定神一看，差点吐血。
正在拉弓那位，不正是那位嚷嚷着要梅开二度的公子哥白一条？
“小子，快把弓放下，这第一发是俺的！”
牛撼山大叫。
白一条根本不理他，他站好马步，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开！”
整个冬院都安静下来。
不过下一刻，又爆发一阵哄笑。
原来，白一条拉得满脸通红，额头青筋暴起，但手中老旧的木弓却纹丝未动，弓弦仿佛铁铸一般。
“哈哈哈，就这点能耐还敢跟俺老牛抢，回去吃奶吧！”
牛撼山将木弓抢了过来，顺手一推。
白一条一个站立不稳，整个人跌坐在地，又引来一阵嘲笑。
牛撼山提着弓，瞥了一眼坐在地上挠头的小白脸，满脸不屑道：“小子，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睁大狗眼好好看看，俺老牛给你示范示范，什么才叫最强肉身！”
说完，他右脚猛地往右侧跨出一步，沉重的脚步让整个百花阁都摇晃了一下。
紧接着，他一手握着弓把，一手拉着弓弦，也是大喝一声：“开！”
吼声震天，梁上灰尘沙沙飞落。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木弓依然没有动静，仿佛那根本不是一张弓，而是一块石头！
这下子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牛撼山是什么人？
他可是武学院二等武师，上三品武者，还是主修力的武者，就算精铁打造的大弓都能拉断，怎么可能连一把小小的木弓都打不开？
这弓，有古怪！
难怪那位青梅姑娘会开出那么诱人的条件！
牛撼山面如死灰，连一张弓都打不开，哪还有脸找人家小娘子陪酒？
在他之后，又有几个练家子的客人上去试了一下，连王宵虎这四级念力大魂师也不信邪，但结果都一样。
这下子，再没人敢上去丢人现眼了。
“各位客人，还有谁想要试一下吗？”
青梅双手捧着木弓，目光从众人身上飞过，最后落在苏图身上。
苏图撸起袖子，从人群中走出，说道：“我来。”
第七十一章 开了！
“这小子是谁？”
“以前没见过，面生得很啊！可能是外地来的吧！”
“外乡人？呸，连牛撼山都拉不开的弓，他一个外乡人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这叫色迷心窍！不过话说回来，谁不想跟青梅姑娘共度良宵呢？”
四周看客议论纷纷。
叶花躲在人群中，朝苏图竖起两个大拇指。
牛撼山那波大汉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这小白脸怎么也来了？
他可是连赵阎王都能打趴下的变态，说不定真能打开这古怪的木弓！
青梅姑娘若是落入这变态魔爪，都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牛撼山急的抓耳挠腮，有心想要阻止，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王宵虎则满脸兴奋，叫道：“苏大哥，你也来了！”
苏图朝小男孩点头示意，走到青衣女子身前，说道：“我来试一下。”
“公子请。”
青梅双手将弓递了过来，眼中隐隐有些期待。
苏图接过木弓。
木弓入手不沉，有淡淡余温，看不出有什特别之处，但在接过木弓那一刻，心跳却不由自主加快。
果然有古怪！
苏图皱了皱眉。
他之所以要试这弓，当然不是为了和眼前这美人发生点啥，而是觉得这弓有种奇特的魔力，似乎在吸引着他。
将弓翻过一面，轻轻抚摸弓身，可以触摸到一些细微的起伏，仿佛是某些神秘的符文或文字，可惜早被岁月侵袭，如今已无法辨识。
“公子，请试弓。”
青梅清澈剔透的瞳孔中有水波荡漾。
“小子，你倒是快点试啊！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拉不开就赶紧滚蛋，后面还有大把人排着队呢！”
“这小白脸估计也是中看不中用，想要开弓还早一百年呢！”
有些等的不耐烦的已经开始鼓噪起来。
牛撼山在心中不停默念：“打不开，打不开，打不开……”
“苏大哥，加油！”
王宵虎喊道。
苏图轻轻吸了口气，左手握着弓把，右手三指扣弦，两只手同时用力——
咯咯咯！
原本嘈杂的厅堂突然安静下来，冥冥中似有某种生涩的声响在脑海中回荡。
所有人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那拉弓的年轻男子身上。
苏图额头青筋暴起，身体猛地往下一沉，两只脚膝盖微微弯曲。
这瞬间，他仿佛回到丁火神宫神坛的称魂梯，一股莫名而来的恐怖巨力突然加身，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好在离开神宫之后，他几度经历生死，早已身经百战，肉身也今非昔比。
不过片刻，便适应这种诡异的状态。
“开！”
苏图大喝一声！
双手再度用力，木弓终于有了变化！
“开了！你们快看！”
“握草，真的打开了！连牛撼山都拉不开的弓，这小子居然……”
“完了完了，青梅姑娘今晚是在劫难逃了！”
“不要啊，我的青梅！怎么能便宜了这外乡人啊！”
原本寂静无声的大厅仿佛炸开了锅，围观众人震惊之余又升起一股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不知有多少年轻公子富商老爷感觉心在滴血！
看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终究逃不出被猪拱的命运……
关键是这猪为什么不是自己？
自己那么的优秀，那么的纯洁，那么的怜香惜玉，那么的熟门熟路……
你看青梅姑娘站在那儿瑟瑟发抖，柔弱可怜，心里一定是害怕到极点，一定在担心接下来的血雨腥风吧？
若是目光可以杀人，苏图估计早被千刀万剐了。
……
大堂中央，戴着面具的青衣女子双手收在腹间，十根修长的手指纠缠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都有些发白。
她整个人如风中野草，站在那儿不停颤抖，原本冷漠如冰的目光，这一刻却如火一般炙热。
武学院弟子脸色就难看了，比昨日看到赵千道被砍倒飙血还要苍白几分。
牛撼山更是郁闷的吐血！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走，这两日怎么就没一件好事？
特别是遇到这小白脸之后！
平常这种情况也好解决，找人揍一顿就完事。一顿不行就两顿、三顿，总之拳头之下有真理，不服打到服。
但这小白脸连赵老头都能打趴下，武学院还有几个是他对手？
难道去请院长？
谁有这个本事？
牛撼山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武学院的人看到这小子估计连腰杆都直不起来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除了这位老大，还有谁拉的开这弓！”
王宵虎这小家伙则兴奋的忘乎所以，看样子比自己拉开弓还高兴。
“苏兄啊！苏兄！我是一条啊！小弟刚才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兄台深藏不露！那啥，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等下能不能带带小弟？旁观也行啊！”
白一条激动的满脸通红，在人群中使劲挥舞着双臂。
相比之下，水匪头子出身的刘大龙要淡定许多，毕竟跟苏图有些时日，底气也更足些。
“看见没？那位就是俺老大！俺七岁跟着老大走南闯北，亲眼见识老大刺马扬鞭大杀四方。”
刘大龙依靠在勾栏上，嘴里磕着不知从哪顺来的瓜子，身边是几个穿着薄纱，身材丰满的女子。
“不是俺在吹，别看俺长着老，但得老大真传，有万人敌的资本。几位小娘子如果不信，咱们可以找个地方试上一试……”
几个小娘子翻了个白眼，无视这自诩金枪不倒的水匪头子，心思都在那厅堂中央拉开木弓的英俊男子身上。
身为不夜楼之主的叶花，这时却抽身离开拥挤吵杂的人群。
他心情不错，摇着纸扇，哼着小曲儿，慢悠悠晃荡到厅堂最北边，接着捡起一根小竹竿，将半开半掩的楠木窗彻底打开。
清冷的夜风从湖面吹来，带着一抹淡淡的腥味。
“公子，公子！外面风大，这窗户还是关上吧！”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小跑过来，一脸焦急想要把木窗关上。
叶花抓住她的小手，笑道：“别急着关嘛，本公子觉得有些闷，正要透透气呢。”
“可是，可是，若让姐姐们受凉，王妈妈会打死我的！”
小丫头估计是新来的，并不认得叶花。她红着脸想要抽回小手，但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
“你们王妈妈打你一下，本公子赏你千枚金元如何？”
叶花笑嘻嘻说道。
“公子说笑了。”
小丫头当然不信。
一千枚金元，就是城北那些公子哥也没几个有这样的身家吧？
“有得必有失！若是一点风险都不愿承担，难道还指望天上会平白掉金元下来？”
叶花放开小女孩的手。
小女孩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她感受着手上淡淡的余温，既觉得这公子说的有那么点道理，又怕王妈妈的鞭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一咬牙，不再纠结着去关窗，就那么乖巧的守在叶花身后。
心想就当自己撞了邪，信了这莫名其妙的家伙！
万一，万一……
是真的呢！
叶花微微一笑，没去看小姑娘隐隐带着一抹期待的眼神。
他收起纸扇，双手扶着窗台。
窗外。
皓月当空，不见繁星。
月色之下，一座黑楼静静伫立，有如一片巨大的阴影……
第七十二章 死人而已
黑楼。
楼外斑驳的飞檐上静静矗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这是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
从面相看，男子也就二十来岁，相貌俊美非凡，随风舞动的黑色长发夹杂着丝丝白线，岁月似乎早已在他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他腰间插着一根玉笛，背着双手眺望着灯火辉煌的百花阁。
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眼角皱纹在这瞬间变得清晰可见。
“一张破弓而已，本尊玩剩下的东西，你想用它来试探什么？”
一只小黑猫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猩红的眼眸冷冷盯着他消瘦的背影。
“我只是想知道，你给那年轻人种下地煞神魂，他能发挥几成的威力，有没有资格佩戴那个东西。”
男子回过头，看着那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小黑猫。
“有没有资格，本尊说了算。”
小黑猫语气不善，如同一个幽灵，在黑色瓦片上悄无声息的移动。
男子不去争辩，慢慢往回走，最后倚靠在楼道外侧的护栏上，取下腰间玉笛轻轻把玩。
小黑猫也停了下来。
它眯着眼睛盯着男子手中玉笛，寒声问道：“你从哪学的《夜王镇灵曲》？”
男子轻轻一笑，指了指自己眉心：“其实也不用学，我这里就记得。”
“你撒谎！”
小黑猫怪叫一声，全身毛发都立了起来。
它死死盯着那奇怪的男子，声音变得愈发阴寒：“你不可能知道这些！说！到底是谁教你的！不说，本尊灭了你！”
小黑猫獠牙毕露，眼眸中有丝丝金光闪现。
男子对它的威胁毫不在意。
他靠着护栏斑驳的立柱，有些失神的望着下方歌舞升平的世界。
“我知道的。”
他低声呢喃，“我不单知道《夜王镇灵曲》，还知道铸剑山、幻灭海、飞天台，我还知道你——”
“夜瞿。”
男子目光重新落在小黑猫身上，喊出了那个早应该埋葬在废墟中的名字。
小黑猫整个都呆住了，猩红的眼眸中满是不可思议。
夜瞿。
这好像是它曾经的名字，一个几乎连它自己都遗忘的名字。
它不是应该跟着那些破灭的过往一同消失了吗？
为什么又会出现？
这个人，
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
“你不应该知道这些，不应该啊！你为什么会认得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黑猫盯着那看不出年纪的男子，声音微微在颤抖。
男子眼中也露出一丝伤感。
他看了眼身后仿佛有人影走过的黑楼，轻声叹息道：“我不过是个死人而已。”
……
……
百花阁。
冬院。
苏图喘着粗气，身上衣物几乎都被汗水打湿。
他脸上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拉弦的手指还在颤抖。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紧张的等着他开口。
苏图轻轻吸了口气，平复稍稍激烈的心跳，然后看着满脸通红的青衣女子，一脸认真问道：“姑娘，这弓你是哪里寻来的？”
啥？
这个时候还问弓？
不是该说春宵苦短，抓紧时间办正事吗？
这小子果然是个雏啊！
不少公子老爷又开始捶胸顿足。
怎么拉开弓的不是自己，偏偏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不过木已成舟，事实无法改变。只能幻想一下自己附身这小白脸，在青梅姑娘面前大显神威了。
“此弓乃皇庭山古物，妾身偶然购得。公子若想知其他，可移步内院详谈。”
青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一时间，又不知有多少愤恨的目光扎在苏图身上。
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这小白脸再不识趣，那还是个男人吗？
苏图没有动身，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笑道：“不必了。”
不必？
什么不必？
难道就在这大厅。
所有人震惊之余，又隐隐有些期待。
青梅也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忍不住问道：“公子你说什么？”
“哦，我是说今日不太方便，改日再向姑娘请教。”
苏图只得解释道。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都怒了。
敢情这小子拉弓是拉着玩的？
人家青梅姑娘帘子都撩开了，你居然好意思说改日？
改日谁鸟你啊！
“苏兄，苏兄，不要改日啊！你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小弟可以代劳啊！”
白一条又在人群叫喊。
苏图翻了翻白眼，懒得去理那家伙，他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叶花那小子，便直接向这青梅姑娘告辞。
“既然公子不方便，青梅也不强人所难。”
青梅眼中有些怒意，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而后直接转身，头都不回朝内院走去。
不一会儿，红色纱帘款款垂落，慢慢遮挡她窈窕的背影。
诺达的大堂又开始怨声载道，那些专门为青梅而来的大老爷们看向苏图的目光都不太善良。
武学院弟子在一旁幸灾乐祸，不过碍于这小白脸砍倒赵老头的凶名，也不敢表现的太过火，生怕再招来无妄之灾。
苏图对这些无聊的目光和敌意一律无视。
他看着身边的王宵虎，问道：“王小友今日是来参加城主宴会的？”
“苏大哥叫我宵虎就行了。”王宵虎嘿嘿一笑。见四周人多眼杂，便拉着苏图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不过我家先生去赴宴了。”
“文西河老先生？”
苏图心中一动。
王宵虎点了点头，又看了苏图一眼，笑道：“苏大哥也是来赴宴的？宴会在二楼极乐宫，要不我带大哥过去？”
“有劳了。”
苏图道了声谢，跟着这自来熟的小男孩，很快便找到楼梯上了二层楼。
一路上，又免不了被某些人指指点点。
苏图懒得去搭理。
相比那位让大老爷们垂涎三尺的青梅姑娘，他对这魂学院的天才魂师更感兴趣。
特别是这小家伙先前展露一手雷术，几乎颠覆了他对魂师能力的认知。
“我也是昨天看了蓝姑娘的战斗，回去自己琢磨了一下，才领悟这掌心雷的。”
王宵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苏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问道：“据我了解，普通魂师哪怕念力提升上去，应该也没有御雷这种能力，难道你的天精魂也是特殊种？”
“应该是吧。”
王宵虎有些不太确定，“自从我念力提升到了四级，成为金衣大魂师，就一直觉得自己的念力和普通魂师不太一样。”
“这件事我也问过先生和师哥，他们只说我的天精魂比较特殊，具体怎么个特殊法他们也说不清楚。”
王宵虎撇了撇嘴，觉得先生文西河和师哥傅青可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苏图没再多问。
若是小夜在的话，倒是可以请那位爷用观魂术看看，但那位爷不知跑去哪里浪，现在自己也无能为力。
……
第七十三章 赴宴
百花阁二楼的走廊就像一座迷宫，若是没有熟人带路，还真不一定能找到那什么极乐宫。
这年头也没人查房，有必要把路径搞得这么复杂吗？
苏图边走边吐槽叶花那位不靠谱的金主。
好在王宵虎这小屁孩熟门熟路，不一会儿便找到一处大厅，入口处悬挂着一块名贵的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
极乐宫。
仔细听，有管弦之音从里面传出，看来城主的宴会已经开始了。
苏图心中有些期待，毕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高端宴会，不知会不会有什么特殊节目。
正要跨过极乐宫大门，忽然被几个卫兵拦住。
卫兵身披甲胄，膀大腰圆，应该不是百花阁出产，很可能是城主府的亲卫。
“请帖。”
领头的卫兵上下打量了苏图一眼，语气不怎么友善。
“还要请帖？”
叶花那小子可没给自己这东西，难道还要自己打进去？
但今天是来蹭饭的，强闯会不会太招摇了？
苏图一时间有些为难。
王宵虎也没有请帖，这小子倒是不怕招摇。
他垫着脚朝门里张望，应该是看到熟人，便使劲挥着手喊道：“冯老哥，冯老哥，是我呀！王宵虎！”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子拄着拐杖满脸堆笑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老头叫冯英，是这百花楼的管事之一。”
王宵虎抽空介绍道。
苏图点了点头。
“王老弟，怎么现在才来啊？你家先生已经入席，现在宴会都开始了。”
老头子笑眯眯的看着王宵虎。
这两位年龄估计差了一甲子，居然也能称兄道弟。
苏图啧啧称奇。
王宵虎凑近前，小声说道：“老哥，别惊动我先生，我就来看看热闹。”
冯老头知道这小子是个爱玩的主，而且早先已经有人关照过，便跟那领头的卫兵解释了几句，让他们赶紧放行。
“老哥，还有这位……”
王宵虎赶紧将苏图拉了过来。
还没介绍，那老头便笑呵呵说道：“这位应该是苏图苏公子吧？楼主早先吩咐过，苏公子是贵客，无需请帖，可以直接赴宴。”
苏图微微一愣，向老者道了声谢。
有这百花阁管事领路，看门的卫兵没敢阻拦，赶紧让开道路。
他们这些城主亲卫虽然平日里眼高于顶，都不怎么拿正眼瞧人，但百花阁可不是普通地方，就连他们那位城主大人都时不时微服私访，还和这冯老头子称兄道弟。
得罪这老头子相当于断了自身大半的前程，这种亏本的买卖傻子才会去做。
接下来一切顺利，苏图和王宵虎跟着冯老头穿过一段不长的楼道。
转过拐角，看到一处巨大的厅堂。
冯老头自行告退。
王宵虎不知看到什么，缩了缩脖子，没敢近前，而是躲在墙角。
厅堂中央，灯火通明，有乐师奏乐，有舞女起舞。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红衣女子，她赤脚而行，长袖翻飞，如若惊鸿，如若游龙。
“那位是海棠姐姐，百花阁二十四花魁之一，今晚春院的花主，海棠姐姐的袖舞和青梅姐姐的剑舞可是百花阁的一绝。”
这小屁孩煞有介事的介绍道。
苏图这两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开启了圣人模式，对这些花魁小娘子都不怎么感兴趣。
他仔细观察下四周，发现这厅堂布置十分特别，基本上是按照八个方位，每个方位设有一张主桌，可容两人入坐。
主桌后面，又设了几个位置，应该是作陪的。
此时宴会已经开始，八方主桌都有人入座。苏图一个个打量过去，发现有些认识，也有不认识。
“苏大哥，你看，正北主位坐着的那位，就是我们托天城的城主陆余中。这位陆城主人老心不老，据说取了八个老婆，正打算娶第九个呢。”
王宵虎小声说道。
苏图朝那正北主位望去，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者脸上有刀疤，满头白发，精神矍铄，身边还有一妙龄女子相陪，身后则站着一个全身覆甲身材高大的护卫。
“这位城主大人看着怎么像个山大王？”
苏图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王宵虎嘿嘿一笑，接着开始八卦道：“可不是。这陆城主年轻时在皇庭山占山为王，后来被老城主招安，不知怎的混成了老城主的义子，之后又打拼了数十年，这才坐上这个城主的位子。”
“原来如此，那也是号人物。”
苏图小声嘀咕了一句。
目光移开，落在东北主位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看着有四十来岁，两鬓花白，面容清瘦，虽然相貌平平，坐在那里却别有一番气度。
他似乎对厅堂中央的歌舞不感兴趣，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发现了苏图的目光，也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苏图吓了一跳，赶紧蹲下，人缩到阴影之中。
“那位是谁？”
他问道。
“武学院，郭仆。”
王宵虎也缩了缩脑袋。
这位小家伙提起武学院的人要么一脸不屑要么苦大仇深，但提到这个叫“郭仆”的男子却是满脸的敬畏。
“武学院现任院长，上一品巅峰武者。在托天城，若论武道修为，除了不归阁的宇文商，就是这位郭院长了。他比赵千道那老王八不知厉害多少倍，苏大哥你可千万别去招惹他。”
王宵虎小声提醒。
苏图苦笑不已。这两天和武学院的过节可不少，特别是把人家的一等武师都给砍了，这事情恐怕没法善了。
只希望这位郭院长顾及一下身份，不要随便对他们这些晚辈出手，不然……
只能请陈大天师去武学院堵门了。
苏图开始未雨绸缪。
这时，原本蹲在前面的王宵虎稍稍挪到了后头，嘴里小声嚷着：“苏大哥，你快帮我挡着，我家先生看过来了！”
“你家先生，哪呢？”
苏图问。
“坐在西北桌那老头。”
王宵虎压低嗓音说道。
苏图往那一桌子看去，结果看到一个身材肥胖的老者。
老者穿着宽大的紫袍，整个人坐着就像一座小山，显得臃肿不堪。
关键是他手里还拿着半截鸡腿，满嘴油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厅堂中央扭动着腰肢的小娘子，那眼神……
啧啧，就差在额头上刻着“为老不尊”四个大字了。
第七十四章 各方大佬
“那是你家先生，文西河？”
苏图原以为那位如雷贯耳的文老爷子，五级念力紫衣大魂师，就算不是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也应该是个文质彬彬的学者型人物，哪会想到是个满嘴油腻还有些猥琐的糟老头子。
这完全颠覆自己的想象啊。
“苏大哥，先别说话，先生看到我们了！”
王宵虎在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
苏图撇了撇嘴，那老爷子眼睛都被跳舞的小娘子勾走了，哪还有空看你啊？
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忽然心头猛地一跳，只听一个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真是女大十八变，海棠那丫头也长成大姑娘了。”
那声音说道。
苏图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并没看到其他人。
再往那文老爷子看去，只见老爷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盯着他们这边，油腻的脸上挂着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
刚才是那老头子在说话？
隔这么远都能听到？
千里传音么？
这些大魂师的手段，还真令人匪夷所思啊！
苏图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冒头。
等那文老爷子目光移开，他才松了口气，继续打量其他赴宴之人。
正东主位，是老熟人。
林莫，东虞郡王，这次宴会的主角之一。
还有莫染颜，这满脸阳光的少年没有入座，而是站在林莫身后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他那个郡王亲卫。
也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苏图的目光，莫染颜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不过目光一晃而过，没有过多停留。
谢飞鱼呢？
那冷面少年代表大明府，按理说也需要出席，为何不见他的踪影？
难道出了什么事？
想起白天那一番对话，苏图心中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轻轻吸了口气，目光转向另外一侧。
正西主位，与东虞使者遥遥相对的，是来自南曜的使团。
苏图也都认识，在通天宝船打过照面，还交过手。
主位坐着两个人。
上首是个披着厚厚毛皮大衣的老人。老人皮包骨头，白发稀疏，坐着昏昏欲睡，仿佛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但没有人敢无视这老人的存在，因为他就是涂不弃，南曜赤旗军主帅，也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分量甚至比林莫更重。
毫不夸张的讲，这个宴会最后如何收场，南曜、东虞还有托天城日后是战是和，很大程度取决于这老人接下来说的话。
主位下首是西蛮王烈泽，来自蛮族的上一品巅峰武者。
这身材魁梧的老者正沉默的喝着酒，目光不时飘向那个同样在喝闷酒的郭仆，脸上狰狞的鬼面刺青时隐时现，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猛虎。
老者身后则是那两个自称神仆的年轻蛮人——那雅和阿努哈，都有上三品战力，而且手段诡谲，极难对付。
听宇文宁说，这些蛮人可能跟神脊山某个神秘神宫有关，说不定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今晚他们也是苏图主要关注的对象之一。
西南主位坐着的则是一个面生的中年男子。
男子身材魁梧，满脸胡渣子，坐姿笔直，不怒自威，十有八九也是个高手。
而是看样子可能是来自托天城军方，至于具体是什么境界，来自哪一部，这个还要王宵虎这小子给自己说道说道。
可惜王宵虎这小家伙自从被他们家先生盯上，就从调皮的小猴子变成乖巧的小兔子，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苏图无奈，只得将心中疑问压下，目光又转向东南主位，结果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主位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虽然不熟，但都认得，前两天才打过交道。
上首是徐东征，徐倾的父亲，永安复国军实际掌控者。
没想到这次宴会居然把他也请过来……
这是担心南曜和东虞那边打不起来，非要拉上这个和南曜有灭国之恨的永安来拱火么？
坐在徐东征下首是个中年女子，也是今晚全场装扮最诡异的存在——
牧陵君。
虽然是参加宴会，但这位大姐依然穿着灰白长袍，画着惨白妆容，甚至连那根很不吉利的魂幡都没忘带上。
怪是怪了些，不过人家可是妥妥的上一品，能吊打自己的存在。
看到这里，苏图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郭仆、烈泽、牧陵君还有文西河，三位巅峰武者一位紫衣大魂师，这些可都是战力顶尖的人物。平日里想见一面都难，没想到今晚竟然扎堆出现！
难怪看门的卫兵那么好说话，连自己的兵器都不用上缴。有些大高手坐镇，哪个不长眼的有胆子挑事？
就是不知这些大高手若是话不投机或是对不上眼，到时候自己打起来会不会把这百花阁给夷为平地？
这种可能性还是蛮大的。
叶花那小子在百花阁设宴，就不怕把自家的聚宝盆给砸了么？
刚想起那位金主兄弟，就看到他坐在正南方主位，正笑眯眯的朝自己招手。
苏图其实不想过去。
但看叶花那小子起身正要过来，只得硬着头皮带着王宵虎上前。
王宵虎这小家伙也知道轻重，在场各方势力泾渭分明，也不好继续跟着苏图厮混，便乖乖跑去给他那位先生捏肩捶腿。
苏图想着在叶花身后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却被那位金主兄弟拉住，直接坐在主位下首。
“我坐这里不太好吧？”
苏图如坐针毡。
这宴会跟他没啥关系，能够过来蹭吃蹭喝已经算给面子，现在还要和这些大佬一起坐住位，怎么看都像被架在火上烤啊！
他已经发现好几道目光射过来，这些目光可都不太友善。
特别是那个牧陵君，前天晚上没有给她的倾儿讨回公道，这会儿正憋着一肚子怨气。若不是还有其他高手在场，估计早就动手撕人了。
“百花阁怎么说都是小弟的地盘，小弟找苏兄镇镇场子不算过分吧？我倒要看看谁有意见？”
叶花给苏图倒了一杯酒，瞥了一眼徐东征和牧陵君，对那夜永安复国军擅自闯入望海苑挑事耿耿于怀。
苏图有些哭笑不得，看看四周这些大佬，他能够镇得住谁？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若真有事把这金主兄弟推出去就是了，自己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欣赏歌舞欣赏歌舞，该看小娘子看小娘子……
想到此处，苏图稍稍释然，将杯中酒喝下，压压惊。
刚放下酒杯，忽然发觉有两道熟悉的目光投来。
他心中一动，悄悄回望过去，结果看到徐东征后方，陪坐的位子还坐着两个人。
这两位身上披着长袍，脸上带着鎏金面具，但苏图还是一眼认出……
是李青稞和阿芸！
她们怎么也来了？
苏图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突然觉得今晚这宴会只怕比自己想的还要曲折……
第七十五章 酒过三巡
酒过三巡，乐声渐息。
惊艳全场的袖舞也到了尾声，面带薄纱的女子款款跪坐在地，翻滚的红袖慢慢飞落，衬托着她整个人娇艳如花。
“好！”
那位据说山匪出身，有八个老婆的陆城主拍着桌子，豪横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坐在身边的女子又赶紧帮他满上。
啃着鸡腿的文老爷子也砸吧着嘴，竖着大拇指夸奖道：“丫头舞技登峰造极，可谓舞者中的上一品。”
身后帮他捏肩的王宵虎忍不住缩了缩脑袋。
在场可是有好几位真正的上一品，先生这谐音梗莫不是在占他们的便宜？
虽然他们魂师和武者互相对不上眼，但当众调侃这么多巅峰武者还没有被揍成猪头，也就这老头子干得出来。
叶花身为不夜楼的主人，当然要为自家小娘子捧场。
他笑嘻嘻说道：“海棠的袖舞平日里难得一见，小弟今晚也可是沾了诸位大人的光，这才能一饱眼福啊！这杯酒小弟先敬诸位大人。”
说完，他自己干了一杯。
陆余中开怀大笑，也陪了一杯。
除了这几位，其他人可要矜持许多。毕竟都是大有身份的之人，对一介青楼女子评头论足多有不妥。
那位牧陵君更是全程闭着眼，对那些舞姬不假颜色。
苏图也是正襟危坐，把注意力放在酒上，不往那美艳动人的小娘子看上一眼。
没办法，李青稞就在那边盯着。虽然和这长腿妹子还是清清白白，连那层窗户纸都没捅破，但这日常的人设还是要维持好，不然以前的工作岂不是白做了？
当然，很可能，在长腿妹子眼中自己跟“正人君子”几个字并没有卵关系。
再说那叫海棠的小娘子。
她款款起身，长袖拖着地面，慢慢走到叶花这一桌。
叶花把苏图的酒杯抢了过去，然后倒了杯酒，递给这小娘子。
“谢过公子。”
小娘子眉眼带笑，稍稍看了苏图一眼。
苏图干笑两声，没有接话。
他已经感受到不远处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射来，仿佛要将他脆弱的身体洞穿。
海棠不以为意。
她举着苏图的酒杯，转身对着其他客人，脆声说道：“诸位大人抬爱，小女子无以为报。这杯酒，祝诸位大人身体安康，吉祥如意。”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好！海棠姑娘不愧是女中英豪！爽快！”
陆城主爽朗的笑声再次响起。
海棠又道了声谢，这才把酒杯还给苏图。
苏图看着带着淡淡红印的酒杯，心中已将叶花那王八蛋问候了一百遍。
现在这酒杯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难道接下来就这样干坐着，连酒都没得喝？
心中正纠结，好在那位海棠姑娘没有继续撩拨他，而是带着十几位舞姬退下。
外围的乐师也收拾了乐器，被冯老头带了出去。
原本觥筹交错的宴会大厅，忽然安静下来。
气氛不再轻松，反而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苏图精神一震，知道好戏就要开始了，懒得再去纠结桌案上的酒杯被谁喝过。
“诸位，别干坐着啊？喝酒！来！这杯陆某先干为敬！”
陆城主见气氛有些沉闷，又开始劝酒。
这位经历颇为传奇的城主大人也是海量，今晚这酒估计有一半都下了他的肚子。
林莫身为东虞使者，笑着陪了一杯。
涂不弃同样是客人，却没有举杯的意思。
陆余中放下酒杯，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子，笑道：“叶花啊，今晚的酒菜好像不合涂帅的胃口啊？你小子这叫待客不周，是不是要自罚一杯？”
“小弟认罚。”
叶花也是爽快，直接将杯中酒饮尽。
然后又开始诉苦，说道：“不过城主大人，你可冤枉小弟了。为了招待诸位大人，小弟可是花了重金请来南曜和东虞的御厨，酒也是三十年份的仙人酿，没掺一滴水，这市面上可是买不到的。”
“三十年份的？娘的咧，老子府上的仙人酿也就二十年份。就那个，钱老二那边一小杯还要十枚金元！狗日的，搞得老子平日里都舍不得喝！”
陆城主又饮了一杯，忍不住砸了咂嘴。又开始疯狂向叶花这土豪暗示，看宴会结束能不能顺两坛回去。
叶花只是装傻。
仙人酿虽比不得不归阁的化蝶仙酿，但也是有价无市，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这陆老头今晚白吃白喝还想空手套白狼，哪有那么好的事？
当然，若今晚的酒宴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结果，那送一两斤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身为此间主人的叶楼主心里又开始噼里啪啦拍打着小算盘。
苏图也是暗自咂舌，没想到这酒居然这么值钱，那刚才坐在这里当水喝岂不是不知不觉干掉大半座宅子了？
他在心中吐槽这些有钱人不可理喻，又赶紧喝一杯压压惊。
坐在东面主位的林莫轻轻晃动着酒杯：“叶楼主这酒确实难得，就是宫廷宴会也不一定有机会品尝。”
说完，又看着对面昏昏欲睡的老人，笑道：“涂帅不试一下可惜了，还是说涂帅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酒上？”
涂不弃缓缓睁开双眼，皮笑肉不笑道：“郡王殿下以为老夫的心思在何处？”
“这个么……”
林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杯中酒饮尽，然后又给自己满上。
“我猜涂帅的心思，应该是在这整座托天城上吧？”
他笑眯眯说道。
此话一出，原本稍稍缓和的气氛骤然凝结起来。
苏图暗呼林莫这小子厉害，一下子就扯出托天城和南曜之间最敏感的话题。
如今圣域局势微妙，永安十年前已被灭国，东虞也失了半壁江山。托天城虽有人皇殿庇护，但也不是高枕无忧。
何况南曜已经占了托天城和外界联系的水路和路陆，说不觊觎这座千年古都那连三岁小儿都不信。
不过南曜那边既然派了使者过来，还是地位极高的赤旗军主帅，那么事情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就是不知他们的胃口和底线到底在哪？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望向那位风烛残年的老人，等待他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第七十六章 剑拔弩张
涂不弃看着桌案上的酒杯，杯中酒水荡漾着清澈洁白的波纹。
老人眼中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看着那率先发难的东虞郡王，声音沙哑，说道：“郡王殿下可知，为何这次是老夫来当这南曜的使者？”
林莫微微皱眉。
说实话，这正是他最不解的地方。
就算南曜那边再重视这次和谈，也不应该把这一路大军的主心骨给推到托天城来，何况这位涂帅如今身子骨看着可不怎么硬朗。
见这东虞郡王没有说话，老人目光又转向这次宴会的主人。
老陆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子，笑道：“托天城与南曜明光城相距千里，来往不便，和谈这种大事肯定要有一个做得了主的。涂帅德高望重又深得南曜国主器重，谈判这事儿除了您老，其他人还真不一定干的来。”
涂不弃闻言，不置可否。
他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没有喝，只是轻轻嗅了嗅，而后轻声感叹道：“托天城最正宗的仙人酿，其实是城郊徐老二的醉仙坊。”
“可惜，醉仙坊五十几年前被一场大火给烧了，酿酒的秘方也不知所踪，如今市面上的仙人酿，呵呵，不过徒有其名而已。”
“哦，还有这等事？老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陆余中砸了咂嘴，又指着坐在对面的叶花，笑骂道，“原来是这小子拿假酒来糊弄涂帅，难怪涂帅兴致不高。”
叶花两手一摊，苦笑道：“几位大人，咱们喝的这酒，一坛顶望海苑一套宅子。假酒能卖到这个份上，小弟我也只能认栽了。”
说完，他又抿了一口杯中酒，经那位涂帅这么一说，果然觉得这酒差了一点味道。
酒喝到他们这个份上，不一定要这酒多好，但一定要够稀罕够贵。三十年份的“仙人酿”顶了个山寨的名头，这一下子可降了好几个档次。
苏图没这些土豪贪慕虚荣的毛病，他一脸肉痛的看着眼前的酒杯，心道这样一杯如果能折现那该多好。
没办法，现在家大业大，日后努力一下，说不定人口会越来越多，不由得他不精打细算，未雨绸缪啊。
林莫也不在乎这酒是真是假，又开始煽风点火，说道：“涂帅身为赤旗军主帅，竟对这托天城大小事务了若指掌，连几十年前一座小酒坊被烧都知晓，在下实在佩服！”
坐在西南主位一直没有说话的大汉，这个时候也插嘴道：“这段时间从南曜过来的商贾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据本将所知，里面可有不少打着行商的旗号，实则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这人是谁？”
苏图悄悄扯了扯叶花的袖子。
“托天城皇城司统领兼城卫军主将刘辛，也是一位上二品大高手。”叶花小声说道，“这些日子南曜和东虞战况愈烈，他们皇城司负责治安和城防，感受的压力可比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大得多。”
苏图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城主陆余中将酒杯放下，看着到现在还是滴酒不沾的老人，有些郁闷道：“老陆是粗人，也不懂拐弯抹角。涂帅您就给句痛快话，南曜那边到底想要怎样？”
所有人目光再次落在老人身上。
涂不弃呵呵一笑，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城主可知老夫是哪里人？”
“这个……”
老陆挠了挠头，这事他还真不知道。
“涂帅祖籍南曜槐阳城，涂家是南曜功勋世家，世代为南曜驻守西部边陲。当年南曜收服神脊山下的蛮人部落，涂家居功甚伟。”
林莫看了眼坐在涂不弃下首的蛮族大汉，笑道，“为了涂帅现在这世袭的爵位，蛮族兄弟那边可是牺牲不少啊。”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股恐怖杀意骤然爆发，仿佛一头饕餮巨兽朝他扑来。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莫染颜稍稍往前踏了一步。
不过他还没出手，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春风将那铺面而来的杀意消弭于无形。
“林郡王酒后戏言，西蛮王何须动怒？”
郭仆正襟危坐，眼角皱纹清晰可见，目光已然锁定那位来自域外的绝强者。
西蛮王放下酒杯，脸上鬼面刺青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目光从出言不逊的东虞郡王身上移开，在林莫身后那敢直面他杀意的少年身上稍稍停顿片刻，最后落在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撑起托天城武道半边天空的书生身上。
“当年与郭院长在落雁山打了三天三夜，可惜未能分出胜负。今日老夫想再领教领教十诫尺，不知院长赏不赏脸？”
烈泽慢慢起身，上一品巅峰武者的气势慢慢扩散开来，在坐诸人无不变了颜色。
郭仆皱着眉。
他并不想做这些无谓之争，特别是在百花阁这种地方，两个上一品武者若是打起来不知会殃及多少无辜。
但烈泽这个级别的武者若是执意要动手，也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
无奈，他也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腰间黝黑的戒尺上。
躲在角落里吃瓜的苏图顿时来了精神，没想到这么快便能看到这种巅峰对决。
身边的叶花脸色可就难看了。
百花阁是他们不夜楼的产业，这两位爷若是真动起手来，那还不直接砸了他的饭碗。
但这两位是什么人，他想劝也劝不住啊！
叶花心中开始骂娘。
主要是骂那个还在喝酒的王八蛋城主，这么险恶的宴会为啥非要安排在百花阁，放他城主府不好么？
拆了城主府他叶花可以出钱重建啊，拆了百花阁谁给他买单？
好在他劝不住，但有人能劝住。
原本一门心思放在美人身上，美人走了就开始觉得无聊的文老爷拍了拍桌案，把在后面给他捏肩的王宵虎吓了一跳。
老爷子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埋怨道：“两个老家伙，都几十岁的人了，火气还这么大！在这么多小辈面前动手动脚就不觉得丢人么？”
“那什么，叶小子，你这百花阁就没其他办法给他们泄泄火？”
老爷子瞪着叶花。
叶花很想跳出来说百花阁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泻火，但老爷子敢调侃两位上一品，他可没这底气，只能坐在一边干着急。
“蛮王稍安勿躁，今日城主设宴，不宜大动干戈。”
涂不弃也劝道。
有这老人发话，烈泽不好不给面子。
他盯着那个有些恩怨的武学院院长，一脸冷漠道：“三日后，老夫登门拜访武学院，不知院长欢不欢迎？”
“恭候蛮王大驾。”
郭仆也没露怯，随时欢迎对方来砸场子。
烈泽不再说话，坐下继续喝酒。不过坐下之前又看了一眼对面的东虞郡王，眼中带着一抹毫不掩饰杀意。
林莫不以为意，就当看不见。
身后的莫染颜则低着头，把玩着自己修长白净的手指。
剑拔弩张的大厅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见两大高手没打起来，苏图有些遗憾，叶花则松了口气。
城主老陆又开始劝酒。
涂不弃轻轻摇了摇杯中酒水，难得抿了一口。
而后看着林莫，笑道：“郡王说的没错，老夫祖籍确是槐阳城，不过夫人却是托天城人氏。所以老夫年轻的时候，曾在托天城生活过一段时间。”
“原来涂帅和托天城还有这等渊源。”
老陆摸着下巴。
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时候？那时候他还在皇庭山上玩泥巴吧？
林莫则皱着眉头，心道这老头子莫不是要打感情牌，想要拉拢托天城一起对付东虞？
涂不弃轻轻叹了口气，苍老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哀伤，说道：“夫人亡故多年，早已阴阳相隔。这次出使托天城，其实是老夫自己向国主提出的。一来是故地重游，睹物思人，二来……”
老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轻咳嗽了几声。
他取出一块方巾，擦了擦嘴角的酒渍，抬头扫了一眼在坐众人，缓缓说道：“二来老夫不忍托天城遭受战火，千年古都毁于一旦，所以特来劝降。”
……
第七十七章 劝降
昏暗的厅堂鸦雀无声，烛台的灯火轻轻跳动，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皇城司统领刘辛整个人都站了起来。他张大嘴巴，一脸错愕，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武学院的郭仆院长也是一脸严肃，腰间那柄黝黑的戒尺放在桌面，原本温和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文老爷子则闭着眼睛，靠着座椅靠背，十指交叉在一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王宵虎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原本不留余力挑拨离间的东虞郡王挠了挠头，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慢慢的品了起来。
莫染颜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
另一个方向，是同样来赴宴却安静得几乎让人遗忘的永安旧部。
老狐狸徐东征依然在喝着酒，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
那位叫牧陵君的大姐则可能是脸上的死人妆太浓，所以脸色也看不出有啥变化。
倒是坐在他们后方的神秘人反应有些激烈。
戴着鎏金面具的李青稞猛地站起身，想要怒斥南曜那些害得她国破家亡的贼子，但被身边的侍女阿芸死死拉住。
“小姐，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不然对我们不利。”
阿芸小声劝道。
李青稞两眼通红，十年前那些血腥悲惨的画面不停在脑海里闪现，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又在耳边回响。
她咬着牙，喘着粗气，指甲都快扎到肉里。
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了，又重新坐回位置，呼吸也慢慢平稳下来。
苏图一脸担忧的看着那位跟自己关系莫逆的亡国公主，见她没有爆发，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目光收回，瞥了眼身边的不夜楼楼主叶花。
这位金主兄弟也是愁眉苦脸，现在这局面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确实，整个托天城，包括东虞使团、永安旧部，甚至连苏图这局外人都以为，那位位高权重的赤旗军主帅，不辞辛劳千里迢迢赶来托天城，肯定是为了和谈，或者说为了稳住托天城，好让南曜大军可以安心对付东虞。
谁都没想到这老人竟然是来劝降！
既然是劝降，说明南曜那边已经下决心准备对托天城下手了，也难怪托天城这些大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吓得不轻。
城主陆余中收起玩笑的心思，满脸阴沉的看着那位地位尊贵的老人，沉声问道：“涂帅，你这话是何意？”
涂不弃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慢吞吞说道：“南曜一统圣域已是大势所趋，托天城身为圣域第一大城，陆城主觉得有可能独善其身吗？”
“这些年南曜大军攻城略地，但现在连东虞都没打下来，谈一统圣域恐怕为时尚早吧！”
陆余中冷笑道。
其实他们这些托天城大佬也想过南曜以后会打托天城的主意，但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起码也应该在拿下东虞之后吧？这个时候跑来劝降，不是直接把托天城推给东虞，南曜那些决策者脑子是不是都有问题？
林莫也笑道：“涂帅，我们都知道贵国国主胃口大，但这酒要一口一口喝，饭也要一口一口吃，贪得无厌的话，可能会噎死的哦。”
涂不弃没有理会那个幸灾乐祸的东虞郡王，而是看着城主陆余中。
他声音沙哑，说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半截已经入土。但闭眼之前，实在不愿见托天城毁于刀兵，希望陆城主给老夫几分薄面，也为了这满城百姓，不要妄起刀兵，三思而行。”
“涂帅，可不是我老陆不给你面子。你若是来和谈，老陆我自然欢迎，有什么都可以谈，但若要劝我托天城投降，这断无可能！”
陆余中冷着脸道。
“陆城主不要急着拒绝。先听听我们国主开出的条件。”
涂不弃轻轻咳嗽了一下，也不等陆余中答应，便接着说道，“城主只要答应归附南曜，同时解散刑天军，再让神教神裁军入驻托天城。国主答应，不动这托天城一切官员，包括这城主之位分毫，甚至连刘大人的城卫军也可以保留。”
“荒唐！”皇城司统领刘辛怒斥道，“解散刑天军，岂不等于自废武功？让二日神教入城，那不是引狼入室？这满城百姓不都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南曜那边做的千秋白日梦，还是以为我托天城都是些酒囊饭袋，无能之辈？”
“涂帅若是想喝酒，老陆我奉陪，若是再提投降之事，那就请自便吧。”
陆余中也黑着一张老脸，已经有赶人的意思了。
托天城是千年古都，自然有它的底气，甚至底气比丢了半壁江山的东虞更足，岂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
林莫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笑眯眯的说道：“涂帅年纪大了，酒喝多了对身子不好，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为好。城主大人若是未尽兴，林莫酒量虽浅，但也愿意一醉方休。”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位东虞郡王心情不错，原本还担心托天城趁火打劫漫天要价，现在有涂不弃这老糊涂助攻，托天城和东虞结盟应该是稳了。
“郡王爽快，那老陆今晚陪郡王多喝几杯！”
陆余中看林莫的目光果然亲近了许多。
涂不弃被冷落在一边，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看着手中的空酒杯，说道：“先不谈归降之事。老夫有个问题，不知陆城主可否教我？”
“不敢。涂帅请说。”
陆余中皱了皱眉，又看了过来。
“若我南曜决意攻打托天城，城主觉得自己能否守得住？”
涂不弃问。
陆余中挺直腰板，脸上终于有几分城主的威严。
他沉声说道：“自当年大虞王朝分崩离析，近千年来圣域刀兵不断，但托天城从不曾被攻破，涂帅不是普通百姓，应该知道其中原因吧。”
“世间一直有传言，托天城最大的依靠不是攻无不克的刑天军，而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组织——人皇殿。”
涂不弃说道，“许多老百姓以为人皇殿只是个传说，但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知道，人皇殿是真实存在的，而且确确实实守护了托天城千年。”
陆余中眉头紧皱，满脸不解问道：“既然涂帅知道人皇殿的存在，南曜为何还敢打托天城的主意？”
涂不弃慢慢靠着座椅后背：“千年前礼崩乐坏，古虞朝名存实亡。后来诸侯混战，烽火连天，但每个想打托天城主意的诸侯，包括领兵的主帅，大将，都会莫名横死。人皇殿，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世人的视野。”
“涂帅说的没错，千年以来托天城固若金汤，正是因为有人皇殿的庇护。”
陆余中没有否认，心中却不知为何，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魂学院院长文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
苏图也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满脸皱纹的老人睁开眼睛，眼眸不再混浊，反而明亮如星。
他看着托天城城主，笑道：“但是陆城主，你有没有想过，若人皇殿还庇护着托天城，为何南曜已然决定对托天城用兵，国主还能安坐朝堂？老夫这老朽之躯，又怎么可能活着走到托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