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埋在蛟湖畔
天道神灯事关整个圣域安危，无数凡人百姓生死。
从蓝韭用黄泉水熄灭天道神灯，苏图就隐隐觉得这小姑娘有些不太对劲。
以她以往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毫不犹豫熄灭圣火，哪怕是为了从青羊神君手中救下师尊陈羽相。
只不过当时他和猫要面对神君级别的对手，一直游走在生死边缘，根本没有心思多想其他。
如今，神君已死，尘埃落定。这一路走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某些不起眼的细节和画面一一在脑海重现。
苏图越想心中寒意越盛。
他们这次的弑神行动，除了身为当事人的小夜，似乎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
不对，连小夜这家伙都感到意外，恐怕藏在暗处的手还不止一只！
那些家伙早早在他们中间埋下棋子，不惜一切帮他们打赢这场弑神战，最终让他们顺利除去青羊神君……
目的是什么？
难道也是为了复仇？
还是丧心病狂，就是为了毁灭圣域？
亦或者纯粹是为了夺取至宝神君魂？
苏图猜不出来。
他盯着变得陌生的小姑娘，目光落在她掌心的金色光珠：“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下火种，离开蓝韭身体，从我们眼前消失，要么……”
“死！”
他声音冰冷，没有半点玩笑意思。
火种干系到亿万人生死，小韭又是他们出生入死的战友，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放弃！
麻衣面无表情，拖着白骨鞭一步一步绕到那小姑娘背后。
小黑猫也重新爬上苏图头顶，眯着眼睛盯着前面那古怪的女孩。
苏图一只手撑着地面，有些艰难的站起身，从腰间抽出匕首夜蛇，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
虽说早先为了灭杀青羊，他们几人战力消耗不小，现在几乎个个带伤。
但苏图如今已是妥妥的上二品，麻衣则是上一品巅峰境，猫没有了约束，至少也是超凡境魂师。即便用不了大杀器黑弓，一人一猫一尸联手，就是面对守宫兽也不惧！
小姑娘仅剩的右手握着火种，站在原处不为所动。
她既没有迎敌的打算，也没有逃走的意思，就那样歪着脑袋，通红的眼眸盯着苏图，眼神有些奇怪。
苏图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拿捏不准，忍不住小声问道：“那家伙到底是什么底细？”
“不清楚，估计和死变态一个级别的。”
猫声音有些严肃，更多的是疑惑。
它懂得观魂术，在天道神灯熄灭之后，念力几乎不再受到约束，按理说应该看得更准才是。
但如果不是那家伙自己跳出来，恐怕它小夜大人至今还蒙在鼓里，根本没发现蓝韭体内竟还藏着其他东西！
苏图心中一沉。
没想到蓝韭体内的东西，还真是守宫兽级别的怪物！
不过那怪物即便是守宫兽，只要不是真身降临，他们几个联手同样能将它打回原形！
他深吸了口气，眼神示意麻衣准备动手。
麻衣刚刚提起白骨鞭。忽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神坛石阶方向传来。
“苏公子，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那声音说道。
苏图瞳孔猛然一缩，转头盯着声音出处。
只见破碎的石阶，有两个人影慢慢走来，竟然都是熟人——
一个是东虞郡王林莫。
另一个是他的亲卫，莫染颜！
刚才出声的就是这个叫莫染颜的少年！
莫染颜身为侍卫，这次却走在前面。而那位地位尊贵的林莫郡王，则面无表情的跟在后头。
他们怎么来了？
进入青羊神宫的大门不是已经关闭了吗？他们是怎么打开的？
苏图心中升起一丝警惕。
小黑猫也往那边瞟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或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它眯着盯着叫莫染颜少年，喝道：“你体内怎会有神君魂！”
神君魂有多么珍贵多么难得，从他们今天的战斗就可见一斑。
早在东都的时候，它就知道这两个家伙在丁火神宫中有不小收获，但万万没想到这叫莫染颜的家伙竟获得了神君魂！
这家伙怎么可能获得神君魂？
丁火神宫又哪还有什么神君魂？
如果有，也早被它小夜大人收入囊中，怎么可能留给这些家伙捡漏？
苏图看了看莫染颜和林莫，又看了看蓝韭，深吸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才对。”
“想到什么？”
猫顺口问道。
“当初东虞那帮人进入丁火神宫，最后只有他们三个活着离开，没理由这两个获得神魂至宝，而天赋最高的蓝韭却什么都没得到。”
苏图看着脸上脏兮兮的小姑娘，眼神有些复杂。原来这善良的小姑娘从离开丁火神宫，就已经被某种东西附体或者寄生，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
莫染颜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朝“蓝韭”走去，最后站在她身旁。
林莫也一言不发，站在“蓝韭”另外一侧。
小黑猫猛然醒悟过来，盯着那个表情古怪的女孩：“原来你才是正主，他们体内神魂都是你种的？”
“蓝韭”看着猫，嘴巴微动，小声说道：“夜瞿大人，我家主人向您问好呢。”
声音还是原来那腼腆女孩的声音，但很明显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苏图感觉头顶的猫听到那个陌生的名字，整个身躯都在颤抖。
它两眼通红，咬着牙，一字一顿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夜瞿大人以后自会知晓。”
“蓝韭”微微一笑，将手中金色光珠收入囊中，“我家主人让我捎几句话给您。”
“你家主人又是谁？”
小黑猫喘着粗气，隐隐猜到了什么。
“蓝韭”没有直接回答，继续说道：“主人说，他很同情你，但逝者如斯，我们都该向前看不是么？如果夜瞿大人愿意，他可以和您联手，帮您除去其他神宫神君，就像这次杀死青羊老鬼一样。”
“如果本尊不答应呢？”
小夜冷笑道。
“主人说，夜瞿大人不用急着答应，您可以好好想想。等时机成熟，他会亲自去找您聊聊的，就像上次在丁火神宫一样。”
“蓝韭”眨了眨眼睛。
小黑猫整个呆住了。
这女孩口中的“主人”，竟然还去丁火神宫找过它？
什么时候？
为什么它不知道？
四眼魔人也从没有提过？
见小黑猫有些魂不守舍，“蓝韭”欠了欠身，就要告辞。
苏图上前一步，喝道：“别想走，把火种和小韭留下！”
“苏公子，我就是小韭啊，如假包换的小韭。你要我留下干嘛呢？”
女孩一脸天真的看着苏图，红色的眼眸却显得诡异异常。
莫染颜也笑眯眯说道：“苏图公子，蓝姑娘很忙的，不如我留下来陪你如何？”
苏图没有看他，目光依然盯着“蓝韭”。
“哎呀，可惜了。”莫染颜拍了拍脑袋，一脸惋惜道，“如果小鱼哥在就好了，我们几个说不定可以凑一桌麻将呢。”
“谢飞鱼？他怎么了？”
苏图将目光挪到这少年脸上，心中忽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小鱼哥他啊。”莫染颜摸了摸腰间短刀，笑眯眯说道，“我把他埋在蛟湖畔了，那里依山伴水，景色美的很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耶幻耶？
苏图额头青筋猛然暴起，眼眸中闪过一抹暴虐的金光。
与此同时，麻衣新生的白骨鞭甩了出去，在黑暗中发出一串刺耳的爆音，直接朝那笑眯眯的男子头顶抽取。
莫染颜脸上依旧挂着笑，右手却飞快抽出别在腰间的短刀。
寒凉的刀光划出一片雪白残影，和那毫不讲道理的白骨鞭狠狠撞在一起。
轰！
雷鸣炸响，神坛剧震，恐怖的气劲裹挟着碎石四散飞溅。白骨鞭和短刀竟拼了个旗鼓相当！
原本蹲在苏图头顶的小黑猫轻轻一跃，落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缝隙中金光如潮水般涌动。
一只虚幻的金色爪子凭空出现，就如同来自蛮荒的凶兽巨爪，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朝对面三人拍去。
身穿白袍的小姑娘微微仰起头，黑色短发轻轻扬起，露出秀丽的面容。
她眼眸中红光快速转动，一对蓝色光翼出现在他们头顶，堪堪封住金色巨爪落下的路线。
砰！
又是一声闷响，金色巨爪破碎，化为点点星光散去。蓝色光翼也变淡了些，但没有完全消失。
蹲在石块上的小黑猫咧着嘴，露出尖锐獠牙，两只眼睛却开始流血，看着十分狼狈。
在麻衣和猫出手的同时，苏图的身形也突然消失。
待再次出现，已在莫染颜身后。
此时此刻，苏图的眼睛几乎变成金色。瞳孔深处，又有一丝丝暴虐的红光游动，整张脸看着无比邪恶和陌生。
他悄无身息抬起手，匕首夜蛇化为一抹幽光，直接朝年轻男子后心刺去。
还未触及对方衣物，一柄纤细长剑如毒蛇朝他脖子咬来。
苏图面无表情，匕首快速回撤，挑开这阴险的长剑，接着再度刺出，还是直取莫染颜后心。
但被这么一耽搁，莫染颜已经转身，雪白的刀光闪现，瞬间将苏图罩住。
当！当！当！当！
一连串频率极高的撞击，匕首夜蛇和雪白短刀你来我往，快得仿佛失去踪影，只在昏暗中爆出一团团危险的火花。
不过短短几息，两人交手数十招。
莫染颜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现在可是上一品巅峰境，没想到短兵相接，一时半会儿竟拿不下对方。
“有点意思。”
他盯着对面那男子金红的眼眸，脸上笑容一收，出手再不保留。
一时间，短刀攻击变得愈发凶狠，连续在苏图身上划开数道伤口。
苏图仿佛不知道疼痛，匕首直取对方要害，招招致命，竟打着以伤换命的念头。
最后，还是麻衣的白骨鞭打破这凶险的局面。
只不过方式有些粗暴。
流动着红光的骨鞭如狂风骤雨，对这片区域进行无差别的攻击，连苏图都未能幸免，只不过挨的鞭子少一些。
白骨鞭重点关照的对象，是实力高深莫测的莫染颜和使着长剑的东虞郡王林莫。
林莫实力弱些，面对骨鞭有些吃力。好在莫染颜的短刀主动接下骨鞭大部分攻击，这才让他勉强支撑下来。
苏图被白骨鞭赶得连连后退，最后见实在插不上手，又退回小黑猫身边。
小黑猫脸上挂着两条血痕，表情凶狠，十分狰狞。
“夜瞿大人，今天切磋先到此为止吧。”
“蓝韭”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响起，几根蓝色光羽从烟雾中射出，直接飞向麻衣眉心。
麻衣感受到危险，白骨鞭飞快一收，身体快速后退，险而又险躲开这蕴含着巨大凶险的光羽。
苏图见状，想再上前，却被小黑猫止住。
“这些狗东西有点扎手！”
猫沉声道。
“不能放他们走！”
苏图声音嘶哑。
他的身体早已透支，全凭借体内某种神秘力量在支撑。但这种力量对他来说是福是祸，连猫都说不准。
“苏图公子，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交流，不用急于一时嘛。”莫染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眯眯说道，“而且这青羊神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继续留在这里对我们都不好。”
“留下火种和小韭，不然别想离开这里！”
苏图红着眼睛吼道。
“蓝韭”有些可怜的看着他，轻声说道：“苏公子，有些事情早已注定，不是靠拼命就能改变的。”
说完，飘在的半空中的蓝色光翼飞落，最后化为一座古怪的光门。
门中央漆黑一片，也不知通往何处。
“小夜，不能放他们走！如果不重新点燃圣火，这圣域可就真的毁了！”
苏图猛地转头，盯着小黑猫。
小黑猫冷着脸，蹲在冰冷的石块上，理都没有理他。
苏图又看着麻衣。
女尸姐姐以往跟他心意相通，但这个时候也呆立在原地。不知是知道事不可为，还是有其他原因，也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苏图脸色苍白，心中感到阵阵无力，整个人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身披白袍的女孩看着他，小声说道：“苏公子，你也无需自责。青羊神宫的圣火熄灭，这个世界只不过恢复原来的样子摆了。”
“原来的样子？呸！这世界哪里是这个样子！这世界哪里有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苏图红着眼睛，就要扑上去。
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双指并拢化剑，眼中闪过一抹杀机。
还未出手，一道高瘦的身影挡在他们中间。
他手中提着古朴长剑，灰白长衫已被鲜血染红大半，苍老的面容一片灰白，看着就如死人一般。
“大天师！”
林莫惊呼一声。
莫染颜脸色微变，短刀横在胸前，如临大敌。
东虞剑神，武道第一，哪怕他此刻已油尽灯枯，但仍是世间所有凡人武者仰望的高峰！
“师傅。”
“蓝韭”看着那道苍老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伤感，这是来自这具肉躯本能的反应。
她轻轻叹了口气，并拢的双指忽然往陈羽相身上点去。
只见一根蓝色光羽从她指尖飞出，速度快到极点，直接刺穿陈羽相头颅。
陈羽相挺拔的身躯摇晃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倒下去。
“蓝韭”歪了歪头，有些不太理解。
忽然，红色瞳孔猛的一缩。
只见对面那早就该死去的老者竟然举起手中古剑。
“锵——”
嘹亮的凤鸣响彻寰宇，带着一股悲壮和决绝。
古剑之上，一道道红线浮现，如熔岩般缓缓流淌。
“不好，快走！”
“蓝韭”脸色大变，扭头钻入身后光门之中。
莫染颜也是满脸惊恐，一把抓着林莫的手，扯着他快速后退。
“荒荒……煌煌……大日……其芒，无疆。”
“天奉二主，真耶……”
“幻耶？”
老者嘴里喃喃自语，手中古剑慢慢挥下。
炙热的光芒如流星陨落，瞬间照亮整个黑暗的宫殿，最终彻底吞没那道不知通往何处的光门……
……
第一百四十章 煌煌大日，其芒无疆
月华宫。
一个少年跌跌撞撞闯入黑暗的宫殿。
他身上穿着破烂的白衣，原本清秀的面孔满是血污，几根小辫子黏在一起，看着十分的狼狈。
叮铃、叮铃、叮铃……
少年焦躁不安的摇动着一个青铜摇铃，整个人失魂落魄，嘴里不停叫道：“门呢？门在哪？门呢？”
声音回荡在空旷黑暗的大殿，显得异常的刺耳。
“青羊已经死了，你还敢回来？”
忽然，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白衣少年猛然回头。
只见大殿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男子。
男子相貌俊美，腰间别着一支黑色玉笛，长发中夹杂着丝丝白线，眼中满是岁月的痕迹。
“白芜，怎么是你？你怎么还活着？”
少年一声尖叫，仿佛见了鬼一般。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整张面孔都变得扭曲起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我要杀了你！”
他抽出一柄黑色匕首，咬牙切齿的盯着大殿门口那男子，通红的眼眸满是暴虐的情绪。
“圣火已经熄灭，圣域也没有了。你这青羊神宫的守宫兽，如今也要直面世界法则，还拿什么杀我？”
男子跨过宫殿高高的门槛，慢慢朝白衣少年走来。
“不可能！圣火怎么可能熄灭？神君怎么可能死？谁能杀得了神？”
白衣少年瞪着他怒吼，身体却因为恐惧不停后退。
“这千余年来，你瞒着青羊，乐此不疲的折磨着他。其实从你将他关在黑楼，今日的结局便已注定，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男子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年，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是他！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谋划！我早该杀了他才对！”
少年满脸懊恼。
从开辟圣域直至今日之前，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皇殿武尊，连其他神宫神灵都不放在眼里，哪会在乎一个从坟墓里挖出来的人？
万万没想到，最终还是那个人毁了这一切！
他盯着慢慢走来的男子，满脸惊恐道：“他离开黑楼了？”
“神灵已死，区区一座黑楼，哪里还关得住他？”
男子平淡说道。
少年闻言，脸色一白。
想起往日发生的种种，眼中露出一丝恐惧。最后怪叫一声，直接冲出月华宫，逃似的离开这黑暗的宫殿……
……
……
青羊神宫。
宫殿大门外的石阶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男子身上穿着软甲，满头白发披散，面容却年轻异常，看不到半点皱纹，就像个二十来岁的小伙。
姚尚洪，姚恭，神卫司的创建者，刑天军的主将，传说第一个吃下不老药的人，不知活了多少岁月，最后活成了这座神宫的守宫人。
可惜他守护的这座神宫，最终还是被攻破了。
神君陨落，圣火熄灭，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但好像……
也没什么感觉。
他呆呆的望着远方朦胧的黑暗，思绪飘回到某一段久远的岁月。
他仿佛看到一个饿得皮包骨头的拾荒少年，被荒野妖魔追的走投无路，最后是一个女子出手将妖魔赶跑。
那女子穿着洁白长裙，笑起来很甜很美，就像冬日里的暖阳，让少年都看呆了……
嘚、嘚、嘚……
有奇怪的脚步声传来，将不死人的思绪重新拉回这座冰冷黑暗的神宫。
他抬了抬眼皮，看到一个披着黑袍的佝偻身影，正踩着古老的石阶慢慢朝这神宫大门走来。
他依然坐着，没有起身。
黑袍人也没有停下，慢悠悠的从他身边走过。
最后，还是姚恭没忍住，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不杀我？”
黑袍人停了下来，似乎有些遗憾，叹息道：“她不让啊。”
声音苍老不堪，喉咙仿佛落满岁月的尘埃。
说完，又继续朝神宫大门走去。
姚恭愣了一下，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他抹了一把脸，从石阶上爬起来，转身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重新爬起来，甩着两条手臂，像小孩子一样朝神宫外跑去，模样十分的滑稽。
黑袍人没有理他，又继续前行。最后在宫殿月台驻足良久，呆呆的望着那块写着“青羊神宫”四个古字的巨大匾额。
此时此刻，即便是他，心中也难免升起些许波澜。
因为许多年前，他就是从这个门走进去，登上那座高高的神坛，点燃那盏拥有神秘力量的神灯，最终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现如今，圣火熄灭，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他已经老了，累了，再也折腾不动了。这世界最终如何，还是留给那些年轻人吧。
黑袍人将目光收回，抬脚跨过宫殿高高的门槛，穿过一小段走廊，看到一片巨大的广场。
广场上，有几个人影正迎面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游魂傀儡。它身上原本披着黑色长袍，如今黑袍破破烂烂，露出内部诡异的木头架子。
游魂傀儡木讷前行，双手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背后还背着一个小竹箱，竹箱上蜷缩着一只小黑猫。
也不知是不是伤势太重，哪怕那神秘的黑袍人走近，小黑猫依然缩在竹箱上，没有露头的意思。
在这显眼的游魂傀儡身后，是一个拖着长剑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上伤痕累累，脸上满是血污，走起路来有气无力，眼眸中也看不到光彩，只有不安和迷茫。
在他右侧，是一个绝美的女子。
女子黑发披散，遮挡了大半面容，腰间挂着白骨鞭，冷漠的盯着那慢慢靠近的黑袍人。
待黑袍人走近，苏图终于抬了抬眼皮，两眼无神的看着对方，发现自己竟看不清他的样貌。
他心中有些惊讶，但也仅此而已。此时此刻的他，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这黑袍人是谁都懒得去问。
最后，还是黑袍人率先开口，悠悠说道：“圣域是净土，但也是牢笼。这世间早已腐朽，只有打破牢笼，才有可能重获新生。”
苏图停下来，看着他，木然问道：“如何重获新生？重新点燃圣火吗？在这期间又会死多少人？这些对你们来说都无所谓吗？”
他已经猜到，这黑袍人应该就是弑杀青羊神君的幕后推手之一，不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但奇怪的是，面对这罪魁祸首之一，他竟然一点都恨不起来，甚至连愤怒的感觉都没有。
黑袍人摇了摇头，说道：“圣域不只是牢笼，还是神灵的牧场。若非青羊受伤，千余年来一直在沉睡，如今的圣域恐怕比之荒野还要不堪。”
苏图想起神坛之下那满地的尸体，心中忽然感到阵阵寒冷。
连守护神宫的刑天军都可以随意牺牲，更何况那些浑浑噩噩的凡人百姓？
“其实在圣域刚建立之初，每一次扩张都会有大量百姓失踪。”
“后来之所以扩张不动，是因为圣域人口太少，无法再为天道神灯提供足够的祭品，疆域才最终固定下来。由此，还是引发了皇朝内乱……”
什么样的内乱，黑袍人没有说，但那场内乱改变了古虞皇朝，也改变了整个圣域，甚至是这个世界。
“利用天道神灯开辟净土，究竟是对是错？凡人想要在这妖魔横行的世界里活下去，是否还有其他道路可走？这些都是未知。”
“不过我建议，你可以去神脊山看看，或许能在那边找到答案。”
黑袍人看着苏图。
苏图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
他想了想，问道：“妖魔从何而来？这世界从一开始就如此吗？”
黑袍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在我记忆中是如此。”
苏图“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虽说还是没得到答案，不过经黑袍人这么一说，心中总算是好受了些。
黑袍人目光落在跑跑背后的竹箱：“那枚戒指可否还我？”
苏图愣了一下，赶紧从跑跑身后竹箱中取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白酥皇后的骨灰，还有那枚最珍贵的天书神玉玉戒。
他双手将木匣子递了过去，说道：“白酥皇后有话要我转达给您……”
黑袍人接过木匣子，苏图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伸出的手臂竟不是普通的血肉之躯，反而跟跑跑的傀儡躯体有些类似。
“她想说的，我都知道。”
黑袍人轻轻抚摸着木匣，虽说早已看透生死，但有些东西仍旧难以割舍。
苏图不再多言，朝黑袍人行了一礼，告辞离开。
走了几步，发现麻衣没有跟上。
他回过头，看见女尸姐姐立在原处。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现一股淡淡的伤感。
黑袍人看了眼苏图，又看了眼麻衣，叹息道：“一个以尸养魂，一个以魂养尸，也不知是哪个顽劣的小子想的法子，让你们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躺在竹箱上的小黑猫耳朵动了动，毛茸茸的爪子抱着头，似乎觉得这话有点刺耳。
“她若想要摆脱桎梏重获自由，终有一天需要斩断过往，这对你们来说可都不是好事。”
黑袍人又道。
麻衣的过往是什么，恐怕早被某个顽劣的家伙留在苏图体内。她若执意要斩断过往，取回属于她的东西，那苏图是否还能活下来？
难怪这女尸姐姐最近行为如此怪异，甚至有时候看起来有些矛盾，估计她内心也在纠结吧？
“让她留在此处，或许我能帮你们解开这个死结，就当是你送回白酥和这枚戒指的回报吧。”
黑袍人摸着手中的木匣子。
“不行！”
苏图还未说话，一直躲在跑跑后面的小黑猫突然叫了起来。
开玩笑，他小夜大人不知花了多大力气，才养了这么两个还过得去的打手。还指望他们以后一起弑神屠魔，怎么能被这老头子三两句话就拐走？
黑袍人看了猫一眼，没有说话。
麻衣却直接转身，朝神宫深处走去。
猫气的跳了起来，不过以它现在这状态，麻衣若执意想走，它根本留不住。
苏图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朝黑袍人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先生了。”
黑袍人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宇文宁身上：“我欠这丫头一份人情，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便是了。”
“阿宁姑娘的失魂症怎么办？”
苏图有些担忧。
黑袍人笑道：“你们不是已经找到对症的药了吗？”
“药？”
苏图挠了挠头，还有些想不明白。
小黑猫终于忍不住，爬上跑跑头顶，怒吼道：“老东西，难道还想打不老药的主意？本尊警告你，别得寸进尺！”
黑袍人看着它，笑道：“不老药即是神君命轮。你若想彻底杀死青羊，只有通过阿宁的身躯，慢慢磨去青羊六魄，如此才能让它彻底烟消云灭。”
“老东西，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吧！连那小丫头的身体也被你改造成容器，就等着本尊往里塞不老药是吧！”
小黑猫咬牙切齿。
虽然心中有一百个不乐意，不过它的目的是复仇，不老药虽然珍贵，跟杀死青羊相比不值一提。
苏图这个时候也回过味来，原来猫最后抢到的神君魂是命轮，也即是不老药。
他忽然有些好奇，如果猫当时抢的不是命轮，那这黑袍人岂不是救不了宇文宁了？
也不一定。
因为这神宫中不止一个神君命轮……
猫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冷静下来：“想要本尊用不老药救那丫头也可以，不过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请讲。”
“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是什么来历？”
猫沉声说道。
对于某个存在曾瞒着它降临丁火神宫，猫一直耿耿于怀。若是搞不清楚原委，日后恐怕寝食难安。
“他们来自某座强大的神宫，具体哪一座，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座神宫在圣域布局多年，为的就是杀死青羊神君。”
黑袍人说道。
都是为了除掉青羊，所以阴差阳错走到了一起？
猫皱着眉头，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天奉二主’呢，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图忽然问道。
这是陈羽相临终前留下的话，也是那位大天师心中没有解开的疑问，他隐隐觉得这些事情之间可能有着某种联系。
黑袍人沉默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没有得到答案，苏图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向这黑袍人道谢。
接着准备告辞，离开这个神宫。因为神宫之外的世界，还有许多他在意的人。
刚走上月台，黑袍人忽然又将他喊住：“年轻人，你觉得天上应该有几个太阳？”
“一个。”
苏图脱口答道。
这话一出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蹲在竹箱上的小黑猫也一个激灵，紧接着猩红的眼眸渐渐眯了起来……
第一章 灾变
东虞，南山关。
天蒙蒙亮，晨风带着湿冷的气息。
王朗站在城头上，遥望着关外荒芜的大地。经过一个月的风吹日晒，原本白白净净的小圆脸变得黝黑锃亮，也粗糙了不少。
“王哥，听说昨夜出去的斥候有好几个没回来，是不是南曜那边又要动手了？”
苏小安站在他身后。
除了他，还有马东山、顾帆、罗生几个小年轻。
这些半大孩子虽然出身大明府，却跟新来的孙牧天师不怎么亲近，反而整天喜欢跟着王朗这小胖子混在一起。
话说一个月前，南山关守军勠力同心，在大明府和某个外乡人的帮助下，最终击退南曜镇魂殿尸潮的攻击。
王朗身为代理主将，立下功劳不小，但东虞朝堂显然不放心将这南部门户交给这个没什么履历，在东都也没什么人脉的小胖子。
所以，现在的南山关代理主将是天师孙牧，王朗还是当回原来的主薄。
不过这小胖子八面玲珑，即便孙天师整天板着张死人脸，他也照样混的风生水起，将南山关打理的井井有条。
再说南曜柳伯伦的长胜军。上次联合镇魂殿驱赶尸潮扣关被击退，现在驻扎在百里外的白石镇，也没有其他动静，就那样干耗着，估计是观望北方战事。
北方战事如今对东虞十分不利，涂不弃的赤旗军已经打到沧澜河，东都朝堂人人自危，已经出现不少议和的声音。
南曜那边据说也往东都派了使者，至于能否议出个各方满意的结果，王朗可是一点都不看好。
“柳伯伦在这边磨洋工，南曜朝堂估计不少人看不下去，我猜长胜军最近可能会有些动作，哪怕是做做样子……”
王主薄满脸忧虑。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有一小队人马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如今南山关代理主将——天师孙牧。其他的则是孙牧从幽明城带来的大明府精锐。
“天师大人。”
王胖子赶紧行了一礼。
苏小安等人脸色有些不太正常，但也都向这位不怎么好相处的师哥问好。
孙牧没有理会这些下属和师弟，冷着脸快步走到城墙边缘，双手扶着城垛上的砖石，皱着眉头望着关外天地。
苏小安等人不敢再吱声，心中无比怀念玄冰师姐。
也不知师姐现在怎么样了，伤好了没有？米豆她们怎么最近怎么都不来信了，大明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几位小年轻不敢离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这样干杵在这城墙上吹风。
王朗犹豫片刻，最后还是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大人，昨夜出关的斥候许多未归，可能是长胜军那边要动手了，我们是否需要提前准备一下，以防万一？”
孙天师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左顾右盼，时而抬头望着天空，时而深吸了口气，好像在分辨空气中的味道。
王朗和苏小安等人面面相觑，感觉这位孙天师今天有些不太对劲。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孙天师喃喃自语，手指不停抠着城墙冰凉的砖石。
王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天师大人到底在说什么。
苏小安这些大明府方士也都满脸惊讶，他们还是第一次见这位死人脸师哥如此心神不宁。
“苏小安！”
忽然，孙牧喝道。
“是！”
苏小安吓了一大跳。
“你出关看看！”
孙牧眯着眼睛，盯着关外那片荒芜的天地。
“师哥，看，看什么？”
苏小安挠了挠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王朗也觉得奇怪，就算南曜大军有动作，想要派斥候打探情况，也不需要苏小安这位上三品高手出马吧？
难道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
王主薄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感觉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孙牧咬着牙道：“看，是不是有新的尸潮！”
听到“尸潮”两字，王朗等人脸色都变了。南山关一个月前才经历了一波尸潮，难道这么快又要来一波？
苏小安张了张嘴，还未说话，忽然听到一阵“嘎嘎”怪叫。
所有人目光都转向关外。
只见远方天空出现一片乌云，乌云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移动，那诡异的声音就是从云中传来。
“是鸟群！”
来自大明府的少年眼力都极好，很快有人分辨出那片乌云的真身。
但即便是飞鸟，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苏小安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偷偷瞄了一眼孙牧师哥，结果心头一阵狂跳。
只见这位大明府天师呆呆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飞来的乌云，原本坚毅的面孔竟带着浓浓的恐惧。
虽然对这位师哥印象不怎么好，但天师孙牧可是货真价实的上二品大高手，而且常年驻扎幽明城与妖魔厮杀，战力极其强悍。
连这样的人物都感到恐惧，那乌云究竟是什么？
不过一眨眼，黑压压的“乌云”距离南山关仅有百来米，天空中传来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清晰，但仍旧混乱无比。
就像万人夜宴上的狂欢。笑声、喊声、叫骂声、呻吟声，无数声音糅合在了一起，形成一股恐怖的声波，直冲人的脑海。
城墙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上耳朵。像王朗这些没有武技在身的，更是痛苦的跪倒在地，耳朵都流出血来。
苏小安毕竟是上三品武者，受到的影响要小一些，但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爬上心头。
他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将趴在城墙边上的王主薄给拉了回来。
“敌袭！”
孙牧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城墙。上二品武者的气势完全爆发，总算稍稍抵消天空传来的诡异声波。
“那，那到底是什么啊？”
王朗趴在地上，声音都在颤抖。
苏小安抓着他的袖子，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乌云”，终于看清乌云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哪里是什么飞鸟，而是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这些怪物尖嘴獠牙，两肋生翅，双足如钩，而且体型巨大，高的甚至超过两米！
它们眼睛通红，如火如血，尖叫着朝城墙冲来，仿佛看到一顿血肉盛宴！
“所有人，寻找掩体！”
孙牧声音再次响起。
可惜已经晚了。
黑云压上城墙，瞬间飘起一团团血雾。那些凡人士兵不少被抓上天空，然后几只怪物争抢，瞬间被扯成碎片。
不过短短几息，负责守卫城墙的士兵便损失大半，剩下的无心也无力抵抗，纷纷逃向城墙内部。
苏小安护着王朗不断后退，马东山几个少年实力弱些，不一会儿便连连遇险。
好在还有孙牧和他从幽明城带来明卫在旁策应，不然早就被漫天妖魔叼走。
孙牧战力虽然强，但凭他一人根本无法守住这漫长的城墙，哪怕加上八百明卫也无济于事。
最后只能边战边退。
不过短短一刻钟，数百年未曾被攻破的南山关城墙，便被这些长着翅膀的妖魔占领。甚至有不少妖魔直接越过城墙，朝关内飞去。
当当当当！
刺耳的铜锣声在关内响起，无数哭喊声和尖叫声打破了近来难得的平静。面对神尸都屹立不倒的南山关，在这些妖魔的冲击下，终于陷入彻底的混乱……
第二章 破而后立
托天城。
漫长黑夜终于过去，金乌蓝雀带着血色光晕从东方天际升起。
光芒照来，不见温暖，只看到一处处焦黑的伤口。
呛人的焦味弥漫在大街小巷，百姓们三三两两走出家门，若不是看到那一处处冒着黑烟的废墟，仍无法相信千年不倒的托天城曾被攻陷。
好在，南曜大军已经撤退，没有人知道原因。战争来的突然，去的也莫名其妙，百姓议论纷纷。
有人说南曜大军昨夜被神卫司刑天军击溃，也有人说托天城有神灵庇佑，更有甚者说是有神秘高手刺杀敌军大将，导致南曜军军心大乱，这才不得不撤军。
传言种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刑天军不在了，神灵也不在了，甚至连那多次改变战局的刺客，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从今往后，托天城只是托天城，再不会有那么多的传奇。它和这个世界其他大城一样，都将要面对生死存亡。
城北，大街。
苏图拖着古剑，满身血污，步履蹒跚。
不少行人纷纷侧目，不过没有太多惊讶。经历昨夜那场战事，像他这样失魂落魄的伤兵太多了，特别是城西一带，据说城卫兵的尸体都堆满了城楼。
倒是跟在这男子身后的游魂傀儡吸引了不少目光。
傀儡背着个不协调的小竹箱，身上黑袍破破烂烂，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出来。不过它没有半点羞耻，依然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子，昂首走在街道中央。
一辆古香古色的马车缓缓驶来，在苏图身边停下。
车夫身材高大，身上穿着黑色长袍，戴着皮革手套，只露出两只宝石做的眼睛，竟然也是个游魂傀儡。
“看，那是魂学院的马车！”
有惊叹声在行人中响起，不少人纷纷驻足围观。
在托天城，魂学院地位极高，甚至在武学院和城主府三司之上，也是满城百姓引以为傲，无数学子心向往之的一处地方。
不过，若是知道这座圣域最古老的学院，在昨日南曜入侵那场变故中扮演的角色，不知这些百姓又会作何感想。
绣着书本图案的车窗帘布掀开，露出一个小男孩憔悴的面容。
男孩也就十来岁，长得虎头虎脑，可能是没有休息好，带着稚气的脸蛋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头有些萎靡不振。
“苏老大，先生请你上车。”
小男孩低声说道。
苏图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落寞，想来对昨日发生之事仍耿耿于怀。
目光透过车窗缝隙，落在车厢更深处，看到一个身穿紫衣身材肥胖的老者。
“进来吧，聊一聊。”
老者沙哑的声音响起。
苏图稍稍犹豫了下，转身将古剑插在跑跑背后竹箱，又从这大个子手中接过昏迷不醒的宇文宁。
小男孩赶紧打开车门，在围观百姓惊诧的目光中，将这衣裳褴褛的男子迎了进去，又重新将车门关上。
车厢空间宽敞，里面坐着一个肥胖老者，还有开门的小男孩，再加上苏图和宇文宁也不觉得拥挤。
座位铺着柔软舒适的毛毯，苏图将宇文宁放下，又找了个靠枕给她垫着。
小男孩则找了件防寒的披风给她盖上。他看了一眼满脸血污的苏图，欲言又止，最后乖乖回到肥胖老者身边坐下。
车厢轻轻摇晃，马车再次启程，不知去往何处。跑跑背着竹箱跟在后面，衣衫褴褛，怪异不堪，却一步都没有落下。
苏图人靠着车厢侧壁，看着对面老者，满脸疲惫问道：“文先生找我有事？”
文西河上下打量着他，笑道：“有人将这圣域的天捅翻了，老夫当然想见识见识。”
苏图透过车窗帘布，看着窗外流动的景色，平淡说道：“这难道不是文先生想要的结果吗？”
许多事情，他在离开青羊神宫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
南曜二日神教进攻托天城，很明显是冲着青羊神宫来的。
除了二日神教，还有另外一股势力在针对青羊神宫。就是最后出现在神宫的黑袍人，以及跟那黑袍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清关系的不归阁。
至于魂学院，虽然背叛城主府，导致托天城沦陷。但苏图猜测，他们应该不是真的投靠南曜，而是在利用二日神教对付神宫，所以魂学院站在黑袍人一边的可能性更大些。
果然，接着便听这位文先生说道：“圣人曾有言，此间天地乃牢笼。身在牢笼，无论贩夫走卒，还是武者魂师，终不得自由。”
“如今小友打破牢笼，实则救了整个天下，老夫代天下人谢过小友。”
文西河挪了挪肥胖的身躯，竟真的向苏图行了一礼，把一旁的小男孩王宵虎都看傻眼了。
要知道自己这个师傅，无论是权势地位，还是年纪辈分，都是极高极高的，从来都是别人向他行礼，何曾见过他向别人弯腰？
见对面那位老大没有避让，坦然受之。王宵虎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文先生说我救了这天下，也说我捅翻了天。在这场大变局中，必将有无数人死去，先生以为我该何以自处？”
苏图脸上露出一丝自嘲。
“小友可知昨夜托天城死了多少人？”
文西河问道。
苏图摇了摇头。
“不下三万。”
文西河说出一个触目惊醒的数字。
顿了顿，又问：“南曜为一统圣域发动战争，十余年来因战乱又死了多少人？但若是圣域一统，天下再无刀兵，那南曜所作所为，是功是过？”
苏图低着头，若有所思。
文西河看着他，说道：“所以小友不用心怀愧疚。这个世界想要变得更好，必定要有所牺牲，这是世界运转的规律，而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
“可是，这一次的牺牲实在太大了。”
苏图满脸苦涩。
他出身泣血城，知道荒野有多可怕，若是圣域变成荒野，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去，这代价人类是否能够承受？
苏图一点信心都没有。
文西河则笑道：“小友别忘了，这世界原先是没有所谓的圣域和净土的。人族先民还不是照样活下来，在妖魔横行的世界繁衍生息。”
苏图心下不以为然，他可是见识过荒野拾荒者，那种状态活着比当家畜好不了多少。人族先民虽然能在荒野生存，但生存环境恐怕比如今恶劣百倍。
“当然，破而后立才算有始有终。若破而不立，那确实很难定义我们这次所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文西河说道。
苏图愣了一下，原本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听着老爷子一席话，终于发现问题的关键在哪。
文西河呵呵一笑：“老夫这次找上小友，便是想探讨这个‘立’的问题。”
“还请先生教我。”
他不由坐直身子，向老爷子请教。
文西河却摆了摆手：“不急，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
“不归阁。”
第三章 浩劫将至
从城北到城南，穿过大半个托天城，需要花费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苏图实在太累，和文老爷子聊了几句，便靠着车厢侧壁打盹。醒来时，发现马车已到蛟湖湖畔，远远望见不夜楼成片的建筑。
除了被烧毁的百花阁，不夜楼其他地方并没有被战火波及。
不过一大早，整个蛟湖便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路上看到许多来往的车辆和马匹，湖面上的船只也是络绎不绝，都往百花阁方向而去。
那座销金窝的重建工作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至于还有没有机会重振雄风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魂学院的马车拐入一条偏僻林道，又走了一小会儿，看见一座不起眼的小酒楼——不归阁。
宇文宁仍旧没有醒来，苏图抱着她下了马车。
一路跟在马车后头的跑跑走上前来，将小姑娘接了过去。
小夜没有露头，依然躲在跑跑身后竹箱睡觉。
自从离开神宫，这猫便一直在睡。估计是在青羊神宫中念力消耗太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
王宵虎扶着身材肥胖的文老爷子下了马车，听到有吵闹声从酒楼传出，声音有些耳熟，不禁有些犹豫。
“怕什么，进去看看。”
老爷子敲了敲他的头。
手劲还不轻。
王宵虎摸了摸小脑袋，硬着头皮扶着这老爷子朝酒楼里面走去。
苏图走在后面，跑跑抱着宇文宁一步不落的跟着。
跨过门槛，走进大堂，楼中吵闹声忽然消失，所有目光都朝这边射来。
待看清来人是谁，寂静的大堂再度爆发。
“文老贼！你这老东西还敢来这里！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啊？”
“奶奶的，你这老匹夫！敢在老子背后捅刀子！”
“老东西！来呀！来拔刀呀！老子要跟你决斗！别以为是大魂师老子就怕你！今日有你没我！”
一个满头白发脸上还有刀疤的老头跳着脚骂道。
不是别人，正是这托天城城主陆余中。
想起昨日种种，老陆两眼通红，就要拔刀将魂学院这吃里扒外的老东西给砍了，不过被监察司统领沈温拉住。
沈阎王神色阴沉，虽然拦着陆余中，但看着文西河目光同样满是敌意。
因为魂学院的叛变，导致托天城沦陷。若不是忌惮魂学院的底蕴和实力，监察司早就派人杀进魂学院抓人了。
除了这两位，武学院院长郭仆也在。
昨夜，郭院长硬钢西蛮王烈泽，两人从蛟湖打到沧澜河，又从沧澜河打到皇庭山，未能分出胜负。
后来南曜撤军，烈泽顺势罢手，跟着南曜军撤离。
郭仆预感事情不妙，没有追击，而是急匆匆赶回托天城。刚回托天城便收到不夜楼传信，又马不停蹄跑到这不归阁。
此刻看到文西河，郭院长脸色也不太好，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皱着眉头，喝着闷酒。
“小陆，别吵了！正事要紧！”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喊住了准备砍人的陆余中。
说话的是个陌生老者。
老者和郭仆同桌而坐。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犷，看着也就比陆余中年长几岁，但能直接喊城主“小陆”的，恐怕大有来历。
在这老者身后，站着个二十来岁，一脸放荡不羁的年轻人，正是不夜楼楼主叶花。
由于一夜没睡，叶花顶着两个黑眼圈，拉拢着脑袋，无精打采。
看到苏图，这位叶楼主眼睛一亮。
当看到昏迷不醒的宇文宁时，不由吓了一跳：“苏图兄弟，阿宁怎么了？你们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
“叶兄放心，阿宁姑娘只是昏迷过去，暂无性命之忧。”
苏图对这年轻人有些无语。
凭叶花和宇文宁的关系，应该知道宇文宁昨夜跟着自己进了神宫，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装傻。
“阿宁姐！”
挂在柜台上的小石子哭喊着跑过来，想从跑跑手中接过宇文宁，不过这小男孩也就十来岁，比宇文宁还小，根本有心无力。
苏图无奈，只得让跑跑帮这小屁孩将宇文宁送回房间休息。心中正奇怪，不归阁在同行中名气极大，怎么只有个小孩子看家。
这时，和郭仆同桌的老者看着苏图，笑道：“多谢小友将阿宁平安送回，若这丫头有什么闪失，商小子回来怕要找老夫拼命了。”
“不敢。”
苏图赶紧抱拳。
心中有些好奇这老头的身份。
要知道，宇文商可是能和陈羽相相提并论的上一品巅峰境武者，如今陈羽相陨落在青羊神宫，凡人武道日后怕是要以宇文商为尊了。
叶花看出了苏图的疑惑，眨了眨眼睛，介绍道：“这位是我叶家的老祖宗，也是不归阁的二当家，老爷子上上个月才过完两百三十一岁寿辰。”
两百三十一岁……
苏图眼皮一跳，难怪这老爷子叫谁名字都带个“小”字，敢情岁数摆在这里啊。
“老夫叶坚毅，痴长些岁数而已。”
叶老祖呵呵一笑，笑得叶花都有些眼花，心中嘀咕着这暴脾气的老头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眉善目了。
“既然人都到齐，那大家先坐下吧。”
叶坚毅看了眼陆余中。
城主老陆喘着粗气，仍想着怎么砍人。但叶家老祖身份非同寻常，乃是凌霄殿元老之首，当年他能坐上城主之位，这老头子可是出了不少力气。
最后，他一屁股坐在另外一张桌上，拿起一个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沈温坐在老陆下首，看了看大堂中的人，若有所思。
文西河在另一张桌子坐下，朝苏图招了招手。
苏图稍稍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结果被满脸通红的老陆瞪了一眼，估计也给记恨上了。
叶坚毅揉了揉眉心，说道：“三司两院乃是托天城的根本，这次请几位过来，是想商讨商讨如今局势……”
他话还没说完，陆余中就发出一声冷笑，道：“神卫司那些狗日的从上到下集体玩失踪，皇城司死的死逃的逃，连统领刘辛都被割了脑袋，如今托天城哪还有什么三司？”
顿了顿，他又盯着文西河，咬牙切齿道：“这可都托了这位文院长的福啊！若不是他吃里扒外，甘愿当带路党，托天城怎会损失如此惨重？”
文西河没有反驳，沉默的喝着茶。
王宵虎站在老爷子身后，拉拢着脑袋，紧握着拳头。
苏图是知道内幕的。神卫司消失跟文老爷子没啥关系，而是被不死人姚恭拿去当祭品。
至于皇城司统领刘辛，可是一位上二品大高手。这等人物竟然会在昨晚那场混战中陨落，这倒是让他感到意外。
“小陆，这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文西河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叶坚毅皱着眉头，看了眼还在气头上的陆城主。
“叶老，在下也想知道文院长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一直没有开口的郭仆目光则盯着那位悠闲喝着茶的肥胖老者。
他与文西河相交多年，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会投靠南曜，引二日神教真理殿魂师入城。
文西河喝了一口茶，目光从这些老家伙脸上扫过，最后盯着陆余中。
“托天城重要吗？”
他问道。
老陆还没回答，他又自顾自说道：“托天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薪火的传承。”
“放屁！托天城都没了，还传承个屁！”
陆余中拍案叫道。
老陆思想简单，就是守好这一亩三分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至于什么天下存亡，什么薪火传承，跟他老陆有毛线关系。
文西河冷笑一声，觉得跟这老东西无法沟通，干脆闭上眼睛：“苏图小友，你跟这些老家伙说说，这天下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叶家老祖、郭仆、陆余中、沈温，包括一知半解的叶花，还有蒙在鼓里的王宵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图身上。
苏图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避众人目光。
他站起身，直言道：“圣域崩溃，妖魔入侵，天下浩劫将至，托天城亦无幸免。诸位前辈，请教我等该如何应对？”
第四章 局势
此言一出，陆余中等人都呆住了。
老陆愣了好久，忽然拍案怒斥道：“狂妄小儿，竟敢胡言乱语！圣域存在千余年，怎么可能消失？”
苏图坐下，不再说话。
陆余中看着脸色苍白的郭仆，看着闭目冥思的文老贼，看着沉默不语的叶家老祖，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老爷子，这小子说的，难，难不成是真的？”
他结结巴巴的问道，眼中有一起惶恐之色。
说实话，老陆不说生活作风如何，但这个城主当的还算称职。
哪怕托天城沦陷，神卫司失踪，皇城司溃败，统领战死，他仍待在城中组织抵抗，安定军心民心。
这也是南曜撤军之后，托天城不仅没有混乱，反而迅速恢复正常的原因之一。
叶坚毅看着这位颇负传奇的托天城城主，沉声道：“圣人有言，天地将倾，凡人唯有自救。这正是我找你们来的缘由。”
“怎么会这样？”
陆余中颓然坐下。
托天城地处圣域中心，距离荒野数千里之遥，不曾直面荒野妖魔，但到了他这个层次，自然知道荒野妖魔有多么可怕。
一旦失去圣域庇护，妖魔大举入侵，这将是一场灭世之灾，惨烈程度远非什么国战可比，而且没有人能置身事外！
“圣域为何会消失？”
郭仆盯着文西河，声音有几分沙哑。
他隐隐猜测这位魂学院院长的叛变，还有南曜大军的怪异举动，很可能跟这场惊天变故有关。
“文老贼，难道是你干的好事？”
陆余中虽然不认为文老贼有这么大的本事，但这妨碍他将矛头对准这吃里扒外的老东西。
苏图想要解释，却被文西河止住。
文西河肥胖的身躯靠着桌椅后背，缓缓说道：“诸位今日能坐在这大堂之中，都不是那些愚钝无知之辈，对于隐藏在世界背后的真相，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
“有些事情老夫不好明说。不过这两日南曜大军进犯、神卫司莫名失踪、圣域崩溃，种种异象，牵扯到的不是几个人，几支军队，几个王国，而是某些我们无法理解和揣测的存在。”
“所以，”这肥胖老者盯着满脸不忿的陆余中，“我们现在能做的，该做的，最急迫的，不是去追问缘由，而是要想办法自保，尽可能保全我们的文明，延续我们的薪火。”
空旷的大堂安静下来，只听到沉重的喘息声，所有人都在消化文西河话中的信息。
就连叶花和王宵虎这些年轻一代的才俊，也意识到这次事情的严重。
“老东西，你说的这些老子听不懂。老子只想知道妖魔会不会威胁到托天城。”
陆余中仍然嘴硬，语气却弱了许多。
身为托天城城主，自然知道这世界存在有某些不可揣度的力量。比如那个传言暗中守护托天城，这次却没有出现的人皇殿。
若是这次变故牵扯到那些神秘存在，确实不是他们能够左右得了的。
“圣域消失，妖魔入侵，天下将会如何，我们又该如何？”
郭远喝了一口闷酒。虽然身为上一品巅峰境武者，但面对某些事情，同样是无能为力。
文西河显然对局势有所推演，他一边敲着座椅扶手，一边说道：“最先遭难的是四方边境，那些毗邻荒野的地带。凡人百姓无力抵抗，只能向腹地逃亡迁徙，生存空间将不断被挤压。”
“最后，无论是东虞还是南曜都会崩溃，整个圣域将进入孤城时代。百姓只能依托某些特殊的城镇生存，就像如今孤悬荒野的泣血城、幽明城还有不死城一样。”
“难道只有那几座孤城能够免遭劫难？”
沈温忍不住插了一句。
文西河看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在圣域扩张时期，古虞朝大军曾修建许多前哨要塞，都拥有抵御妖魔侵袭的功能，只不过随着圣域范围不断扩大，这些要塞逐渐失去原有的功效，变得和普通城池差不多。如今圣域消失，这些据点的价值将再次体现出来。”
“此外，某些大城，像东虞的东都、南曜的光明城，不仅拥有强大的军队，还有数量众多的武者和魂师，也能抵御尸潮和原生魂的冲击。”
“托天城地处圣域最中心，短时间内不会受到影响，但终有一天要直面荒野妖魔。不过作为古虞皇朝国都，托天城拥有最强大的城防，再加上两院培养的武者和魂师，是最有可能在这场大灾变中幸存下来的大城之一。”
听文老贼这么一说，陆余中反倒松了口气。
托天城原本就是座孤城，按照文老贼的推演，不但不会受到影响，还能利用妖魔解除长期来自南曜的威胁，这算不算因祸得福？
至于东虞和南曜百姓的生死，他老陆也是鞭长莫及，爱莫能助啊。
文老爷子瞥了这没什么觉悟的陆城主一眼，脸色渐渐变得严肃：“相对于妖魔入侵，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其实是饥荒和瘟疫。”
此言一处，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一旦郊区遍布妖魔农田荒废，单凭城中产出的食物能够养活多少人？
恐怕托天城的人口至少要减少一半！
城中死人太多，必将引起瘟疫和混乱。到那个时候，就算没有妖魔入侵，这座城也将变成人间地狱。
托天城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陆余中猛地站起身，背着双手来回走动，脸上根本掩饰不住焦虑和不安。
“所以老陆，你现在要做的，一是屯粮，二是重建皇城司，准备应对后面的混乱。”
文西河道。
陆余中瞪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喝闷酒的叶坚毅：“老爷子，这文老贼说的都是真的？”
叶坚毅抿了一口就，沉默的点了点头。
陆余中深深吸了口气，向这老爷子抱拳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转身朝外面走去。
监察司沈温也起身向众人告辞。
虽说托天城目前还不受荒野妖魔入侵影响，但鬼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有多少？
所以能早点准备还是要尽量早点。
陆余中等人离开之后，苏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诸位前辈，难道只能放任妖魔入侵，没有其他办法可以改变这个局面吗？”
郭仆并不知道这年轻人做了什么，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叶坚毅却问道：“小友应该见过那位了吧？”
苏图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叶花一脸震惊，心中隐隐猜到他们口中的“那位”就是昨夜离开黑楼的圣人，想不到这位苏兄竟连圣人都攀上关系。
“他老人家有说什么吗？”
叶老祖眼巴巴的看着苏图。
他们叶家守着黑楼这么多年，但那位走的时候就甩了一句“凡人唯有自救”，这让他心中感到一丝无助和绝望。
文西河也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
苏图想了想，说道：“他说神脊山或许有答案。”
第五章 千面人
“神脊山？”
叶坚毅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愿意提起那个地方。
对他们这些行走在荒野的不归人来说，神脊山算是一处禁区，其中的凶险远非别处可比。
就连当初托天城神仙眷侣，宇文宁的父母，上一品巅峰境武者宇文商和五级念力大魂师宁栎，都在那里吃了大亏。
宁栎甚至没能活着回来，宇文宁则丢了最重要的命轮，若非有圣人出手，那小丫头哪还能活到现在？
文西河也叹了口气，宁栎是他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他时常后悔，当初为何没有阻止那丫头去神脊山。以至于好好的一个家，就因为误入禁区最终支离破碎，着实可悲可叹。
“前辈，能否说说神脊山到底有什么？”
苏图问。
“神脊山，亡人谷一带应该有一座神宫。不过那座神宫非常神秘，不归阁不少高手曾去寻找，结果能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就连阴差阳错误入神宫的宇文商，回来后也说不清那座神宫的具体位置。”
叶坚毅说道。
这个现在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有些疑惑圣人为何要提到神脊山，难道答案在那座神秘的神宫之中？
“神脊山除了神宫，还有蛮族。”文西河敲着座椅扶手，接着说道，“蛮族生活的地方妖魔横行，他们为何能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繁衍生息，或许这就是我们要去寻找的答案。”
苏图点了点头。
想起曾有过几面之缘的蛮族高手，他们和圣域人并无太大区别。若是能搞清楚他们是如何抵御原生魂，如何在妖魔横行的世界生存，或许真能解决圣域现在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
“既然如此，那我去趟神脊山。”
郭仆忽然站了起来。
“郭小子，你虽是上一品，但神脊山如何凶险，你应该心里有数。而且那些蛮人非常排外，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答案。”
叶坚毅看着他。
郭仆笑道：“与其听天由命，不如试上一试。正好我和那西蛮王还有些恩怨，这次刚好一并了了。”
叶坚毅点了点头，没再反对。
眼前这男子看似平平无奇，远不如宇文商那般惊才艳艳。但叶坚毅是亲眼看着他凭借自身的努力，数十年如一日苦修不断，最终踏上上一品巅峰境，乃至统领整个武学院。
有他亲自出马，或许真能找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我也去。”
苏图也站了起来。
不管神脊山上是有神宫，还是有救世的方法，他都有理由走一趟。
出乎意料，没有人阻止。
叶家老祖和文老爷子都是成精的老狐狸，他们隐隐觉得这年轻人可能是破局关键。
郭仆看了他一眼，道：“此次事态紧急，我安排好院中事务便出发，应该就是这一两日的事。”
见苏图点头，他便不再多言，向叶家老祖告辞。
身为武学院院长，昨日又和西蛮王大打出手，如今武学院中还有一大堆事等他去处理。
“可惜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不然也陪你们上一趟神脊山。”
文西河呵呵一笑。
身后的小男孩不断使眼色，想说这里还有个青春正茂活蹦乱跳的可以代劳，可惜文老爷子看都没看他一眼。
开玩笑，魂学院在神脊山已经折了一个天才魂师宁栎，难道还要搭进去一个王宵虎？
想都不用想！
苏图也不指望魂学院能安排人手协助。
如今妖魔入侵，专门研究妖魔的魂师每一个都是珍惜资源。说不定一个魂师便能拯救一座城，确实不应该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冒险。
再说，他还有猫呢。
虽说有世界法则压制，但猫念力还是最顶级的。而且一旦入了神宫，甚至能够发挥超凡境战力，就是遇到没有真身的守宫兽都不惧。
苏图忽然想起在青羊神宫，那个帮他们拖住不死人姚恭，最后又趁机抢一条神君魂的神秘魂师。
那个魂师念力之强，手段之诡异，苏图见所未见，至少在凡人中没有遇到过。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向这两位见多识广的老爷子请教。
“能够直接夺舍的大魂师？”
文西河皱了皱眉头，至少他自己还达不到那个境界，也没印象如今圣域有哪个大魂师能够施展如此诡异的手段。
叶家老祖沉吟片刻，说道：“我们不归阁的大当家或许能做到。”
“老爷子，你说白芜先生？”
文西河惊道。
不归阁的大当家从不公开露面，就是他这位魂学院院长也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晚辈可否见见白芜先生？”
苏图问道。
叶老祖摇头苦笑道：“大当家的只有他想见你的时候才会出现，不然你是不可能找到他的。不瞒小友，老夫活了两百多年，见过大当家的次数也寥寥无几。”
苏图听得暗自咂舌，听这老爷子的语气，那位不归阁大当家，恐怕不止两百岁，估计也是怪物级的存在。
文西河想了想，忽然说道：“或许还有一人。”
“谁？”
苏图目光转向这老爷子。
这老头却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苏图顿时就傻眼了。
王宵虎一脸古怪的看着这师傅，都觉得这老头子是不是最近口味大变，都开始调戏细皮嫩肉的苏老大了。
原本百无聊赖的叶花也摸着下巴，想着百花阁重建之后是不是该召些特殊人才，单靠那些花魁小娘子恐怕满足不了这老爷子的癖好啊。
文西河瞪了一眼这些思想不怎么纯洁的年轻人，没好气说道：“老夫曾研究过圣域各个时期有名的大魂师，其中有一个倒是和苏小友说的有点像。”
“哦？”
苏图顿时又来了精神。
“三百年前，永安通幽司第二任统领，姓名不祥，能力不祥，不过有个绰号，叫千面人。”
“外界猜测，千面人是个念力卓绝的大魂师。不过据永安史记载，他在某次探索千湖大泽时出了意外，之后整个圣域再没有他的消息，外界都认为他陨落在巨灵神宫中。”
文西河说道。
苏图皱着眉头，没想到竟然跟那个传说中的通幽司扯上关系，那是不是该找李青稞核实一下？
不过那长腿妹子估计了解的也不多，毕竟永安灭国的时候她年纪太小，若是程老爷子在的话，说不定还知道些什么。
或许可以让阿稞帮忙联系下其他的永安旧部，就是不知道徐东征反叛之后，还有多少永安旧部留在托天城。
苏图心中想着，又和两位老爷子闲聊片刻，没有得到什么有用信息，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苏府收拾下东西，然后跟郭仆一起上神脊山。
至于宇文宁，有这两位老爷子看着，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就等猫醒过来，用不老药治好她的失魂症，这件事就算了了。
就是不知道那抠门的猫舍不舍得不老药……
第六章 找坟
由于时间紧迫，苏图没再逗留，带着跑跑告辞离开不归阁。叶家老祖和文西河有事商量，叶花和王宵虎则送他出了门口。
“苏老大，你能不能跟先生说说，让我也去神脊山啊？”
王宵虎哀求道。
苏图摇了摇头。
虽然这小家伙天赋了得，但这次行程实在太过凶险，若是这小子有个三长两短，那文西河和整个魂学院还不找他拼命。
王宵虎见状，整个人都萎了下来，蹲在一边唉声叹气。
“苏兄，你这次肩负拯救天下苍生之重任，一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不夜楼在各大城镇都有据点，我家老祖已经打过招呼，无论苏兄有何需要，不夜楼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叶花一脸认真说道。
苏图有些感动，向这位叶楼主道了声谢。
正想着这位金主兄弟难得靠谱一回，就听他继续说道：“苏兄此去蛮荒千里，不知几时才能回。小弟今晚在鸳鸯楼设宴，为苏兄践行。青梅、海棠两位小娘子准备表演一曲《双飞燕》，不知苏兄可否赏脸？”
“那个时间紧迫，还是改日吧。”
苏图苦笑道。
叶花一脸惋惜：“苏兄明日就要出发，也不好太过劳累。要不小弟将她们送到府上如何？那两个小妮子可是对苏兄念念不忘呢。”
苏图连连摆手，现在哪还有心情谈论这些。
叶花一脸失望。
从今天那几位大佬的态度可以看出，这位苏兄将来成就非同寻常，现在正是投资的大好机会，但他这样子什么都不收，让人很是为难诶。
“对了，倒是有件事要麻烦叶兄。”
苏图突然想到。
叶花眼睛一亮：“苏兄尽管吩咐，只要小弟能够办的，绝对不会推迟。”
苏图沉默片刻，才说道：“叶兄看能否让手下兄弟帮忙找找，看看这蛟湖湖畔是否有座新坟。”
“找坟？”
叶花挠了挠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要求，接着拍着胸脯说道，“苏兄放心，只要告诉小弟那坟里埋着谁，或者有什么特征。别说是在蛟湖，就是在皇庭山，小弟也能帮兄台找出来。”
以不夜楼的财力和人力，这位叶楼主确实有这个底气。
苏图望着远方广袤的蛟湖：“他叫谢飞鱼，是我一位故友，听说被埋在了蛟湖湖畔，还请叶兄帮忙找找。”
“谢飞鱼！”
叶花脸色微变。
他自然有谢飞鱼的资料，知道他是大明府二品方士，大天师连宗的弟子，还是这次东虞使团的使者之一。
“谢飞鱼是怎么死的？”
叶花收起玩笑的心思，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太正常。
苏图眼前闪过那个满脸阳光的诡异少年。
沉默片刻，转身朝望海苑走去，边走边说道：“他是被自己人杀的，估计会死不瞑目吧。不过看在借我剑的份上，我会给那小子报仇的。”
……
……
回到望海苑苏府，已是午后时分。看着冷冷清清的门庭，忽然有种淡淡的伤感。
当初一行人从这大门走出，虽然人数不多，但还算热闹。
而现在，大天师陈羽相陨落、蓝韭不知所踪、宇文宁昏迷不醒，麻衣则自己留在神宫，甚至连猫也一直在沉睡，只剩他和跑跑这游魂傀儡回来，还是一身落魄狼狈不堪。
说是弑了神破了牢笼，给圣域百姓争了一线生机，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此外，这次神宫行还给自己套上枷锁，逼着他不得不上一趟神脊山寻找破局之法。
不然日后看到一幕幕妖魔入侵的惨剧，怕是心中有愧连睡都睡不安稳吧……
苏图有些失神的看着门庭新挂的牌匾，忽然又想起李青稞。
那小妮子若是知道这些，怕是又要嘲笑自己活该了吧？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拖着沉重的脚步，跨过重新修葺的门槛。
“公子，你回来了！”
红菊从里面迎了过来，见他这狼狈模样，吓了一大跳。
苏图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不禁问道：“昨夜兵荒马乱，府上没出什么事吧？”
“没，没事。”红菊低着头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
苏图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红菊看了眼公子的脸色，小声说道：“李姑娘今天一大早就走了，奴家，奴家劝不住她。”
“走了？去哪？”
苏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红菊摇了摇头，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上面写着“苏图亲启”四个秀气的字。
苏图认得这笔迹，是李青稞的。
他面无表情，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扫了一眼。
上面只有两句话，一句是“大乱降至，机会难得，请容我最后任性一次。”，第二句则写着，“等我光复永安，让你进宫当个大大的官。”
进你妹的宫！
苏图黑着脸，将信纸连同信封揉成一团。抬手想要丢掉，最后又放下，将纸团捏在掌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阴沉着脸盯着红菊，眼中隐隐有怒火在燃烧。
红菊脸色微白。
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位公子发怒。
“今天一大早，有个戴着面具的男的说是李姑娘下属。他和李姑娘还有阿芸姑娘聊了几句，然后他们就一起走了……”
红菊小声说道。
“那男的身材是不是很高很壮，和跑跑差不多？”
苏图问。
红菊点了点头。
陈铁兵，又是这狗日的！
这次又准备把李青稞带去哪？
不过阿芸没有反抗，十有八九是李青稞自己要走的！
那娘们就不能让人省点心？还光复永安，就他们那三两只小猫能光复个啥？
苏图越想越气，就要提刀把她追回来，再好好调教一番。
但刚抬起脚，又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青稞之所以离开，应该是得到消息，知道圣域消失，天下大乱，南曜和东虞自顾不暇，这才想着趁机招兵买马，光复永安。
说实话，这确实是永安复国的最好时机，只要有钱有粮有兵，说不定真能成事。
问题是，圣域消失这信息是哪来的？
就连城主陆余中和武学院院长郭仆都是从自己这里得到这个信息，就算圣域四方边境已有妖魔入侵，消息也应该没那么快传到托天城才对。
到底是谁将信息透露给李青稞？
是文西河？
还是叶家老祖？
还是说托天城中还有其他高人察觉到天地巨变？
也不是没有可能，这座千年古都藏龙卧虎，连神宫都有，出现什么怪胎都不奇怪。
关键是李青稞居然还真信了！
想必透露这个信息之人和永安之间有极深的渊源……
苏图眉头紧锁。
转念一想，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就算自己追上去又能做什么？
难道还能劝李青稞放弃永安，和自己回泣血城隐姓埋名？
可能吗？
如果可能，她就不会一走了之了。
想到此处，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算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谁都不是谁的谁。
“红菊姑娘，我饿了，准备些东西送到我房间吧。”
他疲惫说道。
红菊愣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脸上泛起两团红晕：“公子稍等，奴家这就去准备。”
苏图木然的点了点头，朝东小楼的房间走去。
穿过冷清的庭院，草木散发的气息无比寒冷。
该走的，不该走的，都走了。时光仿佛一下子回到三年前。那时候他从神宫苏醒，被老爹救了回来，但无亲无友，整个世界变得无比陌生。
好不容易认了老爹，也渐渐有了朋友，有了盼头。
没想到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到房间门口，伸手推开崭新的格子门。
然而就在这时，一柄长刀从门缝中刺出，没有任何征兆，直奔他胸膛而来！
第七章 黑衣女子
这一刀来得毫无征兆，且凶狠无比！
苏图根本躲闪不及，只得飞快抬手捏住突袭的长刀。锋利至极的刀锋瞬间割破他的手掌，几乎切到了骨头。
霎时间，鲜血直流，痛入心肺！
苏图强忍着疼痛，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一旦松手，这柄熟悉的长刀将轻而易举刺穿他的胸膛，将他钉死在后方石柱上！
他心中惊愕莫名，眼睛死死盯着长刀另一端，结果只看到一对通红如血的眼眸。
一开始，那对眼眸还带着一丝嘲讽。见苏图捏住长刀，眼中光芒忽然冷了下来。
轰！
一个高大黑影蛮横撞碎半遮半掩的格子门，直接从黑暗的房间里飞出。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巨力通过长刀刀锋，抵着苏图胸口，推着他身体不停后退，最后直接撞穿木质楼道，落在东小楼前院花园之中。
无数碎屑四散飞渐，不知击碎多少花草，原本典雅的庭院瞬间变得狼藉不堪。
而那染血的长刀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再次发力，又推着苏图继续向后，眼看就要撞上石砌的院墙。
这时，一抹暴虐的金光从苏图眼底闪过。他左手飞快抽出插在后腰的匕首夜蛇，如飞刀朝对面那道黑影面孔射去。
黑影似乎知道这匕首的厉害，终于收回长刀格挡。
当！
一声闷响，夜蛇直接被挑飞。
苏图抓住这瞬间的空隙，人突然往前跨出一大步，拉近和那道黑影的距离，接着举起血迹斑斑的拳头，直接朝那张可怖的面孔砸去。
但拳头还未落到实处，忽然腹部一痛，黑影的攻击竟后发先至，一脚揣在他的胸膛，将他整个人踹飞出去。
半空中，苏图嘴角溢出一缕血丝，面孔在这瞬间变得有几分狰狞，眼眸中涌现的金光变得愈发狂暴。
“剑来！”
他一声大喝，原本插在跑跑背后竹箱上的古剑自行出鞘，化为一道残影落在手中。
地面上，黑影手握着长刀，猩红的眼眸露出一丝惊讶。不过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浓烈的杀意。
她看似随意的往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躯却突然消失。
再次出现，已然在苏图身前！
紧接着，手中长刀斩落，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苏图一声怒吼，双手握剑顶了上去。
当！
刀剑碰撞，他只觉眼前一阵模糊，仿若有一座山峰当头砸落。握剑双手虎口爆开，身躯如流星般飞落。
脚一着地，片片砖石化为粉末，整个地面都凹陷下去，出现一个米多深的陨坑。
苏图人站在陨坑中央，眼睛和嘴巴都被震出血来，全身骨骼嘎嘎作响，仿佛要碎了一般。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又吐了一口鲜血，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眼眸中的金光也开始消散。
上一品！
巅峰境！
他艰难的抬起头，满脸惊愕的盯着慢慢从空中飘落的高大黑影。
这个时候才发现，这黑影原来是个女子。
她身上穿着单薄的黑纱，灰白长发如同草蛇般飞舞，最诡异的是脸上密密麻麻满是疤痕，整张脸就像被切碎再拼凑起来，看着无比可怖。
是她！
苏图瞳孔猛地一缩，终于认出这女子的身份。他再顾不得其他，一把将挂在胸前的黑玉摘下。
虽然黑玉只有小夜才能启动，但这一刻只有握着这件神器，才能让他稍稍感到一丝心安。
因为眼前这女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而是那日出现在通天宝船上的超凡怪物之一，那个抢走自己斩尸刀的黑衣女子！
她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和死变态梦婴一样，也是一个神宫禁忌！
即便不是，那也是同个级别的存在！
这种怪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专门来杀自己的？
为什么？
小夜呢？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那只猫难道还在睡？睡得着么？
苏图瞥了一眼跑跑身后的小竹箱，但竹箱没有丝毫动静。那只猫离开青羊神宫后就没再露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怎么办？单靠他自己可干不过这种级别的怪物！
难道就这样等死？
苏图捏着黑玉，心中暗自焦急，眼睛则一眨不眨的盯着双脚落地的高大女子。
女子赤脚站在地面，比他还要高出半头，而且身材比例极好，有一种狂野性感的魅力。
唯一遗憾的是她那一张脸，像从坟地里爬出的恶鬼，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偷袭我？”
苏图色内厉荏喝道。心中不停呼唤那只猫，这个时候只有开启黑弓，才能对付这不知从哪里跑来的怪物。
可惜猫没有任何回应。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斩尸刀刀锋，纤细白皙的手指沾着刀上的血，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舌头极长，不似常人。
苏图看着一阵恶寒，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立起，握着黑玉的手不由更紧了。
但黑玉跟猫一个德行，冷冰冰的，毫无反应。
就这样，走又不敢走，打又打不过，只能待在原地，看着对方舔舐着自己的鲜血，仿佛在品尝着什么美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刀上的血都舔干了，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的女子才放下斩尸刀，目光重新落在苏图这位被放血的正主身上。
苏图感觉像是被一头蛮荒凶兽盯着，浑身都不自在。
“我叫兵女，来自巨灵神宫。”
黑衣女子一开口，就把苏图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自己还真的猜对了，这女的就是一个神宫禁忌，很可能本体也是一只守宫兽！
不过听说千湖大泽的巨灵神宫几百年前就被攻破，里面的宝物早被挖光，连神尸都被拖出来。
但这些和他可没有半毛钱关系，这叫兵女的守宫兽为何突然出现，还要袭击自己，就算要报仇也找错人了吧？
兵女仿佛看出他眼中的疑惑，一边把玩着斩尸刀，一边说道：“我来是想看看，到底是谁杀了青羊神君。”
“然后呢？”
苏图稍稍松了口气。
听这女子的口气，应该不是来报仇的，估计试探的成分比较多。
“顺便提醒你一下。”女子猩红的眼眸盯着他，“你杀了青羊神君，让那淫猴无家可归，以那猴子睚眦必报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你的。”
“猴子？什么猴子？”
苏图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哦，就是那个自称神灵之下武道第一的青羊神宫守宫兽。”黑衣女子歪着脑袋想了想，“他在人间行走，有个名字，叫……”
“武尊。”
第八章 噩耗
武尊！
那个曾出现在通天宝船上的白衣少年？
那个自称来自人皇殿的恐怖刺客？
那个被一堆超凡怪物围攻的超凡怪物？
它还没死？
它竟然还没死？
这黑衣女和梦婴那死变态是干嘛吃的，天道神灯都帮它们灭了，竟然还让那怪物给跑了？
苏图如坠冰窟，心下一片冰凉。
其实他就已经猜到白衣少年真身就是青羊神宫的守宫兽。
若不是它在通天宝船被算计，无法及时赶回青羊神宫。那以他们这些人的实力，根本无法攻破有守宫兽坐镇的青羊神宫，甚至有可能连青羊神君的面都见不到。
现在，天道神灯灭了，青羊死了，圣域没了，神宫还被圣人给占了。
若那守宫兽没死，可想而知它会如何抓狂。也就是它现在没在这里，要不早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
最关键的是，那货貌似还喜欢玩阴的，千百年来圣域不知有多少高手被它暗杀。
有这么一个神宫禁忌级别的刺客惦记，恐怕自己以后睡觉都不敢闭眼睛，生怕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苏图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不轻。
黑衣女招了招手，被击飞的匕首夜蛇不知从哪窜出来，落在她手中。
“弑神刃是巨灵神君打造的绝世神兵，原本是有一对。”
黑衣女抚摸着匕首，稍稍有些失神，“当初巨灵神宫被攻破，弑神刃一柄落入武尊之手，另外一柄则不知所踪。没想到最后会到你这里。而如今，又是你杀了青羊，了结了这段恩怨，难道这就是天意？”
天不天意的苏图不知道，不过听这黑衣女的口气，她出身的巨灵神宫和青羊神宫怕是有不小的仇怨。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苏图想着是不是用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看能不能把黑衣女拉拢过来给自己当保镖。
不然陈羽相陨落，蓝韭被怪物附体不知所踪，麻衣则留在青羊神宫，等圣人帮她斩断过往。猫又是个不靠谱的，以前经常玩失联，现在又半死不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至于跑跑，本就是个战五渣，除了背行李扛尸，其他的基本指望不上。
如今自己可谓是势单力薄，别说对付武尊那种级别的怪物，就是遇到牧陵君那种比较水的上一品，估计都只有被虐的份。
若是能拉拢这神宫禁忌那就不一样了，以后出门基本可以横着走，就是遇到白衣少年那变态刺客也不惧。
苏图心中打着如意算盘，不过这黑衣女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见这女的盯着苏图血淋淋的右手，猩红的眼眸毫不掩饰内心的贪婪，说道：“你手里那个就是击杀青羊神君的神器吧？我以前听主人提起过。不过以你现在的肉身，根本无法真正掌控这件神器。不如把这神器给我，我帮你杀了那只淫猴如何？”
苏图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开什么玩笑，黑玉可是他和猫对付神宫禁忌和弑神的底气。若是给了这女的，那以后还怎么在神宫混？
黑衣女子见状，眼神不由冷了下来，脸上的疤痕也开始扭动。
“给不给可由不得你！”
她冷笑一声，一手握着斩尸刀，一手握着弑神刃，一步一步朝苏图走来，恐怖的压迫感逼迫苏图不停后退。
最后退无可退，直接顶在院墙上。
黑衣女慢慢靠近，身上单薄的黑衣随风摆动，露出一道道夸张的轮廓。
她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满是伤口的嘴唇，眼眸中燃起一丝兴奋的火焰，就像行走在荒野的凶兽看到美味的猎物。
狗日的！
别以为舌头长就能为所欲为，他苏大刀可不吃这套！
苏图咬着牙，就要反抗到底，宁死不从。
忽然，黑衣女停了下来。
她侧着头盯着某个方向，眼眸中火热的光芒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警惕。
苏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结果看到这破碎的庭院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这是个穿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满头长发夹杂着丝丝白线，面容俊美非凡。
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黑色玉笛，清冷的眼眸深处似有丝丝幽光闪烁。
苏图不由愣住了。
他见过这男子，就在泣血城，出发前往丁火神宫的第一天。
当时就觉得这男子不简单，还特意问了猫，没想到那人竟会出现在托天城！
“白芜！”
出乎意料，黑衣女也认得这男子，还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苏图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更是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白芜！
原来这个人就是不归阁的大当家，一位念力可能达到超凡境的大魂师！
叶家老祖还说他们这位大当家的一般人见不着，只有他想见你的时候才会出现。难道他也是来找自己来的？
为什么？
苏图心思急转。
男子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黑衣女脸上，一脸平静说道：“兵女，托天城不是你该来的。”
说实话，苏图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知道神宫禁忌身份，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之说话。这位不归阁大当家的果然不简单！
“我不能来？哈哈……”
黑衣女却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癫狂，眼眸中仿佛有血在翻滚。
她猛地收敛笑声，咬牙切齿的盯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狠声道：“我不能来？那只猴子将我关在城中折磨了近百年，怎么没听你说过半句？”
“青羊未死，圣域还在，猴子有天道神灯庇护，不惧世界法则，我也拿它没有办法。”
男子答道。
“好一个没有办法。”黑衣女子眼中露出一丝讥讽，“最后还不是你设下这个局，让那畜生成了一只丧家之犬。”
白芜没有否认，沉默片刻，说道：“如今圣域消失，猴子再无依仗，你不去找它报仇，还来这托天城作甚？”
说完，又看了眼贴墙站着的苏图，“如果你想要他手上的东西，那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那件东西不是你能驾驭的。”
“凭什么？这没用的男人，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凭什么驾驭不了那件神器？”
黑衣女显然不信。
“因为他比你强。”
白芜解释道。
黑衣女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又猛地转头盯着贴着墙的苏图，目光如刀，仿佛要将他身体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苏图顿觉头皮发麻，但是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对方目光蹂蹑。
“就算他体内有神君魂，但依然是肉体凡胎，怎么跟我比？”
黑衣女子眯着眼睛，手中匕首不停转动，似乎真的想跟苏图比一比谁的肉身更强。
苏图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白芜摇了摇头，没有给出解释，而是说道：“总之在托天城，你别想动他。不然别说是我，那位估计也不会放过你。”
听到“那位”，黑衣女脸色终于变了，颤声道：“他，他真的还活着？”
白芜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那人算不算还活着。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还是黑衣女先移开目光。
“我可以答应你，暂时不动他。但只要他离开托天城，那动不动他可就看要看我心情了。”
她说道。
苏图张大嘴巴，特么什么叫看心情？
他可是这两天就准备离开托天城，北上神脊山。
现在不仅有个恨他入骨的武尊，还有这个打他神器主意的兵女。一下子被两只守宫兽盯上，那离开托天城还有活路？
苏图眼巴巴的看着白芜这位大当家，希望这位面善的老板能再给自己争取争取，比如说再给自己个百八十年成长。到时候别说是比肉身，就是把这黑衣女摁在地上摩擦都没问题！
“好。”
出乎意料，白芜竟然没有反对！
苏图顿时就傻眼了。
第九章 神君三魂
黑衣女走得也潇洒，还把匕首夜蛇给苏图留下。
至于斩尸刀，也不知那女的用着顺手，还是就喜欢这种长兵器，没有给苏图讨要的机会，直接带着刀消失。
苏图心中怨念颇深，但也没敢去追。别说追不上，就算追上了能干啥？对方舌头那么长，上去还不是只有被虐的份，白白败坏他苏大刀的名声，何必呢？
靠着院墙慢慢坐下，发觉后背衣服早已湿透，面对守宫兽这种级别的怪物，不是谁都能像这位不归阁大当家一样淡定。
他好奇的打量着那手握玉笛的俊美男子。
男子步入庭院，扶起一张倒地的石凳，用袖子轻轻扫了扫，然后很随意的坐下。
苏图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奇怪。他虽然坐在对面，却仿佛只是道虚影，如果闭上眼睛，甚至无法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难道这就是念力达到某种境界所产生的效果。
他心中猜测。
见对方没有说话，苏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开口道谢，笑道：“这次多亏白先生出手相助，不然那守宫兽可不会放过我。”
想起那条长舌，心中又是一阵恶寒。赶紧甩了甩头，将某些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开，又看着这俊美得让人嫉妒的男子，好奇问道：“先生是来找我的？”
“不是。”
白芜答道。
苏图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什么，朝蹲在角落里的跑跑招了招手。
跑跑站起身，背着个小竹箱，木讷的走了过来。
“先生是要找它？”
他指的它，自然不是跑跑这战五渣，而是躲在这战五渣背后竹箱中睡觉的猫。
白芜看了小竹箱一眼，安静的点了点头。
果然！
这位白芜先生和猫有关系！
苏图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却翻起阵阵惊涛。
难怪那天猫听到笛声之后就消失不见，后来又在不夜楼出现，还和黑楼中的圣人勾搭上，敢情都是这位白芜先生在牵桥搭线。
他和猫到底是什么关系？
上一个和猫有关系的，还是丁火神宫中某个叫四眼魔人的禁忌！
苏图一边感慨那猫关系的强大，一边忍不住开始八卦起来。
他悄悄看了眼没什么动静的小竹箱，小声问道：“白先生以前和小夜认识？”
对那只同床共枕两年多，却守口如瓶防自己像防贼一样的猫，能打探它底细的机会可不多啊。
白芜也看着小竹箱，眼神有些奇怪。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有些不太确定，道：“以前可能挺熟的，不过现在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苏图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挠了挠头，又问：“先生知道那只猫的来历吗？他为什么会跟神宫中的神灵结仇？”
白芜没有回答，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见苏图还想再问，他摆了摆手，道：“关于夜瞿的身份和来历，你若想知道，要自己去问它。”
“如果能问的出来，我早就问了。”
苏图撇了撇嘴。
“既然它不想说，那我更没有理由透露了。”
白芜笑道。
不得不说，这位白先生笑起来很好看，而且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等等！
对方很可能是个超凡境的大魂师诶，该不会是他用强大念力在消除自己的戒心吧？
苏图心中一凛，悄悄坐直身子。
白芜眼中露出一丝赞赏，又笑道：“小友不必紧张，我们不是敌人。”
苏图干笑两声，仍旧没敢放松。
虽然跟不夜楼和不归阁关系还不错，但像白芜这样的人物，不知藏着多少秘密，谁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是小心些为好。
白芜见状，便不再劝。
他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一边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一是为了兵女，二是想见见夜瞿。不过那小家伙在青羊神宫中消耗不小，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了。”
“小夜该不会有危险吧？”
苏图有些担心。
“危险倒是没有，就是不知要睡多久才能恢复如常。”
白芜看着苏图，忽然提议道：“如果小友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用念力将它唤醒。”
“这个就不麻烦先生。小夜这家伙就是太缺觉，让它睡个两三天就没事了，以前也都是这样。”
苏图哈哈一笑，慢慢爬起身，走到角落，将黑衣女丢下的匕首夜蛇捡起，重新插在后腰，然后又找了块石头坐下，让跑跑站在自己身后。
白芜对他的小动作视而不见。
他看了眼渐渐深沉的天空，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们准备去神脊山？”
苏图点了点头，这个没必要隐瞒。在不归阁的时候，已经跟他们二当家的商量过了。
“神脊山亡人谷应该有一座神宫。”
白芜道。
“先生对那座神宫有了解？”
苏图试探性的问。
神脊上那座神宫太过神秘，若是这位大当家的能透露些消息，那他们就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乱撞了。
白芜想了想，说道：“那座神宫叫无极神宫，具体位置我也不清楚。”
苏图有些失望，看来还是要自己去找，但神脊山那么大，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
白芜看了他一眼：“其实这次针对青羊神君的行动，无极神宫那边也有参与。”
苏图猛然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忽然，他想起那日通天宝船上出现的超凡怪物。
那些超凡怪物当中，梦婴来自丁火神宫，兵女来自巨灵神宫。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黑袍老者！
那老者确实跟神脊山蛮人有着某种联系，难道它就是来自这位大当家口中的无极神宫？
白芜道：“当年，青羊神宫点燃神灯，开辟圣域，势力如日中天，几乎就是世界之主。不过也因此，青羊神宫成为其他神宫的眼中钉。无数年来，那些躲在暗处的强大存在，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着如何拔掉这枚钉子。”
“先生，神宫到底是什么？神灵是什么？它们又是从哪里而来？”
苏图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
白芜看着跑跑身后的小竹箱：“这个问题，你还是要问夜瞿，它是最清楚这整件事来龙去脉的。”
苏图叹了口气：“先生您继续。”
白芜点了点头，又道：“此次上神脊山，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关于无极神宫，我一直怀疑其中的神灵已经苏醒，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罢了。”
无极神宫的神灵已经苏醒！
苏图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又要弑一次神？想起青羊神宫最后那场大战，他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最关键的是，你们现在应该没有神兵了吧？”白芜说道，“如果没有神兵，单靠神器是杀不死神灵的。”
确实。
猫手上恐怕真的没神兵了，就是用来射杀青羊的那枚神兵，也是在丁火神宫的时候，从徐倾手上抢来的。
他皱着眉头，问道：“先生，神兵是否也是神君魂？”
白芜点头道：“神君三魂，命轮神魂即是不老药，地煞神魂则是你们口中的神兵。”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听到这个信息，他还是倒吸了口凉气，又忍不住问：“那天精神魂呢？”
“天精神魂，就是火种，点燃天道神灯的火种。”
白芜眼中露出回忆之色，幽幽说道：“当初青羊神宫的天道神灯，其实就是用巨灵神君的天精神魂点燃的……”
第十章 被放鸽子
……
白芜走后，苏图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发呆。他突然发现当前的局势比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首先，圣域消失，妖魔入侵，天下大乱，这是肯定的。
第二，青羊神君的天精神魂被某个存在通过蓝韭之手抢走。
若那个存在来自另外一个强大的神宫，那她岂不是可以利用青羊神君的天精神魂点燃她所在神宫的天道神灯，重新建立一个圣域？
新圣域出现，旧的荒野变成新的净土，无数妖魔被驱赶离开巢穴，会加速挤占人类现有的生存空间，到时候局势不仅不会缓和，反而会变得愈发混乱和凶险。
当然，人类也可以迁徙进入新圣域寻求庇护，但这个过程必将惨烈无比，恐怕会有无数人死在迁徙的路上。
而且进入新圣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只不过是从一个神灵的祭品，变成另一个神灵的祭品，随时都有可能被奉献出去，生死根本由不得自己。
所以，无论新圣域会不会出现，什么时候出现。这神脊山该去还是要去，无极神宫该找还是要找，人类想要在这混乱的世界生存下去，最终依靠的只能是自己，而不是所谓的神灵开辟的圣域。
第三，按照白芜的说法，无极神宫的神灵可能处于清醒状态。除神器黑弓，他们还需要找到另外一枚神兵，也即是地煞神魂，不然面对神灵根本毫无胜算。
可惜青羊神君的地煞神魂被黑衣人抢走。黑衣人来历神秘，而且念力修为到了他那个境界，想要隐藏身份还是会有很多的办法。
即便是白芜也只知道托天城有这么个存在，至于对方是什么来头，这位不归阁大当家的也没有头绪。
所以，想要找到黑衣人抢回青羊神君的地煞神魂，难度不亚于找到一座神宫顺便撂倒里面的守宫兽。
除了青羊神君的地煞神魂，是否还有其他神兵的线索？
若是没有神兵，找到无极神宫也没有意义，进入不过是送人头而已。
苏图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又看了眼跑跑背后的小竹箱。
“算了，还是先上神脊山转转，看看那些蛮人是怎么回事。至于无极神宫……等猫醒了再说，说不定那位爷还藏着一枚神兵呢？”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苏图手扶着膝盖，有些困难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看着一片狼藉的庭院，不禁摇头苦笑。
望海苑这座宅子自从挂在他名下，算是多灾多难。单是府邸大门就被拆了两次，现在连这内院花园都未能幸免，看来又要叶花那小子破费了。
“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红菊鬓发凌乱，一脸慌张跑来。
“没事，有只母老虎过来砸场子而已。”
苏图扶着跑跑一瘸一拐往房间走去。
黑衣女下手真是狠，才过了几招，感觉全身骨头都快散了似的。
“母老虎？”
红菊脸色有些奇怪，能把院子拆成这样，看来那母老虎可真够凶的。
就是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是公子降服了母老虎，还是被母老虎给降服了……
“红菊姑娘？”
苏图喊了一声。
“啊？奴家在呢？”
红菊回过神来。
“那啥，弄点吃的到我房间，饿死了……”
“哦哦，公子稍等，奴家这就去弄。”
……
第二日，天蒙蒙亮。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震得苏府新挂的匾额都歪了一角。
红菊睡眼朦胧，系着裙带，快步走来。
前夜托天城大乱，府上下人都打发走了，就连刘大龙那水匪头子也趁乱逃跑，现在什么事都要她亲力亲为。
“来了，来了，客人别敲了。”
红菊有些恼怒，心道哪有这样敲门的，这是要把府门给拆了吗？
她拉开门栓，打开两扇木门，结果看到一堵肉墙。
好吧，不是墙，是一个人，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光头肌肉男。
武学院二等武师牛撼山？
怎么又是他，难道真的又要来拆房子？
红菊心中警惕，脸上却挂着笑容：“原来是牛先生，先生到苏府可是有事？”
牛撼山没想到开门的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关键是这小娘子身材相当之有料，正是他老牛向往的类型。
“牛先生？”
红菊微微皱眉，虽说早习惯这些目光，但心下还是有些不喜。
“啊。那个，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啊？”
牛撼山舔着脸问道。
上次来苏府的时候应该见过这位小娘子，不过当时一心想着挑战陈羽相名扬千古，倒是没注意这小娘子竟然这么勾人。
“奴家红菊，先生有事？”
红菊又问。
牛撼山惊道：“老牛曾听院里弟兄说过，百花阁二十四花魁之首，就是一位叫红菊的小娘子。不过那小娘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从不接客，难不成就是姑娘你？”
“先生认错人了。”红菊淡淡说道，“先生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有事有事。”
老牛见这小娘子就要关门，赶紧用手抵住。
他心中已经百分之百可以肯定，眼前这小娘子就是传说中的花魁红菊。就是不知这小娘子为何放着众星捧月的魁首不当，非要跑到这里当个看门的下人。
这实在是暴殄天物啊！据江湖传言，红菊小娘子不仅貌美如花，还有一手绝活，能让人欲罢不能……
牛撼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嘿嘿直笑，口水都快流出来。
红菊脸色一沉，想要关门，但门被这色眯眯的肌肉男顶着，以她那小身板哪里关得上！
正焦急间，一块板砖从她头顶飞过，正好砸在光头男的脸上。
砰！
板砖力道极大，直接砸个粉碎。以牛撼山的身手竟然没能躲开，鼻子直接飙出两道血线，整个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牛先生，又见面了，一大早跑来砸我家的门，有何贵干啊？该不是想和我打一架吧？”
苏图换上一身青衣，手中提着带鞘古剑，从内院慢慢走来。
“公子！”
红菊一脸惊喜。
公子昨日劳累，还以为要睡到中午，没想到这么早就起来了。
看着从身前走过的挺拔身影，红菊小心肝忽然有些砰砰乱跳，想起楼主给她下的任务，不由又有些脸红。
“啊？不是不是，苏兄弟误会了！老牛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
牛撼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虽然鼻子挂着两条血线，但愣是硬气不起来。
没办法，眼前这狗日的可是连赵老头子都被他砍得昏迷不醒。他老牛脑子还没坏，怎么可能自己送上门找虐呢？
刚才不过是色迷心窍，一时把持不住，才……
等等，红菊小娘子是这小子的下人！
那，那岂不是早遭毒手了？
这天杀的啊！
那夜才拿下青梅小娘子芳心，现在连魁首红菊都不放过！肉全让这狗日的给吃了，还能不能留点汤给他们这些饥渴大众啊！
牛撼山心中哀嚎，两个鼻子鲜血如注。
红菊看着害怕，怯生生的躲在苏公子身后，像极了一只入虎口的羔羊。
看到这一幕，牛撼山更是伤心欲绝。
苏图看着莫名其妙，心道这傻大个大白天跑过来，难道就是要给自己表演这鼻子喷血的功夫？
“牛先生，找我到底是何事？”
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牛撼山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摸着脑袋唉声叹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看苏图就要发飙，这肌肉男才闷闷说道：“也没啥。就是俺们院长让俺带句话。”
郭院长？
苏图心中“咯噔”了一下。
光头男看了他一眼，脸色有些古怪：“院长说，你事情安排好了，自己去神脊山。他那边情况有变，要先行一步。”
苏图顿时就傻眼了，不带这么坑人的吧。
原想着路上有个上一品保驾护航，就算遇到守宫兽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现在可好，让自己一个人北上，北上送死吗？
莫名其妙被放了鸽子，心中郁闷的快吐血，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然，肩膀一沉，有什么东西落在上面。
侧头一看，原来是只巴掌大小的黑猫。
小夜！
这位爷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苏图大喜。
猫则一脸萎靡不振，身上毛发也暗淡无光，甚至还有一些已经发白。
“别看了，收拾一下，根本尊上神脊山。”
猫大着哈欠说道。
第十一章 白云城
托天城位于皇庭山脉中央，地形相对封闭，仅有一条水路和一条陆路与外界联通。
所谓水路，指的是沿沧澜河南下，经大壶口直达中下游的怀业城。而陆路则是经数百里崎岖的皇庭古道，最终通往圣域北部的白云城。
白云城原是永安国南部门户，十年前南曜大军攻破永安国都。之后不久，这座古城也跟着沦陷。
由于地处兵家必争之地，南曜灭亡永安之后，便以白云边为据点，组建新军太平军。
太平军人数不过二十万，实力远不如涂不弃的赤旗军和柳伯伦的长胜军。不过镇压永安故土那些亡国余孽复国叛党还是绰绰有余。此外，还可以监视南部托天城的一举一动，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最近这段时日，南曜大举进攻东虞，北路大军攻城掠地连连告捷，但战线越拉越长，兵力开始捉襟见肘。
不得已，南曜兵部只得下令太平军赶往前线支援，以至于如今的白云城城防空虚，仅有两万城防军驻守。
除了城防军，城中还有二日神教修建的神殿以及守护神殿的神使。
不过最近有人发现，原本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午时必定前往神殿祷告的神使明清大人，不知为何已多日不曾露面。
本来还算称职的城主马广利也一反常态，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寻欢作乐，城中大小事务一概丢给属下打理。
加之城郊一带连续几日出现离奇命案，不少猎户进入后山山林之后，或是惨死或是失踪。种种异象，让城中百姓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安。
……
白云城，南城门。
这日，天蒙蒙亮，城门口已如往日般排起了长龙。
当中，有拉着自家特产准备入城赶集的城郊农户，有在城中打零工养家糊口的工匠，也有不少来自圣域其他城镇的商贾旅人。
卯时，悠扬钟声从城中传来，厚重的木质城门缓缓朝两侧打开。
十来个穿着皮甲的士兵扛着长枪无精打采的走了出来，接着开始叱喝那些入城的人群排好队伍接受检查，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无聊且无趣的生活。
有入城的人，当然也有出城的人。
最先从城中走出的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
少年背着个一个绿皮竹箱，一只手握着登山杖，一只手牵着灰毛驴，头上扎着个发髻，看装扮像是外出游历的学子。
他一走出城门，便引来不少惊羡的目光，就连看守城门口的士兵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因为这少年长得唇红齿白，十分的俊俏，以至于从身边经过的女儿家都开始自惭形秽。
“徒儿，徒儿啊，你，你倒是等等，等等我呀！”
一个身材矮小、衣服打满补丁的老头子小跑着跟在少年身后。
“赵大叔，你倒是快点呀，我们天黑之前要赶到托天城呢。”
少年一脸不满的瞪着这老头子。
他和这老头子萍水相逢，不过老人说他是资质超凡，非要收他为徒不可，结果就这么跟了一路。
“徒，徒儿啊，那，那托，托……”
老头子手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位小兄弟，你这是要去托天城？”
一个满脸富态的油腻中年男凑了过来，眼睛不停打量着这俊美如玉的少年郎。
少年点了点头，一脸天真的问道：“是啊，大叔，托天城离这儿远吗？”
油腻男笑眯眯说道：“从白云城出发，经过皇庭古道，起码也要走个四五天才能到托天城。”
“啊，这么远？我还以为一天就能到呢。”
少年有些苦恼。
姓赵的老头终于缓过气来，道：“公子啊，老头子都说急不得咯，而且这一路穷山恶水，匪盗横行，这样子出发很容易出岔子的。”
“不是还有赵大叔你吗？你可是说自己一个能打十个的哦。”
少年眨了眨眼睛。
“那是，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别说打十个，就是打一百个都不成问题。”
赵老头一脸得意。
油腻男瞥了一眼吹牛的老头子，目光又落在少年郎身上，笑道：“皇庭古道最近这段时间可不太平，已经有好多路人失踪了，我劝小兄弟还是小心些为好。”
赵老头一听，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徒儿啊，你听听，要不这托天城咱先不去了？老头子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如何？”
“那可是托天城啊。我这次出来，就是想去古皇都开开眼界的。”
少年一脸不甘。
“明日我们商队也要去托天城，小兄弟若真想去古皇都，可以先到我们商会住一晚，明日再与我等同行，人多些相互也有个照应。”
油腻男提议道。
赵老头一脸警惕：“阁下也要去托天城？这么巧？你们商会在哪？有多少人？做什么买卖的？”
“商会就在城中，也就十来个人，做些茶叶买卖。”
油腻男嘿嘿一笑。
见少年还有些犹豫，他又凑过来，神神秘秘说道，“不是我吓唬小兄弟，最近不止皇庭古道频出怪事，就连这白云城郊都发生了好几起命案。”
“命案？”
“是啊。据说已经死了好几个人，而且死相相当的凄惨，就像被野兽撕咬致死，有些连尸体都找不到呢。”
“难道这附近有虎豹出没？还是出了什么凶煞恶鬼？”
赵老头也吓了一跳。
“这个么……”
油腻男笑而不语，一脸高深莫测。
少年郎和那赵老头惊疑不定。
这时，有路人看不下去，忍不住叱喝道：“李二狗，你这厮又在这儿骗外乡人，小心官府请你去吃牢饭。”
“呸！老子说的那句不是实话？陈铁牛那傻小子不就死在山里，尸骨至今都找不到？他家娘们哭天喊地找人进山，结果愣是没人敢答应！”
油腻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路人。
那路人还想理论几句，见几个游手好闲的混子靠近，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他生怕惹祸上身，只得提醒少年郎一句，而后就急匆匆往城门口赶去。
油腻男又转过头，盯着少年郎俊俏的脸庞，笑眯眯道：“小兄弟，你意下如何呀？跟着我们商会，明日就带你去托天城怎样？”
“不用，不用，这托天城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赵老头拉着少年就要往回走。
几个混混已经围上来，将他们去路堵住。
“阁下这是要做什么？那边的官爷可都看着这里呢？”
赵老头色内厉荏喝道。
心中却暗自叫苦，因为他发现城门那些士兵根本懒得往这边瞧一眼，看来是对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习以为常，或者干脆是狼狈为奸。
“也没什么。就是看这位小兄弟面善，想请小兄弟去喝杯茶而已。”
油腻男舔了舔嘴角。他也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是做买卖的，只不过什么买卖都做，包括那些见不得光的。
比如眼前这少年郎，这等极品货色可是某些贵人的最爱。若是调教得好，以后可就是一颗摇钱树啊。
油腻男眼神炙热。
赵老头见形势不妙，就要拉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少年冲出去。不过被一个混混踹了一脚，结果整个趴在地上，痛的眼泪直打滚。
“赵大叔！”
少年总算醒悟过来。
他扶着缩在地上的老头，对着那出手的混混，怒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出手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有的，有的，晚上大叔给你讲讲什么叫王法。”
油腻男嘿嘿一笑，又朝手下混混使了个眼色。
几个混混都靠了过来，有些站在四周遮挡路人目光，有些拿着布条，有的拿着麻绳麻袋，准备将这少年郎直接架走。
四周路人纷纷低着头走开，生怕惹祸上身，至于看守城门的士兵，更是当他们这些人不存在，连看都懒得往这边看上一眼。
油腻男眯着眼睛，看着少年仿佛看到一堆金灿灿的金元。
正幻想着日后神仙般的生活。忽然，几声刺耳的尖叫在他们身后响起。
紧接着，原本排队入城的人群开始出现骚乱！
“杀人啦！杀了啊！”
“那个人疯了！”
“他把他媳妇儿咬死了！”
“怪物！他是怪物！”
混乱中，有人尖叫，有人奔跑，恐惧开始往四周扩散。
呜呜~
城墙上方，有号角声响起。
看守在城门的士兵终于被惊动，不过那些狗日的不是出城查看情况，而是逃入城中，准备关上城门。
结果就是，城门口出现更大的骚乱。
李二狗也没想到会有这等变故，他本能的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结果看到混乱的人群，还有一个趴在地上，满是血的人。
那个“人”似乎捕捉到他的目光，猛地抬起头，露出叼着肉流着血的嘴，以及一双通红如火的眼眸。
在这眼眸之上，眉心中央，还有两个眼珠子般的光点在快速转动……
第十二章 在下苏大刀
“怪，怪物啊！！”
李二狗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再顾不得那摇钱树少年郎，连滚带爬想要逃跑。
但刚爬起身，肥胖的身躯猛地往下一沉，有什么东西挂在后背。
他心头一阵狂跳，稍稍瞥了一眼右肩，只见肩膀上搭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掌。
他的脸瞬间就白了，还未来得及呼救，一个血红的头颅猛地咬住他的左肩，接着往上一扯，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李二狗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整张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曲。
他整个人扑倒在地，想要在地上打滚，但背后那东西力量极大，死死的压着他，不断撕下他肩膀和后颈的血肉。
“救，救我啊！救我啊！！”
他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手指都抠到泥土里面。但没人能救他，也没人敢救他，不过短短几息，声音迅速变弱，直至彻底消失。
鲜血从他支离破碎的后背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四周的泥土。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蹲在尸体上，一边撕咬着血肉，一边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咀嚼声和喘息声不绝于耳，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李二狗手下那些混混早就跑得没影，只剩下吓傻了的赵老头还有那牵着毛驴的少年郎。
小毛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少年脸上也毫无血色，不敢动弹。
最后，还是赵老头率先醒悟过来，他扯了扯少年的衣角，示意悄悄退走，不要打扰前面那位爷进食。
少年咽了咽口水，颤抖着点了点头。不过刚往后退了一步，浑身是血的怪物突然停了下来。
它慢慢抬起头，露出血腥狰狞的面孔，眉心诡异光点飞快转动。
“不好！快逃！”
赵老头见情况不对，拔腿就往后跑，动作敏捷得像只猴子，完全不似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不过一眨眼，他便跑出十几米。
可怜那如花似玉的少年郎被丢在后头，原本蹲在尸体上的怪物三两步便追了上来。还在滴血的手臂往前一抓，直接将少年身后竹箱拍碎。
哗啦啦～
数十本珍贵古籍如雪片般飞散，少年柔弱的身躯也被带倒在地。
赵老头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要跑回去捞这还没认的便宜徒弟，想想又觉得没这个胆量和本事。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怪物上前一脚踩在少年后背，准备品尝这鲜嫩可口的血食。
“造孽啊！怎么才出城就遇到这种怪物！难道我赵日天就没有收徒弟的命？”
老头子仰天长叹，为这可怜的徒弟默哀几秒钟，然后擦干眼睛，就要开溜。
“这位老先生，麻烦让下。”
还没动，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老头子愣了一下，刚想回头，忽然眼前一晃，多了两个奇怪的身影。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汉，全身上下裹着黑袍，不露半点皮肉，看着压迫感十足。不过背后背着个娇小的小竹箱，和他高大魁梧的身材很不协调，又显得有几分滑稽。
在大汉身边，则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
男子留着一头黑色短发，身上也穿着一件青衣，不过身材挺拔，面容俊朗，不失阳刚，左手提着一柄带鞘古剑，右肩蹲着一只巴掌大小的小黑猫。
小黑猫病怏怏的无精打采，头顶毛发有些发白。
赵老头目光略过大汉和黑猫，直勾勾的盯着这出彩的年轻人，仿佛又看到了收徒的希望。
正想提醒几句，却见年轻人已朝怪物走去。
踩着少年后背的怪物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
“嗷！”
忽然，它发出一声恐怖的怒吼，凶残的面孔如野兽般狰狞可怖。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年轻人要被撕碎时，那满身是血的怪物却突然转身，然后头也不回朝山林方向逃窜。
什么情况？
怪物竟然跑了？
老头子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定了定神再往前望去，发现原本站在怪物前面的年轻人也失去了踪影。
“你们看那！”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原本四散逃亡的百姓驻足，目光纷纷转向某处。就连躲在城墙上的士兵也好奇的探出头来。
只见通往山林的某条小道上，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手里握着出鞘古剑，剑尖正对那满身是血的怪物。
此时此刻，怪物再无一丝暴虐凶厉，有的只是惊惧和惶恐。它一动不动，甚至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猜测那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如此轻易制服那可怕的怪物！
年轻人没有理会四周惊艳的目光。他瞥了眼怪物眉心游动的光点，皱着眉问道：“还有救没？”
“没救了。”
肩上的小黑猫打着哈欠，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年轻人目光下移，落在怪物那双猩红的眼眸，冷着脸问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打出来？”
浑身是血的怪物微微一颤，紧接着脸上露出一丝狠色，胸膛猛地往前一挺，竟让锋利的古剑刺入自己胸膛。
“啊——”
一声若有似无的尖叫响起，怪物眼中光芒迅速暗淡，眉心光点却游动得更快，最后化为一团光晕飞逃出来。
虚幻不定的光晕冲出尸体，如受惊的小白兔想要继续往山林方向逃窜。
这时，一张金丝细网飞来，将它罩在其中。
光晕就像落入陷阱的野兽，左冲右突，不停挣扎，想要冲破金丝网。
年轻人左手一抬，指尖弹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玉珠。
玉珠击中被金丝网罩住的光团，直接将它给吸了进去。
年轻人手一拉，将金丝网收回，又将玉珠取出。
“怎样？”
他两根手指捏着玉珠，眯着打量着里面游动的光点。
肩膀上的猫抬了抬眼皮，懒洋洋说道：“普通货色而已。”
年轻人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将玉珠和金丝网仔细收好，又将刺入尸体的古剑抽回重新入鞘。
眉心光点消失，怪物软软瘫倒在地，成为一具真正的尸体。
惊魂未定的城郊百姓看到怪物被放倒，不由发出一阵欢呼。原本已经关上的城门，也悄悄打开一条缝隙。
“小兄弟，好身手啊！你这功夫不比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差，不知是师承何处呀？”
赵老头屁颠屁颠小跑过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堆着和蔼的笑容。
年轻人觉得这老头的笑容有些眼熟，便说道：“在下来自泣血城，不知老先生怎么称呼？”
“老头子姓赵，名日天，乃白龙山第三十六代传人。年轻时有个外号叫玉面小飞龙，塞北十九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知小兄弟有没有听过？”
赵老头张口就来。
男子眯着眼睛，笑道：“久闻前辈大名了。”
正要互相吹捧几句，忽然看到一个长得有些犯规的青衣少年朝这边走来。
少年脸上脏兮兮满是污泥，胸前抱着从地上捡回来的古籍。由于书太多，一边掉一边捡，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等少年走近，赵老头没皮没脸的介绍道：“这是我徒儿，叫陈天生。”
“谁是你徒儿了？”
少年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又对着救命恩人行了一礼，“在下北定城陈天生，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北定城？
年轻人心中一动，那可是南曜边境要塞，出了北定城就是神脊山荒野，算是他此次北上必经之地。
他眼珠子转了转，上下打量着这俊美的不像话的少年郎。
接着，露出一个和赵老头有几分相似的笑容，道：“在下苏大刀，来自泣血城，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