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想出去走走
李青稞走了，为了她的永安。
苏图和她最终还是没有挑破那一层关系，两人各有各的顾虑。
曾经经常看到一句话，越是喜欢越是胆怯。
原来真是如此。
……
“阿图啊，别睡了，你都睡了三天，再不出来晒太阳，可就要发霉了。”
“唉，老爹早就跟你说，下手要快，下手要快。你呢，就是不听，还磨啊磨啊磨。现在好了，阿稞被你磨走了，连阿芸都跟着走了，人财两空啊！”
“阿图？你倒是回句话？该不会是想自寻短见吧？还不至于，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窝边找。”
“要不老爹给你介绍城南王阿姨家的丫头？那丫头虽然胖点，也就两百来斤，不过你现在不是上三品了吗，抱个几百斤还不轻而易举，各种姿势都难不倒你？”
“要是你还不想成家，老爹带你去飞花楼转转如何？”
杨老头就像一只绿头苍蝇，每天都在门外念念念，念得苏图头都快爆了，干脆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音才消沉下去，然后听到外面院门开合的声音，估计老头子也觉得无趣，去找他那老相好诉苦了。
简朴的木屋总算清静下来，苏图又将被子从头上拿下，闻着被子淡淡的幽香，看着头顶发黄的蚊子发呆。
嘚。
一声轻响。
窗户被推开，一只小黑猫从窗台上跳下来，又轻轻一跃上了方桌。
然后，它就这样蹲在方桌上，看着躺在床上形容憔悴的年轻人。
“怎么，就准备一直这样躺着？”
小夜问道。
苏图没有看它，“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这样躺着。”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上那小妞了。”小夜歪了歪头，“本尊倒是挺好奇，你到底看上那小妞哪里？难道是那双大长腿？”
苏图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
“人呐，现在觉得难以割舍，或许过段时间你都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何必呢？”
小夜脸上露出一丝嘲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那些你以为忘不了的，不想忘的，不能忘的，最后通通都会忘记。”
“真有那么容易？”
苏图终于坐了起来，看着桌上的猫。
“如果你觉得忘不了，不过是时间还不够久而已。”
小夜淡淡说道。
“哦，那需要多久？一年，两年，十年，百年，还是千年？”
苏图冷笑道：“若是真那么容易忘记，恐怕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吧？”
小夜眯着眼睛看着苏图。
苏图毫不畏惧与它对视。
片刻之后，小黑猫站了起来，从方桌上跳下，又重新上了窗台。
“别忘了，你答应本尊的事。”
它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头也不回的从窗台跳落到外面。
苏图看着明亮的窗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喃喃说道：“放心，我没忘。”
……
杨老头出门归来，已是中午时分。
原以为苏图还在睡觉，没想到这小子已经起来，还准备好了午饭和酒。
杨老头老怀甚慰，拍着苏图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杨长枪的儿子。不就是个女人吗，老爹告诉你，这世界有大把的女人，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接着杨老头又凑过来，小声说道，“再说，那杂物间里还有一个呢。那个模样更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生崽。”
苏图这才想起那个女尸姐姐。
不过那女尸姐姐也奇怪，整天都待在杂物间里，也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仿佛真的是一尊瓷娃娃。
苏图这两天没空也不敢去打扰，至于老头子说的能不能下崽，特么谁有胆子去研究？真当女尸姐姐手中的白骨鞭是耍着玩的吗？
……
苏图给老头子斟了一杯酒，自己也满上，然后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整个胸膛仿佛燃烧起来。
杨老头看着这儿子，嘿嘿一笑，也将杯中酒干了，然后夹了块腊肉丢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跟老爹说？”
苏图将两人杯中酒续满，沉默片刻，道：“老爹，我想出去走走。”
杨老头似乎不感到意外，这捡来的儿子虽然有时候不开窍，但也非是池中物，这小小的泣血城是困不住他的。
杨老头又干了一杯酒，“准备去哪？”
“我想先去东虞，有机会再去托天城看看，听说托天城收藏着最古老的典籍，记载着这个世界的起源。或许，我能够在那里找到我一直在寻找的答案。”
苏图说道。
其实他还有些话没说。
如果有可能，他还想去找其他的神宫，因为猫说神宫中才有他需要的答案，甚至是解决他身体问题的方法。
但神宫过于凶险，怕老爹担心，干脆就不提了。
“放心去吧，老爹这里你不用担心。”杨老头自酌自饮一杯，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又提醒道，“离开了泣血城，要小心南曜那些神棍。二日神教势力庞大，就算在东虞也不能大意。”
苏图点了点头，刚杀了人家一个镇魂使，是该小心一点。
杨老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最近圣域不太平，南曜和东虞双方剑拔弩张，听说在某些地方已经动起手来了，怕是迟早会有一场大战。”
“国战不同儿戏，双方会不择手段。所以，尽量不要卷入这场纷争，若是无法避免，也要处处小心。”
“不仅要小心你的敌人，也要小心自己人。记住，离开了这个院子，不要轻易相信一个人，哪怕是以前认识的人。”
老爹的语气有些严厉，苏图也认真的点头。
接下来，爷俩沉默喝酒，吃菜。
等到酒足饭饱之时，苏图突然问道：“老爹，我床底下的钱你都花完了？”
“也没几个钱，早就完了。”
老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特么两百个银元叫没几个？
苏图满脸黑线，终于明白小夜回来之后脸色那么难看，敢情私房钱都被这老爷子给吃了。
“老爹，我出门总要带些盘缠吧？你该不会让我一路乞讨去东虞吧？你卖儿子当苦力那些佣金呢？”
苏图盯着杨老头。
“去东虞八百里荒野，需要花个啥子钱。”
杨老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见苏图脸色不善，又赶紧说道，“那啥，你不是还有几头铜尸和凶尸吗？对了，听说还猎了两头原生魂，这些宝贝老值钱了。”
苏图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值钱，问题这老头子一毛不拔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样子，老爹给你条路子，你把尸体和原生魂都带上，说不定能换来好东西。”
杨老头神神秘秘道。
苏图翻了翻白眼，“我现在只想要金元，其他东西都不稀罕。”
“年轻人，别这么草率嘛，说不定会有惊喜哦。呐，就是这里，记得带上东西。”
杨老头丢过来一张小卡片，人已经溜到门外，“那啥，老爹下午和晚上还有活动，就不用等我了……”
话还没说完，老头子已经没影了，以他的身手，苏图想追都追不上。
无奈，只得捡起桌上的纸片，看到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城西，麻雀巷，博古楼。
苏图看了眼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台上的猫，“怎样，要不去看看？”
猫无打了个哈欠，脸上写着无所谓。
……
租了辆马车，将包成粽子的尸体丢在马车上，顺便撒上些晒干的血丝兰掩盖尸体的味道。
其实到了铜尸这个级别的妖魔，大部分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尸臭，凶尸则几乎与常人无异，像躲在杂物间那位女尸姐姐，甚至还带着某种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
所以撒不撒血丝兰，问题都不大，只是心理上需要，毕竟大白天拉着怎么些尸体在城里瞎逛，感觉还是有些别扭。
从城北到城西，驾着马车，也就半个时辰的时间。
苏图不知道麻雀巷的具体位置，一路上都得问人。
很快，他便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没听过麻雀巷的还好，直接摇头。知道路的，看苏图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直到快到麻雀巷的时候，才有个好心的商贩神神秘秘提醒道：“小哥，麻雀巷可是这附近有名的鬼巷，每年都有人进去以后就再没出来，连城镇守备队都没有办法。你去那种地方干嘛？”
原来是鬼巷。
苏图恍然大悟。
对于普通老百姓，这名头确实有些唬人。
但苏图现在肩膀上蹲着一只会说话的猫，马车后面车厢里装着前几天还能活蹦乱跳的尸体，这段时间去了趟神宫什么妖魔鬼怪都遇见过，还怕什么鬼巷？
再说老头子看着不靠谱，但不会无缘无故给这么个地址，估计是有什么深意……
苏图向那商贩小哥道了谢，然后在对方看白痴般的眼神中，淡定的架势马车朝那传说中的鬼巷驶去。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在城西某个偏僻的角落找到那条叫麻雀巷的小巷子。
巷子很安静，没看到什么行人，路面很宽，却一副破败景象。
两侧房屋大多年久失修，有些连屋顶都没有。偶尔有人躲在黑乎乎的窗户后探头探脑，那肆无忌惮的目光让苏图觉得很不舒服。
“那就是博古楼？”
苏图终于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建筑。
小夜蹲在他肩膀上，舔了舔嘴角，“这地方，有点意思。”
第二章 黄泉姐姐
苏图打量着这栋古怪的小楼。小楼有四层，用了许多神秘的黑色木料，整体看起来有些阴气森森。
正门上方挂着一块老旧牌匾，牌匾歪了一边，上面写着“博古通今”四个古字。
古字原本应该描着金漆，可惜金漆都已脱落，露出下方死气沉沉的色彩，笔画之间还连着厚重的蛛丝，也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清理。
门没有关，就那样子敞着，也没看到里面有人。走近一些，甚至能够感觉到有股寒意扑面而来。
“泣血城居然还有这种怪异的地方。”
苏图喃喃自语。
肩上的猫眼睛微微泛着红光，“这楼用了很多养魂木，还有其他一些特殊的材料，形成一个类似荒野的环境，这里面就是有原生魂都不奇怪。”
苏图点了点头，他听过养魂木这东西。据说生长在荒野深处，能够为原生魂提供养分，让原生魂慢慢壮大。
咚、咚、咚、咚……
楼中黑暗中忽然有沉重的脚步声传出，仿佛有人穿着木鞋正朝这边走来。
不一会儿，一道诡异的人影幽幽浮现。人影全身罩在黑袍中，连面容都无法看清。
这让苏图想起在神宫中遇到的四眼魔人。不过与魔人不同，这人影明显是有实体，并非像魔人那般虚实不定。
人影没有跨出小楼破烂的门槛，而是站在楼里朝苏图招了招手，仿佛早知道苏图要过来。
苏图眯了眯眼睛，这次看得仔细。
原来里面那家伙连手臂都裹着黑布，没有露出半点皮肉。
“装神弄鬼，那东西根本不是人。”
肩上的猫冷笑道。
苏图心中一动。
不是人？难道是妖魔？
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出现妖魔好像也不奇怪。
苏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跨过腐朽的门槛，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楼里面没有点灯，光线很暗。
黑影也没有说话，等苏图走进来，便转身朝黑暗深处走去。
苏图无奈，只得跟上。
通道很狭窄，四周一片漆黑。
好在苏图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上三品，五感敏锐异常，借着一丝微弱光亮，便能够分辨四周事物。
他发现两侧都是些古物，有石像，有木人，有兵器，甚至还看到某些吊起来的诡异尸体。
好在尸体都经过特殊处理，没有散发什么令人恶心的味道。
苏图觉得有些寒冷，手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带路的“人”不紧不慢的走着，最后上了木阶梯，登上二层楼，然后没有停顿，又直接上第三层。
苏图跟在它后面，保持三米距离。
等快到第三层，终于看到楼道有一抹昏黄的光亮。
前面带路那人影拐入这一层楼，不一会儿刺耳的脚步声便消失不见，看来是到了地方。
“你最好小心点，上面那家伙有点能耐。”
肩上的猫难得提醒了一句。
苏图心中一凛，摸了摸身后的黑色匕首，小心翼翼的上了第三层。
在这一层，最先看到的是一方凌乱的长木桌。
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此外还堆积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有厚厚的书本，有古怪的坛子，有支起来的木架，还有些黑色骨头。
若是没有记错，这种骨头叫招魂骨，能够吸引原生魂。
带路“人”一动不动站在木桌旁，仿佛一尊雕像。
除了这尊雕像，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苏图目光又往四周扫去，发现都是些三四米高的木架，有些放着古籍，有些放着箱子瓶子，还有许多根本叫不出名字的事物。
苏图清了清嗓子，朗声问道：“有人在吗？”
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显得格外的响亮刺耳。
没有人回答。
苏图有些莫名其妙，正要继续前进。
刚踏出一步，原本呆立不动的黑袍人突然朝他走来。
在靠近他身前三米时，黑袍人一个加速，接着一跃而起，一道隐晦的光芒闪现，直接朝苏图头顶劈落！
苏图面不改色，脚下快速后退，任由那道光芒从眼前划过。
原来是把刀！
但这刀……
怎么长在这黑袍人手上？
苏图眯了眯眼睛，发现黑袍人的刀跟他的手臂连在一起，就像突然从小臂伸出来一样。
他又想起猫之前说过的话，看来这家伙果然不是人！
难道是……
一击不中，黑袍人动作再次加快，另外一只手臂也伸出一把同样的刀。
两把刀化为道道残影，又如一张巨网，毫不留情朝苏图头顶罩落。
苏图脸色微沉，快速抽出身后匕首。
黑色匕首后发先至，在黑袍人两肩各刺中一刀。
黑袍人舞动着双刀的手臂都垂了下来，却没有流血，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站着，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这个时候，苏图终于看清对方的脸。
这根本算不上一张脸，而是一张木雕面具，不过面具额头有一颗水晶般的珠子，珠子中有淡淡光晕在流转。
“出来吧，单凭一具游魂傀儡还对付不了我。”
苏图盯着黑袍人那张诡异的面孔，注意力却落在四周高大的架子中间。
游魂傀儡，某些傀儡师的作品，主要用养魂木和原生魂制作，具体工艺如何，苏图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某些高等级的游魂傀儡，实力堪比上三品武者，极其厉害。不过眼前这头，充其量也就中三中二品，还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
拍、拍、拍……
清脆的掌声从架子后昏暗的空间传来。
被废掉双臂的游魂傀儡慢慢后退，重新站回长条木桌旁边。
“你就是杨老头捡来的儿子？啧啧，年纪不大，倒是挺厉害的嘛。”
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道高挑的身影从木架后款款走出。
这是个女子，身材很高，估计得有一米七几，精致的瓜子脸带着一丝狐媚味道，眼神却有些淡漠。
她满头青丝随意披散，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黑纱，由于身材有些犯规，举手投足间总能展现令人面红耳赤的风情。
苏图心如止水，沉声问道：“你是游魂傀儡师？”
女子没有回答。
她看着苏图，忽然笑道：“小弟弟，你流鼻血了。”
我去，不会吧！
苏图赶紧摸了摸鼻子。
没有啊！
然后他又看到女子眼中有促狭之意，顿时醒悟过来。
“这位姐姐，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
苏图满脸无奈。
女子妩媚一笑，扭着腰肢，慢慢朝苏图走来，最后在苏图身前停下，挺直的鼻尖几乎贴到苏图的脸颊。
“怎么？难道小弟弟不喜欢姐姐开这种玩笑吗？”
黑纱女子再次开口，声音轻柔，恍若低吟。
她抬起手，黑纱滑落，露出洁白光滑的手臂，轻轻帮苏图理了理鬓角凌乱的头发。
苏图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忽然感觉呼吸变得急促，整张脸也慢慢涨红，体内仿佛有团火焰被点燃。
“小弟弟，你就说喜不喜欢嘛？”
黑纱女子吐气如兰，在苏图耳边轻声说道。
“不喜欢！”
原本闭着眼睛的小黑忽然开口，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苏图瞬间醒悟过来，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震惊的盯着这黑纱女子。
自己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让这陌生女子靠得这么近？
若是她有歹意，岂不是危险了！
苏图脸色难看，额头有丝丝冷汗冒出。
“这狐狸精念力不弱，已经能够影响你的感知。”
小夜在苏图肩上懒懒的说了一句。
念力？
苏图心中一动，难道这女子还是个魂师？就像在荒野遇到的蓝韭一样？
“这是高阶魂兽？”
黑纱女子看了一眼苏图肩上的猫，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头，能够勘破自己的媚术，这魂兽不简单。
猫懒得开口搭理，苏图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女子目光微微闪动，又笑道：“小弟弟真是无趣。”
说完，她又转身回到那一方长木桌，坐在桌台上，交叠着修长的双腿。
“你们是来换东西的吧？”
黑纱女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
苏图心中奇怪。
“到我这博古楼来的，除了换东西还能干什么呢？”
黑纱女子朝苏图眨了眨眼。
不过有猫在，她这狐媚功夫效果大打折扣。
黑纱女子颇感无趣，直接问道：“说吧，想要换什么？”
换金元行吗？
苏图很想问一句，但想想还是忍住。如果是要换金元，直接去城东黑市就行了，哪里需要来这种地方。
“呃，这位姐姐，还不知该怎么称呼？”
苏图心中也挺郁闷，莫名其妙被老爹忽悠到这种地方。
他连眼前这人是谁，职业是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换，甚至连自己要换什么都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跟这姐姐交流。
黑纱女子奇怪的问：“杨老头没跟你说吗？”
见苏图摇头，她眼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接着端正了下坐姿，“你是杨老头的养子，按照辈分，可以叫我一声姑姑。”
啥米？
苏图一脸呆滞。
特么这都能攀得上亲戚？
关键这女子看着也就二十几岁，怎么看都不像和五十加的老爷子一个辈分啊！
黑纱女子见苏图一脸吃瓜表情，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喊姑姑把我都给喊老了。你就跟杨老头一样，喊我一声姐姐吧。嗯，对，就叫我黄泉姐姐。”
第三章 斩尸
黄泉姐姐真名就叫黄泉。另外从言谈中，苏图发现这位神秘的姐姐不仅是个游魂傀儡师，还是个念力强大的魂师。
最让苏图感到震惊的是，这姐姐的真实年龄比老爹还大，而且大了很多，身材容貌却一直保持在最美好的状态，光阴仿佛在她身上停滞，衰老似乎与她无关。
苏图好几次想问下这姐姐是哪个年代的人，为什么能够青春永驻，最后都忍住了。
毕竟认识时间不长，还不了解对方的脾性，像这种敏感的话题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开口。
“小杨没跟你提起过我，看来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呀。”
自从挑明了关系，这黄泉姐姐就直接称老头子小杨了。
苏图没有接话，一脸吃瓜。
可惜这姐姐没有解密她和小杨之间的恩怨往事。
她托着尖尖的下巴，好奇的打量着苏图，又笑道：“虽然有小杨这一层关系，但姐姐做事向来公私分明，不要想着占姐姐便宜哦。”
苏图有些小尴尬，还想着打一打感情牌，没想到嘴直接被堵死了。
“不知道姐姐这里有什么可以换的？”
他问。
“这个可就问倒我了。这么说吧，只要你的东西足够好，姐姐人都可以换给你。”
黄泉撩了撩头发，又换了个性感的坐姿，对苏图抛了个媚眼。
苏图摸了摸鼻子，还好没流血。
怎么感觉跟家里那老头子扯上关系的，就没有几个是正经人。
“要不小弟弟说说，你有什么可以跟姐姐换的吧？”
黄泉见苏图一脸为难，开心了一会儿之后，也没有再继续逗弄。
苏图松了口气，说道：“我这里有三头铜尸和一头凶尸可以用来交换。”
“你有凶尸？”黄泉眼睛一亮，又问，“活的还是死的？”
问一头尸体的死活听着有些别扭，不过意思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大家都懂。
“死的。”
苏图答道。
“死了？那就可惜了，如果是活的那就更好了。”
黄泉脸上有些小失望。
不过凶尸这个级别的妖魔，等同于上三品高手，想要活捉的可能性不大。
“是南曜养尸人养的凶尸和铜尸，前几日袭击我们不成，被我们反杀。三具铜尸躯体受损不大，不过那凶尸反抗激烈，皮肉破损有些严重，但骨骼基本完好。”
苏图简单介绍。
“南曜养尸人弄出来的东西？这个倒是值得研究研究，而且死的时间不长，说不定还能抢救抢救。”
黄泉小声嘀咕一句。
苏图心中一动，难道那死了的凶尸还能再次复苏？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黄泉又道：“在姐姐这里，交换的东西可以分五等。你这三头铜尸加一头凶尸，勉强算第二等，可以交换一件同等级的东西，或是三件次一等的东西。”
苏图对这姐姐的等级没什么概念，只得说道：“要不姐姐先拿些第二等的东西让我开开眼？”
“也可以。”黄泉从木桌上跳下，朝苏图勾了勾手指，“跟姐姐来吧。”
苏图朝肩上的猫使了个眼色。
猫懒懒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睛，准备开始鉴宝。
黄泉看了猫一眼，将桌上的蜡烛拿起，然后在前面带路。
穿行在高大阴暗的木架中间，苏图左顾右盼，嘴里啧啧称奇。
猫只是随意瞥了几眼，很快便失去了兴趣。
小夜大人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普通的东西怎么可能入得了它的法眼？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带路的火光终于停了下来。
黄泉转过身来，身上黑纱轻轻摆动，偶尔露出雪白的肢体，让人不禁一阵口干舌燥。
苏图收敛心神，不敢胡思乱想。
“这些都是二等的宝物，小弟弟可以看下有没有中意的。”
黄泉将蜡烛放在木架上，自己找了个木凳子坐下，然后托着尖尖下巴，兴致勃勃的看着苏图挑宝。
苏图往黄泉姐姐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巨大的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苏图甚至还看到一具完整的游魂傀儡。
“黄泉姐姐，这个是你制作的？”
苏图仔细观察那游魂傀儡，发现这傀儡制作精细，栩栩如生，远非那个给自己带路的傀儡可比。
“这是一百年前，圣域傀儡大师梁成景的作品，是一具高等阶的游魂傀儡，可惜没有合适的原生魂，所以就一直这么放着。”
黄泉解释道。
苏图没有听过梁成景这个名字，虽然对这些游魂傀儡挺好奇，但对自己的作用似乎不大，于是继续往前走。
不一会儿，他又看到一颗红色的封魂珠，里面应该封印着一头原生魂。
这次苏图还没开口，黄泉就主动介绍道：“这颗封魂珠里面的原生魂是一头特殊种，能够超控火元素。对某些魂师来说，特殊种的原生魂可是至宝，就是倾家荡产都愿意来换。”
苏图对特殊种的原生魂稍有耳闻，据说这种原生魂极为稀少。若是在荒野，特殊种原生魂一旦形成妖魔，那必定是大妖，极难对付。
苏图看了眼肩上的猫。
猫淡淡看了那封魂珠一眼，懒洋洋道：“里面的原生魂已经老朽，怕是再过几年就要消散，对你作用不大。”
苏图想想也是，自己要这样一个原生魂好像也没啥用。
黄泉则对这猫刮目相看，没想到这魂兽眼光这么犀利，连这原生魂的寿元都能看透。
她不再说话，任由苏图自己挑选。
苏图一路走下去，看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猫偶尔点评几句，大都提不起兴趣。
苏图最后在一把刀前面停下。
这是一柄灰黑色的双手刀，刀身笔直，有四指宽，一米多长，刀背厚重，两侧刻着古老符文，整把刀光芒内敛，就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第一眼看到这把刀，苏图就喜欢上了。
老爹给的匕首虽然锋利，可惜用着太过凶险，而且对体型稍大些的妖魔杀伤力有限。
至于谢飞鱼那柄古剑，虽然能够压制妖魔，但用着不顺手，而且是他人之物，迟早都要还回去。
苏图觉得有必要给自己挑一把趁手的兵器，于是问道：“这把刀是哪里来的？”
黄泉稍稍坐直身子，瞥了眼苏图腰间插着的黑色匕首，道：“这刀和你身上的匕首一样，是当年永安某位通幽甲兵的兵器，据说都出自千湖大泽的上古遗迹，世上仅此一把，独一无二。”
“原来老爹这匕首也是从这里换来的。”
苏图取出黑色匕首，才知道这神兵的来历。
“换？”黄泉冷笑道，“这个是你那不要脸的老爹从姐姐这里偷走的。”
啥米？
还有这等操作？
那这姐姐就任由老爹偷，都不打击报复？
还是有什么隐情？
苏图又开始八卦。
黄泉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询问道：“你确定选这把刀？”
苏图将刀从架子上取下，重量刚好，又把玩片刻，愈发爱不释手。
“小夜，这刀怎么样？”
苏图问。
“随你，只要你能驾驭得住。”
小夜随口说了一句，又将眼睛闭上。
看来这位爷也没什么意见。
至于驾不驾驭得了……
不就一把刀嘛，难道还能翻得了天？
“黄泉姐姐，我就要这把刀了。”
苏图摸了摸刀身，感觉到一股幽幽的寒意，就像冰封在雪山上的寒铁散发出来的气息。
“小弟弟眼光不错，你身上的匕首叫夜蛇，这刀叫斩尸，都是好东西。”
黄泉起身，拍了拍黑纱上的灰，又将蜡烛取下，扭着腰肢朝苏图走来，“小弟弟，你这次可是占了姐姐天大的便宜，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姐姐呀？”
苏图可不敢让这位姐姐近身。
毕竟在这样一个黑暗的空间，面对这种狐狸精，一个把持不住，可能就会犯错误。
“姐姐，我这里还有东西。”
苏图赶紧说道。
“哦，还有东西？”
黄泉狐媚脸上露出一丝惊诧，没想到这个小弟弟还深藏不露，除了三头铜尸一头凶尸，居然还收着其他好东西。
“还有什么，拿出来姐姐瞧瞧。”
黄泉对着苏图吐气，苏图顿时有些脸红心跳。
没办法，谁让人家念力强呢？
对，肯定是因为念力强，跟自己把不把持得住么得关系。
苏图心中想着。
肩上的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次去血色高原，我还猎到两头原生魂，都封在封魂珠里面。”
苏图取出两颗小珠子，里面各封印着一头原生魂。
一头是在埋骨山顶，那背石老猿放出来想要偷袭徐倾，结果被苏图捡了个便宜。
另外一头则是进入神宫当天，从那头袭击他们的妖魔身上跑出来的，也被苏图顺手给抓了。
黄泉接过两颗珠子，仔细端详片刻，嘴里啧啧称奇，“小弟弟，你还真能给姐姐惊喜，虽然在封魂珠里面看不太清楚，不过这两头原生魂应该都不是普通货色。”
“哦。姐姐能不能给我说说。”
苏图赶紧请教。
原生魂的出现才使得这个世界变得妖魔横行，但对这些神秘游魂，苏图知道的非常有限。
这也不能怪他，老爹不跟他说，猫也不跟他说，至于王小岚之流，估计也就知道原生魂能卖好价钱。
上次荒野之行有幸结识了祁冬芝和蓝韭两个魂师，可惜还没来得及请教，祁冬芝就栽在神宫中，蓝韭也生死不知。
难得有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狐狸精姐姐，苏图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见苏图脸上满满的求知欲，黄泉眼中露出一抹妩媚的笑意，朝他招了招手，“过来，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姐姐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什么是原生魂。”
第四章 原生魂
两人一猫下了楼。
苏图跟在黄泉身后，看着四周幽暗的环境，心中有些小忐忑，想着接下来这黄泉姐姐如果提出什么过分要求，那自己该怎样严词拒绝。
如果她使用念力，自己没办法反抗，那是不是只能从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便到了一楼，又往深处走去，最后竟然出了小楼，到了后院。
后院种着许多荒野才有的植物，最醒目的是院子中央一株三米多高的诡异大树。
大树树干和叶子都是黑色，又有一道道红色纹路，如同一根根跳动的血管。
这是……
养魂树！
苏图看着眼前这株大树，震惊无语。
肩膀上的猫也睁开眼睛看了一眼。
养魂树，据说生长在荒野深处，这位黄泉姐姐可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将这么大一株养魂树移植到泣血城。
还是说这养魂树是她从小树苗种的？
据说养魂树的树龄都是按百年算，那这黄泉姐姐得有多大岁数？
苏图脑子里跳过好几个古怪的念头。
“注意树上那些瓶子。”
这时，肩膀上的猫突然提醒了一句。
瓶子？
苏图微微一愣，抬头往上方望去。
果然看到这养魂树枝叶末端挂着一个个小瓶子，每个瓶子都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这些，难道是，是原生魂？”
苏图结结巴巴的问道。
黄泉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这么多？”
苏图望着树上密密麻麻的小瓶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黄泉走到养魂树下，那里有一张圆形石桌和两只小石凳。
她自己坐下，又朝苏图招了招手。
苏图走过去，坐在这位姐姐对面。
在坐下瞬间，仿佛听到有声声细语从树上传来。仔细去听，又似乎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那是魂语。”黄泉手搁在石桌上，托着下巴看着苏图，“某些原生魂已经有了智慧，能够通过魂语进行交流。”
“居然还有魂语这东西。”
苏图心道这博古楼还真没白来，算是长见识了。
黄泉妩媚一笑，又将苏图那两颗封魂珠放在石桌上，从中挑了一颗，放在眼前端详片刻，接着两根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捏……
直接将封魂珠捏碎！
苏图脸色大变，猛地从石凳上跳起，赶紧往后面躲去。
封魂珠碎了，里面的原生魂肯定会跑出来。被原生魂附体绝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说不定会迷失自我，甚至直接成为原生魂的傀儡。
见苏图如临大敌，黄泉白了他一眼，“小弟弟，有姐姐在你怕什么？”
有你在才怕好不好。
苏图心中吐槽了一句。
只见黑纱女子右手虚抬，手中一团光晕不断挣扎，却一直无法逃离她的掌心。
“这原生魂被你抓住了？”
苏图看得目瞪口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用捕魂网，徒手就能抓住原生魂。
若这位姐姐转行当猎魂客，那泣血城的猎魂客还哪有脸面继续干下去？
苏图心中感慨连连，肩上的猫则翻了翻白眼，对这种雕虫小技不屑一顾。
见没什么危险，苏图又觍着脸小跑回来，问道：“黄泉姐姐，这原生魂是什么等级？该不会是特殊种吧？”
如果是特殊种，那可就挣大发了！
话说从进荒野一直到现在，事情一件接一件，苏图都没有机会好好研究研究自己猎到的到底是什么原生魂……
好吧，主要还是不懂，也研究不出什么来。
“不是特殊种。”
黄泉道。
见苏图似乎对原生魂的等级没什么概念，这姐姐又接着说，“这是一头三眼元魂，也就是拥有完整三魂，能够产生智慧的高等原生魂，荒野上那些高级妖魔基本都是由这类原生魂演变而来。”
“三魂是什么？”
苏图不耻下问。
黄泉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道身为泣血城第一猎魂客的养子，这小弟弟怎么连三魂都不知道？
不过想起杨老头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黄泉看苏图的目光又有些同情，摊上这么一个五毒俱全的爹，这小弟弟没被饿死都要烧高香了。
她突然同情心泛滥，开始认真为这苦命的小弟弟扫盲。
“荒野原生魂又称游魂。游魂有三，一曰命轮，一曰天精，一曰地煞。命轮主寿元，为魂之根本，天精为桥梁，可沟通天人，地煞为熔炉，可淬炼肉身。”
“魂因形似人目，又俗称眼。高等游魂有三眼，称元魂，命轮天精地煞齐全。中等游魂二眼，称残魂，有命轮天精或命轮地煞两类。低阶游魂一眼，称孤魂，三魂仅有其一。”
“小弟弟，姐姐这么解释你可明白？”
黄泉看着苏图。
苏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凑近些盯着在黄泉手中挣扎的原生魂，果然看到这原生魂的主体是三颗类似人眼的虚幻珠子，只不过这些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
此外在这三颗眼珠子周围，还有一道道细小的神秘丝线，丝线看似透明，实则每根形态都不相同。
“这些丝线又是什么？”
苏图问。
“丝线便是所谓的七魄，既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主情感和记忆。”
黄泉解释道。
苏图心中一动，“是不是我们人和原生魂一样，也有三魂七魄？”
“这个是自然。三魂是人存在的根本，七魄则定义了我们是谁。原生魂依附活人，其实就是与活人三魂七魄融合，形成新的魂魄。”
黄泉有些奇怪的看着苏图，这小弟弟可真是孤陋寡闻，连这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
苏图也是颇感无奈，黄泉所说这些，跟自己以往的认知有不小的出入。不过许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东西，听这位姐姐这么一说，又豁然开朗。
他仔细观察黄泉手中的元魂，发现每颗“眼珠”里面都有一个淡淡的金色圆轮，也不知道这些金色圆轮代表着什么。
苏图又将心中疑问提了出来。
黄泉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走到屋檐下，从木架子上摘下一个小瓶子，将手中原生魂装了进去，又盖上盖子，系上红绳。
苏图这才发现，这些小瓶子居然也是封魂玉打磨而成，心中不仅感叹这位黄泉姐姐财大气粗，居然拥有这么多的封魂玉。
黄泉走回来重新坐下，将瓶子放在石桌中央，说道：“魂中金轮代表着魂的强弱。金轮越多越明亮，意味着魂越强越珍贵。你这个原生魂虽然三魂完整，属于高等原生魂，不过命轮天精地煞都只有一个金轮，只能算普通的高等原生魂。”
“荒野中绝大部分的魂都只有一个金轮或者没有金轮，只有极个别魂有两个金轮，至于三个金轮的魂，那就更稀罕了。”
她取出苏图第二颗封魂珠。里面同样有一头原生魂，是在刚进入神宫的时候，苏图从那个趁他们昏睡发动偷袭的妖魔身上猎取。
黄泉两根手指轻轻一搓，轻而易举便将封魂珠搓碎。
苏图这次有了准备，不像第一次那样失态，但眼皮子还是一阵狂跳。
肩膀上的猫则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显然黄泉说的这些还勾不起这位小爷的兴趣。
黄泉黑色的眼眸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右手手掌虚抓，中间飘着一团明亮的光晕。
光晕中，依稀可见两只转动的小眼睛，又有丝丝细线缠绕在眼睛四周。
很显然，这是一头二眼残魂，三魂缺一，只能算是中等原生魂。虽然等阶不高，但与第一头原生魂相比，这头原生魂散发的光晕似乎还要明亮一些。
苏图仔细分辨，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喜，“黄泉姐姐，这原生魂有两个金轮！”
黄泉点了点头，目光也落在手中的原生魂上，“这头原生魂有命轮和地煞两魂，其中地煞已孕育两个金轮，若论珍惜程度和价值，还要在第一头高等原生魂之上。”
那岂不是可以卖更多的钱？
苏图心中暗喜，又观察片刻，忽然挠了挠头问道：“这个命轮和地煞看起来都差不多，姐姐你是怎么分辨哪个跟哪个的？”
“命轮为空，只有金轮。天精金轮中央，有白色左旋鱼，地煞则有黑色右旋鱼。”
黄泉道。
苏图又盯着看了半天，结果还是只看到眼珠子里面的金轮，根本看不到什么左旋鱼什么右旋鱼。
“小夜，你能看到吗？”
苏图揉了揉眼睛。
猫都懒得回答，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对它小夜大人的污辱。
黄泉瞥了苏图肩上的猫一眼，“小弟弟，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现在念力还太弱，看不到这些奥妙的。”
“原来跟念力有关系。”
苏图顿时有些泄气。
根据在神宫里得来的信息，上三品武者的念力也就在三级左右，与那些主修念力的高级魂师比较还远远不如。
“好了，小弟弟。姐姐讲了这么多，关于这两只原生魂的价值你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黄泉手里把玩着那头珍贵的原生魂，脸上露出一抹勾魂夺魄的笑意，“那么，你准备跟姐姐交换什么东西呢？”
第五章 我只是来取钱的
苏图和猫离开博古楼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傍晚。
除了那一柄叫斩尸的刀，身后还跟着一个足有两米多高的黑衣人。
黑衣人戴着一张面具，走路一板一眼，看起来有些呆笨，这是苏图和那位黄泉姐姐换来的一只特殊的游魂傀儡。
傀儡据那位姐姐说等阶不低，但目前只懂执行一些简单的指令，主要功能是用来负重，通俗点讲就是用来背行李的，所以也叫行军傀儡。
据说这种行军傀儡在圣域非常受欢迎，许多外出游历的学子都喜欢带着这种傀儡，当然前提是家里有矿，不然可买不起这种值两头原生魂的神奇傀儡。
无论是斩尸刀还是行军傀儡，苏图都是在为接下来的远行做准备。
他是真的要离开这座住了三年的城，外出闯荡一番了。
苏图牵着租来的马车，带着黑衣傀儡走在清冷的鬼巷。
两侧破败的房屋不时有隐晦的目光投来，苏图却毫不在意，思绪不知飘到何方。
“没发现少了什么东西吗？”
肩膀上的猫忽然开口。
“少了啥？”
苏图回过魂来。
“自己想。”
猫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小子怎么像缺了魂似得，连出来干嘛都忘记了。
“我咧个去，忘记换钱了。”
苏图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
床板底下的私房钱已经被老爹挥霍一空，自己当向导的佣金也被老爹私吞，原想着用两头原生魂换点金元花花，没想到一时按耐不住换了别的。
当然，从黄泉姐姐那里换来的刀和游魂傀儡肯定是物超所值，问题是没有钱怎么出去闯荡？
难道要动用老婆本了。
苏图咬着牙，从身上摸出一张羊皮纸。
这是一份契约，上面有程仲文的签字和印章，还有他陪李青稞他们闯荡神宫的报酬，足足有一百金元。
一百金元可是一笔巨款，放在上一辈都可以买几套房了。
原想着先存着，说不定以后娶老婆还要用，现在么得办法，只能先取出来应急了。
“大城钱庄在城中心，这个点应该还没关门吧？算了，刚好顺路，过去看看。”
苏图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然后让那行军傀儡也上了马车，自己则坐在车夫位置，驾着这租来的马车飞似的驶出麻雀街，又往中心区域驶去。
也就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到了泣血城的中心区。
大城钱庄挨着城主府，虽然老爹和赵老王八应该是达成了协议，但苏图经过那个高大威严的府邸时还是有些心虚，生怕里面突然蹦出几个上三品将他给绑了。
好在什么事都没发生，城主府还是和往常一样沉默。
大城钱庄还没关门，苏图兴匆匆的跑进去，还专门找了个麻袋，毕竟这么多的金元，两辈子可都没见过，都不知道这麻袋装不装得下。
钱庄里的人见一个衣着简陋的小伙背着个大麻袋火急火燎的跑进来，都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这小年轻要行什么不轨，差点就跑去隔壁城主府喊人。
“掌柜的，取钱！”
苏图冲到柜台，将羊皮纸拍在台上，颇有暴发户的气势。
肩膀上的猫也睁着眼睛，两只红色的眼珠子闪闪发亮，比在博古楼里精神多了。
柜台前的不是掌柜的，而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长相其实也算上等，只不过对最近见多了美女的苏图来说，也就是上等而已。
听说是来取钱，女子明显松了口气。
她悄悄打量了苏图一眼，见这小伙长得还算干净，穿着却不怎么上档次，原本害怕的心理渐渐消散，腰肢又慢慢挺了起来。
嗯，前面还是挺壮观的。
“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们钱庄要打烊了，你明天再来吧。”
女子抬了抬眼皮，开始收拾台面上的东西，看来是真的要打烊了。
“这位姐姐，行个方便，小弟住在城北，过来一趟也不容易。”
苏图赶紧赔笑。
一听是城北来的，女子眼中愈发不屑，毕竟整个泣血城的人都知道，城北几乎相当于贫民窟，哪有什么富贵人家？
估计十几个银元就觉得是巨款，家里都不敢收着，还要专门存到钱庄。
这种人，钱少事多，最是讨厌。
“不好意思。”
女子又敷衍了一句，接着抱着一堆账本，转身朝内屋走去。
“小妞，别给脸不要脸，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今晚让你下不了床！”
一个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
钱庄里面的人都呆住了，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女子摇动的腰肢僵住了，接着猛地转过身来，涨红着脸盯着苏图。
原本看热闹的几个伙计也都围了过来，有些已经开始抄家伙了。
特么这小子以为这里是哪？
以为这女子是谁？
这里可是大城钱庄，这女子可是大城钱庄的蜓儿姑娘。
城主府的业务都要经过她的手，据说和城主府某些贵人还有不好公开的关系，就是这钱庄真正的老板遇到了都要客客气气，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当众羞辱过了？
苏图也是一脸尴尬，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但跟人家解释说刚才开口的一只猫，人家会信吗？
显然不信。
“小子，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再敢出言不逊，看老子不打烂你的嘴。”
一个人高马大的伙计手里挥着木棍，想要在暗中**的对象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闯出这祸，现在怎么办？”
苏图对着肩膀上的猫小声抱怨。
“怎么办？给本尊打啊！”
猫气的给苏图来了一爪子，特么是连神宫都走过一遭的人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还怕这几个不入武者品阶的钱庄伙计？
特么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讲不讲道理的问题好不好！
苏图翻了翻白眼，然后一脚将那举着棍子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雄姿的伙计踹飞三四米。
那中看不中用的钱庄伙计躺在地上，翻着死鱼眼口吐白沫，半天都爬不起来。
钱庄的其他人都愣住了。
“有人抢钱庄啦！”
也不知谁一声尖叫，自知不敌的钱庄伙计一哄而散。
叫蜓儿的姑娘也想往内屋跑，结果却被一只大手捏住。
“这位姐姐，我就取个钱，没其他的意思。”
苏图笑眯眯的说道。
蜓儿吓得双脚发软，站都站不直，全靠苏图托着。
她到这泣血城也有五六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敢光天化日打劫大城钱庄，而且就在城主府眼皮底下作案。
对了城主府！
只要拖延片刻，城主府的卫队肯定就会赶来救援！
到时候，看这贼子还怎么猖狂！
蜓儿渐渐冷静下来，雄伟的山峰还在起伏不定，“公子，你要取，取多少，开口就是。还请，不要弄伤蜓儿。”
苏图翻了翻白眼，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往这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他再次将柜台上的羊皮纸拿了出来，在女子面前晃了晃，“你们这钱庄服务有问题，我要把上面的金元都取出来，以后不存你们这里了。”
女子被逼无奈，目光终于落在羊皮纸上，“一百银元，这个简单。公子请放开蜓儿，蜓儿这就去给你取来。”
苏图觉得有些蛋疼，不明白这么大一个钱庄雇的都是些什么人。
“这位姐姐，请看清楚，是一百金元好不好。”
苏图没好气的说道。
“一百……金元？”
蜓儿愣了一下，又仔细看羊皮纸上的数字，终于确认这穷酸小子说的数目不假。
居然真的是一百金元！
要知道这泣血城的大城钱庄，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每天也只有三百金元流通。
现在都快打烊，这小子，哦不，这位公子一下子就要取三分之一的流通金元，这，这一时半会儿的，哪还凑得出来啊？
如果拿不出来，这位公子会不会把自己给……
不过现在看看，这公子其实长得还蛮帅气的，又有那么多金元，就是真把自己给那个，好像也没什么……
蜓儿姑娘脑子里跳过好几个念头，忽然目光一顿，看到羊皮纸上有个熟悉的印章。
这个印章她认得，那是掌柜的千叮万嘱，说看到有这个印章的业务，一定要告诉他，需要他亲自接待。
因为只有大城钱庄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拥有这样的印章，而这样的客人，整个圣域不超过十个人，就是这泣血城城主都没有资格拥有。
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深藏不露，难不成是哪个王室的公子下来体验生活的？
蜓儿看苏图的目光变得炙热起来，原本还是苏公子抓着她，现在都变成她靠着苏公子了。
苏图觉得浑身不自在，搞不清楚这原本还拒人千里的姐姐怎么态度大变，这会儿都贴到自己身上了。
肩膀上的猫则仰着娇小的头颅，像极了一位打了胜战的将军。
“咳，这位姐姐，那个……”
苏图想着尽快取钱离开，不然可能就回不去了。
话还没说完，就听有喧嚣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十几个身披甲胄的卫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苏图的老熟人，城主府的卫队长张守。
“咦，这不是苏图兄弟么？你这是，这是在干嘛？”
张守看到苏图，明显愣了一下。
虽说几天前还是死敌，但这城主大人和杨老头不是已经握手言和了嘛，现在可以称兄道弟了。
苏图老脸一红，“我说我是来取钱的，你们信吗？”
张守看着地上口吐白沫的伙计，看着一片狼藉的红木柜台，看着柜台后面趴在苏图身上满脸通红的蜓儿姑娘，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苏图兄弟说的，我信！”
第六章 出城和入城
苏图最后还是没能将一百金元取出来，也没真把那叫蜓儿的姑娘怎么怎么样。
主要是这个点钱庄已经凑不出那么多金元，而且据蜓儿姑娘说苏图是贵客，需要掌柜的亲自接待。
可惜掌柜的今天刚好不在。等晚些掌柜的回来，她会跟掌柜的说明此事，到时候他们大城钱庄会将金元直接送到府上。
苏图觉得这么说还中听一些，于是留下地址，婉拒了张守的邀请，独自驾车离开大城钱庄。
没取到钱，猫有脾气，直接钻到车厢里睡觉。
苏图也有些小失望，但钱跑不了，也就这一两天的事，不急。
回到小院，老爹果然没在。
整个小院子黑乎乎的，显得格外的冷清。
想起已经离开的李青稞和阿芸，心中又有些惆怅。
胡乱吃了些东西，在庭院中央的藤椅上坐下，闭着眼睛感受着夜间稍带冷意的风。
用两头原生魂换来的游魂傀儡抱着斩尸刀，如同一个巨大的黑影静静站在身后。
小夜又走了过来，跳上苏图旁边一张藤椅，蹲在椅子上发呆。
沉默片刻，这位小爷突然开口，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
“明天。”
苏图闭着眼睛答道。
黑猫不在说话，也不知对这个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
“那女尸姐姐怎么办？”
苏图问。
这是他现在最头疼的问题。
“自己不会去问她吗？”
小夜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如果问的出来，我早就去问了。”
苏图睁开眼睛瞥了小黑猫一眼，觉得那女尸一直跟着自己估计跟这位爷脱不了干系。
小夜歪着头想了想，又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就现在这种情况，本尊觉得她大概率会一直跟着你。”
苏图一听这话，觉得有些蛋疼。
在荒野还好，有这样一位大妖跟着，那些荒野妖魔估计都要躲着走。
但若是到了城里，带着这么个女凶尸算个什么事？
难道要学南曜那些养尸人？
问题是东虞应该还没这么开放，能让行尸随便上路吧？
见苏图愁眉苦脸，猫难得提醒道：“如果不是在荒野见过，你会觉得她是一头凶尸？”
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女尸姐姐那身装扮太狂野，说她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
咦？
难道……
苏图坐直了身子，觉得自己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
“到了她这个级别，几乎与活人无异，一般人是看不出她的底细的。”
猫说道。
“那天夜里，那个镇魂殿养尸人好像认出来了。”
苏图想起那个刺杀李青稞的矮小老者，还有他口口声声提到的神物。
“养尸人常年和行尸打交道，对行尸应该会了解一点。不过本尊估计，他也是猜多一点，不可能看出来。”
猫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这么说，女尸姐姐跟着我们去东虞也没问题！”
苏图有些小激动，毕竟女尸姐姐的颜值和手段都摆在那里，只要身份不暴露，跟着自己绝对是一大助力。
当然，前提得听话。
这个貌似还有点难度，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那位女尸姐姐到底能不能听得懂。
“这问题嘛，还是有的。”猫有些不怀好意的看了苏图一眼，“比如她现在这身装扮，容易吓到那些凡人，你最好给她换套衣服，再梳妆打扮一下。”
“有道理。”
苏图一拍大腿，然后就愣住了。
他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这女尸姐姐……
会自己换衣服吗？
如果不会……
那，那……
苏图悄悄看了一眼某个紧闭的木门，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快。
猫嘿嘿一笑，“你要对她做什么，本尊都不会拦着。必要的时候，本尊还能帮你一把。”
小夜丢下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从藤椅上跳到地面，又扭着屁股步履轻快的走开。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幕中，只留下独自发呆的苏图。
不拦着？
还要帮自己一把？
这猫的思想是不是有些问题？还是说它的癖好比较特殊？
问题是，自己是那样的人吗？
苏图起身拍了拍屁股，慢悠悠朝自己房间走去，突然觉得有必要先将脑子里某些有伤风化的制服给重新设计设计……
……
……
老爹一夜没回。
苏图睡到很晚才起。
打开院门，发现外面早早候着一辆马车，很快车上便下来两个人。
一个是昨天在大城钱庄被自己制服的蜓儿姑娘。
另外一个是个中年男子。腆着大肚子，满身贵气，一张发福的胖脸就差写着“我是掌柜”四个字。
苏图原本还一脸惊喜，没想到大城钱庄还挺靠谱，掌柜的这么早就过来送钱，结果这对狗男女送来的居然是个噩耗。
钱取不出来！
由于某种特殊原因，所有盖着程老爷子那种印章的业务，都需要到托天城大城钱庄总部才能办理，可以苏图自己去，也可以委托人过去。
但托天城距离这里可不近，特么这年头一个来回还不得走上两三个月？
虽然掌柜的拍着胸口，口口声声说存在大城钱庄的钱肯定不会丢，但苏图还是觉得自己有种被骗的感觉。
想着是不是让凶尸姐姐出来一下，把这满脸赔笑的掌柜的和那偷偷朝自己抛媚眼的蜓儿姑娘给吊起来抽打抽打。
最后还是忍住了。
按理说程老爷子和李青稞应该不会欺骗自己，至于这大城钱庄则是完全没有必要。像他们这种大钱庄，为了一百金元砸自己招牌，那可是得不偿失。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拥有程老爷子那种印章的客人提出来的要求。
至于那些客人是些什么人，苏图心中隐隐也能猜到几分，就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另外一个则是有些担心李青稞，这很明显不是那位妹子授意，可能是有人越俎代庖，或者那些人根本不需要在乎她的意见。
看来她这趟回去复国，前景并不明朗。不过有陈铁兵和阿芸两位上三品护着，安全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就是要小心些阴谋诡计。
不过……
这些和自己有关系么？
她心里只有永安，为什么还要替她操心？
苏图狠狠瞪了一眼战战兢兢站在门外的掌柜的和很想进一步交流的蜓儿姑娘，黑着脸将他们两个都给赶走。
关上院门，回到庭院，一屁股坐在重新修葺过的木质台阶上。
小夜跳了出来，黑着脸瞪着苏图，“本尊跟你说过，不要放那长腿小妞走！你呢，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财两空，自己哭去吧！”
“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没拦着她吗？在神宫里怎么说来着，要她帮你做件事。结果呢？事情没啦，飞走了！”
苏图没好气的瞪了回去。
“小子，胆子肥了，竟敢顶撞本尊！”小夜咧着嘴，身上毛发都立了起来，“答应本尊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反悔！”
“哟哟，厉害了，关键是什么事情，您老现在可是连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苏图嘲笑道。
“没机会？哼哼，说的是你自己吧！腿那么长的一个妞，本尊都给你送到床上，不敢睡也就算了，连表白都不敢，还算个男人吗？”
猫满脸讥讽。
“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苏图咬牙切齿的瞪着这猫。
“本尊还真不知道！”
猫呸了一声，丢下一句话，气呼呼的走开。
苏图也呸了一声，顺便跺死一只路过的无辜蚂蚁，然后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生闷气。
坐了一小会儿，越坐越觉得心烦。
老爹也不知道是不是怕给他出路费，到现在都没个人影，估计是故意躲着。
难道还要这当儿子的去飞花楼堵他？
自己可丢不起这个人！
算了，不等了！
苏图一气之下，直接跑回房间，收拾了行李，将匕首插在后腰，刀和竹箱都让黑衣傀儡背着。
又在屋里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老爹，我去发大财了。勿念！
然后就直接出了院子，锁了院门。
至于猫和女尸，哪里轮到自己管。
反正都会自己跟上来，也就不去瞎操这个心了。
离了家，往东走。
由于身无分文，穷得没脸见人。苏图没敢在城中逗留，直接出了东城门，然后走小道拐向东北，很快便进入通往东虞的荒野地带。
……
此时。
南城门。
看守城门的卫兵拦住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拾荒者不得入城，还不快点离开！”
“这位军爷，在下不是拾荒者。”
男子解释道。
“不是拾荒者？那把腰牌拿出来。”
卫兵斜着眼打量着这邋遢不堪的男子，每天想用各种方法混进城的拾荒者多了去了。
“不好意思，在下腰牌遗失在了荒野。”
男子又说道。
卫兵嗤笑一声，打算直接用长矛赶人。
但长矛刚举起，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咦，我好像认识你。”
卫兵挠了挠头，仔细看了看，觉得这男子是有点眼熟。
“当然认识。”
男子笑道。
“啊，我想起来了！”卫兵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你怎么搞成这样子。快点进去吧，记得去城主府重新办个腰牌。”
“现在就去。”
男子道了声谢。然后穿过城门，慢慢朝城中走去。
“虎子，怎么把那拾荒者放进去了？该不会是收了好处了吧？”
一个身穿皮甲的大汉黑着脸走了过来。
“王哥放心，那人不是拾荒者，我还和他喝过酒呢。”
虎子咧嘴一笑，又小声说道，“如果有好处，怎么会少得了王哥。”
王哥见这小子神色不似作伪，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许多拾荒者为了进城宁愿倾家荡产，对于看守城门的卫兵来说，那些城外贱民可都是大肥羊。
“下次可不能这么随便，就算认识也要先登记一下才能入城。”
王哥板着脸说道。
虎子赶紧点头赔笑。
“对了，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王哥盯着那几乎被行人淹没的身影，心中总有种怪异的感觉。
虎子又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王哥你不知道，那人叫祁冬芝，就住在城西，还是个魂师咧。”
第七章 此去东虞八百里
出了泣血城，一路向东北进发。
到了午后时分，女尸姐姐就跟了上来。夜幕降临时，小夜娇小的身躯已经搭在自己肩膀上。
就这样，一人一猫一尸一傀儡形成一个奇怪的组合。
说起来，南曜距离泣血城要近一些，但南曜肯定是去不了，毕竟得罪了他们的国教，没有送上门找虐的道理。
到东虞还有将近八百里，这距离可不算近，快的话也要走个十来天。
而且这段路都是荒野，虽然这片荒野不像血色高原那般凶险，但还是有不少低等级妖魔出没，至于高等妖魔则较为少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女尸姐姐这位大妖存在，苏图这一路走得极为顺畅，几乎就没有遇到行尸骚扰。
原生魂更是一头都没看见，这让他抓几只原生魂发家致富的想法彻底破灭，甚至都开始为到了东虞的生活支出发愁。
一路走的有些无聊，苏图甚至有机会做起针线活，每天晚上点着篝火，他便开始帮女尸姐姐改衣服。
当然，拿的是自己的衣服，样式改小一些，还没有胆子去摸那麻衣，毕竟那白骨鞭还挂在女尸姐姐腰间，抽着应该会很疼。
女尸姐姐每天晚上就蹲在苏图旁边，抱着双脚，歪着脑袋，看着这全能单身狗表演飞针走线。
至于猫，还在生气，不太想理苏图。
一到晚上，它就开始捣鼓那头被苏图取名“跑跑”的行军傀儡。
至于为何要叫“跑跑”，是因为苏图发现这行军傀儡负重奔跑速度极快，都能赶上上三品武者，可惜跑跑只会跑，身体也结实，战力却几乎为零，算是个战五渣。
麻衣女尸苏图也给取了个名字，就直接叫苏麻衣。
开始叫的时候还怕被鞭子抽，直接远离四五米才敢开口，为这还被猫嘲笑了好多天。
后来发现女尸姐姐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抵触，苏图也就越叫越顺口，每天都要喊个十几二十遍，美其名曰强化记忆。
如此，走了有十天，一路都没遇到正常人。
这一日，到了一处原野，远远望见前面有个村庄。
这对十来天没见过活人，每天都要餐风饮露的苏图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
但当离村子还有一里多的时候，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女尸忽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前走。
“麻衣，怎么了？”
苏图不得不拐回来。
猫蹲在他肩上。
跑跑自己站在路边发呆。
麻衣已经换上苏图给她新做的衣服。面料虽然粗糙了些，但款式还是比较新潮的。
基本上该收的收，该松的松，再加上灰白的披风，收拢在身后的及腰长发，挂在腰间的白骨鞭，颇有另一个世界那些女侠的风范。
由于相貌美的有些犯规，根本就不似人间女子，苏图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特意给她准备了面纱。
当然，荒野一路都是妖魔，躲着这女尸姐姐都来不及，哪里还用得着面纱，所以面纱苏图先收了起来。
此刻，麻衣漆黑的眼眸看着苏图，目光平淡如水，苏图却看到一丝犹豫。
他挠了挠头，左右看了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位姐姐是怎么了？
难道这么快就厌倦跟着自己，不打算继续走下去了？
苏图有些伤心。
猫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懒洋洋说道：“再往前百米就是圣域，荒野妖魔对圣域有着天然的敬畏。”
原来已经到了圣域！
苏图恍然大悟，又仔细观察前方，也没发现前面草会更绿，天会更蓝，几乎就跟荒野差不多嘛。
“这圣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地方？”
苏图问道。
其实按照他上辈子的记忆，没有妖魔的圣域才算是正常的地方，但在这个遍地妖魔的世界，出现这样一片净土又显得格外的突兀。
猫闭上眼睛，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
“那麻衣岂不是不能继续跟着？也不对啊，跑跑怎么就不害怕圣域？”
苏图看着呆立在前面的游魂傀儡。
按理说游魂傀儡体内也有原生魂，可以算是一种人工制造的妖魔，那它应该也进不了圣域才是。
“那傻大个是等阶太低，不知道害怕。”
猫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觉得不跟这傻小子解释解释，估计是没办子走下去。
“越是高级的妖魔越能感受到圣域对它们的压制，高等妖魔不是不能进入圣域，而是不愿。进入圣域，对它们来说就像鱼上了岸，人下了水，活动处处受到限制。”
猫说道。
苏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果麻衣跟着我们进入圣域，她的战力是不是就没有现在这么强大了。”
“没错。到了圣域，她最多只能保持上三品战力，也就跟你现在的水平差不多。”
猫看了女尸一眼。
苏图松了口气，即便是上三品，那也算是高手，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他又看着麻衣，问道：“你觉得呢？我知道进入圣域对你来说有些勉强，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想跟着，可以自己离开，或者先回泣血城。”
麻衣看着他，没有说话。
其实这十来天他们大多是这种状态，一个人负责说，一个人负责听，好在都不会感觉尴尬。
苏图心中其实有些矛盾，既想让这女尸姐姐跟着，又不想让她跟着。
索性直接往前走，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过他这刚抬起脚，麻衣便跟着动了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只要她不死，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你。”
猫忽然说了一句。
苏图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听着还挺受用，嘴角都翘了起来。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在某个瞬间，忽然感觉身上一轻，走路的步伐都轻快许多，五感似乎都变得敏锐了些。
进入圣域了！
苏图心中一动，没想到这圣域如此奇妙，看不见摸不着，一旦走进去，却仿佛进入另外一片天地。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麻衣和跑跑都跟在身后，从外表上看，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麻衣走路的脚步似乎沉重了些，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荒野大妖。
苏图心中大定，又望着远方的小村庄，有些兴奋的说道：“进入圣域应该就是东虞地界了，我们先去前面那个村子看看。”
说实话，自从醒来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泣血城，看到这种有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前面虽然只是个小村子，但他还是有种乡下小子进城的感觉。
猫闭着眼睛，懒得开口。
麻衣沉默的跟在后面。
跑跑依旧呆头呆脑。
见几位都没有意见，苏图便加快脚步朝那村子走去。
很快，他便踏上通往村子的道路，看到两侧的翠绿的农田和明艳的菜花。
景象是极美，苏图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这一路上，他居然一个人都看不到，比之泣血城郊外还要荒凉。
他看了眼肩上的猫。
猫没有睁开眼睛，淡淡说道：“进去看看。”
苏图点了点头，又沿着村道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便到了村口。
此时已是午后，天上两轮圆日已经偏西，光线不再像早先那般明亮。
苏图走在寂静的村道，看着两侧低矮的房屋，有些屋子开着门，有些则紧闭着。
道路上散落着不少杂物，有衣服，鞋子，锅碗瓢盆，甚至还有些简陋的首饰。
“这个村子里的人好像都离开了，而且走的匆忙，就像是……在逃难？”
苏图皱着眉头。
推开一个房屋大门，目光往里扫了一眼。
果然，屋子里很乱，没有看到主人。
“奇怪，难道是遇到了妖魔？”
苏图自言自语。
“不可能。”
猫说道。
且不说那些荒野妖魔会不会进入圣域，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将这里的人吓跑，那这种地方根本不可能发展成一个村庄。
苏图也想到这一点，可惜初来咋到，完全没有头绪。
“现在怎么办？先在这里住一晚？”
苏图问。
“随你。”
猫一脸的无所谓，这种地方完全勾不起它的兴趣。
苏图看了看四周，阵阵阴风吹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感觉这样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子，到了晚上可能比荒野还要渗人。
“算了，天还没黑，我们再往前赶一赶吧。”
苏图提议道。
毫无意外，猫、傀儡、女尸都没有意见。
于是他们又继续出发，很快便穿过这规模不大的小村子，然后沿着主干道向北进发。
一路上，苏图又看到许多丢弃的杂物，估计那些逃难的村民走的也是这个方向，前面可能是有更大的城镇。
继续走下去，还有可能会看到落单的村民，到时候正好可以打听打听情况。
一直到了双日西沉，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苏图才在原野上看到一些零散的篝火，应该就是从村里逃出来的人无疑了。
苏图将面纱给麻衣戴上，免得太过惊艳吓到那些百姓。
又给跑跑蒙了一块黑布，只留下两只眼睛，虽然这木雕的眼睛也没啥用，但如果整个脸都蒙起来那估计更吓人。
他朝最亮的一堆篝火走去，在距离那堆篝火还有三十来米距离时，忽然感觉到一道道隐晦的目光射来。
这些也是村民？
苏图眯了眯眼睛，一只手放到了身后，悄悄握着匕首。
第八章 孤陋寡闻的苏大刀
“站住！你是什么人？”
苏图还没靠近便被一个人喝住。
这人穿着村民衣服，中等身材，看着老实巴交，但眼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却表明他的身份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特别是看到苏图身后那压迫感十足的黑衣傀儡时，他并不是像普通村民那般惊慌，而是露出一丝浓浓的警惕。
“在下是北上游历的学子，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诸位大哥。”
苏图客气说道。
虽然这些年学的都是打打杀杀，不过上辈子咱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是学子也不为过吧。
“稻花村已经是东虞最南端，再往南就是荒野，你从哪里北上？”
“荒野到处都是妖魔，难不成还能是妖魔假扮的？”
又有两个人围了上来，穿着和这大哥差不多，气质也差不多，看来是同一类人。
“我是从泣血城来的。”
苏图答道。
“泣血城？”
“那个靠近血色高原的孤城？”
“那鬼地方离这里还有好几百里，而且一路上都是妖魔，你们是怎么走到这里的？”
“是不是还有其他帮手？”
“帮手都藏在哪里？”
拦在前面几位大哥问题一个接一个，感觉像在审问犯人。
问题是苏图这十来天都在荒野，这才是他离开荒野后第一次见到正常人，就是说他去采花都没有时间，哪还能犯什么案子。
见这些人明显不太正常，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来，苏图正打算告辞离开，寻找下家。
这时，远处篝火有个轻柔的声音飘了过来。
“让这位小兄弟过来吧。”
那声音说道。
几位拦路的大哥微微一愣，然后很自觉的往两侧让开，没有丝毫异议。
苏图犹豫了一下，发现身后不远又多了几个影子，隐隐将他后路切断，看来是不准备轻易放他离开了。
他想了想，没有动手，而是带着麻衣和跑跑朝那声音走去。
短短二十几米的路，就发现至少有三道防御。
苏图心中暗自警惕，当靠近一堆篝火时，看到篝火旁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满脸胡渣，身材魁梧，坐着如同一座小山，站着估计能够跟跑跑这游魂傀儡比肩。
男子披着厚厚的披风，正撕咬着烤羊肉，见苏图走过来，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就着烈酒，对付那个无比巨大的羊腿。
在这男子对面，隔着篝火，坐着一个俊美的年轻人。
年轻人男生女相，气质柔弱，特别是和那啃羊腿的大汉相比，显得格外的瘦小。
他身上披着白袍，身前煮着茶，手里捧着茶杯，比苏图更像外出游历的学子。
若说那大汉是粗犷豪迈的荒野，那这男子就是平静祥和的胡泊，即便只是看着他，也能让人心绪平和。
刚才开口的，应该就是这个年轻男子。
“这位小兄弟，请坐。”
男子看着苏图，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又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打扰了。”
苏图没有拒绝，稍稍远离篝火坐下，跟那大汉和年轻男子都隔了三四米的距离。
麻衣和跑跑站在他身后，就像两个护卫，倒也不显得突兀。
年轻男子目光落在跑跑身上，“这个应该是行军傀儡吧？能够买得起这种傀儡，看来小兄弟可不是一般的学子。”
“祖传的傀儡，有些年头了，估计也值不了几个钱。”
苏图笑道。
这也不全是假话，从黄泉姐姐那里换来的游魂傀儡确实有些年头，少说也得有百来年，至于值不值钱，反正那黄泉姐姐说了，一般人用两头高等原生魂是换不来的。
年轻男子不置可否，目光又转向麻衣，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皱。
那啃羊腿的大汉也抬起头，眯着眼睛盯着这古怪女子。
“这位是？”
男子问。
“我表妹。”
苏图厚着脸皮答道。
麻衣没有反应，依然静静的站着，也不知是不是认同这层关系。
大汉冷哼一声，又继续低头啃着羊腿，显然对苏图这糊弄的说辞颇为不满。
苏图也懒得理他。
都不认识，需要跟你介绍吗？
身披白袍的男子又盯着麻衣看了一小会儿，还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最后目光回到落到苏图身上，“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苏大刀。”
苏图道。
出门在外，没有用真名的道理。他原本想叫苏匕首来着，想想觉得不够大气，便直接来个大刀，跟老爹一脉相承。
“咔擦！”
啃羊腿的大汉将羊腿骨咬断，看来这口钢牙对苏图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在下慕白鱼。”
年轻男子自报家门。
见大汉一脸惊讶的看着他，又笑道：“这位是贺庆虎。”
大汉张大嘴巴，咬在嘴里的肉都掉了下来。
没想到自己隐藏了大半个月的身份就这样被随随便便爆了出来。
他不敢对那爆身份的慕白鱼怎么样，但看苏图的目光就有些不太友善了。
苏图有些惭愧，他发现这位叫慕白鱼的大哥可能用的是真名。
至于那位叫贺庆虎的大叔，是不是真名跟自己有关系吗？
见这叫苏大刀的年轻小伙一脸淡定，四周的“村民”和那叫贺庆虎的大汉都开始相信他真的有可能来自消息闭塞的泣血城，不然怎么可能对“慕白鱼”和“贺庆虎”这两个名字无动于衷？
苏图觉得大家看他的目光有些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问道：“慕大哥，我刚才路过一个村庄，发现那个村子人都跑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子，不再有人怀疑苏图的身份了。
慕白鱼喝了口茶，眯着眼睛看着原野上的点点篝火。
苏图这个时候才发现，这个叫慕白鱼的年轻人其实也不年轻了，可以看到眼角有一道道细小的鱼尾纹。
“要打战了，村民不想当炮灰，便都跑了。”
慕白鱼说道。
“打战？哪里跟哪里打？”
苏图挠了挠头，接着又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是东虞和南曜！我们泣血城连买豆腐的老阿姨都在传这对冤家要打战，这都传了快一年了，难道这次是真的？”
“是真的。”
慕白鱼轻轻一笑，又喝了一口茶。
“慕大哥这么说，看来不会有假了。”苏图小声嘀咕了一句，又问，“我一路走来，看那些村民好像都是逃向西北方，那个方向是有大的城镇吗？”
贺庆虎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孤陋寡闻的学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出来游历个啥，就不怕直接游到千湖大泽喂了妖魔吗？
慕白鱼看着苏图，眼神也有些古怪。
“此地往西北两百里，便是东虞西南第一雄关南山关。南山关是东虞南部最重要的一道关卡，修建至今已有千年，据说修建初期，还曾挡下南方尸潮的攻击。”
他说道。
“原来是南山关。”
即便是孤陋寡闻的苏大刀也听说过南山关，以前去往泣血城的东虞商队和探险者有不少都曾提到这个地方。
只不过具体位置在哪，苏图在此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概念。
他又看着慕白鱼，好奇问道：“慕大哥，你们也要去南山关吗？”
这话一出口，四周几个“村民”都悄悄往前走了一步。
苏图仿若未见。
身后的游魂傀儡和女尸姐姐也都没有反应。
猫在他肩上睡觉。
慕白鱼捧着茶杯，喝了口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贺庆虎将啃了大半的羊腿放下，举起酒囊灌了一口烈酒，又抹了抹嘴上的油。
“不知道慕大哥要去南山关干嘛？也为了逃难吗？看起来不像诶。”
苏图笑道。
慕白鱼看了他一眼，“其实要逃难，最好是往东或往西。”
“往东虽然靠近千湖大泽，但只要不离开圣域，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往西有一些小城镇，像白石、沙悬、高山等，这些城镇无关战局，即便易主，最多也只会受到些骚扰，不会有覆灭之危。”
“最不应该就是逃往南石关了。南石关是兵家必争之地，迟早会被战火波及。此刻逃往南山关，入的了关还是一说，若是入不了关，关外就是战场，普通百姓去了是有死无生。”
“即便能入关，除非权贵，不然也只会被强征兵役，或充当守城劳力，一场大战下来，能否存活，最多不过五五之数。”
慕白鱼佩佩而谈，对这一带的地理如数家珍，对接下来的局势判断也细致入微。
苏图越听脸色越凝重，最后低着头，沉默不语。
贺庆虎喝着烈酒，满身都是酒气，一双眼睛明亮如同夜空星辰。
慕白鱼盯着苏图，又笑道：“不过这些都是南曜和东虞的事，小兄弟既然来自泣血城，那都与你无关。”
“是跟我没啥关系。”
苏图附和道。
见那叫贺庆虎的大汉脸上露出一丝讥讽，又一脸天真的问道：“慕大哥刚才说的这些，小弟能不能当做没听见？那啥东虞小弟也不去了，这就收拾东西回泣血城可好？”
“小兄弟想去哪里请自便。”
慕白鱼低头喝着茶。
“多谢慕大哥，咱们后会有期。”
苏图拱了拱手，就准备跑路。
贺庆虎看了他一眼。
左右两侧各有一道黑影朝苏图扑来。
都是那些老实巴交的“村民”，只不过此刻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刀子！
苏图人往后一滚，瞬间到了黑衣傀儡身边，顺手将挂在它腰间的斩尸刀抽出。
紧接着，一刀横扫，干脆利落，直接将那两个出手偷袭的“村民”逼退。
“咦！”
慕白鱼和贺庆虎眼中皆露出一丝异色，没想到这年轻人居然是个高手！
很可能还是个上三品！
不过，
上三品又如何？
死在他们手上的上三品还少了？
贺庆虎轻轻一笑，手往地上一拍，整个人一跃而起，接着化为一道庞大黑影，将苏图头顶那片星空遮挡……
第九章 南曜双璧
“跑！”
在贺庆虎动手同时，苏图突然暴喝一声。
一直呆立不动的黑衣傀儡拔腿就往后狂奔，速度快到极致。
以至于四周的“村民”反应过来，已经让这奇怪的游魂傀儡冲出了包围圈。
不过立刻有四道黑影追了上去，紧紧吊在跑跑身后。
慕白鱼看了一眼游魂傀儡消失的方向，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没想到这游魂傀儡速度这么快。
不过游魂傀儡没了主人，便成了正真的孤魂野鬼，特别是低阶游魂傀儡，若是没有主人指挥，很快便会不知所措，被抓住是迟早的事。
至于他的主人，贺庆虎亲自出手，哪还有逃脱的道理。
慕白鱼低头慢慢品着茶。
面对那大汉恐怖的掌风，苏图感觉像是有一座巨大山峰当头砸落，手臂上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上二品！
绝对是上二品！
甚至有可能无限接近上一品！
特么进入圣域一天时间都没有，怎么就遇到这种变态怪物？
苏图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感觉根本躲不开这恐怖的一掌。
这时，一根白骨鞭从背后飞来，以极快的速度朝贺庆虎面部抽去。
贺庆虎人在空中，眼睛盯着那道白色鞭影，大手一抓，扯住白骨鞭。
苏图感觉浑身压力一松，被压弯的腰再度挺直。
他眼中精光暴涨，整个人一跃而起，斩尸刀化为一道寒光，直接朝贺庆虎胸口斩落。
贺庆虎人一手抓着白骨鞭，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拍，直接将苏图这一刀拍开，接着猛地一扯，将白骨鞭的主人拉了过来。
麻衣戴着面纱，身体仿佛没有重量，直接从贺庆虎头顶飞过。
接着手轻轻一抖，手中白骨鞭恍若活物，瞬间缠绕在贺庆虎的脖子上。
苏图刀被拍开，差点拿捏不住。
他身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将那股恐怖巨力卸去，斩尸刀又从下往上挑起，打算将这大汉开膛破肚。
但贺庆虎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虽然有些意外这对男女强悍的战力，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腾起高昂的战意。
他两只手抓着白骨鞭，猛地往下一甩，将上方的麻衣拉下，朝苏图砸了过去。
苏图脸色微变，怕伤到麻衣，赶紧收刀。
麻衣身体飞快落下，脚在苏图肩上一点，又突然变向，双手拖着鞭子往下一拉，竟将那高高在上的大汉从空中扯落下来。
贺庆虎脸色终于有了变化，没想到这女子的战力居然还在那小子之上！
此时，苏图双脚已经着地。见有机可乘，又飞快往前一滚，手中斩尸刀猛地朝贺庆虎腰间斩去。
贺庆虎浓眉紧皱，终于发现这刀也有古怪，还未近身便让他感到阵阵寒意。
无奈，只得身形爆退，暂避锋芒。
从贺庆虎突然出手，到被苏图和麻衣逼退，整个过程惊心动魄，持续的时间却极短。
四周的“村民”只觉眼前一花，便看到他们心中神一般存在的大汉竟然被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给逼退！
大汉一方，所有人都惊呆了。
除了慕白鱼。
慕白鱼只是喝了口茶，便发觉情况有些不对。
他整个人如鬼魅般飘了出去，原本漆黑的眼眸有淡淡光芒流转，黑色的瞳孔在这瞬间仿佛成了银白色。
在贺庆虎后退的同时，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往苏图眉心点去。
苏图猛然感到一丝心悸。
虽然慕白鱼双手空空，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从他身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躲。
恐惧从苏图心底涌现，他甚至嗅到一丝死亡的味道。
一直牢牢挂在他肩上的猫忽然睁开眼睛，通红的眼眸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拍！
一声若有似无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
苏图整个人不停后退，接着突然转身，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往后逃窜。
女尸麻衣仿佛与苏图心意相通，在他逃跑的前一刻，白骨鞭化为道道残影，直接将拦路的几个“村民”抽飞。
就这样，一人一尸蛮横撞出包围圈，直接钻入如墨的夜色中。
“白鱼，你？”
贺庆虎没有追击，一脸震惊的看着慕白鱼。
慕白鱼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一只手扶着额头，不停揉按着太阳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出了口气，脸色慢慢开始好转。
睁开眼睛，看到一脸担忧的贺庆虎，还有四周神色沮丧的护卫。
他不禁摇头苦笑。
“白鱼，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让那小子给跑了？”
贺庆虎脸色有些难看。
他在多年前便晋级上二品武者，就是遇到那些上一品巅峰强者都自信能够搏上一博，没想到今日居然会被两个上三品联手逼退！
跟他交过手的上三品武者也不在少数，但从没遇到像刚才那对男女那么古怪的上三品。
那使用白骨鞭的女子，速度虽不如自己，力量却极大，几乎和自己不相上下，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女子也是个上二品。
那个用刀的小子，身法武技倒没什么特殊，力量却不是一般上三品可比，而且手中那柄刀也不是凡兵，很有可能是件珍贵的上古神兵。
两人联手，配合默契，自己一时大意，才吃了个暗亏。
自己翻船也就算了，但慕白鱼是什么人，怎么也可能失手？
贺庆虎看着慕白鱼，神色凝重。
“我刚才应该是受到念力攻击了。”
慕白鱼脸色有些古怪。
“念力？”贺庆虎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你这种人也会受到念力攻击？开玩笑吧？你可是五级念力的大魂师，难道还有人的念力比大魂师念力更厉害？”
如果说自己被两个上三品小家伙钻了空子还情有可原，那身为五级念力大魂师的慕白鱼也被对方念力击退，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如果不是知根知底，贺庆虎甚至怀疑慕白鱼是不是跟那两个家伙串通好了故意来逗弄自己。
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念力最高也就五级，这可是托天城魂学院以及圣域所有大魂师公认的，不可能有超过这个等级的念力存在。
仿佛知道大汉在想什么，慕白鱼又解释道：“对方的念力应该也是五级，和我在伯仲之间，只不过出手凶狠，才瞬间影响到了我。”
这个解释还说的过去。
贺庆虎松了口气，又皱着眉问道：“那两个小家伙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够将念力修到如此高的水平？”
慕白鱼脸色愈发古怪，“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贺庆虎一头雾水。
“猫。”
“猫？”
贺庆虎整个人都呆住了，感觉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像今天这样玄幻，居然说有一只猫念力达到了五级？
特么这话传出去，托天城那些苦修数十年的大魂师不得一头撞死？
“你确定是猫？”
贺庆虎满脸狐疑的看着慕白鱼，他是有印象那年轻小子肩上挂着一只古怪的小黑猫，原本还以为是他养的宠物。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不太正常。
正常的猫能在上三品武者对决的时候，还淡定的挂在其中一方身上睡觉？
“应该不会有错。”
慕白鱼望着苏图逃走的方向，苦笑道：“我们一个上二品大高手，一个五级念力大魂师，两人联手居然留不住一个乡下小子，若是让光明城那些老家伙听到，还不得笑话死。”
“奶奶的，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这么憋屈。”
贺庆虎恨恨的骂了一句。
又扫了一眼神色沮丧的护卫，愈发觉得心烦意乱。
“都不用追了，把人召回来！”
他喝道。
“是！”
护卫虽然还无法接受刚才那一幕，但都受过严格训练，知道令行禁止。
这会儿也都醒悟过来，赶紧发信号，把追出去的人召回。
老大都留不住的人，他们追上去又能干嘛？
送人头吗？
“怎么办？看样子是暴露了，南山关的城门估计是诈不开了。”
贺庆虎看着慕白鱼，有些埋怨这位大哥话太多。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慕白鱼一开始便没打算放那泣血城小子离开，所以让他知道多少都无所谓，反正最后挖个坑埋了就是。
但做梦都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这才是最大的意外。
“当年诈开永安国都大门原本就有运气的成分，现在想要生搬硬套根本不可取。而且大明府肯定对我们南曜的魂师有了防范，我的念力估计没那么容易控制看守城门的士兵。”
慕白鱼说道。
贺庆虎点了点头。
当年就是他和慕白鱼两人联手，率领大军拿下永安王都长乐城。
他们两个也因那一战大放异彩，被誉为南曜双璧，声名传颂整个圣域。
所以苏图没听过南曜双璧，才让他们所有人都觉得奇怪。
“奶奶的，既然玩阴的不行，那就直接一点！这次还是老子做前锋，我们今晚杀进南山关如何？”
贺庆虎喝道，声音如雷，浑身战意高涨。
原本垂头丧气的卫兵也被他情绪感染，纷纷挺直胸膛，目光如火。
“将军威武！”
“南曜万岁！”
“杀！杀！杀！”
士兵纷纷取出兵刃。
慕白鱼扫了扫白袍上的灰尘，取出一枚火流星。
火流星点燃，在空中炸响。
寂静黑暗的大地，忽然响起声声低沉的号角。
紧接着，整个大地开始颤抖，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又有无数诡异的嚎叫在回荡。
更远处，原本围着篝火休息的难民百姓纷纷被吓醒，一家子惊恐的抱在一起，不知所措的等待未知的降临……
第十章 跑跑，跑吧！
从慕白鱼和贺庆虎手中逃脱之后，苏图带着麻衣很快便和跑跑汇合。
跑跑虽然是个战五渣，但速度还是杠杠的，想要抓住这游魂傀儡可不容易。
那些来历不明但身份绝对不简单的神秘人追了一阵子又都退回去，没有纠缠不休。
苏图稍稍松了口气，但是看到肩上精神萎靡的猫，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在突围的最后那一刻，虽然肉眼没有看到什么，但盲猜还是能够猜到许多真相。
在他和麻衣联手击退贺庆虎那变态上二品的同时，慕白鱼突然出手，使用的还是诡谲莫测的念力。
好在他的念力攻击被肩上的猫挡了下来，最终自己和麻衣才能顺利逃脱。
猫应该是受到慕白鱼念力影响，这才成了现在这病怏怏的样子。
“小夜，你没事吧？”
苏图一脸担忧。
猫咧了咧嘴，“本尊能有什么事？区区一个凡人，难道还能伤得了本尊？”
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
若真没事，以这位爷的性子，估计早杀回去报仇了。
苏图心中吐槽了一句，又问：“那慕白鱼这么厉害？”
“一个主修念力的魂师，在你们这些凡人中算是厉害的。”
小夜眼中光芒暗淡，想了想又道，“比在神宫里遇到的蓝韭小妞厉害很多。”
苏图倒吸了口冷气。
蓝韭可是金衣魂师，念力四级，那慕白鱼岂不是五级的紫衣大魂师？
怎么随随便便出来一趟都能撞上这种怪物？
还有那叫贺庆虎的也是，难道这圣域已经到了上二品满地跑的地步了？
苏图忧心忡忡，觉得这趟出来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凶险。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四周，发现刚才一通乱跑，已彻底迷失方向，也不知现在到底到了哪。
麻衣也跟着停下，手中长长的白骨鞭拖在地上，就像一条诡异的白蛇环绕在四周。
跑跑落在最后，背上背着苏图进出血色高原用的竹箱，相对于这游魂傀儡魁梧的体型，竹箱显得无比秀气，背在它身上显得无比滑稽。
“本尊要睡觉了，不要吵我。”
肩上的猫不停打着哈欠，一对红色眼眸几乎都快睁不开。
它丢下这句话后，便跳上傻站在一旁的跑跑肩上，接着熟练翻开竹箱盖子，又钻了进去，之后便没了动静。
苏图皱着眉头，心中忽然有种猜测。
进入这个圣域，受到压制的恐怕不只是麻衣，小夜的能力估计也被削弱，只不过这位小爷嘴硬没说而已。
毕竟魂兽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妖魔的一种，相比圣域，荒野或许更适合它们生存。
两个强力打手都被强行降级，苏图带着猫和女尸大杀四方的梦想彻底破灭，不得不重新开始低调做人。
想着是不是先找个地方露个营，忽然听到后方传来若有似无的声响，像是某种巨大的号角，又有诡异的笛声夹杂其中。
“三更半夜的，怎么还有人吹号角和笛子？”
苏图挠了挠头。
忽然脸色微变，只听后方黑暗又有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和怒吼响起，紧接着脚下野草不停颤抖，似有滚滚雷鸣翻滚而来。
苏图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却又无法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旁边一堆草丛忽然鼓了起来。
“啪！”
一声闷响，潮湿的泥土中伸出一只腐烂的手臂。
紧接着，泥土被顶开，一股恶臭飘来，一个诡异的黑影慢慢从泥土中爬出。
苏图整个人都惊呆了！
黑尸！
圣域怎么会有黑尸？
难道自己还是在荒野？
苏图发愣这功夫，黑尸残破的身躯已经整个从地底爬出。
它突然扭头盯着苏图，嘴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咆哮，接着四脚着地猛地扑了过来。
麻衣的白骨鞭飞快卷了过去，无比精准的抽中黑尸的脑袋。
“啪！”
黑尸脑袋整个爆开，恶心的碎片和液体四处飞溅，没有头颅的躯体张牙舞爪又往前跑了几步，最后摔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身后，黑暗深处，雷鸣越来越响，像万马奔腾，又像潮水汹涌，嚎叫声和怒吼声不绝于耳，而且越来越清晰。
脚下野草不停颤抖，沙石都在狂欢，地面不断有鼓包出现，一只只腐烂的手臂从泥土中伸出，就像一株株野蛮生长的植物。
苏图不再犹豫，拔腿就跑。
他逃跑的方向，自然是远离后方黑暗汹涌而来的未知。
黑暗空旷的原野，不知有多少尸体从泥土中爬出，然后跟着苏图往一个方向狂奔，那些靠得近些的，还会向苏图和跑跑发动攻击。
不过有麻衣的白骨鞭在，这些黑尸在靠近他们周身三米时，便会被白骨鞭直接抽碎，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其他的生灵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那些惊恐逃亡的野牛山羊，眨眼间就被追上的行尸撕成碎片。
更远处，偶尔看到零星的篝火，但很快，一团接一团的篝火被黑暗吞没。
凄厉的惨叫突然响起又突然消失。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回荡在深邃的夜空，让人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苏图脸色阴沉，不知为何会有这无妄之灾。
他紧紧握着斩尸刀，红着眼冲到了最前面，将一头头挡路的行尸斩成碎片。
跑跑背着竹箱跑在中间。
麻衣很自觉负责断后。
虽然进入圣域这位大妖能力受到压制，但面对黑尸这种小妖魔还是毫无压力，手中白骨鞭收割的速度比苏图要快了几倍。
一路狂奔，势如破竹。
渐渐的，四周冒出的尸体越来越少，身后可怖的黑暗也逐渐被甩开。
不知跑了多久，发现原野上的篝火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应该都是南方逃难的百姓。
此刻，那些百姓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忧心忡忡的谈论着以后的生计，完全没有想到恐怖正快速靠近，他们很可能连今晚都活不过去，更遑论将来。
苏图心急如焚，刚好看到前方有一堆篝火，篝火旁围着五六个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估计是一家子。
“快跑！”
他远远便喊道。
一个中年男子拿着钢叉跳了起来，挡在家人身前。
在他身后，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也麻溜起身。男孩手上拿着一根木棍，有样学样护着弟弟妹妹。
“什么人？停下！”
男子喝道。
“快跑！妖魔来了！”
苏图又喊。
妖魔？
这附近什么时候有妖魔了？
该不会是骗子吧？
男人皱了皱眉，回头跟身后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说了句“小心”。
忽然！
一道黑影从侧面飞来，直接便将男人扑倒在地。
他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喉咙便被压在身上的黑影咬断，鲜血从破碎的喉管和口鼻涌出，瞬间染红身下潮湿的泥土。
“爹！”
“孩子他爹！”
撕心裂肺的哭喊终于响起，伴随着浓浓的恐惧和绝望。
趴在男子身上从黑影抬起头，盯着吓呆了的小男孩。
它张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温热的血水从破烂的下巴不停低落，猩红的眼眸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但下一刻，笑容忽然凝固。
一道寒光划破黑暗，将这丑陋的脑袋削掉半个，残破的身躯也被带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很快便没了声息。
苏图喘着气，擦了擦刀上干枯的血，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
男人已经咽了气，灰白的眼眸盯着漆黑的夜空，一只手死死抓着地上的野草，似乎还放不下这世上许多事。
苏图看着被吓傻的众人，冷着脸喝道：“妖魔来了，还不快跑，留着等死吗？”
“但是，我爹他，他……”
小男孩结结巴巴的说着，眼泪不停滚落，想过来看又不敢过来。
“你爹死了，如果你们再不走。你，还有你后面那些人，你们都会死。”
苏图皱眉道。
“大，大人！求你救救我们！不，救救这些孩子吧！”
篝火旁，一个女人拉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另一只手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两个年过花甲，白发苍苍的老夫妇也跪着不停磕头。
苏图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咆哮，四周的火光不断熄灭，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把目光移开，道：“我救不了，你们自己走吧。”
跪在最前面的小男孩愣了一下，接着红着眼睛，咬着牙道：“娘，阿公，阿麽，别求他，我们走！”
他对那死不瞑目的男人嗑了几个头，然后擦了擦眼睛，捡起地上的木棍，强拉着家人离开。
……
“救命！”
“救我的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爹娘，你们在哪？啊——”
……
哭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断有妖魔从地底钻出，像狼群般肆无忌惮的围猎脆弱的难民。
它们将猎物扑倒，撕碎，啃食殆尽，一个接一个，直到四周再无活人，又继续往前狂奔。
血水染红了大地，惨叫声回荡在天空，整个黑暗的世界在这一刻就如同地狱一般。
“真的救不了吗？”
苏图呆呆站在原地，目光扫视着四方。
忽然眼中燃起两团火焰，炙热的火光仿佛要将这个世界烧穿！
“救不了，我要这手中刀何用！”
他怒吼一声，突然往前跨出几步，将一头刚刚从地底冒出来的黑尸腰斩，接着从那堆篝火中抽出一根燃烧的木头往后一丢。
一直跟在后面的黑衣傀儡伸手接住。
“跑跑，跑吧！”苏图刀指着前方，“带着火，带着光，向前跑！不要回头！”
黑衣傀儡举着火，大步向前。
一路上，原本惊慌失措的难民看到有光亮，开始自发的往这边聚拢。
不一会儿，在跑跑四周便聚集了十几个老弱妇孺，还有几个男的自发的护着外围。
苏图负责断后，手中刀化为一片明亮光影，靠近的低阶行尸无一合之敌，纷纷在他刀下重新化为支离破碎的尸体……
第十一章 南山关
跑跑举着火奔跑在前，速度不是很快，生怕后面的难民追赶不上。
它身边最多的时候曾聚集四十几个难民。但四周的行尸越来越多，难民死伤越来越惨重，最后只剩下二十来个还跟着。
苏图最早遇到的那一家子也在其中。
两个老人没能熬过来，已被四周围猎的黑尸拖走，只剩下那小男孩还有他的母亲和弟妹勉强跟着。
这还是苏图重点守护的结果，否则那些小孩根本支撑不到现在。
更远处，还有难民哭喊着想要靠过来，可惜现在四周都是行尸，根本无法靠近，大多在半路便被妖魔分食。
苏图已经杀红了眼，手中斩尸刀刀身微微泛着红光，在黑暗中化为道道残影，不停收割靠近的行尸。
麻衣的白骨鞭更是夸张，虽然力量被圣域压制，但基本上一鞭子过去便能抽倒一大片，以至于那些没什么脑子的低阶行尸都开始害怕，主动绕开这位战力高的离谱的荒野大妖。
一刀将扑来的黑尸斩成两段，苏图抹了一把脸，喘着粗气往身后空旷的原野望去，只见黑暗中不停有张牙舞爪的妖魔涌出，又朝他们这个方向杀来。
无穷无尽，宛若潮水。
这个时候，他在迟钝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是尸潮！
绝对是尸潮！
不然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行尸。
但是为什么？
这里可是圣域！
圣域怎么可能会有尸潮？
这些行尸是哪来？
又要向哪去？
苏图心中疑惑重重，手中斩尸刀飞快舞动，又将两头靠近的行尸头颅斩下。
继续往前奔跑，忽然看到前方两三里外有一道巨大的黑影。
黑影就像一条卧在地上的长蛇，首尾两端都是起伏不定的陡峭山脉，背上依稀可见点点火光在移动，隐约还能听到急促的铜锣声和号角声响。
那里，难道就是慕白鱼提到的……
南山关！
这一瞬间，所有事情豁然开朗。
苏图脸色却难看异常。
若这次尸潮真的是冲着南山关去的，那么越靠近南山关，他和这些难民越是危险。
因为守关的士兵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他们进去，除非他们这南山关不想要了。
更有可能的是在靠近南山关时，直接将他们当妖魔给射杀。
进是死，退也是死，这就是一个死局！
不行，一定要离开这里！
苏图心中焦急，几次想要扭转方向，带着难民脱离这个战场，但后方涌来的尸潮已经截断两侧和后方的道路，裹挟着他们快速靠近那座东虞南部最重要的雄关……
……
……
南山关。
此时虽是深夜，但整个关卡被阵阵急促的铜锣声惊醒，大街小巷上有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士兵在频繁调动。
不明所以的百姓躲在家里，连窗户都不敢打开，惶恐不安的等待着白天的到来。
雄伟的城墙上，人影幢幢，气氛紧张而压抑。
号角和铜锣声不时响起，一台台巨大的床弩被推了出来，每一台床弩都有三个士兵在紧张的调试。
更多的士兵提着弓箭，背着箭囊，躲在城垛后面，满脸恐惧的望着下方朦胧却如同怒海般的黑暗。
主城楼，讲武堂。
满头白发的主将陆远穿着精致的锁子甲，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双手扶着桌案，盯着桌上的沙盘。
除了他，在场还有各级将领和南山关其他的官员，不过此时此刻气氛压抑，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陆远年近六十，身材高大，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
十年前，永安被南曜灭国，圣域三足鼎立变成两强相争。
原本歌舞升平自诩天朝上国的东虞终于有了危机感，同年便从东线边防军抽调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担任南山关主将，重新整顿这南山关的防务。
陆远也不敢松懈，这些年一直在加强军备，为的就是和南曜彻底撕破脸的一天。
“赵鹤，现在关外情况如何？”
陆远沉声问道。
虽然一直在准备，但今晚的变故还是让整个南山关有些措手不及。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士兵抱拳答道：“回禀将军，据斥候回报，关外出现数量众多的行尸，但还没有看到南曜的军队。”
听到行尸，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陆远两道白眉也皱在了一起。
南山关地处南部边疆，距离荒野不过两百来里，守城的士兵对荒野妖魔并不陌生，即便没亲眼见过也常能够耳闻。
但那是荒野，数十年来，还从未有妖魔大规模进入圣域，更别说冲击南山关了。
陆远神色凝重，他当年在东线边防军主要任务就是防御千湖大泽的妖魔，在场没有比他更清楚那些荒野妖魔的可怕。
“钟大人，你们监察院怎么看。”
陆远瞥了一眼左手边的男子。
男子三十来岁，穿着黑色软甲，身材很高很瘦，一直板着一张死人脸。
这人正是监察院派驻南山关的二品监察使钟鸣。
钟鸣抱着双手，瞥了沙盘一眼，冷笑道：“此次尸潮出现的极不正常，十有八九就是南曜那些贼子在搞鬼。”
陆远皱着眉，“柳伯伦的长胜军才攻破唐越国都月湾城，就算马不停蹄东进也不可能这么快杀到南山关。”
唐越国一直是东虞的属国，也是南曜从南部通往东虞的必经之路。
三日前，南曜长胜军不宣而战，仅用一日便拿下唐越国都月湾城，唐越王室两百余人尽皆被俘。
消息也是今天白天才传到南山关，这会儿正十万火急送往东都，估计还要再过两日才会出现在军机处的桌案上。
“柳伯伦擅长千里奔袭，当年他进攻永安用的就是这一套，就是现在出现在南山关外也不足为奇。”
钟鸣说道。
“如果真是南曜来袭，那外面那些行尸就是二日教搞得鬼了。”
陆远眯着眼睛盯着沙盘。
钟鸣冷笑不语，除了二日教那些恶心的养尸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诱发尸潮？
“先用尸潮消耗我方力量，接下来攻城就事半功倍！哼，柳老鬼打的好算盘！”
陆远站直身子，冷峻的目光扫视在场的众人。
“诸位，南山关是我东虞南部门户，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从南山以北直至东都，千里沃野无险可守，大半个东虞将陷入战火，你们的妻儿老小皆无可避免。”
“所以！”陆远喝道，“今晚人在关在，南曜那些贼子想要攻破南山关，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所有将领跪倒在地立下军令状，绝不让关外妖魔和南曜贼子踏入关中半步。
陆远目光从自己带出的这些年轻人身上一一扫过，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开始有条不紊的下达命令。
“赵鹤，继续派遣斥候，打探南曜军的位置。”
“许良舟，负责巡守关中，全城戒严，有可疑人物，立刻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吴横！潘锦！邓适中！负责好城墙各自防区！若敢放一个妖魔进来，老子拿你们是问！”
“梁兵，带三千军协防南城门！”
“方近，召集城中青壮，随时待命！”
……
最后，他又说道：“荒野妖魔和南曜贼子虽然凶狠狡诈，但我南山关自东虞建国便从未被攻破过！所以诸君也无需惊慌，只要各司其职，奋勇杀敌即可！”
钟鸣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阴恻恻的笑道：“诸位将军请放心杀敌，我们监察院会站在诸位背后，为诸位摇旗助阵的。”
原本热血澎湃的赵鹤等人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要知道监察院各级监察使除了负有监察百官之责，战时还会亲自上阵督战，斩杀临阵脱逃、不听号令的官兵。
让这位钟大人站在后面，就相当于在他们脖子上架着一把刀，指不定什么时候脑袋就被这些自己人给砍了。
“将，将军，城外那些难民呢。”
这时，负责南山关政务的主薄王朗终于有机会开口。
赵鹤等人看着主薄大人，眼神有些古怪。
钟鸣则嗤笑一声，毫不掩饰脸上的嘲讽。
妖魔都快到城下了，难道还能打开城门放那些难民进来？
南石关不想要了吗？
这个时候提这个，是不是故意给陆大将军添堵？
王主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由于身材太胖，站着都有些辛苦。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人，城外应该还有千余难民，如果我们不管，怕是都会被那妖魔给害了。”
陆远看着这位出身富贵，平日里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却没有经历过战火的王主薄，冷着脸说道：“南石关五万守军，城门一旦打开，死伤何止千人？怕是满城十数万百姓都危矣。”
“那，那……”
王主薄脸色发白。
“王大人，城外那些人，我们救不了了。”
钟鸣拍了拍这位主薄大人肉肉的肩膀。
“救，救不了吗？但是，但是，叶天师，她已经去了啊。”
王主薄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叶天师？哪个叶天师？”
陆远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就是大明府来的天师，傍晚时分才赶到南石关，还未来得及跟将军通报，叶天师便说要去救人了。”
王主薄小声说道。
“救人？他怎么救？”
钟鸣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话音刚落，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惊慌道：“将军，不好了！城门开了！是，是，被，被一个女的打开的！”
第十二章 怒海孤舟
黑色潮水撞击在雄伟的城墙上，溅起一朵朵恐怖的黑色浪花。
诡异的是，浪花没有落下，反而吸附在城墙上，一点一点慢慢往上挪动。
毫无疑问，这从南方涌来的尸潮就是冲着这南山关来的。
好在南山关城墙极高，保守估计都得有七八十米，表面又没有什么着力点，即便行尸爪牙锋利，想要攀爬上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苏图和难民队伍被尸潮裹挟着到了城墙下方，能够清晰感受到这南部雄关带来的压迫感。
也不知是守城士兵知道弓箭对行尸杀伤力有限，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城墙上方并没有阵阵箭雨下来，而是任由行尸堆积在城墙下，又看着它们蚁附而上。
苏图在庆幸之余又有些绝望，四周黑压压全都是行尸，前面又是坚不可摧的高大城墙，若是不尽快想办法突围，肯定会被耗死在这城墙下。
但自己带着麻衣和跑跑突围问题不大，再带上这些难民百姓一起杀出尸潮无疑于痴人梦话。
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毕竟体力有限，尸潮却看不到尽头。
苏图心中焦急，又在尸潮中挣扎片刻，跟随在跑跑四周的难民又有不少被拖走。
跑跑手中火焰即将燃尽，身上黑袍破破烂烂，现在也是举步维艰。
只有麻衣依旧生猛，但后面已陆续有铜尸出现，虽说铜尸无法对这荒野大妖构成威胁，但还是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苏图跑到前面开路，尽管已是上三品武者，身体力量有了大幅度提升，但一路砍杀下来体力消耗严重，握刀的手都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
突围！
一定要突围！
不然会死在这里！
苏图在心中不停告诉自己，耳朵边不停回响着行尸的咆哮和难民的哭喊，眼前丑陋的面孔换了一张又一张，那些狰狞的面容似乎都在嘲弄他的无能。
他死死咬着牙，斩尸刀挥舞的越来越慢，心中绝望的情绪越来越浓，甚至已经做好舍去其他难民，就带着两三个小孩冲出去的准备。
又往前冲出几米，跑跑手上的火焰终于熄灭，整个世界仿佛被恐怖的黑暗吞没。
还活着的难民绝望的哀嚎着。
麻衣似乎发现苏图有些支撑不住，白骨鞭不时朝这边卷来，帮着他减轻压力。
苏图满身是血，两眼通红，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尸潮中乱闯乱撞。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忽然，有一点昏黄光亮在无数残破的肢体缝隙中闪现。
苏图开始还以为是错觉，砍倒几头行尸之后，又再次看到那一抹光亮，就像怒海中若隐若现的灯火。
此时此刻，脑子里一片混沌，想不明白尸潮中为何有光，但还是本能的带着仅剩的难民往那边靠拢。
奇怪的是，越靠近那光亮，四周行尸越少，仿佛这些凶残的妖魔对那光有天然的畏惧，都不敢靠近那光照亮的范围。
那是……
火光！
真的是火光！
不是错觉！
苏图心中大喜，眼中再次燃起希望。
他砍倒一头黑尸，又向着后方高声喊道：“就快要冲出去了！大家坚持住！”
不管能不能冲出去，总要先给后面那些难民一点希望。
不然这漫山遍野都是妖魔，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拖走，这些难民百姓的内心怕是早就在崩溃的边缘了。
又往前冲杀了一小段距离，忽然眼前一亮，仿佛真的冲出了恐怖的尸潮。
但四周不停撞击着城墙的黑色潮水告诉他，他们现在并没有脱离尸潮，只不过到了一片特殊的区域，仿佛上了怒海中的一个孤岛。
苏图抬眼往前望去，惊奇的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竟然是在这雄关主城门的正前方！
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南山关的城门居然没有完全合上，而是开了一条缝隙！
此刻正有上百难民挤在城门口，正争先恐后涌入那条缝隙逃生。
有那么一瞬间，苏图还以为南山关被攻破了，不然怎么会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时刻打开城门，这不是拿整个南山关的安危开玩笑吗？
但很快他又醒悟过来。
南山关没有沦陷！
他看到在城门前方十几米的地方燃着一堆篝火。
篝火前方三米，面向无尽尸潮，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女子，相貌清丽，眉若远山，满头青丝高高盘起，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
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盘膝坐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双手握着一根细长的黑色木杖，双唇不停张合，眼眸中恍若有光华流转。
她就像黑色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又像妖魔横行的世界里的一抹光亮，孤独却有倔强，看似柔弱却又无所畏惧。
从黑暗中汹涌而来的潮水在靠近她身前三十米时就会自动分开，那些凶残狡诈的行尸宁愿去冲击坚不可摧的城墙，也不愿去进攻女子身后那个半敞开的城门。
女子身上仿佛有某种魔力，让那些恐怖的行尸畏之如虎不敢靠近，却为那些在尸潮中绝望挣扎的难民百姓带来一丝希望的光芒。
是大魂师！
苏图心中忽然闪过这个念头。
因为只有那些主修念力的魂师，才会有这种神奇的本领，而能够独自面对尸潮的，必定是大魂师无疑。
“站住！”
正发呆间，有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声音听起来还有几分稚嫩，像是个半大的男孩。
苏图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那素衣女子四周还有几个黑衣人。
他们配合默契，一边接应难民，一边斩杀零星靠近的行尸。
黑衣人战力都不弱，衣服的款式也很是眼熟。跟当初在血色高原遇到的谢飞鱼一般无二，难道他们都是大明府的方士？
苏图心中想着，还未靠近便远远喊道：“这里有难民需要入城！”
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黑衣人如鬼魅般飘了过来。
苏图赶紧让身后难民先行，自己和跑跑则主动停了下来。
跑跑就不说了，身上黑袍破破烂烂，露出许多木制构架，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个正常人类。
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满身都是血污，就跟一头会说话的黑尸似的，贸然跑过去怕会引起什么误会，到时候被人当妖魔给砍了可没地方哭去。
麻衣离他们稍远一些，这会儿正抽打落单的行尸消遣。
黑衣人快速朝这边飘来，瞥了一眼仓皇逃难的难民，没发现什么可疑，便直接放他们过去。
看到苏图，却一脸警惕。
“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开口，苏图还未回答，接着又问：“那些难民是你从尸潮里救出来的？”
听声音，正是一开始喝住他的那个大男孩。
再看这黑衣人面貌，也确实年轻，约莫十四五岁，眉目清秀，个子不高，身上穿着黑色披甲，手中提着雪白长剑。
苏图见过他出手，轻而易举便挑翻几头黑尸，这身手已不是普通中等武者可比，很有可能是个上三品。
苏图忽然有些感慨。
这东虞大明府走出来的高等武者是不是年轻的有些过分了？
谢飞鱼如此，蓝韭如此，这黑衣少年也是如此。
不过想起李青稞曾提到的共生魂侍，苏图心中又有一丝恍然，看黑衣少年的目光也有些不太自然。
当然，黑衣少年看他的眼神也好不到哪去。
毕竟一个正常人能带着这么多难民在尸潮中晃荡？就是上三品武者都做不到吧？难道真当自己是大明府天师？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黑衣少年还是嫩了些，很快败下阵来。
“我是大明府二品方士苏小安，你是什么人？”
少年自报家门。
巧了，还是本家。
苏图心中一乐，正要回答，忽然听到城门方向传来一阵急促的铜锣声。
“将军有令！城门即将关闭，大明府天师速速回城！”
城门口不停有士兵在高声呼喊。
这个时候，城门口原本就挤着一堆难民，城内的士兵无法出来。这话一出，难民愈发争先恐后，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不好！”
苏小安脸色微变，没空再去理会苏图，转身飞快朝那素衣女子飞去，边飞边喊道：“师姐，城门要关了！我们要快点回去！”
素衣女子没有起身，嘴唇动了动，道：“让百姓先走。”
她声音虽轻，方圆数十米内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未进城的百姓听闻有人为他们断后，多少安心了些，入城不再拥挤，速度反而更快。
苏图不禁对那素衣女子刮目相看。
在这个关键时刻，一旦这抵御尸潮的女子先撤，四周密密麻麻的行尸立即会反扑。
到时候城门守不守得住先不说，剩下的难民百姓肯定会被妖魔撕成碎片。
若是她再坚持片刻，等堵在门口的百姓都入了城，里面的士兵能够建立好防线，那个时候再撤便稳妥许多。
当然，前提是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苏图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尸潮，感觉尸潮中仿佛有一道道隐晦的目光在盯着这边。
这尸潮中恐怕藏着凶尸！
而且不只一头！
好在高等妖魔进入圣域战力会受到压制，那些凶尸也有所顾忌不敢太过靠近，大多是躲在尸潮中伺机而动。
但保不准某些脑子拎不清的挺而走险，到时候被缠住可就麻烦了。
苏图瞥了一眼城门口，见难民大多已入城。他不再犹豫，带着跑跑快速往城门跑去，麻衣则拖着白骨鞭紧随其后……
第十三章 入城
“将军有令！大明府天师即刻回城！不然以军法论处！”
城内的铜锣声越来越急促，传出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严厉。
苏图知道情况紧急，不禁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他便和苏小安几个在同个战线。
苏小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除了这年轻得有些过分的上三品，还有五个和他穿着相同服饰的男孩女孩，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战力强悍，起码都有中一品。
其中有个短发女孩，也是十三四岁，看似瘦弱，但赤手空拳就能打爆一头铜尸，应该和苏小安一样也是个上三品。
苏图对这些大明府出来的年轻天才已经有些麻木，不过心中还有种怪异的感觉。
他隐隐觉得这帮小年轻虽然战力彪悍，但警觉性似乎不高，战斗经验与他们的武者等级并不匹配。
就像现在这样，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居然轻易便让自己这个陌生人靠近。
难道因为带着那些难民，就觉得是他们这边的？
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
此刻若是自己有歹意，想要偷袭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甚至中间那个素衣女子，恐怕这些小年轻都来不及阻止。
苏图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原本还以为是南石关组织的一次救援，现在看来恐怕事实跟自己想的还有些出入。
正思索间，又听到身后有声音喊道：“难民已全部入城，天师你们快回来啊！”
喊话那人估计死的心都有了，这都尸潮攻城火烧眉毛了，南山关主城门居然还敞着！
打了这么多年的战，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奇葩事情。
但如果现在把主城门关上，把那身份尊贵的天师晾在外头，若这天师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这南山关的守城官兵还不得以死谢罪？
要知道在东虞，大明府天师地位非同寻常，几乎就是仅次于国主的存在，甚至有时候国主的命令都可以不用理会，唯一能够约束他们的只有大明府的天师堂。
所以前面把军法都搬出来，结果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该救人照样救人，该念咒照样念咒，一点都不耽误。
城门里的人也无奈，只得躲在后面干着急。
不过到了这个时候，那以一人之力抵御尸潮的女子状态也不好，一张俏脸白的吓人，估计快要支撑不住了。
四周尸潮正快速吞噬她开辟出来的这一方净土，若不是有苏小安这些人守着，怕是已经有行尸扑咬过来。
听到难民都入了城，素衣女子明显松了口气。
她手中黑色木杖转了个圈，单手握住，接着往地上一点，身体就飘了起来。
素衣飘飘，有如飞天仙女，在这狂暴黑暗的世界中显得格外的出尘。
美是美的，是不是太张扬了？
这样会成靶子的！
苏图也是惊呆了。
原本还有些佩服这女子舍生取义力挽狂澜，现在怎么感觉突然间这形象降了好几个档次，一下子变成了战场小白。
更令苏图郁闷的是，苏小安包括其他那些大明府方士，似乎没有觉得不妥，反而一脸崇拜。
苏图心中叹了口气，身体却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手中斩尸刀猛地往下斩落，刚好砍中一支从黑暗中疾驰而来的铁箭。
当！
一声清脆声响。
那铁箭力道大的惊人，苏图一刀砍中，整个虎口都震得发麻。
好在铁箭也偏离方向，直接射进素衣女子脚下泥土，最后连后面的羽翎都没入泥土之中。
女子脸色苍白，愣在了原地。
“还不快入城？有凶尸来了！”
苏图喝道。
苏小安几个终于醒悟过来，看着地上那个被铁箭射出来的小洞一阵后怕。
“快点护送师姐回城！”
苏小安喊道。
他话音刚落，还未有其他动作。苏图猛然抬起头，惊叫道：“小心箭雨！”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飞箭出现在头顶，如同雨滴般飞快落下。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个时候，麻衣终于出手了。白骨鞭往上一卷，化为一条舞动的龙蛇，将那飞快落下的骨箭纷纷击碎。
苏小安等人也使出浑身解数，抵挡这突入起来的箭雨攻击。
苏图有麻衣帮忙护着头顶，开始专心防御那些更恐怖的铁箭。
横行荒野的凶尸到了圣域，果然变得谨慎许多，不敢随便近前肉搏，只躲在远处偷袭。
饶是如此，它们射出的箭也比普通行尸的攻击要危险许多！
在这波箭雨出现那一刻，苏图便意识到这尸潮恐怕有了变化。
最开始这些估计只是炮灰，虽然漫山遍野，却混乱不堪，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进攻，是有组织有谋划的进攻！
这样的尸潮，对他们来说更加危险，更加可怕！
“快撤！”
苏图斩断第二支恐怖铁箭，再次出声提醒，自己也慢慢往城门后撤。
他发现刚才射来的铁箭和最开始那一支样式和力道都不同，看来正如自己猜测那般，这尸潮中不止藏着一头凶尸！
大明府那些小年轻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领悟能力颇高。这会儿有样学样，将念力消耗严重的素衣女子护在中间，跟着苏图慢慢朝城门口退去。
没有素衣女子念力的支撑，城外最后一片净土终于沦陷，四周行尸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好在城门口那些难民百姓都已经进去，城中的的士兵终于能够出来支援。
一个年轻校尉带着数十个死士杀了出来，死死护着城门两边，一个倒下立马就有一个补上，不让那恐怖尸潮将整个大门冲开。
很快，苏图还有大明府那些人也到了，有了这些高手加入，城门口这一道防线基本已经稳固，光凭这些低阶行尸，哪怕数量再多，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攻破。
而且这个时候，城墙上方有号角声响起，驻守在上面的士兵终于开始反击。
滚石，落木，火油源源不断从城墙上倾泻而下，原本攀附在城墙上不断往上攀爬的黑尸，这个时候也纷纷被点燃而后掉落，城墙外瞬间像下了一场火雨。
“我们来断后，天师快点入城！”
最开始冲出城门的校尉满脸是血，高声喊道。
这个时候断后，其实就是有死无生。
“不行！一起进去！”
素衣女子说道。
那校尉都气笑。
若是没有人留在外面拦着这尸潮，这城门根本无法关上。
若城门关不上，南山关还怎么守？
当然，这是普通人的理论。
对于大明府天师来说，还有更多的选择和办法。
素衣女子虽然脸色苍白，但还是将手中黑色木杖举起，嘴里念念有词，眼眸中白色光华快速流转。
苏图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女子身上荡漾开来，那原本不断涌来的尸潮又开始惶恐后退，无数行尸推挤在一起，一时间变得混乱不堪。
是镇魂木！
苏图心中一动。
这才发现女子手中的木杖用的材料居然是珍贵的镇魂木。
镇魂木有驱赶妖魔的功效，但和养魂木一样，都生长在荒野深处。
据说只有千年树龄以上的镇魂木才会有驱赶妖魔的功效，而这一类镇魂木极其珍贵难得，黑市上的价格也高得离谱，常常还是有价无市。
没想到这素衣女子这么土豪，居然能找来这么长的一截镇魂木，还直接做成木杖！
苏图心中感慨了一句，又瞥了一眼麻衣和跑跑。
严格来说这两位也算是妖魔，不过似乎都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大家快点入城！”
这时，苏小安的声音响起。
那自愿断后的校尉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亲眼见识天师不可思议的手段之后，很快下定决心。
“撤！”
他果断下达命令。
跟着他出城救援的死士训练有素，又开始快速撤回城中。
最后才是苏图和几个大明府方士护着高举木杖的素衣女子缓缓退入城中。
远处愤怒的咆哮声如同山崩海啸，有凶尸不停驱赶着尸潮向前。
不过低阶妖魔对镇魂木有天然的畏惧，再加上天师念力加持，愈发不敢靠近。
恐怖的铁箭一支接一支不停从黑暗射来，不少直接射穿堵在前面的黑尸，想要将那挡住尸潮的女子射杀，却被被苏图、苏小安和另外一位短发女子一一拦下。
尸潮中的凶尸一时间也束手无策，只得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怒吼，又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该死的人类慢慢退入城中。
“关门！”
看守城门的将领憋了大半天，终于能够如愿以偿的吼出这两个字。
城门后早就迫不及待的士兵一同发力，推着两扇沉重的铁门缓缓转动。
眼看巨大的城门就要合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个时候，苏图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麻衣也猛然抬头，原本收在腰间的白骨鞭再次亮了出来。
苏图豁然转身，直视后方。
在他们后方，密密麻麻的南山关守军正严阵以待，稍远处还看到十数架巨大的床弩也对着城门。
在这些南山关守军左右两侧，是那些刚刚入城的难民百姓。
这些难民百姓也就比苏图他们早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入城，这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安置，都被驱赶在两侧角落，由数十名士兵看守。
苏图目光从那些难民身上快速扫过，最后在一道佝偻的身影身上定住。
那道身影若有所觉，也朝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
只见那道佝偻的身影慢慢直起了腰，恢复原先高大魁梧的体态。
他盯着苏图，咧了咧嘴，满是胡渣的脸上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容……
第十四章 送将军上路
是……
贺庆虎！
那个上二品高手！
苏图还没来得及发出警示，隐匿在难民中的大汉突然发难。
他一掌拍出，快如闪电，直接将离他最近的士兵脑袋拍爆，又顺手夺下那无头尸体手中的刀。
白色刀光划破黑暗，有数颗头颅高高飞起。
短短一瞬之间，面对这恐怖上二品的偷袭，看守难民的士兵立时有一半毙命。
年轻士兵的头颅刚刚飞起，血还没来得及从刀口喷出，贺庆虎身形又爆射出去，直扑那早已油尽灯枯的素衣女子而来。
他速度快到了极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人已出现在女子身前，接着一刀朝斩落，毫不留情！
女子只来得及抬头，猛然收缩的瞳孔倒映着一抹冷冽的刀光。
这一瞬间，她仿佛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守在四周的大明府方士，只有苏小安和那短发女孩反应过来。
但两人位置比较靠前，主要精力都放在防御尸潮和凶尸的恐怖铁箭上，哪里曾想到后方会有这等变故。
他们惊恐的张大嘴巴，想要扑过来救援，却发现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抹可怕刀光快速吞没素衣女子柔弱的身躯。
忽然！
一柄微微泛着血光的直刀迎了过来，和那抹雪白刀光狠狠撞在一起。
当！
冷兵器剧烈碰撞爆发一声清脆的声响，方圆十来米所有人心头皆是一颤，仿佛有一柄重锤敲击在胸口。
苏图双手握着斩尸刀，只觉有一股恐怖巨力从刀柄传来。
他双脚猛地一弯曲，两个膝盖几乎贴到地面，脚下砖石嘎嘎作响，瞬间出现无数细小裂纹。
他死死咬着牙，胸前气血不断翻滚，有血丝从嘴角溢出。
但手中斩尸刀仍然顽强抵抗，不让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刀光落下。
贺庆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早认出这年轻人正是不久前从他和慕白鱼手中逃脱的泣血城学子，也知道对方战力不弱，应该是个上三品，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够正面接下自己必杀的一刀。
难道他不止是上三品？
贺庆虎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忽然眼皮子一跳，发现一根白骨鞭朝他脑袋抽来。
对这白骨鞭，贺庆虎印象更为深刻。
他没有纠缠，立刻舍去苏图，整个人一跃而起，像一只巨大猎鹰从众人头顶掠过。
“快拦下他！”
苏图大叫一声。
想要自己动手，双脚却被刚才那一刀震得发麻，根本跟不上那怪物的速度。
苏小安和短发女子都醒悟过来，两个人同时扑了上去，却被贺庆虎“刷刷”两刀逼退回来。
他们一连退了好几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恐惧。
这个时候才发现这偷袭的大汉，居然是个战力高到离谱的上二品！
从贺庆虎杀死看守卫兵，到逼退苏小安等人，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个时候城门还没有彻底关死。
十几个卫兵咬着牙，满脸通红的推着无比沉重的铁门，根本没有想到危险会从后方袭来。
贺庆虎就像一头扑入羊群的猛虎，他出手又快又狠，不过几刀便将十几个士兵斩杀殆尽。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
可惜太晚了。
恐怖的嘶吼如同震天的雷鸣，聚集在城门外的无数行尸疯狂撞开城门，如同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
南山关……
破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闪过这个可怕的念头。
亲自坐镇城门的主将陆远也是稍稍失神，但这位老将经历过无数风雨，只是极短瞬间便醒悟过来。
“梁兵！带先锋营堵住城门！弓弩营在后策应！”
陆远大声喝道。
“是！”
早先出城接应的年轻校尉抹了一把脸，将手中刀高高举起：“先锋营！跟我上！”
说完，便身先士卒朝城门口杀去。
在他身后，三千先锋营的士兵也舍生忘死冲向城门！
“赵鹤！带着亲卫兵，把那些该死的奸细拿下！”
郭远咬牙切齿的盯着难民中十几个撕开伪装的奸细，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会儿已经杀了看守的士兵，制造了不小的混乱。
“赵鹤领命！”
身披甲胄的年轻将领冷着脸，立刻带着十来个亲卫高手围了过去。
陆远目光又回到城门正中央，那里现在最混乱，不断有行尸涌入。
大明府那些年轻人也在其中，面对汹涌的尸潮显得有些柔弱无助，再不复早先在城外那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至于那打开城门的恐怖高手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逃出去了？
陆远白眉微微一皱。
“将军，小心！”
忽然，身后的贴身护卫跳了出来，整个人挡在陆远身前。
只见一道魁梧的身影蛮横闯过层层守卫，一柄满是缺口的钢刀带着渗人杀意，直接朝这南山关主将头颅砍来。
陆远的贴身护卫是个上三品武者。
除了他，还有钟鸣。
这位监察使大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实力却还要在那护卫之上，也是个高等武者。
他们两人联手，才堪堪拦下贺庆虎恐怖的一刀。
贺庆虎一击无功，魁梧的身躯轻轻往后一跃，想要对其他的南山关官兵大开杀戒。
“贼子，受死！”
钟鸣冷声喝道，提着细长宝剑刺了过去。
陆远怕这位监察使有失，赶紧让身前护卫前去助阵。
一时间，三人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
其他护卫怒喝连连，想要帮忙拿下那贼子，却发现这种级别的厮杀他们根本插不了手，只能围在四周干着急。
另一个方向，城门中央位置。
此刻城门大开，不断有妖魔涌入，大明府那些年轻人已经乱了阵脚，只能胡乱挥舞着兵器斩杀四周的行尸。
“快撤到后面！”
苏图砍倒一头黑尸，对着苏小安等人喊道。
后面守军的床弩早已准备好，他们现在堵在这里不仅挡不住尸潮，反而有些碍手碍脚。
苏图也是无比郁闷，搞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战场，南山关这边居然会把这些菜鸟放在最前面？
还是说他们出城救人原本就是自作主张？
想起城门口官兵的喊话，苏图觉得这种可能性还蛮大的。
大明府方士这边。
苏小安这个时候是真的慌了。
他们原本只是想救人，没想到最后会搞成这个样子，若这南山关真的有失，那他们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小安，米豆，先后退。”
素衣女子年岁稍长，也是众人中最淡定的一个。
不过此刻状态也不好，一方面是念力消耗严重，另一方面是出现这种局面确实有些始料未及。
打开城门救助难民百姓是她的主意，也只有她有能力强行开启城门抵御尸潮。
此刻她虽心惊，却不后悔，因为她是大明府的天师。
在大明府天师堂，高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就写着“济世救人”四个大字。
师傅也一直告诫她，方士应该心系百姓，应该救死扶伤，天师堂的天师更该如此。
所以救人，对她来说没有错。
没有人命中注定就该被抛弃被牺牲，特别是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百姓！
若百姓可以随便舍去，那还要这国要这兵要这些方士天师有何用？
女子目光坚定，又往苏图方向看了一眼，嘴唇轻轻开合，说道：“你们也躲开吧。”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却能穿过混乱的战场，清晰传入苏图耳中。
很好听的声音，没有一丝杂质。
苏图没有这种本领，只能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跑跑和麻衣往右侧冲杀，大明府那些小年轻则杀向左侧。
两拨人将城门让了出来，后方早已准备就绪的床弩终于开始发威。
“咻！”“咻！”“咻！”
巨大的弩箭化为一道道残影，带着一声声破空之音飞出，涌入城门的妖魔成片成片被射倒。
梁兵带领的先锋营这个时候也建立了防线，开始将涌入城门得尸潮给压回去。
城门外头，巨大的落石和炙热的火油不断从上方城墙倾泻而下，想要最大程度阻断妖魔进攻的路线。
可惜这些低阶妖魔舍生忘死，哪怕全身都被点燃还是不停往城门内挤。
“石磊！带大刀营封门！”
陆远再次下令。
“大刀营的弟兄，跟老子上！”
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早就安奈不住。
他大吼一声，光着膀子快步冲了过去，又有数百背负大刀的士兵紧随其后。
陆远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护卫和监察使钟鸣那边，两人与那神秘高手厮杀，以二对一也只能维持个不败的局面，如今已打到城墙第二层的平台上。
“那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南曜来的？”
陆远喃喃自语。
忽然目光一顿，看到正前方有一道白色身影正朝他走来。
是一个男子，身上披着白袍，面容俊美非凡，眼睛如同深邃海洋，看似平静却内含汹涌。
他似乎走得很慢，恍若在林间漫步，与四周血海滔天的战场格格不入。
更为诡异的是，拦在陆远身前的士兵似乎都看不到这个人，任由他从层层防线中间穿过，最后走到了陆远跟前。
陆远呆立在原地，额头青筋剧烈跳动，混浊的眼眸有挣扎之色，整个人仿佛陷入睡梦，想要醒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陆将军，久闻大名。”
男子轻轻一笑。
“在下慕白鱼，送老将军上路。”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往陆远眉心一点。
满头白发的东虞老将身子猛地一颤，紧接着瞳孔色彩开始迅速消散，不过短短瞬间，便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第十五章 我要去封门
“砰！”
主将陆远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失去所有声音，只剩下无数凌乱的身影在血与火的战场上厮杀挣扎。
下一刻，寂静的世界被砸破，溅射出无数残酷的碎片。
原本逐渐被压制的妖魔突然间凶性大发，开始疯狂撕咬着那些挡在最前面的士兵。
越来越多行尸争先恐后往城门里面挤，就像无数看到血肉的豺狼。
正建立防线的先锋营，和准备封门的大刀营官兵还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所有人心中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心悸和不安。
“别慌！稳住阵脚！”
梁兵高声喊道。
他脸上多了数道抓痕，原本英俊的脸庞变得有些狰狞。
“大刀营，给老子砍！他娘的砍进去，把门给老子堵住！”
石磊嘶声大吼。手中大刀砍瓜切菜般胡乱挥舞，可惜在密密麻麻的尸潮中举步维艰。
慕白鱼提着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身上白袍染红了大半，俊美的面容多了一抹妖异的猩红。
“陆远已死！南山关已破！你们还不各自逃命！”
他冷漠的目光扫视着下方战场，声音虽轻却几乎让前方整条防线崩溃。
将军死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又隐隐觉得很可能是真的！
梁兵的先锋营许多人想要回头看一眼，却在瞬间被凶狠的妖魔拖走，又被撕成碎片。
石磊两眼赤红，手中大砍刀有半截已经崩坏，仍然不停向前冲杀，只有这样才能掩饰心中的惶恐和不安。
带着亲卫捉拿奸细的赵鹤和指挥弓弩营的张良才死死盯着那白袍男子手中的头颅。
他们都很年轻，从十几岁就跟着陆远，一直走到现在。
看着那张白发苍苍死不瞑目的苍老面孔，赵鹤一声悲鸣，顿时泪流满面，张良才更是急怒攻心，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陆远已死！南山关已破！哈哈哈……”
一个嚣张的笑声回响在南山关，仿佛在向所有南山关守军确认这个实事。
是贺庆虎！
在他将陆远身边两个上三品引开的时候，就知道那位南山关主将死定了。他不可能躲过一个五级念力大魂师的暗杀。
正与他厮杀的护卫猛然惊醒，口中发出一声怒吼，红着眼睛想要下去为将军报仇。
可惜他的对手是一个上二品，实力比他高出一大截，从始至终他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此刻更是没有办法轻易脱身。
钟鸣也是脸色铁青。
他倒不在乎陆远的死活，只是担心主将阵前被斩，守城官兵士气大伤，说不定会一泻千里。到时候这号称东虞第一雄关的南山关，还真有可能在今夜便被这些贼子和怪物给攻破！
南山关若是破了，那他这监察使也难逃罪责。
他有心想要下去收拢残局，可惜对面那怪物也没打算放他走的意思，仿佛他现在的目的就只是缠着他们这两位上三品而已。
城门口，先锋营组成的防线已经开始松动。
梁兵连连怒喝，可惜士兵还是不断后退。
也不是先锋营的士兵不敢赴死，而是身后变故连连，连主将都被杀了，未知的恐惧已经开始动摇他们的信心。
好在还有弓弩营在后方支援，强大的床弩已经成为杀伤妖魔的主力，那些冰冷的器械没有人的情感，依旧在冷漠的收割涌入城中的妖魔。
再看苏小安他们。
这些大明府出来的年轻人缩在角落里，一脸麻木的砍杀着四周的行尸。
这个时候，他们心中满是悔恨。正因为他们不听劝阻，擅作主张，强行打开城门营救城外难民，才造成现在这种不可挽回的局面。
就连那素衣女子也有片刻失神，自己可以为了心中信念慷慨赴死，但有什么资格让那些士兵为她的信念送死呢？
脱下这身铠甲，他们也不过是普通百姓，也有家人和孩子，难道他们就该死吗？
但若是时间可以重来，再看到城外被妖魔分食的难民百姓，她是否真的能够狠下心来作壁上观？
还是不能吧！
救人是错，不救也是错。
师傅啊，到底该怎么样做才是对的？
女子叹息一声，原本坚定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仿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迷雾。
苏图在城门另外一侧，当听到慕白鱼的声音时他就知道要遭了。
果然，主将被杀！
在战场上还有比这更糟的吗？
其实从发现贺庆虎的踪迹，他就猜到慕白鱼很可能也躲在某处。
可惜那位大魂师手段诡谲，行踪莫测，猫又一直在睡觉。他即便事先猜到，也根本没有办法将对方给揪出来。
如今南山关群龙无首，官兵士气低落，这样下去这关卡怕是守不住了。
若南山关沦陷，妖魔横行无阻，百姓沦为血食，那岂不是变成另外一片荒野？
苏图虽不是出生东虞，这场战争按理说跟他无关。
但一路走来，他为救人而入城，为救人而杀敌，到了这最后关头，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惨剧发生，让这南山关沦为人间地狱？
不能够吧！
再说，他跟南曜还有仇呢！
没道理不帮着东虞再挣扎一下啊！
苏图吐了一口血痰，瞥了一眼身旁已经不怎么出手，淡定得有些无聊的麻衣，认真说道：“我要去封城门，你帮不帮我？”
麻衣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应。
那就算答应了。
苏图咧嘴一笑，手中斩尸刀横扫而出，直接将两头低阶行尸拦腰斩断。
抬眼望去，看到对面城墙下，大明府那些小年轻失魂落魄，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苏图顿时都气乐了。
这些小年轻虽然惹了不小的祸，但两个上三品，四个中一品，还有一个大魂师，如此强悍一股战力，怎能白白浪费？
“苏小安！苏小安！”
苏图冲着那边大声吼道。
苏小安疲惫的挥舞着手中长剑，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不由愣了一下。
他抬头往声音出处寻去，结果看到城门对侧有一个人不停向他挥手。
那个家伙，有点眼熟诶。
对了，就是城外遇到那个，喊我有事？
苏小安望了过去，耳朵也竖了起来。没办法，四周实在太吵。
“别傻站在那里碍眼啊！去砍了那白衣魂师，把头颅夺回来，给那老将军报仇！”
苏图又冲着这边喊。
报仇？
对了，还可以报仇！
苏小安暗淡的眼眸终于亮了起来，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师姐，我去对付那个魂师！”
他看了素衣女子一眼，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女子也听到对面的喊话，晦暗的脸上多了一丝光彩。
“去吧。那人是大魂师，很危险，你和米豆一起。”
她说道。
“好，师姐你自己小心。”
苏小安说了一句，又往苏图那边望去，却见那家伙已经被行尸淹没。
“我站这里怎么就碍你的眼了？”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
“你说啥咧？”
米豆双手都是血，瞥了他一眼。
“没啥。”
苏小安挥舞着长剑开始往外面冲。
米豆怕他有失，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们这次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大魂师——
慕白鱼！
南曜双璧之一！
相比这种大规模混战，这两位大明府走出来的天才更适合捉对厮杀。
这个时候，关内守军的力量其实还占有优势，只不过主将一死没有人指挥而已。
若是有人能协调各方，还是有机会守住南山关！
素衣女子目光从苏小安和米豆身上收回，又往城门另外一侧望去，刚好看到方才出声的男子正不停往城门那边冲杀。
她眼中闪过一抹光亮，对剩下几个师弟师妹说道：“你们为我护法，我要念驱魔咒。”
“师姐，师傅说过，念力透支不能念驱魔咒的，不然……”
一个小女孩满脸担忧。
她是几人之中年龄最小的，估计也就十一二岁。
“今日之事，责任全在我。即便一身修为尽废，也要想办法弥补一二。”
女子轻声说了一句，而后靠着城墙坐下。
她将黑木杖横在双膝，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有细微却神妙的声音从口中发出。
镇魂木做的木杖上刻满神秘符文，随着女子声音响起，符文中仿佛有光芒流转。
驱魔咒回荡在战场，虽不像在城外那般神妙，但从主城门涌入的行尸数量明显开始减少。
几个师弟师妹都知道这位大师姐的性子，她认定的事情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也没有多劝，开始专心抵御四周妖魔。
话说苏图是真的准备去堵门。
也不是他觉悟有多高，而是有麻衣这个大杀器保底，觉得可以博上一博。
从城外杀到城内，尸横遍野无比惨烈，但麻衣这荒野大妖其实还没有真正发威，只是偶尔苏图遇到危险才甩一鞭子过来解围。
苏图也是算准这女尸姐姐不会不管自己，这才突然雄起，准备学那些守城士兵慷慨一下。
至于赴死……
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他将挡在身前的几头行尸斩碎，快速往城门口突进。
麻衣果然跟了过来，如鬼魅般游荡在四周，不过出手次数极少，似乎有些看不起这些低等妖魔。
至于跑跑。
这会儿已经缩在最边边一个角落里。
这游魂傀儡身体坚硬无比，不惧刀枪剑雨，此刻身后还躲着好几个难民小孩。
这些小鬼头也是机灵得很，在混乱的战场无处可逃，便直接将这没什么战力的大个子当盾牌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