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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斩铁惊云     乌鹭传txt下载     乌鹭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崔潮在京城不断地接到从扬州发来的事务书信,催他回去处理。崔潮不想现在就回扬州,便任命云渊源为扬州堂副堂主,让他回去处理一切事务。

    每年京城的四大堂口都会举办一个打擂台的活动,由四大堂口各派三名高手参加。主要是给大家提供一个练兵的机会,还可以多多少少了解一下各自的实力。今年,崔潮也想借这个机会参与一下,便和四大堂口商量,设下大额彩金,并允许崔潮领军的扬州堂也参加打擂台。

    以往大家对这个擂台活动都不是特别重视,今年有了彩金,就把大家的胃口都吊了起来。大家为了让本堂口露脸争气,都派出了各自堂口中的顶尖高手来参加,这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往年四大堂口打擂台都是按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的顺序上场,今年扬州堂要参加,大家看在崔潮是副门主的面子上,就让扬州堂作中,以中扬州列在最后登场。

    崔潮本来带了云渊源和罗靖过来,正好是三人。可前几天他又把云渊源派回扬州了,这让崔潮懊悔不已。正在发愁的时候,崔潮想到了吕博望。吕博望是清风七子,在扬州的时候他们见过面。他不是四大堂口的人,崔潮征得四大堂口的同意,又备了一份厚礼登门去请吕博望。崔潮看中的倒不是吕博望的棋力,而是他的地位。

    清风门的人都是江湖人士,吕博望知道崔潮背后有一个做官的岳父。虽然他岳父一时失势,但官场起伏也是很常见的事,说不定哪天又被重新启用了。再加上崔潮是副门主,也让吕博望觉得很有面子,便爽快地答应了。副门主加清风七子的阵容,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

    在擂台开打那天,崔潮花钱设下酒宴,请大家喝了个痛快。崔潮频频施恩的举动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有些人开始巴结起他来。崔潮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钱果然还是没白花。

    四大堂口全都派出了副堂主加护法的阵容,首先登场的是青龙堂的护法吕勇和朱雀堂的护法蔡志华。这两人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手。作为先锋,在棋力相当的情况下,最重要的就是气势。结果吕勇占得先机,以屠龙胜蔡志华,顿时士气大振。

    按照惯例,这打擂台是隔天打一场,打完一轮就休息三天。吕勇士气如虹,一连胜了三场,第四场对阵玄武堂的护法刘积财。一开局吕勇就延续了他的好势头,将刘积财逼入了绝境,大有连胜四场之势。不料刘积财背水一战,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一放下想赢怕输的包袱,心态就变好了,棋也下得开了。刘积财放手一搏,终于把吕勇拉下马来,终止了他的四连胜。

    第五场轮到扬州堂的罗靖上场攻擂,罗靖棋力稍弱,又是客场作战,心情太紧张,只支撑了半盘棋就败下阵来。这样,第一轮的擂主就是玄武堂的刘积财,他得到了一笔小彩金。

    三日后,第二轮擂台开打,还是从青龙堂开始,由青龙堂的护法余庆之上场攻擂。余庆之的棋风非常沉稳,全盘压制了刘积财的发挥,将他打下擂去。

    每场擂台崔潮都亲到现场观战,为胜者庆贺,同时也安慰败者,结交了不少人缘,俨然成了擂台的焦点所在。

    人都是相信眼见为实,崔潮在扬州的坏名声,一到京城就仿佛通通消失了。在这里,崔潮以新面目示人,没人知道他过去做下的那些事。偶尔有些传闻,也被淹没在崔潮摆下的一场场酒宴中。崔潮志得意满,顺风顺水,他看到门主之位好像正在向他招手。

    第二轮最后一场是在白虎堂的贺雨楼和代表扬州堂出战的吕博望之间进行。吕博望虽然在清风七子之中棋力是最弱的,但对付普通的护法还是绰绰有余。这盘棋,他没费多少劲就赢了下来,不禁让他洋洋得意。崔潮趁机说了不少奉承话,哄得吕博望开心得不得了。两人又去酒楼喝酒,陡然间亲近了起来。

    第三轮擂台开打,吕博望超常发挥,再胜一场,率先将青龙堂淘汰出局。连胜两场让吕博望的心态一下子膨胀起来,竟然有了终结擂台的想法。可惜好景不长,接下来朱雀堂登场的是副堂主韩翊风。吕博望一开局就吃了个大亏,后面越走越乱,竟然把自己的大龙都走死了。吕博望一气之下,便拂袖而去,搞韩翊风好不尴尬。

    崔潮恭喜过韩翊风之后,连忙追上吕博望,又陪他喝了一晚上的酒。

    韩翊风接下来要迎接白虎堂的攻擂,白虎堂派出的人竟然就是最近经常赢棋的少年高手仇福。韩翊风一看他这么年轻,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认为白虎堂有点瞧不起他韩翊风。崔潮经人介绍,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仇福,他一点也没认出来仇福就是左隐。左隐从头到脚都化了妆,又特意装出一副未经世事的神情,崔潮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后生挺厉害的!不错!”

    左隐看到崔潮满脸油光发亮,全然不似当初那个围棋少年,又想起他做过的那些事,不禁感觉有点反胃。不过,左隐还是装做受宠若惊的样子,给崔潮鞠了一躬,让崔潮大感满意。

    棋局一开,韩翊风漫不经心地布局,完全没把左隐放在眼里。左隐不想被崔潮看出自己的棋来,便用了一些非常少见的套路。韩翊风随手应对,好想一下子就把左隐打垮。偏偏左隐的棋越下越好,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占了上风。韩翊风一看情形不对,这才认真思考起来,费了不少周折,总算把局势追了上来。

    进入官子阶段,局势还是很细微,令韩翊风伤了不少神。这盘棋他可输不起,堂堂的朱雀堂副堂主要是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这脸面就没地方搁了。

    就在韩翊风绷紧神经,绞尽脑汁的时候,突然左隐下了一步漏着。这对韩翊风来说,不啻于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韩翊风赶紧抓住机会,一举夺得胜机,他这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257章

    棋局终了,韩翊风以二子半获胜。虽然赢了,韩翊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对方在最后出错,韩翊风很可能就输了。而且对方的棋着法精妙,跟他的年龄很不相衬。但既然赢棋了,韩翊风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仇福的表现让崔潮暗暗吃惊,他仿佛在仇福身上看到了左隐的影子。都是同样的年少,同样的棋力非凡,身影也很像。但是神情,样貌都和左隐相去甚远,下棋的棋风也和左隐大不相同。崔潮感叹京城卧虎藏龙,想着自己要在京城有一番作为,恐怕会很不容易。

    左隐骗过了崔潮,也骗过了在场的所有人。那步漏着是他故意下出来的,他不能赢韩翊风。一旦赢了这盘棋,大家就会传开去,同时也会引起崔潮的怀疑。所以即使左隐在几乎赢定的情况下,还是把棋输了出去。人是很奇怪的,往往只会关心事情的结果,而忽略了过程。所以只要左隐输了,大家就会很快忘掉这件事,现在还不是左隐出头的时候。

    叶不落虽然没做副门主了,但仍然在暗中联络党飞的人,他和党飞都不能容忍崔潮的任意妄为。随着关楚凡的免官,原来支持崔潮的人又有所动摇了,观望的人也多了。

    在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互相争得头破血流。除了清风门和天元帮,京城还有很多有势力的围棋帮派。像夏华帮、南汉帮、东营帮、泰望门等等都是有相当实力的,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平时,这些帮派是明争暗斗,不时还要搞出些人命来。

    最近,朱雀堂在和南汉帮、东营帮争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她叫朴秀珍,本是高丽人,后来到了京城。她一来,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只因她容貌艳丽,棋艺不凡,在京城有名的棋馆里连胜了十局棋。女人敢抛头露面在棋馆下棋,本身就不寻常。朴秀珍不顾众人的世俗偏见,大胆向男人发起挑战,原因是她背后有人在支持她。否则,寻常女子就算去了棋馆也下不成棋。

    朴秀珍是和族人一起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他们出手阔绰,身边总是有一大群下人,而且面容凶悍,令旁人不敢接近。

    围棋帮派都不想去惹他们,朴秀珍好像是他们之中棋力最高的人,她的族人之中还有几个男人也与人下棋,却都输了。京城人见人下棋见多了,但是见女人下棋却非常罕见。一是女人不敢公开来棋馆下棋,通常都在比较隐秘的房间里下棋。二是棋馆也不准女人公开下棋,怕招惹别人说闲话。

    因此,朴秀珍倒成了例外。大家争相目睹她的容貌和棋艺,每次她出现在棋馆,必定被棋客们围得水泄不通。这样一来,棋馆便大赚钱财和人气,争相邀请她到棋馆来下棋。朴秀珍洋洋得意,感到非常高兴。而她的族人似乎也很高兴,几乎每天都陪着她出来下棋,一下就是大半天。

    对于这样的好事,京城的围棋帮派当然是不肯放过的。他们都打起了朴秀珍的主意,都想把她争取过来,成为帮派的摇钱树。几大帮派都去找她的族人谈话,她的族人一开始还挺高兴,后来被这些帮派搞得不胜其烦,就指定了清风门朱雀堂和南汉帮、东营帮为朴秀珍专门去下棋的地方。

    本来是朴秀珍轮流去三家,后来这三家都想自家独占朴秀珍,他们自己争了起来。三帮的人谈来谈去,最后还是决定在棋盘上决定朴秀珍归谁家独占。

    要争就争个明白,三家决定各出五人,对决三场,以得胜多的为赢家。朱雀堂倾巢而出,由常宽带着一众师兄弟悉数登场。常堂坐镇第一台,韩翊风、白天景、洛辛依次坐了二三四台,第五台是毛欢。毛欢不是常宽的师兄弟,但他的棋力不在常宽等人之下。

    南汉帮在京城的存在是一个异数,他们是辽东人,却从渤海漂洋过海来到了京城。他们的棋风很奇异,善于局部手段,下出的棋很难看,却很实用。加上个人意志力顽强,不管棋局形势有多差,他们都会坚持把每一局棋下完。经常有人被他们磨得没有耐心,好局翻盘的事常有发生。这些死不认输的辽东人在京城很不受人欢迎,跟他们下棋简直就是遭罪。

    跟南汉帮相比,东营帮的人下棋就很讲理。他们的棋下得井井有条,棋形上就很漂亮。而且从不胡来,认输也很体面。他们的棋下得很有深意,表面上看着很平淡,却蕴含着无穷的手段。跟他们下棋,往往前半盘好像势均力敌,一到后半盘,他们的棋就开始发挥威力,那时就令人很难招架了。

    京城人都喜欢跟东营帮的人下棋,比较讨厌南汉帮。现在这三个帮派要在一起争斗,最头疼的是朱雀堂。他们既要对付难缠的南汉帮,又要面对深藏不露的东营帮,要想将他们都打败,得费一番功夫了。

    常宽他们对南汉帮的人不太熟悉,只认识为头的两个,一个是曹勋,一个是李昌。他们是师徒俩,却棋风迥异。曹勋棋风灵巧锐利,人称曹燕子。李昌则棋风朴实无华,外表木讷,人称石佛。他们经常联袂出场,令人胆寒。

    首先由朱雀堂和南汉帮对阵,常宽对上了曹勋,韩翊风对上了李昌。剩下三四五台,依次对阵。常宽布下常用的套路,曹勋却中途变招,把棋局导入了急战。南汉人经常把中原人爱用的套路改得面目全非,在大家都认为不该下棋的地方着子,结果就是双方的棋纠缠在一起乱战一通。

    像常宽这样的顶尖高手,当然不惧乱战。但一个人的棋风就体现在他所擅长的方面,常宽在这种小块棋纠缠的地方就不如曹勋那样敏锐,细微的差别往往就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结果。多处乱战的成果累积下来,曹勋就占了上风。要破这种乱战棋风,最好就是不要给对方有乱战的理由,或者用坚实的棋风避开对方的求战之心。

第258章

    下到关键处,曹勋敏锐地发现了一步妙手。下出这步棋,常宽首尾无法兼顾,只能舍弃尾巴,保全大棋。这下损失太大,常宽大势已去。他再走了几步,平复一下心情便认输了。

    韩翊风的棋同样走得不太顺,对方龟步式的走法,坚实得像石头一样。韩翊风几次挑起战斗,都被对方化解于无形。韩翊风的棋风特点无法发挥,棋局进入了对方擅长的局面。李昌对每步棋的效率非常讲究,对行棋次序的理解也与常人不同。有时他会走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亏损的棋,但接下来他就立刻在其他地方把损失给捞回来。这样的走法让人感觉很困惑,行棋步调完全被他打乱。

    韩翊风坚持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多少胜机,以小负告终。朱雀堂前两台一失,后三台也有点顶不住,还好白天景和毛欢赢了,朱雀堂以二胜三负输给了南汉帮。

    下午南汉帮对阵东营帮,东营帮坐镇第一台的是吴泉。说来奇怪,这吴泉和曹勋竟然是同门。他们的师父是赖越宪,长年隐居长白山。赖越宪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收了吴泉,后来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又收了曹勋,这时吴泉已经出道,在江湖上名声大作。吴泉和曹勋相差十多岁,两人很少谋面。曹勋学成后,投到了南汉帮,又辗转来到京城,没想到师兄弟两人竟然在京城相聚了。

    吴泉精研古典文化,将《道德经》和《孙子兵法》融入到棋艺之中,棋风稳重而又充满兵法之诡道。此番对阵,两人在前半盘各自发挥,局势不相上下。到了下半盘,他们奇招迭出,这棋下得煞是好看。两人斗智斗力,一快一诡,最终还是吴泉略胜一筹。

    东营帮第二台是林小光,他是东营帮帮主木古石的嫡传弟子,棋风细腻,独自领会出一套木桶理论。说的是一个木桶装水的多少,并不是由围成木桶的最长的那块木板来决定,而是由最短的那块木板来决定的。因此,他苦心锤炼各种技法,意图在棋局的每个阶段都能确保滴水不漏。这样,对方就找不到他的弱点了。在一局棋中,每个人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出错,所以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那个出错少的人。林小光就是把自己出错的机会减到最少,等着对方出错来赢得棋局的胜利。

    林小光对上李昌,这两人以坚实对坚实,棋下得很沉闷,他们都是以防守为主,几乎很少发生战斗。这盘棋拼的是内功和耐力,比的是谁更少出错,一个细小的失误就可能导致棋局的失败。棋下得很慢,仿佛是要把大家都熬到支撑不住了,他们才结束。结果是李昌在官子上占了一点点便宜,就凭借着这一点点优势赢下了棋局。

    东营帮每个人的棋力都不相上下,后三台他们获得了二胜一负,最终以三胜二负战胜了南汉帮。

    到了晚上挑灯夜战,轮到朱雀堂和东营帮一决高下,南汉帮则作壁上观。这场对决,只要朱雀堂和东营帮任意一方获得四胜以上就可以夺得锦标了。相对而言,东营帮刚赢了南汉帮,比较有心理优势,他们只要获得三盘胜局就够了。

    朱雀堂众人铆足了劲,他们休息了一下午,精力已经完全恢复。而东营帮则是连续作战,林小光更是被李昌耗费了大量的精力,稍显疲惫。果然,林小光被韩翊风一路压制,出了不少小错。因为像林小光这样的棋风,是需要很大的脑力去计算的,所以一遇到连续对局,棋力就会有所下降。这盘棋虽然还没有结束,但韩翊风已稳操胜券。

    常宽对阵吴泉,还是讨不了好。吴泉很好地发挥了他的特点,让常宽颇感吃力。常宽拼力反击,一度返回局势。但吴泉稳中求胜,又再度领先。常宽的棋有几处漏洞被吴泉抓住了,吃了不少亏,到官子阶段就已经不行了。常宽见获胜无望,只能无奈认输。吴泉赢下这盘棋,令东营帮士气大振。

    东营帮第三台是赵治,也是木古石的徒弟。他擅于捞取实地,常常像地鼠一样钻到对方的阵势里去,把对方的实地洗劫一空。他的对手是朱雀堂的白天景,白天景以灵巧见长,擅长腾挪。这两人也是一番好斗,一会你钻到我的阵势里,一会我从中腹突入你的阵势里,看得人眼花缭乱。两人从开局斗到最后一个单官,这才分出胜负来,赵治以半子的优势获胜。

    东营帮第四台是高川,他是东营帮的元老,功力非常深厚。高川已经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老而弥坚。高川早年间是北方的棋王,后来被东营帮拉入伙,教导东营帮的后辈,令他们的棋力大增,这才有了进京城争霸的雄心。可以说高川对东营帮是劳苦功高,人人都要尊称他一声高棋王。

    高川的棋是在水边悟道的,潺潺的流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流水不争先。不管是江水还是河水,抑或是溪水,总是从高而下,或急或缓,后浪推前浪。它们从不慌乱,总是有章可循。遇山改向,随遇而安。高川的棋也是如此,他从不主动用强,而是因势而为,顺其自然。能强则强,不能用强就蛰伏下来,等待机会。在他的眼里,对手就像浮在水上的船。平静的时候,船开得很稳。一不小心,一个急浪打来,船就有被打翻的危险。

    高川的对手是洛辛,洛辛很年轻,三十刚出头。高川的年龄几乎要比他大上一倍,但围棋比的是技巧,而不是双方的年岁。洛辛的棋下得很主动,高川自然应对。一个刚一个柔,就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凹进去又弹出来。可惜高川连续对局,到底是年纪大了,精力有所不济,一个不小心,这一江水都撞到了堤坝上,溅起阵阵水花。洛辛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一举获胜。

    这时,韩翊风也顺利地把棋赢了下来,双方二胜二负打成了平局。只剩下最后一盘棋,双方的胜负就都落到了毛欢和田荣男这两人的身上。

第259章

    毛欢的棋风很暴力,一盘棋不来几场大龙搏杀是不行的。他下的所有棋都是围绕着杀棋来展开,好像对方的每一块棋都是他追杀的目标。而田荣男的特点是特别讲究棋形的效率,他的棋下得非常薄弱,薄弱不是因为他棋力低,反而是艺高人胆大,这其中包含着挑衅的意味。

    这两人在棋盘上的语言好像就是,田荣男说,你不是喜欢杀棋吗?来呀,来杀我的棋啊!能杀得到算你狠。毛欢就说,你这下的是什么棋啊?漏洞百出,欺负人是不是?看我不把你杀得满地找牙!

    田荣男敢走出薄弱的棋,就是不怕对方来杀,经常会让对手无功而返。但毛欢可不是省油的灯,他的棋力量奇大,好好的棋在他的大力冲击下,都会变得支离破碎。像田荣男下的这种棋,在毛欢眼里那都是死棋。

    话虽这么说,棋还得一步一步地下。田荣男每走一块棋出来,毛欢就去搞破坏。这满盘的棋就没一块棋有眼形的,不管是田荣男的棋还是毛欢的棋。毛欢要攻杀,是全力以赴的攻杀,自然就放弃了自己的防守,这是典型的以攻为守。

    这样的棋让旁观者看得是惊心动魄,为对局者捏着一把汗。棋盘上的棋一会儿是活形,一会儿又是死形。眼看着要活了,又被分成了两段。一会儿这方把一块棋弃了,一会儿弃子又被拉了出来。盘面上变幻莫测,看得人是云里雾里。

    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一块块的棋终究要决定生死,尘埃总会落定。双方通过计算每块棋的价值来决定舍和留,生和死。你要了这块棋,那块棋就只能让给对方。双方都想要抢到最大的棋,这就取决于双方的计算准确度。

    舍留之间,是对攻杀成果的收获,棋局的胜负也在这舍留之间决定了。

    看双方的表情,毛欢好像比较满意。田荣男不住地挠头,显然是在懊悔。局势很细微,但毛欢还是占据着优势。待棋局终了,棋判过来数子,结果是毛欢胜二子半。凭借这局棋的胜利,朱雀堂战胜了东营帮。这样,三方的胜负都是五胜五负,竟然平分秋色。

    面对这样的结果,有人在摇头表示无奈,有人在击掌表示庆幸。按照事先的约定,在战平的情况下,要各自再派出一人来进行决战。这天时间太晚,决战安排在第二天的下午进行。

    三方对决的结果被崔潮得知了,他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想要助朱雀堂一臂之力。第二天上午,崔潮就去找常宽,要求代表朱雀堂出战。

    常宽在高兴之余,又有点犯难。这次对决的三方旗鼓相当,常宽昨天的两盘棋都输了,这对他的士气打击比较大。今天下午的决战,他本来想派韩翊风出战,但韩翊风要是赢了,不就让他在朱雀堂出风头了吗?所以,从这一点来说,他是乐得让崔潮去出战。

    可崔潮虽然是副门主,毕竟不是朱雀堂的人。请一个外人来帮朱雀堂,这可能会让朱雀堂的人觉得很没面子。

    崔潮见常宽面有难色,便说:“我们都是清风门的人,就应该并肩作战,共同对敌。外帮的人看到我们精诚团结,他们也会害怕的。做为副门主,我也有责任帮我们清风门去赢取胜利。”

    常宽见他满怀诚意,便不好再做推脱,同意让崔潮出战。崔潮非常高兴,这是难得的一次在朱雀堂面前露脸的机会,他得漂漂亮亮地把下午的对决赢下来才行。

    经过精心准备,三方重开战局。这次,为了避免平局,他们约定只下两局。即先通过抓阄来抽出两方对战下第一局,由胜者再对第三方来下第二局,第二局的胜者就是最后的赢家。

    抓阄的结果仍然是由朱雀堂对阵南汉帮,跟昨天一样。朱雀堂由崔潮上阵,而南汉帮也换了人,由石世理出战。这石世理也有一个外号,叫僵尸。石世理对布局没什么兴趣,好像下得很随意,经常在序盘就把棋走死了。但奇怪的地方就在这儿,一到中后盘,他的死棋就都复活了。所谓死而不僵,这就让对手很头疼,捉摸不透他的路数。有时明明已经把他逼到绝路了,他还能奋起反击,反败为胜。碰到这样的对手,是谁都会在心里抖上一抖。

    两人一开局,崔潮就布上了《尧帝弈经》上的阵势。他想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然后速战速决。偏偏石世理不吃这一套,他随手而应,让人感觉就像一个不懂棋的人往棋盘上乱扔了几个棋子。崔潮都被他搞懵了,拳头好像都打在了棉花上。也许对石世理来说,再高明的布局也不过就是在棋盘上摆了几个子而已。

    序盘一过,崔潮就占了很大的优势。但石世理不慌不忙,对他来说,现在棋局才算正式开始。他多点出击,玩起了麻雀战术。崔潮不为所动,《尧帝弈经》的阵势本来就是以己为主,是非常强调主动性的。果然,石世理的战术似乎没什么效果,崔潮的阵势还是很稳固。

    一招不成,石世理又玩起了水银战术。这是一种渗透敌阵的战术,见缝就钻,还可以越钻越深。崔潮没见过这样的战术,一时困惑了,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尧帝弈经》包罗万象,崔潮只能从中拣出一些内容来研究。之前他面对的人之中并没有象石世理这样的棋风,所以他也没做这方面的研究。眼看着石世理的水银战术频频奏效,崔潮从序盘获得的优势越来越小。崔潮又换了一套防守的阵势,但石世理也变招了,把棋走到了中腹。

    崔潮被石世理搞得很烦,便不再与其纠缠,从边上向对方发起了进攻。石世理没法,只得先做防守。这样,崔潮又取得了主动。石世理弃了几块小棋,想重新夺取主动权。

    崔潮不让他脱身,一招紧似一招。这时,石世理的特点开始发挥了。

第260章

    只见他妙手频出,利用他那些弃子,左冲右突,想冲散崔潮布下的包围圈。这是最后的关键时刻了,容不得双方有半点松懈。崔潮精神抖擞,用《尧帝弈经》上的着法,将对方的手段一一瓦解。石世理技穷没招了,但他还在负隅顽抗。南汉帮的人都很顽强,死不认输。石世理更是如此,他的僵尸绝招就是要坚持到最后,等对方放松警惕时,就是他翻盘的时刻。

    果然,石世理的一块死棋被他做了一个劫出来。这是个缓三气的劫,俗称赖皮劫,而石世理要的就是这股赖皮的劲。

    崔潮不敢大意,把全盘的劫材都仔细计算了。《尧帝弈经》上有打劫的技法,不过崔潮还没来得及认真研究。还好是缓气劫,崔潮感觉并没有多少压力。

    石世理利用打劫,在崔潮的阵势里胡搅蛮缠,让崔潮费了不少脑力。这盘棋他用了很多《尧帝弈经》的阵势和着法,现在感觉身体里好像有条小蛇在到处乱窜,浑身都不舒服,还感觉有点恶心。崔潮让人泡了碗参茶喝着,这才好了点。石世理这一拼死不认输,让崔潮很是心烦,他看着石世理,竟然有一种想掐死对方的冲动。

    两人打劫就打了二十多个回合,崔潮的劫材吃紧,好在是缓气劫,便抽空补了一手,把自己的劫材补掉。石世理的劫材也差不多用完了,便开始抢官子。崔潮不肯花一手棋补劫,也要抢占官子。两人一边打劫一边收官,最后石世理还是没法打赢那个劫,只好认输。

    崔潮这才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一阵反胃。崔潮忍不住,跑到屋外就呕吐了起来。吐完就坐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差点没喘过气来。众人都吓了一跳,常宽抚着崔潮的后背,关心地问:“崔副门主,你是生病了?对东营帮的棋我来下吧?”

    崔潮摇了摇头,说:“昨晚受了一点风寒,我歇一会就没事了。你让人帮我泡碗参茶来,再弄些点心。”

    常宽停了一下,说:“好,你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叫人去弄。”

    常宽起身去安排,崔潮歇了一会,感觉好了些,便勉强站起身来,回屋去坐着休息。

    待喝过参茶,吃过点心,崔潮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东营帮派出吴泉来和崔潮对垒,崔潮调整了一下气息,便坐到棋桌旁开始新的对局。

    刚才崔潮在和石世理对局时,吴泉一直在旁观战。吴泉的悟性很强,他看了崔潮的棋,心中大为吃惊。他试图去追循崔潮的思路,却频频受阻,他发现崔潮的棋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思路。

    围棋讲究大局观,但基本上还是以战略为大局,战术为局部。而崔潮所下的棋,仿佛在无形中就有一种潜在的联系,这是一种天然的联系,完全不似人为。吴泉发现他的每一步棋,不用刻意追求就都落在恰到好处,所有的棋都天然浑成,就像是人体内的经络一样。

    吴泉对《黄帝内经》等医书也有一些研究,他曾经试图把围棋和人体经络联系起来。但这太过抽象,尝试过一段时间后,吴泉就放弃了。现在崔潮的棋就让他看到了这样奇妙的联系,这让他大开眼界。

    吴泉找不到破解对方阵势的方法,他只能小心地跟着应对,防止自己的失误。崔潮的局势一路领先,没给吴泉留下多少获胜的机会。吴泉在局部走出了很多妙手,挽回了一点局面。奈何全局还是落后,改变不了大局。

    吴泉没有像石世理那样坚持到底,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投子认负了。崔潮耗费了很多体力,连下两盘棋,已经非常疲惫了。还好帮朱雀堂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南汉帮和东营帮就退出了对朴秀珍的争夺。按照约定,以后朴秀珍就在朱雀堂的棋馆里坐镇,迎接四面八方的棋客们来挑战。

    崔潮拼命帮朱雀堂赢下这一战,让常宽很感动。他把崔潮请到朱雀堂,摆下酒宴,一为感谢,二为庆祝。崔潮在酒宴上得到大家的吹捧,俨然成了朱雀堂的英雄。唯有韩翊风不服气,认为凭他的棋力,也能独挑南汉帮和东营帮。

    其他人有阿谀奉承的,有不置可否的,有借机起哄的,崔潮都一一看在眼里。他从常宽的眼神里,能看到他的善意。常宽的那些师兄弟们都对堂主之位虎视眈眈,他不得不把眼光投向了崔潮这个外人。

    随着崔潮对朱雀堂了解得更多,他也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门道。

    左隐那边也没闲着,他把常秋湖和叶不落拉到了一块,共同商议对付崔潮之策。他们要趁着关楚凡失势的机会,削弱崔潮的势力。他们暗中联络反对崔潮的人,首先就是要把崔潮从副门主的位置上赶下去。

    看到崔潮和朱雀堂过从甚密,叶不落担心他在京城打开突破口。一旦崔潮得到四大长老的支持,下一步就要打门主的主意了。柯以坚那边不用担心,叶不落决定先去找于承惠,不能再让崔潮捷足先登了。

    于承惠对党飞和崔潮的事有所耳闻,但他不想介入到其中。对于承惠来说,谁来做门主都无所谓,他只要保证自己的堂主之位稳固就行。因此,他对叶不落的到访,并不是太热情。

    叶不落早有心理准备,他把崔潮在扬州的所作所为都跟于承惠说了。于承惠对此半信半疑,叶不落对他说,崔潮这个人野心很大,他当初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借在岳父的关系才在扬州堂做了香主。但后来竟然把扬州盟主之位抢到了手上,还利用党飞的信任做了扬州堂的堂主。这屁股还没坐稳,他又陷害党飞坐了大牢,自己却做了副门主。这样的狼子野心,委实是其心可诛。

    可于承惠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夺权之心人皆有之,也算不得什么事。而且他认为叶不落被崔潮抢了副门主之位,自然就对崔潮怀恨在心。在叶不落说的话里,恐怕有无端中伤崔潮之意。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第261章

    这天,左隐被派往久弈楼参加一起争斗。原来,久弈楼在杨柳街上,最近几年是越来越兴旺。白虎堂和夏华帮都看上了这里,想要租下久弈楼办棋馆。两家争执不下,决定以棋来定。双方各出五人,先胜三场者为赢,可以得到在久弈楼开棋馆的机会。

    叶不落手下原有四大战将,有两人是他的弟子,而另两人也跟了他十多年之久。今天,有两人被派到了久弈楼,一个是朱孝先,他是叶不落的弟子,另一个是尹天啸,是白虎堂的护法。除了左隐之外,还来了一个护法,叫申子明。再加一个棋师黄维仪,总共五人。

    夏华帮的人都是京城人士,非富即贵。他们人不多,但后台强硬,占据了京城很多繁华的地方。夏华帮总共三大堂口,分别是飞龙堂、猛虎堂和黑豹堂。今天来与白虎堂对决的是黑豹堂,他们倾巢而出,志在必得。

    朱孝先坐镇第一台,他的对手是黑豹堂堂主陈耀祖。夏华帮对入帮的要求极为苛刻,家中必须要有在朝中做官,或者是大富人家。像吕博望这样的人家,正是夏华帮要吸纳的人才。因此,夏华帮的人给人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经常瞧不起人。

    但他们既然身在江湖,也必须要按江湖规矩来办事,否则就会被大家所排斥。陈耀祖看上去为人谦恭,是因为他很尊重棋艺高超之人,但却看不上棋艺普通的人。朱孝先是白虎堂一等一的高手,陈耀祖却没把他放在眼里。陈耀祖原本以为叶不落会出场,所以他才来的。一看到来的人是朱孝先,很是失望。

    朱孝先棋力不错,但比起陈耀祖来,火候上还是差了一点。两人走了几十个回合,勉强取得均势,但陈耀祖的棋比较厚实。棋的厚实与薄弱,有时并不能马上分出高低。但随着棋局的进行,就慢慢体现出来了。越到后面,薄弱的棋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关键时刻就会影响整局棋的胜负。

    左隐被安排在第二台出场,他的对手是黑豹堂的副堂主穆腾额。穆腾额是旗人,自幼学习汉家技艺,在棋艺上尤为突出。他的棋风秉承了旗人彪悍的特点,下出的棋也非常刚猛。围棋讲究迂回腾挪,但在穆腾额这里却不存在。他认为下棋就是要硬碰硬,行就是行,输也要输得硬气。

    来之前,叶不落就对朱孝先说了,要把左隐安排在第二台。朱孝先嘴上没说,心里却很不服气。认为左隐年纪太小,恐怕担不起这个重任。穆腾额一看他的对手是个少年,心里老大不痛快。他开口就说,“你们白虎堂找不出人了吗?派个小孩来跟我玩,欺负人是不是?”

    朱孝先面露尴尬,连忙陪着小心说道:“穆爷,你别看他年轻,他的棋可厉害了!是我们叶堂主特意让他来的。”

    穆腾额将信将疑,他没拿正眼看左隐,说:“不会是你们叶堂主收了别人的钱,让这个小孩来凑热闹的吧?”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朱孝先被他抢白了一番,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好忍着不发作。左隐却说:“穆爷,咱们棋盘上可要见高低。您得小心点,要是下输了可就不痛快了!”

    穆腾额啐了一口,说:“就凭你?”说着拈起一颗棋子拍在了棋盘上。左隐微微一笑,应了一着。穆腾额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少年,便连下猛着,想要一举将对方打垮。

    尹天啸坐镇第三台,他被左隐抢了第二台的位置,心里也憋着一口气,就盼着左隐输个难看他才解气。他的对手是刘大光,外号大力神。他的棋风是专好杀人大龙,十盘之中有六七盘都能追着对方的大龙杀,而且经常得手。他的家境贫寒,小的时候在路边下棋,被夏华帮的人看到。那人爱惜他的棋艺,想把他招入夏华帮。但夏华帮不收寒门子弟,那人便收了他为义子,这才进了夏华帮。

    刘大光没有辜负义父的期望,他的棋艺越来越精湛,杀人大龙也杀得越来越精准。尹天啸一看对手是刘大光,心里先萎了半截。被人追着杀大龙的滋味可不好受,下这样的棋最是累人。

    双方第四台是申子明对俞彬,申子明是叶不落最近提拔的护法,他自幼就进了白虎堂。人很勤奋,在围棋上也很用功,虽然天赋不高,但勤能补拙,倒也有一手好棋力。俞彬外号搓衣板,他的特点是爱捞实地,也最忌恨对方围起来的实地。一心想要把对方的实地都洗掉才放心,就像用搓衣板洗衣服一样。

    第五台是黄维仪对曹小元,黄维仪的棋力跟申子明不相上下,但他的年纪比申子明大了很多,棋力的上升空间已经不大。曹小元也在黑豹堂混了很多年,他的棋风偏软,关键时刻总是顶不住。

    五盘棋同时进行,有人下得慢,有人下得快。刘大光一上来就揪住尹天啸的大龙不放,尹天啸疲于奔命,再加上本来心里就不痛快,中盘一个不小心,就把棋下崩了。刘大光再一次屠龙成功,尹天啸对刘大光更加害怕了。

    曹小元被黄维仪压迫得很厉害,他的棋本来就软,反击力度不够,一直没机会挽回局势,早早地就呈现了败势。

    申子明和俞彬两人的棋抠得很细,可以说是锱铢必较,在实地上各不相让,双方的局势一直都咬得很紧。

    这时,朱孝先的棋就露出了弱点,被陈耀祖频频得利,双方的差距拉大,朱孝先获胜无望。

    穆腾额看不起左隐,一开局就是一阵猛攻。左隐毫不惊慌,轻松应对。双方下了几十个回合,穆腾额发觉不对劲,对方的棋力远在他的想象之上,这才认真思考起来。

    可惜为时已晚,左隐牢牢地把握住优势,没再给穆腾额任何机会。穆腾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为自大付出了代价,输给了他最瞧不起的那个少年。

第262章

    穆腾额输了,朱孝先输了,曹小元输了,尹天啸输了,双方二胜二负战平,只剩下第四台是申子明对俞彬这最后一盘棋了。他们的棋很细,官子很难下,所以进行得最慢。

    大家围在这盘棋旁边,等待最后的结果。收完大官子,局势越来越明朗,申子明盘面多两子。俞彬没有放弃,还在努力拼抢。申子明丝毫不敢放松,他一看别的几盘棋都下完了,知道双方暂时战平,不禁心里紧张起来。

    很多人都有想赢怕输的心理,特别是在领先的情况下,心里一紧张就容易走出失着。申子明战战兢兢,生怕走错。俞彬一用强,也冒着很大的风险。两人都走出了一些小失误,终于收完官子,俞彬执白抢到了最后一个单官,申子明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赢了。

    棋判做完棋,数完子,盘面上数出一个单独的黑子来。这多半意味着黑棋要赢半子,果然黑棋有一百八十一子!申子明很激动,站起来双臂一振,给自己庆祝来之不易的胜利。白虎堂的人都欢呼起来,他们以三胜二负的战绩赢得了这场对决,获得在久弈楼开棋馆的权利。

    这时,黑豹堂有好几个人瞪了穆腾额一眼,穆腾额被他们瞪得火起,大声说道:“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输棋的又不止我一个。”说完,他也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恨恨地望着左隐看了几眼才拂袖而去。

    叶不落知道左隐赢了黑豹堂的副堂主,心里很高兴,他把左隐叫了去,连连称赞。左隐不好意思地谦让了几句,叶落看着左隐,说:“颖儿给我来信了,她跟我说了你们研读《尧帝弈经》的事,原来崔潮也学了《尧帝弈经》,难怪他的棋力突然大涨,很多人都败在他手下。《尧帝弈经》果然威力巨大,不是一般人能读得懂的。”

    左隐先是一惊,然后说:“我现在不能用《尧帝弈经》,崔潮能看得出来,会打草惊蛇的。”

    叶不落摆了摆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知道你可以对付崔潮了,心里就有底了。之前我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万一他要窃取门主之位,如果没人可以在棋艺上压制他,我们就会很被动。党门主在牢里这些日子,身体差了很多。他上了年纪,经不起那些折磨了。”

    左隐心头一紧,“那我们是不是要加快行动了?我可以直接挑战崔潮吗?”

    叶不落看着左隐,沉思片刻,道:“这太莽撞了,要对付崔潮,光靠棋艺不行。他现在的势力很大,下面的堂口有好多支持他的人。党门主在牢里,让很多人对他失去了信心。”

    左隐听叶不落这样一说,心里着起急来,“我去跟常师兄他们说,让他们多去争取堂口的人。”

    叶不落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小隐,你先别急,这事得看时机。你随时做好准备,时机一来,我们就要抓紧行动。”

    左隐把拳头一握,“这笔账我迟早要跟崔潮算。”过了一会,左隐想起来一件事,“叶伯伯,我进清风门之前,在扬州抓住了杀害我魏师兄的凶手,但是他没有被崔潮指使的证据,你觉得要怎么处理他?”

    “有这事?”叶不落眉头一紧,“口说无凭啊!你让我想想。”

    第二天,叶不落又找到左隐,“我有办法了,说不定可以救党门主一命。”

    左隐忙问:“叶伯伯,你说怎么救?”

    “我们出一笔钱,让那个凶手认罪,说他不认识党门主,这样官府就没理由再羁押党门主,党门主就不用呆在牢里了。”叶不落想了一晚上,才想出这个办法。

    “我看是个好办法,可以试试,不然我们也拿那个凶手没什么办法。”左隐道。

    “你写封信给你的朋友,我派人去办吧!事不宜迟,我们要尽快!”叶不落道。

    左隐当场就写了封信交给叶不落,叶不落派了他最亲信的手下张伯机去办这件事,赶往扬州。

    过了二十多天,张伯机从扬州回来了。他带回了好消息,那个凶手按他们说的认罪了。然后用叶不落给他的那笔钱赎了死罪,判了个发配。叶不落赶紧找人去官府打听消息,到处活动托关系替党飞洗清罪名。

    在花了大笔钱财之后,党飞被取保出狱,总算逃脱牢狱之灾。出狱时,党飞已经白发苍苍,身虚体弱,他感觉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这天,他把叶不落叫了去,对他说:“不落,多亏了你,我才捡回一条命啊!”

    叶不落心里难过,“门主,先别说这些了,养好身体再说。”

    党飞摇了摇头,捶着胸口说,“我恐怕捱不了多久了,我被崔潮那个狼崽子害成这样,心有不甘啊!”

    “崔潮仗着他岳父,拉了不少人,一下子扳不倒他啊!”叶不落痛心地说道。

    “我在牢里听说崔潮学了一门围棋秘技,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了。”党飞面带疑惑地说道。

    “我最近才知道,他学了《尧帝弈经》。”

    “《尧帝弈经》不是在我们手上吗?”

    “《尧帝弈经》有阴阳两本,他学的是阴本。门主,你还记得左隐吗?”

    “记得,当初常秋湖带着他来要我召他回清风门,但天元帮不肯放人,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左隐也学了《尧帝弈经》,他把阴本和阳本都学了。”

    党飞眼睛一亮,“你是说左隐可以对付崔潮?”

    “是!阴本是技法,阳本是用来调和的。崔潮没学阳本,强练阴本,对身体损伤很大。”

    “他会走火入魔吗?”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会有多严重,我们要对付崔潮,不能指望他会自取灭亡。”

    党飞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面如死灰,“我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会有办法的!”叶不落动情地说。他和党飞共处几十年,感情已经非常深厚,他不能让党飞就这样含恨而终。

第263章

    崔潮听说党飞从牢中放了出来,顿时大惊失色。赖孚军找人四方查探,才把事情原委弄清楚。这让崔潮惊出一身冷汗来,听说那个凶手已被发配到边疆,这才稍稍安心。党飞出来了,崔潮想要夺取门主之位的心就凉了半截。可是,念头一旦产生,就不会那么容易打消了。

    崔潮一面和常宽过从更密,一面又打起了于承惠的主意。于承惠本来对崔潮不冷不热,他只想做好自己的堂主,不想参与到崔潮和党飞争斗之中。崔潮投其所好,对他许以承诺,让他日后可以从白虎堂和青龙堂瓜分地盘,并会助他争夺其他帮派的地盘。于承惠对此表示出了很大的兴趣,表面上与崔潮的关系也熟络起来,心里却仍然对崔潮怀着戒心。

    崔潮知道这还远远不够,没有实惠的东西送给别人,别人是很难真心对待自己的。崔潮把目标对准了白虎堂和青龙堂,叶不落是党飞的死忠,崔潮不作他想。他让赖孚军去调查柯以坚的情况,看看有没有可乘之机。

    柯以坚加入清风门几十年,忠心耿耿。但他和党飞没多少私交,只和叶不落感情深厚。柯以坚从来都是和叶不落站在一起,两人亲如兄弟。这令崔潮一筹莫展,他得想办法打开这个缺口才行,否则就没办法施行下一步的计划。

    赖孚军结识了朱雀堂里的几个香主和棋师,然后通过这些人又结识了青龙堂的人。混熟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青龙堂的人和事。人与人的关系往往就隐藏在一些琐事之中,而赖孚军却深谙此道,擅识人心。

    在叶不落的提议下,党飞把左隐请到了他的府上。党飞强撑着身体,要与左隐下一盘棋。左隐看了看叶不落,叶不落朝他点了点头,说:“党门主想见识一下《尧帝弈经》,你就给党门主展露几手好了。”

    党飞坐在左隐的对面,显得老态龙钟。他脸色不好,有点萎萎不振。左隐很难将眼前的这个老人和逼他师父逃出清风门的那个人联系起来,他看到的只是一个坐在棋盘前的垂垂老者。

    左隐恭敬地在棋盘上落下一颗白子,党飞略一思索,便应了一步。两人你来我往,左隐布下《尧帝弈经》中的阵势。党飞眉头紧锁,思索良久才落下一子。而左隐步步应战,毫不费力。

    棋下到一半,党飞把手中的棋子放回到棋罐中,摇了摇头,道:“我下了几十年的围棋,今天才发现,以前的棋都白下了。”

    叶不落和左隐不知党飞为何这样说,两人把目光都投到了党飞的身上。党飞苦笑着说道:“围棋是一门和谐的技艺,却被我们这些俗人用来争胜负,真是暴殄天物啊!”

    党飞停了一下,对左隐说:“我以前与你师父争得你死我活,逼得他流落江湖,妻离子散,你是不是很恨我?”

    左隐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尽办法要回归清风门,应该就是想找我替你师父报仇吧?”党飞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这微笑里五味杂陈。

    左隐神色紧张,刚要开口,却听党飞又说,“后生,谢谢你跟我下这盘棋,否则就算到死那一天,我还是不会明白围棋的真谛。你要替你师父报仇,这是人之常情,我会让你如愿的。只是,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左隐觉得很意外,不知道党飞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说:“党门主,您请说。”

    “我清风门屹立于世已有几百年,我要你答应我,不能让它落在崔潮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的手上。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党飞用力说出这几句话,眼里充满了仇恨。

    “请党门主放心,晚辈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会让崔潮得逞的。”左隐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坚定。

    党飞点了点头,扭头向叶不落说道:“不落,你也年纪大了,清风门该交给年轻人了。”

    “我明白!小隐是个好孩子,你就放心吧,我会帮他的。”叶不落道。

    过了一会,党飞道:“你们先去吧,我想休息一会。”

    叶不落朝左隐招了招手,左隐站起身来,给党飞鞠了一躬,然后跟叶不落两人走了。

    党飞半躺在躺椅上,回味关刚才和左隐下的那盘棋,好像意犹未尽,脸上却慢慢地露出了微笑。

    从党飞府上出来,叶不落和左隐走在路上,跟他说起了以前和党飞并肩作战的往事。后来说:“我看党门主也厌了,他现在身体不好,恐怕撑不了多久了。他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明白吗?”

    左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要我辅助你去打垮崔潮,你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棋艺高超,可以替你师父完成未竟的心愿。”叶不落说。

    左隐还是不太明白。

    “党门主会把门主之位传给你,到时你要和崔潮斗下去。”叶不落停下脚步,脸色凝重地看着左隐。

    “啊?这怎么可以?我做不了门主的!”左隐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崔潮能做,你也能做,现在只有你才能克制得了他。你放心,我会帮你的,还有那些跟随党门主的人也会支持你的。”叶不落把手搭在左隐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左隐一下子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当门主,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为师父和师兄们讨回公道。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便说:“叶伯伯,要不你来做门主,我来帮你压制崔潮。”

    叶不落笑了笑说:“我也老了,要不是为了党门主,我也不会来管这些事。由你来替张副门主掌管清风门,挺合适的。”

    “可是我。。。真的。。。”左隐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别急,你先回去想想,跟你的师兄们商量一下,他们都会帮你的。”说完,叶不落就负手往前走去,左隐愣了一下,赶紧在后面跟上。

    回去之后,左隐立刻就去找常秋湖商量。常秋湖显得很兴奋,“太好了!小隐,我们报仇有望了!”

第264章

    左隐挠了挠头,为难地说:“可是要我做门主,我真的做不来。”

    常秋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隐,你不用担心!有我们这么多师兄帮你,你可以的!”

    左隐看到常秋湖的眼光中充满了希望,这种希望是常秋湖在苦苦等待多年之后终于看到的希望,左隐是没有这种切身体会的。时间能改变一切,也能摧毁一切。

    却说崔潮准备好了礼品,登门去拜访党飞。党飞面对崔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崔潮脸上堆满了笑容,假惺惺地说,“门主你终于洗脱了不白之冤,真是可喜可贺啊!我这些天在为门里的事忙着,一直抽不出空来看望您,还请门主多多海涵!”

    党飞听了这话,觉得一阵恶心,没好气地说,“不敢劳烦你这个大贵人!”

    崔潮腆着脸继续说道:“等门主养好了身体,我们大家就都放心了!”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想当门主的想法要落空了。”党飞冷笑道。

    崔潮连连摆手道:“门主这是说哪里话?我怎么敢这么想呢?所有清风门的人都只认门主一人,我算什么?”

    “你。。。”党飞很想骂他,话到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崔潮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离开了。从这以后他更加忌恨党飞,加紧了夺取门主之位的行动。

    党飞把各地的堂主都召到京城来,一一跟他们谈话,要求他们忠于门主,不得有异心。那些堂主们迫于党飞的威严,哪敢违拗?有些人因此疏远了崔潮,他们害怕自己的堂主之位不保。

    过了一段时间,清风门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天,党飞正在家喝茶静坐。仆人来报说外面有人求见,那人衣着光鲜,是个富贵之人。党飞便让仆人把那人领到客厅去,他自己回房换了件衣裳,就去客厅见那人。

    那人一见党飞,便笑容可掬地来了个自我介绍,“在下是城西皇甫家的人,我叫皇甫山。家父仰慕党门主的棋艺,特意让在下来拜会党门主。”说着从袖底掏出一张拜帖递上。

    党飞听说过皇甫家,是京城有名的望族,但他们一向跟清风门没什么交往。党飞笑道:“多谢公子的好意!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谢。”

    皇甫山又说:“在下自小习得棋艺,在城西一带并无敌手,不知可否向党门主讨教一盘?”

    党飞这下明白了,说:“京城里高手如云,我老朽也算不上什么。”

    皇甫山又掏出一张礼单来,“家父准备了一些礼品让我送过来,是我心急,人先过来了,礼品还在后面呢。”说着笑了笑,“就是想赶着过来跟党门主下盘棋,还请党门主不吝赐教!”说完,他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个礼。

    党飞不忍拂他的意,便说:“好吧!我们来切磋一局。”

    两人摆开棋盘,开始厮杀。皇甫山落子的速度很快,他思维敏捷,毫不拖泥带水。但棋艺就不怎么样了,党飞觉得他连普通棋师都下不过,这跟他刚才说的“在城西一带并无对手”相去甚远。这样一来,党飞就放松了下来,信手而弈。

    皇甫山刚落下一子,然后就看着党飞笑道:“门主小心了,这步棋可不好应。”

    党飞仔细一看,这步棋并没有什么特别。正在疑惑间,突然皇甫山的手从桌底抽出一个什么东西,飞快地把它递到党飞胸前,党飞只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一股钻心般的疼痛传遍了全身。顿时,党飞惨叫一声,人就往后倒。皇甫山把手往回一缩,原来他手中握的是一把匕首,刚才正是用这把匕首插了党飞一刀。皇甫山看党飞倒下,便跳起身来,又上前对准党飞的胸口连插了几刀。党飞顿时没了气息,鲜血流了一地。

    这里,客厅外好几个仆人和武师都闻声冲了过来。皇甫山抬手一指门外,大叫一声,“快!刺客跑出去了!”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望去,趁着这空当,皇甫山一纵一跃就出了房门。他拨开人群,飞奔到围墙下,踩在一摞石头上跃了几下,然后手攀在墙头上,身子往上一缩就上了墙头。众人连忙追了过去,皇甫山往墙外一跳,飞快地钻到树林里,一转眼就没了踪影。

    待众人追出门来看时,皇甫山早已不知去向。仆人和武师们大呼小叫,分头追去,追了大半天也没追到那人。这时,早有人去报了官。清风门上下也都得到了消息,四大长老赶到了党飞府上,党飞的家人已经哭成一团。

    听了仆人的汇报之后,大家才知道那人根本就是假冒的。皇甫家并没有人叫皇甫山,也没有人擅长围棋。那人分明就是刺客,专程来谋害党飞的。

    这下变故太突然,三大长老都没了主意,把目光集中到了叶不落身上。叶不落悲痛流泪,泣不成声。这时,崔潮也闻讯赶了过来,一见党飞的尸首,便痛哭流涕,大声嚷嚷着要替党飞报仇。

    叶不落把情绪稳定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按照清风门的门规,门主意外身亡,要由副门主暂代门主之位,行门主之事,直到选出新门主为止。叶不落一面安排人留在党飞家里帮忙料理后事,一面召集大家回清风门总舵商议门主之位的继任者。

    一回到清风门总舵,崔潮就一改悲痛的神情,得意洋洋地坐在了门主的位置上。叶不落看不过眼,出言指责崔潮,“你这是什么意思?党门主尸骨未寒,我们还没开始商议,你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地坐到了门主的座位上?”

    崔潮一脸傲慢的神情,提高了声音说道:“依照门规,现在就应该由我这个副门主来暂代门主,这有什么可商议的?现在我要执行门主的职责,你们都要听我的号令。”

    “还没得到我们四大长老的认可,你就算坐上去也是没用的。”叶不落冷笑道。

    “真的吗?”崔潮白眼一翻,拖长了声音问道。

    “崔副门主所言非虚,我觉得并没什么问题。”常宽站出来说道。

第265章

    于承惠没有说话,柯以坚很气愤地说:“党门主才刚走,你们就开始争权夺利,还有没有点良心?”

    崔潮满不在乎地说:“公归公,私归私。咱们清风门要是没有门主,可不就乱套了吗?”

    “乱什么套?有你们这些人在才会乱套!”柯以坚看不惯崔潮的态度。

    “你这是什么意思?党门主一走,你就想搞分裂了?”崔潮瞪着眼说道。

    柯以坚气得一时语塞,叶不落指着崔潮道:“你不要在这里制造矛盾,现在这个时候,你做为副门主应该维持好大局,而不是想着争位。”

    常宽却说:“崔副门主站出来暂代门主之位,不就是想维持大局吗?”

    “我不会同意的!”叶不落生气地说道。

    “我也不同意!”柯以坚也说。

    “我坚决支持崔副门主!”常宽高声说道。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于承惠身上,于承惠一看大家的眼神,缓缓地说道:“按理说崔副门主是应该暂代门主之位,只是大家一时无法接受罢了。我原则上是同意,不过我建议迟点再做决定。”

    崔潮很不高兴,他脸色微红,大声说道:“清风门要坏在你们这帮老家伙身上!”说完就站起身来,恨恨地离开了。其他人见状也都散了,柯以坚还想跟叶不落说点什么,叶不落摆了摆手,柯以坚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叶不落被崔潮气得心情难以平静,他在想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刺杀党飞呢?会是常秋湖他们吗?应该不会啊!党飞已经向左隐透露了要让位的意思,况且党飞和常秋湖他们斗了十多年,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动手呢?是想为曹卫平和魏一刀报仇吗?

    党飞在江湖上也有一些仇家,但应该还不至于要取他的性命吧?

    会是崔潮吗?他有这么大的胆子吗?叶不落想起崔潮过去的所作所为,越想越害怕,再联想到刚才崔潮迫不及待想要坐上门主的位置,那不是崔潮还能有谁?!叶不落一想到这里,手就禁不住抖了起来。这个狼子野心的崔潮,他已经等不及了,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来,也只有他了!

    叶不落的心情好痛苦,没想到党飞竟然会这样惨死在家中。崔潮为了夺取门主之位,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真是天理不容啊!可惜党飞临死前也没有留下支言片语,这下要怎么才能对付得了崔潮?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崔潮做了清风门的门主,将党飞这几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叶不落以后要怎么面对崔潮?他想到了白虎堂自立门户脱离清风门,这样就不用再受崔潮的气。可党飞的仇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崔潮逍遥快活下去?叶不落越想越乱,措手无策。

    这时,左隐和常秋湖过来了。他们见到叶不落,问起事情的经过。叶不落大概说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多半是崔潮找人做的。我听人说起江湖上有一种人叫弈杀,也就是围棋刺客。他们会下一点围棋,借着跟人下棋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就把人给杀了。以前我还不相信,说世上哪有这种人?原来真有。”

    左隐和常秋湖听得面面相觑,半晌做不得声,这太吓人了!

    叶不落这时候感到很无助,他无奈地说了声“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崔潮真当上了门主,清风门恐怕就要四分五裂了。叶不落力不从心,他想到最坏的打算,就是白虎堂自立,到时就顾不上清风门了。

    崔潮回去之后并没有闲着,他一面派赖孚军去联络各地的堂主,一面在京城加紧拉拢人心。这时候,正是树倒猢狲散,跟随党飞的那些人没了靠山,崔潮想着只要自己出面去招揽,他们还不纷纷来投?

    崔潮装模作样地在党飞府上守了半夜的灵,好让大家看到他也是忠于党飞的,其实是想借此打消众人心中各种关于他和党飞之间的猜疑。

    叶不落也和常秋湖他们做了一番努力,希望能聚拢人心,一起反对崔潮就任门主。可是光从那些人说话的神情和态度上,叶不落就已经感觉到他们敷衍的心情。这让叶不落更加心灰意冷,觉得随着党飞的遇难,除了少数人还保持着对他的忠心,大部分人为了日后能在清风门有个好地位,都已经开始变心了,他们更愿意去傍在崔潮这棵大树下。

    这些天,叶不落都守在党飞府上,忙着张罗后事。有一天,党飞的妻子周太太拿着一个信封来找叶不落,信封上写着清风门四大长老亲启。周太太说这个信封是在整理党飞遗物的时候发现的,她一看到这个信封,马上就拿来给叶不落,没让其他人看到。周太太说完这些,就转身离开了。

    信封还没有封上,叶不落从信封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白纸来。他打开一看,纸上写着短短的几句话。原来这是一封传位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将清风门门主之位传给白虎堂的护法仇福,落款有党飞的印鉴和亲笔签名。

    叶不落看了之后,喜极而泣,连声说道:“清风门有救了!清风门有救了!”原来党飞早有准备,他担心自己的身体会随时垮掉,所以一早就写下了这封传位书以防不测。现在,传位书果然派上了用场。有了这封传位书,崔潮夺位的阴谋就不攻自破了。

    事不疑迟,叶不落拿着这个信封先去找了左隐,让他和常秋湖他们早做准备。然后他把柯以坚找来,两人商议了一下,就把于承惠、常宽和崔潮等人都找来,把传位书给他们一一过目。

    崔潮这下可傻眼了,他没想到党飞还有这一着。不得不说,这姜还是老的辣。任你崔潮阴谋再多,也抵不过党飞的一纸亲笔信。于承惠和常宽都认得这是党飞的笔迹和印鉴,绝对错不了,他们都无话可说。

    崔潮脸色煞白,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还在嚷嚷说这是叶不落找人模仿党飞的笔迹伪造的,连印鉴也是伪造的。可大家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表演,不出一声。崔潮胡闹了一阵,见没人理他,便气急败坏地甩手而去。四大长老坐了下来,开始商议新门主登位的事项。

第266章

    常宽看着叶不落疑惑地问:“这个仇福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来没听过?是党门主的亲戚吗?”

    叶不落想了一下,说:“他原名叫左隐,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张副门主在兰溪镇突然遇害,左隐便阴差阳错地加入了天元帮。几个月前他退出了天元帮,化名仇福在淮安堂加入了清风门。前不久刚到我白虎堂,党门主见过他,欣赏他的棋艺和天分。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党门主留下了传位书把门主之位传给了左隐。”

    “哦!原来如此!”常宽低头不语。

    “他们斗了几十年,终归还是和解了。”柯以坚若有所思。

    “这个左隐能压得住崔潮吗?”于承惠担心地问。

    “有件事你们不知道,让我告诉你们吧!你们知道为什么崔潮年纪轻轻,棋艺却那么厉害吗?”叶不落问。

    “少年英雄常有出现,他们都天赋异禀,在棋艺上的造诣超出常人。”柯以坚道。

    叶不落摇了摇头,“崔潮的围棋技法和着法非常特别,都是我们没见过的,那是因为他练了《尧帝弈经》!”

    三人听了齐声惊叫了一声,常宽问:“就是那本传说中的围棋秘笈?”

    “正是!”叶不落道。

    “怪不得呢!”于承惠说,“他是从哪得来的这本书?”

    三人齐刷刷地望着叶不落,叶不落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道:“这谁知道?要问他自己去,但估计他是不会说的。”

    “左隐是不是也练了《尧帝弈经》?”常宽问。

    叶不落朝他摇了摇手指,说:“常长老反应很快啊!左隐不但练了《尧帝弈经》,而且比崔潮练得还多!我猜这也是党门主传位给左隐的原因。”

    三人这才恍然大悟,也明白了党飞的良苦用心,更佩服党飞早有准备写下了传位书。

    “按照惯例,新门主上任一个月内要随时接受门下弟子们的挑战,我看崔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承惠道。

    叶不落当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止崔潮,还有四大长老,清风七子,各地的堂主们,恐怕都有兴趣来挑战一下这位少年门主。叶不落只是在初见左隐时跟他下过一盘棋,后来旁观过左隐的棋,但没有亲自跟他对弈。

    “那各位对仇福出任门主还有什么异议吗?”叶不落扫了三人一眼。

    一阵沉默过后,三人都摇了摇头。

    “行吧!这表示大家都是支持党门主的决定的,希望大家从大局着想,共同维护清风门,度过目前的难关。”叶不落拿话压住他们三人,希望他们不要再跟崔潮去胡闹。

    却说崔潮得知党飞竟然提前写下了传位书,气得全身发抖。他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争夺门主,现在希望已经落空,门主之位成了泡影。崔潮很不甘心,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思考这件事。

    他让罗靖去打听这个仇福到底是何许人也,他虽然见过仇福一面,但还是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然后崔潮登门去拜访常宽,想看看常宽是什么态度。

    常宽把他迎到客厅坐下,崔潮气呼呼地说:“常长老,我看党门主留下的传位书一定有问题。这仇福到底是什么人?他在我们清风门有什么功劳?还是因为他是党门主的亲戚?私生子什么的?”

    常宽见他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知道他心里必定很不服气,便缓缓地问道:“崔副门主知道张自横副门主吗?”

    崔潮有点惊讶,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张自横,便说:“我知道啊!他是我师公,但是我没见过他。”

    “哦!我都忘了!”常宽不好意思地笑道:“多有冒犯!请见谅!”

    “仇福难道是张副门主的儿子?”崔潮觉得不对劲。

    “仇福只是一个化名,他真名叫左隐,是张副门主的关门弟子。”常宽这才发现,原来崔潮还是左隐的师侄。

    “啊?!什么?”崔潮大惊失色,脸都绿了。“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左隐?”崔潮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却怎么也不能把仇福和左隐联系起来。

    “你认识左隐?”常宽问。

    “何止认识,他化成灰我都认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左隐。”崔潮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全然没了主意。他练了《尧帝弈经》,却受制于左隐,左隐就是他的恶梦。

    “难道那个人是假冒的?”常宽立刻警觉起来,他担心这会不会是叶不落设的一个圈套。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这是崔潮现在唯一的希望。

    “走!我们去找叶不落,你亲自去和那个仇福一对质就什么都清楚了。”常宽也希望那个人是假冒的,这样崔潮就有可能做门主。他有了崔潮这个靠山,以后他在清风门腰杆就硬了。

    崔潮犹豫了一下,便说:“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急急忙忙找到叶不落,常宽开口便说:“那个仇福可能是假冒的,崔副门主说那个人根本不是左隐。”

    叶不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就明白过来,原来他把左隐乔装易容这事忘记跟他们说了。叶不落哑然失笑,道:“这事都怪我!我忘记跟你们说了。左隐刚入清风门的时候,用了乔装易容的办法,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还有这事?”常宽看着崔潮,崔潮对叶不落说:“我见过仇福,你别想骗我!”

    叶不落无奈,只好说:“走吧!我带你们去见见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三人一齐来到白虎堂,叶不落让人把仇福叫了过来。崔潮一见仇福,立刻就嚷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仇福看到这阵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看着叶不落。叶不落笑道:“左隐,你把妆卸了吧!他们不相信你是左隐。”

    “是!叶长老。”只见仇福转过身去,低下头用手在脸上抹了一阵,然后再转过来,立刻就换了一副面容,这不是左隐还能是谁?

    “你。。。”崔潮就像见到鬼一样,惊得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常宽一看这情形,便什么都明白了。果然如叶不落所说,仇福就是左隐,左隐便是仇福,如假包换。

第267章

    左隐的突然出现,让崔潮方寸大乱。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细思考对策。

    崔潮花重金请来江湖上有名的围棋刺客“两头蛇”刺杀了党飞,以为这样就可以将门主之位牢牢地抓在手里。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左隐也在暗中想办法对付崔潮,崔潮这才意识到太小瞧左隐了。

    崔潮不会甘心,他不能让自己的努力白费。眼看门主之位唾手可得,他不能把胜利果实拱手让给左隐。可左隐现在有传位书在手,又练了《尧帝弈经》,要怎么才能把门主之位重新夺回来呢?

    这时,从扬州来信说,关睢鸠马上就要临产了,希望崔潮能尽快回扬州。崔潮心情烦躁,本不想回去。但一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这血肉之情无法割舍。崔潮便放下京城的事情,打点行装,回扬州去了。他让罗靖和赖孚军继续留在京城,以便打探情况,还要四处活动拉拢关系。

    叶不落一面帮党飞的家人料理党飞的后事,一面还要给左隐登位门主做准备。左隐忐忑不安,深怕自己不能胜任门主。幸好有叶不落和常秋湖从旁协助,才让左隐稍稍安心。

    叶不落还秘密地安排人手四处暗查杀害党飞的凶手,希望能惩处凶手,以慰党飞的在天之灵。

    崔潮一走,京城里的清风门四大堂口好像又恢复了平静。门下弟子都在为党飞准备丧事,很多党飞的跟随者都伤心不已。

    崔潮回到扬州,先是丁香诞下了一名女婴。没多久,关睢鸠又诞下了一名男婴。崔潮兴奋之余,又去找关楚凡争论孩子姓关和姓崔的问题。但关楚凡的态度很坚决,根本没给崔潮商量的余地。这让崔潮痛苦不已,自己的亲生儿子和亲生女儿都要跟别人的姓,到头来都为别人做了嫁人裳。

    崔潮一生气,便离开了扬州,又到京城去了。这时,党飞已隆重下葬。崔潮错过了葬礼,只是装模作样地到党飞的坟前祭拜了一番。

    左隐很努力地准备登位门主,他把清风门的门规从头到尾仔细研究了好几遍,又日夜请教叶不落。叶不落给左隐讲了很多清风门列代门主的事迹,还有门主的职责和权力等等,事无巨细,都一一讲解。

    常秋湖等一众张自横的弟子都尽心尽力地帮助左隐,左隐当上了门主,也了却了张自横生前的心愿。党飞已死,所有的恩怨都烟消云散。几十年的恩怨情仇,竟以这样的方式不可思议地了结了。

    左隐还放不下的一件事就是杀害张自横的幕后黑手姜太胜这笔血债还没有清算,这让左隐一直耿耿于怀。

    左隐听说崔潮又回到了京城,便预感到一场不可避免的争斗又要发生了。他心中不安,知道崔潮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左隐悄悄地派人去苏州把周行招了过来,让他做了清风门的武师,把他带在身边随时保护自己。周行索性把家人都带到了京城,安下家来。周行又从苏州顺道到扬州把青青也接上,一起到了京城。

    叶颖听说左隐做了清风门的门主,一时感慨不已。她写下书信,除了祝贺左隐,还提醒他要四处小心,提防坏人陷害。叶颖还是不敢回家,怕被吕博望骚扰。

    三个月后,清风门举行盛大的仪式,恭迎新门主左隐上任。

    几天之内,四大堂口就有几十人涌来,要领教一下新门主的棋艺。叶不落和常秋源给他们一一做了安排,左隐认真与他们对弈,并加以指点。

    四大长老也轮流向左隐讨教了一番,左隐施展《尧帝弈经》,将他们尽数击败。四人领教了《尧帝弈经》的威力,都惊叹不已。左隐对《尧帝弈经》的领悟渐深,运用起来越发纯熟。

    接下来,从京城外赶来祝贺左隐上任的清风门弟子也都来向左隐讨教,光是堂主都来了十多位。左隐每天事务繁忙,还要下很多棋,直累得精疲力尽,叫苦连连。

    这样过了一二十天,左隐心力憔悴,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还好有青青在身边照顾他,天天煮参茶给他喝。左隐就靠着自己年轻的身体和坚韧的毅力在支撑着,叶不落和常秋湖帮他处理了很多门中事务,但下棋就只能左隐自己来,别人替代不了。

    大家看到这位新门主年轻有为,性情温和,棋艺高超,都很喜欢他,不住地称赞左隐。左隐得到大家的认可,虽然劳累,也感到很欣慰。

    眼看一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几天了,左隐以为终于要熬过去了。这时,崔潮站出来要发起“竹叶对决”。竹叶对决是副门主的特权,每位副门主上任时都会得到一枚竹叶令。在新门主上任的头一个月里,副门主有权用这枚竹叶令发起对新门主的挑战。一旦挑战成功,副门主就可以取代门主,而新门主则自动退位。

    当年张自横也有发起竹叶对决的机会,但他放弃了。按张自横的棋力虽然可与党飞一战,但获胜的机会并不大。而一旦挑战失败,张自横就会失去副门主之位,因此他不想冒这个险。

    参加竹叶对决的双方总共要下十局棋,挑战者要想成功,就要在这十局棋里至少获胜六局才行。这意味着挑战者要在棋艺上比新门主略胜一筹,才能取代新门主。

    崔潮是不会满足于做一个副门主的,他要像他父亲那样,做一帮之主,也许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宿命。所以他决定拼死一搏,不成功则成仁。崔潮处心积虑地做了那么多事,他的目标就是要坐上门主之位。现在目标就在眼前,他不能容许自己功亏一篑。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崔潮一直没露面,左隐就知道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果然,左隐等来了崔潮的竹叶对决。他们俩就是一根竹枝上的两片竹叶,这一黑一白总要决个高下。

    左隐在这一个月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和精力,崔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崔潮觉得只有左隐变弱了,他才有挑战获胜的机会。这是一场生死大战,输的一方必将一败涂地,赢的一方就能笑傲江湖。

第268章

    在五天之内,崔潮和左隐将进行十局棋的对决。崔潮自己并没有获胜的把握,他要胜左隐,必须使用《尧帝弈经》,这将耗费他大量的体力和精力,崔潮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但他也只能这样破釜沉舟,现在是左隐最为虚弱的时候,也是崔潮获胜机会最大的时候。

    左隐非常痛苦,他身体累得快要虚脱的时候,还要接受崔潮的挑战,左隐心里竟然害怕起来。自从学习围棋以来,左隐头一回对围棋产生了害怕的感觉。近一个月来,左隐进行了几百盘对局,以至于他现在一看到围棋就感到头晕想吐。

    这场竹叶对决与其说是棋艺的对决,不如说是双方体力精力和意志力的对决。两个围棋天才经过了各自的人生之路,现在走到了人生的交叉点,没想到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他们是用性命在搏斗,就在这尺枰之间,方圆之上。

    竹叶对决第一局由挑战者崔潮执白先行,以后将轮流执白。崔潮用傲慢的神情看着左隐,对他说:“当初要不是我把你从那个地下室救出来,你应该早就没命了。我不但救了你,还让你偷了我崔家的《尧帝弈经》。如今你怎么还有脸面坐在我的面前,和我进行这场对决?”

    左隐冷笑道:“是啊!当初你要是让我死在那个地下室时,那就一了百了了。可是你救了我,把我放了出来,这就是命运。就跟我现在坐在你面前一样,这是命运的安排,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安安心心地下我的棋,而不是费尽心机地和你争斗。”

    “你直接认输吧!也不枉我救你一场,这是你报答我救命之恩的机会。”崔潮厉声说道。

    “恩恩怨怨何时了?你救过我,我也曾救过你!今天我们坐在这里,是要来一场清风门的竹叶对决。你不用耍花招了,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跟我决斗,做你崔家子弟应该要做的事!”左隐毫不示弱,一眼就识破了崔潮的诡计。

    “你以为我会怕你不成?有胆子你就不要用《尧帝弈经》,那是我们崔家的祖传,你不配用它。”崔潮说到激动处,额上青筋暴起。

    “崔潮,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用错了《尧帝弈经》,它会让你没命的!《尧帝弈经》有阴本和阳本,你光练阴本是没用的,它会掏空你的身体,陷你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左隐虽然痛恨崔潮,但在他最初认识崔潮的时候,他也只是一个热爱围棋的少年。是一连串的命运之变将崔潮一步步推向了深渊,到了这个时候,左隐还是忘不了想要拉他一把。

    “管好你自己吧!我看你是撑不到下完十局棋的,累都累死你!”随着一声怒吼,崔潮把一颗白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之上。

    “停手吧!你有一个美好的家,那是我有生以来求之而不得的。要是可以,我真的愿意跟你交换。”左隐知道多说无益,他还是把自己的心底话说了出来。

    “啐!”崔潮对左隐的劝说置若罔闻,把脸扭向了一边。

    左隐很痛心,他强忍着内心的纠结与痛苦,在棋盘上落下了一颗黑子。

    崔潮调整气息,把注意力集中到棋盘上。这场对决他押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副门主的地位,决不能输。

    左隐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前那个崔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回不来了。眼前的这个崔潮欠下了诸多血债,左隐要让他血债血偿。

    崔潮气势汹汹,一开局就摆下了《尧帝弈经》上最凶狠的阵势。谁能占得先机,就可以在气势上占据上风。

    左隐针锋相对,还以颜色。他用了《尧帝弈经》阳本的技法,想先压制住对方,再徐徐反攻。

    崔潮一看来者不善,便专挑狠招来下。在《尧帝弈经》上,崔潮用了很多心血去研究,他暂时占据了主动,令左隐龟缩于防守。

    左隐不急不忙,稳步弈来。在叶颖的一再坚持下,左隐对《尧帝弈经》的研究一直保持着循序渐进的方法。只有把阳本上的调和之法研究透了,才能更好地发挥阴本的威力。

    崔潮一招紧似一招,把左隐逼得喘不过气来。他的着法凶狠有力,招招致命。左隐拼命阻挡,辗转腾挪,避实就虚,尽力化解对方的攻势。但近一个月来连续的对局耗费了左隐几乎全部的精力,他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竟然下出了一步漏着。

    这步漏着几乎是致命的,崔潮抓住机会,发起一阵猛攻。左隐勉力支撑,终于不敌,中盘败下阵来。

    这局棋崔潮占尽上风,左隐没有机会获胜。崔潮得意洋洋地看着左隐,“哼!看来是我高估你了,这样下去,我们不用下满十局,就要提前结束了。”

    “这才刚开了个头,还早着呢!你一上来就把最厉害的招用上了,这可不是好策略。”左隐冷冷地说。

    “还有更厉害的在后面呢!等着瞧吧!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我要让这世上再也没有你的名号。”崔潮狠狠地说。

    左隐身心俱疲,不想再与崔潮再做口舌之争。他起身离去,这时,常秋湖迎了上来。常秋湖看左隐脸色苍白,便担心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左隐摇了摇头,说:“我好累!浑身都不舒服。”

    “下午还要继续第二局,能行吗?”常秋湖问。

    “我尽力!崔潮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只要我坚持下去,就会是他的恶梦。”左隐无力地说道,眼神却很坚毅。

    “你快休息一下,喝点参茶。我找到京城的名医讨了一些大补的药丸来,你先吃一粒吧!”常秋湖手上拿着一个瓷瓶,递到左隐手上。

    “谢谢师兄!”左隐接过瓷瓶。

    青青过来扶着左隐回房去休息,她早就熬好了参茶,准备好了点心,给左隐食用。左隐吃过之后,便躺在床上歇息。一觉醒来,左隐感觉好了很多,脸上也有了血色。青青为了照顾左隐,在扬州特意找大夫学过针灸和按摩之法,这会儿正好派上了用场。

第269章

    下午继续竹叶对决第二局的较量,左隐和崔潮重开棋局,对阵厮杀。

    左隐执白先行,还是按《尧帝弈经》阳本之法,布下中规中矩的阵势。崔潮依然来势凶猛,毫不手软。转眼间,崔潮又占了上风,把握着局面的主动。

    但左隐并不慌乱,他守住自己的阵势,再缓缓地推进,以迂回的战术骚扰着对方的阵势。崔潮也很老练,他丢弃了一些局部的利益,保持着大势上的进攻步调。与第一局不同,左隐的阵势相当稳固,好像在外围形成了一道屏障,让崔潮无法逾越。

    而且让崔潮感觉奇怪的是,左隐并没有进攻,但他的阵势却在慢慢地向外扩张。崔潮不敢怠慢,使用了很多精巧的技法,一点一点地破坏对方的防御。果然,左隐左支右绌,仿佛有点阵脚不稳。崔潮乘胜追击,越战越勇。

    到终盘时,崔潮感觉体内有点气虚,喘不过气来。他连忙端起茶杯,猛喝了几口参茶。为了准备这次对决,崔潮从扬州购买了很多上好的补品带到了京城。他让大夫配好药物,还专门请了一个熬药的郎中跟他一道上京城来,专门熬药。连针灸师也请了过来,准备在局后帮他调养。

    而左隐气息平稳,脸色红润,并无异常。他局势稍许落后,但仍然没有放弃。盘上的机会不太多了,左隐施展他的官子神功,连走了几步强手。崔潮深怕有失,便采取了稳妥的应对,做了一点退让。

    左隐把局势追回了一点,但仍然不足以逆转。这时,盘上的官子所剩无几,两人收完官,左隐感觉还是会输一点。经棋判数子,左隐以二子半落败。崔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胸闷气乏,有点难以支撑。总算赢了下来,崔潮强提一口气,哈哈笑道:“左隐啊左隐!这就是你的本事?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免得伤了自己的身体。我们都知道《尧帝弈经》的厉害,你还是保命要紧!”

    左隐微微一笑,“我们还剩下八局棋,看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你这样拼命值得吗?我对你并没有亏欠,你又何苦为了别人跟我拼命?”崔潮脸上有点狰狞。

    崔潮这话说得不差,左隐竟然产生了一点疑惑。对于崔潮,他们两人之间确实并没有过不去的坎,左隐是为了曹卫平和魏一刀而要找崔潮讨回一个公道,于他自己并没有切身的恩怨。“我受恩于师父,如果师父知道他的弟子因你而死,他一定不会饶过你的,我是为了我师父而这样做的。”

    “你师父终究是你师父,他已经死了,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崔潮得理不饶人。

    “天地之间,自有正义在。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如果连自己的良心都对不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左隐正义凛然地遣责崔潮。

    “你没经历过我的痛苦,是不会明白的。如果我们交换一下身份,让你去经历一回我的那些事,你就不会有那样的想法了。”崔潮感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觉得命运对他太不公平。

    “自己受了苦,就要把自己的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吗?”左隐问。

    “要不然怎么样?难道我就活该要受这些苦吗?”崔潮感觉头晕目眩,他痛苦地捧着头,使劲地摇着。

    “收手吧!你的家人在扬州等着你,你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崔潮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左隐失神地坐在座位上,久久不肯离去。

    晚上,常秋湖过来看望了一下左隐,见他气色如常,便安慰了几句,就离开了。青青服侍左隐早早歇息,她自己搬了张小床睡在外屋。

    第二天,崔潮和左隐见了面,没有多说什么,便开始了对局。崔潮换了一套阵势,左隐一看正是自己用心研究过的。他调整气息,将对方的攻势一一瓦解。崔潮见势不妙,便中途变招,重新布阵。这次,他做了一点变化,这是他自己研究的成果。左隐没见过这种下法,思考了很久,下出应手。崔潮顺势出击,左隐见招拆招。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关键时刻,崔潮下了一步狠着。这步棋虽然有点冒险,但左隐一时疏忽,没料到对方还有后着,结果中了崔潮的伏击,吃了不少亏。这样,崔潮竟然再次获得了领先。

    左隐有点急躁,如果连输三局,后面的棋就有点难下了。左隐这一紧张,又下了一步缓着,他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崔潮先被他吓了一跳,在发现对方下错棋之后,崔潮便高兴起来。他一招紧似一招,没给左隐发挥官子神功的机会。左隐见局势落后太多,便中盘认输了。

    崔潮没料到自己竟然会连胜三盘,仿佛胜利已经在望。不禁得意起来,他看着左隐痛苦的样子,哈哈地笑出声来。

    午休的时候,叶不落过来看望左隐。他看到左隐苦恼的样子,便说:“小隐,我看你是不是手软了?对于崔潮这样冷血的人,还有什么客气好讲?你要再输的话,形势可就很不妙了。”

    “叶伯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左隐表情严肃,脸繃得很紧。

    “嗯,下午小心着点,不要中了他的诡计。”叶不落突然有点担心起来,崔潮诡计多端,不知道他会不会用什么阴谋来对付左隐。

    左隐没有再说话,他陷入了沉思中。叶不落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左隐吃了一些点心和补药,便躺下休息。

    下午,眼看竹叶对决到了第四局。左隐心里很紧张,想着这棋可不能再输了。

    左隐执白先行,这次,他布下了一个进攻型的阵势。崔潮对这个阵势很熟悉,他冷笑了一声,看准时机,连下狠手。十几个回合下来,左隐没占到便宜,反而先手权又落到了崔潮的手上。

    崔潮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下出一连串好手,左隐苦苦思索,总算顶住了对方的进攻。

第270章

    但崔潮还想更进一步时,却被左隐抑制住了。崔潮的着法还是很凶猛,左隐也走得强硬起来,两人各不相让。崔潮耗费了大量的精力来思考和计算,感觉越来越吃力。

    这两天一到下午,当棋局进行到后半盘时,崔潮就有点力不从心。第一天还勉强可以坚持,到了第二天,崔潮身体内的血液就开始翻腾,浑身都很难受。参茶连喝了两碗,还是用处不大。崔潮血气不足,脸色变得苍白。他看到棋盘上有个小黑人若隐若现,仿佛在向他招手,又好像要告诉他些什么。崔潮恍恍惚惚,连下了几步缓着,局势顿时落下不少。

    而左隐虽然也比较吃力,但他的情况比崔潮要好多了。他用《尧帝弈经》的调和之法,调动身体内的潜能,运转经络,气血顺畅,精力反而有所恢复。左隐看到局势占了上风,便不再用强,运用他的官子神功,压缩对方阵势,盘面上已显露胜势。

    崔潮身体疲惫,不敢再勉强用力,便想着先缓一缓,放弃此局。他深知左隐的厉害,自己已经连胜三盘,就算第四局输了,应该也关系不大。再走了十几回合,崔潮便不再强撑,投子认负了。

    局终后,两人没做任何交流,便各自离去。崔潮回去后,瘫倒在床上,让随行服侍的郎中针灸、熬药,吃了一些点心,服完药就沉沉睡去。这天晚上,崔潮没睡安稳,做了一整夜的梦。他梦见了师父临死前的惨状和魏一刀横死街头、党飞鲜血淋漓倒在地上,崔潮惊恐地四处逃蹿,却好像逃也逃不出去,周围都是他们的影子。

    天还没亮,崔潮就被惊醒了。他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六神无主,四周灰蒙蒙的,让他心慌不已,不禁瑟瑟发抖,惊魂难定。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崔潮感觉脑子像要炸裂一样,一阵一阵地疼痛难忍。待郎中给他针灸一阵之后,才慢慢缓解下来。

    赖孚军见他脸色难看,一幅病怏怏的样子,便劝他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拼命。崔潮没有理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现在中途而废,他就会被所有人都看不起,这辈子也不能再重新站起来了。

    这天上午,崔潮面对左隐的进攻,无力反击。草草地支撑了大半盘,就早早地呈现败势。这第五局棋,与其说是败给了左隐,还不如说是败给了他自己。

    左隐看到崔潮那憔悴的样子,再看到他下出来的棋毫无章法和魄力,就知道他正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还有来自《尧帝弈经》的困扰。

    中午休息的时候,崔潮见那针灸的郎中眼神闪烁,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便问他有什么事。郎中吞吞吐吐地说道:“在我家祖传的医书上有个方法,可以帮人短暂打通任督二脉,缓解体内疼痛。但我没试过,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崔潮犹豫了半天,最后咬了咬牙,说:“给我试试!”

    郎中还是有点不太敢,毕竟任督二脉是人体大脉,轻易不敢碰,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可不是小事。

    崔潮厉声说道:“我叫你试你就试,我会给你奖赏的!”

    郎中战战兢兢,开始在崔潮的头上、颈上、背上施针。过了一会,崔潮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大叫一声,昏了过去。郎中赶紧掐住他的人中,在他的前胸扎了几针。崔潮的脸色由金转白,再慢慢地转红,待红色消去,他悠悠地缓了过来。崔潮睁开眼睛,感觉身体舒畅,不再疼痛。

    郎中不住地抹着额头上的汗,紧张地看着崔潮。崔潮哈哈大笑起来,“很好!很好!本大爷大大有赏!”

    下午,竹叶对决第六局继续进行。崔潮又像第一局时一样,精神抖擞,越战越勇,势不可挡。左隐奋力抵挡,两人一场好斗。崔潮把各种厉害的着法和阵势都用上了,毫无顾忌。左隐感觉对方的攻势如潮水般袭来,防线被冲垮,以大败告终。

    崔潮这局棋胜得痛快淋漓,棋力就像洪水开了闸一样,涨了一大截。棋局终了,崔潮还是非常兴奋,指着棋局侃侃而谈,毫无倦色。左隐对崔潮的表现大为惊讶,觉得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竹叶对决至此总共进行了六局,崔潮以四胜二负领先,只要再胜两局就可以挑战成功。清风门上上下下都在关注着这次对决,相关人等的紧张心情毫不亚于两位对决者,他们的利益与竹叶对决息息相关。有人指望着攀上崔潮这棵大树,有人却希望左隐获胜保持原来的平静,还有人则像墙头草一样闻风而动。各人心里都打着小算盘,为自己的将来盘算着。

    崔潮突然大发神威,吓得叶不落和常秋湖都跑来找左隐问个究竟。左隐也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三人情绪低落,苦无对策。左隐想了一晚上,犹豫着明天要不要放手一搏?

    这天晚上,崔潮睡到半夜,突然梦见了棋盘上那个小黑人。它先是手舞足蹈,然后爬到崔潮的身体上游走,最后竟然从崔潮的鼻孔里钻了进去,一下子就把崔潮给吓醒了。醒来之后,崔潮感觉身体沉重,隐隐约约地好像被许多小针扎着。他再也睡不着,迷迷糊糊地捱到天亮。

    起床后,崔潮的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水,一团模糊。视线也有点不清楚,走路时还差点跌倒。

    棋局开盘后,左隐下的棋变得凶狠异常。不管怎么样,他决定要搏一搏,将个人安危暂时掷之脑后。

    崔潮一开始还是像昨天一样,尽挑狠着来下。下着下着,崔潮的思维慢慢变得迟钝起来,落子也越来越慢。左隐却毫不放松,紧逼着对方的棋,与之贴身肉搏。崔潮看自己的局势越来越落后,心里一着急,那个小黑人又从棋盘上钻了出来,在崔潮的眼前晃来晃去。崔潮盯着它,它却跑得越来越快,把崔潮搞得头昏眼花。

    崔潮力不可支,随着他大叫一声,顿时满头大汗,眼神变得呆滞。他站起身来,瞪了左隐一眼,便发足狂奔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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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鹭传介绍:
天才围棋少年左隐闯荡江湖,偶得《尧帝弈经》,修炼上古围棋秘笈称霸天下,还有天元帮十二金仙,清风门清风七子,蓬莱岛上的不死棋仙,欢迎来到气势恢宏的围棋传奇世界!乌鹭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乌鹭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乌鹭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