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天道无情人有情
身在高位有多少是真实，其中又掺杂了多少虚假。
甚至连自己都很难分得清。
当牧云直截了当地问萧凰这个问题时，她完全无法给出准确答案。
数十年的人生历程中，萧凰经历过太多权力斗争和生死离别。在汉王之乱发生后，她内心中隐约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四象军不能提供牢不可破的保障，自然而然将心思放在牧云身上。
起初，她确实对牧云这样一位从未见过的强势修仙者感到倾心。
可是身为人皇的那些年以及惨绝人寰的人魔大战，使她的心肠变得无比坚硬。
除了性别和利用价值更高以外，牧云和萧凰的几百个政治联姻娶来的老婆，已无本质上的区别。
牧云自嘲地笑了笑。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及至终于明白过来，只能暗笑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傻瓜。
“有个人，从始至终视你为榜样。”萧凰修为尚未达到大乘期，还不能感知他人情绪，不过以她的经验，如何看不出牧云心底的失落。
“你说的是汉儿吧。”
“正是。”萧凰面现微笑，“还记得汉王之乱时，咱们在大将军府说过的话吗？”
“说得有点多，具体是指哪方面？”牧云有些失神，加之有点久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咱们都是家国天下之人，儿女私情终归可望不可即。”萧凰低垂着头，看向淡蓝色长裙上刺绣的金凤凰，“我娶了几百位妻子，已经分不清爱情和亲情的区别。如果给你带来痛苦，我只能……”
牧云拦住了萧凰的话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们肩上都曾有比儿女私情更重要的责任，所以更需互相包容。”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自己骗自己。”萧凰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不然呢。难道非得挖掘真相，然后得出对方不爱自己的结论不成？”
两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展露出默契的笑容。
尽管牧云不是萧凰唯一的情侣，可终究与她有夫妻之实，不可能因爱与责任究竟哪种成分更多的幼稚问题分道扬镳。
凑合过呗，还能离咋地？
“联姻是什么感觉？”牧云问的人，许是天下最权威的专家。
“相当于缔结盟约，强强联手。”萧凰实诚回道，“咱们两人的结合，我的权势加上你的武力。如果用来争霸天下，没人能够抵挡。”
“可惜我不是野心勃勃的家伙。”
“曾经或许不是，现在变得独断专行了。”萧凰在莲花山修行数年，得圣心菩萨指点，跳脱出至尊思维，以普通人的视角分析牧云。
牧云我行我素，认定自己的道，不管路途有多凶险，都会义无反顾地大步往前迈。
初出茅庐时本领算不得高强，彼时的破坏力只能影响到局部。
如今被公认为天下无敌，人世间已无勇士敢贸然挑战他。
时空位面的旅行归来之后，牧云突然萌生出点亮火种的想法。
普通人不会知悉牧云和星辰仙君的对话，以他们所知的有限情报，很容易产生牧云意欲只手遮天的错觉。
当初封禁青楼的禁令，使得牧云在士子间威望颇低，背后编排他的话，可谓是一套接着一套。
牧云向来就不是光辉伟岸的圣人，而是修仙修成半魔的灵族。
身份本就复杂，加之有迎回魔族的事迹，许多人会愿意相信牧云的黑暗面。
即便是最支持牧云的平民，也是认为他功大于过，而非盲目认可他的功绩。
龙城和谈真正获益者，正是现如今坐在至尊宝座上的萧汉。
熟悉牧云的人，对他究竟想得到什么，总怀揣着解不开的疑惑。
他具备神乎其技的阵法造诣，兼具酿制仙酒的技术，想要家财万贯，实在是易如反掌；坐拥大将军萧凰的人脉，权倾天下也不是梦幻。
萧凰没有干预过牧云纳妾的自由，只要他想，尽可以娶些钟意女子过门。
牧云拥有改善生活的一切先决条件，结果依然过着居无定所，刀尖舔血的日子。
萧凰了解牧云，知他志存高远，不仅想得道成仙，还有着跻身至高神行列的崇高理想。
长生不死即为仙，可若是想封神，总得立下不世之功，才能令九界众生折服。
坐享安逸，大部分身怀本领者都能做到。
权势荣华近在眼前，依然保持道心稳固，坚定朝着目标前行，更显得难能可贵。
“你这次带回来的那俩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萧凰明白牧云只是想要个答案，不会纠结于谁爱不爱谁的问题上边，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他们都是上界仙人，那个年轻点的是南辰宫的少主。”牧云抓起托盘里的干果，果壳自动裂开，将果仁全数放进口中。
“他们来找你，想来有其目的。”
“南辰宫少主帝荣和一个叫舜炎的二世祖仙人素来不睦，前些时日打碎了北冥玄珠本体，对方抓住这件事不放，非要把他干掉不可。”
“南辰宫的上仙何不出面与舜炎的父亲沟通，而是让他们来找你呢？”萧凰毕竟做过人皇，清楚牧云的利用价值。
上位者接近他，十有八九有其它目的。
“我也想不明白。”
“有可能是南辰宫想借用你的武力，达成某种目的。”萧凰提醒道，“你以往做那些毁誉参半的事，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理由。仙界与人间毕竟所隔甚远，贸然置身其中，有可能会害了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牧云苦笑摇头。
以往的修仙路途中，云瑶就是帮他修剪横生枝杈的园丁。
失去云瑶的约束，依着本性前行，变成了半神半魔。
想起云瑶，自然而然联想到莲花山的圣心菩萨。
刚从时空穿梭旅途归来，圣心菩萨就曾劝说他，让他不要做点亮火种的事。
牧云咽下嘴里的干果，若有所思地站起身，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来回踱步。
圣心菩萨具备慧眼，能知过去未来事。
虽则与牧云俗尘情缘已了，可毕竟有传授功德经的缘分。
“难道菩萨早就知道，点亮火种这件事压根就行不通？”牧云停住脚步，不禁喃喃自语。
萧凰看着神神叨叨的牧云，明白他在想心事，故此没有出声打扰。
牧云转头看向卧榻，正好与萧凰眼神相对。
“你初听到点亮火种计划时，心中作何感想？不用顾及我的面子，尽管如实回答。”
“我认为你疯了。”
牧云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突然破防，发出一串爽朗笑声。
“那你为何没有阻止我？”
“圣心菩萨在你心中的地位，我岂会不知？他都劝不动你，我又何必浪费唇舌。”
“还真是无情啊。”
“不是无情，是有自知之明。”
牧云坐回座位，问道：“可否解释一下，你为何会认为我疯了？”
“无论你能耐多大，终究不是天命。世人的想法本就千奇百怪，连最简单的划分土地，都会生出许多利益纷争。点亮火种这种风险极高的大事，根本就做不成。”
“你看得这么明白，竟然不肯指点迷津。”
萧凰坐起身，郑重回道：“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向来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你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
“还真是无情啊。”
“那怎样才算有情？”萧凰面现无奈。
“接着帮我分析。”
“我用最冰冷的现实帮你举例。假如一个人生来就是肢体残缺，生活艰苦，不仅拖累了家庭，到最后也没能战胜残酷现实，含恨而终。他应当憎恨谁呢？”
“应该恨你，或者是汉儿。”
萧凰噗嗤一声笑了。
好一阵，她才止住笑意。
“当然，将命运的不公推到当权者身上，也是平民惯常的做法。不过我做的这个假设，答案是他会痛恨掌管命运的老天爷，也就是所谓的天道。”
牧云似乎触摸到了萧凰的想法，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可若是换作你让这个人肢体残缺，他们的恨意可就有了明确目标。以你修行的功法来看，想来会在恨意中灰飞烟灭。”
“既然知道后果如此严重，为何不提醒我？”
“因为这件事压根就做不成。”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人皇之位绝非等闲，萧凰能在其位，必有其过人之处。
“可以这么说。”萧凰的语气很平静。
她习惯留存一些真实想法，令旁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牧云听完萧凰举的例子，其实已经想通这件事为何不可行。
天道无情。
他自己就是命运的受害者。
最深爱的女人云瑶，在时光前行的途中，永远地消失在牧云的生命里。
尽管她是圣心菩萨十世修行的最后一世，然而云瑶与断绝尘缘，六根清净的圣心菩萨根本就没有丝毫联系。
还有由莲转生的锦玉以及那些从他生命中消失的同伴，也不可能再度归来。
除了感叹命运的不公，他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做这些事的并非天道，而是具象的个体。
恐怕就算对方逃到天涯海角，牧云都得找到仇家，将其挫骨扬灰。
想通这一点，点亮火种为何是必败之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牧云从玉葫芦中召出一枚棱形晶体，凝望半晌，催动灵气乱流进入其中。
火种能够催生文明，缺点就是太过脆弱。
灵气乱流入侵，顷刻间致使火种碎裂。
原本璀璨夺目的晶体，转瞬变得黯淡无光。
“你这十年，看来是白折腾了。”萧凰喜欢以结果来做定论。
“走的每一步都不会是徒劳，皆会成为过往的一部分。”牧云收起破败晶体，身形站得笔直，微笑道，“点亮火种的计划定会成功。”
萧凰无奈地躺回卧榻，感觉方才的一番话等同于白讲。
391.不需联合
韩天师悄然抵达了龙城。
北莽山一带有很强的灵气波动，并非源自于逆龙瀑布，而是两位不容忽视的强者。
自从萧凰在北莽山开了个售卖灵宠和坐骑的庄园，龙城便成了夏国第二个风云际会的城市。
踏上石板路，径直往北走，方圆数十里都是宠兽庄园的范围。
黄羽感应到韩天师的气息，放下手头工作，瞬身出来迎接。
“韩天师，久仰大名。”
“黄将军，别来无恙。”
拱手寒暄，照例没什么新意。
黄羽明白韩天师是受了萧凰的召唤而来，定有要紧事，转身带他前往受结界保护的幽静别苑。
萧凰一个月中大抵有半月住在别苑，剩余时间则是会前往位于龙城城北的私宅，与不肯离她而去的夫人们相会。
她不只喜爱男人，同时也好女色。加之牧云像一阵洒脱的狂风，自然将更多情愫倾注给愿意陪伴她左右的女人。
正是由于萧凰的经历，导致萧汉在成长过程中不太喜欢联姻这种形式。
即位之后，只娶了一位妻室。
这些事经常会出现在平民的闲谈中，也会以各种形式添加进说书先生的故事。
身边人却是从来不会主动提及。
萧凰这次主动联络韩天师，除了想了解天界格局，也想帮牧云谋一段姻缘。
韩天师听完萧凰找他来的目的，问道：“这件事可曾和牧先生商议？”
“没有，”萧凰压低声音道，“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如果觉得可行，就帮牧云谋几个合适的姬妾。”
“老朽虽和牧先生接触不多，但以先生的行事风格来看，决计不会喜欢旁人替他谋断未来。依老朽之见，还是与牧先生当面沟通为好。”
“他在接待那两位下界的仙人，估计得过了晌午才能回来。”
“到时候再谈吧。”
韩天师代表皇室和天界沟通多年，清楚上界仙人的想法。
除了少数以战斗著称的大罗金仙，私底下都对牧云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他们习惯于荣华和安宁，不想再跟着有冲劲的年轻人瞎折腾。
至于为何没人敢对牧云动手，答案也是显而易见。
牧云在成长历程中对战过三位仙人，两死一逃，全无败绩。
即便是武神所属，也不愿轻易与牧云为敌。
这也是舜炎只敢布置天池结界，而不敢轻易派人追踪帝荣的原因。
萧凰盘腿坐在卧榻之上，闭目入定，按牧云教授她的太极乾坤诀呼吸吐纳。
只觉神清气明，灵气在经络中流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韩天师坐禅入定，犹如一株松柏。
牧云略带着点酒气回到别苑小筑，感应到韩天师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快走两步，进入宽敞的客堂。
韩天师同样感知到了牧云的气息，起初不敢相信，及至确认牧云身份，对他如今的境界感到由衷敬畏。
移步行出客堂，拱手道：“牧先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牧云拱手回礼：“天师大驾光临，牧某实在不知。多有怠慢，还望见谅。”
他有许久没说过客套话，讲出这番话，连自己都觉得有点生疏。
“牧云，你和天师进屋讲话吧。”萧凰的声音悠然飘来。
牧云让韩天师先进屋，见萧凰穿着男装，知她是想说点正经事。
大蛇柱自动吸取了体内残留的酒精。
自从经过天池结界洗练，五毒柱彻底觉醒，成为牧云身体的一部分。与细胞、神经等相通，与灵识互相连接，省去了特意催动的过程。
萧凰让牧云坐在上首，她坐在右侧，韩天师陪坐左侧。
“小筑中没有侍女丫环，怠慢之处，还望天师海涵。”牧云作为主人，率先开腔。
韩天师急忙回道：“老朽辟谷多年，不食人间烟火。牧先生不必再客气，否则老朽可就坐立难安了。”
“你邀请天师到别苑，究竟所为何事？”牧云看向萧凰。
韩天师是负责人间和天界沟通的神仙，向来只与当权的皇室沟通。
如今统管夏国的人是萧汉，如果没受到邀请，韩天师基本不会出现在龙城。
“帮先生谋几门亲事，不知你意下如何？”萧凰了解牧云，跟他讲话就得直抒胸臆。
牧云伸出右手，无奈笑道：“打住！我这样过惯了闲云野鹤生活的人，拥有一个道侣已是极限，再多来几个，非得戴上绿帽子不可。”
韩天师没想到牧云只涨了境界，性格竟还似少年般顽皮。
可是对方身份和地位早已今非昔比，他作为天界和人间的联络人，说话做事习惯了小心翼翼，终归有所顾虑，放不开手脚。
“听到你牧先生的名号，连最残暴的魔族都不敢嚣张。”萧凰被牧云逗乐，“你的妻妾，谁又敢染指呢？”
“对于感情，我没有太深入的研究。我更认可汉儿的观念，坚持一夫一妻。”
“可是你的妻子，分明还有几百位姬妾。难道你心里不会不平衡吗？”
“你也是个奇葩。哪有把自己的道侣往外推，跟别的女人共享的道理。”牧云同样了解萧凰，知她并非试探，“你已经不再是人皇，不需要考虑天下大事。”
萧凰沉默了一阵，低头看向自己仍旧长满厚茧的双手，意识到牧云说的正是现实。
掌控欲是萧凰性格中的一部分，正如牧云的我行我素，很难将其改掉。
可是女子天性中对强势男性的青睐，致令她能收敛控制牧云的欲望。
纳妾联姻的计划，只考虑了牧云的未来，并没有顾及他的心意。
韩天师见牧云口气有些重，意识到有可能发生争吵，视线放在地面爬行的一只小虫，尽量不去看两位惹不起的人。
萧凰明白是自己理亏，柔声道：“你要是对这次安排感到不满，取消就是了。”
“我的精力只够维持一个道侣，如果你愿意帮我找，那就提前把休书备好。我会签字画押，还你自由身。”
韩天师从萧凰还在襁褓时就认识她，知她生来性格强势，幼年修习武技，少年时期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将军。
几十年的光阴长河，素来没人敢这么跟她讲话。
萧凰涨红了脸，终究没有言语。
“牧先生，大将军特意邀老朽前来，实是为先生着想。”
牧云闭合双眼，平静说道：“人生天地间，通常有三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其一是出身，其二是科考，其三便是姻缘。我知道凰儿是怎么想的，将魔族现世最强者莲娶进门，再在天界找个背景实力俱佳的仙女缔结连理。”
韩天师很想就地消失，可他不能这么做。
萧凰看向牧云，见其眉头紧锁，知他怒气未消，不知该发火，还是出言劝解。
过了一阵，牧云缓缓道：“你在莲花山修行了数年，应当懂得些天地至理。树大招风，纷争不止。如果和莲以及天界仙女联姻，我的个体战力和势力都会太过强大，难免催生出与我对抗的势力，届时起了争端，可就会造成天地浩劫了。
天师，你认为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韩天师没想到牧云会把话头递给他。
这是个棘手的话题，怎么答都有可能得罪人。
踌躇片刻，仍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别难为天师了。有什么话，咱们两个沟通。”
“我的战斗力本就为人所忌惮，孤军奋战，方能将他人心中的隐忧降至最低。如若依你之见，三界招揽羽翼。如果你是上界仙人，你会作何感想？”
“我会想除掉你。”
“正因如此，维持现状就挺好。远离朝堂纷争，还可以追寻自己的理想。”
“看来你是真的不想称霸天下。”
“我从没有过制霸的想法。”牧云略微提高音量，“我想做的是神仙，而不是王。”
萧凰脸上红色褪去，转头看向韩天师：“天师，今日邀您前来，本是想玉成一件美事，没成想反倒让您看了笑话。”
“夫妻争吵本就寻常，只是拌两句嘴，如何称得上笑话。”
牧云召出三坛美酒，语气变得和缓：“凰儿和天师都是为在下好，刚才态度生硬，实非待客之道。特备美酒，向两位赔罪。”
“我胃口不好，喝不下酒。”萧凰白了牧云一眼。
她鲜少有小女人姿态，但牧云方才的态度着实令她气愤，故此随意找了个借口，不肯接受牧云的讨好。
韩天师是懂得眉眼高低之人，见萧凰仍在气头，谎称上京还有要紧事，逃离了火药味十足的客堂。
他还有事要托付牧云，因此并未离开别苑。
牧云花了好大劲，方才哄好萧凰。
耗费的精神力，不亚于经历一场生死相搏。
他本以为萧凰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怎着也会保持理性。及至惹恼了她，才明白天下女子都不好惹。
牧云见萧凰展露笑颜，知道这件事总算翻了篇，低声道：“韩天师还在别苑，是否要请他回客堂？”
萧凰是何等聪明。
如果韩天师有信息要传达给她，尽可以在牧云回客堂之前告知。
十有八九，韩天师是在等待牧云。
“天师在等你，去找他吧。”萧凰挣脱牧云温暖怀抱，坐回了座椅。
牧云行至门口，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当真不生气了？”
“我又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人，岂有那么不通情理。”
牧云再三确认萧凰怒气已消，穿过木质回廊，去找专程等候他的韩天师。
392.杀鸡用牛刀
龙城和谈过后，妖族和兽族不再与人族混居，而是拥有了专属于它们的领土。
黄金山大部分地处荒漠地带，不适宜人类生存，由体魄强健的兽族占据。
骷髅山位于南境，拥有茂密的原始丛林，沼泽遍布，生存环境对人族同样不友好。
妖族盘踞骷髅山，摆脱过往寄生污名，如今也是啸聚一方的强大势力。
夏国北境以北的极寒冰原更不用说，魔族依旧强悍和凶残。
除了比魔族更强大的存在，常人轻易不敢接近极寒冰原。
毗邻极寒冰原的冰霜城，每隔三个月换一批军士。
为了防止换防漏洞出现，军士们会提前进驻距离冰霜城最近的两座城池，然后由其中一座城池士兵与冰霜城进行调换。
经历过数月严寒苦楚的军士，再由补充进预备城池的兵力替换，回到各自的驻地所属。
魔族和妖族在骷髅山与极寒冰原之间创造出了没有法则的不法之地，将不愿意守规矩的族类归入其中。
十年以来，极寒冰原的魔族和冰霜城的青龙军几乎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
至于那些见不得天光，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交易。
只要不会造成巨大影响，云宫下达的指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要做交易，难免会有妖魔混入夏国境内。
夏国疆域无边辽阔，纵使是全城捕快十二个时辰轮值交替，也会有及不到之处。
最近这些年经常会发生一些离奇的案子，经过衙门的多番追查，仍是找不出凶手。
韩天师专程等候，正是为这件事。
他对牧云谈不上了解，亲眼见识道侣间的争吵，明白后者不是喜欢受到操控的人。
见面之前已经想好了说辞。
“牧先生，近来寒光城中发生了一桩离奇的连环命案，百姓人心惶惶。城主戈隆向云宫连续发了数道奏章，希望能得到援助。”
“既然韩天师知晓此事，缘何不亲自出马？”
“近来天界不算太平，有许多事需要老朽沟通，故此脱不开身去追查。”韩天师手抚长须，面上隐现难色，“思来想去，杀鸡只能用牛刀了。”
“你想到了我。”
“寒光城的那桩连环命案，如果是常人去办，恐怕穷其一生都很难查出真凶。只有牧先生前去，可以很快令其水落石出。”
韩天师是与天界沟通的仙人，相当于人族的使臣，与上界仙族沟通时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真诚。
千万年来，不撒谎已经成为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天师将这件事托付给我，想来是别有用意吧？”牧云是聪明人，不认为韩天师此举会是出于偶然。
“天地间因缘际会，有些问题不应由老朽去解答，而是要牧先生亲自去寻找答案。”
“既如此，我就到寒光城走一遭。”
“如此甚好。”韩天师手抚长须，身形变得虚幻，顷刻间回到了上京。
牧云穿过回廊，回到客堂将韩天师所嘱之事，尽数转述给萧凰。
“既然是连环命案，必须尽快侦破。你不要逗留，直接赶到寒光城吧。”萧凰依然心怀天下，听到有难办的连环命案，比寒光城城主还着急。
牧云拱手躬身：“谨遵老婆大人御旨。”
萧凰略带羞意地白了牧云一眼，心情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钟意牧云，并不是喜欢软语温存，而是他的盖世豪情。
仿佛天下间就没有能难得倒牧云的事。
牧云留下一瓶清心丸，随即步出客堂，查看过山河图，确认寒光城方位，施展土遁术，转瞬抵达目的地。
寒光城是由诗句引申而来，主业是锻造兵器，尤以铸剑术闻名。
牧云身形凝聚，看向南门上的篆字，猛然发现右侧悬挂着一颗头颅。
登时眉头紧皱，瞬移至南门，仰头看向高处血液已经凝结的人头。
他的职业不是捕快，也不懂验尸的技巧，故此没有轻易动城门上的罪证。
大声呼喊，唤来城门官。
城门官顺着牧云手指的方向，看见悬挂在门匾右侧的人头，脸上现出愤怒和无奈交杂的神情。
“这件事由本官来处理，你快些进城吧。”城门官见牧云身穿深蓝麻布长衫，以为只是个赶路的年轻人，“务必记住，天色黑下来以后千万不可出门。”
“在下谨记。”牧云也想低调行事，故此没必要向城门官亮明身份。
他迈步穿过城门洞，感应到右手边有张告示。
以他如今的修为，已经不需要再通过视觉捕捉上边的信息。
根据墨迹，即可通读告示。
寒光城城主悬赏万两白银，以奖赏提供连环杀人案线索者。
围观者不少，边看边议论纷纷。
“如果我知道线索就好了。万两白银，全家人胡吃海喝，一辈子也花不完。”头戴纶巾，补丁满身的男子砸吧着嘴，说出一句撩闲的话。
旁边人听见，接茬道：“就算知道线索，有命挣，你有命花吗？”
“城主下了宵禁令，凶徒出没的时节，也没人敢到街上闲逛，哪里去找线索？懒汉，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原本的分析，变成了对懒汉的调侃。
他们还没感受到真切的威胁，依然能保持乐观心态。
牧云明白没办法从百姓这里得到更多信息，径直往城中心走，不多时行至城主府。
抹了把脸，变换另一种容颜。
“站住，你是何人？”
“我是上京派来协助调查连环命案的捕头，不知衙门在哪儿，只好先来城主府拜会。”牧云想了个由头。
“你的腰牌呢？”
牧云进入一座城池，喜欢先到茶馆或酒肆，因此见过上京捕头的腰牌，随手变出一个，呈递给守把城主府的府兵。
府兵检看过腰牌，确认无误，带他去见寒光城城主戈隆。
戈隆坐在桌案后边，右手掐着酸胀的额头。
疲倦像是波浪，一阵阵地拍击他的意识。
自从连环命案确认不是意外事件，他已经有好几天没睡过整觉，精神重度消耗，耳中时有嗡鸣。
府兵用指节轻轻敲了敲开着的门扉。
没有动静。
府兵又扣响门扉。
戈隆这才听见，缓缓睁开血丝密布的双眼，看向门外站着的俩人。
由于视线有重影，乍看像是有四个人。
挤了几次眼，方才看清来者。
“这位是谁？”戈隆站起身，身形十分高大。
秃头锃亮，两侧的头发乱糟糟，显得异常纷乱。
“回禀城主，这位是上京城派来的捕头。”
戈隆闻听此言，血丝密布的眼眸中出现一丝光亮，睁大双眼打量牧云。
牧云身形瘦长，腰杆挺拔，给人以干练的印象。
寒光城中的连环命案极度离奇，正是需要干将的时候，看到牧云，戈隆心下不觉松了口气。
挥了挥手，示意府兵先行告退。
戈隆走到牧云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能追查这桩奇案的钦差给盼来了！”
他没等牧云回话，转身走回桌案前，拿起放在上边的茶壶。
准备往杯子里倒水，猛然发现茶壶已空。
“近些天实在太忙，有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戈隆坐回桌案后边，招手让牧云走到近前，说道，“等到了衙门再喝水吧。这是连环命案的卷宗，你先翻阅一下，看是否能发现异常。”
牧云拿起卷宗，从中抽出一沓誊写工整的宣纸。一目十行，很快将卷宗尽数翻阅。
大约一个半月前，寒光城陆陆续续有办白事的人家。
起初，人们都不拿它当回事，及至死得人多了，方才引起衙门捕头的警觉。
他们将这件事呈报给城主戈隆，请他定夺。
戈隆派出得力捕快和仵作，对死者进行验尸，发现有人为伤害的痕迹。可是据亲属所言，死者死亡时并没有任何异常，身上突然出现伤口和血迹，然后迅速一命呜呼。
他们请过郎中，对方说是没见过这种离奇的怪病。
郎中亦曾将情报通知衙门。
衙门捕快手头积压了多件案子，忙得不可开交，见郎中的文书里有怪病之说，也就没放在心上。
及至事态扩大，他们只得将当日郎中呈递的文书销毁，以免城主怪罪到自己头上。
当然，这件事是戈隆审问可疑郎中时获悉的情报。
“你这么快就看完了？”戈隆知晓卷宗有多厚，常人看半个时辰都不一定能看完。
牧云囫囵吞枣的态度，不禁令他心生疑惑。
“不瞒城主大人，小的有过目不忘之能。别说这些卷宗，就是一本厚重的典籍，也能很快记住上边的内容。”
戈隆对此将信将疑，及至照着卷宗随机询问几个问题，牧云都能对答如流，方才信了他的本领。
“不愧是云宫派下来的钦差，果然有常人不及之处。若是能破获这桩古怪的连环命案，戈某和寒光城数十万百姓必将感激不尽。”
虽然戈隆是城主，位阶比牧云乔装成的捕头要高，但是有求人之处，总归得敬着点。
“这桩案子如果用寻常思维推理，会发现是个没有线索的无头悬案。可若是加上错乱的时间线，也就不难解了。”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戈隆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
牧云看着戈隆的反应，突然明白韩天师为何要将这件案子托付给他。
393.老虎抓耗子
仵作老牛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近来始终在帮着衙门捕快处理连环命案。
相熟的捕快老陈拖着沉重的步伐，事先赶来通知，说是上京派来一位精明强干的捕头协助调查。
老牛的手艺传承自他的父亲，算得上家族产业。
从业二十余年，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案例。
回家请教老父亲，得到的答复是以往离奇案件都是由衙门整理卷宗，然后一并交予神机营处置。
提到神机营，老牛的父亲陷入沉默。
自从人魔大战过后，人族和灵族的关系降至冰点，不再是以往的互助共生格局。
离奇命案由人族自行办理，方知其中难度。
不仅要考虑寻常命案的时间线和人证物证，还得发散思维，将所有可能考虑进作案手法及动机。
牧云龙行虎步，进入摆放着近期受害者的停尸房。
一股腐臭气息扑鼻而来。
老牛用布巾遮住口鼻，瓮声瓮气道：“这些死者脖子上都有被啃噬的痕迹。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不知名妖精所为。以咱们的探案技法，就算戈城主把咱们都撤了，怕是也查不出真凶。”
牧云不需揭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亦能看清导致受害者死亡的创伤。
脖颈以上的皮肉皆为空洞，由某种特殊术法填充。
他们是被凶手吞吃头颅而亡，可死亡时间却是伤口爆发之时，故此以仵作的验尸结果，只能得出死于意外的结论。
郎中能望闻问切，指望他们看穿这种听起来荒唐的杀人手法，着实有点难为他们。
“我问你一个问题，”牧云很清楚韩天师之所以将这件案子交给他，无非是想找个机会迎回神机营，故此想听听仵作的意见，“假如蜀山弟子想协助调查，你是持欢迎，还是抗拒的态度？”
妖魔存在的世界，平民几乎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
蜀山在人魔大战中保持静默，确乎事出有因。
只因过往芥蒂，便决定老死不相往来，对于人族来说弊大于利。
这种通过时空间作案的妖精，莫说是牧云，只要有点修为的修仙者，都有办法追查真凶。
韩天师特意将这件事推给牧云，正是明白想人灵破冰，非得由牧云出面不可。
“你难道忘记人魔大战期间，他们是如何袖手旁观的吗？”老牛受父亲影响深远，同样认为不应再依赖灵族。
虽是出自同源，但在三界法则之中，人族和灵族早已不属于同类。
“因噎废食，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很愚蠢的举动。”
老牛对牧云略显嚣张的话感到不满，闷声道：“您是上京派来的钦差，只管办案就是，没必要对我一个仵作指手画脚。”
“可能我的态度有点不妥当，先行向你道歉。”牧云又抹一把脸，变回了本相，“在下牧云，想问问你对重建神机营的看法。”
老牛下巴差点惊掉。
他完整经历过惨绝人寰的人魔大战，不像年轻人那般只能依靠典籍获取信息。
牧云在三山关战役归来，之后的战局迅速扭转，魔族精锐组织夜烬覆灭，由牧云亲手创建的萤火接管了庞大的魔族。
龙城和谈后的世界格局，平民对他有褒有贬。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由于战争的结束，许多平民免于流离失所和死亡。
相对于上京的捕头，牧云关心神机营能否归来的问题，明显合理许多。
“您为何会在此地？”不知为何，原本对奇案能否侦破的担忧，转瞬间消失无踪。
无论对牧云看法如何，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对方实力太过强悍，搞定神机营将军负责侦办的案子，想来也是不在话下。
“按理来说，我此时应该身处龙城，试着调停两位强悍仙族之间的矛盾。可是寒光城发生了你们无法解决的离奇连环命案，搞得人心惶惶，所以我就来到了这里。至于调停仙族矛盾的事，不得不向后推迟。”牧云清楚明白地向仵作老牛讲述他的行动计划。
如果没有寒光城的意外，或者有蜀山神机营代为操劳，他就可以专心解决帝荣和舜炎的矛盾。
可惜萧汉上任后就开始对宗族和地方匪徒势力进行围剿，加之与灵族始终没有重建联系，迎回神机营的计划一直处于搁浅状态。
与冯天道的会晤，也是发生在不久之前。
老牛面对牧云，总有种难以言说的紧张感，见他提到了仙族矛盾等连想都不敢想的话题，不知该如何接话。
“我再用更通俗点的话跟你讲。”牧云尽量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假如犯下连环案的凶手是只体型硕大的老鼠，仵作和捕快是寻常家猫，不适合逮捕这些作祟的害虫。”
“您可以比作什么？”
“我比神机营的将军稍微厉害一点，大抵算个老虎吧。”牧云难得自夸一回，“我当然可以抓这些大耗子，但是相比于抓耗子，我是不是应该去做捕猎或者守护领地的事？”
“您的比喻真是传神。”仵作老牛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牧云身具大本领，只是抓捕一个在城池中作祟的妖魔凶手，确实有点大材小用。
“神机营重回人世，对你们的生活有莫大益处。至少那些宵小妖魔不敢肆意横行，安全能有保障。”牧云见老牛能理解他的心意，接着道，“相比于心怀芥蒂，咱们更应该实际点不是？”
“前段时间人皇陛下在上京通天阁面见了蜀山长老冯天道，街坊邻居得知这个消息，就有人说朝廷很可能会重组神机营。没想到这件事的开端，还是由您出马。”
“我还是最开始那句话，因噎废食，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现如今寒光城百姓的生命受到不知名威胁，恐怕没心思谈论您提议的事。”
“今天晚上，我就会把那只作祟的耗子捉拿归案。到时还得劳烦你请些德高望重的老者至城主府，与戈城主商议一下此事。”
仵作老牛本想说只要您能抓住凶手，让我干啥都乐意。
转念一想，此话反倒显得像怀疑牧云的本事，索性闭口不言，以点头作为回应。
如果是寻常人，连尸体都不看，就敢大言不惭能抓住凶手，老牛必定会认为对方有病。
换作牧云说出这句话，不仅能够令人信服，而且可以感到心安。
是夜原本月明星稀，及至三更时分，突然起了一阵妖风，遮蔽住漫天星光。
大约过了一刻钟，夜空重又变得晴明。
“牧先生抓住凶手了吗，还是天气的正常变化？”老牛翻来覆去，整夜都没能入睡。
天刚蒙蒙亮，他就穿好衣服离开炕头，囫囵洗了把脸，匆忙离开家赶往衙门。
捕头和捕快们只见到了上京派来的捕头一面，再见他时，摇身一变成了牧云。
衙门的石地板上躺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还没死，但也差不太多。
围观群众们议论纷纷。
“这不是城南土地庙里的懒汉吗，他怎么被人打成这样了？”
“对呀。昨天我们还在布告前边谈论赏金的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捕快们实在没办法向城主大人交差，随便抓了个人顶桩？”
无端猜疑居多，无人了解内情，致使疑问满天飞。
戈隆夤夜见到牧云提着个血淋淋的男人进府，着实惊讶不小，细问之下方知，懒汉已于两月前被妖精杀害，对方占据了他的身躯。
连环命案的始作俑者，正是套着懒汉壳子的白毛老鼠精。
牧云以自身做饵，诱骗出了放松戒备的老鼠精，用销魂钉穿了他的魂魄，戒炎焚烧内丹。
如今处于生不如死的状态，躺在衙门地板上不住呻吟。
戈隆拍下惊堂木，示意围观民众肃静，随后升起公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公之于众。
老牛尚未到公堂，就被捕头带到府衙后边。
及至听完戈城主的讲述，不禁感到后背冒汗。
最近这些天，懒汉经常去往停尸间找他攀谈。
老牛在懒汉小时候就见过他，出于友邻情谊，告知他许多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信息。
彼时他并不知道，懒汉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白毛老鼠精。
如今还有命在，只能暗自庆幸验尸结果没什么进展，否则他此时恐怕早已魂归黄泉。
戈隆见民众脸上带着将信将疑的表情，知道他们怀疑捕快们是随意抓了个替罪羊，起身道：“捉拿真凶之人就在你们之中。待老鼠精现出本相，你们就会相信本官的话。”
民众们左右观望，都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陌生面孔。
还没来得及细看，对方又不见了踪影。
再度看向公堂，发现此人已立于奄奄一息的懒汉身旁。
“以我的风格，向来不会留行凶者一条命。为了使真相大白，不得已打破了过往的习惯。”牧云转过身，面对寒光城百姓。
“你是谁？”不知谁抛出一个问题。
“在下牧云。”
“牧云又是何人？”
“在下负责追查连环命案真凶，还你们太平日子。”
牧云左手一指，躺在地上的懒汉不再挣扎，从腔子里钻出一只体型硕大的白毛老鼠，浑身血淋淋地发出刺耳尖叫。
围观民众吃惊不小，下意识倒退几步。
牧云本想杀掉为非作歹的白毛老鼠精，意识到自己并非执法者，还是决定按照夏国律令走审判流程。
至于迎回神机营的事，尽可以趁热打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