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师这么说了,夫妻俩还是在傍晚给老师家收拾好了行李。
翌日,张阳早早来到山下,扶着老师上了马车。
“近日郑公既然住在骊山,有些事情你可以多问问他。”
“弟子明白了。”
“你不用怯于生份,老夫昨夜见过郑公了,与他说了不少。”
听着老师的话语,张阳亲自牵着马一路往村口走去。
李泰带着人就等在这里,“本王的护卫可以护送邹国公一家回长安城。”
老师和师母就坐在马车内,两老没有拒绝,笑着点头答应了。
此刻骊山村外的临时官衙还有三两人在忙碌,他们整理卷宗案牍,在安排会审的收尾事宜。
瞧着老师的车驾离开,张阳低声道:“郑公在做什么?”
李泰回道:“与父皇在商谈呢。”
世家倒了,在皇帝的火炮下,他们不敢造次,范阳的例子就在眼前,各家各族都在断臂求生。
李治匆匆跑来,“皇兄,姐夫!”
张阳揣着手站在冷风中,皱眉看着天色,道:“多半又要下雪了。”
李治小声道:“父皇与郑公正在谈话,弟弟都听到了。”
李泰依旧身宽体胖,成婚后不仅减肥荒废了,还有更胖的趋势,他皱眉道:“父皇都说什么了?”
李治叹气,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小声道:“世家各族上交了田亩与银钱,田亩人口都是不能动的,但光是范阳收缴银钱就有五十万贯之巨,郑公希望陛下能够将这银钱用在支教和官学开办上。”
李泰点头道:“好事。”
“可是郑公还是不放心父皇,因太液池修缮,还有先前的龙首原之争,郑公希望这笔银钱可以交给他人管着,也能够用于官学建设。”
“之后郑公对陛下说世家上缴的银钱交给骊山来看管,除了范阳的五十万贯,清河,博林还有太原等地上缴的银钱都在路上了。”
张阳皱眉思量半晌好久没有讲话。
李泰低声道:“那是多少银钱?”
李治又道:“以前官学开办受世家士族限制,现在世家让步了,官学与支教能够顺利进行,以往的时候朝中官学开办朝中的银钱都要紧着用,银钱调度正是姐夫擅长的。”
“咦?姐夫你去做什么?”
李治跟上脚步问道。
张阳揣着手皱眉一路走,琢磨道:“我们村子里的库房不够用,放不下了。”
张阳让牛闯帮忙建设一个库房,就瞧见了郑公脚步匆匆,“郑公。”
“你都知道了?”
“晋王殿下与在下说过,只是……”
郑公抚须道:“你有顾虑?”
“嗯。”
“你顾虑什么?”
张阳惆怅道:“其实很多人知道,我与陛下的关系并不好,而且还时常有争吵,世家的钱财本就是朝堂的,让骊山来看管,此举……”
犹豫了片刻,还是言道:“此举会让骊山立于风口浪尖。”
郑公笑道:“你且放心,老夫在太极殿还是有些拳脚的。”
很好,这老人家向来是一个敢于刚正面的人,朝堂上会有非议,都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张阳稍稍低头,“在下佩服郑公都这般年纪了,还老当益壮。”
“当初你在朝中管着银钱,一切都是调度有序的,你经营骊山也好,经营礼部也罢,皆能开源节流。”
“郑公见笑了,当时在尚书省闹出了不少笑话。”
魏征递上一份奏章,低声道:“陛下的任命已批复。”
张阳诧异地看着奏章,念道:“尚书左丞?主持支教与官学开办事宜。”
“陛下又派人去重修尚书省,往后尚书省就是你办事的官邸,你与岑文本共同主持官学与支教。”
“郑公,这尚书左丞的官职……”
“是宰相的左右手,比你的侍郎官阶更好。”
“那文本兄他……”
郑公笑道:“老夫原本只是让你任职尚书左丞,但为了权衡起见,岑文本任职中书左丞与你官阶相同。”
既让人管钱,还要别人来制衡。
到底是帝王权术。
一想到和岑文本打交道,张阳就感到一阵头疼。
俩人一个尚书左丞,一个中书左丞,都位于相位之下。
升官是好事,要解决朝中的麻烦就是一件坏事。
徐孝德脚步匆匆而来,与郑公低声说了几句话,急匆匆又离开了。
张阳站在原地还在思索往后的事情要如何安排。
“县侯,这库房要建多大?”
牛闯忽然来问。
张阳回神道:“不用太大,放得下百万贯银钱就好了。”
“百万贯……”牛闯沉吟半晌又道。
最后定下了一个占地半亩高有一丈的库房。
关中又下起了大雪,大雪埋住了地上的斑驳血迹,自古有秋后算账的说法。
对大唐来说,天可汗对付世家也是秋后算账。
当年这位天可汗对世家的种种隐忍,到了现在便是雷霆,上百颗人头落地。
范阳的案子就此结束了。
此番会审结束之后,范阳的世家轰然倒塌,朝中不断有官吏派往范阳。
以前休沐哪有现在这么忙碌。
狄仁杰从河西走廊来到长安城,过了一个秋季而已,他见识到了皇权与长安最黑暗的一面。
接下来的日子,狄仁杰花着许敬宗的银钱,在长安城玩乐。
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去烦许敬宗,他给钱还是很爽快的。
与张柬之他们玩闹了几天之后,狄仁杰又回到了弘文馆开始读书。
这长安城就算再有趣,也不能耽误科举。
朝堂上的年轻臣子不少,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就连张柬之的才学都比自己要高。
更不要说在波斯的裴行俭,礼部的张大安,李义府虽说在朝中名声难听,可他的才学也很不错。
以至于最近弘文馆出了一个怪小子,每日早晨天刚亮,弘文馆刚刚开门他就来读书了,每每来都会带着许多吃食,羊肉,柿子,奶茶一样不少。
甚至还能有骊山才有的南瓜饼和肉包子。
狄仁杰的学习很刻苦,但又很好吃。
河西走廊哪有这么多吃食,光是吃黍米根本不能满足狄仁杰成长所需的营养。
平时嘴巴闲着的时候,狄仁杰就在吃东西。
这小子来长安城三个月,还胖了。
关中的风雪越来越大,渭水河都已经结冰了,夫妻俩来到骊山村前的渭水河。
女儿找红拂女学武艺去了。
难得清闲,能够过一过属于两人的时光。
张阳拿着锤子与凿子在河面上的冰层上凿了两个洞,而后将鱼线放入。
因为天气太冷,双手冻得通红。
夫妻俩坐在一起,张阳抓着媳妇的手取暖。
李玥双手放在热水袋上,这样夫妻俩人都能暖和一些。
杨婶本不想在这大雪天让夫妻俩出来。
尤其是公主殿下,还要为将来再生孩子做准备,但当杨婶看到夫妻俩相互依靠坐在雪中的样子,便觉得很温馨。
雪花落在两人身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两个雪人。
不多时,张阳抖落身上的积雪,提起鱼竿钓起一条鱼。
“太小了。”张阳又将钓来的小鱼放入河中,重新挂好鱼饵,再将鱼线放入。
冬日里垂钓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李玥定睛看着鱼线,等鱼线上的浮标下沉,又道:“咬钩了,咬钩了。”
说罢,她提起自己的鱼竿,从河中钓起一条巴掌的草鱼。
风雪中一个身影骑着熊,它在风雪中奔走着,其速度很快,在熊背上有个穿着华贵衣袄的孩子。
熊跑得越快,她笑得越开心,等这头熊到了夫妻俩近前就停下。
小清清冻得脸颊通红,还是满脸的笑,“爹,娘!银钱送到了。”
夫妻俩这才起身,互相帮着打去身上的积雪,李玥低声道:“等夫君回来用饭。”
“嗯。”张阳应声点头。
小清清看着爹爹离开后,笑道:“娘,女儿今日会翻跟头。”
说着话她下了熊背,双手撑地翻出了一个漂亮的跟头,捡起地上的帽子,她笑道:“女儿是不是很厉害?”
李玥溺爱地看着她,“你呀,就是容易骄傲。”
“嘻嘻,红拂婶婶说女儿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除了练武也要读书识字。”李玥给她戴好帽子,又揉了揉她那冻得通红的耳朵。
检查了一遍,见女儿没有弄脏衣服才放心,李玥抬首道:“婶婶,我们去准备一些葱和芹菜。”
杨婶闻言点头,“县侯但凡吃肉都离不开葱。”
李玥带着女儿与杨婶回到山上,与弟弟妹妹一起在温室中摘了不少葱。
冬天没有其他菜色,便围坐在一起包着包子。
朝中的动作很快,送银钱来的人正是张行成与岑文本。
此去范阳归来,张行成也升任为中书省侍郎。
银钱送入库房,岑文本递上奏章,“银钱共五十三万贯,县侯过目。”
张阳与张行成与岑文本在村口的临时府衙内坐下,一份份奏章放在眼前。
众多小吏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位尚书省左丞身上,只见他翻看奏章很是仔细,不过身上的气质很随和。
新晋的年轻臣子中,这位骊山县侯与岑文本的官职是最高的。
从年轻一辈来看,唐善识,长孙冲,高履行等人已完全跟不上这两位的脚步。
现在张阳与岑文本是宰相的左右手,其地位只在中书令赵国公,侍中房相,还有郑公三人之下。
郑公与房相都年事已高,陛下在这个时候任命的意味很明显,能够接任相位的就是张阳与岑文本两人。
一开始朝中还以为是杨师道,这两年杨师道做事也是勤勤恳恳,不过看能力与运筹帷幄,眼前两位左丞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张阳看完眼前的几份奏章,“支教用钱第一笔是五千贯,潼关,益州,范阳,清河等地开办官学十五处,共计三万贯?”
“县侯觉得合适吗?”
张行成手脚麻利地铺开一张中原地图,并且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地点。
“文本兄,具体用钱不该是这样的。”
岑文本不解道:“那县侯以为该如何?”
张阳拿起一份奏章低声道:“按照这份奏章所言,官学从地方选址到开办,兴办,招募夫子,潼关一地三处私塾用度需要六千贯?”
“且不说这个价格是否合适,如果从中贪墨又能得到几何?我们的银钱又如何能用到实处?”
见众人的脸色不好,这是大家商谈几天得出来的方略,当下就被县侯给驳斥成这般。
换谁都不会高兴。
岑文本笑道:“县侯所言极是。”
张阳又道:“不知文本兄有何高见?”
岑文本喝下一口热茶,又感觉暖和了不少,“兴办官学当该是朝中直属官吏安排,避免地方州府的盘剥才好。”
都说这位骊山县侯管钱极其苛刻,当年他任职度支郎时,众人就见识过其手段。
“文本兄说得在理,可以先由地方州府拿出银钱开办,开办账目交由朝中巡查御史核对后,再送入朝中,朝中将花销用度还给地方州府,这钱才能用得放心。”
大唐的朝堂结构粗糙,在精细化上还是有待提高,尤其是涉及钱粮调度上,往往会出现问题。
也亏得房相与赵国公们可以主持这么久。
张阳用一种朝中先赊账的方式,将其中贪墨的可能控制到最低,只是尽可能地规避风险而已。
众人的目光看向岑文本,等着这位中书左丞的话语。
只见他喝了一口茶水,沉默不语。
半晌,李泰与李治提着一锅茶叶蛋而来。
于是众人不再商讨而是吃起了茶叶蛋。
岑文本一边吃着不住点头,“骊山的茶叶蛋真是百吃不厌,难怪礼部人人都喜欢。”
李泰笑着没答话在一旁坐好,小声道:“姐夫,外面的银钱不太对?”
“如何不对?”
“有太多隋钱。”
世家发展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肯定有前朝的一部分,隋钱也都是当年隋朝时积累的下来的。
一般来说前朝的旧钱也可以用,但交给官府之后就要按照铜钱的成色来折算几成。
李治又道:“姐夫,还有不少书卷和货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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