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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安知晓     金牌王妃txt下载     金牌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5

    云不悔心想,纳两人她不开心,一人就开心了?嗓子里如塞了什么东西,眼睛里也揉了沙子,她脸色白得如透明了一般,仿佛能看见血液在脸上的血管里流动。王妃没有看她,只是淡然地喝茶,她似乎笃定,云不悔会答应,云不悔仰头,深呼吸,面对王妃,笑靥如花,“母亲,您曾主动劝过父王纳妃吗?”

    王妃似没想到云不悔有此一问,怔然过后,勃然大怒,“放肆!”

    她恭敬低下头,“儿媳不敢!”

    王妃胸口起伏,愠怒说,“不悔,我是疼你,所以让你挑身边的丫头,灵溪是个懂事的,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也够听话,哪怕她进门,你的地位也无人撼动。她在你眼皮底下又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以慕白的身份,地位,想嫁给他当偏方的女人多了,其中不乏有大家闺秀,换别的女子进门,脾性又全然不知,这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

    苦心?云不悔心想,我倒是宁愿您别这么疼我,您要我把半个丈夫送给别人,这是为我好?这种苦心白费了,她倒成了没心没肺了。

    云不悔丰富的想象力中,从不曾把程慕白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联系在一起,哪怕王妃上一次提点过一次,她心中有准备,她也不曾那么想过。如今她脑海里浮起程慕白和灵溪拜堂成亲的画面,程慕白脸上的笑容如一把刀子把她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无异凌迟。

    她世界会在那一刻倾然倒塌。

    笑和泪从此都和他无关。

    室内点着了沉水香,这是她一贯闻着的香气,王妃喜欢,她送了一盒给她,这样熟悉的香气让她感觉血液凝固,浑身冰冷,空气似乎被剥夺,她连呼吸都困难。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劣根性,男人总以妻妾之多来炫耀自己的能力之强,她见多了,她的舅舅,世家几位叔伯,乃至王爷,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

    她突然想起她的母亲曾说,不悔啊,以后要找疼自己的男人,只疼你一个人的男人,就像你爹。

    那一年她太小,不懂母亲话中的意思,可稚嫩的她重重点头,她说,母亲,我要找父亲一样的男人,只疼我一个。她的母亲欣慰地笑了。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是她的对感情,婚姻的态度。

    君若无情我便休,天涯海角各一方,没得商量。

    若是慕白,若是程慕白,云不悔痛苦至极,她舍得吗?

    王妃看她时而决绝,时而苦涩,时而愤怒,时而痛苦的表情,心有不忍,她不想失去不悔这位媳妇,她漂亮,能干,持家有道,知书达理,懂进退。这样的儿媳是完美的,最重要的是,她对公婆也恭敬孝顺,她把自己当亲生母亲对待。她也不舍不悔伤心。

    可子嗣,凌驾于她的心疼之上。

    “母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自己都不愿意父王三妻四妾,何苦为难我呢?”云不悔喃喃自语,努力地想为自己争辩,捍卫她的爱情。

    王妃愠怒,云不悔的话刺到她的隐痛,她几乎尖锐地反问,“我为王爷孕育慕白,玉妩和玉致,我为王府开枝散叶,我自不愿意他再三妻四妾,你呢?”

    “我一定会有孩子的。”云不悔笃定说,可这样的话说出来,她都觉得底气不足。王妃看着她,云不悔目光空洞,表情呆滞,她没见过这样的云不悔。

    “闲话我就不多说,你心里有个数,好好想想吧。”王妃挥挥手,示意她回去,云不悔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身回来,微微福了福身子。

    她说,“母亲,这事我做不得主,您自己去和世子说,若他答应,我没二话,亲自为他操办婚礼,笑着迎灵溪进门,此事我不会再过问半句。”

    王妃一怔,复而大怒,“你……”

    云不悔淡淡说,“儿媳尚有事,先回去了,母亲好好歇息。”

    她说着,退了出去。

    王妃怒不可遏,云不悔说此事她不会过问半句,这如何是好,以程慕白的意思,断然不会娶偏方,云不悔生辰前一晚,她的儿子站在这里,斩钉截铁地和她说,“母亲,我不会娶妾,今生今世,云不悔是我唯一的妻子,再不会有旁人。”

    她当时怒极,反问,若是云不悔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程慕白说,“若是没有子嗣,这辈子顶多只是小小的遗憾,可若这辈子没了不悔,我一生都不会快乐。”他看着王妃,几乎是乞求般地问,“母亲,儿子活生生在你眼前,比不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孙子重要吗?”

    王妃被他问住,她没见过那样的程慕白,痴迷不悔,痛苦不堪,已是深陷不可自拔,他要定云不悔,他想做的事情,这辈子就没人能阻拦,包括当初娶云不悔。

    她知道无法说服程慕白,于是把注意打到云不悔身上,若是云不悔去劝,他说不定能够同意,灵溪自幼跟着他,知根知底,那孩子灵秀温静,他也是喜欢的。

    可云不悔不愿意,又把问题推给程慕白。

    王妃深知她的性子,看似柔弱,却很有主意,她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王妃一人在生闷气,这事都明挑了,反而进入死胡同。

    云不悔回到皓月居,人疲倦至极,灵溪端着茶过来,微笑说,“世子妃,喝口茶吧。”

    云不悔打量灵溪,这侍女今年十八岁,模样灵秀,温婉沉静,身段玲珑有致,程慕白自幼在身边调教的,知书达理,气质出众。她并不似侍女,反而似大家闺秀,当初她嫁过来就觉得,灵溪和灵心,一人是大家闺秀,一人是小家碧玉,各有千秋,算是程慕白的通房侍女吧。这二人服侍她尽心尽力,不见丝毫妒忌,她又觉得或许她想偏了,她问程慕白,程慕白戏谑反问,如果我说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你信吗?

    她不以为然,说不信。谁信啊,放着两位如花似玉的侍女在身边,又是他名正言顺能碰的,她看程慕白在床上的技巧功夫也就不像雏儿,哪能信啊。

    可灵溪和灵心,确是没表露出旁的期盼,尽心尽力服侍,她就打消这念头。

    如今灵溪捧茶,她脑海里就想起她和程慕白拜堂成亲时,偏室给正室捧茶,那画面刺激得她骤然把茶杯放下,灵溪吓了一跳,惊讶地凝着她。

    云不悔从不迁怒于人,她敛了敛神色,微微一笑,“你先下去吧,我心情不好,和你无关。”

    灵溪微笑问,“世子妃心情若是烦闷,不如到碧月长廊走一走。”

    “不用了,先下去吧。”

    灵溪说是,恭恭敬敬地退下,云不悔舒了一口气,烦躁至极。

    她对灵溪有了芥蒂,应该说,她对灵溪和灵心都有了芥蒂,随行伺候的便只有冰月,去哪儿也不让灵溪和灵心跟随了,两位侍女莫名其妙,冰月也莫名其妙,可见云不悔心情不佳,她不敢问。

    云不悔没在程慕白跟前提过纳妾,一个字都没提过,仿佛王妃没和她提过,可程慕白明显感受到自己小妻子心中有事,晚上求欢时被她拒绝很多次,一会儿说身体不方便,一会儿说难受,程慕白宠着她,云不悔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他,这事和他又没关系,可实在没心情。

    这一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

    这一天一大早,程慕白就起身,他要出远门,昨晚就和云不悔提过,他要去柳城一趟,这儿去柳城来回要两天功夫,加上办事两天,他四天后回来。

    云不悔一早起来给他收拾,包袱什么都收拾妥当,又伺候他穿衣,梳洗,用膳,贤惠至极,程慕白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云不悔极少这么服侍他。

    她喜欢睡懒觉,早上起得晚,他起得早,所以早上她是没什么机会伺候他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娘子……”程慕白温柔缠绵地喊了声,这小丫头和他冷战十来天了,乍然如此柔情似水,真有点不习惯,云不悔抬头看他一眼,她也不知道今天为何起得早,她和程慕白成亲以来,分开最长的时间也就两天,这突然要四天,她觉得很不习惯。

    “什么事?”

    “为夫……”程慕白犹豫着说辞,咳了几声,“为夫觉得娘子今天真贤惠,真的。”

    云不悔他挑眉,“我平常不贤惠吗?”

    程慕白慌忙摇头,“贤惠,当然贤惠,今天最贤惠。”

    云不悔不理他,送他出门,昨晚就和王爷、王妃告别,说是要去柳城,借口都找好了,朋友相邀,荆南随行。今天一早,王爷和王妃也就没有送行,倒是出门的时候,程佑天和程穆东正要一起去商行,赶巧遇上了。

    程慕白这一次不坐轿子,也不坐马车,他骑马。几人站在门外,程穆东拍着程慕白的小白龙,笑问,“二哥,这一路去柳城一天呢,你骑马能顶得住吗?”

    程佑天也蹙眉,“你身子吃不消吧,府中又不是没马车。”

    程慕白说,“我那朋友事情比较紧急,催得急,这马车没马快,耽搁了人家正事就不好,横竖一天,忍忍就过去,荆南随行呢,没事的。”

    程佑天和程穆东嘱咐了几句便去了商行,云不悔整理他身上的披风,闷着脸不说话,程慕白伸手揉了揉妻子细腻的脸颊,“这几天都心烦什么?和我置气上了。”

    “没有!”

    “口是心非。”程慕白揉得越发重了,云不悔委屈地看他,清晨雾蒙蒙的天气中,她的眼睛也如蒙了一层雾气,镜花水月,什么都看不明白。

    她这模样让程慕白的心都变得柔软了,那疼惜,怜爱一股脑儿涌上来,他突然以披风遮住两人,把她困在他的胸膛里,低头吻住她的唇……

    荆南、灵溪等人何时见过他如此失态,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谁都知道披风下他们在做什么。

    云不悔问他吻得脸颊发热,委屈烟消云散,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爱比什么都重要,这让她突然湿润了眼睛,云不悔紧紧地抓着他的前襟,“小白……”

    “好娘子,为夫都舍不得走了。”程慕白意犹未尽,又亲了好几口,他的小妻子最近特别的多愁善感,“不悔,凡事都别往坏处想,天塌下来,我顶着,知道吗?”

    云不悔泪蒙蒙地凝着他,那委屈和心酸如蚂蚁在他心口咬着,他捧着她的脸,微笑说,“不悔,相信我。”

    她重重地点头,相信他,她一定相信他。

    “嗯,别卯足了劲给我溜了就成,当然,娘子要是想玩一玩这把戏,为夫也是乐意奉陪的,可为夫会很不高兴,为夫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知道吗?”程慕白叮嘱。

    云不悔哭笑不得,这眼泪含在眼睛里,一眨就滚下来,“我等你回来。”

    离别依依,十八相送,终须一别。

    程慕白和荆南走了,身影慢慢地淡出她的视线,清晨第一缕光线划破雾蒙蒙的天空,折射出一缕阳光,扫去所有的阴霾。云不悔站在门口,仰头看天,五指覆盖在眼睛上,光线透过她的指缝落在她的脸上,她笑靥如花,如八月天如洗的天空,阴霾尽去。

    今天是八月十五,合家团圆的日子,云不悔送走程慕白后就开始忙碌。

    打扫,祭祖,准备合家团圆饭。

    她没想到,今天家里会发生一件翻天覆地的变化。

    朝廷来圣旨了。

216

    传圣旨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公公,姓谢。穿着宝蓝色的太监服,模样看起来很俊秀,脸上没有表情,身后是一队御林军,云不悔很明显感觉不安。

    王爷领着王府家眷跪在也花厅,接听圣旨。

    谢公公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王、宣王世子、宣王长子勾结北郡王犯上作乱,谋杀柳城巡抚,利州太守,高阳驻防穆林将军,罪无可赦。今削去宣王爵位,贬为庶民,即日扣押宣王、程慕白、程佑天、程穆东回京候审,没收家产,王府女眷,尽快搬离,不得有误。”

    诸人目瞪口呆,突如其来的变故,没有一点预兆,宣王愤然站起来,谢公公目光一厉,“宣王爷,您要抗旨吗?”

    “这是假的,这是假的,皇兄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圣旨。”宣王愤怒夺过圣旨,那龙飞凤舞的熟悉字迹让他眼前发黑,下面的玉玺更是铁证如山,这圣旨是真的,哪怕是临摹,他也能分别出皇上的字迹和别人的字迹,这并非临摹,是皇上亲的圣旨,给王府措手不及的灾难。

    几位侧妃乱成一团,荣华富贵一辈子,哪曾有过这样的变故。

    宣王双手发抖,谢公公挥手,身后的御林军上来,左右架住王爷,王妃和几位侧妃扑上去,却被御林军挡下来,王爷颓废地低着头,颤抖地看着圣旨,他已伤透了心,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王妃和几位侧妃被御林军架在几米之外,她们眼泪夺眶而出,嘶声喊着王妃,一团混乱,冰月扶着云不悔闪到一旁,免得被人误伤,他们看起来来者不善。

    谢公公问,“世子和两位公子呢?”

    云不悔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给冰月一个眼色,程佑天和程穆东尚在府外,不知变故,得通知他们赶紧走,冰月会意,府中人本来就多,如今又乱作一团,冰月悄悄地溜出去也没人注意。

    谢公公冷眸扫过王爷,又问了一句,“王爷,世子和两位公子在哪儿,这抗旨可是诛九族的罪啊。”

    “哈哈哈……”王爷骤然大笑起来,“诛九族,你有那本事吗?”

    谢公公一怔,是啊,九族,程家的九族,的确没这本事,谢公公也不废话,挥手让人进去搜,府中女眷都吓白了脸,楼嫣然想到程佑天,想派个人去通知,云不悔摇摇头,楼嫣然才发现冰月离开了。

    希望能来得及,来得及。

    御林军在王府搜了一阵,没发现人,谢公公很显然很了解王府的家业,吩咐御林军去王府的商行逮人,半个时辰后,御林军空手而回。谢公公不悦,骂了一声废物,继续命人全城搜捕。御林军压着王爷走了,王妃和几位侧妃追上去,都被挡了回来,谢公公冷漠又高傲地看着她们,命令她们立刻离开王府,这宅子要查封,王府的家业也要查封,一夕之间,权贵的王府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群失魂落魄的女人们。

    王妃不愿意离开王府,竟和谢公公对峙起来,她宁愿被抓去和王爷关在一处,云不悔压低了声音,提醒王妃,程慕白在外,她还有玉致和玉妩。王妃这才回过神来,王府一干女眷在御林军的凶神恶煞命令下,收拾家当,其中一人见楼嫣然走得慢,用力一推,云不悔慌忙截住他的手,狠狠丢开。

    “你干什么?”云不悔怒声问,这群突然闯入她家的御林军,粗暴无礼,凶神恶煞,在她的家里横行霸道,这让她很愤怒。秋霜慌忙扶着楼嫣然到一旁,她有孕在身,云不悔也庆幸,快三个月的肚子看不出来,否则,估计楼嫣然也免不了这顿牢狱之灾。

    “这是王府,再不济也是王府,你一个小小的御林军,敢在这里伤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留条后路给别人,也留条后路给你自己。”云不悔沉怒说道,那御林军挥手就要打,谢公公喝住,他冷眸看向云不悔,云不悔傲然转身离开,谢公公沉声道,“别为难她们,给她们一个时辰的功夫收拾。”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在政坛上打滚久了,大起大落的事见多了,宣王是皇上的胞弟,将来如何,说不准。

    王府已是一团乱,府中奴仆见王府落难,纷纷想偷东西溜走,王妃和几位侧妃根本压不住,云不悔寻来清风,府中的侍卫还没被扣押,程慕白有一队很忠实的侍卫,断然不会离开王府,她让清风带着他们镇压,发现心有不轨的奴仆立刻逐出府内,连银子都不要发放。

    清风领命,如今一团乱,只有云不悔一个能主事的人,其他人都三魂去了七魄,几位侧妃甚至想着回娘家避难,大家各有心思,只顾自身。云不悔没什么东西要收拾,倒是让灵溪和灵心把程慕白的东西全部收拾,特别是书房里的,能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烧掉。

    她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可直觉让她这么做。

    王府库房被御林军把守,谁也不准从库房带走东西,只能带走自家苑里的物件,这是谢公公格外开恩,若非云不悔那一句话,他兴许会让她们就这么孑然一身出去。

    云不悔知道各房剩下的私房钱不算多,可她的意思传下去,让她们能多带钱就带上。府中乱跑,心有不轨的奴仆被清风解散,赶了出去,最后剩下二十名奴仆,愿意誓死跟着各位主子,这还不包括一些大房侍女。

    王府女眷收拾东西都在大院里,一个个看起来很憔悴,哭得眼睛红肿,云不悔想让她们出点钱安置这些奴仆,可没人吱声,这一变故,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银子带着都防万一,谁愿意安置这些下人,王妃想到玉致和玉妩,她手头的钱也不多,更不能拿出来。

    云不悔问灵溪,“我们账面上有多少?”

    灵溪在云不悔耳边说了一个数,云不悔挑眉,不到一千两?见鬼了,皓月居的银票就有几万两,灵溪说,“世子都带走了。”

    云不悔望天,程慕白,你是不是今天知道要出事啊,一早就溜了,还卷款私逃,还让我别溜了。

217

    云不悔把五百银票平均分给二十名奴仆,让他们各自散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他们还可以回来,若没了机会,那就各自安家,这笔钱也足够他们生活好几年了。

    遣散了奴仆,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溃败的,失落的,谢公公派人催了几次,她们恋恋不舍,不愿离去,这是王府,她们的家,她们在这里生活了半辈子,她们留恋,哭泣,相互安慰,心中却对未来产生了惶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也回来,或许,一辈子都回不来。

    玉容和玉媚搂在一起大哭,玉侧妃和李侧妃眼睛红肿,云侧妃沉着脸,王妃失魂落魄,每个人都王府都留恋不舍,哪怕是楼嫣然和云不悔,她们对王府也有不可磨灭的记忆。

    “母亲,我们还能回来吗?”玉容问,云侧妃摇头,她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玉媚紧紧地抓着李侧妃的手,玉致和玉妩陪在自己母亲身边。她们在大院里面面相觑,相顾流泪。

    一个时辰早过,谢公公等得不耐烦,御林军过来催促,直把她们赶出王府,几位侧妃带的东西多,零零碎碎被御林军丢到王府外面,散了一地。众位女眷愤怒,玉致差点和一名御林军打起来,云不悔着急地拉着她,谢公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查封了王府,贴上了封条。

    关门沉重的声音如锤子在每个人心中沉重地响起,敲响了她们的心痛。

    王妃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的家……她们的家就在他们眼前被查封了,这显赫的朱红大门,如此沉重地在她们面前关闭了,她们还有回来的一天吗?

    世界在她们眼前天旋地转,天仿佛都变了。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有的同情,有的看戏,各有纷纭,谁都不曾想到,显赫如宣王府也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

    玉致等几位小姑娘哭得狼狈,凄苦,楼嫣然和云不悔反应倒是冷淡许多,两人都是沉静惯的人,面上看不出什么,楼嫣然失神愤怒过,最终也变得安静。就如云不悔,不可改变的事实,她素来不会做太多努力,如今她想的是,以后怎么办,该如何应对这场变故。

    谢公公扣下王府的侍卫队,这是当初皇上给的侍卫队,如今一人都不许跟着她们走,清风也被扣下,反抗间被一名御林军以刀威胁,只能死死地隐忍着。程慕白那批死忠们沉默寡言,目光只看着云不悔,听她的意思。程慕白不在,这就是他们的主子,云不悔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别轻举妄动,寡不敌众,没必要的牺牲能免则免。

    她们是老弱妇孺,谢公公想必也不会为难。

    王妃突然冲到谢公公面前,她放低姿态,求谢公公让她见王爷一面,谢公公说,王爷罪不可赦,皇上有令,谁都不准见。王妃挥开玉妩的手,缓缓地跪在谢公公面前,磕了三个头,再求谢公公网开一面。

    众人都吓傻了,没想到王妃会当街跪下,一时没人去扶她,谢公公冷笑说,要见面可以,十万两白银。他说罢,上了轿子,扬长而去。

    玉致和玉妩慌忙冲过去扶起王妃,她整个人如离了谁的鱼,脸色甚是难看,云不悔说,“母亲,此事不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王妃点头,几位侧妃没人反对,她们收拾自己的行李,在众人的流言蜚语,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挺直了背脊,慢慢地离开王府。

    那朱红大门慢慢地远离她们,每个人眼睛都浸满了泪水。

    王府的产业都被查封,她们又是钦犯家属,不知谁下了命令,凤城所有的客栈都不允许她们落脚,她们走了一天,累了一天,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处。楼嫣然让秋霜回去楼家报信,希望楼震天能收留王府一家老小,楼震天拒绝,大夫人想要出门带楼嫣然回去,被楼震天缩在府中,寸步不行。

    朝廷钦犯,又是落难家属,谁都不愿意和他们扯上关系。

    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人情世故,皆是如此。

    楼嫣然仰天长叹,那是她的爹爹,最疼她的爹爹,没想到也见死不救。

    傍晚时分,冰月回到云不悔身边,俯身和她说了几句,云不悔说,“母亲,几位姨娘,我哥哥有一座山庄在南城,我们去那边落脚吧。”

    她们又饿又累,凤城没人愿意收留她们,也没人愿意租房子给她们,甚至没有一家酒楼愿意接待她们,溏心楼也是如此,这是云不悔给溏心楼的命令。

    她们早想寻一个地方落脚,一致没意见,楼摇光已在门口等她们。

    危难见真情,难得她愿意收容,王妃自然感激不尽,可又怕给他们带来麻烦,楼摇光说,“王妃,您就别客气,就我哥对玉妩郡主的心思。再说,嫣然和云不悔都是王府的媳妇,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都累了,厢房都收拾好了,先收拾,用了晚膳再说。”

    然而,就在刚进去山庄时,门口突然来了一队御林军,凤城知府亲自带人把山庄围得水泄不通,挥手让人进去搜,楼摇光大怒,云不悔伸手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是来找程佑天和程穆东的,他们在家里粗暴地翻找,打坏不少家具,楼摇光气得发抖,最终没寻到人,王妃冷冷地看着知府,这位和王爷交情不错的旧友,如今在她们心上又插了一刀。

    知府说,“程夫人,您也体谅我们的难处,实在没办法。”

    言下之意,他也是奉命行事。

    这山庄是不能住了,官兵在外面虎视眈眈,这山庄又属于楼开阳,王妃不愿意给他们带来麻烦,没坐热就要走,云侧妃不愿意走,这走了一天,能去哪儿。这山庄景色秀雅,吃得舒服,睡得舒服,出去难不成要在街头过夜吗?王妃冷冷地看着她,今天一日她已心力交瘁,不想理会她的撒泼。

    楼摇光也为难,没料到形势如此严峻,云不悔知道这儿住不下去,否则要连累楼开阳,楼摇光说还有一处宅子能住人,地方不大,比较破旧,只是要委屈她们一些日子。

    王妃说,“能有一顿饱饭,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我们就满足了。”

    云侧妃仍不愿意走,楼嫣然说,“母亲,您还想见到佑天吗?”

    这是云侧妃的死穴,她没办法,只能随着她们出去。

    到了这座院子,她们才知道楼摇光所谓的委屈,这地方已久没人居住,破破烂烂,屋内都有蜘蛛网,老鼠蟑螂四处跑,透出一股腐朽发霉的味道。

    就一个大院,几个房间,再一个花厅,非常在脏乱,简直不是人住的的地方。

    王妃和几位侧妃都僵住了。

    她们享尽了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何曾在这种地方住过,云侧妃立刻嚎叫,不愿意在这种鬼地方住下去,玉致等几位小姑娘也是不曾受苦的,面面相觑,这样的地方对她们而言简直是恶魔。

    楼摇光把云不悔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你打什么主意呢,这地方能住吗?去你的山庄吧。”

    云不悔淡淡一笑,“落难就得有落难的法子,你走吧,别管我们。”

    “不悔,你……”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云不悔说道,楼摇光点头,于是和众人道别离开,冰月说,“外头有官兵。”

    云不悔叹息,几位侧妃已吵成一团,谁都不愿意住这种地方。

    王妃骤喝一声,“闭嘴,都吵什么吵,都这时候,你们还想去哪儿,凤城还有去处吗?”

    她们又是一阵争辩,云不悔让灵溪和灵心领着侍女们去烧热水,打扫房间,暂时收拾住下,这地方虽然破落,脏乱,收拾一下总能住人的。好在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打水也方便,厨房就不用了,生了半天火才升起来,菊青和竹青几人就去打扫了。

    各位主子的大房侍女都跟着,灵溪、灵心、冰月、菊青、竹青、吉祥、秋霜、小萍、青萍、春秋。侍女就有十人,办事也利落,云不悔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赶紧让冰月带两人去买点食材回来,房间收拾好了,这么多人不够住,都是两人一间,李侧妃和玉媚,云侧妃和玉容,玉致和玉妩,云不悔和楼嫣然,王妃和玉侧妃一间。诸位侍女只能挤在一起了了过了,一屋子都是女人,附近不远又荒凉,风呼呼地吹,门板咯吱响,静得有点吓人。

    冰月等人在酒楼买了一些食物回来,又买了油盐柴米酱醋茶,手头有些钱,东西备置的也多,众人虽又饿又累,吃的却不多,每个人都在想着明天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云不悔食不知味,楼嫣然勉强塞进去一点食物,玉媚和玉容等人病怏怏的,李侧妃和玉侧妃看起来也憔悴多了。

    “佑天和穆东他们会不会被抓了?”玉侧妃问。

    云侧妃一个厉眸扫过去,“佑天不会被抓的。”

    她们至今都想不明白,这飞来横祸究竟是为何?云不悔说,“两位姨娘莫要惊慌,他们一定没事,官兵在不远处守着,若是抓到人就不会守着了。”

    用了晚饭,王妃把众人召集起来,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一共有两万多,她问,“你们谁手上还有一些钱,我们得见王爷一面。”

    云不悔和玉致、玉妩都拿出钱,两位小郡主例银不多,存下来的也不多,云不悔手上就三百两,三人凑在一起也就三千多两。除了她们三人,没人有动静,王妃面色沉痛地掠过她们,云侧妃面无表情,玉侧妃和李侧妃都低下头,王妃说,“你们都不想见王爷一面吗?他落入他谢公公手里,不知道会不会受到虐待毒打,你们都不担心吗?”

    “王爷是皇上的胞弟,他们敢。”云侧妃理直气壮的。

    王妃冷笑,“我们已经被贬为庶民,家都没有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敢?”

    没人说话,王妃冷笑起来,“王爷待你们不薄,如今事到临头,你们却……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玉侧妃说,“姐姐,我们也不是不愿意,眼下日子艰难,什么都要钱,谢公公开口就要十万,我们凑齐了给他,我们怎么过日子?”

    李侧妃也说,“小玉说得是。”

    楼嫣然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她的嫁妆,这两年的存银加起来,足足有三万两,云侧妃匆忙把楼嫣然的银票拿回来,厉声问,“你做什么?傻瓜吗?”

    楼嫣然说,“母亲,这是我的嫁妆,如果佑天在,他也想我把钱拿出来。”

    王妃微有些动容,云不悔更是诧异,没想到楼嫣然会是第一个挺身而出,楼嫣然把手放在小腹上,面色晦涩,她想给自己的孩子积德。

    玉侧妃和李侧妃想了想,也把自己的闲钱拿出来,一人一万,一人五千,合起来就有七万两,还差三万,云侧妃并无拿出私房钱的意思。

    李侧妃刻薄地说,“都这份上了,你也出一点吧,守财奴啊,三万你没有吗?你自己贪的钱都不止三万吧。”

    “我没钱。你凭什么说我贪王妃的钱?”云侧妃甩袖,怒瞪李侧妃,李侧妃也不甘示弱,两人于是就吵起来,导致最后差点打起来。

    玉侧妃劝架也劝不住,玉容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带着哭音说,“你们别为难母亲,我这里有一万两,都拿去吧。”

    云侧妃把玉容的钱袋抢回来,众人愤怒地看着她,玉容又一把夺过来,脸色涨得发红,十分羞愧,把钱丢到桌子中央。八万两,还差了两万两。云不悔说,“我们身边值钱的东西还有一些,明日去典当,凑足十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云侧妃讥诮地看向云不悔,“世子妃不是一向很阔气吗?花了五百两安置奴仆,怎么就拿出三百两,王爷的命还没这些奴仆值钱吗?”

    云不悔淡然说,“世子的朋友出了点急事,急需一大笔钱,世子把家里的银票都带走,只余下八百多两。那些奴仆为了王府劳苦一辈子总要安置妥善,我身边就只剩下三百两。”

    “谁知道你说真说假,还这么赶巧了。”

    云不悔不想和她争辩,云侧妃越发讥诮。王妃把钱凑在一起管理,云不悔夜不能寐,寻来冰月,“明天一早派人去华云典当行打声招呼。”

    “明白,把价格抬高是吧。”

    “压低,尽量压低,给两万两就好,别多给。”云不悔说。

    冰月瞪圆了眼睛,云不悔说,“给别的典当行打招呼,谁也别收我们家的货。”

    “小姐,这太狠了吧,我们带出来的玩意当这个价钱,不能吧。”

    “今非昔比,怎么不能?”

    “知道了。”冰月虽然不解,倒是很听话,这东西典当给华云,以后定然原封不动还回去,这几万两算是白给了,这一想她就觉得云不悔的做法是对的。

    冰月和云不悔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唯命是从,想通了也有点小纠结,“小姐,你要干什么啊?”

    云不悔微笑问,“你说我要干嘛?”

    “好的房子不住,偏要来这破地方,我估摸着所有值钱东西加起来能典当七八万,你就给两万,不让溏心楼的人接待王府的人……小姐,怎么看都是落井下石啊。”冰月挠挠头,笑得尴尬,似乎这么想自己主子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云不悔温柔地摸摸冰月的脸,冰月毛骨悚然,云不悔笑说,“冰月啊,你家小姐一向不是很擅长落井下石吗?”

    冰月,“……”

    云不悔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和楼嫣然睡在一个床上,冰月和灵溪、秋霜把这里收拾得很暖和,顾及楼嫣然是孕妇,被褥什么的都是买好的,空气中的霉味被沉水香冲散,虽是简陋,倒也过得去。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云不悔有点膈应,翻来覆去睡不着,楼嫣然也睡不着,对王府的人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楼嫣然问,“不悔,我们还能回王府吗?”

    云不悔说,“我不知道。”

    沉默。

    楼嫣然叹息,“你是不是觉得和我在一起睡觉特别不安稳,特难受,怕我背后捅你一刀。”

    “表姐怎么会这么想我呢,我真没这么想过。”云不悔笑说道,“都说有身子的人喜欢胡思乱想,说得还真不错,你早些睡吧,孩子也需要休息。”

    “能睡得着吗?”

    “睡着睡着就睡着了。”

    *

    明天要相亲哟,呐,大家都追文这么久了,有时候也要考虑一下作者的终身幸福是不是?人家还木有男朋友呢,熬,嗯,大家祝福我明天遇上的男人靠谱点啊,男人如今都不靠谱啊啊啊……泪。

    ps:就一更,没更新了。

218

    众人被尖叫声吵醒,屋内所有的灯亮起来。这宅院酒久不住人,地处荒僻,王府一夜落魄,家里净是女人,心情不畅,夜里睡得本就不稳妥,这样的尖叫声无疑把众人心底的惊惧都挖掘出来,沉静的夜变得暴躁。

    云侧妃花容失色地缩在一旁,女人们聚在她的房间里,问玉容发生什么事,玉容脸色惨白,原来是她们母女快要睡着时,云侧妃被老鼠咬了一口,吓得她惊慌失措,不敢再睡。这放在寻常百姓家是一件寻常事,夜里被老鼠咬怕是很多人的经历,可若是娇生惯养的她们,那就不一般了。

    老鼠这样的生物于她们而言是肮脏的,嫌恶的,被老鼠咬于她们而言就如要她们的命一般,吓得她们母女不敢再闭眼,王妃见无事,吩咐大家回去继续睡觉。云侧妃突然嘶声大喊,“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明日我就回娘家,我回娘家,我再也不在这鬼地方住了。”

    “母亲……”玉容惊讶地看着她,云侧妃突然抓住玉容的手,“你和我外公家,别在这鬼地方住了,还有嫣然,你肚子里有我的孙子,这地方住下去,没准孙子都没了,回娘家,回娘家……”

    楼嫣然蹙眉,王妃脸色十分难看,众人面面相觑,玉容问,“母亲,那王妃母亲和几位姨娘怎么办?”

    “我不管,我不管,这鬼地方我是住不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要回家去,没准王府就这么败了,我们难道要这样过下半辈子吗?”云侧妃嚷嚷起来,眼睛充满了血丝,她焦虑地看着玉容,“你是我的女儿,你会和我站在一边的,是不是?”

    “闹够了没有!”玉容还没回答,王妃喝住,“现在什么时候?王府落难,你要独善其身,你就这么丢下王爷走了,有福同享,有难不能同挡?”

    云侧妃一贯是不受压制的人,她站起来,几乎是张牙舞爪地看着王妃,“你吼什么?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吼?你冲起来也不过是一个落难的王妃,不,王爷贬为庶民,你连王妃都不是,你还横什么?王府是没了,一家子连一个男人都没有,我们这些女人怎么过活,抱着王爷的尸骨过吗?你高尚,你留着守着这个家,我们算什么?我们只是妾室,就是死也不能和他同寝,我们算什么?大难临头,谁傻守着这个家。”

    王妃气得发抖,挥手呼一巴掌过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云侧妃捂着脸,“你敢打我?”

    她猛然冲上来,揪着王妃的头发,两人竟然厮打在一起,玉侧妃和李侧妃和云不悔等人慌忙去拉,去劝……尖叫声,哭声,嘶喊声,打架声,乱成一团。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这场闹剧一直闹到寅时,天都泛白,众人精疲力尽,聚在一个屋里相对无语,云侧妃闹够了,也累了,脸上还有几道抓痕,脸上却有着她从未表现过的刻薄和讥诮。

    王妃站起身来,云不悔从不曾见过这位高贵端庄的王妃像今晚这么失态,云侧妃那句抱着王爷的尸骨一起激怒了她,让她做出恐怕是她平生最不屑,最冲动的行为。

    她看起来很狼狈,衣服领口被云侧妃抓破,可她却仍然高不可攀,仍是那么的威严,她的声音冰冷如此时的月光,“走,谁想走的,都走。如今走了,从此以后和王府再无瓜葛,日后王府败也好,荣也要,和你们无关。”

    ……

    天已泛白,灰蒙蒙的光线把整个院子照得更显灰白,如落幕后的舞台,孤独苍凉,云不悔坐在台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对她们而言,如今什么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希望。

    闹了一场,终究安静了。

    这安静,透出死寂。

    楼嫣然在她身边坐下,她也睡不着,云侧妃是打定主意要走,她身上还有一些钱,她已在收拾行李,她让玉容和楼嫣然跟着她一起走。

    “这个家就要散了。”楼嫣然说,有几分伤感,云不悔侧头一笑,“散不了,家在人的心里,永远散不了,为了你的孩子好,你跟她走吧,她婆家虽然落败,可日子还算过得去,总比跟着我们吃苦好。”

    “你呢?”

    “我?”云不悔微微一笑,“我生是程慕白的人,死是程慕白的鬼,他在这里,我能去哪儿?”

    楼嫣然心头震动,他们生死不离吗?

    她呢?要抛弃程佑天苟活么?

    姐妹两人在院子里坐到天亮,冰月和秋霜一直作陪,天一亮,灵溪和灵心几名侍女做早点,很简单的白粥,几道小菜,并不丰盛,每个人食不知味。

    王妃和云不悔要去典当行,李侧妃和玉侧妃把值钱的东西能典当的都拿出来,玉致、玉妩和玉媚也把自己心爱的首饰都捐赠出来。王妃收拾好让菊青拿着,几人一起去典当行,她一句话都没说过,就如她昨天说的,想走的,今天都走了。李侧妃和玉侧妃目送着王妃离开,眼睛湿润了……

    “我们在这个家生活了几十年啊……”

    “是啊,几十年……”

    虽然明争暗斗,可早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分开的道理。

    王妃和云不悔走遍整个凤城,去了几家典当行,没人愿意收她们东西,最后拿到了华云典当行,华云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典当行,价值一万的玉在这里能当几百两就不错,一般是走投无路的人才会选择华云典当行,如现在的她们。

    华云典当行的老板是一名青年男人,他挑剔地看着王妃和云不悔送上的饰品,古董,最后挑剔地宣布了一个价格,一万八千两。王妃说,这些东西加起来快十万,怎能给如此低廉的价格。青年男子指着门口,买卖愿打愿挨,如果您不情愿,慢走不送。他很高傲,王妃也很高傲,可想到这些身外之物能见王爷一面,王妃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云不悔忍痛摘下手腕上的手镯,这是价值连城的手镯,王府的家传之宝,鸳鸯玉镯。王妃想要阻止,这是他们王府的宝贝,云不悔微笑,“母亲,人是活的,物是死的,以后再要回来就是。”

    冰月心想,小姐,你心都不发抖吗?敢睁眼说瞎话。

    云不悔把玉镯交给那男子,“凑个整数,两万。”

    那青年男子目光没和云不悔对视,很痛快地给了两万白银,王妃愠怒,就云不悔的手镯就不值两万……可没办法,真的没办法……

    凑足了十万两,王妃便要去府衙,她让云不悔先回去,她想一个人见王妃,云不悔也不勉强,说在府衙外等她一起回去。楼摇光突然出现,把她拉到一旁,“程佑天和程穆东昨晚没回去吗?”

    云不悔摇头,“官兵就在外面守着,人进不来,暂时就躲在你那边,告诉他们,家里挺好的,挺好的。”

    “程佑天托我拜托你,照顾他的妻儿。”楼摇光撇撇唇,说得十分不甘愿,云不悔点头,“告诉他,楼嫣然没事。”

    楼摇光问,“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啊?”

    “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我们到底是不是一家人,能不能同甘共苦。只能享荣华,不能工苦难的家人,我也没必要为她们掏心掏肺。”云不悔说道,楼摇光担忧,她一笑,“姐,放心,我有分寸。”

    楼摇光点头,又问,“程慕白呢?”

    “他昨天一早去柳城,对了,你派人在城门堵他,别让他进城,估计要四五天才能回来,不过王府出这么大的事情,他也该听到消息,我琢磨着这一两天就该回来,你盯着点,别让他被抓了。”云不悔嘱咐道,楼摇光自然知道怎么做,姐妹两人交换了一些信息,楼摇光就离开。

    冰月陪着云不悔在府衙外面等了一天,云不悔中午就吃了一个干饼,肠胃有些不舒服,头也有点晕眩,冰月笑说,“小姐,你也是身娇体贵的,也就一天工夫,至于吗?”

    云不悔没理会冰月,她是身娇体贵,早年受够了苦,后来对自己越发的好,养得这身体越发娇贵,冰月提议说,“反正还早着呢,我们去吃顿好的,回去又是水煮白菜,你吃不消吧。”

    “闭嘴!”云不悔没好气地说,“稍微把伙食弄好点。”

    “是你说要那啥,那啥的啊……”

    “不准顶嘴!”

    冰月乐不可支,等到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乌金消失,王妃终于从府衙中走出,眼睛红肿不堪,菊青扶着她,缓缓走下台阶,十万两,就见这么一天,真是……价值连城啊。

    云不悔迎了上去,“母亲,父王怎么说?”

    王妃心不在焉,“回去吧。”

219

    王妃什么都没说,云不悔也不好问,她陪着王妃一起回到那落破的院子,远远就看见几位官兵在守着,如守着犯人,王妃和云不悔视而不见。

    出人意料的是,云侧妃走了,玉容和楼嫣然却留下来,李侧妃和玉侧妃谁都没走,整整一天都在等着王妃和云不悔回来。玉致说,云侧妃让楼嫣然跟着一起走,楼嫣然不愿意,说要留下来等程佑天,她被云侧妃狠狠地骂了一顿,最后她拉着玉容走了,可半路上,玉容又哭着跑回来,她说要和大家在一起,吃苦也愿意。

    云不悔有些惊讶,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晚膳很简单,昨天一宿没吃什么,今天又食不下咽,谁都饿了,这晚膳简单,却填饱肚子,云不悔问玉侧妃,“为什么没走?”

    “去哪儿?这是我的家。”玉侧妃说,李侧妃一笑,同意她的观点,“她说得没错,这是我们的家,大家当然要在一起。我也不是没犹豫过,虽然娘家是小门小户,可维持生活没问题,玉媚也可以过得安稳一些,可我想,如果这么走了,真对不起王爷这么多年的包容。”

    云不悔一笑,她很感激这两位姨娘,能在这样的条件下还能留下来,她很感恩自己有这样顺境中你争我斗,逆境中也能相互扶持,荣辱与共的家人。

    官兵守了两天,终于失去了耐性,为了逼出程佑天和程穆东,他们三番四次进来骚扰,砸锅破铁,闹得鸡犬不宁,最后动手打人。

    冰月忍无可忍和他们动起手来,把他们的人狠狠揍了一顿,那几位御林军也是有身手的,冰月也吃了一些暗亏,最后还是把几位御林军打趴下了。然后迎来了巨大的风暴,整个家里几乎被人砸了一团,跌跌撞撞间,一名御林军挥着刀鞘就要打拦着他们的几位女人,首当其冲就是楼嫣然。

    令云不悔意外的是,李侧妃和玉侧妃同时扑上去挡住,保护着楼嫣然,官兵们闹了一通悻悻离开,云不悔严令冰月不准再和他们动手,冰月知道犯了错,不敢顶嘴。

    李侧妃和玉侧妃都是为了嫣然肚子里的孩子,王府眼看是破败了,皇上不肯放过程家几位公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若是都被抓了,楼嫣然肚子里这位是王府仅剩的香火。

    ……

    日子艰难地过着,王爷被押解回京,程佑天和程穆东就这么藏着,程慕白不知所踪,王府人心惶惶,值得庆幸的是,谢公公押着王爷回京后,知府大人没有派人再那么紧的盯着她们,守了十余天,没见到程佑天和程穆东,知府就撤了人。

    快半个月了,她们终于见到程佑天和程穆东。

    这是这段时间来,王府最大的乐事,楼嫣然抱着程佑天默默地哭泣,玉侧妃抱着程穆东心有戚戚焉,感激上苍,王妃和云不悔都想到程慕白。

    他到底去了哪儿?

    一封书信都没有,家里发生这么大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程佑天和程穆东大概了解家中的一些情况,程佑天对云侧妃离开的事情感到十分抱歉和羞愤,王妃宽慰几句,程佑天的脸色越发难看,程穆东说,“大哥,这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上京!”程佑天沉声说,他担忧地看着楼嫣然,云不悔明白,若非为了见楼嫣然最后一面,他早就随着御林军上京,他放不下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楼嫣然着急地拉着他,“佑天,不要去,危险……”

    程佑天说,“我有分寸,你在家里等我,我发誓,在孩子生下来前,我一定回来。”

    楼嫣然的泪水夺眶而出,程穆东和程佑天一个意思,玉侧妃没有多加阻拦,云不悔灵光一闪,想到程慕白,他一定是上京了。

    他知道家里她一定能照顾好,所以他一定上京了。

    他竟然没见她最后一面就这么走了,万一……云不悔心里一咯噔,如被针扎似的难受,紧张得直冒冷汗。

    王妃同意他们上京,若非身体不允许,她也想随着他们一起去,楼嫣然万般不舍,最后也没有再求他留下来,程佑天对云不悔说,“嫣然就拜托你了。”

    云不悔蹙眉,看向不远处的楼嫣然,她正悲伤地看着他们,她不知道楼嫣然有没有误会什么,可她清楚,程佑天有有托孤的意思。

    她点头,沉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

    程佑天不再说,转身回到楼嫣然身边,扶着她去内室休息。这是破旧院子里最安静的一个夜晚,每个人心事重重,又是一夜无眠。

    翌日天还没亮,程佑天和程穆东就走了。

    楼嫣然和云不悔送他们到门口,云不悔说,“如果遇上慕白,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

    程佑天和程穆东点头,翻身上马,一抽马鞭,两匹骏马如脱了缰,飞奔而去,扬起尘土,迷蒙了女人们的眼睛。

    ……

    又过一个多月,已进入秋末。

    南国风声鹤唳,大批富商从京城迁移到凤城,沿途也看见不少逃难的人,一脸风霜。京城变了天,赵王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控制整个南国,没有任何消息走漏,可京城已是腥风血雨。几位外姓王爷不甘示弱,纷纷以兵权和争权相逼,赵王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时,又要铲除异己。天牢已添无数亡魂,朝中选错了阵营的王孙子弟,富人高官纷纷遭殃,京城的繁华之下是一片猩红鲜血,染了满城树叶。

    谁都知道,变天了。

    南国已不再是程家的天下。

    王爷进京后,一点消息都没有,程佑天和程穆东也没有传回一点消息,程慕白更是没有任何消息。

    十月底,圣旨下,为了庆祝万圣节,召各位郡王回京共庆万圣节。

    云不悔虽不懂政治,却也很明白,这是一道陷阱。

    南国有四郡,西郡荒凉,东郡富贵,南郡安居乐业,北郡兵强马壮。四郡郡王拥兵各十万,抵三名外姓王爷拥兵之数,整个南国90万兵马四郡占了一半。

    赵王下这道圣旨,无非是想削去四郡郡王的勤王之心,把他们禁锢在京城,同样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赵王逼着皇上下圣旨的同时也密函一封送到各位郡王手上,不管是谁当皇帝,四郡都是以郡王为尊,所以他恳请几位郡王能忍一时之气,他日定会报答。

    这样明显的意思,他们都看得明白。

    如果他们抗旨不尊,不愿意上京,那么就有了抗旨的罪名,赵王若调集边境兵力给他们施压,这就师出有名,可若他们遵旨上京,如今赵王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进京凶多吉少,赵王此人,他们不信。

    于是就有四郡世子代父上京祝寿的故事,没几日传遍整个南国,世子上京,虽然不如郡王上京,可毕竟是四枚很好用的人质,赵王原本都做好他们抗旨的准备,如今这样大家都没撕破脸,正和赵王心意。

    云不悔在凤城听闻消息就知道,世子一进京一定会被扣下当人质,其中北郡世子最为危险,因为四郡中,北郡王兵强马壮,赵王最是忌讳。

    京城的形势很紧张,同时她又收到一个令她担忧的消息,京城云瑶分行传来消息,赵王把楼开阳扣住了,云不悔心急如焚,具体情况他们也打听不清楚,仿佛是为了云瑶夫人之事。

    云不悔和楼开阳原本计划把云瑶转让给楼开阳,神不知鬼不觉的,谁知道一场大雪打乱她的计划,如今赵王扣下楼开阳,定然是看出什么,他要应付四郡,皇上,他想要夺得江山,在危机四伏间还空出心思对付楼开阳,又放出消息,定是逼她上京,他们再厉害,再富贵,也是商人,赵王若要他们的命,他们逃不过。

    富贵不敌权势。

    楼嫣然的肚子也慢慢地隆起来,孩子四个月余,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困苦,云不悔想要考验这个家,考验的家人,可事实证明,这是值得她付出一切的家人,她会守护这个家。

    为了楼开阳,更为了程慕白和王府,她打算进京。

    这事一和王妃提,王妃厉喝打住,说什么也不愿意她上京冒险,云不悔没提楼开阳,就提程慕白和王爷,王妃说,“你一个女人家,去京城能做什么,能做什么?王爷说不定凶多吉少了,你……他们几兄弟也没消息,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自从搬出王府,一直是云不悔在养这个家,府中女眷做一些女红拿出去卖,云不悔又和楼摇光要的一些银子,日子虽清贫,却不算太糟糕。

    云不悔心想,此去京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若是不能回来,她还藏着掖着一些事做什么,所以她把云瑶夫人的事情全盘托出。她告诉王妃,哪怕没了王府,日子也可以过得很舒服,她们还可以享受以前的生活,可若没了王府那几位男人,她们就家不像家,所以她要上京。

    王妃震怒之余,不愿意听云不悔解释,云不悔跪在她面前两个多时辰,又多次提起程慕白,总算让王妃心软,也同意了她上京。

    楼摇光也反对云不悔上京,可云不悔的脾气,谁也拦不住。

    她把家人拜托给楼摇光,让她好好照顾她们,等他们回来,云不悔就带上冰月和离月,踏上去京城的帆船。王府一家站在码头送行,千叮咛,万嘱咐,云不悔在不舍中挥了手,起航离开。

    赤水运河水面平静,云不悔一人在船头休息。冰月和离月多次请她回船舱休息,她都拒绝了,直到遇上暴风雨,云不悔才回了船舱。

    云不悔是航运起家的,可她没在河上待过四天以上,到第四天时,她已隐隐不舒服,有一些晕船的迹象,幸好河面平稳,没有颠簸,她没有出现呕吐之像。

    冰月早就准备许多酸梅让她能够过得舒服一些,云不悔靠着酸梅又撑了两天,人的昏昏沉沉的时候,意识就有点漂浮,最近她常做梦,梦见年幼时,她还在将军府的时候,英伟的父亲,美丽的母亲,快乐的她。那些美好的记忆在脑海里转转起起,不愿意离去。

    原本她以为已丢了的记忆,又一次鲜明地回到脑海里。

    这让云不悔喜极而泣。

    近乡情怯,她想到这个词,这让她心情十分复杂。说起来,京城才是她的家,她祖籍是京城的,在京城出生,京城长大,把很多快乐留在这里,可这十余年来,她没来过一次京城,这里对她而言是一个噩梦重演的地方。

    除了想到爹娘,她还想到程慕白,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在京城受到挫折,是不是四处碰壁,是不是被人踩着尊严和骄傲,为他的家在奔波。

    时间多了,想的也多了。

    第八天中午,云不悔终于登上了岸,改乘马车,几个时辰后就进了城门。

    已是入了夜,京城静悄悄的,蔓延着一股厚重和繁华背后的苍凉。

    这是当年和母亲一无所有离开京城后,她第一次回到京城。

    当年,为了家,她踏出了这里,发誓永远再也不要踏入这里。

    如今,为了家,她打破自己的誓言,重新踏入这里。

    这里有她的噩梦,却也有她最关心的人。

220

    云不悔离京多年,可回家的路依然记得清晰,繁华的京城三年一变,增添许多要道,马路,纵横交错,如复杂的网,把京城每一处都连接起来。

    她顺着凤凰大道走到底,右拐便是她的家。

    这座宅子并非御赐的府邸,而是云家祖辈都住的宅子,原来是一个小院落,后来她爹地改建成将军府,皇上御赐的府邸他们当成别院,除了避暑,平时极少去,这才是云家。

    当年匆匆离京,母亲把这座府邸托付给自己一位好朋友,她承诺过母亲,这府邸她不会卖给别人,他日有钱了,便来赎回这座宅子。云不悔十六岁的时候,便托楼开阳为她买回了宅子。那人知道是云不悔,爽快地把府邸还给了她。

    冰月和离月站在她身后几米之远,没有打扰云不悔。

    她站在门口,看着已陈旧的大门,心绪如潮,翻腾如海,许多鲜明的记忆在眼前浮动,云不悔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笑容,她不敢回来,怕一回来就面对太多的疼痛和别离。如今勇敢地站在这里,她发现,她已平静许多,并没感觉太多悲伤,或许是因为她有了程慕白。

    这座府邸已经很旧,凤凰大道是京城的主大道,非常繁华,这一带的宅院富丽堂皇,大多是京城富商或者高官居住之地,将军府多年无人居住,也没有人翻新,房子很旧了,墙壁上已长满青苔。

    倒是院子里的桂花树,比云不悔记忆中长高许多,开得一树桂花,人站在门外就闻到桂花香。

    时间无情,万事迁移,倒是树木,日复一年,更是高壮美丽。

    云不悔拿出钥匙开门,锁都没换,已经生锈,堵塞了钥匙孔,她开了许久,这才开了门,门口有一辆官轿经过,抬轿的轿夫和后面的卫队仿佛觉得新奇,看着云不悔三人,片刻就走过了。

    云不悔进了将军府,冰月和离月随着进来,又把门关上。

    将军府不算很大,庭院布局有江南水乡的感觉,可就没有人居住,这里一切都显得比较破旧,脏乱,可昔日的繁华依稀能看得清楚。

    院子里有几株梅花,院子后面有一大片梅花林,尚不是梅花开放的季节,隐约却已闻到梅花的香气,云不悔闭上眼睛,享受空气中的香甜。

    “小姐,需不需要让人打扫打扫?”冰月问。

    云不悔微微一笑,“等过段日子吧,不着急。”

    十几年她都等了,不急于一时。

    将军府也有一条很长的走廊,雕栏画壁,虽然陈旧了,却依然很漂亮,从这条长廊能看到后院偌大的梅花林,走廊尽头就是她的闺房。

    一推开门,尘土飞扬而下,光束中尘土飞扬,屋内传出一股霉气,好一会儿,云不悔才走进去,当年她才几岁,年纪很小,母亲给她准备的闺房也很小,本来打算等她满十三岁就打通两个房间,改建成新的闺房。窗台上还有她用珍珠串成的小珠帘,明珠被层层灰尘覆盖,也覆盖了它们的光芒。

    窗台上的月季,早就枯死,桌子还有当年她们离开时没来得及收拾的杯子,地上铺着梅花绣的地毯,一台苏氏蔷薇雕花屏风和一张梨花木雕的躺椅。

    云不悔眼前出现了一名小女孩,跑来跑去,她的眼泪就这么落下来,那小女孩笑得很灿烂,她突然想对那个小女孩说,不悔,别怕,将来你会幸福的。

    太多的感情涌上来,云不悔无法面对,踉跄地走出房间,冰月和离月担心地围上来,云不悔挥挥手,拭去眼角的眼泪,“我没事,没事……”

    只是太久没回来,心酸罢了。

    云不悔没在这里住下来,这里太乱了,打扫收拾要好几天,他们根本无法来得及收拾,她也没那个时间,哪怕再想收拾这个家,她也要等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后。

    出了门,上了锁,一名官太太在众位侍女的簇拥下走过这里,见他们出来,吓了一跳。那名官太太年纪不算很大,二十多岁,打扮得很珠光宝气,珠宝的光芒衬出她高贵的气质。

    “你是这宅子的主人?”官太太问。

    云不悔点头,官太太说,“我听相爷说过,这家的主人原来是一名大将军,你是将门之后么?”

    相爷?如此说来,这位年轻的女子是丞相夫人?或者丞相很亲密,云不悔笑起来,迎了上去,缓缓地施了一礼,笑说道,“当年父亲战死后,母亲带我回了凤城老家,这么多年没回来,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这里是将军府。”

    官太太见她美丽又有礼,心中十分欢喜,慌忙扶起她,“我也是听夫君说起过,他说他很敬佩将军大人,你走后,第一次回来吗?”

    云不悔双眸含泪,轻轻地点头,官太太见她伤心难过,一时内疚,把娟子递给她,让她擦一擦眼泪,“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姐别太难过。”

    云不悔低着头,“多谢姐姐,我叫云不悔,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官太太旁边的侍女一脸骄傲正要回答,官太太制止了她,微笑说道,“不悔妹妹,你就叫我宛姐姐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你这几日住在这里吗?”

    云不悔面露难过之色,“我已经十余年没回京城,人生地不熟,宅子久没人住,打扫也不方便,尚还没个落脚的地方,兴许一会儿找一家客栈住,过几日我再请人好好打扫,收拾收拾。”

    她这么说,林宛儿更是怜惜,云不悔年纪看起来小,这几日在床上过得不舒服,面色又苍白,看起来弱柳扶风,十分惹人疼爱,林宛儿说,“我家和你家隔得不远,我也没人做伴,不悔妹妹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来我家小住几日。”

221

    云不悔本就有心思和也林宛儿套近乎,她主动提议,她自是开心至极,此事超出她的意料之外,她欣然同意,且让冰月陪在去林宛儿家,离月住客栈,好方便打探消息和传递消息。

    她和林宛儿一见如故,两人聊得十分投机,林宛儿也很喜欢云不悔,一路上不悔妹妹长,不悔妹妹短,十分亲昵,两人相伴到了相府。

    云不悔故作吃惊之状,问她是何身份,林宛儿掩嘴笑,说她的夫君是当朝丞相,云不悔慌忙做出恭敬之样,又做出为难之态,怕住在她家不太方便,做作得她自己都觉得虚伪。然则林宛儿吃一套,牵着她的手进了相府。

    相府很富丽堂皇,院子里种了几株梅花,迎面便是一阵梅香,顺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白玉小径一直往前是中庭,连接着花厅,旁边是一座水榭。水榭后面是假山和亭台,再过去便是一座小阁楼,一直往内延伸。云不悔细细观察花厅的布置,很典雅精致,正位两旁的长台上放着两个青瓷古董花瓶,花瓶中插着几株梅花,非常鲜艳,如此贵重的花瓶一般单独摆出来当摆设,极少以花点缀,这样的点缀再配上墙壁上挂着的水墨画,有说不出的雅致。

    林宛儿的贴身侍女名唤碧纯,人很机灵,林宛儿陪着她在花厅欣赏字画,她已领人去收拾厢房,两名侍女送上香茶和点心,茶是上好的雪芽,点心是梅花糕和水晶糕。云不悔在晕船,胃口不好,吃得不多,一上岸回家,此刻也饿了,她没太客气,吃了整整一盘点心。林宛儿详问才知道她晕船,吃得又不多,她贴心地命厨房做一下她爱吃的菜,一会儿送她的厢房去,云不悔再三感激,这相府夫人真的很热情,无防人之心,待人接物真诚大方。

    两人刚相识,交谈不深,林宛儿也没多说相府之事,云不悔早就听闻赵王夺位,几位外姓王爷你争我夺,这位权倾天下的相爷却置身事外,没有向任何一方示好,算是一个特殊的人物。皇帝能撑这么多年,赵王韬光养晦,不敢妄动,多数是因为这位相爷,如今赵王大权在握,已铲除许多异己,偏偏不敢动这位相爷。

    云不悔不关心朝政,对这个相爷并不熟悉,印象之中是很厉害的男人,且在她去凤城之前就听过他的大名,年纪也该不小了。

    她是存了私心,希望能得到相爷的帮助,他应该是忠于皇帝,就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她。

    此话她是不敢和林宛儿明说,云不悔有时候奇奇怪怪的念头很多,可正常人该有的观念她还是有的,若是让林宛儿知道她别有所图,怕早就赶她出去。

    她用了一些茶和点心,林宛儿知道她疲倦,带她下去休息,等晚膳时间再叫上她。

    云不悔点头,随着她王后院走。

    后院零碎有几株梅花,种得不多,院子里有一个白玉池,是真正的白玉砌成的池子,池是芙蓉花池,这季节不是芙蓉花开的季节,池子中却盛放了几株灿烂的芙蓉花,甚是美丽。

    云不悔心有疑惑,林宛儿解释,这是京城特有的雪芙蓉,花期在冬天,比较难开花,一开就是整个秋冬,十分罕见。碧纯说,相爷疼爱夫人,花了重金打造这个芙蓉池,又养了如此娇贵的花,供她冬天玩赏。

    林宛儿笑骂碧纯多嘴,面上却有羞色,云不悔心想,他们夫妻感情一定很好,所以她更要好好的和林宛儿套交情。云不悔并不是第一次讨好一人,当年做生意的时候,刚开始很难,也要去讨好别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若是存心讨好一人,定能有极好的效果。林宛儿看起来就很喜欢她,可她却有莫名的愧疚,面对她清纯干净的眼睛,她真觉得自己很邪恶,不该欺骗如此美好的女人,可为了家人,再讨厌的事情,她也要做。何况,她也真心想交林宛儿这位朋友。

    相府的侍女不多,可手脚麻利,没多久收拾了一间干净别致的厢房,林宛儿知道云不悔疲倦,没有多做打扰,只让云不悔和冰月多休息,等晚膳时间,她再过来。

    云不悔送走林宛儿,冰月问,“小姐,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住,挺危险的。”

    “有何危险?”

    “这是相府,若是被人知道,怕是不妥吧,我们为什么不住客栈?”冰月忍了一路的话,总算有机会能问出口,“住这里陪这位夫人,我们能做什么?能救王爷吗?”

    “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可我们在京城,又能做什么?既然哪儿住都一样,为何不住相府。”云不悔问,她揉了揉眉心,“冰月,我很累,什么事等我休息好再说。”

    她疲倦的时候,思路很混沌。

    冰月点头,隔壁就是碧纯收拾给她的房间,虽不如云不悔厢房那么精致,倒也干净舒服。两人都需要睡一个舒服的觉,碧纯陪着林宛儿回到主居,碧纯问,“夫人,您贸然请两位来路不明的女人回家作客,这稳妥吗?”

    “来路不明?”林宛儿一笑,“她是云将军的女儿,怎么算来路不明呢?我很小的时候,爹爹就告诉我,将来要报恩,云将军对我们一家有再造之恩,我待他的女儿好,天经地义。”

    林宛儿和云不悔所说半真半假,并非听相爷提过云将军,当年林父是一名很低等的传令官,因为犯了军规要被斩首,是云将军背后说情,放她的父亲回到清平镇当知县,从此一步一步爬到抚台,云将军对他们一家恩同再造。

    父母辞世时千叮咛万嘱咐,等她要报恩时,将军府已是人去楼空,她每天都从将军府前经过,总是下意识看一眼,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有机会,报答他的恩情。

    她嫁给相爷快十年,也曾从相爷口中得知,云将军膝下尚有一女,已移居凤城,生活无忧。她从不曾看见将军府上有人,今天突然看见有人从府中出来,乍然吃惊,之后便是兴奋,总算能如父母遗愿。

    “谁知道她是不是云将军的女儿,夫人,万一是骗子呢?”碧纯尚有些担心。

    林宛儿说,“我看她一身正气,怎会是宵小之辈,碧纯,你多心了,再说,谁敢在相爷面前说谎,不怕没了命啊,我倒是不担心,你也别给人家脸色看,明白吗?”

    “是,知道了。”

    晚膳的时候,云不悔总算见到这位名动天下的丞相,他比林宛儿打十二岁,将近四十。一眼看过去并非很俊帅的男人,鹰眸薄唇,冷厉逼人,这样的视线如利刃一般,极少有人能和他对视,举手投足自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和娇美如花的林宛儿站在一起,倒是相当的匹配,英雄美人,衬托得极好,他看着林宛儿的目光,也多了一抹少见的温情,这样的温情然在他身上格格不入,却很动人。

    这个男人倒是像驰骋沙场的常胜将军,不太像一名盘旋政坛的风云人物。

    相爷复姓北堂,名镇南,字文博。人称北堂丞相,云不悔有礼貌地拜见,林宛儿为两人作了介绍,北堂镇南什么都没说,只是轻微点了一下头,也算是同意夫人之举。

    席间很安静,他的目光几乎都在他的夫人身上,话不多,也没多少温情,却透出一股淳朴的关心,问她今天做什么了,去了哪儿,开不开心。

    林宛儿是有问必答,什么温柔,这一顿晚膳吃得云不悔倒是心不在焉,她是面上微笑的人,旁人看不出她的走神,林宛儿以为北方菜她吃得不惯,笑说明日换一个厨子做几道南方菜,云不悔笑着道谢,北方菜的确有些吃不惯了。

    席间,管家因府中有些私事要寻林宛儿,她带碧纯去处理,北堂镇南放下筷子,沉声问,“世子妃,你想干什么?”

    云不悔微微一笑,“相爷这一声世子妃,不悔愧不敢当,宣王已被贬为庶民,我也不再是世子妃。”

    冰月暗暗吃惊,这男人从进门就没露出半点情绪,为何一眼就看出云不悔的身份,云不悔却没什么惊讶,林宛儿不过问朝政,北堂镇南却是一名相爷,程家的子嗣不多,他肯定对程家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程慕白的妻子叫云不悔,这是云不悔的失误,但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大家开门见山更好。

    北堂镇南说,“程少夫人,你想干什么?”

    这显然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当真改了称呼,再问一次,云不悔微笑,“我没想干什么,是尊夫人邀请我到府上小住,盛情难却。”

    “盛情难却?”他冷冷一哼,“我家并不欢迎你,明日就走。”

222

    云不悔说,“成啊,一会儿我便和姐姐说,相爷您不欢迎我,让我明日就走。”

    北堂镇南总算正眼看向云不悔,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女人很难缠,云不悔笑得越发温和,天真无辜,北堂镇南蹙眉,冷声说,“宣王的事情,我爱莫能助,你找我也没用,如今整个朝廷都在赵王这批外姓王爷手中,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程少夫人,你死心吧。”

    “那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能做。”北堂镇南说,云不悔戏谑说,“好一个什么都不能做,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才五岁多一点,当年相爷已名动京城,父亲常提你的名字,说你为官清廉,明辨是非。我一直当南国的相爷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南国有难,您却说什么都不能做,着实令人失望。”

    北堂镇南不为所动,“未必是南国有难,无外敌入侵,无人犯我国土边境,只是程家有难,南国不管谁当皇帝,这都是南国的天下,与我何关?”

    云不悔说,“的确是程家有难,如你所说,无外敌入侵,无人犯我国土边境,可若内战一起,劳民伤财,相爷苦心经营多年,为了就是百姓安居乐业,眼看这一切就要毁了,您就袖手旁观吗?”

    “少夫人还没明白一件事,并非我袖手旁观,而是大势所趋,程家气数已尽。”北堂镇南冷漠地说,“太子病重,命不久矣,几位皇子不成材,南国的天下早晚落入外姓之手。”

    云不悔抿唇,“程家还有程慕白,程佑天和程穆东。”

    北堂镇南冷酷的脸色总算露出一点别的情绪,这种情绪可以说得上是讥诮的,“原来少夫人还有这么大的野心,想要当天下第一女人。”

    云不悔莞尔,“并非我要做天下第一女人,而是若是权势能保住我的家,我只能选择权势,如今宣王一家被贬为庶民,我知道并非皇上的意思,而是赵王的意思,这说明赵王还是忌讳宣王几位孩子。”

    “少夫人,劝你别做梦了,没人会是赵王的对手,除非你能把几位外姓王爷全部联系起来,又除非你能冲破重围杀了赵王,挑起混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空谈误国。”北堂镇南毫不客气地讥诮,云不悔心想,恐怕就林宛儿这柔情似水的性子能包容他。

    她也没生气,或许她异想天开,可如今她只想救她的家人,“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北堂镇南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那规律的声音让人心生几分寒颤,北堂镇南说,“容我猜一猜,如今少夫人在京城,那么,几位少爷也在京城,他们人在何方?”

    云不悔苦笑,“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少夫人请放心,本相还不会赶尽杀绝。”北堂镇南冷幽默地说,可对云不悔而言,这一点都不好笑,她如实把情况说了一遍,再一次强调,“我是一个人来的京城,我知道他们在京城,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或许已经在大牢。”

    “放心,天牢就关着宣王。”北堂镇南冷漠地说,认真地审视眼前的女人,不可否认,她是勇敢的,也是机智的,更是圆滑的,刚一到京城就攀上她的妻子,可见此女多么有心计,多么聪明伶俐。他反感太过聪明的女人,特别是这种城府很深的女人,可她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家,跋山涉水到京城,倒是令人佩服。

    这么一想,北堂镇南的脸色就好很多,云不悔再想问,林宛儿和碧纯回来,她只好打消所有的念头,安静地吃完这顿饭。至少她得到一个消息,程慕白和程佑天、程穆东是安全的。

    林宛儿敏感地觉得气氛不对,问他们怎么了,云不悔笑着摇头,北堂镇南回她一个温润的笑意。

    用过晚膳,北堂镇南和林宛儿回了主居,林宛儿说,“夫君,你是不是为难不悔了?”

    “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北堂镇南说,“她那性子,不为难别人就不错,别人还能为难她。”

    “她什么性子?”林宛儿戏谑问。

    北塘镇南很不客气地说,“工于心计,圆滑聪明,果敢狠绝。”

    “将门之女啊,你可以说巾帼不让须眉。”林宛儿笑着说,服侍北堂镇南换衣服休息,北堂镇南说,“你可知道她是谁?”

    “云将军的女儿云不悔。”

    “同时也是宣王世子的妻子,世子妃。”北堂镇南并没有隐瞒,他说,“她想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你觉得她适合留在府中吗?”

    林宛儿微微诧异,一直到夫妻两人都上了床,相拥而眠,林宛儿也没说过一句话。

    她今晚也不能梦寐。

    “夫君,睡了吗?”她轻声问。

    北堂镇南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没睡,林宛儿说,“我想和你说一个事情。”

    “云家对你有恩,我知道。”北堂镇南说,“一直没告诉你云不悔在凤城的情况是我有愧,我道歉。”

    “我不是要说这些。”林宛儿哭笑不得,她说,“我那天去茶楼,听了一个说书人说故事,他暗指赵王叛逆谋乱,说他最后一定没有好结果,说得我大快人心,总觉得解了气。可他又说,权倾天下的相爷眼睁睁地看着逆贼谋逆,却无作为,他一定和赵王合谋,我想要斥责他胡说八道,败坏你的名声,可我看旁边听书的人都点头,赞同他的所说,一起骂夫君的不是,我听了很难过,我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子,夫君一辈子对南国忠心耿耿,怎么会和赵王一起谋逆。可不明真相的百姓总这么说你的坏话,我真的难过。”

    “宛儿,你知道那说书人的结局吗?”北堂镇南的生意没有一丝困意。

    林宛儿摇头,北堂镇南轻吐出四个字,“五马分尸。”

    林宛儿浑身冰冷,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掐住了咽喉,北堂镇南抱紧了她,轻声说,“以后少去那种地方。”

    她默默地流泪。

    翌日清晨,北堂镇南很早就去上朝,林宛儿过来请她一起用早膳,云不悔做好了离开的心理准备,她想,北堂镇南一定和林宛儿说了她的身份。

    可林宛儿并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反而问她住的习不习惯,还缺什么东西,缺了东西告诉碧纯就好,看她那架势,似乎让她长住的意思。

    云不悔纳闷了,以北堂镇南的性子,不可能由着她的性子来,莫非他没和林宛儿说吗?

    林宛儿说,“我知道你心里纳闷,夫君昨晚和我谈了很久,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过问朝中的大小事情,若是换了旁人,今天我定然让她走了。若是你的话,你就留在相府住吧,不过我先说好,你要让夫君答应你,你就自凭本事吧,我帮不到你。”

    “宛姐姐,你……”云不悔有点意外这样的解决,“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报恩罢了。”林宛儿说,云不悔不解,她也没提旧事,倒是说了另外一件事,“我也不是纯粹帮你,赵王我见过,总觉得人太过阴沉,心狠手辣的。有一年赵王生辰,我随相爷一起出席,那一年很冷,下着大雪,舞女跳舞助兴,因为太冷,有一名舞女跳错了舞步,赵王不悦,当场砍了那名女子,我受了惊,府中三个月的孩子也因此没了,小产后一直生病身体大损,大夫说能怀孕的机会不高。因为此事,夫君和赵王结下梁子,所以赵王几次上门,他都拒之门外,不愿意和赵王一起同谋。相爷为南国卖命二十余年,对程家忠心耿耿,若是保住了程家的天下,便也保住了相爷自己,若保不住程家的天下,有朝一日赵王登基,他多疑多思,又睚眦必报,北堂家也保不住了。再说,前几日我在茶楼听到说书人说天下局势,说赵王挟天子以令诸侯,骂相爷无作为,和叛逆之人一起谋事,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

    云不悔握住林宛儿的手,“不管如何,宛姐姐,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

    林宛儿微微一笑说,“不用谢我,我也愿意天下太平,相爷能顺心如意做他想做的事情。”

    “北堂镇南真有福气。”

    “世子也很有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妻子,我可没胆子为了夫君跋山涉水来自己的伤痛之地。”林宛儿说,对云不悔的好感越发的多,真心敬佩这位小她快十岁的小姑娘。

    云不悔面有羞涩,林宛儿说,“这些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你就先安心住在相府,这么多年没回京城,又带着这么沉重的心事,你一定没有好好看过京城,我带你去看一看好不好?说不定能遇上你的夫君。”

    “好啊。”云不悔嫣然同意。

223

    林宛儿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女人,真诚热情,她真心喜爱云不悔,又觉得她多年没有回家,定然生疏,于是带她逛京城古老的风景区,寺庙,带她去祈福,又带她去吃京城的特色饭菜。纵然如此,云不悔依然觉得,京城真的已不是她的家,她对这里太陌生。哪怕以前走过的地方,吃过的饭菜,此刻观赏、品尝已是别有一番滋味,酸苦甜辣自知。

    云不悔也没什么逛街的心思,倒是希望能在遇上程慕白等人,这一路走水路,并没觉的多压抑,如今人在京城才知道京城如今风声鹤唳,暗潮浮动。哪怕是最繁华的城池也抵挡不住背后的血腥和肃杀,空气中漂浮着血的味道,寒风扑面带来冷厉的寒气,似要割裂人的脸颊。

    行人匆匆,面无笑意,每个人仿佛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和生命搏斗,她记忆中,凤凰大道两旁有很多高大的凤凰木,春夏秋冬,凤凰木下都有很多玩耍的孩子,他们看起来十分的快乐,十分的幸福。

    如今,凤凰木早就被砍得七零八落,街道上没剩下几棵,那样的苍凉是她所陌生的,她想起凤城的大道,鲜花簇拥,和京城有天壤之别。

    京城上空,已是一片乌云,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着整座城池。

    林宛儿说,最近京城多风云,人人自危,看不见往常的繁华,唯独看见人们的焦虑,恐慌,奔逃,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政变的味道。

    两人中午简单吃了点东西,林宛儿再带她去逛一逛京城的老街,最后又回到凤凰大道附近。凤凰大道中央也有一家溏心楼,也是云瑶的产业。离月已在溏心楼候着,云不悔命他打听程慕白和程佑天几兄弟的消息,离月打听到程佑天和程穆东曾出现在九门提督府中,后不知去向,程慕白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云不悔也焦虑起来,她的关系网在京城不算太成熟,能打听到的消息有限。林宛儿说,自从宣王被关进大牢,赵王就一直派人查探程慕白等人的消息,他们断然不能公开露面。程佑天和程穆东尚能查到一点出现在京城的痕迹,可程慕白,仿佛人间蒸发。

    她究竟去了哪儿?

    林宛儿宽慰她别太焦急,相爷那边也在查探,一有消息会通知她,云不悔心中七上八下,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几人往下看,只见几名华服少年在街头大家都狠,谁都不容谁,旁边的随从打成一团,其中一名锦服的公子哥鼻青脸肿,挥剑砍人,状若疯狂。

    围观百姓纷纷躲避,无人敢靠近。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身份都不低,怎么在街头打起来了?”云不悔问林宛儿。

    林宛儿说,“那被打的南郡世子,其他的几位是京中的纨绔子弟,经常在一起惹是生非。四位世子上京后,就被安排住在驿馆,京城的公子哥都想会会这几位世子。人人都知道他们上京是赵王的人质,没什么用处,这帮人对他们全无敬意,奚落打骂就成了家常便饭。天高皇帝远,郡王们把世子送上京城就知道任人宰割,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赵王那意思是别把人弄死了,其他的都随意。像这种打架斗狠的事,常有发生。”

    “太过分了吧。”云不悔说。

    林宛儿微微一笑,“这几位世子刚到京城倒是挺嚣张的,仗着是一方太子爷,耀武扬威,京城看不惯他们的多了去,自然寻着机会教训。这几位世子,就北郡的世子稍微知趣点,也没人敢欺负,其他的三位,倒是挺可怜的。”

    “北郡的世子为何没人敢欺负?”云不悔问,林宛儿正要说话,就听楼下又是一片打斗声,云不悔又往下看,不知何时又多了几位华服公子和那批公子哥理论,又被狠狠揍了一顿。云不悔摇摇头,突然眼睛一眯,离他们远处有一名锦衣玉带的公子拿着铁扇微微扇着,笑意盈盈。那人生得俊秀,模样极好,她惊奇的是他旁边的男人。

    是黑鹰!

    她绝不会认错。

    云不悔指着那名锦衣玉带的公子,“那位就是北郡世子吧。”

    林宛儿讶异,“对啊,他就是北郡世子,不悔,你认识他?”

    “我猜的。”云不悔淡然一笑,黑鹰和北郡的人交情甚笃,北郡王虽然对黑鹰颇多微词,且总是叫嚣着要派人平了黑鹰堡,可叫嚣归叫嚣,他对黑鹰巴结着呢,且早就听说黑鹰能有如今之势是北郡世子在中间牵线。

    林宛儿说,“你看北郡王身边的男人,就是他,所以京城的公子哥都不敢惹北郡世子。北郡世子也不是好事的主,所以京中的公子哥也不怎么招惹他。”

    不悔看着被打的那几人,她猜想,南郡世子被打,看见西郡世子和北郡世子、东郡世子一定会求救,他们一起来京城,又同是质子,又被人欺负,自然同气连枝,东郡世子和西郡世子看不过去就闹起来,那几位公子哥也不是好惹的人物,一来一往就打起来。林宛儿指着其中一名高傲的公子哥告诉云不悔,那是赵王的堂弟,胡作非为惯了,谁都管不住,她都吃过这人的暗亏,幸亏北堂镇南这名声在京城也是无人敢惹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云不悔多看了赵王的堂弟几眼,人不高,打扮贵气,不似一般的北方男子粗狂,倒是有几分文秀。

    北郡世子不知道和黑鹰说什么,笑得愉快,云不悔心想,他就看着他的同伙挨揍不动手?

    正这么想着,那几名公子哥觉得打够了,大手一挥就放过他们,进了溏心楼,云不悔蹙眉看向楼梯口,又别过头去看窗外,黑鹰正巧看过来,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她,北郡世子正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黑鹰一把推开他,忍不住上前几步,北郡世子问,“大哥,你怎么了?”

    *

    一个小时后更总裁。

224

    赵王堂弟带着几名公子哥上楼来,一眼就看见坐在楼梯口斜对面的她们,赵王堂弟叫张志金,三品官,一个享俸禄的闲职,纯属一名纨绔子弟。曾调戏过林宛儿,被北堂镇南教训,所以他认识林宛儿。他一上楼梯见了林宛儿就走过来,笑着打招呼。

    林宛儿对赵王一家全无好感,面色冷漠,赵志金却无怒意,面上全是讨好恭维的笑,并非他对相爷多尊敬,而是他垂涎林宛儿美色已久,若非赵王警告过不要惹相府的人,他此刻未必就这么好脸色。

    “这位妹妹面生得紧,怎么没见过,哪家的千金闺秀啊?”赵志金问,目光色迷迷地落在云不悔脸上,相较于林宛儿,云不悔相貌显然更为出挑,倾国之貌,乍然一见,赵志金惊为天人。

    北方女子多是高挑健美的身段,总是缺了点柔情似水,云不悔虽也算北方女子,却随了母亲,又自幼长在凤城,山清水秀,自有一种烟雨朦胧的江南风韵,娇小玲珑,精致温雅。

    林宛儿说,“这是我的妹妹,初次上京,赵公子自然没见过。”

    “原来是夫人的妹妹,难怪如此天色天香。”赵志金目露垂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在下赵志金,赵王的亲堂弟,敢问小姐芳名。”

    林宛儿面露不悦,云不悔笑说道,“我夫婿姓程,赵公子可以叫我程少夫人。”

    赵志金惊呼,“你嫁人了?”

    云不悔笑道,“两年前就嫁了。”

    赵志金掩不住的失望,林宛儿说,“妹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云不悔也无心和赵志金周旋,林宛儿刚起来,赵志金手臂一伸就拦住她,逼得林宛儿坐回去,碧纯护主心切,刚站出来就被赵志金推到一旁,离月慌忙扶住她。林宛儿惊怒问,“赵公子,你想干什么?”

    赵志金说,“相爷夫人何必急着走,如此国色天香的妹妹应该早些带出来陪哥几个喝杯酒,急着走做什么,你们说是不是啊?”

    他旁边的公子哥一阵谄笑,林宛儿恼怒,云不悔倒是平静,“我不会喝酒。”

    赵志金旁边一名公子说,“小姐不会喝酒不打紧,哥几个教你。”

    “保准你喝得欲仙欲死……”

    又是一阵哄笑,冰月恼怒,云不悔拉住她,林宛儿说,“赵志金,你放肆,我的妹妹你也敢乱来,相爷如今还是相爷,你再敢对我们不敬,别怪我告到赵王面前去。”

    “相爷算什么,如今这天下都是我哥的,等大局稳定,北堂镇南的气数也尽了,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哥找过他多次竟然都不领情,脾气又臭又硬,当真以为我们怕他吗?”赵志金一副小人得志之状,也不怕人听到他这大逆不道之言,林宛儿又惊又怒,脸色煞白。

    赵志金二话不说,领着人坐了下来,他身边四位公子哥也随着坐下来,硬是把林宛儿和云不悔各自挤在一起,赵志金一手轻佻地挑着云不悔的下巴,垂涎至极,“美,真美……”

    冰月早就忍了一口气,见他非礼云不悔,突然一手扣住赵志金的手腕,狠狠一拧,那赵志金疼得火冒金星,如被油炸的鱼扑腾而起,冰月也分轻重,没拧断他的胳膊,只是丢开他,护在云不悔身边,离月则是也要过来护着她,云不悔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待在林宛儿身边。

    赵志金揉着手臂,指着冰月,“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打我?”

    冰月也指着他骂,“打你怎么了?不要脸的东西,也不趴水池上照一照自己的模样,敢来骚扰我们家……少夫人,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没折了你的骨头算便宜你。”

    赵志金怒,挥手让他的侍卫出手教训,场面乍一看就要乱起来,突然听到一阵笑声,北郡世子的笑声突兀地插进来,“嫂子让我好找了,寻了这么个地方。”

    刚要动手的侍卫听到北堂世子的声音,纷纷转头看赵志金,一时也不知道打,还是不打,锦衣玉带的北郡世子已经穿过重重侍卫,直接到了云不悔面前,恭恭敬敬地鞠躬,笑得面带桃花,一口一个嫂子好,嫂子好,云不悔看了看他旁边的黑鹰,忽略这种怪异感,应了声,“弟弟乖,你来得可真晚。”

    被称为弟弟的北郡世子唇角一抽搐,转而对赵志金说,“赵公子,摆着大阵势是做什么,我嫂子哪儿惹到你了?”

    “你嫂子?”赵志金瞪圆眼睛,“北郡王就你一个儿子,哪儿来的嫂子?”

    “我结拜大哥的妻子当然是我嫂子。”北郡世子理直气壮的说,赵志金憋了一口气,一时上下不得,北郡世子说,“赵公子,我嫂子初到京城,尚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若是得罪了您,那就大人大量,咱是爷们,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赵志金虽然野蛮粗鄙又狂妄,多少还是有点忌讳北郡世子身边这位从来不出声,可一出手就要人命的男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北郡世子又给他找了台阶下,当然就顺着台阶下,一拂袖带人离开,人走到楼下突然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再一次带人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不悔总觉得,黑鹰似乎很生气,那张银色的面具几乎覆盖了他整个脸,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眸,沉沉浮浮,布满冰霜。

    林宛儿说,“不悔,你和北郡世子认识吗?”

    云不悔摇头,“不认识。”

    林宛儿心想,不认识还如此亲热,倒是奇葩,北郡世子人很随和,说,“怎么说我也算英雄救美,正巧讨一杯茶水喝,相爷夫人和嫂子不会不答应吧?”

    他笑着,人已经坐下来,自来熟地倒茶喝,林宛儿对他印象不坏,人笑得风流,却不讨厌,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男人,云不悔又多看了黑鹰几眼,北郡世子问,“咦,嫂子认识我的……我的人?”

    云不悔果断摇头,“不认识。”

    北郡世子呵呵地笑,拉着黑鹰也坐下来喝茶,冰月说,“世子爷……不是,北郡世子,我家小姐嫁了人,你别攀亲带故的叫,省得叫人误会了去。”

225

    北郡世子呵呵地笑,拉着黑鹰也坐下来喝茶,冰月说,“世子爷……不是,北郡世子,我家小姐嫁了人,你别攀亲带故的叫,省得叫人误会了去。”

    北郡世子无辜说,“她本来就是我嫂子啊。”

    冰月怒不可遏,深觉得此人无赖,云不悔倒是不介意,倒是多看了一旁的黑鹰几眼,今天的他特别安静,也没那日所见的猖狂,整个人散发出冷漠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北郡世子给黑鹰倒了一杯茶,乐呵呵地喝着,一旁打听云不悔的事,比如说嫂子来京城做什么啊,嫂子住哪儿,嫂子什么时候回家啊,问得十分亲热,仿佛他和云不悔是青梅竹马的至交好友。云不悔疑惑,他怎么知道我不是京城的人,他怎么知道我原来住哪儿?她这人防心特别重,心思迅速飘远,北郡世子很显然是一名粗心大意的男人,没注意到云不悔的脸色,黑鹰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北郡世子问了许多问题,云不悔就捡几个回答,其他的三缄其口,他也不是死追猛打的人,这让云不悔有一种违和感,似乎他是为别人问的。

    云不悔又看一旁的黑鹰,北郡世子笑嘻嘻地问,“嫂子,你看上我家的护卫了吗?我送你好不好啊。”

    冰月瞪他一眼,“你放肆,什么意思,我家小姐有姑爷了,你送一个大男人是什么意思?”

    北郡世子很无辜,心想我这话挺纯洁的啊,没什么不对的啊,嫂子这么温柔,丫头太嚣张,嗯,太嚣张。云不悔这才想起,上一次去见黑鹰,他没见着冰月,否则就该认出她了。

    “成啊,你要送我,我也要了,就怕我要不起啊。”云不悔说道,黑鹰冷哼一声,北郡世子谄笑,“要的起,要的起,绝对要的起,嫂子真要,那就收下吧,就当是小弟的见面礼。”

    “这见面礼也特大了,要是我收下不还给你,恐怕北郡世子要哭着回北郡了。”云不悔戏谑说。

    北郡世子嘀咕说,这有什么啊,本来就是你的啊,云不悔没听清,北郡世子慌忙把话题带过,林宛儿疑惑,他们真的不认识吗?

    喝了一会儿茶,差不多时间该走了。

    林宛儿和云不悔起身告辞,带着冰月、离月和碧纯等人离开。

    离月就住在溏心楼,送走他们,他又返回楼上客栈。

    北郡世子和程慕白目送她们几人离开,北郡世子说,“大哥,嫂子挺本事的啊,怎么就攀上北堂镇南的妻子了?这倒是有意思了,北堂镇南怎么没告诉你?”

    程慕白抿唇,淡淡说,“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和我又不是一条阵线的人。”

    “他那人孤僻,谁和他都谈不拢,说不定嫂子出马就成功了,我看她和相爷夫人感情不错啊,北堂镇南那么聪明的人,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谁了,没把人赶走,我猜一定是嫂子说服了他。”北郡世子在某些事上粗心大意,可在某些事上却很有心思和远见,“咱们就等他来上钩。”

    他笑得有些狡猾,程慕白却担忧至极,“她来京城,家里怎么办。”

    “放心吧,你那母亲又不是吃素的。”北郡世子说,眼睛咕噜噜一转,“大哥,我有个主意,这赵王不是对嫂子有意思吗?咱们……”

    “闭嘴!”程慕白冷冷一喝,北郡世子脖子缩了缩,甚是无辜,“你吼我做什么啊,你当初不是也这么计划的吗?”

    “这谣言你要是让你嫂子听到,你就死定了。”程慕白咬牙威胁。

    北郡世子咕哝,“什么谣言啊,明明是你亲口说的,计划都定好了,我那老子不知道多兴奋呢,以为能用美人计就吃下赵王……”

    “你还不闭嘴!”

    北郡世子比了一个闭嘴的姿势,心中默默地想,美人计挺好的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枭雄英雄都输在一道美人计上。

    程慕白叹息,是啊,他当初不就是这么计划的吗?

    用美人计和赵王周旋,计划都定得七七八八,心中虽有不舍,却依然我行我素,女人于他意义素来不大,可如今,怎么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让她去碰这么肮脏的事,舍不得让她站在风口浪尖,舍不得……看她伤心泪流。

    美人关果然是英雄冢。

    他就第一个倒下,何况是赵王。

    他早就割舍了这狗屁的美人计。

    云不悔只能是他的美人,他才是她的英雄。

    北堂镇南晚上就听说了溏心楼的事情,嘱咐林宛儿近日出门多带几个人,免得一个人被人欺负,林宛儿千方百计保证,北堂镇南才宽了心。

    林莞尔说到北郡世子一事,问北堂镇南,“北郡世子旁边的男人是谁?”

    “戴面具的?”

    “是啊,我看不悔一直瞅着他,所以好奇问问。”林宛儿说,北堂镇南蹙眉,“隐约能猜到是谁,但不太确定,云不悔没和你说那是谁吗?”

    “她说不认识啊。”林宛儿诧异,问,“她认识吗?”

    “我也不认识。”北堂镇南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北堂镇南因公事去了刑部,一名官太太上门找林宛儿有事,她要和这位官太太先出去一个多时辰,于是让云不悔随意在城中走一走,若不出去就等她回来。云不悔早上素来困乏,也没出门,用过早膳,补了一会儿眠,她便去花园走走。如今初冬,天气渐寒,今日难得回暖,是一个艳阳天,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云不悔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她可以慵懒地坐在白玉池边欣赏雪芙蓉。欣赏了雪芙蓉,她便让冰月拿来一台琴,她在花园凉亭弹琴,心随所在,福至心灵,她弹起《鸳鸯配》。

    这是当年她和程慕白在如愿寺定情的曲子,他赠她风栖古琴,她弹《鸳鸯配》。

    往事历历在目,甚是美好,如今郎君不知在何方,不知是否安好,她心中有一丝迷茫,却始终相信,他们会重逢的。云不悔弹着曲子,想到程慕白,莫名地落泪。

    曲子刚毕,突然听到一阵掌声,云不悔一惊,慌忙拭去眼泪,抬眸看去,花园中站着一名身穿紫色华服的男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暖裘,腰间挂着一个香囊,一块龙形玉佩,那香囊有些年月了,佩戴在这样的玉佩旁边有点格格不入,且香囊有些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云不悔视线上移,那是一名俊美又略有点冷峻的男人,眉目间有少许风霜的味道,这让他看起来分外的成熟沉稳。他身上有一种睥睨天下,傲视群伦的自信和野心,任由是谁都忽略不了这股凌厉的气质。

    云不悔心口一跳,赵王。

    她总算想起那香囊为何熟悉,那是她的香囊,那年冬天赵王办事从凤城经过,曾邀她相见,她不敢惹麻烦,隔着帘子见了这位权倾天下的赵王。当时隔着帘子,看得不算太清楚,就一个大约的轮廓,赵王说,那天正巧是他生辰,不如夫人送一件礼物祝他生辰。云不悔当时一心讨好赵王,心思最是玲珑,见他心情不佳,口气透出孤独,便解了香囊送他,礼物轻,可情谊重,这香囊还是她一针一线绣的,赵王当时很开心。

    当年赵王已是而立之年,如今算一算年纪,也该三十又五了。

    云不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站起来竟然错愕无辜,冷静不翼而飞,若是行礼,显得突兀,不行礼,又有点怪异,赵王眯起眼睛,云不悔慌忙行礼,“民女见过赵王。”

    她特意压低了音色,和赵王这样的男人过招,一分一秒的犹豫都不能有,否则他疑心一起,她更逃不过,她这一犹豫和错愕,他定然看出来了。

    赵王说,“你见过本王?”

    “民女远远见过王爷风姿,令人敬仰。”云不悔说,赵王拂手,云不悔站起来,赵王说,“这乃凤城名曲,你是凤城人?”

    “是!”

    赵王抿唇,“昨日舍弟冒犯的人想必就是你。”

    云不悔说,“赵公子和民女只是有点小误会。”

    赵王冷眸一冷,仔细打量起她,并不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云不悔这才知道赵王今天特意带了赵志金上门请罪,相爷和林宛儿都有事出门,这位主又是凡事都要今日解决的主,于是就在相府等着,顺着琴声到了后花园。

    云不悔暗暗喊糟,她还没有和赵王相见的准备。

    “《鸳鸯配》乃凤城名曲,歌颂热恋中的男女,音调颇为欢悦暖和,小姐弹来,却带悲伤,面色凄然,这曲子是令人欢悦的,可是让小姐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赵王问。

226

    云不悔说,“多谢王爷关心,民女上京寻夫,多日不见人影,心中难免有挂念,这曲子是当初民女和夫君定情的曲子,如今弹来,触景伤情,让王爷见笑了。”

    赵王嗯了一声,淡淡说,“无妨。”

    此人说话的语气真的很冷,冬日难出的暖阳都被他的语调刺得冷了几度,云不悔一直没敢抬头看他,赵王说,“抬起头来。”

    云不悔不敢应声,当年蒙着面纱见他,已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他估计也看不到她的容貌,可她总有一点心虚,赵王说,“让本王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让本王弟弟犯下此等罪行。”

    她不敢有违,缓缓地抬起头。

    她今天穿了一件嫩黄色的罗裙,外面套着白色的短袄,这颜色她穿起来最是漂亮,衬得人越发清丽无双,花园本就繁花似锦,周边的鲜花似乎都成了她的背景,没有她一分颜色。

    赵王缓缓点头,“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果真的难见的佳人,难怪那小子犯了糊涂。”

    云不悔只能赔笑,接着心里一慌,她听到一阵欢乐的脚步声,冰月这丫头总是很快乐,连脚步声都是,好认得很,云不悔本来就高度紧张,一听冰月的脚步声,整个人绷得仿佛要散了,慌忙高喊了声,“冰月,别过来!”

    来不及了。

    她刚喊完,冰月已闯进来,且带着一脸笑意,“小姐,你干什么喊这么大声……啊……”

    赵王回头,冰月和他对个正着,冰月已经呆住了,赵王目光慢慢地移到云不悔身上,漆黑的眸子仿佛夹着一团冷风暴,讥诮出口,“这算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的云瑶夫人。”

    冰月自知闯了祸,此刻走也来不及,索性畏畏缩缩地走到云不悔身边,云不悔瞪着她,冰月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也不能怪她啊,她怎么知道赵王突然出现在这里。

    赵王没见过云不悔本人,却见过冰月,冰月这丫头这几年又没怎么长,十分好认,云不悔懊恼不已,她光顾着紧张,没想起冰月这一茬,她应该早点回去的。

    如今祸是闯了,什么也掩不住了。她已是无银三百两,再否认就拙劣了,也骗不了赵王,云不悔心想着该如何补救,赵王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冷,他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云不悔就心惊胆战一次,心口有些东西仿佛要碎裂了一般,跳得飞快。

    赵王说,“我看你腰上的香囊,我就有点疑惑,你喜欢的图案,颜色,似乎没变化。”

    云不悔这才低头看她腰上的香囊,的确,图案变化不大,颜色偏浅一些,云不悔暗叹,此人心思真是缜密,她能怎么办呢,认了吧。

    “云瑶见过赵王。”云不悔福了福身子,礼仪万千,落落大方地说,“我没想到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是这样的方式。”

    赵王冷笑,“夫人很厌恶见到我?”

    “云瑶不敢。”云不悔说,“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你,且我也没打算攀上赵王爷,所以难免意外。”

    “你从很早以前就攀上了,还是别有心思地攀。”赵王说,云不悔哑然,只能忍了这个罪名,的确如此,他赵王抿唇,“昨日舍弟冒犯了你,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云不悔点头,“无妨,只是一间小事情,谁都没伤着,王爷不必客气。”

    “怎么能不赔罪呢,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女人,是帮我打江山的女人。”赵王说,云不悔心里一突,慌忙说道,“王爷言重了,我们也就是合作的关系,说到打江山,云瑶没这份能耐。”

    “怎么会没这份能耐,这些年来,我招兵买马的钱都是你背后提供,这江山若是拿下,你有一半的功劳。”赵王后所,云不悔听着,越发吃惊。

    云不悔说,“王爷,能帮你打江山的人,一定是你的能人贤士,是你的军事,你的将领,你的士兵,并非区区一个女人,我只是一介商人,受人恩惠,涌泉相报罢了。”

    赵王冷笑,“包括替你除掉你的敌人。”

    云不悔目光锐利起来,云不悔也冷冷一笑,“可很显然,王爷当初答应我的,并没有做到。”

    “我留着他们有用,我倒是好奇,你要他们的命做什么?”

    “与你无关。”

    “既然与我无关,我又何必插手。”

    “男人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莫非你要失信于我?”云不悔微怒,当初攀上赵王,一方便是想发展航运,最大的理由是借他的手除掉陷害她父亲的人,当年陷害她父亲的人,也有老赵王一份,可他的父亲已死,云不悔做人恩怨分明,不来父债子偿这一套。

    “只是夫人的反应伤了我的心,所以我要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赵王说,冷冷问,“你不是说你是寡妇吗?怎么就上京寻夫了呢?”

    “我撒了谎。”云不悔说。

    赵王打破沙锅问到底,“撒什么谎?寡妇是谎,还是寻夫是谎?”

    “寡妇。”

    “你是二嫁?”赵王又问。

    云不悔说,“没有,我就一位丈夫。”

    “看来夫人对本王,甚多欺骗啊。”赵王缓缓说,“几年前,你也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竟然被你的谎言耍得团团转,好玩吗?”

    云不悔知道他动了怒,解释说,“王爷,当年的事情,我的确有诸多隐瞒,的确是事实所迫,若你知道我只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你又怎么会信任我。再说,王爷的目的不是也达到了吗?当年你想我给你提供银子,我提供了,除了去年冬天航运出了事没供得上。既然结果是你想要的,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又何必和小女子斤斤计较于一个不伤大雅的谎言。”

    赵王玩味地点头,“你这么知道,这谎言对我而言无伤大雅。”

    云不悔故作不懂,赵王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到底是谁,别让我去查你。”

    云不悔沉了沉心中的惊慌,抬头说,“云不悔,前骠骑大将军云文翰的独生女,王爷不认识我,对我父亲应该不陌生,他是南国战功赫赫却被军粮困死,又背负了治军不严,出卖敌情的将军。”

    赵王脸色微变,“云不悔……你是大将军的女儿,难怪你要我杀他们……如此说来,你是为了复仇而来,我也是你的复仇对象?”

    他当然对那位将军不陌生,因为他当年就在云将军麾下,自然知道云将军的为人,也知道那一件事,军政从来都不是一家,云将军军权大了,人又清高,不愿意和别人同流合污,当年的朝廷腐败之象已有了眉头,众人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奔忙,自然拉拢云将军。

    可云将军不愿意随波逐流,那么想让他死的人就多了,与其让你为皇上忠心耿耿,不如让你死了痛快,谁会愿意留一个后患给自己。

    当年他的父亲也参与其中,他极力阻止过,最终无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最敬佩的将军死于陷害。

    当年他才是少年,却是少年从军,尚不是什么手握兵权的大人物,也没仗着父亲的权力搞特殊,他是真心想在军中闯荡,云将军看重他,多次提携,他心中十分感激。

    政治的事情,谁也不好说,云将军死后,赵家是直接的得益人,不管他愿不愿意。

    “我母亲死前留了一封信给我,她告诉我所有的真相,告诉我父亲没做过那些事,也告诉我谁陷害了他,最后她告诉我,要学会宽恕。”云不悔说,“这是她的遗愿,而我没做到,我做不到宽恕,所以我要复仇,我建立起整个云瑶商行,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用我的财富和魔鬼做交易,为我除去我的敌人。”

    “而你选中了我。”

    “对!”

    “我不得不说,你眼光很好。”哪怕真相大白,赵王也卖弄他本就稀少的冷幽默,云不悔很显然并不欣赏,云不悔说,“你不是我的复仇对象,你父亲已死,他和你无关,人有罪,累不及家人。”

    “恩怨分明,嗯,我该感谢你没有把我当复仇对象吗?”

    “王爷,这样讽刺的话,你大可不必说,我真的不在乎。”云不悔说,赵王说,“我当年知道你不在乎,那你在乎什么,跋山涉水来京城,踏入你从不踏入的地方,就为了程慕白,你在乎的人?”

    “是!”云不悔说,缓缓地在他面前跪下,“希望王爷能看到我们多年故交的情分上,放我丈夫,我公公一条生路,还我一个家。”

    赵王眼光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下的女人,抿唇不语,她竟然求他放过程慕白,赵王冷冷地笑起来,“云不悔,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227

    云不悔说,“民女福薄,承蒙王爷错爱,感恩不尽,然而民女已有夫婿,王爷的大恩大德,民女下辈子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赵王负手而立,淡淡说,“这辈子的事情都没着落,谈下辈子太没意义,本王一向不谈这么久远的事情,下辈子的事情下辈子说,这辈子先清了。”

    云不悔左右为难,赵王扶起她,“比我想象中年轻,也比我想象中貌美,也比我想象中柔软。”

    她不知所措,赵王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轻喃,“宣王世子妃……你配得上更尊贵的称号。”

    云不悔蹙眉,顿了顿心神,“赵王,我只想我的家人平安,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不悔,改朝换代必须斩草除根,否则野火吹不尽,春风吹又生,日后本王事端多,索性一开始就不留后患。”赵王说,“你很聪明,该明白我的意思。”

    云不悔咬唇,突然说,“如果我愿意随你呢?”

    赵王挑眉,“你的意思说,改嫁于我?”

    云不悔没否认,赵王轻轻地拂过她的发,“我不会和你做这样的交易,你也不是做这样交易的料子,我不想娶一具尸体,也没这么变态的占有欲。”

    云不悔苦笑,略有自嘲,“王爷笑话了,倒是不悔高估了自己。”

    “你没高估。”赵王说,“如果你没那么重要,今天你就不会是宣王世子妃,早在他娶你之前,我多的是办法让你嫁给我,哪怕威逼利诱。而爱上我这样的男人,不算一件难事,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不悔,别看低了自己,也别扯到这件事中来,我不希望有一天和你为敌。”

    “王爷……”

    “你我相交多年,多是书信来往,还没正经坐下来吃顿饭,明天溏心楼,有时间吗?”赵王问,转了话题,似乎不愿意再提别的事情。

    云不悔笑了笑,“王爷相邀,自然有时间,不悔怕您没时间。”

    “与佳人有约,本王也有时间。”赵王说,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云不悔心底有些复杂。

    北堂镇南和林宛儿远远就看见他们在花园,走近又见赵王和云不悔如此亲昵,两人相视一眼,心中疑惑不已,赵王见主人回来,恢复了冷酷的模样。

    北堂镇南和林宛儿见礼,赵王说,“相爷,夫人,今天冒昧登门,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相爷多多包涵。”

    “王爷言重了,请到大厅详谈。”北堂镇南说,赵王看了云不悔一眼,说,“不悔,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云不悔说道。

    林宛儿压下心中疑惑,随着相爷一起去大厅。

    冰月拍着胸口,“吓死我了,没想到赵王竟然没强迫小姐,我以为他会二话不说就拎小姐走呢。”

    “瞎想什么呢。”

    “难道你就没担心过么?”冰月说道,“他看起来真可怕,比世子爷可怕多了。”

    “世子啊……”云不悔想起程慕白,笑意温软,赵王那里她多做功夫,不知道有几分可行性,最起码,她去大牢看一看王爷也成。

    ……

    赵王带着堂弟登门谢罪,相爷也不好说什么,那日他得罪的人是云不悔,又不是林宛儿,北堂镇南对这件事就不计较,倒是两家有心结,赵王也没多留,谢罪赔礼后就带堂弟离开。

    他一走,北堂镇南和林宛儿就来后院,云不悔在等他们,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来找她。

    “你和赵王原来认识?”北堂镇南说,十分不悦,“不仅认识,交情还不浅,既然如此,你费尽心思攀上宛儿做什么,何不直接找上赵王。”

    林宛儿说,“不悔妹妹,你和赵王怎么认识的?虽然我只见过他几次,可每次见他都是阎王脸,他对你温柔得让我……吃惊。”

    云不悔说,“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北堂镇南说,“我不希望我家收留一个定时炸弹,云不悔,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没告诉我们。”

    云不悔抬手,“相爷,你别生气,我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如果我知道,今天我就不会出门。”

    北堂镇南冷笑,“你们腰上的香囊,几乎同色,同一个款式,同一个绣法,同样的图案,你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或许世子妃可以告诉我们,你和他过去的一段风流韵事。”

    冰月怒,“丞相大人,你别含血喷人好不好,我家小姐和赵王清清白白的。”

    云不悔拉住冰月,“我知道相爷很生气,但请相信我,这是我赵王第二次见面,他今天才知道我是云不悔,是程慕白的妻子。”

    “哦,如此暧昧,又如此生疏,看来世子妃真该好好和世子解释一下。”北堂镇南讥笑,云不悔抿唇,“如果我说赵王这些年招兵买马的钱银都是我在背后提供,估计你会……”

    她还没说完,北堂镇南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林宛儿被他吓了一跳,北堂镇南说,“我查过赵王的账,我知道他每个月都会有一笔数目很大的银子进账,来自云瑶商行。我们一直以为,云瑶商行是赵王的经济命脉,云瑶夫人是他背后的女人,你不该告诉我,你就是云瑶夫人。”

    云不悔点头,“我是。”

    北堂镇南错愕之余大笑起来,指着云不悔问,“云不悔,你在中间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你是程慕白的妻子,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后,你这几年却暗中帮着赵王打江山,让他们斗得你死我活?你这女人脑海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又有什么目的?你说你和赵王没私情,鬼都不信。”

    林宛儿也吃惊了,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有谁见过自家的媳妇联合别人来吞并自己的家产吗?除非这媳妇和赵王有私情,否则怎么解释都不同。

    “我……”云不悔摊手,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没想到会弄得如此僵硬,她说,“我和赵王只是生意上的合伙关系,他提供我本钱给我打江山,我每个月给他固定的报酬,这合情合理。我和赵王结识在嫁给程慕白之前,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我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局面。我和他只是生意上的合伙关系,我遵守我的诺言,提供给他银子,至于他要做什么,那就不关我的事情。我只负责给他,他该有的利润。”

    北堂镇南怒不可遏,“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你这几年的资助,没有这一大笔钱,赵王根本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局势。”

    “我知道,我当初一心只想报仇,几位外姓王爷我找赵王是因为,他曾经在我父亲麾下,父亲对他赞誉有加,他也来过我家,我藏在花园里偷偷瞧过他,他对父亲很尊敬。当年陷害父亲一事,老赵王也参与,可他死了,罪不及赵王。我想以后我身份若是败露了,赵王念及情分,不会和我计较,我可以保住一命。可我没想到,我嫁给程慕白,没想到政局弄得如此僵硬。”云不悔说。

    北堂镇南讥诮,“好一个心思缜密的云瑶夫人,好一个步步为营的世子妃,您倒是什么都算计好了,连你们的情分,后路都算计好了,行,你真行啊。”

    云不悔说,“我并不觉得我有错,我要复仇,我要保住自己,我有什么错,恕我说句实话,朝廷腐败,官官相护,你在京城,我在凤城都是繁华城池并不觉得百姓日子多难过,你往北方,南方随便一座城池走一走,谁没有怨言,皇帝年事已高,太子病弱,几位皇子夺位弄得战乱四起,百姓过的什么日子,那位子,本来就是有能者居之,又何必管姓程,还是姓赵。”

    “天啊,不悔,不要说了。”林宛儿拉着云不悔,捂住她的嘴,“这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人听到,你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北堂镇南说,“世子妃,你态度变得倒是挺快的,是谁才和我说程家的江山还有程慕白,程穆东和程佑天,不会灭亡,如今又来和我说有能者居之?见了赵王一面你就觉得他有能力管理好这个国家了?”

    “我对事不对人,前几日那么说,是我想保住我的家人,是我想说服你,如果我的家人能够平安,我们的生活能恢复到过去,我不在乎谁当皇帝。这两种想法并不矛盾,相爷,我只是一个女人,我由始至终只是尽我最大的能力,最大的智慧来保全我的家。”云不悔说。

    林宛儿有些动容,两边劝着,北堂镇南看她一眼,拂袖而去。林宛儿说,“不悔妹妹,别难过,相爷就是那性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你该想一想以后怎么办,你明天要去见他吗?”

    “见,一定要见。”云不悔坚决地说。

228

    翌日中午。

    云不悔带冰月准时出现也溏心楼,赵王已一人坐在窗边的位置等候,云不悔笑着走来,优雅坐下,“什么时候来了?”

    “刚到。”

    云不悔让冰月退开,她问,“你出门都是一个人,身边没带人吗?”

    “我不喜欢有人跟上跟下。”赵王说,“和你吃一顿饭,很危险吗?”

    云不悔摇头,“很安全。”

    赵王点头,两人点了菜,聊了一会儿小二就上菜,都是凤城的风味特色菜,厨师是凤城人,菜做得很地道,很美味,云不悔赞誉有加,赵王吃得不多,酒喝得也不多,云不悔想,他很自制。

    “你上京,怎么就成了林宛儿妹妹?”

    “以前有过一面之缘,那日从将军府出来,正巧碰上,姐姐便请我到她家小住几日。”云不悔和林宛儿套好了故事应付,赵王也没深究。

    又问了她一些琐碎的问题,谈起过去的趣闻,气氛很好。

    云不悔说,“王爷,不悔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王爷可否网开一面。”

    “说点我没听过的事,说不好我会答应你。”赵王说。

    云不悔笑道,“自然是你没听说过的,据说我的表哥在王府做客,已数月不见,我挺想念他的,他做客也够久了,能否让他回来和我团聚。”

    “果然是新鲜的事,准了,晚上你就可以见到他。”赵王说,轻酌一杯,云不悔为他满上,“多谢王爷海涵。”

    “以后别弄这么多门心思,你哥也不会到王府做客。”

    “是,不悔谨记。”云不悔说,总算如了一桩心愿。

    云不悔和林宛儿打听过赵王的事情,少年从军,性果敢狠绝,心狠手辣,不近女色,已过而立之年,尚未娶妻,又不好女色,算是王孙贵胄中的奇葩。

    他这样的硬汉,得配一个多柔情似水的女孩才能绕指柔啊。

    “你看男人,一向看得这么目不转睛吗?”

    云不悔倏然觉得自己失态,慌忙别开目光,她看人一向生猛,倒是忘了眼前是什么人,光顾着研究,这也是一名能洞悉对手的男人啊。

    赵王心情倒是奇好,云不悔说,“王爷,您真的打算要……”

    她没说完,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是,我要。”

    “我记得你曾说过,你是将士,最不愿意看生灵涂炭,最不愿意看百姓民不聊生,如今你要亲手制造这样的局面,您真的愿意吗?”云不悔问,“何必背负千秋骂名,做这样的谋逆之事。”

    “我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如果有人能有本事从我这里把它夺走,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赵王说,眼角抿出一道细纹,“你觉得我该愚忠一辈子吗?”

    云不悔说,“忠孝义勇廉耻,幼年时,我父亲常和我说这六个字,他总是把忠放在前面,哪怕程家辜负过他,我想父亲临死前除了思念我和母亲,一定没有别的想法。”

    “不悔,今天邀你用膳,我只想平静平静,不是听你说大道理,这样的话,我听得腻了。”赵王温和地说,“我们说点别的,好吗?”

    不悔啊不悔,你不是一名外姓王爷,不知道功高震主的恐惧,你也不知道一旦走上这个位置,你就会被情势推着一直走,你想停下来都不可以,退一步只能粉身碎骨。

    他已无退路,只能一步一步前走。

    云不悔微笑点头,“好,我们说点别的。”

    接下来的谈话,什么愉快,他们没有涉及到政治上任何问题。云不悔和赵王经常书信往来,其实他们也很少谈商场上的事情,王爷朋友不多,两人书信来往,他常常说一些家常,路过什么地方,听到什么故事,更像是一个朋友和另外一个朋友倾诉。云不悔感觉到他笔墨中的孤独和寂寞,不管是为了她的后路,还是为了真心当他是朋友,这些年她都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赵王心中最信任的朋友。

    他对她也毫无隐瞒,当然云不悔很有分寸,不该问的事情,她不会问,说到底,这是他们男人的战场,女人在这样的战场里,什么都不是。

    程慕白眯着眼睛看溏心楼上有说有笑的两人,心中如被一只猫挠着,他今天陪北郡世子这二世祖去办事,回来经过溏心楼就看见他们。

    赵王和不悔……

    北郡世子说,“大哥,你不是和我说过,嫂子和赵王没见过面吗?瞧着亲热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嫂子是赵王的新王妃呢,这冷面神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嫂子魅力不小啊。”

    程慕白警告,“闭嘴!”

    “大哥,恼羞成怒了,放心,我看嫂子是不会给你戴绿帽的。”北郡世子哈哈地笑,程慕白挥手想要揍他,他机灵地闪到一旁。

    程慕白大步流星往溏心楼走,吓得北郡世子慌忙赶上去,“大哥,冷静,冷静,你身份要是曝光,赵王没准整死你,哎,你怎么还上去啊。”

    “大哥,大哥……别去啊,冲动是魔鬼,咱们回去从长计议……”

    “你肚子不饿吗?”程慕白突然回头问。

    北郡世子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饿。”

    “吃饭去。”程慕白说,领着北郡世子进了溏心楼,上楼梯。

    云不悔没想到,她又遇见北郡世子和黑鹰,北郡世子今天没太放肆,没叫嫂子,见了赵王倒是很客气地过来问安,赵王点点头,明显没和他们寒暄的意思,北郡世子摸摸鼻子,他和程慕白坐到隔壁那一座去。

    赵王说,“你认识他们?”

    “昨天你堂弟惹事,是北郡世子摆平的。”云不悔说,赵王目光飘向隔壁,云不悔忙说,“误会一场,你不会对人家怎么样吧?”

    “我看起来是这么是非不分的人吗?”赵王问。

    北郡世子心中点头,是的,很是非不分。

    云不悔笑说,“怎么会呢,王爷深明大义,知情识趣。”

    赵王说,“接着说,我最喜欢听你恭维了。”

    云不悔当真不要钱似的一堆恭维话出笼,说得情真意切,就为了他能放了楼开阳,说得恭维话算什么,可一边的程慕白早就黑了脸,心中的酸醋都不知翻滚多少回,火辣辣地烧着他的肠胃。

229

    他突然把酒杯一放,闹出一大声响,北郡世子慌忙给他斟酒,“喂,别喝太多,一会儿我不背着你回去的。”

    云不悔看向他们,很快又移开视线。

    赵王说,“想去哪儿走一走吗?”

    云不悔心想,她一个人和赵王走太暧昧,用膳推不掉,别的就算了,于是摇摇头,她说,“前几日,宛儿姐姐带我走过一圈,京城对我而言是很陌生,这已经不是我的家,我也没有心思熟悉。”

    “十几年都过去了,你还耿耿于怀?”

    “一辈子都记得。”云不悔说,“我爹娘活着的时候,我很快乐。”

    “如今不快乐吗?”

    “这不一样。”云不悔说,“说起来,当年我在将军府的后花园见过你呢。”

    赵王挑眉,云不悔说,“你那年快二十岁了吧。”

    “我去过将军府几次,都没遇上你。”赵王说,想起往事,脸上的冷硬也软了几分。云不悔说,“你当然不记得我了,我是躲在花园里看的,我有一次看见你看着我们家后院的梅花发呆,本来和你打招呼的,结果摔了一跤,被嬷嬷抱走了。”

    赵王记忆良好,“我想起来,倒真有这事,我看过去的时候,嬷嬷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一直喊疼,哭天抢地的闹。”

    云不悔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幼年时她是父母手心的娇花,捧着护着,稍微受了点疼就苦恼,恨不得爹娘都知道,然后过来哄她,疼她。

    “小丫头……”赵王唇角扬起,云不悔说起这些事,心里很放松,可那边的程慕白心中被酸味淹没,甚至生出几分愤怒来,原来她们之间,有这么多渊源,有这么多牵扯。他遇见过小小柔柔的云不悔,他的小妻子还曾躲在花园里偷偷瞧别的男人,这样怪异的不舒服感让程慕白的自制力面临失控。

    他嫉妒赵王,嫉妒不悔在他面前的放松和愉快。

    “说说吧,当年怎么偷偷瞧我了?”赵王问。

    云不悔说,“也没什么,好奇呗,朝中很少有人来我家做客,军中几位叔叔都认识,没见过像你那么年轻的将士,你当年看起来就像一位大哥哥。”

    “你应该喊叔叔。”

    “你一点都不老。”云不悔说,赵王感慨说,“在你面前,我才惊觉我老了。”

    云不悔慢慢地笑起来,赵王说,“你小时候的记忆,还记得这么清楚?”

    “很清楚,反倒是凤城长大那几年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看来京城的确是你的伤心地。”

    云不悔微笑地看着赵王,“我在这里失去我第一个家,我不希望失去第二个。”

    赵王面色微微一变,程慕白满腔醋意也变得心酸。

    赵王说,“不悔,你在我面前,也要这么步步为营吗?”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云不悔诚意道歉,“我和你本来就不平等,你手里握着我一家人的性命,那是我的全部,我有求于你,所以做不到平等对待。”

    “我明白了。”赵王说,“如果我不答应你,以后就不能见你?”

    “那倒不是。”云不悔说,“我有求于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倒不会你不答应我就不见你,说实话,你一直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嫁人之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以后会有的麻烦所以才渐渐疏远,想得也多。其实,那真的没必要,我问心无愧,倒不如以前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王说,“这话是你说的,别反悔。”

    “不会!”云不悔说,“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答应我。”

    赵王点头,“是的。”

    云不悔黯淡了目光,赵王说,“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我希望以后你能陪我过每一天,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后。”

    “我已经嫁人了。”

    “你当年告诉我你是寡妇,我不在乎,你觉得今天我会在乎?”赵王反问。

    “我会让你失望。”云不悔说,在他面前,,她说不出对程慕白生死相随的话,虽然那是她的真心话,可一种莫名的愧疚让她藏住了这些伤人的话,只是隐晦地表达她的态度。

    赵王没说话。

    “你想要一个家而已,这个家是谁给你的,又何必在乎,我就不能给你一个家?”赵王问云不悔,他待她依然很温柔,“我不能吗?”

    北郡世子悄悄对程慕白说,“大哥,看来你真的该有危机感了,这赵王是真心喜欢嫂子。”

    程慕白冷冷扫他一眼,北郡世子闭上嘴巴,程慕白早就知道赵王对云不悔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只是没想到喜欢到这地步了。

    不悔呢?

    她对赵王并不反感。

    云不悔说,“王爷,您的错爱,不悔真的很感恩。其实,我的人生有很多种可能,当年如果没有变故,可能我就不会遇到程慕白,嫁给程慕白,可能我会对我后院的将士哥哥对有好感,您不知道当年我多崇拜穿着铠甲的你,我冲着娘亲喊以后长大要嫁给你。如果当年我找上你的时候,你没有忙着招兵买马,没有忙着军政大事,能空下来时间好好爱我一场,可能我已经是你的王妃。如果程佑天退婚后,没有苦苦纠缠,我并不打算嫁人,可能等您尘埃落定回头,哪怕您失败,我也会和您在一起。可如今,这些可能都不存在了,所以说,王爷,我们之间有缘无份。”

    “不悔,你可真能安慰人。”赵王笑了,哪怕是假话,虚情假意他听着也舒服。

    这是云不悔第一次见他笑。

    云不悔则是苦笑,这全是她的真心话,嫁给程慕白后,她忘记了,当年为何她要退婚,不愿意嫁给程佑天,或许说她故意埋葬不愿意想。

    当年想要退婚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为了等他。

    没有认识程慕白以前,她只对两个人有过好感,一个是山中为她吹笛的少年,一个是赵王。

    可显然,赵王比少年程慕白分量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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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王妃介绍:
【出版上市】阴差阳错,他错娶了她,新婚之夜,他说,这辈子他可以给她无尽的宠,却给不了她爱情。她风轻云淡回,她可以给他妻子所能给的一切,也给不了他爱情。他分明是一只狡诈的狐狸,却装成纯洁的白兔,看她周旋王府内外。
云不悔:此情应是长相久,君若无心我便休。程慕白:万里河山再美,不及你的笑靥,这浩浩江山留给他人负责,我的余生,只想对你负责。程佑天: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今生来还债。楼嫣然:我永远也抢不走不属于我的东西,生生世世皆如此。
ps:这是一个大灰狼和小灰狼的故事金牌王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牌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牌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