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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牌王妃全文阅读

作者:安知晓     金牌王妃txt下载     金牌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5

    离月寻了一个岩洞,几人暂时在岩洞中过夜,深山老林里陷阱,方向不清,猎人的陷阱又多,野狼群也多,并不适合继续行走。

    岩洞是猎人打猎的时候住的,有一张石床,岩洞里也有一些烧水的器具,离月升起了火取暖,几人的干粮带得足够,水也足够,云不悔身子寒,岩洞里有一条被子,可脏得不能盖人。离月把一个小锅拿过来,打算去寻一条小溪煮水给云不悔取暖,云不悔说,“天黑了,这地方我们又不熟悉,别随便乱走,我熬得住,别去了。”

    离月一笑说,“小姐忘了我从小就在深山里长大的,这点地方还绕不丢,你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他说着出了岩洞,云不悔拦都拦不住,冰月说,“没事,煮点水打一只猎物来吃,取取暖也不错,小姐,你先睡一会儿。”

    云不悔身子娇弱,体力最差,走了一天是非常疲倦,此刻又冷,人在火堆旁边暖和便昏昏欲睡,有冰月守着她,她也放心地靠着一块岩石睡觉。冰月在岩洞里尽量寻一些能用得着的东西,除了一些器具就一把小刀,派不上什么用处。

    柴火烧得快没了,冰月见云不悔熟睡便出了岩洞,在周围寻一些木柴回来,添了一些大一点的柴火进去,等这柴火都烧起来了,离月还没回来,冰月估摸着都有一个时辰,她开始觉得不对劲,摇醒云不悔,“小姐,一个时辰了,离月还没回来。”

    “什么?”云不悔蹙眉,睡意全无,两人出了岩洞,一股冷风吹来,越发觉得阴气森森,不远处传来几声狼嚎,深山一眼看过去又黑又沉,什么都看不清楚。

    云不悔说,“我们出去找他。”

    这时候人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了事,云不悔担心至极,冰月却一把拦住她,“小姐,你在岩洞里别出去,我出去寻他。”

    “一起去。”

    “你在岩洞里别处去。”冰月说,“可能遇上狼群了,我过去还能帮忙,小姐你过去会成我们的累赘,到时候无法顾及你,若是被野狼伤了我们怎么办?这岩洞很安全,你在里面别动,我找到离月马上就回来。”

    冰月说完就冲出去,云不悔在她后面喊了声,冰月人就消失在森林里,冷风扑面,气息阴森,云不悔有些忐忑地进了岩洞,这样的夜晚总是她的噩梦。她从未和别人提起过,她害怕黑夜,特别是一个人的黑夜,那会让她想起年幼的雪夜,那样的孤独,无助的疼痛,总是缠着她不放,她一定要有人陪着,哪怕危险之极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岩洞里。

    云不悔很不安,外面风声呼啸,二月份的北边夜里仍冷得叫人发抖,夜里风大,又是深山,风声被放大好几倍,她恐惧地看着岩洞,仿佛有一头恶魔在等着吞噬她。

    云不悔尽量躲缩在火堆边,一等就是半个时辰,冰月还没回来,她再也等不下来,她捡起地上的小刀藏在怀里就出了岩洞,朝冰月刚刚消失的地方寻去。

    深山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这样的浓黑让云不悔惧怕想退回岩洞,可她又担心冰月和离月,只能尽可能地寻路去找他们,黑暗中跌了好几次,膝盖和掌心都被磨破,云不悔固执地在深山里寻找。这条马道幸好没有太多的荆棘,云不悔没一会儿就寻到水源,那是一条小溪。

    溪边光线朦胧,她没看见冰月和离月,却看见一滩血迹,看那血迹是刚留下的,云不悔心中一突,慌忙顺着血迹的方向去寻。

    深林里偶有动物在叫,一片寂静中常吓得云不悔转身,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太黑了,她从未试过一个人在这么黑的森林里行走。

    “冰月……离月……”云不悔轻声喊着他们,她是真的怕了,她的声音惊起一阵鹰鸣,吓得云不悔慌忙靠着树干喘息,一手捂着胸口,惊恐不定。

    突然听到后面有沙沙的声音,云不悔鸡皮疙瘩全起身,人还没意识到危险就拔足狂奔,有蛇……

    她跑得很快,于她而言,这辈子跑得最快的就是这一次,不管她跑向哪儿,那沙沙声仿佛就在脚跟边,云不悔慌不择路,都没来得及回头看就拼命地跑。

    大半夜一个人在深山里奔跑,总不会太顺利,跌跌撞撞,摔倒很多次,她自己都不知道摔了多少次,爬起来就跑,身上的血迹也慢慢多起来。

    又一次被树枝绊住摔倒,手心不知道按到什么被咬了一口,云不悔大喊起来,慌忙甩开,不知道甩开了一个什么东西,模糊听到冰月和离月的声音,还有一团亮光,云不悔心中大喜,慌忙起身朝那团亮光跑去,“冰月……”

    刚喊了冰月一声就踩到猎人的陷阱,滚下猎洞里。

    冰月和离月后半夜都在寻找云不悔,一直寻到天亮,不见人影,她仿佛消失了一般,两人察觉到这样寻找不是办法,慌忙下山寻找帮忙。

    他们中午才下山,到了晚上才到军营,被守军拦住,又是一个晚上,冰月又惊又怕,在军营外面就喊起来,军营突然来了两名一身血迹又狼狈不堪的人,自然惊动了几名将领,其中一名将领认出冰月,慌忙回禀程慕白和肖冰,程慕白正躺在床上和肖冰等几名将领开军事会议。程慕白的确是受伤了,肩膀受了箭伤,人看起来很疲倦,多日不曾睡过一个好觉,战事吃紧,弄得身心俱疲。

    当手下把冰月和离月带进来的时候,程慕白瞬间白了脸色,他们还没开口,程慕白厉声问,“不悔呢?”

    冰月和云不悔总是形影不离,如今冰月和离月一身血迹,惊恐未定,却不见云不悔身影,一看就知道出事了,程慕白慌张从床上起身,一时起得太急扯到伤口,肖冰按住他,“大哥,你别着急,你的伤……哎,大哥……”

    程慕白已经挥开肖冰,整装下床,肖冰把几名将领打发了,冰月哭着说,“小姐不见了,世子,您赶紧派人去找--小姐,她一个人在山林里一定会出事的……”

    离月昨晚晚上出来寻找水源,看见一只野兔,他便想着打几只猎物回去,于是耽搁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又遇到野狼群,七八只野狼把他困住,幸好冰月及时赶到,两人打退了野狼,都受了一些轻伤,拎着水和猎物回去的时候,没有看见云不悔,他们耽搁得太长了,云不悔一人出来找他们,却不知是迷路,还是遇到危险,天又太黑,根本寻不到人。

    “混账!”程慕白指着冰月和离月大骂,风度翩翩的世子爷如一头发怒的野兽,“你们跟了她这么久不知道她怕黑,怕一个人吗?竟然把她一个人留在岩洞里?”

    冰月和离月不敢顶嘴,愧疚地低下头,肖冰慌忙出去找一支小分队进山寻人,程慕白在军帐烦躁地走来走去,“昨晚人就不见了,你们也没有一个人下山来通知,要是早点下山通知,白天寻人还方便一些,如今又是晚上,该死的……”

    冰月不停地哭,程慕白出了营帐,肖冰寻来一百人打算亲自带进山寻人,程慕白沉声说,“再寻几百人,深山夜里野狼多,十几人一对,带齐了刀剑,最好找熟悉地形的士兵。”

    肖冰说,“大哥,几百人怕是不妥,这是休战期间,几百人夜里进山林,消息一定会传回宁州,赵王以为我们偷袭,他先下手为强怎么办?”

    程慕白抬头看天色,又看向那危险重重是深山,眉心锁得死紧,他那怕黑怕孤单的小妻子,此刻在什么地方等着他?

    她一定害怕极了。

    她睡觉都要点着一盏灯,在黑漆漆的深山里怎么过?

    “消息是封不住的,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把人点齐了,再废话我揍你。”程慕白怒声道,肖冰领命下去点兵。

    肖冰点足了五百人,几百人进山,消息一定会传回宁州城内,赵王不知道会有什么对策,肖冰想让程慕白留在军营坐镇,他带人去寻就好,否则赵王派兵偷袭怎么办?且程慕白箭伤严重,需要好好休息,程慕白把军务交代一遍,把肖冰留下来,离月伤得重一些就留在军营,他把冰月带上,最起码知道位置。

    程慕白带几百人进深山老林的消息一个时辰后就传回宁州城内,赵王也在召开军事会议,诸位将领收到消息议论纷纷,主帅带几百人深夜到深山去做什么?

    “王爷,莫非世子要偷袭宁州?

    “偷袭?”赵王抿唇,冷冷一笑,“带几百人偷袭?你觉得程慕白会那么蠢吗?不够一个火箭营塞牙缝。”

246

    “偷袭?”赵王抿唇,冷冷一笑,“带几百人偷袭?你觉得程慕白会那么蠢吗?不够一个火箭营塞牙缝。”

    诸人也觉得合理,赵王命人再探,两军交战,深夜里一名主帅突然带人进山,的确可以,若非偷袭,那就是布防,可谁会布防在深山里。

    赵王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一封信解了他的疑惑,京中来信,说云不悔到宁州了,赵王猛然站起来,程慕白如此慌慌忙忙进山,那就说明……

    云不悔被困在深山里。

    “王爷,既然是世子妃被困在深山里,这是我们偷袭最好的时机。”一名将领提议,“程慕白不在军营,肖冰带兵应变不足,若是半夜偷袭,北郡足可折损一半。”

    另外一名将领也提议偷袭,赵王抿唇,“休战期间,不得开战,你们都忘了吗?”

    这三天是休战期,城内都挂起免战牌,最起码要再等两天才能开战,另外一名将领说,“王爷,您和世子爷讲什么道义,上一次他不是挂了免战牌,晚上照样偷袭吗?害得我们损兵折将,他那么奸诈狡猾,我们又何必遵守这狗屁的战场道义。”

    赵王抿唇不语,手下一半将领主战,一半人不愿意在休战期挑起战事。

    赵王拂袖,最终说,“天色太好,今天不宜偷袭,都回去休息吧,本王去巡营。”

    诸位将领面面相觑,天色太好,不宜偷袭?

    程慕白带人寻了一个晚上,一直到黎明的光线照射大地,没有寻到云不悔,程慕白担心一夜,人也变得烦躁不已,云不悔最怕黑暗和孤单,她却在这该死的深林里过了两个黑夜,一个白天,没有东西吃,没有人陪着。人在深林里越久,她就越危险,程慕白不敢想象,她若遇到危险怎么办?她若出了事怎么办?

    她一个弱女子若是遇上野狼,会被野狼撕碎吞食,一个晚上都寻不到人,他手下的士兵在这样的深林里都觉得疲倦不堪,何况是她。

    不悔,再等等,我一定会找到你。

    他一定要找到不悔。

    她爬山涉水到宁州找他,已近在咫尺,他不能让她就这么出事。

    “将军,这里有一朵珠花。”一名士兵来报,程慕白接过珠花,那是浅粉色的梅花珠花,是没成亲的时候他送她的,云不悔很喜欢,经常佩戴。

    “所有人听令,以这里为中心,扩大范围搜,把这一带掘地三尺也要把夫人找到。”程慕白沉声下令。

    诸人领命,分散在深林中的士兵都回来,在这一带密集地搜索。云不悔怕黑,她出来寻冰月和离月,一定不会走太偏僻的地方,除非她被什么东西追赶,他很快就发现了一组脚印,因为是一块湿地,脚印比较明显,昨晚他们搜过这里,天太黑没注意,这时候看就发现脚印很小,不是男人的脚印。

    程慕白带着冰月沿这一带寻,深山里都是叫喊声,士兵一声一声喊着夫人,程慕白后怕,云不悔若是醒着,一定听到他们的叫喊声,都寻了一夜,除非她没有意识,或者……

    他不敢想下去,冰月突然喊了声,“世子,是小姐的衣服……”

    树枝上有一块破布,冰月激动地喊起来,程慕白往前跑了几步就发现一个掩蔽的洞,土洞周围都是枯枝枯叶,很难发现,若非发现云不悔身上的布料,程慕白也不会注意到土洞,他扒开土洞上面覆盖的枯枝就看见下面昏迷不醒的云不悔。

    程慕白把她抱上来,云不悔身上血迹斑斑,她落下去的时候后脑碰到岩石,人昏迷过去,奄奄一息,程慕白紧紧地抱着她,几乎感激老天的仁慈,他总算找到她了。

    云不悔面色十分不好,程慕白也没在深山停留,抱着她下山救治。

    赵王没有偷袭,这一天一夜过得十分平静,程慕白抱着云不悔回到中军主帐,肖冰已让军医等着了,程慕白也好不到哪儿去,肩膀的箭伤裂开,血流不止。

    军医帮云不悔疗伤后,又把程慕白上药包扎,肖冰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有一个小分队遇到野狼,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并无死亡,肖冰觉得简直是奇迹。

    云不悔是半夜醒来的,先是一阵茫然,接着便看见程慕白,他靠在床头看书,那是一本兵书,云不悔莫名地安心,他找到她了。

    “小白……”云不悔喊了一声,程慕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长发简单地挽起来,人看起来很疲倦,却依然美丽,轮廓都是她熟悉和安心的,又是她极度想念的,她几乎瞬间就湿了眼睛。

    她的小白终于找到她了。

    程慕白迅速放下兵书,笑意温柔,拭去她滑落的泪,“没事了,都过去了。”

    云不悔咬着下唇,抱住了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我会去找你的,这不是见到了吗?”

    他很庆幸,咬伤她的不是毒蛇,手心被蛇咬了一口,肩膀上也被蛇咬了一口,竟然都不是毒蛇,那是毒物出没的深林,她被咬了两次,都是无毒的蛇咬伤的,这运气一般人真的没有。

    他也感激老天的仁慈,给了她这样的好运气。

    “我怕。”

    于她而言,简直是一场噩梦。

    掉下岩洞,她昏迷过去,天亮才醒,醒来就看见一条青色的蛇悬挂在枯枝上看着她,云不悔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看着那条蛇,拿着刀子全神戒备,一直等,一直等,时间很难熬,她从白天一直到黑暗,最后那一条蛇扑过来,咬在她的肩膀上,云不悔昏迷过去。

    “感觉好了点吗?”他问,云不悔点点头,他出去一会,端来一份热腾腾的粥和一碗药,军营没什么好东西,只是简单熬了一点热粥,也没什么菜,就配了一些肉丝,云不悔用了一些,程慕白便喂她喝药,她最怕喝药,他哄了许久才把药全部喂进去。云不悔问,“冰月和离月呢?”

    “他们没事。”程慕白有些不悦,云不悔慌忙说,“小白,你别怪他们,是我的错,自己害怕,又在深山里跑,如果我安静地在岩洞里待着等他们回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你别生气,也别责罚他们,我不见这么久,已经是离月和冰月的惩罚了。”

    “你对他们太好了。”

    “他们跟了我很多年,是我的手足。”云不悔说,“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发生,我也没事,此事就过去了,好不好?”

    程慕白见她脸色不好,也没再和她讨论这件事,只是把她拥在怀里,这时候才觉得一颗心脏总算归位了。他就怕找到的是她的尸体,那他这辈子恐怕都要被困在这座深山里,再也走不出去。

    幸好,她还是温热的。

    他怕失去她,他不怕战败,不怕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唯独怕失去她。

    “小白……”察觉到他的颤抖,云不悔疑惑地喊了声,程慕白说,“云不悔,我真恨不得把你放在我的香囊里,去哪儿都带着你,装着你,这样我就不会担心失去你,今天的事情就不会重演。”

    “你的香囊能装得下我吗?”云不悔笑问。

    程慕白叹息一声,更紧地抱着她。

    “小白,我还要和你白首偕老,我不会丢下你的,一辈子都会陪着你。”云不悔温柔地说,“我保证,只要你回头,我都在你身后。”

    程慕白微微动容,云不悔想和他说赵王的事情,可她贪恋此刻的温暖和柔情,于是忽略了这件事,她人已经在军营,寻一个好机会说就是,这几天休战,暂且还没有战事。

    “你怎么到宁州了?”程慕白问,“父王和大哥穆东怎么样?出事了吗?”

    云不悔摇摇头,“他们没事。”

    “那你……如果不是父王他们出事,她辛苦跑来宁州做什么,兵荒马乱,处处危险。

    “我想你嘛。”云不悔拥着他撒娇,娇俏地问,“我就不能来宁州找你吗?你那么狠心把我丢在京城照顾父王他们,就没想过我担心在战场的你吗?”

    “不悔……”说起这件事,程慕白有些内疚。

    云不悔拉着他问,“有没有想我?”

    程慕白说,“天天打仗,忙得没时间想你。”

    云不悔瞪圆了眼睛,程慕白哈哈大笑,“你这个傻丫头。”

    “想不想我嘛。”她不甘心地追问。

    “你多想我,我就多想你一分。”程慕白说道,云不悔终于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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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云不悔被一阵号角声吵醒,军营练兵,外面全是号角和刀剑相撞的声音,她醒来时程慕白并不在军帐,身边的气息已冷,他起身许久了。冰月端着铜盆进来,眼睛红肿,云不悔哄了许久,冰月才收了眼泪。简单地用过早膳,云不悔去看离月,他伤得重,卧床休养。

    离月和她道歉,这一次是他和冰月的失职,幸好云不悔没事,否则他一定自刎谢罪,云不悔温言宽慰,嘱咐他好好养伤,她去寻程慕白。

    练兵场上一片黑压压的士兵,都穿着黑色的铠甲,手持盾牌、长矛,像是练习什么阵法,队伍整齐,操练有素,寒芒森森,仿佛黑色的潮水迎面而来,要把人吞没,她真真正正感觉到战争的残酷气息。

    她第一次见到程慕白一身戎装,白色的铠甲把他整个人衬得玉树临风,宛若天神,修长笔直的身影在阳光下威风凛凛。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将风范。云不悔看惯了他病弱的模样,从不曾看过他一身戎装的模样,不免看得痴了。她对穿军装的男人有着莫名的亲近和好感,程慕白穿上戎装,她更觉得好看。她敢说,这是天底下最美的将军。

    他背对着她,逆光而立,晨光在他身上交错出流光溢彩,一切都仿佛不真实。肖冰看见了她,走到程慕白身边回禀,程慕白回过头来,浓墨的睫毛如慢慢地扬起,墨玉般的瞳眸滑过一抹笑意,扬起多少意气风发,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程慕白。

    “怎么没有多睡一会。”程慕白走过来,云不悔目光如绞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来,轻快的脚步,傲气的眼神,美丽的容颜,这样的他和当初的梅林见到的男子怎么都无法重叠,云不悔有一瞬间的恍惚,程慕白的手在她面前挥了挥,“不悔,看什么呢?”

    云不悔回神,笑了笑,“你穿戎装真好看。”

    他唇角有一抹温软的笑,似乎知道她喜欢,神色有几许骄傲,云不悔透过他看练兵场上的士兵,“今天是休战最后一天吗?”

    程慕白点头,目光看向宁州的方向,晦暗不明,云不悔沉声说,“小白,我有话和你说。”

    她神色严肃,程慕白蹙眉,两人一起走出军营,军营外有一处斜坡,斜坡上去就是深林,两人寻了一处干净的青草坡坐下来,程慕白问,“什么事?”

    “小白,赵王带兵赶赴宁州,京城大小事务交给北堂镇南,你应该听说了,知道出什么事情了吗?”

    “你继续。”程慕白看向宁州城,表情并无波动,浓墨的眸如海面上的夜空,静得不见波纹。

    “赵王是皇上的亲儿子。”云不悔说,程慕白骤然转过头来,他做梦都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个消息,云不悔认真点头,“千真万确!”

    “这不可能,他不是老赵王的亲儿子吗?怎么变成皇上的儿子?”程慕白十分惊讶,目光晦涩,如一头受到打击的野兽,彷徨茫然。

    “有两封遗书可以作证,老赵王知道赵王不是他的儿子,他恨皇上夺走他的一切,所以教赵王报复,夺皇上江山,父子相残,他想毁掉所有的一切,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死的那么早,没来得及看见自己设局的结果,如果他还活着,等赵王夺了皇上的江山,弑父杀君后,他会告诉赵王一切,把所有人都打入地狱。”

    仇恨是世上最可怕情绪之一,它会让一个有良知的人变得十恶不赦,它会把一切的美好变成丑陋,唯一能化解仇恨的,只有爱和宽恕。

    宽恕和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美德。

    “你怎么知道?”程慕白问。

    云不悔如实把经过说了一遍,“我知道你不信,可这很偶然,若非太子派刺客暗杀,我不会掉到井里,也不会发现这两封遗书。小白,我知道这一切很难让人相信,父王不信,皇上也不信,可皇上和赵王的母亲的确过有一段情,因为赵王母亲和已逝的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所以皇上强迫了她。赵王没必要撒谎,也没必要伪造这一切,两封遗书都有一些年月,做不了假,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你见过皇上?”

    “赵王不愿意说开这件事,他憎恨所有的一切,他不想认皇上,他觉得就这么名正言顺地登基羞辱了他,他这么多年一直抱着的信仰瞬间破灭,他需要证明自己,他需要寻找自己,战场是他最好的发泄地方。这是一场没必要的战争,小白,结束它吧。”云不悔说道,目光诚恳,“谁都不愿意看见金戈铁马、血流成河的战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程慕白倏然站起来,“你爬山涉水来宁州,就是来劝我投降?”

    云不悔面色一变,程慕白目光锐利又冰冷,如一道利刃逼近她的咽喉,云不悔慌忙抓住他的手,“小白,求了你,别这样想。”

    “我不可能交出北郡。”程慕白沉声说,“仅凭你一面之词,我不会相信他是皇上的儿子,这十几年来,他就如一个外来者想夺走程家的江山,如今突然告诉我,他竟然是程家的人,让我怎么相信,这太荒谬了。事情过去那么多年,皇上自己都不确定,光凭遗书又怎么确定他是皇上的血脉?”

    云不悔说,“那你想如何,和他决一死战吗?”

    “是!”程慕白冷冷出声,“除非皇上亲口承认,那是他儿子,否则这场战事避免不了。”他沉痛地看着云不悔,那目光陌生又沉冷,夹着一丝失望,“我当真以为,你是想我才来宁州,你是担心我才来宁州,原来是为了说服我放弃,说服我投降,云不悔,你到底……”

    “程慕白!”云不悔急怒交加,骤然厉喝,“我是你妻子,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的忠诚,怀疑我的用心?你自己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赵王疯了,你也跟着他一起疯吗?这场战争到底意义何在,你想过没有?赵王给皇上服用五石散,再服用一个月皇上就驾崩了,你一个月之内绝对不可能攻下宁州,他在等皇上驾崩。皇上驾崩后,他可以登基,到时候御驾亲征,你就成了乱臣贼子。如今他放弃了,他把京城大小事务交给北堂镇南,他让御医停药,保住皇上的命,他已经打乱自己的计划,他已经停手了,他如今只想要一个证明,他迷失在自己的身世里愤世嫉俗。他不杀皇上,又要和你打这一场仗,这有什么意义?只是手足相残,宁州的兵马,北郡的兵马为了这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付出的鲜血和生命还不够多吗?你那么聪明就看不到这件事的结局吗?皇上一定会认赵王,他一定会登基,所以这一场流血牺牲的战争毫无意义,只是添上无辜的生命。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说我想救谁,我只想我的丈夫在战场上平平安安地活下来,我只想我的丈夫不要让他的手下去送死,白白牺牲,因为每一条生命都是鲜活,都是有价值的。我不想我的丈夫最后背负人命的包袱,你懂不懂?”

    生命无价,任何一场战争都是罪恶的。

    哪怕再名正言顺。

    程慕白看着失态的云不悔,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云不悔抹去眼泪,哀痛地凝着他,他自责地拥着她,不停地说抱歉,云不悔哭泣,“小白,别打这场仗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吧,这里每一个人都想回家。

    每个人都想活着。

    程慕白拥着她,晨光在他们身上笼出一道剪影,悲伤,沉重。

    两军对峙,已有七天之久,宁州无战事,程慕白终日练兵,却不见进攻,肖冰不明白,“大哥,你在等什么?偷袭计划我们想了许久拟定出来,就等一个大雾天,昨天就是大雾天,一个最好的进攻时机,为什么你不进攻?”

    “肖冰,如果不打仗了,你想做什么?”

    “回北郡当我的世子,吃喝玩乐,还能做什么?”肖冰理所当然地回答,程慕白心想,是啊,如果不打仗,他们都回家,继续原来的生活。

    “大哥,你到底在等什么,嫂子来以后你就变了。”

    “赵王可能是皇上的血脉,这一场仗没必要再打了。”程慕白说,肖冰瞪圆了眼睛,双手一摊,“你没做梦吧?”

    “你说呢?”

    “他是皇上的血脉,为什么带兵来宁州打仗,他有病啊。”肖冰恼怒地吼。

    程慕白淡淡说,“也许他想的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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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州城。

    赵王接到战报,程慕白原本定了计划偷袭,却无故搁置,昨天大雾,是最适合他们偷袭进攻的时机,他白白错过了,赵王手下的将军们个个都等着血战一场,不明白世子为何停战。赵王心知肚明,云不悔到了宁州,定然把事情都和程慕白说了,她是将门之女,云将军教给她的从来不是征战,而是和平。有云不悔在,程慕白不会进攻。

    “王爷,我们怎么办?”

    赵王沉声说,“明日进攻!”

    早就磨刀霍霍的将军们大声应战,似乎迫不及待等着明日的血战。赵王负手而立站在城头,远眺城下三十里外的连绵帐篷,北郡军队就在城外驻扎,他本以为程慕白只是纸上谈兵,真到了战场一无用处,没想到他不是赵括,还真有点本事,他在驰骋沙场二十余年,已十多年没打过败仗,却在宁州吃了几场败仗。

    七场战役,五胜二败,于他而言,已是棋逢对手,他都快忘记打败仗是什么感觉,程慕白又让他想起了,就凭这一点,他就想和他决一死战。

    他心中的火,需要这场战役平复。

    翌日一早,赵王亲自三万兵马出城,程慕白早就收到消息,也率领三万兵马迎战,两军主帅宝剑挥下,两军兵马如水涌上来,迅速交汇。

    长矛纵横,鲜血四射。

    战马嘶鸣,尘土飞扬。

    士兵倒了一批再补上一批,如潮水一样退下,又如潮水一样涨上来,战场成了一片修罗场,两军战鼓响彻云霄,喊杀声一阵阵如风暴席卷,战场黑压压的全是人。

    骑兵长矛最是锐利,战马在敌军中嘶鸣奔跑,长矛左右挥刺,惨叫不断,战马被砍中双腿,翻滚摔落骑兵,步兵的长矛如林刺过去。

    两军主帅激战在一起,一人骑着白马,身穿白色铠甲,威风凛凛,一人骑着黑色骏马,身穿银色铠甲,霸气外露,宝剑互指对方要害,纵马飞驰,宝剑在半空碰击,溅起火花。交错而过,赵王翻手一剑往后劈去,直指程慕白脑门,程慕白低头避开,两人同时调转马头,宝剑又碰在一起。

    赵王怒问,“为什么不进攻?”

    程慕白说,“无可奉告!”

    程慕白一剑架开赵王,两人武功不相伯仲,缠斗激烈,城头上的弓箭手各就各位,羽箭如雨,一批弓箭手退下,一批弓箭手顶上,一批又一批,北郡士兵迅速举起盾牌躲避,程慕白和赵王两人离开坐骑,飞身落地,两道身影又迅速打在一起,厚重的宝剑撞击出一阵阵火光。

    云不悔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战场,今天一早敌军来袭,云不悔尚在用膳,程慕白已列队迎战,没来得及和她说半句话,只让冰月守着她,不许乱跑。

    冰月拦不住不悔,她骑马来到金戈铁马的战场,浓腥的鲜血和尘土交织出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红、黄、黑在她面前交织,红的是血,黄的尘土,黑色的铠甲,这是一场血战,尸体,鲜血,断肢断腿……远处长箭如雨,骑兵奔跑,大地震动,如成千上万的野兽在地底下不断地奔跑,涌动,破闸而出,呼啸而来。

    她骑马站在斜坡上,震惊地看着残酷的战场,那些死去的士兵,并非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而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他们本该回家,共享天伦。他们有高堂,有妻儿,不该战死沙场,如他的父亲。她在想,父亲临死前,最挂念的一定是她和母亲,这些将士们临死前也会挂念他们的家人。

    她很容易就看到程慕白和赵王,他们在战场的中央,周围是彼此的士兵,他们打得难解难分,她在远处只看到两人舞动的身影,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得天昏地暗,尘土和沙石把他们团团围住,赵王的宝剑惊险地刺向程慕白,云不悔只觉得逼近咽喉的危险,让她无法呼吸。

    小白,别打了,别打了。

    她急得团团转,突然长鞭一抽,冲下斜坡,向战场中央飞驰,她想阻止这场战争,哪怕她谁都说服不了。她无法看见将士们无辜地倒在自己面前,为了男人们莫名的骄傲和自尊,付出年轻的生命。

    “小姐……”冰月在后面呼唤,云不悔已闯入兵荒马乱的战场,冰月拍马追上去,云不悔长鞭不停地拍打马儿,在战场中横冲直撞,残酷的战场突然出现一名女子,不穿铠甲,弱不禁风,北郡的将士认出是程慕白夫人,慌忙避开她,赵家军也没有对一个突然闯入战场的女人动手,云不悔有惊无险地闯到两军中央。赵王和程慕白正打得火热,两人都是回身横刺,云不悔突然策马闯入赵王和程慕白的交锋中,冰月惊得尖叫,程慕白眼睛圆睁,突然抽回宝剑,赵王几乎同时撤回宝剑,骤然改变招数,两人都有点措手不及,力量反弹,各自在沙地上后滑十几米才稳住身子。

    程慕白宝剑插入沙地,骤然站起来,飞奔过去抓住云不悔的手臂大吼,“云不悔,你疯了吗?”

    他们差点伤了她,哪怕慢一点,宝剑就刺穿她的身体,赵王的眼睛也喷出火来,两军主帅停下来,北郡将士和赵家军自然也停下来,两军迅速整队,对峙,杀气腾腾。

    “不要打了,小白,求你了,别打了。”云不悔几乎是哀求的,她又看向不远处的赵王,“王爷,你明知道这是没必要的战争,为什么还要打?”

    赵王面色阴鸷,“不悔,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程慕白把云不悔拉到身后,双眸灼灼地看着云不悔,“不悔,你或许有你的道理,可我们也有我们坚持的东西,这是避免不了的战争,你不要插手,回去!”

    “为什么,你们在坚持什么?一人是皇子,一人是世子,你们是一家人,为什么杀得你死我活?”云不悔大喊,含泪看着赵王,“你要证明什么,你又坚持什么,有什么那么重要,需要牺牲这么多人命来证明,你看看这片战场,你看看将士们的尸体,他们本不该死的,如果你今天不是皇子,你们要争夺天下,我不会拦着你们。可你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为什么要弄得四分五裂,将士们也有家,他们也想回家,你们这一打,有多少人回不了家,母亲见不到儿子,妻子等不到丈夫,子女盼不来父亲,你们这是为什么?”

    三军静默,赵王的属下听得莫名其妙,皇子?一家人?他们茫然四顾,赵王沉怒地看着云不悔,宝剑直指程慕白,“程慕白,你就这样站在一个女人身后?”

    程慕白冷笑,云不悔强硬地挡在他前面,看着赵王说,“你到底想要什么,这个天下很快就是你的,王爷,住手吧,真的足够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是皇上的儿子,你是名正言顺的皇子,这江山本来就是你的,你根本不需要打这一场仗。”

    战场一片哗然,赵王愤怒握紧拳头,突然听到城墙上传来一阵鸣金声,赵王暴怒,“谁在鸣金?”

    赵家军的将领们也很不解,只见城门开了,一队人马从城中飞驰而出,身后扬起滚滚沙土,待他们近了,程慕白和云不悔相视一眼,有点意外。

    “父王……”

    宣王骑马而至,身后跟随一队御林军,大约有二十人,宣王翻身下马,手中捧着一道圣旨,看着赵王说,“皇上谕旨,请赵王接旨。”

    赵王冷笑,没有跪拜,宣王蹙眉,云不悔缓缓地退到程慕白身边,宣王又说了一声赵王接旨,赵王冷笑,“谁当这是圣旨?”

    宣王怒声道,“你会当成圣旨的。”

    他唰一声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赵王赵澈乃朕之长子,自幼流落宫外,饱受苦楚,朕为之心痛,今认祖归宗,更名程澈。皇长子文武双全,战功赫赫,朕年事已高,难继大任。今禅位于皇长子,内外文武群臣全力辅佐,特命皇长子即日回京,即皇帝位。钦此!”

    这是一道禅位圣旨,皇上认了赵王,禅位于赵王,云不悔松了一口气,事情果然如她所愿,皇上一旦认了赵王,必定禅位,这道圣旨由宣王来宣布,三军将士谁敢不从?

    赵王冷漠地站着,宣王看向程慕白,垂眸,屈膝,跪下,双手捧上圣旨,“请皇上即日回京,准备登基大典。”

    三军将士虽说不解,可宣王跪下,已称皇上,三军将士随之跪下,长矛盾牌纷纷放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万人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震动山河。

    赵王神色冷漠,云不悔扯了扯程慕白的手,程慕白把宝剑收起,屈膝跪下,云不悔也随之跪下,他们身后的北郡将士也随着跪下……

    程慕白沉声道,“臣程慕白,恭请皇上圣安。”

249

    夜晚的宁州十分静谧,一轮明月悬挂高空,城内月光如水,城外夜色如墨,一望无垠的黑覆盖白日残酷的战场,分外苍凉。远远听见一阵乌鸦、夜鹰的叫声,他们盘旋在战场上,如最孤独的狩猎者,享受他们的晚宴。

    静谧,残酷。

    云不悔站在城墙看城外,心中沉重。两军交锋,步步紧逼,一触即发,宣王一道圣旨扭转局面,皇上好计策,这样的圣旨在三军将士前宣读,江山拱手相让,赵王心中哪怕再不甘愿也要接受事实。他已失去了宣战的理由,江山已在你手,又何必再发动战争。

    程慕白苦心经营数年,巩固北郡,操练兵马,最后面对的敌人竟是自己的兄弟,几乎酿成悲剧,老赵王算计了开始,却没想到结局。

    他们的命运又将会如何?

    程慕白走上城墙,把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她背后,北国边境,天气苦寒,夜里狂风呼啸,他疼惜她的身子,“一个人站在这里想什么?”

    “胡思乱想。”云不悔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皇上会把我们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程慕白反问。

    云不悔说,“我也不知道他能怎么样,又想怎么样,虽然江山在手,我想他今天的心情一定很不好,他应该从来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得偿所愿,又何必计较如何得到。”程慕白意味深长地说,“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这就足够了,求仁得仁,也许,他真能当一名好皇帝。”

    云不悔戏谑地睨着程慕白,指着深山问,“你知不知道那里有一条土匪道直通宁州?”

    “知道,宁州是南国要塞,是我最大的阻碍,两年前我就开始研究宁州的地形,军事,城防,想着最好的进攻策略,宁州十三城占尽地利,强攻只能损兵折将,偷袭是最好的进攻,我和当地人打过交道,知道三条道路直通宁州,那条土匪道是其中最好走的一条,还有两条,正好能够包围宁州城,大雾天配合火攻和石弩,攻下这座城并不成问题。我和皇上在宁州对峙这么久在等一个大雾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只可惜,错过了。”

    “我养伤那几天有过大雾天。”

    程慕白点头,那是最好的进攻时机,可他错过了,他在犹豫究竟有没有必要大动干戈,云不悔的话让他思虑不决,最后错过了进攻的好时机。

    云不悔说,“幸好你没有进攻。”

    程慕白有些惋惜,“我倒是真想打一仗,免得你总是觉得他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你该崇拜的人站在你身边呢,没眼色的小丫头。”

    云不悔莞尔,哈哈大笑,“夫君,男人的自尊心不是靠人命捧出来的,在我心里,你是无敌的。”

    “口是心非。”程慕白一个字都不信。

    云不悔说,“慕白,你没必要和别人比,比行军打仗你比不过皇上,比诗词歌赋,皇上必输无疑。”

    “你确定?”赵澈负手,拾阶而上,回京后就举行登基大典,如今三军将领已尊他为皇帝,他没有换上龙袍,卸去戎装,一身紫色长袍,外披紫色的大氅,人在月色下有一丝少见的柔软。

    程慕白和云不悔见到他有些诧异,两人相视一眼,按君臣礼仪行了礼,赵澈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了声平身,程慕白和云不悔站起来,云不悔打趣道,“皇上,您在背后怎么也不出声呀,幸好我们没说您坏话。”

    程慕白哼了一声,桀骜不驯至极,一点都没为人臣的恭敬,赵澈并不在意,“你觉得我诗词歌赋比他差?”

    云不悔被人抓着小尾巴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抿唇,程慕白说,“皇上若是不服气,哪天和臣比一比。”

    “准了!”

    程慕白冷冷地看着他,赵澈目光冷锐,他们似乎在较量什么,霸气外露,云不悔夹在中间有一点吃不消,战事已经结束,他们还是如此针锋相对,她头疼地想,她占了一部分因素吧。

    云不悔问,“皇上,三军都在为您庆祝,您怎么一个人上城墙来了?”

    “烦躁,出来散散心。”赵澈说,双手交剪在背后,看着外城一片浓墨,他的人生似乎都在这样的浓墨中度过,云不悔是他唯一的阳光。

    可这一抹阳光,属于程慕白。

    如今尘埃落地,大权在握,他可以用强权留她在身边,可他不愿意,云不悔曾喜欢过他,哪怕这一次他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她仍没有指责反感,若是他逼迫她,他们之间仅有的美好也会被毁灭。

    若这些美好记忆都不存在,他和她还剩下什么?

    程慕白说,“皇上,您还有什么不满足吗?您已经得到您最想要的。”

    赵澈心中何尝不知道,他得到他最想要的,南国的江山是他半辈子的追求,如今得到了,心中却依然不痛快,他是不满足,高处不胜寒,无人分享。

    云不悔曾经说,求了一辈子,难道就求一个孤家寡人吗?

    程慕白十分不喜欢赵澈的目光,他看云不悔的目光有眷恋和掠夺,他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心中想什么,不免沉了脸色,他已经退无可退,莫非他登基后要夺去他唯一的珍宝?

    赵澈看向云不悔,“我的身世,是你告诉他的?”

    云不悔知道他说什么,点了点头,“皇上,我娘曾给我留下一封信,告诉我父亲战死的真相,我知道他被冤枉,有人觊觎母亲美色,害得父亲战死沙场,又落得一身罪名,我很愤怒,仇恨一切,十几年来一直沉浸在报仇中,我没睡过一次好觉,母亲是在我面前自尽的,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她的眼睛。母亲她不愿意我报仇,她只想我平安长大,嫁给如意郎君,平安度过这辈子,她说她宽恕所有人,她让我也宽恕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是我一心要报仇。如今仇人死了,我并没有觉得开心,再回头想母亲的话,如果当初我听她的话,我这十几年会过得很快乐舒服。所以皇上,您也忘记这一切,宽恕这一切吧。”

    赵澈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云不悔点头,“真心的,我希望皇上造福百姓,娶一名贤良淑德的皇后,爱您,疼您,照顾您,让您忘记过去的不愉快,重新开始。”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真诚的眸,对他有着期盼,他无法漠视这样的期盼和真诚,他也舍不得她失望。云不悔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所以她才会对他如此宽容和温柔。

    她聪明通透,一眼就看穿了他。

    他不会强迫她,不会让她失望。

    程慕白有些嫉妒他们的惺惺相惜,一想到云不悔最初喜欢的人是赵澈,曾经暗恋过他许多年,又完好地保存他们的信件,他们之间有一段他无法介入的岁月。

    他嫉妒赵澈拥有过云不悔那段最纯真的岁月,赵澈却嫉妒程慕白拥有云不悔的一生。

    “皇上,不悔说得对,您登基后是该娶皇后,国不能一日无君,也不能一日无后。”程慕白笑吟吟地说,那叫一个风度翩翩,情操大好。

    云不悔头疼,赵王冷冷睨了程慕白一眼,“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皇上这么说就差了,您是万民的皇上,您娶后和天下万民都有关系,怎么会没关系呢。”程慕白说,“臣给您一个建议,北郡郡主肖雪年方十七,温婉大方,聪明通透,国色天香,绝对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云不悔心中一突,担忧地看向赵澈,怕他反感,程慕白建议他娶肖雪,的确是一个好建议,算是联姻,北郡兵强马壮,赵澈初登基,根基不稳,娶了肖雪就稳定北郡,对赵澈而言,百利无一害。

    “你倒是一心一意保北郡。”赵澈冷哼。程慕白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北郡是他的腹地,他最大的靠山。

    程慕白沉声说,“皇上,您是程家人,臣也是程家人,保的是程家江山。”

    “你和北郡世子肖冰是结义兄弟,自然和肖雪感情不错,她才十七岁,你把她往我身边送,你觉得她会有幸福吗?”赵澈问。

    程慕白说,“皇上,幸不幸福,肖雪说了算,你我说了都不算,随便和皇上透露一句,小丫头很喜欢你,非常喜欢,绝对比您遇过的任何一名女子都喜欢您。”

    程慕白重重地咬重了任何一名女子这几个字,云不悔有点内伤,他又必要说给她听吗?

250

    赵澈冷笑,喜欢?十七岁的小丫头说喜欢他,简直是无稽之谈,她恐怕见都没见过他,程慕白看出他的疑惑,淡淡说,“皇上,您不记得的事,不代表别人不记得,若非肖雪真的喜欢您,我也不会建议您娶她为后。”

    早点娶了皇后,免得惦记他的小妻子。

    “我会考虑。”赵澈淡淡说,程慕白暗忖,肖雪定是未来皇后,除非赵澈遇上意中人,否则,他登基后不出一个月,赐婚的圣旨就到北郡了。

    “程慕白,有没有考虑回京城,你的才能不留在京中太可惜了。”赵澈说。

    程慕白做惶恐状,“皇上这么说,臣真的受宠若惊,臣倒是愿意为皇上效忠,然而京城是不悔的噩梦,她体内寒毒未清,京城冬季长,气温低,不适合不悔居住,臣还是回凤城。皇上用得着的地方,一道密令过去,臣定当效劳,国库需要钱的时候,皇上尽可以和不悔开口,我们夫妻一定保证您的国库充裕。”

    赵澈心想,黑鹰和云瑶掌控了南国一半的经济命脉,他们自然要保证国库充裕,云不悔说,“皇上若是不放心我们夫妻……”

    “不悔,我信你!”云不悔还没说完,赵澈截断她的话,程慕白心中嘀咕,信云不悔不信他?怎么说他是宣王世子,不会危害程家江山吧?

    云不悔温婉一笑,“皇上的登基大典,不悔就不参加了,我从水路回凤城,免得来回奔波劳累。”

    “不回京城了?”

    云不悔摇头,“我想家了。”

    赵澈眸色一暗,程慕白也趁机说,“臣……”

    “你不行!”赵澈沉声说,“我还有事吩咐你。”

    程慕白不悦,云不悔说,“皇上可别太过分哦,总得让世子回来陪我赏桃花吧?”

    “看我心情。”赵澈说着,下了城楼,程慕白怒,云不悔掩嘴轻笑,悬着的心也彻底放下,真好,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赵澈没有追究,也没有难为他们,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愿意放下,愿意宽恕,总之结局她很满意。

    “他一定是故意的。”程慕白不甘心,云不悔浅笑说道,“他是皇上嘛,刚登基的确有一些事要你做,慕白,你那些脏事能推就推了,以后别做那样的事,他会同意的。”

    “我们又要分开几个月。”

    “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的凤城等你回来看桃花。”她笑靥如花,他俯身,攫住她的唇舌,桃花烂漫的季节,他一定回去,陪她赏一场花雨。

    “好!”他吻住她柔软的唇,许下承诺。

    赵澈、宣王和程慕白带领三军班师还朝,云不悔带冰月、离月回凤城。从宁州到凤城只有三天的路程,云不悔踏上凤城的土地时,心情十分轻松,她回家了。

    临行时,她把王府诸人托付给摇光照顾,王府尚未归还给他们,王妃和诸位侧妃,楼嫣然等人住在云瑶夫人的别院,程佑天和程穆东已回到凤城。

    巧合的是,云不悔到凤城这一天,恰好是王府第一位孙女出生的日子,楼嫣然诞下一名女儿,程佑天初为人父,十分兴奋喜悦,确定楼嫣然母女平安后,他抱着女儿爱不释手,笑声爽朗,这是近来王府第一桩喜事。王妃等人知道宣王和程慕白无恙,不久后会回到凤城,一家团圆,他们便放下心来,心思都在新生儿身上,云不悔带来的惊喜远不如新生女儿带来的喜悦多。

    云不悔半喜半忧,一家人共富贵,又共患难,家人感情和睦、团结。可若她没有子嗣,她在王府之中如何立足,王府会不会重提程慕白纳妾之事?

    二月的凤城,天气寒冷,梅花虽然已谢,别院仍飘着梅花香气,云不悔若有所思地坐在花园里看帐,冰月在一旁见她心不在焉,问她是不是担心世子,云不悔摇头。

    赵王已登基,国泰民安,京城有一些骚乱,不少老臣对赵王的身份存疑,宣王和程慕白要在京城多留一阵子。凤城知府已把王府还给他们,王妃打算等王爷和程慕白回来再一起搬回王府。

    她不担心程慕白,反而担心自己。

    子嗣真是一个难题,她什么时候才能有孕?

    楼嫣然抱着女儿在花园里逛着,她月子坐满了,人看起来富态精神许多,脸上洋溢着慈母的光辉,当了母亲的她身上少了一分锐利,多了一分慈爱。家庭的完整让她整个人散发出令人羡慕的幸福光辉,云不悔有些嫉妒。

    楼嫣然见了云不悔,抱着女儿过来,笑着和她打招呼,她的女儿取名程莺莺,长得水灵可爱,云不悔十分疼爱她,程莺莺的出生给王府带来许多快乐。

    “天还冷着,怎么带莺莺出来走动了?”云不悔说道,笑着逗程莺莺,小婴孩咯咯地笑,云不悔心中欢喜,楼嫣然说道,“她刚睡醒,精神好得很,穿得也暖和,多出来走动也是好的,免得闷着她。”

    “小孩子懂什么,吃饱了睡,睡醒了吃,最是舒服了。”

    程莺莺含着自己的手指,笑得更是灵动,云不悔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被人轻轻地戳着,她若是有身孕,该多好啊,她也想有这样的小孩。

    楼嫣然温婉一笑,“是我闷着了,月子坐久,身子骨都变得懒洋洋,不多出来走动人就更懒惰。”

    云不悔勉强地笑了一笑,楼嫣然把孩子交给奶娘,让奶娘带她下去喂奶,她问,“你有心事吗?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战事结束了,父王和世子也快回来,你还在烦心什么?”

    “没事。”云不悔淡淡说道,这心事她自是不会和楼嫣然说,她们的关系还真不算是姐妹。楼嫣然说,“我不知道你在烦什么,不悔,你聪明又能干,心思又多,运气也好,但凡你想要的,你总会得到,其实你真的不必心烦,你一直都是最幸运的人。”

    *

    12点那更要很晚,大家不要等哟。

251 大结局

    楼嫣然说她幸运的时候,云不悔尚嗤之以鼻,可三日后,她深切地感觉到自己多么幸运,当王大夫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她,宣布她有一个月余的身孕时,云不悔整个人都呆了,仿佛是天下掉馅饼,自己正好接着,全家都沸腾起来,王妃尤其开心,小心翼翼,又怕灵溪、灵心和冰月伺候不好,左右叮咛,耳提面命。特别是王大夫说云不悔身子弱,不容易怀孕,恐怕就这么一位孙子,她更是不敢疏忽,照顾云不悔比她怀孕还要仔细妥帖。

    云不悔是真觉得这事邪门,她去宁州找程慕白,军营里哪怕天天搂抱在一起睡觉也做不了什么事情,女人出现在军营本就不合适,再有些什么程慕白也难做,所以哪怕他有想要也忍住了。倒是战事结束,回京的那一晚,想到两人有又要分别几个月,程慕白早忍了许久,战后人轻松,他便放开手脚要她。

    也是那一夜,她有了孩子。

    她日思夜想盼着孩子,孩子总是不来,人在战场没空寻思孩子的事情,孩子就这么突然来了,如此意外,却又如此的惊喜,她激动得一夜难眠,小腹尚没动静,她抚着,温柔如春水,仿佛那有了长成的孩子。

    她要当母亲了,曾经她以为,这辈子她都没机会当母亲。

    王妃问她可有不适,云不悔摇头,怀孕一个月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若不是最近胃口不佳,冰月担心请王大夫来诊平安脉,她自己都没发觉有了身子。

    “慕白要知道了,不知道该多开心。”王妃说,“我真希望他们明天就能回来。”

    她也希望程慕白明日就回来,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程慕白和她一样期待孩子,他嘴上不说,可知道她身子不容易有孕,他很失落,她看得出来所以一直有隐忧,心底总安慰自己还年轻,以后有机会怀孕,如今如愿以偿,她感激上苍,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如此强烈地渴望着见到他。

    玉侧妃和李侧妃心中也是欢喜的,府中有了孙女,云不悔又怀孕,又是一桩喜事,雨过天晴后,彩虹绚丽,风景透亮,每个人心中都渴望着一家团圆,共享天伦。

    程佑天和楼嫣然也恭喜云不悔,怀孕这一段日子,她每天都活在不真实的幸福中,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梦幻,她必须简单到程慕白才能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

    云不悔有了身孕,三夫人和楼开阳、楼摇光日日过来别院看她,当年楼秀玉嫁给云文翰,七八年才有身孕,云不悔体内寒毒未清,有了身子更要小心呵护。三夫人和王妃,两位侧妃总爱在一起讨论怎么给云不悔进补,这孩子又是宁州时有的,对王府而言,意义非凡,王妃更是看重。

    云不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么多疼爱她的人,她的长辈,她的手足,如今她可以把自己安心地交给这个家,这里给她从未想过能拥有的呵护和宠爱,真正让她觉得一个家的温暖。

    她是一个恋家和重情的女人,人对她一分好,她还别人十分,所以王府成了她最眷恋的地方。

    三夫人和楼开阳来得频繁,自然就提到楼开阳和玉妩的婚事,楼开阳虽说也是关心云不悔的身子,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最着急他和玉妩的婚事。玉妩心里认定是他的人,两人感情正浓,每次见面目光都绞在一起,王妃想要假装都不成。平心而论,王妃是不满意楼开阳这样的男人当女婿的,他太耀眼,太聪明,太霸道独断,于玉妩而言,他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他对玉妩的细心照顾,她也看在眼里。哪怕再不满意,她也不否认,楼开阳对玉妩比她这位母亲上心,体贴,单是他为了玉妩几个月时间就精通手语,王妃便觉得难得。

    女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为她用心的男人。

    三夫人对玉妩也不算满意,可玉妩是云不悔小姑,亲上加亲,再加上玉妩乖巧,楼开阳中意,她知道楼开阳的性子,她反对也无效,所以三夫人一早便接受玉妩,待她亲如女儿。

    王妃知道三夫人不是难相处的婆婆,对这门婚事便也多了几分考量,基本上算是默认楼开阳和玉妩的婚事,亲事要等到王爷和程慕白从京城回来再详细讨论。

    这一日王妃和两位侧妃,几位小姐在花园打牌,云不悔在一旁观战,一家人和睦相处,言笑甚欢,菊青突然来报,云侧妃回来了,就在别院门口,求见王妃。

    他们还没搬回去,门口有云不悔的人,并非王府之中,云不悔的手下也没放行,云侧妃无奈之下只能求见王妃,楼嫣然和玉容为相视一眼,玉容已跑出去,她已多日如不见母亲,心中思念,迫不及待出去相见。

    李侧妃说,“她不是回娘家了吗?回来做什么?王府出了事,她走得比谁都快,不愿意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共渡患难,如今没事了,她又巴巴地回来共享荣华富贵,她还真够无耻的,这么不要脸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近来府中和睦,经过一次患难,一家人放下成见,相处甚欢,云侧妃突然回来,李侧妃和玉侧妃心中皆是反感,云侧妃的所作所为让她们至今不能释怀。王爷不在家,王妃是一家之主,她很为难,她毕竟是王爷妾室,此事王爷尚未得知,若是把她赶走……

    “姐姐,这种人不能留在府中,她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亏王爷这么多年来一直宠着她,事到临头,她都不管王爷,如今若无其事回来,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李侧妃愤愤说。

    楼嫣然道,“王妃,两位姨娘,母亲她纵然有许多不是,毕竟是佑天的母亲,莺莺的奶奶,若是她能改正认错,我们就原谅她一次好不好?”

    楼嫣然开口,他们几个人似乎也没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妃甚是为难,问云不悔,“不悔,你说呢?”

    “母亲觉得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没有意见。”云不悔说,她也不喜欢云侧妃,可程佑天和楼嫣然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何况还有更出生的程莺莺。

    她们尚在讨论,玉容已把云侧妃领进来,她似乎有些尴尬,直跪到王妃面前求情,说她后悔了,不该离开王府,她哭着求王妃原谅她这一次,下不为例。楼嫣然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心中说不出的难堪。她轻轻地别开目光,云不悔觉得没意思,离开又回来,终究是舍不得这富贵荣华。

    李侧妃冷嘲热讽,玉侧妃反常寡言,王妃说,“你且回娘家去吧,等王爷回来,我自会和王爷说,到时候该怎么决定是王爷的事情。”

    云侧妃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流满面,“王妃姐姐,求求您,不要告诉王爷,妾身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不顾王爷的生死,是妾身贪生怕死,都是妾身的不是,求您大人大量原谅妾身这一次,求您不要告诉王爷……”

    她怕失去王爷的宠爱,若是王爷知道此事,定不会宽恕她,哪怕宽恕了她,日后对她一定冷淡如水,不会万千宠爱,云侧妃知道没有王爷的宠爱日子多难过,她怕失去。

    听到程家江山稳定,王爷已恢复王位,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凤城,可她也觉得羞耻,在王府最难过的时候她离开了,如今又要回来,她觉得很难堪,可再难堪她也要回来,她的儿子、媳妇、女儿和孙女都在这里。她是怨恨云不悔的,她是云瑶夫人,那么有钱,竟然让她们过那种穷酸潦倒的日子,若非日子,她是不会离开王府的。

    如今回来,只盼能求得王妃的原谅,王爷还没回来,他还不知道,她还有机会。

    李侧妃冷笑,“云姐姐,你做梦还没醒吧,做了这种事还希望瞒着王爷,就算王妃姐姐答应你,我也不答应,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哪怕你留在王府,以后王爷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云侧妃怨怒地看着她,李侧妃幸灾乐祸,非常解气,云侧妃抱着王妃的腿求着她,楼嫣然难堪地闭上眼睛,王妃看了楼嫣然一眼,奶娘正抱着程莺莺过来,她是府中的可人儿,王妃,两位侧妃,乃至云不悔等人都很疼这位小女孩,她在奶娘怀中咯咯地笑着,楼嫣然抱过来,云侧妃惊喜地问,“这是佑天的女儿吧,给我看看,我还没抱过她。”

    楼嫣然淡淡说,“她叫莺莺。”

    她没让云侧妃抱,只是垂着眸,云侧妃愠怒,王妃冷冰的视线扫过她,云侧妃又不敢发作,王妃说,“此事我不会瞒着王爷,菊青,收拾一间厢房给云侧妃,等王爷回来再做决断,你自求多福吧。”

    云侧妃慌了手脚,“王妃姐姐,你看着我们姐妹这么多年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知错了……”

    “姐妹?”王妃挑眉,似笑非笑,讥讽道,“当年我缠绵病榻,几乎病死,你却缠着王爷,连我想见王爷最后一面你都不允,你可从没当我是你姐姐,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云侧妃脸色惨白,玉侧妃在一旁惴惴不安,云不悔心知肚明,却不点破,云侧妃看向云不悔,扑过来求她,王妃慌忙示意灵溪和灵心拦在她面前,免得她莽撞伤了云不悔。

    云不悔说,“家里的事母亲做主,云姨娘求我也是无用。”

    云侧妃最终在别院住下来,诸人也没了赏玩的心思,各自散去,玉侧妃犹豫良久,最终来寻王妃,跪在她面前,把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全盘托出。

    这些事压在她心中多年,成了心病,说起来异常悲苦,王妃知道她有悔意,又想到云不悔曾说过的宽恕,最终选择原谅,她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和我坦白。”

    “你知道了?”

    “玉儿,你曾经伤害过我,害死我的孩子,害得我不能生育,我可以原谅你,可你为什么要害慕白,你派人去杀他,那是你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你下的去手吗?”王妃沉痛说,她最难释怀的是这一点,玉侧妃流泪,慌忙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兄长误会我的意思,私做决定,从那件事后,我就没想过伤害你,伤害慕白和玉致、玉妩,这么多年一直是我的心病,我承认有时候我会想如果王爷只有穆东一个孩子,那该多好,可我真没想要伤害慕白,如愿寺的事情,云不悔说过一次,我不敢反驳,怕不悔找上兄长便默认此事,我真不是有心的。”

    有心也好,无心也好,过往一切,王妃真觉得没必要再追究,王府落难后,最关心她的是玉侧妃,最常陪着她的也是玉侧妃,她知道以后玉侧妃以后不会伤害她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玉侧妃说,“当年我会加害你的孩子是因为……”

    玉侧妃咬着唇,“因为穆南死了,我以为是你做的,有人故意误导我,让我错了错事,事后我后悔极了,你当时情绪又那么坏,我不敢告诉你,怕你怨我,恨我。姐姐,我对不起你。”

    “你以为穆南是我杀了?玉儿,我怎么可能会伤害穆南,你……谁说的?”王妃厉声问,玉侧妃咬着唇,“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如今说出来,我们的孩子都不会回来,我不想再提,终究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轻信了她人就不会害了你。”

    王妃扶起她,当年玉侧妃夭折的孩子谁都觉得可惜,好端端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也觉得惋惜,她和玉侧妃一直要好,从不曾想过姐妹会被人离间,一念之差彼此都受了多年折磨。

    “不想说就不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有慕白,玉致和玉妩,这就足够了。”王妃说,“你也别放在心上,我不会在怪你,以后还是姐妹。”

    “王妃姐姐……”玉侧妃哭着抱着她,姐妹两人抱头痛哭,哭出多年的无奈和委屈。

    转眼到了三月,花神节到了,凤城的牡丹看得遍地都是,城内飘着牡丹的香气,今年的花神节,玉致拿了花魁,惊艳夺目,成为王府第二位花魁。

    王妃和云不悔亲自去看她的比赛,她成了收到牡丹花最多的花魁,打破了玉妩的记录,收到88朵牡丹花,压倒性的胜利,美丽的传奇。

    玉致为了花神节的舞蹈训练一年之多,从去年花神节开始她就想着今年花神节表演,所以云不悔和玉妩私下都教她舞蹈,玉妩和云不悔所跳的舞是两种风格,玉致巧妙地把云不悔的空灵和玉妩的妩媚结合在一起,舞蹈更跳得出众,迷倒凤城一干未婚男子,声名大噪。

    云不悔在凤城过得充实,若忽略思念和等待,她的日子可以说是舒适又幸福的,长辈关心,手足互爱,家庭和睦,一切都那么的美好。

    唯独缺了程慕白。

    转眼四月到了,凤城桃花盛开,已到了桃花灿烂的季节,程慕白仍没有回京,他写信过来,新皇登基,诸事繁忙,他要留京一段日子,尚不能回来。

    云不悔想亲口和他说孩子的事情,写信也没告诉他有了孩子。他们通信频繁,飞鸽传书又快,思念总靠着信鸽传达,一月十几封书信,封封都倾诉着思念。

    她日日翻着程慕白给她的书信看,听他说京中的趣事,听他说林宛儿有了身孕,相爷听到消息在宫中跌了一跤,惹得诸人发笑,又听他说,皇上登基,百废待兴,他忙得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最后总会写一句。

    我想你了。

    云不悔看着心酸,幸福的心酸,她也想他了,虽然分隔两地,可有书信来往,知道他幸福安康,知道他一切安好,云不悔就觉得幸福。

    她爱的人和她呼吸一样的空气,虽然分隔两地,他们的心却在一起。

    桃花盛开的季节,云不悔写信的时候,摘了一枝桃花一同送去。

    夫君,凤城的桃花开了。

    娘子一人赏花很寂寞,你可要回来了吗?

    冰月说,“小姐,你和世子这样书信往来,倒是有点像当初和皇上。”

    云不悔挑眉,冰月不说起,她尚不觉得,她一说她也发现了,若有所思地蹙眉,转而轻笑,程慕白啊程慕白,你是故意的么?

    她是如此的哭笑不得,又是如此的幸福。

    她的夫君霸道得可爱,她是如此的欢喜,如此的期待。

    等待,成了她最美的回忆。

    云不悔有了身子,府中梅花树多,桃花却少,云不悔最爱赏花,前几日受了些风寒,王大夫不许她出门,静养数日,身子略见好转,她禀过王妃便带着冰月出府赏花。

    冰月说,“小姐,你有了身子,在府中赏花就好,若是出点意外,王妃会捏死我的。”

    云不悔莞尔,“你放心,我又不是泥捏的。”

    凤城是一座美丽的城池,城中花木众多,南边就有一片桃花林,桃花没有如愿寺的桃花开得灿烂,然而错落有致的分布倒是别有一番风情。她原本是想去如愿寺赏花,可山路崎岖,她如今有了身子,王妃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她上山,她想赏花便到南边的梅花林。

    这里日日有人赏花,行人颇多,春风吹过,花雨灿烂,桃花漫天飞舞,地上铺了一层柔软的粉红,踩上去能感觉到柔软和温柔,云不悔最喜欢站在花雨中,任桃花落在身上,芳香宜人。

    儿时,母亲告诉她,在花雨中许愿最是灵验,但凡有什么心愿,花神都会如她所愿,她并不信神,却爱在花雨中许愿,那是她最美好的期待。

    她想程慕白,她想见他。

    这是她最大的心愿。

    但愿花神能听到她的心声。

    冰月好动,人已随着人流不知道去哪儿,云不悔也乐于一人赏花,慢慢欣赏,突然听到有人喊她世子妃,云不悔回头,是一名七八岁的小朋友把三枝桃花交给她。

    那是一名漂亮的小男孩,粉妆玉琢,极是可爱,云不悔接过桃花,笑问,“小弟弟,为什么送花给我?”

    “大哥哥让我送你的。”小男孩回答,扭身就跑了,远处有一名妇人在等着他,云不悔看过去,她朝云不悔笑了笑,带着孩子继续赏花,云不悔环顾,并不见着什么大哥哥,心中不免疑惑。

    这三枝桃花都开得十分灿烂,花瓣上尚有凝露,新嫩无比,她是爱花惜花之人,看着十分喜爱,倏然想起她曾主动送给程慕白的三枝梅花。

    她莞尔一笑,桃花盛开的季节,有许多人也会把桃花当成梅花表情,这是凤城的习俗。云不悔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三个月多月的身子仍不明显,小腹微微隆起,穿着衣服感觉不出来怀了身子。她暗忖着桃花林里果然会有桃花运,只可惜,她早就有了桃花运。

    云不悔扬起手,正要丢了桃花,风中倏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带着柔软的笑意,“娘子,为夫的心意,你就这么随意丢弃么?”

    她倏然转身,他站在漫天桃花中,正含笑凝着她。

    长身如玉,美好如初。

    他微笑,“不悔,我回来了。”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哈。

    这个文本来是参赛的文,我不打算写长,这是出版的内容,我暂时没打结束,考虑要不要写赵王的番外或者不悔和慕白的番外。

253

    程慕白这一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刚回来就收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心中开出喜悦的花朵,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手在云不悔小腹上温柔地抚摸一遍又一遍,不带情欲,带着一种初为人父的疼宠,他爱怀中的女人,渴望她为他生育的孩子,云不悔哭笑不得。

    “你怎么没早点和我说,若是早知道,我早就回来了。”程慕白说道,若是知道他的小妻子有了身孕,他早就插上翅膀飞回来了,哪会磨叽到桃花盛开的季节,那些幼稚别扭的吃醋行为一定都没她和孩子重要,程慕白突然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傻,白白错过了陪孩子长大的两个月。

    “原来你可以早回来的,那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云不悔笑问,程慕白想起心中的小心思,顿时求饶,一口一个宝贝娘子叫得云不悔都羞红了脸。

    她并不责怪他为何不早点回来,冰月这一提醒她也察觉出点猫腻来,她和赵王的事情程慕白虽说没了芥蒂,可偶尔还是会犯浑。

    爱情便是这样,总让人做出一些幼稚的事情。

    小夫妻两人说了一夜的话,快天亮才睡着,云不悔睡到晌午才起身,王爷是今天早上才回到凤城,程慕白心切,比他回来得早,他一回来便去东苑看王妃,府中人员到齐。

    中午云不悔和程慕白在自己的院子里用午膳,云不悔胃口好,食量和程慕白差不多,程慕白暗忖着,他得继续这样养着她。云侧妃的事情并非王妃告诉王爷的,王爷回来,她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说这件事,李侧妃就先说出来,李侧妃一贯喜欢做坏人,可她的心其实不坏,王爷对她不冷不热,和寻常夫妻差不多,她做坏人也没什么,省得王妃为难,况且,她可不喜欢不了了之,又让云侧妃耀武扬威。

    王爷震怒,斥责云侧妃,对她失望透顶,对王妃的深情又有多一层认知,患难最见真情,落难时,这个家依然团结在一起,守着等他们回来,云侧妃却一个人走了,王爷心中别提多失望,这是他宠爱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一想到这里,王爷便更是厌弃。。

    他本想休了云侧妃,云侧妃嚎哭求情,程佑天和楼嫣然也求情,玉容更抱着王爷求他原谅母亲一次,纵然再多不是,云侧妃也是他们生母。

    王爷最后没有休了云侧妃,可对她的态度却十分冷淡,已到不闻不问的地步,云不悔也知道,云侧妃在王爷心里算是彻底没了地位。

    他日她在王府的日子定是不好过,这一切是她自作自受,也怪不得旁人。

    云不悔心中唯独遗憾是,程佑天和楼嫣然刚和好,刚得女儿,西苑就有这样的打击,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可一连两日见楼嫣然和程佑天都心无芥蒂,她也放心了。

    王爷和程慕白回来了,一家人都到齐了,自然要搬回王府去,苏林、荆南和清风领着一批奴仆回去先打扫收拾了两天,又把王府的遣散的奴仆召回来,王爷和王妃才领着家人们搬回去。

    凤城知府在门口恭恭敬敬地候着,出事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办法,可他和王爷的交情在那里,因为他的庇护,王爷在凤城牢中没有受到太多伤害,王爷是感激他的。

    云不悔看着这块牌匾,宣王府,皇上唯一的血亲王爷,凤城最权贵的皇孙贵胄,去年被遣出王府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回来,大半年后,总算又回来了。

    这一次突变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好的,一家人更团结,程佑天和楼嫣然,她和程慕白感情更为和睦,经历一次生死,他们都更珍惜以后的生活。

    最大的不同是,回来的时候,多了程莺莺小丫头,还有云不悔肚子里的小宝贝。

    尚不知道男女,王爷和王妃都说,不管是男女都一样疼爱,云不悔却明白,这是安慰她的话,他们一定想要男孩,哪怕是程慕白也是如此。

    程慕白并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只是他觉得有男孩,他的小妻子以后就轻松多了,地位也稳固,不会再出现类似于以前娶妾的噩梦,于谁都是好的。

    新皇登基,百废待兴,可皇后一事,朝中大臣都很关心,催着皇上早点娶后,皇上正是壮年,英挺俊朗,又是南国战神,朝中多是大家闺秀想嫁给皇上为妻。程慕白也建议过让他娶南郡郡主肖雪,可皇上登基后半年,并未立后,后宫连一名嫔妃都没有,这让朝中老臣是忧心忡忡。

    于是乎,很多老臣就给宣王和世子来信,让他们帮忙劝说,劝皇上早点立后,太上皇如今是两袖清风什么都不管,他们父子感情也不怎么好,皇上极少去太上皇处请安,对他几个手足更是没什么感情可言,也就程慕白和宣王留在京中帮忙一阵,老臣们见风使陀,自然就让他们去劝。

    程慕白百思不解,皇上究竟是想要怎么样?他说过会考虑肖雪,考虑了半年还没下决定就过分了,而且宫中一位嫔妃都没有,程慕白恶毒地想,他不会不悔打击就喜欢男人了吧,他不会真的不举了吧?三十五的男人连女人都没有一个,这也太惊悚了点。

    朝中那是风言风语不断,对皇上私生活猜测的流言是一阵一阵,说什么都有,连说皇上有断袖之癖,对世子情有独钟的说法都有了。

    程慕白很内伤,几乎想要仰天咆哮,他不是对老子情有独钟,是对老子的妻子一见钟情。

    这事说起来,他很郁闷。

    云不悔本来是觉得很喜感的,后来慢慢的也觉得有点担心,皇上究竟想怎么样?

    “小白,北郡小郡主真的喜欢皇上?”云不悔问出自己的疑惑。

    程慕白愤怒点头,“是的,人家一二八闺女喜欢小老头,真让我费解。”

    云不悔默,小老头,其实看起来皇上其实大不了程慕白五岁,他看起来一点都不老,再加上是将军,身体保养得好,更显得年轻。

    “你有办法?”

254

    云不悔心想,她能有什么办法啊。皇上立后,考虑的事情要多了,以他的性子不愿意立不喜欢的人当皇后,可他天天的宫里,处理政事也遇不上喜欢的女孩。二来又要考虑利益关系,云不悔觉得若是皇上喜欢一名女子是不会考虑其他的,就如以前他以为她是寡妇也不在乎。

    程慕白幼稚地纠结起皇上的婚事,一个皇上后宫没女人的确惹人非议,云不悔说,“你不是说北郡小郡主喜欢皇上吗?让她去追皇上啊,不然皇上怎么知道有她这号人物。”

    程慕白说,“肖雪人在北郡,皇上远在京城,你让肖雪去京城投怀送抱还不吓坏你家皇上。再说,人家一个小闺女,肖冰会让她上京才叫奇迹。”

    “什么叫你家皇上?”云不悔笑眯眯地提出疑问,程慕白调整脸上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说,“皇上是天下万民的皇上,所以说是你家皇上哪儿不对?”

    云不悔鄙视他,这陈年干醋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程慕白一点都不想和她在皇上的问题上纠结,他宁愿两人之间永远也不提及这号人物,可偏偏这号人物却无处不在,他是秣兵历马的将军,又是果敢杀戮的皇帝。这半年多来,政治贪官污吏的手段是层出不穷,效果显著,南国的官吏体制大改革,有一番新景象。

    这触动了旧臣利益,他在朝堂上也遇到种种阻碍,幸好有几位将军和北堂镇南,大局勉强算是稳定,皇上登基半年,毁誉参半,有人喜有人忧,哪儿都避不开他的话题。

    凤城说书人最喜欢说当今皇上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所以程慕白想要避免都避免不了,再加上本来就是一家人,总不可能说永远不谈。

    七月中旬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皇上下旨,立北郡郡主肖雪为后,十一月完婚,这件事迅速传遍这个南国,云不悔有些意外。

    皇上立后的事情耽搁许久,没有一点立后的意向,乍然宣布立肖雪为后,很多人都觉得惊讶,除了程慕白,程慕白本来就建议他娶肖雪,所以肖雪为后,他很乐观其成。

    只是消息传来后,程慕白仍有些不爽地嘀咕,“皇上真是老牛吃嫩草,他比肖雪大一轮啊。”

    “老夫少妻,太常见了。”云不悔微笑说道,“相爷比宛儿姐姐也大十多岁,他们也过得很幸福,不是吗?”

    “你能打这个比例吗?”

    “他们是两情相悦,这能比吗?”

    云不悔疑惑,“你既然觉得肖雪不值,为何建议皇上娶肖雪?你太自相矛盾了吧。”

    程慕白幼稚地暗忖,我这不是想让第一美人迷得他头晕,免得觊觎我的妻子么?不过这话程慕白聪明的没有和云不悔说……云不悔的肚子有六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很明显,身体也健康,从一开始就一直娇养着,孩子也足够听话,没有闹她,所以云不悔怀孕并不算辛苦,算是十分顺利,一直到胎动,孩子平安长大,再加上心情舒畅,云不悔怀孕后气色极好,程慕白日日盼着她肚子里的心肝宝贝赶紧出生。

    玉妩和楼开阳的婚礼定在九月十一日,这是一个好日子,风和丽日,宣王小郡主出嫁,楼家二少爷娶亲,婚礼场面较之程慕白和程佑天娶妻是一点不差,玉妩虽不能语,却有最玲珑的心思,婚礼是在楼家举行,婚后楼开阳会带玉妩到别院居住,那里才是他们的家。

    玉妩是最小的郡主,却是第一位出嫁的郡主,原本王妃的意思是玉致出嫁后才会成全玉妩和楼开阳,可楼开阳等不及,不顾王府反对,上门求亲,强势的态度逼得王妃只好同意这门婚事,她比较庆幸的楼开阳爱着玉妩,否则楼开阳还真不是他心目中的最佳女婿。

    一个月后,王妃才知道为什么楼开阳为什么急着娶玉妩,玉妩怀孕了,一个月余的身孕,很显然是结婚前就有的身孕,王妃气得差点教训玉妩,玉妩低着头,都没敢抬起来。云不悔倒是很开心,玉妩嫁过来就有了身孕,其实也就差那么十来天,若不是王妃担心玉妩的身子找大夫问也不会发现是结婚前就有的孩子。

    这是一桩喜事,王妃也想,横竖楼开阳是负责人的男人,他和玉妩偷尝禁果后就求亲,风行雷厉,没有半点拖延,勉强还算可以,王妃这么一想气才消了。

    楼开阳十分开心,几乎可以说是喜怒形于色了,三夫人就更别提了。楼开阳的生意如今做得很大,凤城商场几乎是四分天下,云瑶、楼开阳、王府和其余的商行,可商场的事情再忙,楼开阳每天都准时回家,极少出门谈生意,哪怕要出门也带着玉妩,小心仔细,疼爱呵护,且带玉妩去多次上山看莫神医,希望能让玉妩恢复声音。

    他待玉妩极好,好得王妃都不得不承认,这门婚事是对的。

    云不悔即将生产,她人瘦小,肚子却大得惊人,程慕白和王妃提心吊胆,深怕她出一个意外,她走路都要人扶着,因为大家都担心失重跌倒。

    云不悔知道他们是疼她,可哪有那么夸张,虽然她也觉得肚子很沉,重心不稳,但还不至于走路会跌倒。本来王大夫预计十一月生产,可十月份中旬的时候,云不悔突然觉得肚子疼痛,提早生产……

    王府本来就严阵以待,匆匆忙忙去请产婆,府中的丫头都忙起来,云不悔和产婆在内室等着孩子出生,这生产是难熬得,疼痛一阵又一阵。程慕白想进去陪她,可产房血气中,男人不便进去,王妃就拦下他,荆南早就把王大夫请来,以防万一,足足两个时辰,云不悔还没生产。

    产婆让冰月弄点东西给云不悔吃,让她保存体力,云不悔什么都吃不下,可为了孩子还是勉强吃了一个鸡蛋,几块点心,她汗水淋漓,头发几乎都粘在脸上。

    生孩子比她想象中要辛苦。

    “小姐,别担心,王妃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你要镇定一点,一定可以的。”冰月声音颤抖地安抚云不悔,云不悔微笑,都不知道是谁担心谁了。

    “世子呢?”

    “世子在外面,他想进来,王妃不让,你想见世子吗?”冰月问,灵溪和灵心在一旁也关心地问她的状态如何,云不悔笑着摇摇头,“告诉我,我一切安好。”

    冰月点头,她会的,云不悔微微安心,又躺下去,等下一次阵痛,足足又等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黑,云不悔才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她知道儿子平安后就累得睡过去了。

    产婆很开心地抱着小公子出来恭喜程慕白,恭喜王妃和王爷,程慕白看了儿子一眼,匆匆进了内室,云不悔已经累得睡着了,程慕白眼圈微红,握着她的手不断地亲吻,大夫说,母子平安。他的不悔没事,她给他一个家,给他一个儿子,程慕白真切地体会到他的感恩。

    “不悔,谢谢你,谢谢你……”他感动地流下男儿泪,他发誓一辈子都会好好爱护他的小妻子,保护他的儿子,守护这个家。

    王妃和王爷抱着孩子笑不拢嘴,小公子很胖,是足足一个大胖小子,云不悔吃的补品似乎都到他身上去了,白白胖胖十分可爱,小孩子自然不会很好看,才刚生出来的,眼睛还没睁开,五官都皱在一起,王妃第一次当奶奶,笑得一直说小公子和程慕白一样都是漂亮,李侧妃和玉侧妃等人哭笑不得。

    今天是王府的大喜日子,皓月居很热闹,程慕白怕吵到云不悔,让他们去消停会儿,他的小妻子需要休息,王妃和王爷众人依依不舍离开皓月居。

    晚上程慕白睡在儿子和妻子旁边,逗着儿子玩,“这小子长得可真胖。”

    云不悔睡到第二天晌午,生产是精疲力尽的事情,还好请了乳娘,喂饱了他们家的小胖子,她一醒来就看见他在身边睡得很满足,程慕白斜躺着陪着他,玩着儿子胖乎乎的小手。

    “醒了?看看我们的儿子。”程慕白献宝地想让小宝贝转过身给云不悔瞧一瞧,云不悔拍开他的手,“他长得真丑?真是我生的吗?”

    她和程慕白的样貌不至于生出一个不好看的孩子啊。

    程慕白,“……”

    儿子,你被你娘鄙视了。

    程慕白说,“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再过一阵子模样开了就好看了,母亲说这小子长得和我刚出生那会儿一模一样,可见以后也是个风流人物,一定不丑。”

    云不悔满足地笑着,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小肉脸,她也就说一说,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丑呢,云不悔仰着头,笑得开心,“他的脸好嫩。”

    小孩子哪儿都嫩,云不悔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脸,程慕白有点小嫉妒。

    “小白,这是我们儿子。”

    程慕白笑着拥着妻儿,“是啊,我们的儿子。”

    *

    下一章开始赵王和肖雪的故事。

255

    肖雪十四岁时随着师兄到宁州游玩,半途遇上强盗,师兄被杀,她被强盗抓到山顶当压寨夫人。山上被抓来的压寨姑娘有十名,强盗老大是一个壮年男子,一脸络腮胡。肖雪一听要当他的压寨夫人心中就嗷嗷叫,天地啊,比她家混蛋爹还老,还丑,这模样的女婿一定会被两位哥哥砍死。

    她和十名女子关在一起,最大的女子十六岁,最小的十二岁,她们看来被关了一些日子,人看起来都很憔悴,可美丽的样貌仍能看出一二来。肖雪暗忖,这强盗老大真不够意思,抢来当压寨夫人怎么也要抢寡妇吧,抢闺女一样的女人,他有恋童癖吧,绝对有恋童癖。

    她最讨厌年纪大的人上门求亲,在北郡,肖雪是宠儿,家里一个混蛋郡王把她宠得上天入地,肖冰宠得她在街上横着走,她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得了一个天下第一美女的称号,家里地位显赫,自然就有不少人登门求亲。肖雪十二岁的开始就有人开始求亲,那一年她还不知道求亲是什么事情,肖冰是有点恋妹情结的,他牵着肖雪指着上门求亲的男人说,小雪,那男人要把你带走,以后就住在他家,不让你回家,你也见不到哥哥了。

    肖雪一听,瞪着圆圆的眼睛,愤怒握拳,不得了啊,这些男人原来是要带她走,不让她回家,她怒了,她养了一窝马蜂当宠物,当场就把马蜂给招出去把那人咬得哭爹喊娘再不敢来求亲。这事当然没人说是小郡主做的,人家小郡主粉妆玉琢一可人美女,一笑倾人城。怎么会做这么恶劣的事情,罪名就归在肖冰身上,肖冰当然乐意承受,他就不让他妹妹出嫁,他妹妹是他的,他娶妻前妹妹不能嫁。

    肖雪喜欢美男子,不喜欢年纪大的老头子,几个男人上门求亲,郡王都觉得不错,人家地位显赫,看起来也稳重,很配肖雪,虽然年纪大一点,不过老夫少妻是南国婚姻的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见肖雪都不满意,于是哄着肖雪要找什么样的夫婿。

    肖雪望天喃喃自语。

    肖雪咬指苦思冥想。

    最后她得出结论,她要好看的,她要疼她的,她要年纪小的,她要听话的。

    郡王说,“小雪,年纪大的男人疼媳妇,年纪小的要媳妇疼。”

    肖雪胸有大志地宣布,“没事,我疼他就好,嫁人本来就要疼丈夫的嘛。”

    肖冰抹汗,好雄伟的愿望。

    郡王问,“那要多小的啊?”

    肖雪想了想,“慕白哥哥那样的。”

    郡王眼睛一亮,“啊,那你干脆嫁给程慕白算了。”

    肖雪挥挥手,说得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慕白哥哥太面儿了,我不喜欢。”

    肖冰嘴里含了一口茶给喷出来,咳个不停,后来把这事和程慕白一提,程慕白摸着脸蛋,他太面儿了?程慕白还特意就在肖雪面前表现出他难得的男儿气概。不过肖雪对一个人的印象一般都定在第一印象里,所以她还是认为程慕白太面儿了,她要有英雄气概的丈夫。

    郡王这叫欲哭无泪,要好看的,又要英雄气概的,又要疼她的,又要年纪小的,还要听话的,他上哪儿给她找这么一个男人去啊?

    一般英雄气概的也不是听话的啊。

    郡王很内伤,郡主很舒畅。

    后来郡王宣布,大郡主8岁上的都不要来求亲了,你们太老了,郡主看不上,这话一放出,立刻就秒了一大片求亲的男人,人家被郡主的彪悍震得还真不敢上门了。

    小郡主从来不是什么温婉大方的女人,程慕白在赵澈面前把郡主吹得叫一个温柔可人,善解人意,玲珑剔透,那是他自己有私心。事实上,小郡主是一个小魔星,北郡一提起小郡主,谁不知道这是一个古灵精怪的主,人家是第一美女,也是第一魔女,小郡主是玩遍北郡横着走,什么人都不敢往她身上多看一眼的那种。

    她是北国女儿,精通骑射,最爱在草原上奔跑追逐,所以她有一股天生的英气。

    这一年被强盗抓去当压寨夫人,小郡主心中这叫一个痛,疼的师兄被杀了,小郡主发誓要血洗这座山头给她师兄报仇,其实她就是这么一个发誓,她骑射无敌,可功夫不怎么好。于是被关着的时候很郁闷,这强盗老大一天一个招人去侍寝,第一天晚上就要新鲜的美女,自然就是小郡主。

    她是多机灵的人啊,把手臂给咬破,嘴巴把血上一吸弄出一个吐血的假象,逃过一劫,是很多个晚上都这么逃过了,她觉得自己会失血过多而死。

    第七天晚上,宁州兵马攻克这座强盗山头,解救这些被囚禁的女人,说起来他挺倒霉的,肖雪是个郡主,可天南地北的跑,常常一个月没讯息,肖冰和郡王都习惯了。所以她失踪个几天北郡一点反应都没有,强盗头子倒霉就倒霉在他抢了穆将军的女儿穆云霓。

    穆将军是赵王的得力助手,这批强盗抢了他的女儿,他叫一个愤怒,赵王刚扫荡邻国兵马回宁州,于是和穆将军一起计划攻下这座山头,抓了所有的强盗。

    肖雪这七天一直靠着伪装混过去,人失血过多很疲倦,靠在墙角昏昏欲睡,其他女人都被自己的父母接走,她依稀听到穆云霓在外面叫嚣着让她爹爹杀了那批强盗。美人管肖雪,因为城中闺女失踪,父母着急,这一次赵王联合官府一起的剿灭行动,这些失踪女儿的父母也跟在后面上山来。

    人家父母自然是管自己女儿了,没人管肖雪,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缩在墙角,忍不住握拳,谁要进来救她,她就嫁给他,以身相许算了。

    赵澈是第一个发现肖雪的,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他以为她死了,过去探他的鼻息,谁知道还有微弱的气息,赵澈一贯是铁石心肠,从来没多余的柔情给陌生人,于是想叫副官过来。肖雪突然睁开眼睛,如发现救星一样揪着他不放,她一开始心想着谁救她就嫁给谁,那是开玩笑的心思,刚这么想着就进来一个男人,肖雪立刻把心愿付诸行动,“救我,我嫁给你。”

    赵澈挑眉,低头看缩在墙角的小姑娘,她被关了这么些天,衣服还算完好就是手臂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肖雪不可否认,这是他见过最美的姑娘,也是最大胆的姑娘,那双葡萄似的眼睛很有精神,很灵动,就这么看着她。

    肖雪自负美貌,却从不曾用美貌逼人,她说嫁给他其实也不是仗着自己一批好皮囊,而是心中莫名其妙的英雄美女的情结作祟,这都要怪肖冰,老喜欢带她看一些风花雪月的英雄美女戏码。

    赵澈打横抱起她,肖雪虽是北国女儿,十四岁发育还没完全,娇小玲珑的,赵澈抱她和抱闺女似的,很轻松就抱着她出去,外面兵马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的一队亲兵,一看王爷抱着一名大美女出来,个个瞪圆了眼睛。肖雪被一干男人盯着,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那一天是十五,肖雪没有浪漫细胞,也没有多少风花雪月的情怀,可那一天她觉得十五的月亮真是好看,从此喜欢上赏月,赵澈的怀抱暖和又有力,她觉得安心,于是忍不住打量起赵澈。

    不得不说,肖雪这闺女基本上是没什么危机感的,她一贯随遇而安,人安全了,别的心思就多了,总要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摸样。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赵澈的容颜,程家男人的表皮都是傲人的,而立之年的赵澈英挺俊逸,一身戎装,不怒而威,瞬间就让肖雪觉得,男人就该是这样的。

    赵澈让人送来水和粮食,肖雪饿了几天,吃得急给呛着了,赵澈在慢慢地拍着她的背,他问,“你家在哪儿?”

    “北郡!”

    “北郡哪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肖雪想了想,“我自己回去。”

    赵澈看她一眼,没有说话,肖雪一边吃东西一边欣赏赵澈的好容颜,说真话,他不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是程慕白,可赵澈有一种气势,让你移不开目光的气势。

    她看人一贯生猛,饶是身经百战的赵澈也被她看的有点不自在,姑娘家哪有这么看人的。

    肖雪望天无比纠结,她听他们叫他王爷,嗯,很有身份,长得又这么好看,看起来怎么有二十五了,南国男子十八岁就成亲的比比皆是,侯门望族成亲更早,他应该有娶亲了。

    赵澈见她表情变幻莫测,一会儿纠结一会儿苦恼一会儿又小得意,一会儿又挫败,他第一次见到脸部表情变化这么多的女人,且是这么有趣的女孩。

    肖雪纠结了好一会儿,本着死也要死甘心的原则问赵澈,“你娶妻了吗?”

    *

    其实肖雪挺可爱的哈,赵澈就该配这样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256

    赵澈淡淡说,“没有!”

    肖雪眼睛亮得如十五的月光,漂亮炫目到赵澈都觉得刺眼,她是一个单纯的丫头,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他看得一清二楚,赵澈喜欢这样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喜欢简单一点的,他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不信任任何人,任何事,复杂对他而言太辛苦,他不喜欢花心思去对付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花心思来对付他。

    他更喜欢直接一点,单纯一点的人,你要什么,你和我说,如果我能给你,我会给你,如果我不能,我会告诉你,他喜欢这样的,肖雪就让他觉得很简单,他不必去猜她心中想什么,因为她都表露给他看,所以赵澈一看到她这眼神就知道这小姑娘对他有心思了。

    他不禁发笑,他三十一年来不沾风月,虽说有的是女人投怀送抱,他却没什么兴致,反倒是对刚认识不久的云瑶夫人有了心思。他心里一旦有了目标,身体就更忠诚,那是老赵王教给他的事情,老赵王对他不好,扭曲过他很多是非观念,唯独一条教给他的,等他成亲后,真正意识到他的意义时对老赵王的他恨也淡了许多,他终究是教给他一样对的东西。

    那就是忠诚。

    对伴侣忠诚,他误会了赵澈的母亲,最在意的便是忠诚,他几乎是严苛把这两个压在赵澈身上,又和他说女人没什么好东西,总是朝三暮四的贱人,于是赵澈自幼反感女人,不懂得和异性相处,却把忠诚两个字谨记在心中,对自己忠诚,对伴侣忠诚,这是他记了一辈子的东西。

    他对肖雪说,“你的年纪都能当我女儿了。”

    如果他十六七岁成亲,如今就该有这么大的女儿了,南国像他这个年纪的男人,许多都有了和肖雪这么大的女儿了,若是他对肖雪有瞎想,他还真觉得自己禽兽。

    这女孩单纯可爱,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你有那么老了吗?”肖雪一时大受打击,她是看对眼了,看心上人的目光自然宽容许多,她觉得赵澈顶多大她十岁,没准就大她八岁。赵澈身材好,人又足够有魅力,显得成熟年轻,一点风霜痕迹都没有,肖雪觉得他年轻很正常,许多人都绝对他年轻,一个好皮相的好处就在这里。

    赵澈心情大好,唇角抿出一丝笑意来,“小丫头,我三十有一了。”

    肖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赵澈觉得这真是天底下最美的一双眼睛,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如一颗宝石澄澈,眼线很长,眯起眼和弯月一般,睫毛又长又密,一眨一眨的如最柔软的扇子,美到极点。

    她受打击的表情也毫无遗漏地落在赵澈眼里,赵澈不免得大笑起来,这是他记忆中最开心的笑容,一直到成亲的那一天,他才记起,原来他曾经笑过。

    后来,宁州骚乱,赵澈带兵匆匆离开,把她交给自己的副官周正,肖雪的小心脏还在倍受打击中,他竟然那么老了?呜呜呜,苍天啊,不带这么玩我的,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男人啊。周正看着小姑娘脸色变化多端,他也觉得乐,那一年的周正也是一名少年郎,比肖雪大七岁,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又可爱的女孩。

    他问她要不要回家,肖雪从受打击中回过神来问,他人呢?周正说回宁州了,肖雪望天喃喃自语,掰着指头算,严格来说,她再过一个月才十四岁,赵澈三十一岁了,比她大了整整十八岁。他说的没错,的确可以是他闺女,她的混蛋爹今年才三十七岁呢。

    肖雪欲哭无泪,周正说,“王爷看起来很年轻的。”

    肖雪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周正也是崇拜赵澈的,对他又忠心,于是很尽责地把赵澈的英雄事迹一遍一遍地和肖雪说,说得肖雪一颗少女心荡漾荡漾。

    接着她有掰着指头算,十八岁……的确是个不小的差距,然而,他看起来很年轻,和她的混蛋爹绝对不是一个界限的男人,肖雪宽宏大量地觉得,嗯,十八岁的距离是可以接受滴。

    肖雪没让周正送,她自己快马加鞭赶回北郡,豪言壮志地和她的混蛋爹和哥哥宣布,我找到意中人了。郡王欢天喜地,啊,苍天啊,终于有人能被她闺女祸害了。世子愁眉苦脸,妹没这么快就不要他了,哪个没良心的混蛋拿走她的心。

    郡王和世子问她的意中人是谁,肖雪很铿锵有力地回答,“赵澈!”

    世子倏然从椅子上跳起来,郡王一屁股栽到地上去,肖雪兴致勃勃地把赵澈英雄救美的事迹说了一遍,接着握拳,“爹爹,哥哥,我一定要嫁给他。”

    世子怒,“什么狗屁的英雄救美,人家是扫荡强盗窝正好救了你,什么眼光,什么眼光,他都能当你爹了,你不是要找个年纪小的吗?你不是要找个疼你的吗?你不是要找个听话的吗?他哪点符合你的要求了,他年纪不小,脚趾头想也知道不会疼你,他看起来像是会听你话的吗?啊啊啊啊……”

    世子抓狂了,语句蹦得和机关枪一样,打得肖雪一愣一愣的,她了解地笑笑,英气地拍着世子的肩膀说,“哥哥,我嫁人了最爱的也是你。”

    世子总算觉得有点小安慰了,肖雪又做星星眼,“所以哥哥,你就让我嫁给他吧,你赶紧帮我说媒去。”

    世子吐血三升不起。

    想当然的这桩婚事没人同意,世子从家国天下说到品德性格,又从他们的生辰八字说到夫妻相的问题,从各方面论证了赵澈和肖雪不般配的论点,抬出N多论据,最后都没能打动肖雪,她还是坚持认为赵澈最好,她要嫁给赵澈,肖冰肺都气炸了,就是没能阻止他妹妹如气泡一样膨胀的单相思。

    肖雪想法很简单,她觉得赵澈好,她要嫁给赵澈,这和北郡没有什么关系,单纯是两个人的事情,肖雪喜欢赵澈这件事在肖家是闹得惊天动地啊。郡王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昏庸,却是一个最好的父亲,他对儿女的宠爱超过一切,超过他对地位名利的追求,他贪财是因为他想让儿女过更好的生活。他使出杀手锏,几乎是哭丧着脸和肖雪说,“你让他叫父王爹爹,你让父王情何以堪啊,他以后一定会谋逆,他没好下场,闺女啊,父王就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啊,你舍得父王送走你母亲又送走你吗?”

    一抬出王妃,肖雪就没辙了,可这一次她意外地坚持。

    她觉得他是北郡郡主,如果和赵澈联姻,他一定同意的,因为当年赵澈的势力还没到如日中天的地步,需要北郡,肖雪的想法是正确的,如果当年她北郡王提出联姻,赵澈一定会同意。然而,北郡王不肯,肖雪好几次都想去宁州找赵澈,她要自己追求自己的爱情去。

    北郡王和肖冰把她看得死紧,最后同意到了十八岁如果赵澈还没娶亲,他们就去娶亲,肖雪愤怒,“十八岁,那要五年,他一定娶亲啦,我不要拉拉啊……”

    世子握拳,“不怕,他娶妻我就杀了他王妃,他照样娶你。”

    肖雪,“……”

    基本上,肖雪是很听肖冰的话,肖冰就这么幼稚的忽悠下,肖雪也同意了。她派人打听赵澈的喜好,开始学诗词歌赋,开始学舞蹈,开始学一切他喜欢的事情……

    赵澈在成亲很久,很久以后才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女孩,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默默地喜欢自己,等着自己,他甚至不知道,不堪的自己哪一点值得肖雪青睐。

    赵澈登基后,肖雪有些失望,因为他是皇上,登基后九天至尊,三宫六院,一定会有很多女人,他根本都不知道有她的存在,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程慕白给肖冰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的想法,想让肖雪进宫,肖冰不愿意,他哪儿舍得自己的妹妹进皇宫那水深火热的地方,日后再见妹妹一面难上加难,何况他单纯的妹妹怎么在皇宫里立足。

    赵澈是什么人,那是果敢狠厉的皇帝,他怎么会对肖雪好。

    他知道,肖雪一定也不愿意,所以这件事他就和肖雪直说了,谁知道肖雪同意了。这么多年的相思让肖雪对赵澈有一种特别的执着,只有一面之缘,却那么执着,她自己也不明白,可始终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

    又圆,又亮,是她人生中的最美的晚上。

    然而,一等半年,立后的圣旨始终没有下来,程慕白又写了一封信,让肖冰主动提起此事……

257

    然而,一等半年,立后的圣旨始终没有下来,程慕白又写了一封信,让肖冰主动提议,肖雪是有点愤怒了,北郡兵强马壮,三郡联合起来都不够北郡塞牙缝,他不娶她是什么意思?

    肖雪一怒之下就做了她人生中最正确一个决定。

    她也写了一封信,夹在肖冰的奏折里,一起送往京城。肖雪的信,只有两个字。

    这一日对赵澈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北郡的人送来奏折,李公公帮他放到一边,午后他小憩片刻,去御花园走一走,夏日花园的荷花开,亭亭玉立,赵澈难得有心情来赏荷,这宫中一位妃嫔都没有,朝中百官议论纷纷,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不担心他的地位。

    内有北堂镇南,外有程慕白,他的江山稳固得很,他不想为了别的什么愿意娶一名自己不认识的女人,他渴望一份云不悔和程慕白那样的感情。

    所以立后的事情就缓下来,程慕白说他这么挑剔,又在宫中能认识什么女人,最终估计是宫女为后。赵澈不在乎他人的言论,他警告程慕白,再废话他就让云不悔进宫,程慕白乖乖的闭嘴了。

    这一日中午在凉亭赏荷,他不想回御书房,就让李公公把没处理的奏折拿过来,其中有北郡世子的奏折,赵澈没想到的是,肖冰的奏折下面还有一封信,他先看了奏折,肖冰表达自己的意愿,想送妹妹进宫。赵澈只是冷笑把奏折丢到一旁,他最近特别反感这一类的奏折,朝中大臣家中有女儿,有侄女、有孙女的都迫不及待地送女儿进来,什么心思他自然清楚。

    他原本不想拆那封信,可信封上娟秀的字迹让他有了好奇心,这不是男人的字迹,所以他打开了信,赵王这么多年什么没经历过,唯独没经历过被人求亲这件事。

    娶我!

    两个字,简单明了,甚至是带着命令的口气的,他想,这女人一定很强势,他不喜欢强势的女人。后来赵澈成亲后,了解自己的妻子才能想起,她写这两个字的时候是多么的怨念,应该是嘟着嘴巴,很愤怒地写的。

    那幻想出来的画面无比的可爱。

    周正问,“皇上,什么事这么开心?”

    周正从十一岁就跟在赵澈身边,是他最忠心的人,赵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很开心吗?周正说,“皇上,您笑了,属下这几年没见过您笑呢。”

    除了宁州那一天晚上的大笑,这几年他的笑容屈指可数。

    赵澈心想,他的心情的确是愉悦的,就冲这两个字,他娶她。赵澈起身往回走,“周正,把陈鸿起叫来,朕要立后。”

    立后的圣旨如期到了北郡,肖雪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兴奋地大喊大叫,仰天大笑,姑娘我苦守这么多年,这男人终于是我的了。

    郡王很纠结,世子很担心,这对他们来说不算一件很开心的事情,肖冰有预感,肖雪一定会被宫中的女人生吞活剥了,可肖雪这一刻那么的开心。

    从圣旨下来,肖雪就一直保持着特别兴奋的心情,一直到十月,肖冰护送她上京,总算是要成亲了。

    皇上大婚,又是立后,自然隆重。

    赵澈给了肖雪最大的婚礼排场,十里红妆,百里红绸,仪式是少见的隆重,费心,这让肖冰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赵澈为的是这一名皇后,尚以为是因为北郡。

    老实说,肖冰对赵澈真心不满意,肖雪一心都在他身上,他能有什么办法。

    肖雪上京早了七日,住在驿馆中,宫中有嬷嬷来教她宫廷礼仪,教导礼仪的姑姑叫如意姑姑,三十出头,保养得好,容颜娇美,人很好相处。肖雪单纯可爱,如意也悉心教导。肖雪聪明,学得快,这让如意姑姑很省心。

    肖雪的贴身侍女名叫绿珠,她比肖雪小一岁,机灵活泼,主仆一个性子,如意姑姑教导礼仪的时候特别也教导绿珠,免得她在宫中犯错。

    皇宫。

    “皇后真的好美,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比以前的陈贵妃还美吗?”

    “当然,她一笑,我的魂都酥了,不信你去问如意姑姑,她见到皇后都看得痴。”

    “真的吗?到底多美?”

    “仙女,不,比仙女还没美。”绿衫宫女说,“不仅美,脾气也好,又爱笑,人很随和,一定是好伺候的主子。”

    ……

    宫女们叽叽喳喳在说着未来皇后多美,没有注意到赵澈和周正等人就在不远处,赵澈本来要去别院,没想到听她们说起肖雪,这才停下脚步。

    很显然,肖雪的美貌征服了去教导礼仪的姑姑和宫女,周正笑道,“皇上,看来皇后真是美人,连见惯绝色的宫女都赞不绝口。”

    “天下第一美女,自是不差。”赵澈淡淡说,女人的外貌对他而言没多大的差别,“美人易得,佳人难寻。”

    肖冰不准肖雪在京城随便乱走,肖雪从来不是一个听话的妹妹,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要在京城了,总不能总在皇宫中吧,她至少要知道,她第二个家是什么样子的。

    如意姑姑每次来教导礼仪在上午,肖雪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过关,所以她没什么教给她的,晌午后肖雪就没事了,所以她就带着绿珠偷偷跑出驿馆,在京城大街上逛。

    肖雪的美貌放眼京城是一绝景,所以在绿珠的建议下,肖雪脸上蒙了一层白纱,把她的容颜遮住。绿珠和她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两人都是机灵活泼的人,问了路就随便走,打听了京城的绝美风景便直奔而去。十二月的京城很冷,寒风呼啸,尚未下雪,并没有什么绝美景色欣赏,这时候是冬天了,梅花却又还没开,所以景色并不算宜人。肖雪最主要是想领略京中的风俗,这和北郡是不一样的。

    北郡的豪迈和京城的繁华是两种景象。

    两人瞒着肖冰偷偷溜出来三次,都没被逮着,总是太阳下山前回去,没出过什么意外,第四天却有点不同,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

    两名纨绔子弟和一名小姐发生争执,三人似乎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争执,于是打起来,打得溏心楼中一片狼藉,肖雪正好和绿珠在溏心楼用膳,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绿珠护着她跑下去,不甚跌了一跤,幸好伤得不是很重,主仆两人退出去好远。

    两名公子哥打得上了火,最后拔出宝剑,那名引起纷争的小姐呆愣地看着,没了反应,肖雪是北郡是横着走的,可她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地盘,若是北郡出这种事她早就一箭把人给射开了。眼看两人都挂了彩,越打越激烈,肖雪一扯那名女子,不悦大吼,“喂,你是死人啊,他们都要为你闹出人命,你还站这里干什么?”

    肖雪说罢,一脚把那女子踢到站火圈里,那两名男人怕伤了她,骤然住手,那女子吓得惊魂未定,绿珠一看不好,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郡主一来虽然制止了他们斗殴,可仿佛也惹恼了他们。绿珠觉得他们很莫名其妙,明明是小姐好心解围,否则还真闹出人命,结果他们却怪肖雪伤了那女子,绿珠拉着肖雪往驿馆的方向跑。

    赵澈和周正都是看热闹的人群里,那女子是穆云霓,穆将军的女儿,今年十八岁,其余两人一人是镇北侯的孙子,一人是刑部尚书的儿子,赵澈不想管这事,不过倒是被蒙着面的肖雪引起兴致。

    周正忐忑地说,“皇上,那女子似乎是皇后。”

    “你说什么?”

    周正说,“那丫头是皇后身边的侍女,叫绿珠,属下那天见过,也打过招呼,没认错。”

    赵澈蹙眉,“去看看。”

    “皇上您……”

    “去!”赵澈冷声说,周正慌忙追着过去,别让人真的伤着皇后。

    赵澈蹙眉,程慕白曾经说,肖雪是温柔可爱,温婉大方,知书达理,玲珑剔透……嗯,光看那霸道的娶我这两字,他以为这女子还有一个强势的性情。可看她刚刚那粗鲁的一脚,什么温柔,什么知书达理,根本沾不上边,北郡小郡主肖雪的事迹他听过的也就是美貌,其他的倒是真的没听说过。

    程慕白,他这三寸不烂之舌还真什么都能吹出来,显然是骗了他,也幸好他对这肖雪的兴趣是起于她的大胆,而还真不是什么温柔、知书达理这一类的,京城随便拎出一个千金小姐就有这优点。

    然而,他到底娶了一个什么样的皇后?

    赵澈开始有点头疼了。

258

    肖雪和绿珠跑得快,没一会儿就跑到巷口拐角处,周正从暗处闪身出来挡住两位公子的追杀,亮出腰牌,两位公子慌忙跪地,周正打发他们离开,此事就这么算了。肖雪和绿珠是跑回驿馆的,往常他们都从后门爬墙进去,如今被人追得急了,从正门进去,自然惊动肖冰。

    肖冰震怒,免不了一阵教训,肖雪知道自己犯了错,却还是顶嘴,道理说得一通一通的,把肖冰气得眼睛都直了,严令侍卫守着肖雪,成亲之前不准她再外出。肖雪立刻服软,央求肖冰,什么手段都使出来,最后也只是让肖冰消了火,却没得到再出驿馆的许可。

    说起来,肖雪是有点倒霉,第二天她因为水土不服,脸上起了一些红疹,她原本不在意,可中午过后,红疹越来越痒,肖雪忍不住用手挠,一挠红疹就更鲜明,长得越多,绿珠吓坏了,慌忙去找肖冰,肖冰不敢耽误,慌忙去请大夫,后天就是婚礼,皇后却因为水土不服毁了容,谁这叫肖冰焦头烂额。

    大夫医术高明,可这红疹消失也要十来天,没有快速消退的法子,肖雪两边脸颊都长了红疹,花容月貌的脸变得分外可怕,接着出现呕吐下泄的现象,肖冰心疼不得了,她来京城好几天都没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这快要成亲才出现这状况,他有点懵了,不知道怎么办。

    肖雪一直是乐观的女孩子,古灵精怪,可再活泼洒脱的性子她也是一名女孩子,且是十分爱美的女孩子,美貌虽不是她一贯自负的东西,她却极爱这张脸,心情瞬间糟糕,两天都闷闷不乐。

    “哥哥,你想想办法,我不想他看见我这副鬼样子。”肖雪快哭了,她的脸根本没法看,肖冰着急,也没办法,无奈之下去请御医,宫里有比宫外更好的药膏。但消除红疹也要四五天的功夫,却要忌口。

    婚礼前一天,赵澈听周正提起御医去驿馆的事,随口问,“皇后怎么了?”

    周正说,“据闻皇后水土不服,皇上要详问的话,属下去找当值的御医。”

    赵澈想了想,“不必了!”

    婚礼第二天如期举行,皇上立后,普天同庆。

    肖雪戴着凤冠,红头巾覆盖,她起了红疹的脸覆盖在红巾下,肖雪走得很小心翼翼,怕出一点差错,她的心情复杂,喜悦中夹着一点惋惜和恐惧。这本该让她兴奋的婚礼,却让她觉得挫败和压力,赵澈从肖冰手里接过她的手,那是一只莹白的手,十指芊芊,四个手指上都带着宝石戒指,本是俗气的东西她戴起来非常好看,珠光宝气又贵气。她的手心全是汗,似乎很紧张,他能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

    赵澈暗忖,他的皇后不是很大胆的么?

    婚礼的程序是冗长的,祭祖,鸣炮,接受百官祝贺,肖雪一步一步都按照如意姑姑的嘱咐,十分谨慎,这是一场万千瞩目的婚礼。

    这是她和他大喜的日子。

    肖雪这时候才真切地感觉到,她这辈子都要和当初自己一眼看上的男人紧紧地窜在一起,紧密不可分离。

    婚礼持续到傍晚,如意等人才扶着肖雪去了未央宫,这是皇后的寝宫。

    到了未央宫,肖雪屏退了宫女,留下如意姑姑和绿珠,问她的脸该怎么办,如意教导她礼仪,当然知道肖雪的水土不服长了红疹,她想了想,让肖雪覆上白纱。

    若没见过肖雪的花容月貌,刹那间看见她如今的脸会吓跑任何一名男子,皇上没见过皇后,若是见她这幅摸样,恐怕会心生厌弃。男人都是好色之人,这是如意的结论,她是真心为肖雪好,所以让肖雪尽量别让皇上看她的容颜,这段时间也要忌口,直到五天后,红疹完全消退。

    肖雪忐忑不安地在未央宫等着赵澈,二更天的时候,赵澈终于姗姗而来,绿珠和如意行礼后退出未央宫,本来要有教导姑姑帮皇上和皇后行礼仪的,赵澈却不喜欢,把人遣走,虽不符规矩。他们也习惯了皇上的独断独行,所以没人敢反抗,他们就出了未央宫。

    肖雪更忐忑了,如今人坐在这里,更鲜明地感觉到面前多了一个人,她的手藏在袖口内,紧紧地握着,赵澈看着床上皇后,她意外的娇小,北国女子大多高挑健美,肖雪高挑,却纤细。他挑了盖头,意外地看见肖雪脸上的白纱,如他那天所见的一般,赵澈蹙眉,不解何意。

    盖头一掀,肖雪便迫不及待地抬头看他,已快五年不见,她记忆中的心上人仍是五年前的模样,定格在他三十一岁之时,她想看看如今的他。

    快五年了,他一点变化都没有,真要说变化,只能说眉宇间的寂寥和沧桑要比五年前重一点,肖雪的目光顿时变得柔软起来,是他,是她记忆中的他,她终于如愿嫁给他了。

    被女人目不转睛看着,他是第一次,哪怕是云不悔也不曾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赵澈身上有一股锋利的气质,总让人不敢直视,总令人觉得恐惧,所以敢和他对视的女人少之又少,几乎没有,哪怕是云不悔,对视也没几秒钟,也会稍微掩饰自己的心惊胆战。

    可肖雪丝毫没有恐惧,她看他的眼神仿佛看着多年重逢的恋人,没有对皇上的敬畏,也没有对夫君的顺从,那是一种他无法说出来的目光,眷恋,迷离,激动又欣慰。

    他习惯了别人服从他,敬畏他,不习惯别人如此生猛地凝着他,可意外的,不排斥她的目光,老赵王教给他的东西里最重要的是忠诚,且不管肖雪于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娶了她,就会好好对她。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干净澄澈,睫毛又长又密,不算很翘,就这么如扇子一样覆在柔软的肌肤下,这样似曾相识的眼睛让他有一点恍惚,他记忆极好,仿佛在哪儿见过这样的眼睛。

    两人相对无语。

    良久,赵澈伸手想要解开她脸上的白纱,肖雪如梦初醒,慌忙挥开他的手,如被什么刺激一般,人迅速站起来退开一米之外,敢这么挥开赵澈的手,肖雪是第一个,赵澈不悦地眯起眼睛,肖雪把自己所学的宫廷礼仪都忘得一干二净,以一种很柔软的语调解释,“我水土不服,脸上起红疹,不能看。”

    赵澈想起周正说过,皇后水土不服,他此刻第一关心的不是她的脸怎么样了,赵澈问,“我们之间见过?”

    肖雪一时忘了她的忐忑,仰着脸问,“皇上在宁州的时候救过我。”

    她一提起,就如一把利剑刺破了朦胧的膜,赵澈总算想起来,她是谁了,当年他救下的小丫头,问他娶妻没有的小丫头,那个在月光下对他毫不掩饰地表露出喜欢的小丫头。

    那个让他大笑的小丫头。

    难怪他觉得她的眼睛熟悉,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印象自然深刻,他果真是娶了女儿一样的皇后,他比她大了十八岁,他当年做梦都没想到,这小丫头真的嫁给他。

    “小丫头……原来是你。”赵澈莞尔,一身冷硬退去,人自然而然地变得轻松起来,他以为会见到一名强势霸道又有点嚣张的皇后,没想到是个可爱的小丫头。

    听北郡的人说过,郡王和世子宠着小郡主在北郡街上都是横着走的,可想而知,这样宠上天的结果会把小郡主变成什么样的女孩。

    肖雪喜悦,眼睛瞬间亮起来,“皇上还记得我吗?”

    赵澈点头,这不算违心之论,当年匆匆一别,后来没特意想起她,只是见到云不悔的时候想起过这双眼睛,因为那女子也有一双很美的眼睛,他想那是不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时,脑海里闪过那年的宁州,那一年的月光,那年的小丫头,没特意记得她,直到如今。

    赵澈的点头,取悦了肖雪,她变得活泼而轻快,赵澈让她坐到身边来,肖雪说,“那你不能解我的白纱。”

    “好!”

    肖雪乖巧地坐到他身边,赵澈把她的凤冠拿下来,肖雪动了动自己酸疼的脖子问赵澈,“我以后都要戴着它吗?”

    “很重?”

    肖雪重重点头,“它好丑,戴着我一定老了十岁。”

    赵澈心情愉悦起来,唇角微微上扬,果然还是那名能让他笑的小丫头,他揉揉她的发丝,“既然丑,那就不戴,我派人做一顶好看的给你。”

    “真的?”

    “真的!”赵澈说,心中暗忖,至少他娶了一名他不讨厌的女子当皇后,这是今天一场繁忙婚礼下来,他唯一的开心之处。

259

    两人虽有过一面之缘,却有些生疏,哪怕肖雪古灵精怪,活泼开朗,今天仍是她的新婚之夜,她再粗神经也有一丝待嫁女儿的娇羞之心。何况喜欢赵澈这么多年,难掩娇女儿的心思,时常娇羞地低着头,赵澈从来也不是擅长和女人打交道的男人,问她,“饿不饿?”

    肖雪点点头,他走到桌前,拌着一些莲子、百合之类的甜品给她充饥,她带着面纱,吃得慢,赵澈看着她说,“我知道你长什么样,解开面纱吧,我保证不被你吓跑。”

    “不!”肖雪意外地坚持,“你以前见我,我还不到十四岁,如今我十八岁了,你要是见到十八岁这样的我,一定会吓到的。”

    赵澈无法理解女人对容颜的坚持,他也不打算为难肖雪。

    兴许见过一面,本来他就不反感这小丫头,且他和她在一起心情极好,放松,她是纯真的丫头,年纪又小他这么多,再加上从小的忠贞观念,赵澈对肖雪自然会有一丝怜惜和疼爱,无关爱情。

    肖雪吃了一些东西填肚子,可觉得不足够,把碗交给赵澈,表示自己还想吃,赵澈挑眉,这小丫头是让他伺候她了?他起身,走到桌边,肖雪在背后喊,“我要吃肉。”

    赵澈暗忖,还点菜了,嗯,他的皇后比他更随遇而安,更适应这身份。

    赵澈把鸡丝和鸭肉、鹅肉放在一起,断来给肖雪,肖雪一点都不客气地吃,一边吃一边挑剔地说,“我们的厨子做的味道更好,这里的御厨做的东西不好吃。”

    赵澈说,“菜放了一天都凉了,味道自然差一些。”

    肖雪问,“你不吃吗?”

    他没有纠正她的称呼,他也知道,肖雪的宫廷礼仪白学了,可他和她是夫妻,没必要讲究这么多,肖雪这样随意,他反而喜欢,若是娶了一名处处敬畏,唯唯诺诺的女人,他会反感。

    “我不饿。”

    肖雪哦了一声,继续低头吃东西,没再说话。

    等她吃饱了,总算满足,赵澈把交杯酒端过来,肖雪为难地看着酒杯,一定要喝酒吗?御医说要忌口,其中就是严禁酒,赵澈见她表情不对,问,“不会喝酒吗?”

    北国天气苦寒,烈酒多,男女几乎都有好酒量,不然抵不住严寒,肖雪咬唇,接过交杯酒,刚要说自己忌口,赵澈说,“不懂喝也喝一点,喝了交杯酒才算真正的夫妻。”

    肖雪疑惑,“喝了交杯酒才叫真正夫妻,真的吗?”

    “没人教你吗?”

    肖雪困惑地挠挠头,“如意姑姑好像教过,我忘记了。”

    赵澈嗯了声,把她的手臂和他交叉,肖雪想了想,既然喝过交杯酒才是夫妻,她当然要喝,死也要喝,听如意姑姑说过,交杯酒是洞房花烛夜最重要的过程,不能错漏。

    酒不算烈,对肖雪而言,这种酒喝十几碗都醉不了。然而,酒喝下不到一刻钟,她就觉得脸上发烫得厉害,几乎要烧起来,她难受得捂着脸,赵澈发现不对,慌忙扶着她,“肖雪,怎么了?”

    “我的脸,难受……”肖雪痛苦地shenyin,眼睛浮起血丝,赵澈骤然大喝一声,“李铭,叫太医!”

    太医来得快,肖雪已经难受得昏迷过去,太医一来立刻给她诊脉,陈太医是为也肖雪诊治的太医,他惊讶地问赵澈,“皇上,娘娘是不是喝了酒?”

    赵澈点头,“交杯酒。”

    陈太医慌忙从医药箱中把针具拿出来,给肖雪扎针放救,赵澈不解,“她是喝酒才这样?”

    陈太医无法一心两用,如意说,“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水土不服,脸上起了红疹,大夫开了一些药,需要忌口,特别是酒,奴婢交代过娘娘,不能喝酒,她记得的。”

    赵澈眉心拧起,想起肖雪为难的眼睛,若非他说喝了交杯酒才是夫妻,肖雪不会喝这杯酒的,她也不会难受得昏迷,这傻丫头,来日方长,要喝交杯酒还没时间吗?

    这份心意,让他觉得动容,这小丫头是真的喜欢他吧,迫不及待想要证明,掏心陶肺要对他好,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

    “皇后可会有生命之危?”赵澈问。

    陈御医说,“皇上请放心,把酒放出来就没事,幸亏皇后娘娘喝得不多,之前又吃了一些食物垫着。”

    赵澈松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肖雪醒来时,赵澈已上早朝。他见肖雪喜欢如意便把如意分派给她,当她的掌事宫女,绿珠是近侍,未央宫又分了十二名伺候她的宫女,一名太监小云子。

    肖雪摸着自己的脸蛋,脸上还覆着白纱,一想到昨晚,她就有点害怕,她真是冒险了,幸好这酒没要了她的命,不然她到阎王面前都不甘心。

    用了早膳,如意端来一碗药,服侍她喝,肖雪最怕苦,“一定要喝吗?”

    如意笑着,把酸梅和柑橘准备好,肖雪眉梢带着一点点笑意,捏着鼻子把药灌下去,抓着酸梅往嘴巴里塞,“好苦好苦……”

    肖冰一早求见,肖雪飞快地跑出去迎接,肖冰跪地请安,把肖雪吓一跳,“哥哥,你做什么?”

    “傻妹妹,这是君臣之礼。”肖冰笑说道,语气宠溺。

    肖雪不悦,“我才不管什么君臣之礼,你是我哥哥,要跪也是我跪你,没有你跪我的道理。”

    肖冰一笑,随着她一起进了未央宫,“怎么弄的,新婚之夜就倒下了,如意姑姑不是教过你,不要喝酒吗?怎么不听话?”

    肖冰一早就听到肖雪昏倒的消息,立刻进宫看望,肖雪自己也无辜,她把事情说了一遍,肖冰叹息,“小雪,喜欢这样的男人,以后会很辛苦,以后哥哥和爹爹都在北郡,你在宫中若受了欺负我们也不知道,听哥哥的话,别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你是皇后,他不会亏待了你,只要这颗心是你的,他就没法伤害你。”

    肖雪困惑地问,“哥哥,感情是说放就放,说收就收的吗?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不是晚了,我喜欢他很多年,至今依然喜欢,不会变的,这种感情只会多,不会少,我怎么样才不要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

    肖冰说,“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皇上和皇后的感情和睦根本不要紧,你懂不懂?”

    “不懂!”肖雪干脆地说,认真地解释,“哥哥,我不懂你们在算计什么,在我心里,我们也不是皇后和皇上,只是夫妻,他是我丈夫,我是他妻子,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啊,为什么你一说就复杂了?”

    “小雪……”肖冰头疼,肖雪爱一个人,总是这样无所保留,爱人如此,家人也是如此,深刻,且干净,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疼爱她。

    她觉得他们是寻常夫妻,可他们是皇上和皇后,根本就不是寻常夫妻。

    肖冰说,“小雪,以后你就懂了,虽然哥喜欢皇上一辈子都不要教你懂这些,希望他能一辈子待你如妻子,而非皇后,可你迟早是要懂的。听哥的话,真的别花太多心思,哥哥从小到大,没害过你,是不是?”

    肖雪点头,“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明白,你让我别花心思在他身上,那我又怎么得到他的爱,我自己如果没付出,凭什么让他疼我,爱我?这不公平啊,你的意思说让我们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做不到,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喜欢皇上,我就喜欢他,我就想对他好,疼他,爱他,为什么你不让我喜欢他呢?”

    肖冰被肖雪问得哑口无言,“哥哥只是不想你受伤。”

    “我为什么会受伤,皇上对我很好啊。”肖雪说道,至少在她看来,赵澈对她是极好的,很尊重他,肖雪看着肖冰,斩钉截铁地说,“哥哥,我觉得你们都误会了皇上,他不像你们想的那么坏,他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他也会笑,也会有喜怒哀乐,为什么你们都怕他,抗拒他?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真的,你相信我,皇上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肖冰又一次哑口无言,也深深明白,他是无法说服肖雪,从赐婚那一刻开始,这妹妹一心就是赵澈了。他的妹妹,活泼可爱,心灵干净,看东西也简单通透。

    “恐怕你是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肖冰无奈地说,肖雪一笑,“那是你们不了解他,我觉得他真的很好,我没让他碰我的白纱,他就没碰,他很尊重我。我饿了,他会帮我弄东西吃,没有让我顶着酸疼的脖子伺候他,我没喝交杯酒,他会耐心地教我喝了交杯酒才算夫妻。他不知道我不能喝酒,至少我认识的皇上,不是你们口中说的那个人。”

260

    肖冰看着这样陌生的肖雪,感情复杂之极,肖雪是纯真可爱的,也是活泼开朗的,她极少讨厌一个人,却也极少非常喜欢一个人,她对所有人的态度几乎都一样,除了她的亲人。她不会为了一个人去和别人辩论,北郡小郡主我行我素,被称小魔女,从不在意旁人对她的评价如何。

    别人对皇上的评价如何,她同样也是不关心的,然而,肖雪却为了皇上和他辩论,只是因为他是她的哥哥,她希望皇上能得到哥哥的认可,得到她家人的认可。她希望这段感情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就这么简单的愿望罢了,可为什么就这么简单的愿望他都觉得真要实现是那么的难。

    小雪啊小雪……为何你会喜欢上他。

    肖雪并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皇上,她只希望他的哥哥能够祝福他,在她这样执着的目光下,肖冰如她所愿送出他的祝福。肖雪很开心,抱着肖冰忍不住落泪。

    “哥,我真的好喜欢他。”

    “哥哥知道,既然喜欢,那就去争取吧,若是皇上也喜欢你,待你好,哥哥就别无所求了。”肖冰说道,兄妹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肖冰才离开未央宫。

    中午时分,影卫把肖雪和肖冰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赵澈听,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最近的事情比较多,李公公提醒他,皇后有漾,他应该去未央宫看一看皇后,昨晚是新婚之夜发生这种事,宫中传遍了,宫女太监间流言颇多,赵澈并不想去未央宫,他真的忙,分不出心神去未央宫看她的小妻子。

    肖冰进宫看肖雪,他是知道的,他早就派人盯着未央宫,皇后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他命人要把皇后所有的事情都报上来,因为他还不放心北郡。北郡郡主为后,北郡地位更为显赫,更加难管,日后郡王和肖冰的势力见长,他若废除四郡政策一定会遇到阻力,不知道肖冰会不会有异心。他主动送肖雪进宫,他也怕暗箭难防,赵澈经历过太多的背叛,所以他很恨背叛,也恨被人算计。

    他必须未雨绸缪,所以他派影卫暗中看着未央宫,注视皇后的一举一动,没想到影卫和他报告的第一件事,就是这样的一段对白。

    他到底娶了什么样的妻子?赵澈不免得再一次疑惑,刚一开始他觉得他娶了一名强势聪明的女子,感觉很有手段。新婚之夜认出她来,赵澈便觉得她纯真可爱,毫无心机,如此简单,他为此开心,再加上是他有好感的女子,他对她也怜惜照顾,尊重呵护。

    如今听她和肖冰这一席话,赵澈看见一颗澄澈的,爱他的心,这女子是真心爱他的,从她的话便能听出这些话多么的诚挚,多么的热情。

    她竟然想要付出,想要爱他,疼他,这傻丫头,她知道怎么爱他,怎么疼他吗?只是嘴上随便说一说罢了,在他眼里,肖雪着实太小,就如他的丫头。

    可听这一份心意,她是想要一份对等的感情,因为她若没付出,他也不会有回报。她喜欢自己能打动他,赵澈唇角越发的柔软起来。他以为女人都希望男人付出,她们承受,没想到他的小丫头却有这样的心思,这令他有一点高兴,也有点感慨,他还不了解肖雪,却知道她是真心爱他,她是一名聪明,却不外露,纯真却蠢笨的女子。她想要的东西,是别的女子怕是想都不曾想过的,这和他的观念也很相符合,你若不付出,凭什么要别人爱你死去活来?他幸运的是,他救过肖雪一次,让她一眼中意。

    今天早朝,前太子又有叛乱的消息传进宫里,赵澈心情烦闷,却被肖雪这一席话带出好心情,他放下奏折,移驾未央宫,肖雪用过午膳,喝了药,正把酸梅一颗一颗丢到嘴巴里嚼,津津有味,听着如意和她说宫里的故事。

    “皇上驾到!”李公公的声音随着风飘进来,肖雪目光一亮,慌忙摸着脸蛋确定白纱覆盖好,她匆匆迎出去,一点国母之态都没有,开心得如一名得到奖励的孩子。

    赵澈也不介意她的粗莽,也不介意她的不拘小节,如意刚提醒肖雪要行礼,赵澈已牵过她的手,肖雪的手刚捧着药,十分暖和,哪怕在十一月的寒风里,她的手也是十分暖和的。“你身体不好,别在外面吹了风,进去休息。”

    肖雪眉开眼笑,“皇上,你用膳了吗?”

    赵澈摇头,如意慌忙带着绿珠和两名侍女下去传膳,肖雪担心说,“都这么晚了,你还没用午膳,会不会饿坏?”

    “不会,我吃过一些糕点。”赵澈目光炯炯地看着肖雪,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心,“皇上,我师叔说,早膳,晚膳和午膳都要定时吃,不然身体会坏掉的。”

    赵澈莞尔,“你师叔骗你的,来,坐到朕身边来。”

    肖雪坐了过来,赵澈抬起她的下巴,肖雪惊恐地握住他的手,不让他有机会扯下她的白纱,赵澈说,“别担心,朕只是想问,你的脸好点了吗?太医怎么说?”

    肖雪说,“太医说没事,只需要多调养几天即可。”

    赵澈点点头,“用过膳了?”

    肖雪点头,赵澈有些想笑,他的小妻子和别的女子真不同,嫔妃伺候皇上,哪怕是用过膳也会说没用过,讨好皇上,体贴照顾,这才是正经,肖雪仿佛没有这些意识,他很满意。他也不需要她如此虚伪,肖雪说,“中午要喝药,我也饿得厉害,所以就让如意姑姑早点传膳。如果知道皇上要来陪我用膳,我就不急着吃,一定等你。”

    她的话取悦了赵澈,他拂过她的发丝,“饿了就先吃,朕有时候忙顾不上你。”

    肖雪点头,她知道,姑姑教导礼仪的时候说过,如意和绿珠没一会儿就命人传膳上来,一共二十一道菜,菜色都不一样。皇后是十六道菜,她都觉得浪费,一个人怎么能吃下那么多东西。

    “有没有你想吃的,再多吃一点?”赵澈问。

    肖雪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摇了摇头,“皇上,这么多菜,你吃的完吗?”

    “吃不完。”

    “那为什么要摆上这么多菜,好浪费。”肖雪说,赵澈一愣,宫中的饮食一直都是传下的规矩,他初登大宝,这等琐事从来不介意,况且菜多也没什么不妥,总有自己喜欢的,多吃一些,不喜欢的,少吃一些,多一些选择。

    他没有和肖雪争论这话题,只是安静地用膳,他一贯是沉默的男人,肖雪却是静不住的女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拉着他说话,宫中规矩,寝不语,食不言,肖雪抛到九霄云外去。如意姑姑在一旁很担心,皇后一门热心肠地说话,皇上反应很淡,她真怕皇上动怒。

    赵澈没有发怒,也没有反感,更没有不耐,他很耐心地听肖雪说话,偶尔插两句,他习惯了一个人静悄悄的吃饭,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没人敢靠近他,没人理解他,他是孤独的王者,总是孤独地活着,如今总算有个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不听,他觉得很舒服。

    肖雪似乎没有意识到赵澈的冷淡和她的热情的反差,她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对皇上的爱满满地倾泻出来,把他溺毙,这样欢喜又羞涩的心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用了午膳,赵澈太忙,又要回养心殿批阅奏折,肖雪送他离开,问他晚上要不要过来,赵澈惊讶地挑眉,肖雪的不羁还真是少见。

    妃嫔敢这么问的,她准是第一人,大胆得近乎放肆。可他见她目光纯真,又暗笑是自己想多了,尚是新婚,她自然希望他陪她。

    赵澈点头,随后离开,肖雪开心不已。

    皇上走后,如意慌忙拉着肖雪,“我的皇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和皇上说话,见了面要行礼,要体贴,不能管皇上的去处,这些奴婢都和您提过,您都忘了吗?”

    “下次我一定记住。”肖雪娇俏地笑着,如意还想说,肖雪打断她,“如意姑姑,我对这宫里都不熟,您带我多走走,我好记路。”

    如意拗不过她,领着绿珠,小云子和一干宫女太监陪着肖雪逛皇宫,肖雪走南闯北,记忆很好,一时也不免得被皇宫的弯弯绕绕弄得头大,可她倒是记住了从未央宫怎么去养心殿,怎么去御书房。

    宫中很大,各种宫殿,亭台楼榭,水阁假山,应有尽有,类似的建筑,相同的宫道,几乎都要把人绕晕,听如意说,宫中只有她一位皇后,盛宠一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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