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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异样

    “那条通道在哪里?”

    苏元白问道。

    段令启一向不理会身后女子的疑问,不过当他听到苏元白的问话时,便立刻走到牢房靠里侧墙边摆放的一个五彩开光龙纹凤尾瓶旁,顺便在身上不知哪拿出一枚精致的云气鹿纹锦囊。

    只见这云气鹿纹锦囊口的细红绳被段令启一解,顿时传来一股妖异之风,将这精美的五彩开光龙纹凤尾瓶吸入这小小的云气鹿纹锦囊袋中。

    “……你这头恶蛟怎么会有这种级别的空间法器?”

    奚春雪左手揪住屈寒承的衣领,右手纤细的手指钳着一颗夜明珠,趁着这颗夜明珠的光亮,恰好看见这一幕惊道。

    空间类的法器最为稀有难得。

    这头恶蛟又不是出身显赫之徒,是一只山林野妖,怎么手上会有这种级别的空间法器?

    “法器?尊上给我可不是法器,而是先天灵器,不仅可容纳死物,还能装活人,号称云鹿乾坤袋。

    虽然比不上那什么老君的紫金红葫芦,也比不上那咋个菩萨的羊脂玉净瓶,但足以媲美十二州大部分的空间灵器!”

    段令启难得理会了奚春雪一次,颇为骄傲摇晃了一下手中的云气鹿纹锦囊袋说道。

    “呵,愚昧不知,纵然现在世人只知那无上至尊至高至的神皇,可却不该忘了漫天神佛。

    漫天神佛现如今敛而不见,不是消存灭亡,只是不想沾染你们的俗尘之气罢了。

    要知道如今登天不难,下地易。

    你口中的老君是太清道德天尊,而他的紫金红葫芦更是这混沌初分,天开地辟之时,由万山之祖神山昆仑上的一缕仙藤所结。

    而你不敬的那位菩萨,是观世自在菩萨,她手中的羊脂玉净瓶,可装五湖四海之水,亦可使枯木逢春。

    且不说这两位尊者名讳来历,光是他二人手中这两件器物都是上等的仙器,你这又是什么玩意去碰瓷对比这两物?况且你那锦囊能容纳活物?恐怕能容纳的活物仅仅只是稚鼠之物吧。”

    奚春雪冷嘲一声,即便这头恶蛟手中的锦囊是先天灵器,但他拿出来的对比之物,实在着实有些可笑。

    段令启本想发怒,但一听她说出老君和菩萨的名号,暗自嘀咕了几句,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口中念叨那两件器物是从东墟山某个破落洞府中的残籍古书中所看,而器物的主人更是只知称呼,不知名号。

    但这女子竟然能信誓旦旦说出器物主人的名号,这足以让段令启这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山林野妖感到忌惮。

    不过段令启和奚春雪的争吵依旧不会影响苏元白半分,他仍然自顾的走到段令启移开的通道口,眼眸平静望着通道口上的黑色地砖。

    自他醒来之时,苏元白没有去控制或者操控自己应该做什么,反而顺着自己的下意识举动而行动。

    这样下来,他大概猜出了他本人的性格,是一个好奇心颇重且喜欢助人的性格,生性也并不凶残,遇事不害怕,反而隐约有期待。

    那么这样的人是怎么沦落成这座监狱的囚犯?

    苏元白蹲下身掀开那块与周围方砖不同的地砖,望着足以容纳两人身躯并行的幽深通道,沉默的想道。

    “这座地牢是没有通风口的。”

    苏元白忽然说道。

    “是的……不止地牢,所有监狱牢房都没有通风口。”

    被奚春雪揪住衣领,几次挣脱未果的屈寒承颇为尴尬的回应苏元白说道。

    他没想到这个相貌不错的女人力气竟然不小,押送她入地牢的时候一点都没感受出来。

    “那缕阴寒的风是从哪里来?”

    苏元白眉头微微皱起,他已经做了一些尝试和判断,例如刚才段令启攻击那人,最后那人逃跑的时候。

    这让苏元白确定他的感知是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风?”

    段令启听到苏元白的低语,也皱起了眉头,他怎么没感受到什么阴寒的风。

    “对哦,我说我进到你的牢房怎么会感觉有些奇怪,你的牢房原来是有风的!”

    屈寒承倒是突然眼睛一亮,他今日拿着担尸架到牢房时,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听这囚犯一讲,屈寒承也算是想明白了。

    是风。

    这座封闭的地牢里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阴森森的风。

    嗯?

    屈寒承眨了眨眼睛,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面前闪过了。

    揪着屈寒承衣领的奚春雪却骇然抬起她明亮的眼眸,望着牢房内仅仅只剩下一人的段令启。

    “他没有用任何炁?”

    奚春雪望着段令启惊问道。

    “你猜。”

    段令启冷冷一笑,用红绳束缚住云气鹿纹锦囊袋口,将锦囊塞进他手腕蓦然浮现的黄色麟片之中,然后不急不缓走出了牢房。

    刚才苏元白就像是使用了类似于缩地成寸的道门奇术,是一门空间转移的道门神通。

    可是奚春雪没有感受到任何炁息流动。

    难不成是这个缚灵玄链的缘故?

    奚春雪低头看着手腕上咣当作响的铁链,但刚才那头恶蛟施展妖术时,她能清晰感知到恶蛟身上妖力流淌。

    而且最让奚春雪诧异的是,在刚才的位置上还有他留存的虚影,即便虚影残留的时间很短,但依旧存在。

    但空间转移的神通不会留下人的虚影。

    想不明白,别想了。

    奚春雪纤细的手掌又蓦然抓紧,把想要趁她刚才放松溜走的屈寒承揪住,然后拖着他走向另一间牢房。

    苏元白自然不知刚才的举动给奚春雪留下多少困扰,他只知道刚才狱卒说的话,解开了他心头的疑惑。

    而他要急切的去验证一下。

    所以他的速度便难得快了一些。

    苏元白回到自己简陋的牢房,首先看了一眼草铺的通道,那是段令启之前所挖掘的通道,他亲自钻过,那缕阴寒的风不会是从那里来的。

    所以还只剩下一个东西。

    褐色瓦罐。

    苏元白没有任何犹豫将这褐色瓦罐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臊臭尿液的味道,令人不禁想要把这瓦罐重新盖上。

第十七章 虚影

    啪。

    清脆的瓷器碎裂声音传来,苏元白低眸望着被自己下意识一脚踢碎的褐色瓦罐,有时候感知太敏感强烈也不是一件好事。

    “尊上,怎么了?”

    段令启这时刚走到牢房口,听到这碎裂的声音连忙关心问道。

    苏元白没有回答段令启,他看着一地的瓦罐碎片,骚臭的尿味眨眼间就弥漫在整座牢房,令后续进来的奚春雪和屈寒承都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

    “什么人的尿味这么臭……得这么有水平。”

    屈寒承嫌弃掐住自己的鼻子说道,不过他很快意识到这个牢房的主人是站在碎瓦片上的俊美男子,连忙改口。

    “这不像是人的骚尿,像是马尿。”

    段令启的表现没有像屈寒承和奚春雪那样夸张,他耸了耸鼻子疑惑的说道。

    在段令启的印象中,进出这间牢房的人物,没有马妖。难不成是他离去的这两个月中有马妖进来了?

    “是什么尿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借此隐瞒什么。”

    苏元白侧眸看了一眼段令启。

    “您不会是想让我把这些碎瓦片拨开吧?”

    段令启面色一凛,不太确信的问道。

    苏元白点点头。

    “你来。”

    段令启立刻回头看着奚春雪说道。

    “让他去。”

    奚春雪虽不喜欢段令启这小瞧人的语气,但她清楚想要离开这座监狱,目前的办法只能紧随着他们一起,于是便把手中的屈寒承丢了过去。

    她可不想碰那些沾满不知什么动物的尿臊味瓦片。

    “我?我……觉得我在这监狱呆着挺好的。”

    屈寒承挠挠头尬笑着说道。

    周遭却是一片寂静。

    一息。

    二息。

    “我来!”

    屈寒承一咬牙走到碎瓦片旁边,捏着鼻子一口气将碎瓦片全部捡到一旁,当他捡到碎瓦片其中一块的时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这块菱形碎瓦片像是被嵌在了地上。

    哪怕屈寒承两只手用力去拉扯这块菱形碎瓦片,除了将自己的手指头磨破皮外,连移动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滋。

    潺潺的水流自段令启的趾尖淌出,落在这块菱形碎瓦上,水流看起来并不具备任何威力,但刚才屈寒承不小心触碰到这水流的边角,身上衣物瞬间裂开,并且还留下了一道血痕。

    “不行,你的妖力全被这块菱形碎瓦吸收了。”

    奚春雪望着纹丝不动的碎瓦摇头说道。

    “我倒要看看它究竟能吸收多少!”

    段令启竖瞳闪过一丝狠意说道。

    “这里不是外面,没有灵气供你吸纳炼化。那颗蟠桃带来的灵力恐怕不支持你持续消耗下去,你体内的妖力一旦消耗一空,你还有什么作用?”

    奚春雪冷声说道。

    这座狴震狱可还有一个束灵法阵,能隔绝外界所有灵气的进入,这头恶蛟要是一直这么消耗自己的妖力,恐怕到后面真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也只能当一个抗揍的货色。

    “可以了。”

    苏元白忽然说道。

    然后他弯下腰,伸出两根手指,拿住这块菱形碎瓦片的两侧,看起来毫不费力的向上一拉。

    一道灰色的光芒闪过。

    苏元白看着自己手掌的圆形伤口,掌心处已经被这道灰色的光芒穿透,若不是自己及时抬头,恐怕这道灰色光芒穿透的就是自己眉心。

    “你能早拿开……为什么不自己拿?”

    屈寒承一脸懵圈的望着苏元白手上的菱形碎瓦片,这东西可是他刚才竭尽全身力气都扯不下来的玩意,就这么轻易的被拿下来了?

    “臭,被冲了一下感觉会干净一点。”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屈寒承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识趣的闭上嘴巴。

    他跟这些人没法比。

    “尊上,您手上的伤口似乎与那只狴犴脑袋上的圆形伤口一致?”

    段令启疑惑望着苏元白手掌心的伤口,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这道伤口与地牢过道上狴犴尸体伤口差不多。

    “那道转瞬即逝的灰色光芒带着浓郁的阴煞气……”

    奚春雪有些犹豫的说道,她没有将后半段话说出来。

    因为一般而言最容易滋生这等浓郁阴煞气的地方,是阴气最盛的阴曹地府。

    所以这桑榆岛上的狴震狱又怎么会与阴曹地府扯上关系?

    还有这个奇怪的男人。

    奚春雪看着苏元白的侧影,她的心微微悸动,她总感觉自己步入了一个她所看不见的泥潭之中,越陷越深。

    “这道伤口与外面那头狴犴的伤口一致,它的作用不仅仅是表面,而且还触及我的魂魄。”

    苏元白受伤的掌心微屈,他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疼痛外,还有自身灵魂深处的刺痛。

    “可是这么细小的口子能容纳谁过来呢?”

    屈寒承伸头看了一眼苏元白脚下如铜钱方孔般大小的地下孔洞,嘟囔着说道。

    仅这一眼,屈寒承的耳旁蓦然间萦绕着无数恶鬼喊叫的声音,接着他便躺在一块石台上,身体不得动弹。

    而空中却突然出现一柄利刀刨开他的肚子,割下他的心脏,抽出他的肠子,丢弃在一旁。

    但这并没有结束,他身下的石台突然消失不见,因此屈寒承也由此从高处坠落。

    可坠落之地却是一片刀山,直接将屈寒承穿肠破肚,使得他浑身血流如注。

    紧接着又是飞刀火石从空中纷飞,直接将屈寒承弄得粉身碎骨后,屈寒承才猛然从这地狱噩梦之中惊醒过来。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大海之底应该是……地狱第五殿阎罗天子所掌管的叫唤大地狱。”

    奚春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苏元白身边,蹲下身子望着屈寒承涣散眼眸里残留着骇人倒影缓缓说道。

    “你懂得挺多,地府的事你都清楚。”

    段令启冷哼一声说道。

    “不是我懂得多,而是书中记载颇为详细。”

    奚春雪看见屈寒承涣散的眼眸逐渐有了神采,心中微奇,一般来说,一个凡夫俗子经历这样一场叫唤大地狱的虚影游历,早就心胆俱裂,坠入无边地狱。

    纵然真醒过来也活不久,可这个狱卒竟然只是满脸虚汗,神色惊恐而已?涣散的瞳孔都慢慢变得正常。

    这个狱卒恐怕来历也是不简单。

第十八章 命令

    “你的意思这下面通往的是地狱?”

    苏元白低下头看着脚下这道方孔,一眼望去尽是黑暗,不过他并未遭受到屈寒承那般痛苦的地狱游历体验。

    “哪怕这下面不通往地狱,也会通往开启地狱的某个门户,否则他的瞳孔倒影里不会出现叫唤大地狱虚影。”

    奚春雪点点头说道。

    “我……我刚才是下……地狱了?”

    屈寒承他先是摸着自己的肚皮,确认自己没有被开膛破肚,再是捂着自己跳动的心脏,结结巴巴惊魂未定的说道。

    但屈寒承的话很快被接下来的话语淹没了,没有人理会这个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可怜兮兮的狱卒。

    “这么说的话,杀死这只狴犴的是地府的阴差?”

    段令启轻抚自己的山羊胡,当他听到奚春雪的话时,立刻显得颇为聪慧的样子说道。

    “你说是负责受命拘魂引路的阴差?这相当于是说地狱第五殿的阎罗天子要这头狴犴的命。

    按照你所说这狴犴并不是真龙之子,何至于地狱第五殿的阎罗天子要这头狴犴的龙魂?

    杀死这头狴犴的可能是来自地狱的某个恶鬼凶煞,但不会是你口中的阴差。”

    奚春雪摇摇头说道。

    “你现在比之前冷静很多。”

    苏元白回头看着奚春雪说道。

    在之前的印象中,奚春雪表现的很急躁,现在冷静说话的样子倒是有些出乎苏元白的意料之外。

    “旁观者清而已。”

    奚春雪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

    “假如你们的猜测都对,那么我的这间牢房从一开始就被地狱的某个鬼魂监视,并且这个鬼魂于前些日子杀死了青铜门后的狴犴。

    这个狱卒他也没说谎的话,那位张司狱长离岛之前来过这间地牢,这一周内三个副司狱也来过这座地牢。

    他们就没有发现这件事吗?”

    苏元白低眸轻疑道。

    “每一任司狱长在接任之前,会被上任司狱长交接监狱的各种事务,也会巡视监狱的每一个角落,防止接任时出现任何差错。

    所以张司狱长不可能不知道……”

    奚春雪也在一旁皱眉思考说道。

    “他或许真有……可能。”

    段令启轻咳说道。

    还未等奚春雪和苏元白看向他的时候,段令启便说出了理由。

    “因为上一任司狱长暴毙在监狱里。”

    段令启说出这句话时,暼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苏元白,这一明显的细节被手持夜明珠的奚春雪看得一清二楚。

    难不成上任司狱长的暴毙跟这个男人还有什么关系?

    “所以那位司狱长才会于二十年前急忙被安排此地,与他一起的李小燕则是真正负责打理狱中事务的人。

    并且这位司狱长入世之前听闻是终南山玉柱洞的某位真人亲传弟子。”

    段令启说道。

    “终南山玉柱洞曾经是上古某位金仙的道场,现如今终南山也是道教圣地,这司狱长的来历恐怕不小。”

    奚春雪倒吸一口气凉气说道。

    她观气远瞧出司狱长的本领不小,但却没想到司狱长背后的来历却也同样不小。

    “这也是我同你所讲?”

    苏元白望着段令启轻笑问道。

    段令启尬尬点头。

    “你连新任司狱长的来历背景皆一清二楚,又能自由行走在这地牢打开青铜门,拖出狴犴尸体,还是这头恶蛟的尊上。

    你又是什么来历?”

    奚春雪神情警惕望着苏元白问道。

    苏元白平静看着奚春雪没有说话。

    “我可以先自报家门,我是山青州柏古城人氏,亦是无量山琅嬛宫三代弟子,师从玉华真人,宫中所供香火乃是金母元君。”

    奚春雪看着苏元白缓缓说道。

    “我……是碧落地牢的一号囚犯。”

    苏元白望着奚春雪明亮恳求的眼眸,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

    “呵,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说罢了,何必随意编造这种话语用来取笑于我。”

    奚春雪明亮的眼眸暗淡几分自嘲道。

    “不是编造,我记得的事情只有这些。”

    苏元白摇摇头说道。

    “您真的忘了很多事情?”

    段令启忽然开口问道。

    苏元白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你的名字我没记错的话是叫苏元白?不过叫不叫苏元白也不重要,我就不陪你在这里玩了。

    没了记忆,你就无法记起血咒,驱使血契强行逼迫我。”

    段令启嘴角突然上扬,脸上的笑意有些猖狂对着苏元白颇为桀骜的说道。

    奚春雪皱眉看着这一幕。

    “你确定?”

    苏元白微微侧头看着段令启问道。

    段令启心脏猛然一抽。

    他说不清这是自己的的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只是苏元白的平静脸庞让段令启突然有些紧张了。

    段令启脸上猖狂的笑意渐渐收敛,桀骜的姿态也变得有些恭敬。

    “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你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做。我忘记了很多事情没错,不代表我以后想不起来。”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你……也太蠢了,即便他失去了记忆,但他的实力不还是在吗?况且在这座地牢里,没了他的脑子,你还能去哪里?

    别忘了你获得的消息都是他告诉你的。

    更何况我没有记错的话血契一旦生效,不需要契主再度使用血咒,仅仅一念一想就可以驱使你行动。

    除非你强烈反抗,才会使用血咒强行迫使你遵从。”

    奚春雪这才大概看出来一些眉目,无奈扶额说道。

    她着实没想到这头恶蛟仅仅因为他的主人忘了血咒,就胆敢当场反水。连思考他主人说的话究竟有没有可能是假的,这种想法都不去思考。

    恶蛟的脑子里恐怕全是水吧。

    “谢谢。”

    苏元白忽然侧眸对着奚春雪说道。

    奚春雪一脸茫然。

    “别!”

    段令启仅能发出这一声高呼,然后他的身体盘踞在一起,皮肤骤然浮现出无数缕深黄色的鳞片,脑袋更是已经变成了一头恶蛟模样,额头微鼓,但无角。

    “挖。”

    苏元白心念一动,口中述说道。

    然后,现出真身的段令启四爪猛然萦绕起淡淡的水雾,整个身躯猛然钻入那道方孔之中,刹那间便形成一个充斥着水汽的幽深通道。

第十九章 始乱

    阴森肆虐的冷风在这条幽深的通道里呼啸,苏元白没有犹豫纵深跳进这条足以容纳两人并行的幽深通道。

    屈寒承下意识探头看了一眼通道,忘了刚才自己也是伸头中了地狱幻境,没有半点提防小心。

    “好看吗?”

    奚春雪对着屈寒承说道。

    “什么都看不到。”

    屈寒承皱眉看着黑黝黝的通道,除了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阴森肆虐的冷风外,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就下去看看。”

    屈寒承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立刻感觉到不妙,还没等他转头离开,背后传来一股推力,然后他身体失去平衡,骤然坠入这幽深的通道之中。

    “诶?!!!!”

    屈寒承的惊慌叫声随着他的坠落变得越来越遥远。

    奚春雪手握夜明珠站在牢房内,她站在幽深通道的边缘,纵然有夜明珠的光亮,这幽深的通道依旧看不清半点。

    仿佛所有光芒都被吞噬。

    下去?

    奚春雪皱眉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的双手仍然被缚灵玄链禁锢,用不得半点术法,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驱使使用的符箓法器,在下面遭受任何危险都没有反抗的机会。

    不下去的话,那么她一个人就要面对随时可能会下来的狱卒牢吏,还要想办法解释那头横在地牢过道上的狴犴尸体。

    似乎待在上面也不是好的选择。

    奚春雪揉了揉额头。

    既然这样,不如赌一次。

    奚春雪轻吐一口浊气,她脸上的忧虑与沉思散去,坚毅的神情浮现在她漂亮的脸庞。

    如果我能活着出去,在无量山上陷害我关进监狱的人,我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奚春雪如同站在悬崖边上,纵身一跃,便跳进这不知尽头是何处的幽深通道之中。

    地牢变得寂静无声。

    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忽然在地牢内响起,一抹嫩绿的冷光出现在过道尽头的敞开青铜门门后。

    “《玄龟息》虽是一门长生奇术,可敛去全身气息,如山石死物一般,但应该也瞒不过他。

    他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清冷的声音在过道上回荡,可惜的是这空荡荡的过道已经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

    “也不知上面现在是什么情况,究竟有没有遮住狱神庙神堂供奉的圣人雕像双眼。

    在一个远古圣人的眼眸底下干这种偷天换日的事情,即便只是远古圣人的人间塑像眼皮底下,这件事还是颇为刺激的。”

    清冷的声音悠悠轻叹,嫩绿的冷光缓缓消失,即将熄灭的时候,嫩绿的冷光照在能漆黑的地面上,地面上全是早已经干涩的血迹。

    血迹纵横交错,形成一个复杂晦涩古朴的血阵。

    最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这血阵给人的感受仿佛具有生命力一般,就像是具有魂魄的活人。

    嫩绿的冷光熄灭,清冷的声音也消失不见,随着声音消失不见,那淡淡似若蚊蝇的气息也已经消散。

    不知是离去了,还是仍待在青铜门后。

    片刻。

    在过道尽头的另一边圆形拱门处,黑暗之中隐约能看到一道人影轮廓从圆形拱门内走出。

    “李副司狱。”

    碧落地牢门外,庄晓尘和许未央望着长巷外迈着急促步伐走来,穿着九品蓝雀补服的黑脸胡髯大汉,连忙低头称呼道。

    “刚才可有一个丙级狱卒入这地牢之中?”

    李小燕的声音如他的容貌一样粗犷,一双虎目泛着精光望着地牢左右的银甲护卫沉声道。

    “是有。”

    庄晓尘看了一眼许未央,见许未央微微点头,便对李小燕低声说道。

    “你二人速速前去地牢捉拿他!他在狱吏房暴起杀人,杀死一个甲级狱卒,并且还将他同行丙级狱卒打得重伤!”

    李小燕厉声道。

    庄晓尘正准备听命下去的时候,许未央忽然伸出手中红缨长枪看似无意拨动了源于地牢门上的木板。

    木板转身,铜镜蓦然照在李小燕身上。

    “呦,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许未央撇了一眼铜镜,轻笑着说道。

    “你胆敢违背本官的命令!”

    李小燕呵斥道。

    “你身上的是官服,若不是正式场合,是不会有大人穿戴着官服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了。

    而且,你别看这枚铜镜内嵌于木板,既无纹饰浮雕,也无纹路图案,可它却是一枚实打实的照妖镜。”

    许未央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冷漠。

    这李小燕一抬头,赫然发现铜镜中的自己毛茸茸蓬松的红毛尾巴甩动,狐狸脑袋上的尖嘴正在一闭一合。

    “动手!”

    许未央一见这狐妖抬头,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红缨长枪刺向面前“李小燕”的胸口。

    庄晓尘还有些顾忌,待他也抬头确认铜镜上映出的人究竟是不是妖怪的时候,却错开了与许未央联手夹击的好机会。

    只见这头狐妖向左纵跃后退,边后退时边变幻人身,时而是妩媚动人,衣着寸缕的妖艳女子,望着许未央的眼眸楚楚可怜,娇艳动人。

    又时而是清秀白面书生。

    总之是千变万化,却撼动不了许未央想要诛杀它的心。

    “你这人既不喜美女,也不好龙阳!”

    狐妖面对许未央这急促凌厉的枪法,明显招架不住,接连后退已经有了十余步远,身上也留下几道血痕。

    铮。

    长枪轻鸣。

    许未央斜持长枪,皱眉望着这头幻化人身冲着他妩媚微笑的狐妖,忽然枪头一转,红缨长枪脱手而出。

    “调虎离山?”

    许未央回头看着被他钉在红墙上的呲牙灰狼,然后冷笑转头看着面前的这只狐妖。

    妖怪跟他玩起兵法来了。

    许未央注意到这头狐妖明明有机会逃跑不逃跑,还特意放了几道空隙让这头狐妖窜入地牢,它也不窜。

    那它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训妖院就应该拆除,你们这些妖怪怎么可能会通晓人理,习圣贤之书?!你们就应该被剥皮削肉,成为我们的衣裳口粮!”

    许未央声音骤冷,手掌虚握,钉住呲牙灰狼的红缨长枪几番振动,蓦然回到许未央的掌心。

    “你们人果然都没想过跟我们妖一起生存,所谓训妖院?呵,明明只是为了满足你们人的私欲,调养出的一个个奴隶!”

    狐妖骤然现出真身,妖身赫然高有一丈,毛发倒竖,浑身萦绕着浓郁骇人妖气。

    它的一双狐眸不再有半点狐族应有的妩媚,反而充斥着怨恨与怒气,望着不远处被庄晓尘凤头利斧斩下来的灰狼头颅。

第二十章 引魂

    “晓尘,你先拿着这灰狼头颅当板凳坐好了,看看我的枪法最近有没有下降!”

    许未央望着这一丈高的红狐并不害怕,反而持枪大笑,背对着庄晓尘说道。

    在这狴震狱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件逃狱事件。

    “好!”

    庄晓尘单手提着头大如灯笼的灰狼头颅放在地上,灰狼的鲜血溅满自己鱼鳞银甲,他也不急着擦拭,持着凤头利斧大声应道。

    “不知死活。”

    狐妖低声应道,一口妖异之风自它尖长仰起的狐嘴里汇聚,然后呈现漩涡状,带着腥臭的气息喷向持枪大笑的许未央。

    “区区两尾妖狐也敢叫嚣?你这刮骨妖风连我这身金盔银甲都难以伤分毫!”

    许未央冷笑一声,他早就看到这只狐妖背后的两只狐尾,这代表着这只狐妖修行不过三百载,而且从这杂色狐毛来看,像是一头野狐妖。

    而他可是曾经在雾妖森斩过五尾狐妖!

    但还未等许未央准备持枪准备斩杀这头狐妖,顺便试试自己实力有没有退步的时候,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突然汇聚一团浓郁的乌云。

    黑压压的乌云雷电闪烁。

    “渡劫?”

    庄晓尘抬头看着头顶的乌云惊讶问道。

    “渡劫?它不配,我也不配。”

    许未央任由那股漩涡妖风刮在自己身上,正如许未央所说这股妖风虽有些腥臭,但并不能伤他分毫,刮得他鱼鳞银甲银光阵阵,金盔龙纹游动。

    “那这是怎么回事……”

    庄晓尘正诧异这天地异象变化,忽然他感觉到后面有一只手搭在肩膀上。

    滋。

    凤头利斧顿时砍向身后,只听到斧刃似是划过某个坚硬防器的声音,一连串斧刃带起的火星光芒让庄晓尘心情沉重。

    这背后突然出现这人,恐怕不好对付。

    “是我。”

    平和的声音在庄晓尘身后响起,一张慵懒白净的脸庞,他微眨眼睛的样子显得倒有些俏皮可爱,可是他左手金丝竹纹手套轻易拿捏住凤头利斧的样子,不会让人觉得半点可爱。

    “你的反应挺快,差点就把我的脖颈也斩断,变成你座下的那灰狼头颅一样。”

    “我不知是沈副司狱!”

    庄晓尘连忙一脚踢飞座下的灰狼头颅,半膝跪地,低着头对着从地牢里走出来的慵懒高挑男子慌忙说道。

    “没事,我跟这头灰狼还是不一样的。”

    沈副司狱打个哈欠,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看起来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左手将庄晓尘的凤头利斧松开,右手懒洋洋的抬起,轻轻打了个响指。

    “落。”

    黑压压乌云之中蓄势待发许久的闪电伴随着沈副司狱口中的道字真言,骤然落在四肢被地面突然冒出的绿竹禁锢的狐妖身上。

    粗壮如手臂的雷电瞬间就将狐妖后背劈得皮开肉绽,焦烟四起,凄厉的叫声从狐妖口中传来。

    雷电对于世间万物来说都是毁灭的存在。

    “沈副司狱,不如让晓尘这凤头利斧砍去它的脑袋,免得您这一道道雷电劈得麻烦。”

    许未央转身望着站在地牢门口浑身衣服湿透的沈副司狱,缓缓躬身说道。

    “他的凤头利斧能斩去肉身,怕是斩不掉妖魂吧?

    我这一道道雷电虽然劈得麻烦,但是可以让它灰飞烟灭,再也转世不得,彻底的消失不见。”

    沈副司狱眯起的丹凤眼微微睁开,他的湿润白衣腰间不知何时悬挂了一个鹅黄葫芦,葫芦口半敞,一缕缕灰色的烟气正在被吸入这个鹅黄葫芦之中。

    灰色烟气依稀能看出一头狼魂虚影。

    “不过这头狴犴是怎么死的呢?”

    沈副司狱缓缓向前走去,一具足有两丈长的狴犴尸体被他从漆黑的地牢里,拖出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散去。

    束缚狐妖四肢的青竹也从地面褪去,被劈得奄奄一息的狐妖重重瘫倒在地上,掀起一片厚重的尘土。

    “沈副司狱说的没错,这只狴犴是怎么死的呢?”

    右侧死牢黑墙墙头,忽然出现一道身影,他双手环抱着纸幡,轻飘飘的语气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突然猝死。

    庄晓尘和许未央见到这人立刻神情警惕,分别拿着凤头利斧和红缨长枪对准他。

    因为在这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清秀男人身后,赫然多出了十几道遮天蔽日的虚影,这些虚影皆戴枷锁。

    “谢谬安。”

    沈副司狱一双丹凤眼再度眯起,慵懒的脸庞浮现一丝微笑,仅仅只是叫出这清秀男人的名字。

    “沈副司狱,我也想知道这头狴犴是怎么死的?”

    瘫倒在地面的狐妖身后,不知何时林副司狱也已经来到了此处,他的身后跟着两排狱卒,个个凶神恶煞,一排有四人,个个臂肩上都是金线纹绣的甲字。

    不是普通的白线。

    只见这一排狱卒末尾走出一人,他手拿泛着淡淡黄光铁链与木枷,对天抛出。

    蓦然间,木枷涨大数十倍,将地面上奄奄一息的狐妖擒住,而铁链在半中旋转几圈,自身不知延长多少倍,最后捆住狐妖妖躯。

    随着铁链桎梏住狐妖,狐妖妖躯也缩小成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狐狸,被这不苟言笑的狱卒以铁链为绳,挂在自己的腰间。

    “就你们两个吗?”

    沈副司狱没有急着解释,双手环抱脑后,抬眸看了一眼远方的狱神庙,静候片刻问道。

    “不,就他一个。”

    谢谬安调整了一下头顶白帽,双手环抱的纸幡轻轻挥舞,纸幡的空白飘带上赫然浮现了两行黑沉古朴的字体。

    每行各五字。

    左右分别是追悼不回境,华幡前来引。

    而纸幡的正上方也出现一行泛着青光文字,文字乃是“太乙寻声救苦天尊青华上帝”。

    本已经入沈副司狱捉妖葫的狼妖魂魄,竟然倒飞而出,顺着某种奇特牵引,由一缕缕灰烟汇聚在谢谬安的身后,形成了一道无头狼妖鬼魂。

    悬挂在狱卒腰间的狐妖,也只见它的尖嘴微张,一缕缕红烟飘出,落在谢谬安的身后,形成一道颓废狐妖虚影。

    只是这狐妖虚影并不凝实,看起来随时会消散,而狱卒腰间的狐妖垂下了头颅,俨然已经没了生息。

第二十一章 质问

    “尸体可不会说谎。”

    谢谬安再度轻摇下纸幡,纸幡上的文字渐渐敛而不见,他低眸轻咳几声说道。

    谁也不确定他这段话是说给沈副司狱与林副司狱听,还是说给身后的两道妖魂听。

    “谢谬安,内监以外的事情,可从来不归你管。”

    林副司狱望着狱卒腰间早已经没了气息的狐妖,他抬头看着这个与自己面貌同样清秀的人,声音骤冷说道。

    “你说得对,内监以外的事情不由我管,可是你是不是忘了狱中但凡死人之事,皆由我管。”

    谢谬安双手环抱着纸幡,脑袋轻靠在手中纸幡上,眼眸底下的黑眼圈极为吓人,仿佛涂上了一层黑炭。

    “你是狱卒。”

    林副司狱双手负在身后,眼眸闪烁着寒光,腰间悬挂的玄铁司狱令清晰可见。

    “准确来说是鬼卒,不过你忘了我从来都不受狴震狱管辖,也不受人间律法束缚,只听命这大海之底地狱第五殿的阎罗天子。

    要不要我带你去地狱走一趟?”

    谢谬安轻咳几声,嘴角上扬勾起一道诡异的笑意说道。

    林副司狱眼眸寒光闪动,微微眯起眼睛,收敛寒光,嘴角同样上扬勾起一道和煦的笑意。

    “可以。”

    林副司狱笑说道,敞开双手走到黑墙底下。

    “狱规乃是在青面圣者的神堂之下所制定,人鬼不遵守狱规的话,我们正前方的那座狱神庙可不是摆设。

    你看飞檐上的獬豸已经转过来了。”

    沈副司狱眉头轻挑,慵懒的目光望着狱神庙飞檐上的獬豸,将自己腰间的鹅黄葫芦塞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明天子时,我会亲自前往狱神庙,将会把它二人口中的消息当着青面圣者的面,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谢谬安抬眸看了一眼飞檐的獬豸雕像,转过身从黑墙墙头跳下死牢之中,他身后的虚影也纷纷坠落,像是下面有一座无底深渊。

    无头狼魂与虚弱狐魂也随之落下。

    “来的是你,而不是李小燕,这件事让我很奇怪,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起狱中事务?你的长生不惦记了?”

    沈副司狱蹲在狴犴的尸体旁,伸手摩挲着狴犴额头上的圆形伤口,即便这头狴犴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可是他还能感受到一股阴煞之气刺痛着他的掌心。

    久萦不散。

    要么是被某种长年待在阴煞之地例如战场与墓群的兵器或人所伤,要么就是脚下大海底部的地狱第五殿的阴司与恶鬼,潜游而上害了这头狴犴的性命。

    “你的雷法上一次见面还是二十年前塑夜之时,今日难得再见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碰到囚犯诸灭的难得情况呢?”

    林澜低眸看着沈副司狱触碰狴的脑袋微笑说道。

    许未央回到他本应该值守的位置上,他的眼睛看着微笑的林澜,又望着狴犴旁边的沈副司狱。

    他跟庄晓尘是五年前因无意碰坏了翊秀宫凝妃的蓝釉雀羽玉盏,原本是要革去这一身盔甲,幸好禁天军统领于殿前求情,才使得流放变成派遣。

    一身官职不变,盔甲不革。

    于是他二人来到这座孤悬于沧海海面的桑榆岛上,听从司狱长的命令,成为狴震狱这座地牢的左右护卫。

    跟两个丙级狱卒负责轮班。

    但这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一夜之间,整座地牢足足一百个囚犯就剩下两个。

    有人说这九十八个囚犯死了,但是整座狴震狱与石竹冢,乃至桑榆岛都找不到半个关于这些囚犯的尸体。

    也有人说这九十八个囚犯越狱逃走了,没有渡海行文和船只,即便他们有足够的体力游渡沧海,沧海底下的虾兵蟹将,海妖夜叉都足够将他们永远的沉没在海底。

    今日这一听,似乎与这位沈副司狱还有些关系?

    “职责所在,看到任何囚犯有越狱的倾向,我自然需要出手。不像某些人每日看起来是在巡监,实际上却是偷纳妖气,以淬炼自身,得长生之道。

    不过长生之途若是走歪了,那恐怕会变成邪祟异端,祸害苍生,我可不希望这雷法有一天会劈在与我同职之人身上。”

    沈副司狱摆弄着狴犴头顶的龙角,这龙角触摸细腻,摸起来手感上佳,用来制作器物感觉会挺不错。

    “沈仲竹,别以为你出身道门,就可以随心所欲!入红尘,便要遵守红尘规。”

    林澜冷冷看着浑身慵懒,漫不经心摆弄龙角的沈仲竹,脸上的笑意散去说道。

    “你说的对,所以我打算这一次好好动动脑子。

    这头狴犴是这座狴震狱的玄章阵的阵眼所在,它虽不是那头真狴犴,但通过玄章阵可以发挥狴犴的八成实力,更是能镇压狱中蠢蠢欲动的妖囚。

    它死了,妖囚又重新躁动了。”

    沈仲竹的手指停留在龙角尖端,侧眸看着从红墙滑落的半截狼尸缓缓说道。

    “可问题是它死了有一段时日,为什么今日我将这头狴犴尸体拖出来的时候,玄章阵才被彻底破坏呢?

    并且这只狼妖身上没有缚妖玄链,而且刚才的那头两尾狐妖也是如此。

    桑榆岛虽说不小,但也不大,灵气充裕是可以诞生一些灵识之兽,不过那些灵识之兽都在我们司狱府的监察之中,并不包括这只狼妖与狐妖。”

    沈仲竹缓缓说道。

    “你想表达什么?”

    林澜懒得在维系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他冷冷望着沈仲竹说道。

    “被关在这里的妖怪都是由十二州各州监狱统一申请刑部,再由刑部于每年夏至安排到云海州港口,由司狱府的人押送,乘坐桑沧海船,送往桑榆岛。”

    沈仲竹微微一笑说道。

    “今年的确是由我负责押送这批妖囚。”

    林澜没有否认,他冷声说道。

    “你别担心,我不会怀疑你,因为你没有那么蠢,而且刚才那头狐妖展现充沛的妖力说明它没有在邢讯室遭受灵泄杖的鞭挞。

    所以我们找到当时执刑的狱卒,就可以问清一些事情。”

    沈仲竹摇摇头说道。

第二十二章 过往

    “你真这么尽忠职守?”

    林澜望着神情难得认真的沈仲竹,讥讽疑道。

    “你带着司狱八卒来到这里,说明你知道这里发生了一般狱卒解决不了的事情,这也意味着这里有你很看重的东西。

    我不过问你的秘密,你也无需过问我真正想要干什么。

    至少目前来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找到是谁害死这头狴犴,并且将这两只妖怪偷送进来。”

    沈仲竹清澈的眼眸望着一脸讥笑的林澜平静的说道。

    “这种事,你应该找李小燕。”

    林澜脸上的讥讽神色散去,他清秀的脸庞也变得平静,如一口古井,无半点波澜。

    “看来你的东西还在。”

    沈仲竹微笑着回头,还没等他看向身后有什么东西的时候,林澜忽然开口说话。

    “不过作为副司狱,我也可以跟你一同去找到害死这头狴犴的凶手。它的母亲虽说是一头虎妖,但它的父亲却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蓝龙。”

    “那就请林副司狱先行,我紧随其后。”

    沈仲竹重新转头看着改变口风的林澜,微微一笑道。

    “好。”

    林澜轻甩衣袖,便往刑讯室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司狱八卒跟在他一同离开这里。

    “看好这座地牢大门,任何人不准进出,包括那两个可以凭令进出的丙级狱卒。”

    沈仲竹没有立刻跟着离开,而是回头望着许未央,慵懒的声音变得有些忌惮说道。

    “记住每一个来到这里看到这头狴犴尸体的人。”

    沈仲竹说完这些后,隔空伸手轻抚自己潮湿的衣衫,浸湿的衣衫飞出一滴滴水珠,凝聚在他的掌心,而他的衣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燥整洁。

    “我有位师弟在钦天监当监正,兴许可以在天子面前以德星汇聚之名,将你们两人重新调回都城之中,免受这枯燥乏味之苦。”

    沈仲竹侧眸看了一眼垂首的庄晓尘平静的说道。

    “沈副司狱真能如此?!”

    庄晓尘蓦然抬头,纵然有金盔遮掩,依旧能看出他双眸中闪过的激动振奋之心。

    “沈副司狱若是真能将我二人重新弄回禁天军,别说现在沈副司狱安排的命令,刚才沈副司狱独自一人下地牢的事情,我也可以立刻忘记。”

    许未央双手相拱,低眉尊敬的说道。

    “哦?”

    沈仲竹丹凤眼眯成一条细缝,许未央的言语恭敬,可他没藏威胁的含义不言而喻,连庄晓尘一旁都听了出来,连忙伸手拉动了一下许未央。

    “只要天子仍看重天象,相信将你二人弄回禁天军并不是难事。”

    沈仲竹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说道。

    “林副司狱于今日未时,自碧落巷末阴阳墙中走出。”

    许未央低眉说道。

    “阴阳墙……你们倒是给那堵死墙取了个好名字。”

    沈仲竹忽然感慨一笑,眯起的丹凤眼微微睁开,清澈眼眸之中看不出来任何情感。

    不过垂首的庄晓尘和低眉的许未央,并未注意到沈仲竹睁眼时所流露的冷漠神情。

    “很好,待到桑沧海船回来,我会托人给我师弟捎去口信,不消半年,会有好消息的。”

    沈仲竹轻声说道。

    “多谢沈副司狱!”

    庄晓尘和许未央同时说道。

    “当然,前提你们要把这件事做好。”

    沈仲竹的声音忽而飘远,等到许未央抬起头时,刚好看到沈仲竹离开碧落巷的一点身影。

    “未央,这个沈副司狱说的话可信吗?”

    庄晓尘这才抬起头,望着前方地面那具狴犴的尸体,咽了咽紧张的口水问道。

    “不管可不可信,需要我们做的事并不危险,与其在这守着,不如先答应他。”

    许未央转头眼眸平静看着地牢漆黑的楼梯,片刻后才缓缓关上这扇同样漆黑的大门。

    “对了!不是还有一个狱卒在里面吗?!”

    庄晓尘望着关上漆黑地牢大门的许未央,他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情,连忙说道。

    许未央按住庄晓尘想要推开大门的手腕,他侧眸看着旁边一脸愕然的庄晓尘,没有说话。

    庄晓尘脸上愕然的神情渐渐散去,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预推开大门的手颓然落下。

    “他没说,我们也当作里面没人。”

    许未央望着庄晓尘脸上神情变幻缓缓说道。

    “未央,你说我们最开始进入禁天军是为了什么?”

    庄晓尘背靠着大门,将脚下的灰狼头颅如踢蹴鞠一样踢到红墙脚下,缓缓说道。

    “我可不是你,从来都没想着以拱卫天子,守备王畿为己任。我只是想着参加禁天军,完成任务后可以拥有禁天军特有的禁天点,以足够的点数去开启凌天阁三十六层,换取更好的修炼法门。”

    许未央转过身,站在地牢大门右侧平静的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去十二州的山川洞府,道观佛寺,门派宫殿呢?他们不比禁天军种种约束规矩来得自在?”

    庄晓尘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很不巧的是我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没有仙缘,也没有慧根,更加也没有什么灵根器,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会耍枪的粗糙武夫而已。

    说来可笑,就连一只被我追杀过的鼠精,途径一座山青水美的高山时,都被此山的洞府高人因得“眼缘”收做了弟子。

    但他不知收的这弟子在百里外的乡村害了三条人命。

    而我反倒是因为追杀他弟子,被他一手道法仙术玩弄得如一头丧家之犬,轰出了山外。”

    许未央平静的望着远方天空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

    “不要以为那些居住洞天福地的“仙长”就是好人,也不要以为皇宫之中的妃子大臣都很聪慧,需要我们小心仰望。

    抛开他们那些尊贵的身份,你会发现,他们与我们并无什么差别,或许还会更加愚蠢一点。”

    许未央目光收回,侧眸看着这个与自己同期的禁天军兵卫,缓缓说道。

    翊秀宫凝妃的蓝釉雀羽玉盏本来是他一人弄碎,可是这个傻家伙非说与他一起,怎么劝他离开都不听。

    至于禁天军统领为什么会求情?

    还不是因为这个傻愣的庄晓尘是他的表侄,要不然许未央他的这条贱命可不够那位贵妃的蓝釉雀羽玉盏珍贵。

第二十三章 坠落

    屈寒承很害怕。

    不过换作任何人都很害怕,在一个不知尽头的通道垂直下落,下坠时猛烈的风声几乎都要让人窒息,身体因为高速下落带来的撕裂感,让屈寒承毫不怀疑当他落地的那一刻。

    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时。

    会不会摔成一滩肉泥?还是说会留下几块碎骨?听说死无全尸是没有来世的。

    要是没有来世也好。

    可惜了,到死都没有摸过女孩子的手,早知道在上面的时候鼓起勇气摸一下那个女囚白嫩的手掌,看起来就十分软嫩。

    嗯?

    屈寒承正在心中叹气的时候,忽然发现身体撕裂感消失不见了,连那股强风带来窒息感也消散,自己的身体蓦然一轻,就像是穿透了厚厚云层,整个人焕然一新。

    “你看他这样才是正常状态。”

    奚春雪的声音在屈寒承耳畔响起,这声音时远时近,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

    “是吗?”

    苏元白有些疑惑道。

    屈寒承听到这对话有些迷糊,什么正常状态?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四周,映入眼帘的是由血红色的花朵簇拥形成的平原。

    这里是哪里……

    屈寒承迷糊的想道,他脑海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我是谁……

    “快,把忆魂草快塞给他吃!!!否则他等会就变成游魂,受到接引前往殿内,我们就会被殿中鬼差使者发现我们偷偷进来了!”

    屈寒承迷迷糊糊之中感觉自己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只是他仍然没有半点嘴巴被堵住的感觉。

    “吞下去!”

    奚春雪有些焦急的喊道。

    “让我来!”

    段令启的声音在一旁冷然说道,屈寒承模糊的意识只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掐住,整个下巴被强制向上抬起,捏住脸颊。

    但这种粗暴理应会感受到疼痛的举动,屈寒承依旧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当屈寒承感觉到一只大手粗糙暴力的将口中所塞之物,强行捅入他的喉咙时候,屈寒承模糊的意识渐渐清醒起来。

    屈寒承看着面前蛟龙首,蛇躯鹰爪直立行走的段令启,段令启的左手,整个土黄色的鹰爪完全塞进他的嘴巴里。

    “?”

    最让屈寒承满头问号甚至感觉到惊恐的是,他低下头还能看见段令启的鹰爪趾尖还在自己喉咙勾动。

    “忆魂草起作用了,他的意识已经恢复。”

    站在段令启身后的奚春雪看见这一幕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段令启的肩膀说道。

    “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苏元白看着面前一望无际血红色花朵铺就的平原,平原的尽头依稀还能看到一处绵延不绝的山脉。

    “彼岸花,忆魂草,再加上灰蒙蒙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幽冥背阴山。”

    奚春雪眺望了一眼远方,随即低头看着自己手腕的缚灵玄链,她没想到这缚灵玄链还能束缚自己。

    平常来说,阳间之物落入阴间就不再生效,难不成这缚灵玄链淬炼之时还添加了阴间的东西?

    “这你就说错了,我没有记错的话,幽冥背阴山是在森罗殿之后,我们连鬼门关都没经过,又怎么能掠过森罗殿看到幽冥背阴山?”

    段令启冷笑一声,将自己的手从一脸惊慌不安的屈寒承口中抽出,下意识想要抚摸自己的山羊胡,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魂魄形态,便抚摸转为摩挲着自己蛟龙下巴嘲笑道。

    “若是我们想主动入阴间,常理而言须首先寻一城,这座城池便是阴曹地府与人间的通道,比如北幽州的酆都便是一座人间与阴曹地府的通道城池。

    在十二州之中,每一州都有一座这样的城池,俗称鬼门关,也叫幽冥界。”

    奚春雪听到段令启的嘲笑并急着辩解,而是看向眺望远方沉默的苏元白缓缓说道。

    “哼,我虽承认你的见识颇多,但这件事无论你多说什么,都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们现在能看到幽冥背阴山!”

    段令启冷笑几声道。

    “自鬼门关而下,会有无数条分岔的街道,街道没有名字。不过并不重要,因为这些无名街道的尽头都是森罗殿。

    幽冥背阴山是在森罗殿的背后没错,可是你别忘了我们可不是常规下来的。这里也不是阴曹地府,是地狱第五殿。

    而我们身后也不会有奈何桥和枉死城,更加不会有平阳大道和六道轮回门。”

    奚春雪平静的说道。

    “那我们身后会有什么?”

    段令启只当是奚春雪胡编乱造,他嘲笑着转过身看着身后同样一望无际的血红色彼岸花平原问道。

    “叫唤大地狱,以及十六诛心小地狱。”

    奚春雪缓缓说道。

    “那这些地狱在哪呢?”

    段令启冷笑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并未下过阴曹地府,所言皆是一本由无量山一位真人所撰写《魂游地府》而写。”

    奚春雪摇摇头说道。

    “那又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你不过是......”

    段令启没有放过这个嘲讽的机会,不过当他看到苏元白忽然回头瞥了他一眼时,立刻将后面的话憋着,低头不语。

    “你们的肉体留在了上面,我的肉体怎么能下来?”

    苏元白抬头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自己坠落下来的幽深通道口究竟是在这灰蒙蒙天空的哪一个地方。

    他们就像是从天空中忽然坠落下来的一样。

    “这个问题只有你才知道,在我的理解和认知之中,活人是不可能下来阴间。哪怕是神游境的修士与洞府真人也要元神出窍,方可游历阴间。

    除非......”

    奚春雪看着苏元白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苏元白低下头看着一脸犹豫的奚春雪问道。

    “除非你是.....上古仙神。”

    奚春雪深呼一口气,直视着苏元白漆黑的眼眸,语气沉重还带着一丝紧张说道。

    要知道自神皇临世,登建木而通天后,虽说偶尔人间可见仙迹,庙宇中的神像也偶尔会显灵应福,但上古仙神都已经不知多久没有下凡现过真身。

第二十四章 逃跑

    “上古仙神?我应该不是。”

    苏元白眉头微微皱起,当他听到上古仙神之时,不知为什么会感觉到一丝厌恶以及隐隐的愤怒。但看到面前女子这种敬仰崇拜的语气,上古仙神应是美好向往的存在。

    可这种厌恶的情绪与隐隐的愤怒,让苏元白感觉到自己心底好像压抑着什么。

    “这些血红色的花朵是不是变颜色了......”

    屈寒承缩在一旁,他听不懂什么阴曹地府等等的话语,他只看面前明明还是血红色花朵簇拥形成的平原,刹那成了一片雪白色。

    “曼珠沙华变成了曼陀罗华,两者虽然都是代表着死亡的含义,但雪白色的彼岸花意味着新生......”

    奚春雪看着这一片血红色的平原蓦然变成雪白色,惊讶喃喃道。

    “诶?怎么又都枯萎了。”

    屈寒承诧异喊道。

    “嗯?!”

    奚春雪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从古到今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她也找不到任何理解去解释眼前的这一幕。

    黯淡枯萎的彼岸花短短几息之间,由堕落的血红转变成新生雪白,再由新生的雪白变成凋零的黑色。

    “这是什么声音?”

    段令启侧头倾听,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某种嘶吼叫声。

    “是地狱!是叫唤大地狱在蔓延!快跑,不跑我们真的就永远被关进叫唤大地狱遭受永生无尽的折磨!!”

    奚春雪一回头,就看见灰蒙蒙天空的尽头浮现一圈血色,血色之中有无数鬼魂在坠落,飞刀与火石在空中纷飞。

    但她转过身时早已经不见了段令启的身影,依稀只看到一个黄色的小黑点,近处倒是能见到屈寒承挥舞着双臂,用双腿尽全力奔跑的狼狈姿态。

    “走啊?!”

    奚春雪拉着闭眼原地不动的苏元白,急忙催促道。

    她知道这个俊美男人很强大,可纵然苏元白能抵抗住这整座叫唤大地狱的蔓延吞噬,但他也永远出不去了。

    那可不是一辈子,两辈子,而是永远,直到你坚持不住,魂散念消。

    “你再不走我走了!”

    奚春雪听着耳畔逐渐清晰的惨叫与哀嚎,她不断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叫唤大地狱,即便这座叫唤大地狱蔓延的速度并不快。

    可谁知道它会不会中途加快蔓延速度呢?

    但是人生偏偏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或许是叫唤大地狱感受到另外的鬼魂存在,当距离奚春雪有一千米远时,它缓缓蔓延的速度蓦然加快,奚春雪一个回头之间便已经到了八百米远!

    再回头时已经到了五百米远!

    “我走了!”

    奚春雪一咬牙,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可是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她的后背已经有无数个鬼魂血淋淋长手触碰,阴煞之气让她魂魄颤栗。

    而灰蒙蒙天空的血色她已经用余光能瞥见,飞刀与火石呼啸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哀嚎已经让奚春雪身临其境。

    “走。”

    苏元白的声音刚响起,还未等奚春雪听到这个走字的尾音时,她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处不陡峭,光秃秃没有花草的山峰顶。

    残余的阴煞之气还未消散,飞刀火石呼啸的声音和鬼魂惨叫哀嚎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可是她人早已经在幽冥背阴山了。

    “你说他们全都是罪大恶极,应受此番折磨的人吗?”

    苏元白眺望着逐步吞噬整座平原的叫唤大地狱,看着叫唤大地狱里的刀山所插的开膛破肚,血流如注的鬼魂缓缓说道。

    “你的脸.......”

    奚春雪骇然望着苏元白的侧脸,她看到了苏元白俊美的脸庞不知何时攀上了黑色诡谲的繁琐花纹以及一个个金色繁密的古朴符文。

    这些金色繁密的古朴符文像是佛门的梵印,而黑色诡谲的繁琐花纹则像是道门的道印。

    但无论是奚春雪见过的哪种梵印或者道印,都不至于会如此繁密且诡谲,而且金色耀眼如神光,黑色深沉如九幽。

    “怎么了?”

    苏元白仿佛并不知道他身体的变化,他侧眸看着一脸骇然的奚春雪问道。

    “那头老恶蛟能逃出这彼岸花平原,但是那个狱卒恐怕逃不出去了。”

    奚春雪转过头,指着平原里已经快要来到幽冥背阴山山脉脚下的段令启,又遥遥指着距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远的屈寒承说道。

    “好。”

    苏元白不知是不是没有发现这生硬的转意话题,只是微微点头。

    即便奚春雪这次有所准备,她还是没有看清苏元白是怎么从山峰顶下去的,只能看到彼岸花平原上出现了苏元白的踪影。

    一个眨眼。

    刚出现在彼岸花平原上的苏元白就已经到了屈寒承身边。

    再一个眨眼。

    屈寒承已经出现在段令启的旁边,而他们两人的中间是一脸平静的苏元白,一只手抓着屈寒承的狱服,而另一只手则抓着段令启的蛇颈。

    接着奚春雪就感觉身旁有人。

    “您果然一如既往的本领滔天,我还想先替您去找找阴司鬼差给您帮忙呢!”

    段令启蛟龙头颅微微低垂,一双鹰爪摩挲着,即便现在不是人脸,还是能从他的蛟龙脑袋上看出谄媚的笑意。

    “额额额......”

    屈寒承捂着自己的胸口,即便他现在是鬼魂没有心跳,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

    “你们两跑得倒是很快,吃了忆魂草,三日之内不能还阳的话,你们就真正成了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奚春雪看着段令启和屈寒承冷冷的说道。

    段令启这头恶蛟的表现还在奚春雪的意料之中,但是屈寒承这种仓惶逃走的表现是在她意料之外。

    没想到这个狱卒也是贪生怕死的人。

    “你害我?!”

    段令启脸上谄媚笑意散去,蛟龙脑袋蓦然涨起滔天凶意,一双蛟龙土黄竖瞳注视着奚春雪怒道。

    “不害你的话,恐怕你早就成了地狱游魂,难不成你这么喜欢去叫唤大地狱或并行的十六诛心小地狱,沦为被刀山火石,抛肚抽肠的恶鬼?”

    奚春雪冷冷笑着反问道。

第二十五章 恶鬼

    “你们......有谁在摸我吗?”

    屈寒承怯懦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让段令启和奚春雪争吵的声音稍微停止了片刻。

    “摸你?我老段可没有这种癖好。”

    段令启怒哼说道。

    “我虽说早被琅嬛宫逐出无量山,送往山青州的监狱之中,但我对于男女之事没有半点兴趣。”

    奚春雪冷冷的说道。

    “你低头看看就知道了。”

    苏元白平静的声音响起。

    屈寒承缓缓低下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极为瘆人的脸庞,脸庞上的皮肉都已经脱落,露出森然白骨,牙嶙犹如锯齿,凹下去的眼眶磷火闪烁。

    “鬼啊!!!”

    屈寒承惊声喊道,连忙用力踹向这个伸出一双瘦骨嶙峋扒弄他大腿的地中恶鬼,每踹出一脚都没有落空,结结实实踹到了恶鬼的脸上。

    “你不也是鬼吗?”

    这个从地面钻出来的恶鬼一口狠狠咬在屈寒承的小腿上,顶着一张快要被屈寒承踹散架的鬼脸,颇有怨气的说道。

    “对哦,我现在也是鬼魂。”

    屈寒承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将恶鬼的两条瘦骨嶙峋手臂扯开,再反手将恶鬼的头颅提起。

    咔擦。

    恶鬼头颅应声而断。

    “你是不是得意太早了,这头恶鬼少说在这幽冥背阴山盘踞了几十年,来往的鬼差都没能将他丢到地狱中,或是带走转世。”

    奚春雪看着脸上泛起开怀笑意的屈寒承说道。

    “那不是正好能说明我很厉害吗?”

    屈寒承转动着手上的恶鬼头颅,他想事情从来不想太多,嘿嘿一笑说道。

    但很快屈寒承就笑不出口了,因为他手上的恶鬼头颅正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手臂,而断掉的身躯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将屈寒承全身环绕。

    如老树盘根一样,令屈寒承动弹不得。

    “救.......救我!”

    屈寒承连忙呼救道。

    可是段令启眼咕噜一转,转头看向平原上的血色地狱,对于屈寒承的呼救仿佛没有听到一样。而令屈寒承有些绝望的是,奚春雪也面容平静的望着他。

    “我什么都给你们!!!”

    屈寒承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点点吞噬,他更能感受到幽冥背阴山的阴气,仿佛他跟这里的联系变得更深了。

    这让屈寒承变得恐慌起来,他可不想呆在这里。

    “你确定什么都给我?”

    一直都很沉默的苏元白忽然开口说道。

    “确定!!”

    屈寒承立马大声喊道。

    “契约成立。”

    苏元白微微抬起眼眸望着屈寒承,他漆黑的眼眸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血红色的瞳仁更像是一朵绽开的彼岸花。

    那具盘踞在屈寒承身上的恶鬼开始吐出阵阵黑烟,黑烟散去露出的是屈寒承被吞噬的身体部位。

    苏元白抬起手臂,手掌对准那只见情况不对准备遁地而走的恶鬼,隔空虚握。

    咔嚓。

    这一次断裂的声音不是恶鬼骨头碎裂的声音,而是恶鬼全身粉碎的骨裂声,刹那间恶鬼便化作一堆齑粉,落在山峰地面上。

    鬼烟缭绕。

    “这里的恶鬼是杀不死的,每一次死亡都会重生。”

    奚春雪看着苏元白说道。

    苏元白侧脸已经没有黑色诡谲的繁琐花纹,也没有金色繁密的古朴符文,仿佛刚才奚春雪看到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一样。

    正如奚春雪所说,刚刚被苏元白所捏碎的恶鬼,骤然从地面上的那堆齑粉中生长出来,缭绕的鬼烟更是附在这一个个从齑粉中长出的恶鬼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黑色的盔甲。

    顷刻间,这座山峰顶除了苏元白等人外,全是密密麻麻黑烟萦绕的恶鬼。

    就连段令启都感觉到了心颤。

    “尊上,要不把那个狱卒给它们吃了算了吧。”

    段令启小声的说道。

    不过幽冥背阴山太寂静了,段令启说得再小声还是被屈寒承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不把你给它们吃!”

    事关生死,屈寒承也不再顾忌段令启的蛟龙身份,望着段令启那头在他眼里面目可憎蛟龙脑袋,怒声说道。

    “哼,它们又不吃我。”

    段令启甩动着自己的蛟龙尾,冷哼一声说道。

    嗤。

    但是等段令启蛟龙尾巴从密密麻麻的黑烟恶鬼中甩回来的时候,自己的尾尖已经缺了一小块。

    “你们这些该死的恶鬼!”

    都不用再说什么,段令启一看自己的尾尖少了一块,他的鼻孔喷出两股水流,就像是瀑布一样,两对鹰爪水雾萦绕,竖瞳泛起恼怒吼道。

    “现在它们谁都想吃,吃掉一个它们就有机会重新步入轮回,不必再做这幽冥背阴山的恶鬼孤魂。”

    奚春雪一步一步后退,用手上的缚灵玄链当作武器,将这些黑烟恶鬼打得黑烟直冒。

    但是黑烟恶鬼太多了,再加上它们无处不在,还可以在地面上忽然冒出缠住自己的手脚,所以奚春雪身上多了不少伤口。

    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不消片刻,这座光秃秃的山峰顶上就没有了奚春雪等人。而这座幽冥背阴山会多出几道孤魂。

    可惜的是,有意外。

    苏元白就是最大的意外。

    哪怕没有任何黑烟恶鬼靠近苏元白,苏元白还是用自己一双血红色的眼眸漠然扫视着这一圈密密麻麻的黑烟恶鬼。

    “生花。”

    苏元白轻声念道。

    一直在偷偷窥视的奚春雪在这一刻,又再度看到了苏元白脸上的黑色诡谲花纹以及繁密的金色古朴符文。

    她没有看错。

    伴随着苏元白这声轻念,地面上蓦然升起一朵朵血红色的彼岸花,每一个黑烟恶鬼脚下必有一朵血红色彼岸花绽放。

    血红色彼岸花如蜘网般蔓延结网,形成了血红色的花海。

    “花落。”

    苏元白平静说道。

    血红色的花海顷刻之间如一个缓缓收拢的血色大手,将这些黑烟恶鬼全部笼罩于掌心之中。一片片血红色的花瓣从半空中飘落,奚春雪等人受损的身体开始复苏痊愈。

    而那些黑烟恶鬼已经没有了踪迹。

    奚春雪伸出手,望着一片片血红色花瓣落在她的掌心,最后又从她的掌心穿透而过,飘落在地面上,不留半点痕迹。

    在这片血红色花雨之中,奚春雪抬头看着苏元白平静的俊美侧脸,那些黑色诡谲花纹和繁密的金色古朴符文又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妄想

    花雨落罢。

    奚春雪也收回自己的目光,侧头看着已经濒临到幽冥背阴山下的叫唤大地狱,平原上空血色的天空与幽冥背阴山灰蒙蒙的天空,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叫唤大地狱都已经蔓延到这里了,却没有见到鬼差出来阻止,有些奇怪。”

    奚春雪疑惑的说道。

    “因为它本就是在背阴山脚下,是有人强行将叫唤大地狱与这幽冥背阴山隔开了一个平原。”

    苏元白宛如彼岸花的瞳仁恢复正常,眼眸的血红色渐渐褪去,重新变得漆黑。

    “强行隔开地狱?!这个人具有什么样的绝世神通和高超法力,才可以做到这一步?恐怕至少应是地狱殿主那种级别。”

    段令启骇然说道。

    奚春雪侧眸看了一眼满脸骇然的段令启,他的脸上除了讥笑谄媚外,倒是很少会有这种表情,这也让奚春雪对苏元白的怀疑降低了一点。

    这头恶蛟既然表露这样的神情,说明他的主人应该不至于到这种法力滔天的地步。

    “没有见到鬼差,也没有见到掌管叫唤大地狱的地狱之王。”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地狱之王,司掌叫唤大地狱的不是第五殿的阎罗大王吗?”

    奚春雪皱着眉头看一脸平静的苏元白不太理解问道,像这种地狱之王的称号,她可是从来都没听过。

    “阴间本就是一个大世界,阎罗无需亲自司管叫唤大地狱和十六诛心小地狱,并且他还经常需前往森罗殿,与其他九殿阎王审判无数鬼魂。

    于是阎罗殿内的大小判官与鬼差一应会替他处理这阴间广阔的阎浮提洲大小事务,不过十六诛心小地狱和叫唤大地狱却是由他的十六臣子以及麾下梵阎官一同镇守。

    所以按理来讲,叫唤大地狱里应有一个梵阎官所在,但现在他不见了,连同辖下十六诛心小地狱的十六臣子也看不到。”

    苏元白低眸说道。

    “还真没有。”

    段令启一听苏元白这么一说,眺望着面前的血色地狱,但是除了那些受勾心割肠,飞刀火石折磨的哀嚎鬼魂外,并没有发现所谓的梵阎官与十六臣子。

    “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苏元白回头看着偷偷站在他们身后害怕望着血色地狱的屈寒承问道。

    “什么?”

    屈寒承有些茫然的望着苏元白问道。

    “你不记得不重要,命契已经成立。”

    苏元白走到屈寒承身边,伸出一根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点在屈寒承的眉心,一道黑色诡谲的繁琐花纹出现在屈寒承的额头上。

    “我怎么有些开心?”

    屈寒承伸手摩挲着额头嘟囔着说道。

    “梵阎官与十六臣子既然不在这里,便说明他们应该是随着阎罗前往森罗殿押送应受狱遭责的罪魂。”

    苏元白松开手指,低眸看着脸上拥有着灿烂笑意的屈寒承说道。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屈寒承挠挠自己头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现在阎浮提洲的阎罗殿应该只有大小判官和鬼差,若是你运气好碰见判官巡游,鬼差勾魂,那么你只要面对一个敌人。”

    苏元白缓缓说道。

    “敌人?”

    屈寒承越来越疑惑。

    但一旁的奚春雪仿佛猜到了什么一样,接连后退几步,一脚已经悬空踏出了山峰顶外,另一脚勉强维持住身形不坠落下去。

    “你怕什么?”

    段令启拉住奚春雪的胳膊,有些奇怪望着满脸害怕恐惧的奚春雪问道。

    可接下来苏元白说的话,让段令启的脸上也浮现出跟奚春雪一模一样害怕恐惧的表情,他的眼睛更是几乎因为害怕要凸出来一样。

    “是的,你的敌人就是阎罗殿的殿主。”

    苏元白这句话一说出口,顿时就让屈寒承双腿一软,自身魂魄大小都仿佛缩了几寸,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不要担心,梵阎官与十六臣子所跟随的阎罗只会是受苦之滋味的男阎罗,你要对付的仅仅是据守在阎罗殿的受乐之滋味的女阎罗。

    她跟她的哥哥相比很弱。”

    苏元白平静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一样,他抬眸看着不知何时抱团在一起蜷缩的三人说道。

    “快,尊上跟你说话呢!”

    段令启疯狂的想把屈寒承推出去,但这一次屈寒承抱着段令启特别紧,哪怕段令启的蛟爪都在屈寒承身上留下不少爪痕。

    “无论是男女阎罗,她都是阎罗殿的殿主,整个阎浮提洲唯一的王,选择她作为敌人,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我们死后总会归于阴间,万一她记仇报复我们怎么办?”

    奚春雪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她不会报复我们。”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你又怎么确定她不会......”

    “因为她会死。”

    苏元白淡淡说道。

    砰。

    段令启,奚春雪以及屈寒承三个人听到这句话时,同时一屁股瘫坐在地面上,一脸惊恐的望着说出这句话的苏元白。

    “她不死,就是我们死。”

    苏元白伸出手,黑色诡谲的繁密花纹浮现在他的手上,对着屈寒承隔空虚握说道。

    屈寒承顿时感觉到脖子被人掐住提起,这一次再也不是虚无的感觉,而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窒息与痛苦。

    会死。

    真的会死!

    屈寒承在半空中奋力挣扎,两只手臂就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胡乱挥舞。

    “你想死吗?”

    苏元白平静的声音在屈寒承德耳畔回荡,像是想要钻进他身体一样,从耳朵钻进他的脑袋,再由他的脑袋沉入他的心脏。

    萦绕不散。

    “不,我不想死!”

    屈寒承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脸平静的苏元白,他的眼珠凸出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样,喉咙发出赫赫的漏风声。

    一个浑身散发腥臭的恶鬼自苏元白的脚下浮现,它张开没有皮肉的嘴巴,露出如锯齿状的牙嶙,开始撕咬着苏元白的血肉。

    “很好。”

    苏元白伸出的手臂缓缓放下,他也没有管脚下出现正在撕咬自己血肉的恶鬼,望着浑身被黑色诡谲的繁琐花纹笼罩的屈寒承。

    “接下来,我们去杀阎罗。”

    苏元白侧身眼眸深邃看着这绵延不绝,没有尽头的幽冥背阴山的某一个方向,平静的说道。

第二十七章 成为

    幽蓝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听不见半点脚步声与喧哗声,车马同行,仔细看去却发现赫然都是白纸所制。

    “不是说吃了忆魂草,三日之内不能还阳的话,我们就真死了吗?我们这些天已经走了半个月了吧?”

    屈寒承挤到奚春雪的旁边,刚才有一个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眼睛凸出的女人,张嘴时候伸出一道极长的血红色舌头将他吓了一跳。

    “书中所说三日之内......是没有错。”

    奚春雪望着独自走在最前面的苏元白缓缓说道。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但世人不知阴间一年,地上一日,所以常常有还阳之人会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苏元白停下脚步,漆黑的眼眸看着跟自己永远保持十步距离的奚春雪等三人说道。

    “刚才停留在你身边披头散发的女人是缢鬼,最喜缠在有求死之人的身边,所以你刚才心中想必死意颇重。”

    苏元白看向屈寒承平静说道。

    “尊上,您看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那可是地狱第五殿的阎罗,无论这个阎罗是不是您口中的男阎罗也好,还是女阎罗也罢。

    那也是掌管万物生死的阎罗天子。”

    段令启脸上勉强挤出一道笑意劝说道。

    他知晓这个以血契约束自己的男人很强,但他不认为这个男人足以将地狱一方殿主消灭掉,特别还是在别人的地盘。

    天时地利都不占。

    段令启再看旁边畏畏缩缩的屈寒承魂魄虚影,他觉得人和就更不占了。

    “以你在幽冥背阴山一路上消灭山岭上的嶙峋鬼怪以及执行公务的地府鬼差的本领来看,你完全可以一个人去找阎罗。

    我们三个只会拖累你的后腿。”

    奚春雪看着面前神情漠然的俊美男人,她想不明白这个俊美男人为什么会让这个普通狱卒去干这种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这种事相当于在人间有一个山野村夫突然拿起手中的锄刀,就要去刺杀千里之外高坐于庙堂之上的皇帝。

    荒唐至极。

    “你说得对,你们只会拖累我的后腿。”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那何必还要拉着我们一起?”

    奚春雪冷声反问道。

    “他是我与我签订的命契,而另一个是我血契所立的奴隶,至于你,我也不清楚你为什么跟着我。”

    苏元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一双不带有情感的眼眸静静看着奚春雪说道。

    这直接将奚春雪气得差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她不断深呼吸,张嘴欲言又止,可又找不到什么话能反驳。

    从地牢幽深通道往下跳时,确实是她自作主张自己跳下来的,这一路他也没有强行自己跟着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我被叫唤大地狱吞噬?为什么要救我呢?!”

    奚春雪深吸一口气,她终于找到了其中的漏洞,向着苏元白质问道。

    “叫唤大地狱是梵阎官的领域,纵然他已经随着阎罗前往森罗殿,但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瞒不过他。

    特别是你这种没有经历过阴差勾魂的外来魂魄,救你只是不想暴露我来了。”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那你直接把我打杀到魂飞魄散!不就更不会暴露你吗?!”

    奚春雪的这句话,即便是屈寒承都感受到无理取闹的意思,这让本来挨着奚春雪很近的屈寒承,稍稍往段令启那靠了一下。

    他可不想遭受这无端怒火。

    “我没有平白杀人的这种无聊欲望。”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

    “没有平白杀人的无聊欲望,你就无端的去杀阎罗?你可知道没有了阎罗,这些鬼怪在阴间不受控制约束,最后都会反噬到人间的。

    到时候人间百鬼横行,黑烟蔽日,你就高兴了?”

    奚春雪冷笑的说道。

    “所以我带着他,他会成为新的阎罗。”

    苏元白看向站在段令启和奚春雪两人之中的屈寒承,平静的说道。

    “他?”

    “他!”

    段令启和奚春雪两人同时喊道。

    “啥?”

    正在往段令启身边挪动步伐的屈寒承抬起头,时而看向段令启,时而看向奚春雪,然后偷偷瞥了一眼苏元白。

    发生了什么?

    “神皇未登建木而通天之时,地府阎罗早就受天帝册封,天命所归。即便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杀死了阎罗,他也不能成为真正的阎罗。”

    奚春雪接连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心中的情绪以及刚才听到消息目眩的脑袋说道。

    “尊上,他凭什么可以成为阎罗?要不您看看我,我可比他厉害多了!能走水一日百里,也可以喷水!”

    段令启倒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不明白这小小的狱卒凭什么能得到尊上的信任?他可是跟着尊上在那座碧落地牢里一同待了三百年!

    三百年的岁月!

    这家伙不过只是刚来三年,就把自己在尊上心中的地位替代?段令启一点都不服气,他的鼻孔里不断喷出愤怒的水汽。

    “只要他想,就可以。”

    苏元白低眸看着屈寒承说道。

    “不,我不想!”

    而屈寒承终于也明白要发生什么事情,他一脸惶恐望着苏元白摇头说道。屈寒承长这么大,一辈子奢想过的最大的官职无非是郡守,连郡守之上的州牧都未曾设想。

    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让自己成为地狱的阎罗?!

    苏元白平静望着屈寒承,他没有说话,可漆黑眼眸里的含义不言而喻,这是不容屈寒承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那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阎罗?总应该有个理由吧。”

    屈寒承壮着胆子与苏元白对视片刻,最后怯懦低下头,嘟囔着说道。

    “理由?你们几个胆大妄为的野魂,竟然在这里私自妄议天子?!牛头马面,给他们拿下!关进鬼牢之中!”

    但屈寒承没有等到苏元白的回答,而是感受到了一股阴煞之风与阵阵桀桀的笑声。

    “我不会出手暴露自己,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要你们自己解决,若是你们死在这里,魂飞魄散未必也不是一件好事。”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任由左边青面牛头手持一柄钢叉和右边的白面马头拿着一把长刀将自己押解。

第二十八章 独离

    鬼火粼粼。

    一排排脚不沾地,身穿紫衣,与常人无异的鬼魂在牢房里巡视,牢房过道大门口还有手持钢叉的青面牛头和手拿长刀的白面马头在监视。

    它们都是人手,双脚却是牛蹄或者马蹄。

    而在这牛头马面不远处的圆桌旁,有一个头部如驼峰状,无发,手持铁叉,面目狰狞可怖的夜叉坐于桌旁。

    他正对面坐着的是羊头黑身、朱发、绿眼的罗刹,罗莎手拿利刃,身前放着一滩鲜血淋漓不只是什么生物的血肉,一口一口的吞食着。

    “在阳间坐牢也就罢了,怎么在这阴间还得坐牢!”

    段令启一脚踢在牢房栅栏上,纵然这牢房栅栏看似是由白纸所制,可段令启这一脚踢得他脚尖生疼,这白纸栅栏也不见有半点摇晃。

    “我以为你们在万鬼街与我对话,是早已经想好了对策与方案,特意勾来牛头马面和这座鬼城的鬼判。”

    苏元白坐在牢房一侧,他面容平静,似乎还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说道。

    “我们怎么知道在街道上说话会引来他们?!”

    奚春雪双腿盘膝而坐,看着自己手上的缚灵玄链,还好这阴间鬼卒没有再给自己添加一条锁链的意思。

    “鬼城的大部分孤魂野鬼都是被城墙上的幢幡接引,它们并无意识,也不会说话,带着死前的惨状模样重复魂魄里记忆最深刻的行为。

    所以你们这种明显能说话,并且带有自我意识的魂魄就很特殊了。我没有猜错的话,自从我们进入到这阴北城时,就已经被盯上了。”

    苏元白平静说道。

    “我们应该逃不出去了吧?”

    屈寒承坐在牢房的黑暗角落,这里距离牢房最远,松了一口气问道。

    “白纸困魂,按照常理来说除非修有通幽之力的鬼魂或者拥有法力神通的元神,方才有可能将这白纸狱牢打破。”

    苏元白回眸看了一眼屈寒承说道。

    “你们都没有修炼什么通幽之力吧?”

    屈寒承连忙看向奚春雪和段令启问道。

    “没有,我的境界还不足以让我元神出窍,淬炼魂魄。”

    奚春雪摇摇头说道。

    “哼,我成龙之事还未完成,又怎么会修炼什么通幽之力。”

    段令启冷哼说道。

    “当然这是按照常理来讲。”

    苏元白平静插嘴道。

    “那不按常理来讲呢?”

    屈寒承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问道。

    “任何一个具有肉身的普通人,都可以将这白纸狱牢,撕扯得干干净净。”

    苏元白站起身他走到房门前,望着面前的白纸栅栏,撕开这一道道竖着的白纸,然后才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屈寒承说道。

    不止屈寒承目瞪口呆,就连刚巡视到这里的紫衣鬼卒,也是眼珠突出,一脸愕然看着当它们面破坏牢门的苏元白。

    “我会在阴北城的南门外等你们。”

    苏元白平静的说道,然后堂而皇之当着一众紫衣鬼卒的面走到牢房过道的大门口,然后从大门口走了出去。

    “有鬼逃狱!”

    直到苏元白顺着大门口走出一段距离,门口的青面牛头才反应过来,连忙拿起手中钢叉高声呵斥道。

    此声呼喊便立刻让大门四周又涌出一群神态体型大不相同的牛头。

    “让你的牛头鬼族退下去,这哪是什么鬼魂,分明是散发着血肉香气活生生的人!夜叉,你要他哪个部位?!”

    羊头黑身,绿眼的罗刹拿起手中利刃,从圆桌上站起身来,口中还留下刚才吞食生物遗留的鲜血兴奋道。

    “快动手,等到鬼判来此,我们便错过这等上佳吃人的好机会!”

    头部如驼峰状,面目狰狞可怖的夜叉也不待那罗刹再多说什么,手持着铁叉就朝着苏元白挥舞而来。

    每一次挥舞铁叉叉尖就萦绕着一股绯红凶悍鬼气,视之绯红鬼气便格外骇人,其速度也是格外迅猛。

    几番眨眼之间,铁叉便缠绕着绯红凶悍鬼气已经来到了苏元白的身前,只消往前轻轻一刺,苏元白整个人就会被铁叉刺穿。

    “八部众,巡海夜叉,没想到除了天上与地上,地下这里还有鬼夜叉。”

    苏元白漆黑的眼眸平静望着这绯红凶悍鬼气萦绕的铁叉,并不急着闪躲,而是微微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轻念道。

    他的记忆又恢复了一点。

    那座彼岸花平原枯萎之后,苏元白的脑海便莫名出现了一些模糊的记忆,也知晓了一些以彼岸花幽冥之气为基础的术法。

    而他见到浮现在平原上的叫唤大地狱血色地狱时,他的魂魄阵痛,仿佛在千万年前时他已经在这地狱之中经历过诛心勾肠,刀山火石之痛。

    可苏元白还是记不清他是谁。

    即便这一路上,自己每走一段路,经历过一件事,脑海中便会记起一些事情。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之前,自己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现在好像无非是在重复走一条老路。

    可是我是谁?

    苏元白轻叹一声,低头看着那缠绕着凶悍绯红鬼气的铁叉即将刺入自己胸膛的刹那,眼眸里瞳仁骤然变成雪白色彼岸花形状。

    铁叉叉尖触碰到苏元白胸膛的瞬间,化作一片片雪白的花瓣,凶悍绯红的鬼气涌入苏元白的体内,苏元白瞳仁里雪白色彼岸花颜色越来越深沉。

    但羊头黑身的绿眼罗刹手持利刃却悄无声息来到了苏元白身后,高抬利刃重重往苏元白毫无防备的后颈刺去。

    “罗刹,我好像答应了某个人不伤害她的鬼众,因为她好像借给了我一把扇子?”

    苏元白身形骤离,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他微微倚靠在一个身材高壮的牛头后背上,望着中间滑稽的一幕,眉头轻皱道。

    而那本应刺在苏元白后颈的利刃,此刻正插在面目狰狞可怖的夜叉脸颊上,痛得那夜叉连连叫骂。

    “你有本事不要跑!”

    罗刹不理会夜叉的叫骂,猛然将夜叉脸颊上的利刃抽出来,几乎将这头倒霉的夜叉疼得当场昏厥过去。

    “牛头马面,阴间百万鬼众,倒是没有什么记忆。”

    苏元白没有理会罗刹的挑衅,抬手将他身后的青面牛头刺下来的钢叉抵住,一双雪白色的眼眸环顾一眼四周后。

    身形骤消。

    留下一群牛头马面,以及中间的罗刹夜叉大眼瞪小眼,最后都将目光放在牢房过道里,那里还有与这个人一起的三个魂魄。

第二十九章 想逃

    “他真的走了?!”

    屈寒承缩在段令启和奚春雪背后,望着过道大门外发生的事情震惊说道,这个人真就说把他们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了?

    “尊上......可能会回来吧?”

    段令启的蛟尾将一个想要把他们拘魂赶进牢房内的紫衣鬼卒甩飞,不敢相信的说道。

    “他会回来。”

    奚春雪用手中的铁链当作武器,将一个紫衣鬼卒手中的拘魂绳索夺走,然后利用这拘魂绳索当作鞭子,竟然让这些紫衣鬼卒无法近身。

    “你怎么知道?”

    “真的吗?”

    屈寒承和段令启同时看向奚春雪问道。

    “因为他要回来确定我们是不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奚春雪平静的说道,她漂亮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谁也看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说是真的。

    “不要对他抱有期待,到现在我们都无法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修炼邪术的方士,到最后我们都会沦为他的炉鼎。”

    奚春雪又是一鞭,将靠近她的紫衣鬼卒甩得魂散,几次聚集才重新凝魂再得以扑向奚春雪。

    “你说得对,我一直就怀疑他不是什么好家伙,现在你有什么办法吗?”

    段令启连忙点头,几个蛟尾把紫衣鬼卒震退问道。

    “夜叉罗刹,牛头马面你可以对付吗?”

    奚春雪问道。

    段令启摇摇头,现在他是蛟魂的状态,除了能兴起几道羸弱的水流外,也就这个比其他鬼魂强壮的蛟魂有些作用。

    他的妖术神通完全施展不出来。

    欺负欺负这些紫衣鬼卒还行,但要是外面的牛头马面众,以及那夜叉罗刹,段令启可没有什么把握。

    苏元白对付起来是轻松,不代表他能轻松应对。

    “那看来只能等。”

    奚春雪把手中的拘魂绳索一丢,从被苏元白强行打开的纸牢退到纸牢牢房之中。

    “等?!这就是你的办法?”

    段令启可不想坐以待毙下去,他认为这就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时机,不然以后哪还能碰见这种难得骚乱的时候?

    在上面狴震狱的时候,段令启就是等,结果他等了三百年,等来了一个以血契约束他的家伙。

    即便这个家伙给了他不错的法宝,还确实帮他找到了一条可以绕过沧海龙兵鳖将巡视的海路,让他安然无恙的回到陆地。

    可无论怎么样,段令启都不甘心成为一个人的奴仆。

    于是,段令启一个蛟尾将一排重新逼近的紫衣鬼卒甩飞,蛟躯弯曲,四只蛟爪落地,不再像人那样直立行走。

    咻。

    风声骤起。

    牢房过道上无论是哪个前来阻挡的鬼卒,都仿佛被一辆在大道上奔驰的马车撞飞,轻者魂身晃荡,重者几乎都要原地魂飞魄散。

    “牛头鬼众,来此!”

    只见守在地牢过道门口的青面牛头,它的牛头格外粗黝黑长,如老树盘根错节的树枝一样,挥舞着手上的青铜钢叉喝道。

    “鬼判有令,不准伤这几人魂魄,且让我来。”

    青面牛头看着身后就要过来的夜叉罗刹摇摇头,丢下手上的青铜钢叉,双手张开横在大门之中。

    “不知死活!”

    段令启冷哼一声,蛟首鼻孔里赫然喷出几道水柱,水柱散作水滴,在速度的加持下如一道道暗器射向守在门口的青面牛头。

    这青面牛头并不避让,任由这些水滴攻击在自己身上,而它所呼唤的牛头鬼众此刻也都汇聚在它的身后。

    轰。

    宛如两座山岭互相碰撞,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这鬼牢之中,掀起无数灰尘。

    “这蛟魂还带着几分人间气,不像是死后坠入阴间的。难不成是哪个阴差看错了生死簿,误勾魂了?”

    夜叉摩挲着自己手上的一朵雪白色彼岸花,它的兵器铁叉已经已经变成了这朵无害的雪白彼岸花。

    “看错生死薄,误勾魂魄,也只会从鬼门关进,送往森罗殿,而不是会送来我们这座幽冥背阴山的阴北城里。

    而且他们明显还有生前的记忆,是吃了与彼岸花伴生的忆魂草。”

    罗刹转动着手上的利刃,它的羊头努力不去看头部如驼峰状的夜叉脸上那硕大的窟窿洞,一双绿眼看着过道大门口碰撞而起的雾气说道。

    “这几个魂魄来历蹊跷也就算了,可刚才那个家伙是带着肉身一同来到阴间。”

    夜叉已经忘了被罗刹刺穿的硕大窟窿洞,它面目更加可怖的脸庞低头望着手上的白色彼岸花,有些奇怪的说道。

    当夜叉的伤口映衬在白色彼岸花上时,白色彼岸花的花瓣忽然飘落,却不是向上飘落,而是向上,一片一片飘到夜叉的窟窿伤口之中。

    这硕大窟窿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并且重新恢复夜叉面目可怖的朱面鬼脸。

    “会不会与上次从鬼判府邸把阴北城鬼冥器偷走的人有关系?听说阎罗殿的判官大人最近找过阴北鬼判要过这件鬼冥器。

    这阴北城鬼冥器听闻还是阎罗殿的至宝之一。”

    罗刹嘀咕着说道。

    “怪不得鬼判这一次没有将它们押送到地狱里遭受永生折磨的酷刑,仅仅只是把它们关在了这鬼牢里。”

    夜叉伸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庞,它并不意外白色彼岸花的突然表现。

    夜叉作为生活在阴间的饿鬼道鬼众而言,地狱里生长的植物没有它不熟悉的,更何况彼岸花这种常识植物。

    “赌你盘子里的怪肉,要是你输了,这盘怪肉就属于我。”

    夜叉望着快要散去的雾气,连忙对着罗刹指着桌子上那盘血淋淋的生肉说道。

    说来也奇怪,这盘血淋淋的生肉无论被罗刹吃了多少口,它始终都能堆满盘子,不见有丝毫的减少。

    “赌什么?”

    罗刹问道。

    “赌它们谁输谁赢。”

    夜叉看着雾气渐渐散去露出蛟龙狰狞面貌和牛头骇人身躯的两道身影说道。

    “我可不赌,这血饵鬼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

    罗刹摇摇头,转过身用手中利刃插进盘中血淋淋的生肉上,生肉如同活物受到外界刺激一样蠕动。

    但罗刹没有任何怜悯,将这块血肉切下来一块,放进嘴中咀嚼吞食,而缺失的那块生肉很快又增出一块鲜血淋漓的嫩肉。

第三十章 观望

    咚。

    屈寒承往身后缩了缩,侧头努力不去看被鬼卒丢进来摔得狗吃屎滑稽模样的段令启,但屈寒承难得见到一向除了对苏元白恭敬谄媚的段令启这个样子,所以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一眼。

    “再看把你眼睛挖下去!”

    段令启在地上挪动着身子,恶狠狠对着偷偷看自己的屈寒承说道。

    “你被这条碧绿的绳索捆得死死的,难不成你还能挣脱出来?这下好了,不仅你没有逃跑,还给我们成功换了一间更大的牢房。”

    奚春雪一如既往的不给段令启一点面子冷声说道。

    “那该死的牛头!它的牛头鬼族为什么能全部堆叠在一起?!否则我早就冲出去了!”

    段令启四肢被一条碧绿的绳索捆住,现在的他就像在东墟山时回归黄蟒之躯,靠着身躯蠕动来行走。

    之前在过道大门口,那牛头鬼众赫然全部钻进拦住段令启的那只青面牛头身体之中。

    青面牛头脸泛青光,身上更是凝聚出一道牛头青色盔甲,一双本就青筋错结的手臂更是涨起几圈,两只手硬生生按住段令启的额头,不让他再前进半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随着另一边的白面马头不慌不忙从腰间解下一圈绿莹莹的绳索,捆住正在与青面牛头纠缠的段令启身上。

    段令启就被丢进牢房之中。

    “好歹也是牛头马面,虽说牛头马面在阴间有百万鬼众之多,但未必都是一些酒囊饭袋之辈。”

    奚春雪看着手腕上的缚灵玄链轻叹道。

    要是没有这个缚灵玄链,奚春雪多少还可以有些办法,无量山克鬼道术并不少,可有了这个缚灵玄链,她只能无奈观望了。

    “他总不会真不管我们吧?”

    屈寒承心存侥幸的问道。

    “我与他接触的时间不长,并不清楚他的性格如何。你们一个是狱卒,一个是与他伴随多年的狱友,你们应该更清楚。”

    奚春雪并未妄下结论,摇摇头看着过道外巡视的紫衣鬼卒说道。

    巡视的紫衣鬼卒外还有一对牛头马面,即便这牛头马面看起来青涩,并无刚才押送她们的牛头马面的气势。

    但同样也不好对付。

    “他只会每五十年的时候交代我一些事情,除此之外的时间我压根都不敢去找他。”

    段令启将自己的身体挪动到一个比较舒服的位置,身下软软的像是有一团棉花在垫着自己一样。

    “除了血契的原因外,你就这么怕他?”

    奚春雪有些奇怪的看向段令启问道。

    “怎么不怕?自从我被关进狴震狱三百年以来,我就没有见过没有人不怕他,无论是狱卒又或者是囚犯。

    他在监狱里没有人会管他,也就这个傻小子这几年尽一个狱卒的本分,去管了一下他。”

    段令启哆嗦了一下,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他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离开监狱呢?”

    奚春雪皱着眉头疑道。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他虽然不离开监狱,但他在监狱里送出了很多囚犯,听说都送往了十二州。”

    段令启将自己调转了个身体,让自己脑袋朝上,更好的靠在身下软软似棉花的某种东西上说道。

    “他将狴震狱的囚犯都放走了?!没有渡海行文,他怎么让这些囚犯横渡沧海?!”

    奚春雪惊道。

    狴震狱里关押的可不是普通的囚犯,这些囚犯通常都是罪大恶极,犯了很严重的过错才会被关在狴震狱里。

    奚春雪不否认或许狱里有一些可能蒙受冤屈的人,但绝大部分都是罪有应得的囚犯。

    但最让奚春雪震惊的不是这个,而是没有渡海行文的话,沧海海底的水晶龙宫可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

    狂风巨浪,海妖异怪可都是足以要了这些囚犯的性命,哪怕有精通水性的囚犯。

    “不可能吧,我这三年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囚犯越狱逃狱的事情。”

    屈寒承挠挠头不相信说道。

    他不相信的原因除了他没有听闻有囚犯失踪的事情外,更重要的是他觉得那个俊美男人哪怕不是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这里的囚犯每一个手上都染了让屈寒承听着都忍不住愤怒的事迹。

    要是有人把这些囚犯重新放回十二州,又会造成多少骇人听闻以及百姓悲痛的血腥事件。

    “呵,狴震狱建立至今已经过了八百九十二年,你来到狴震狱仅仅才三年而已,更何况他比狴震狱更早出现在桑榆岛上。

    不开玩笑的讲,他别说送出哪个囚犯,让司狱府的司狱死几个对于他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段令启冷冷说道,这个狱卒总是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怎么让这些囚犯横渡沧海?!”

    奚春雪追问道。

    “以我在十二州上游历各地书坊见闻得知,有可能是因为古秦九百年前的藩王之乱,云海州谋反的亲王被诛,妻儿子女被关押流放。”

    段令启颇为聪慧笑了一声,蛟首微微昂起说道。

    “古秦九百年前的藩王动乱与他怎么让囚犯横渡沧海有什么关系?”

    奚春雪皱着眉头看着段令启说道。

    “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总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段令启一听奚春雪一问,更加得意的说道。

    “你告诉我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不是很重要关于你的事情。”

    奚春雪眼眸低垂,看了一眼段令启的身下说道。

    “我能有什么事?除了云洞湖的小畜生,我没有什么关心的事情。”

    段令启侧头看着眼眸低垂的奚春雪,嘟囔着说道。

    “你说不说?”

    奚春雪抬眸看着段令启问道。

    “别急,云海州的那位亲王儿女众多,但是他有一子曾于海边救了一位女子,这个女子的来历恰好就是沧海水晶龙宫的龙女......”

    段令启摇头晃脑的说道。

    “然后两人相约在中秋之夜结为夫妇,但受沧海龙王之阻挠,龙女无法赴约。于是男人用某位仙人所赠宝物沸煮海水,海水翻腾,龙王不得以将这男子招于龙宫,与龙女婚配......”

    屈寒承望着段令启嘟囔着说道。

    “诶?!你这小子是怎么也知道这件事的?”

    段令启满脸奇怪的看向屈寒承问道。

    就连奚春雪也有些惊讶望向屈寒承。

    “你这说的是戏园杂剧《苏生煮海》,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自然对杂剧中的事情一清二楚。”

    屈寒承犹豫了一下,最后闭着眼将实情说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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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灵遗囚介绍:
一处关押重囚的海岛监狱地牢之中,有一个被遗忘的囚犯,他的来历记载罪行无从得知,连司狱长的书房档案柜里都没有他入狱时的档案。
直到某一天,他死了。
而故事的序幕却要从他活过来的那一瞬间讲起。

神人妖鬼精魅灵,无域无限居一界。
行海须下刻铭文,否恐龙王怒兴水。
入天记上行缴文,则仙厌南天不开。
妖精魅灵进红尘,妖礼人形百事知。

忽有一日,岁星相对,太白经天,死尸骤活,而统领无边界的神皇濒亡……


(更新时间:早上九点一章,下午五点一章。

加更条件:未知。)神灵遗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灵遗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灵遗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