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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池宁羽     天庭遗迹txt下载     天庭遗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你居然拿我当法宝使?

    元水,又称为元珠、铅精,而最为人们熟知的名字,却是——水银!

    在大帐之时,云沐尘本来还对独眼巨人无计可施,但是他突然想起了裴重兴的师门来历——积雷山荒血宫。

    积雷山盛产朱砂,朱砂除了能充当颜料和药材之外,还是炼丹的重要材料,毒性极大的元水就是由朱砂火炼而成。

    出云城中并没有储存多少朱砂,却刚好有一个小小的传送法阵。借助这个法阵,裴重兴在短时间内调集了大量朱砂,云沐尘便临时征用了几个大鼎,将朱砂煅烧起来,一夜之间便搜集了上百桶元水。

    元水其重无比,更可以煅至数倍于水的高温。云沐尘打开万鸦壶,在平地上放起火来,一是为了阻拦魔族攻城的步伐,更重要的却是以浓烟掩人耳目,借着黑烟烈火的掩护,对独眼巨人发起突袭。

    独眼巨人全身坚硬如铁,唯独长在额顶的独眼是其唯一弱点。万鸦壶里的火鸦原本只是一点南明火精,是云沐尘将藏在紫府的先天南明离火抽出,借以化为实体。数百只火鸦吊运着装满炽热元水的大坛。夹杂在上万只火鸦中悄无声息的接近,只等飞至巨人头顶,立刻倾倒大坛,将炽热无比的元水当头浇下。

    那些独眼巨人原本无视烈火黑烟,在没有接到下一步命令之前,一个个都站在原地,任凭烈焰焚身,只当在洗热水澡一般。甚至还有闲暇左顾右盼,从旁边的巨车中摸出几个石球把玩。

    一大坛元水从天而降,那些巨人只是随手擦了一把,揉了揉眼睛,正准备抬头望天,打算将偷袭的“人”打下来,谁知陡然独眼刺痛难当,急忙抛下手中的石块,更加大力的揉起眼睛。

    这一揉不要紧,烧得炽热的元水渗透进眼球,更是疼痛难忍,即便是以凶残闻名的戾兽独眼巨人也是难以承受,愤怒而痛苦的嚎叫声响彻天际,巨掌越揉,那元水便越是深入脑髓中,直疼得满地打滚,苦不堪言。

    几个高阶魔族急急赶到独眼巨人的身边,见到火势凶猛,当即有人催动法力,顿时火焰消解,寒气弥漫,有大片雪花冰晶降下。

    宫奉刚刚认出元水,急忙转头看去,只见两个魔族修士正在释放冰冻法术,不由得吃了一惊,喝道:“不要——”

    但是他的提醒已经晚了,凛冽的寒气笼罩下,独眼巨人头上、身上的元水纷纷凝固,竟然比金属还要坚硬几分,只听惨叫声此起彼伏,被元水侵蚀入脑的独眼巨人纷纷气绝身亡。

    浓烟已经散尽,火鸦也纷纷飞回城头,落至万鸦壶中。交战双方的人魔二族,却一个个双眼发直,口中发干,浑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可是整整五十个独眼巨人啊——

    场中静默了片刻,突然半空中响起了悲痛的宏大声音。

    “裴重兴,我与你不死不休!”

    一朵朵乌云迅速聚集,隐约有电闪雷鸣之音,更有无穷无尽的冰晶不断旋转,一股恐怖至极的力量波动隐隐传来。在如此大的损失下,冷静睿智如魔帅宫奉,也陷入了极度的狂怒之中。

    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有了变化,无数冰晶凝结汇聚在一处,形成巨大的漩涡,在漩涡的正中心,一把巨大无比的无柄冰剑徐徐从中刺出,猛然向出云城头劈将下来。

    立在城头塔楼上的军士们只觉眼前一花,天空似乎有什么东西塌陷了下来,一股宇宙终焉、洪荒破灭的意境将他们整个笼罩。

    巨剑即将落下,剑锋所指之处,就连空气都为之扭曲,空间都被其锋芒生生撕裂。

    面对这一剑之威,还没等士兵们反应过来,笼罩整个出云城的阴阳浑天阵突然神光大作,黑白两道光柱冲天而起,相互交织,与冰晶巨剑轰然对撞。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中的人族修士们终于出手,在他们的法力灌注下,三位阵术师也竭力催动大阵,与宫奉遥遥相抗。

    似乎是从极为遥远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那庞大无比的巨剑,竟然将黑白光柱绞成两段。

    那光柱陡然又合二为一,直径却足足小了一大圈。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却依然与巨剑纠缠不休。

    眼见那冰晶巨剑顿了一顿,再度劈将下来,裴重兴苦涩一笑,转头对云沐尘道:“云七,你且去罢!”

    不等云沐尘回答,裴重兴便接着说:“到底是境界相差太大,合全城修士之力,也无法抵御宫奉的含怒出手,便是慕白在此,也不见得能挡住这一剑……呵,之前宫奉分明是不愿耗费法力,这才与咱们纠缠了许久!”

    他一抖斗篷,右手提起长剑,转身就往塔楼外走去。

    “那个传送阵只能传递信函、器物,却不能传人。你有仙宝护身,倒是能赌上一把,凭借传送法阵脱身——”

    裴重兴刚走出门口,却被人拉住了。他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去,入目的却是云沐尘略带诡异的笑容。

    “将军大人,你打算自己去迎接一个元婴境魔帅的全力一击么?”

    “不然呢?”裴重兴深深的看了云沐尘一眼,“这里只有我是金丹巅峰的修为,说不定还能在这一剑中侥幸保命。换成其他人,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如果你有金丹修为,加上你那放火的小壶……”

    他顿了一顿,后面半句话并没有说出去。

    云沐尘却拉着裴重兴不放,轻笑道:“我虽然只有练气圆满的境界,但是我并不是没有办法应付这一剑啊——”

    裴重兴不由得一怔,刚要发问,却只觉手腕一紧,已经被云沐尘紧紧扣住,一道炽热的暖流沿着手腕“太渊穴”疾速的冲进经脉中。

    他脉门被扣,顿时半边身子软麻。勃然大怒之下正要反抗,却感应到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在自己体内横冲直撞,竟然将自己丹田中的金丹带动,顺着奇经八脉大周天一圈圈的循环起来,不由得大为惊异,诧异道:“你这是什么法门?”

    “我记得,你荒血宫……精擅《火神经》功法……故而……”

    见他说话时断时续,显得极为吃力的模样,裴重兴心知他全力催动术法,不敢有丝毫分心,当下自行内视经脉,一观之下不由得讶然道:“先天南明离火本源?”

    在云沐尘的控制下,裴重兴全身的法力都被调动起来,他抓着裴重兴的手腕徐徐抬起,手心中托着一个耀眼的小球,红光四射,几乎让人不敢逼视。

    此时黑白光柱越来越弱,终于崩坏无形,那冰晶巨剑轰然斩下,竟然要将这庞大无比的出云城斩成两半。

    小球中陡然激射出一道红光,化作参天巨剑,转瞬之间刺破天际,与冰晶巨剑重重的对撞在一处,剑尖那一点先天离火,更是璀璨夺目。

    “铛”的一声轻响,红光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冰晶巨剑突兀的停在空中,一动不动。

    下一刻,“咔嚓咔嚓”声不断响起,巨剑的剑身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纹,裂纹随即急速的扩张、蔓延,整个冰晶巨剑都变得蛛网一般。

    巨剑轰然炸裂,化作一团碎片,寒冷刺骨的冰晶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

    山丘上的宫奉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将衣襟都染得一片殷红,身子摇摇欲坠,身边的几个手下大惊失色,急忙伸手扶住,连连呼唤。

    “出云城里有高人……速退!”

    几名高阶魔族都咬了咬牙,其中一人袍袖一抖,一团黑风裹着几人的身影,转瞬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沐尘见状,哪里会放过这等良机?当即大喝道:“命令游击军统领罗万庆率兵出动,追杀残余魔族;命令后军统领左丘令候出城压阵,不得冒进;命令尖哨营第一、第二、第三队出动,监视城外五十里魔族动静!不得有误!”

    传令兵条件反射的答应一声,正要出去传令,忽然又觉不妥,眼巴巴的朝裴重兴望来。裴重兴苦笑连连,吩咐道:“去吧去吧,按此传令便是——”

    等传令兵走后,裴重兴强忍着体内的极度虚弱,回头苦笑道:“你这混账小子,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你这哪里是什么神妙法门?分明是将我当做人形法宝使用,以一点先天离火抽干了我体内的法力,你倒是落得轻松……”

    云沐尘嘿嘿一笑,赔笑道:“将军一身修为何等高明?可怜我这小小兵丁哪里来的这般实力?若不是……”

    半晌没有听到裴重兴的回答,云沐尘低头看去,只见这位将军大人翻着白眼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神智却早已昏迷过去。

第十七章 通传天下

    从云沐尘前世的记忆来看,魔帅宫奉的谋划无疑是取得了空前的成功。

    武毅军全军覆没,出云城这座边关重城完完整整的落在了魔族手中。

    以四通八达的出云城为核心,魔族建立了方圆达上百里以上的后方根据地,源源不断的军械、士兵以及魔兽从这里出发,继而扩张到整个南大陆,秦风帝国、大衍王朝的半壁江山都因此而沦陷。

    不仅如此,直到出云城失守长达数月的时间内,秦风帝国的高层甚至还没有接到东南屏障失陷的消息。这导致在很长时间内,内陆各重城在面对突如其来的魔族大军时,战略上都出现了重大失误,据城而守,步步为营,反而被逐一吞噬、歼灭,大量守军被活活闷杀在城中。

    也正因为需要保留出云城这座军事要塞,在前期的战斗中,魔帅宫奉并没有倾尽全力,直到独眼巨人被云沐尘巧计伏杀,魔族大军死伤惨重,自己的计划功败垂成,这才愤而出手。

    从金丹巅峰到元婴境界,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境界的差距,实则天差地远。

    《炉鼎图》注解曰:“金丹之道,以乾坤为鼎炉,以坎离为药物,以屯蒙六十四卦为火候,阴而阳,阳而阴,阴阳迭运,亦一气流行也。”

    练气以养神,贯通任督周天为筑基,散而化炁,聚则成形。悟真云:“至无而含至有,至虚而含至实,无形无象,先天而立其体,后天而发其用,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是为金丹大道。

    若是周天丹道练到精深之处,金丹点化阴阳,全身元气霍然贯通,有生生不息的妙用。只等更进一步,精、气、神炼化凝聚结成圣胎,即可脱胎换骨,阳神游身外而通灵,位列元婴之境,又被称为通灵之境。

    到了元婴境界,《大洞经》有阐:“洞源与洞明,万道由通生。洞明喧扰光,帝心大神通……十通由斯生,妙行由此兴。”展现的就是元婴“十神通”的妙用。

    以魔帅宫奉的本事,便是有十个裴重兴也难以匹敌。怎奈他为了掩护魔族军队的跨界调动,以及遮蔽出云城的耳目,不惜以大法力招来暴风雪,一身精湛的修为也因此折损过半。

    而云沐尘曾经与他转战纠缠千里,对他的功法特点一清二楚。他以导引之法,将裴重兴一身金丹巅峰的修为生生抽干,借阴阳浑天阵的妙用化作参天巨剑,又以那一点先天南明离火本源为剑尖,攻其最为薄弱之处,这才侥幸一击得手。

    饶是如此,裴重兴也力竭昏迷,阴阳浑天阵也失去了效用。

    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魔帅宫奉吐血而遁,他麾下的几位高阶魔族并没有谋算天下的胸襟和能力,短时间内决计无法再行攻打出云城,笼罩在武毅军头上的死亡阴云也暂时消散。

    昏迷了数日,裴重兴终于醒转了过来,只觉全身无力,丹田中空空如也,不由得苦笑一声,传唤手下的护卫进账。

    “云小七那混小子,还留在出云城吗?”

    “在!”

    护卫的回答,让掀被起床的裴重兴动作顿了一顿,疑惑的问道:“我只当他胸怀天下,居然还老老实实留在出云城?莫非他……”

    见这位出身名门的平南将军还在胡思乱想,护卫忍着笑,回答道:“禀将军大人,云兄弟好歹还是咱们武毅军的人,他就算要离开,好歹也得有了您的将令,或是签发路引方可出走不是?不然的话,岂不是成了逃兵?”

    裴重兴顿时恍然大悟,连连拍着额头,笑道:“倒是忘了这一桩!”

    有随行服侍的军士端上食物,裴重兴随意吃了几口,又问道:“那混小子这几天在忙什么?”

    提到这件事,护卫却面露古怪之色,笑道:“将军还是亲眼去瞧瞧为好!”

    这一句话倒是引得裴重兴大为好奇,当下起身出帐,远远的见到校场黑压压坐满了士兵,粗粗看去,无论前军后军斥候,就连医官营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坐在那里念念有词,如同着了魔一般。

    更有几人身穿便装,坐在石刻下闭目凝思,神态雍然,不时睁眼看上石壁上的文字几眼,继续闭眼入定去了。

    “这是在干什么?”裴重兴越发疑惑,快步走到校场,一眼见到场中立着一块打磨光滑的大石壁,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更画有几个人形穴位图解,也不知道是何人所刻,笔走龙蛇,端的气象万千。

    见到将军过来,四周把守的士兵立刻持枪行礼,虽然神色恭敬,却一言不发。而场中的兵士也不起身,反而一个个双目微闭,浑然没有看见一般。

    裴重兴好奇的转头朝石壁望去,默默的念了出来。

    “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体。幻出诸形相,辅助成生意。息息归元海,气足神自裕。浃骨并洽髓,出神先入定……”

    只念了几句,裴重兴便已经认了出来,这分明是一门上乘的元气修炼之法!

    他思索片刻,当即灌注法力于双眼,凝目望去,只见广场上空清气氤氲,形成了数十道小小的气旋,径直落入士兵的头顶,分明是其中数十名士兵有了气感,正在引气入体。

    裴重兴这一喜非同小可,这广场上虽有数百人之多,但是竟有如此多的军士练气有成。若是推广全军,只怕短短数月间,便能多了上千名入门修士,假以时日,武毅军的实力必将空前提升。

    “是那小子刻下来的?”他低声向身边的护卫询问,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

    出云城中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上百位各门派修士的存在,一部分具有统兵才能的修士,被授予大小将领之职。另一部分却直属于平南将军指挥,专门应对高阶魔族和特殊情况。

    限于各修士门派森严的门规,这些修士即便是遇到有资质的士兵,想要传授入门功法,也往往是如履薄冰,尽量走一些记名、有缘之类的擦边做法。能肆无忌惮的将上乘练气功法刻在石壁上,想来也只有这个胆大包天,敢把堂堂的武毅军统帅当人形法宝使用的小修士!

    想到这里,裴重兴反而笑了笑,低声问道:“这小子现在在哪里?”

    “他在城西哨塔下要了一间小屋,一个人躲在里面,四五天了也没露面。”

    见护卫准备指引方向,裴重兴摇了摇头,吩咐道:“你自去罢,我且去瞧瞧这小子,究竟有什么打算……”

第十八章 聚气冲关

    此时的云沐尘,端端正正的坐在城西的小屋里,五心向天,正在闭目养神。

    表面上看来,他并无半点异状,实则体内已经烈焰如焚。

    万鸦壶悬浮在他的身前,眉心一点离火若影若现,在离火与万鸦壶的共同牵引下,他周身的寰宇清气疾速的流动,以丹田为圆心,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气旋,无数浅红色的火行清气从空中分离出来,从身体十万八千个毛孔涌入,尽数集于丹田。

    随着他的呼吸,四周的清气仿佛有了生命,源源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每一次吸气,无穷无尽的清气从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中透入,径直归至下丹田;而他呼气之时,浊气又从全身毛孔散发开来。

    一呼一吸之间,周身的小世界渐渐起了共鸣,一尘一土,仿佛都在跟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动。

    在火德真君罗宣留下的遗迹中,并不只是先天南明离火本源和万鸦壶。那山谷中的浓郁红雾,实际上是精纯无比的火行元气,被他一口气尽数吸干,直接跳过了漫长的练气聚气阶段。

    如今,他开始聚气冲关,伐毛洗髓,即将踏入下一重筑基境界。

    任脉起于胞中,止于下颌,计二十四腧穴,为阴脉之海;督脉起于胞宫,至龈交穴,共二十八腧穴,为阳脉之海。

    任督二脉合为小周天,按会阴、命门、中枢、大椎、百会、神庭(上丹田)、膻中(中丹田)、巨阙、气海(下丹田)九重命穴排列。每冲关一层,功力便深了一重,直至小周天经脉尽数贯通无碍,便为筑基圆满之境。

    有了前世的修炼经验,云沐尘丝毫不担心境界不稳的问题。他神游物外,一点神识尽数凝于会**,无数精纯的火行元气蜂拥而至,与先天南明离火本源一道,掀起一重重汹涌澎湃的惊涛骇浪,不断冲刷窒涩的经络。

    终于,淤阻的经脉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口,一缕火行元气趁机透入。

    下一刻,便如江河溃堤一般,无数元气生生将会**冲开。刹那间,以会阴为关,临近曲骨、阴廉、急脉等穴位顿时被火行元气容纳得满满当当。

    筑基二层!

    那沸腾如水的火行元气如长江大河一般,刚一冲开会**,随即沿督脉而上,一鼓作气冲开命门、中枢二穴,直到大椎穴才告力竭而止。

    静静站在门外的裴重兴忽然心中一动,感应到屋里的火行元气突然增强一倍有余,不禁笑道:“好个云七,竟然短短数日便筑基成功?”

    话音未落,屋里的火行元气陡然膨胀开来,即便是隔着一道木门,裴重兴依然感应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骇然道:“连冲两关?”

    仿佛是在打他的脸一般,精纯的火行元气仅仅是顿了一顿,随即再度急速扩张,在小屋上方形成了巨大的气旋,不断吞吐罡气,一时间,竟然连天地都隐约形成了呼应之势。

    “这……仅仅是筑基四层?”裴重兴只觉脑中有些错乱,他伸出手来,感应到自己体内火行元气似乎也被牵动,有蓬勃欲发之态,不禁苦笑一声,喃喃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小门吱呀一声徐徐打开,云沐尘躬身抱拳道:“适才筑基冲关,不得分心,实在怠慢将军了!”

    但凡修士入定,周身元气与自然连成一体,飞花落叶都尽在掌控之中。身为金丹修士的裴重兴自然心知肚明,他点了点头,微笑道:“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

    云沐尘呵呵一笑,引客人入内分宾主坐定,又倒上清茶。裴重兴见屋内虽然简陋,但是也桌椅床铺一应俱全,点头道:“倒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二人寒暄几句,裴重兴这才正色道:“云七,你将练气之法刻于石壁,可有什么紧要之处么?l老夫虽不才,尚有几分薄名……”

    闻弦音知雅意,听裴重兴的言下之意,分明是主动揽下责任,便是拼着一张老脸,也会替自己说情。云沐尘心中感动,当下摇头道:“无妨!”

    见裴重兴欲言又止,云沐尘笑道:“将军不知,我这一身修为乃是另有际遇,与各大门派皆无干系,纵然传遍天下又有何妨?如今魔族大兵压境,正值生死存亡之秋,区区一门练气功法,我又何必敝帚自珍?”

    一番话说得裴重兴感慨万千,点头道:“你说得极是,我看你这门功法乃是大道之基,包罗万象,必然出自名门之手。若是这一门练气功法能多成就几个好手,日后抗衡魔族便多了一分实力。”

    云沐尘微笑不语,他如今有了离火本源和万鸦壶,便将前世中《神霄真雷决》中的练气篇抄录下来,虽然这门功法没有雷元珠为辅,境界提升远远不如,却也是一门不可多得的上乘功法。若是真有人以此练气有成,倒也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裴重兴原本出身名门大派,苦修不下二百年之久,当下二人谈论修行之法,原本想趁机指点一二。谁知云沐尘信口谈吐,尽是极为高深的见解,似乎还远在自己之上,反而是自己获益匪浅,讶然之余,却也隐隐多了几分欢喜。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闲聊了一个多时辰,裴重兴到底是身体虚弱,只觉精神疲惫,当下站起身来,笑道:“如今强敌暂退,小小的出云城只怕留不住你。如今你有何打算?只管讲来!”

    云沐尘沉吟片刻,正色道:“如今我功力尚浅,打算寻一个风水宝地潜心修炼,等到有所小成再行出关。将军可有教我?”

    “功力尚浅?”裴重兴不由得哑然失笑,摇头笑道,“老夫四岁进山修行,凡二十二岁练气有成,胎息调龙虎又四十五年,方筑基圆满,聚丹而出。进展之速,便是在荒血宫也算不易。你如今不过双十之年已是筑基四重,法力之深便是老夫也为之叹服,还谈什么功力尚浅?莫不是羞煞老夫?”

    云沐尘却长叹一声,苦笑道:“时不我待啊——”

    听出他语气中的萧瑟之意,裴重兴不由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点头叹道:“却是如此!魔族步步紧逼,人族的好手死一个便少一个,又哪里有这么多时间容我们慢慢修炼?”

    他略一迟疑,随即正色道:“看你一身南明修为,我倒是想起一个好去处……”

第十九章 深入地下

    “这……这就是裴将军所说的好去处?”

    看着眼前的景象,云沐尘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是一个笼罩在昏沉暗红光芒下的世界。

    由岩石和黑土构成的大地苍凉荒芜,地面上的岩石奇姿异态伸展着身姿。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被一线亮光勾画出浅浅的轮廓。黑色岩石之上,一条长长的地下暗河向远方不断延伸,曲折不知尽头。

    地上有数不清的峡谷,这些峡谷大小深浅各异。深的一直延伸到地心深处,露出藏于大地内部的火红岩浆;浅的不过略低于地表,像一个小小的盆地。

    “适合火行修士的修炼地点,为什么是地下岩浆?”浓郁的硫磺气息,让云沐尘重重打了个喷嚏,不得不祭起万鸦壶护身,这才隔绝了外部的毒气。

    这是一座活火山的底部,距离出云城以东约莫一百二十余里。据裴重兴声称,他驻扎在出云城时,曾亲自探查周边地形,发现了这个火行修士修炼的好去处。只是他忙于战事,一时间无暇顾及,故而“便宜了你这混蛋小子……”

    岩浆属土火双行,确实是蕴含着大量的火行精气,但是戊土承接天地混沌之气,抱一守中,聚于中央,散于四维,最是厚重无比。先不说如何在这里吐纳调息,单单是将与中央戊土凝聚成一团的火行精气抽取出来,就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难道是裴重兴故意要坑自己一把?

    这个念头刚刚一起,就被云沐尘打消了。

    在他的前世记忆中,性格刚直的裴重兴素来为人称颂,他为人方正,在荒血宫中担纲执法长老一职数十年,赏罚有据,从未有一例冤假错案。值人族生死存亡之际,又以金丹巅峰境界的修为破关而出,入世征战十余载,镇守秦风南疆,立下赫赫战功。

    当武毅军全军覆没、裴重兴以身殉城的消息传来,秦风帝国当代国君当殿吐血,大哭痛失国之股肱,见者无不垂泪。

    消息传至积雷山,荒血宫宫主萧亭候一言不发,请出镇派法器大荒炼狱刀,化身果报修罗,投身抗击魔族的大业中,征战六年有余,门派自宫主之下二百二十七人悉数战死,无一幸存。

    即使抛开前世中的记忆,单单是这几日的相处中,其人虽身居高位,却是对自己多有照拂,仅仅是那一句“若有紧要之处,老夫尚有几分薄名”,便足以证明此人乃是实诚君子,断然不会无的放矢,开这偌大一个玩笑。

    或许是道术不同,导致对修炼方式有所误解?

    云沐尘一边暗暗猜测,一边四处打量这火山深处的景象。一阵炽热的轻风吹来,倒是给这死寂的地下深处带来几分生气。

    轻风?

    他回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暗河的深处。

    火山底部除了岩浆就是嶙峋的怪石,若是有风,必然是有另一个出口!

    云沐尘精神一振,沿着地下暗河向深处走去。

    那暗河在火山底部蜿蜒盘旋,越往深处便越是狭窄,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耳边隐约传来惊雷般的轰鸣声,只不知是什么动静。

    他随手召出几只火鸦在上空盘旋,照亮了附近的景象。

    一处巨岩赫然挡在身前,高不过三尺许的通道极为狭长,不时冒出炽热的气息。

    云沐尘迟疑片刻,让一只火鸦在前探路,自己沿着河岸弯腰缓缓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越到深处,光线反而渐渐亮堂起来。通过了长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暗河形成一个瀑布,飞落到百丈下的一个大湖里,轰然爆裂,蒸腾起大片云雾般的水汽,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那湖水竟然全都是炽热无比的岩浆,分成许许多多的细细支流,不停的流动到四面八方。

    而这个熔岩大湖,只不过是这个广阔空间的一小半而已。在黑红色的土地上,裂开无数细缝,岩浆流进这些细缝中,又汇集成一条条小河,继续往四面八方散去,消失在厚重的石壁之下,不知所踪。

    这壮观无比的一幕,让云沐尘惊得目瞪口呆。

    他定了定神,右手一拍万鸦壶,数十只南明火鸦从壶中飞出,组成一团火云,托着他徐徐降落在岩浆湖的岸边,这才静下心来,细细观察这大自然的神奇。

    瀑布从天而降,几点飞溅的水珠落在距离云沐尘脚下不远处,炽热粘稠无比的暗红色岩浆突然爆开,一团火球直冲上天际,足足飞起十余丈高,才在半空中炸裂,数百点大大小小的岩浆如天女散花一般飘洒下来,渐渐化为黑色的岩石。

    一道灵光突然在云沐尘的脑海中闪过,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顾岩块余烬尚温,一把抓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戊土依丙火而生,承载万物,既中且正。这地心岩浆便是建立起了火生土、土载火的规则;而水打破了这个规则,使得两个原本纠缠在一起的阳刚之属,爆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力量。”

    在云沐尘的面前,种种奇妙的自然现象不断上演。黑色的岩石土地被地热灼烧,渐渐化为暗红色的岩浆,又被河水打破了火土双行并存的规则,轰然爆裂,散发出巨大的能量,再度冷却化为黑土岩石。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不断消除混乱,又亲自打破了这一切。

    在前世的修炼中,云沐尘只知按照遗迹中记载的功法,按部就班的修炼,却从来没有想过修炼的本质。准确的来说,就是他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直到他被四大魔帅围攻而死,始终没有踏出《神霄真雷决》圈定的修炼体系。

    如今,天地间的规则被不断摧毁,又不断重新构造。这难得一见的自然现象,就是云沐尘最好的老师,似乎唯恐他不能理解五行大道一般,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破坏、重建”这一过程。

    这一刻,云沐尘恍然大悟。

    难怪裴重兴再三强调这一处修行宝地的重要性,原来他早就发现这里的奥妙——只是他已经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期,无法重新再构建新的修炼体系。因此裴重兴并没有破坏这里的地貌景象,而是留给了后来者。

    而云沐尘金丹尚曾形成,一切都还来得及,又精擅火行功法,正是裴重兴选定的有缘人。

    他后退几步,在湖边端坐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周身的戊土丙火之气一股脑纳入丹田中。果然,原本已经涨得满满当当的火行元气,似乎是水遇到了海绵一般,与土行元气纠缠在一起,渐渐变得越发凝实厚重。

    这一入定,便不知日月。

    随着云沐尘大肆抽取土火双行之气,那庞大的岩浆湖变得愈发狂暴,炽热无比的岩浆暴起数丈高下,连倾泻而下的暗河都不能阻挡岩浆的疯狂。

    一道岩浆冲天而起,在数十丈高的半空轰然炸裂,形成一朵小小的火莲,随即消失不见。

    越来越多的岩浆掀起巨浪,一朵朵火莲起先还逐渐消失,到了后来,却凝而不散,火莲越来越多,湖面也急速的退去,露出了大片黑色的岩石地面。

    “我就知道!”

    云沐尘缓缓睁开了眼睛,大笑着朝岩浆湖伸出了手,喝道,“来——”

    一柄长约一尺七寸,色泽玄黄的小旗从湖中缓缓升起,被云沐尘的气息牵引,径直飞入他的手中。小小一杆黄旗,却重达千钧,刚一入手,便猛地一沉,险些拿不起来。

    甫一入手,那小旗便绽放亿万毫光,周身有万朵金莲伴生,宝气氤氲,隐约蕴含一方小世界于其中,当真是诸邪避退、万法不侵。

    一股宏大无比的气息传了过来,读出其中蕴含的信息,云沐尘不由得又惊又喜。

    先天五方旗之一——中央戊己杏黄旗!

第二十章 弄巧成拙

    先天五方旗,相传是创世青莲的五片莲叶所化,任何一面都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妙能力。

    五方旗按方位排列,分别是中央戊己杏黄旗、东方青莲宝色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南方离地焰光旗、北方玄元控水旗。而这深藏在火山深处、岩浆大湖中的,便是位列中央的土行戊己杏黄旗。

    感应到手中宝旗传来的信息,种种神通不传自明。云沐尘已是不胜喜悦,当即按照旗中记载,鼓起元气,一股脑的冲进法宝中,只觉空空如也,并不像是有主之物。

    却见画面陡然一转,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又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只见碧空蓝天,白云悠悠,云端中有双翼飞熊侧卧,悠然自得。

    那飞熊似乎是大梦初醒,懒洋洋的张开嘴,一股脑儿将身下的白云吃下肚里,随即化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木杖,徐徐从云端走下来,朗声做歌曰:

    “子牙此际落凡尘,白首牢骚类野人。几度策身成老拙;三番涉世反相嗔。磻溪未入飞熊梦,渭水安知有瑞林。世际风云开帝业,享年八百庆长春。”

    云沐尘起先有些惊疑不定,随即转念想起万鸦壶中的景象,恍然笑道:“原来也是一段真灵留影。”

    那老者却似乎能够听到云沐尘的话语,缓缓走到他的面前,稽首道:“姜尚见过小友!”

    “你能听到我说话?”云沐尘倒是有些好奇,围着他转了两圈,问道,“你是法宝真灵?还是主人留影?”

    那自称姜尚的老者哈哈笑道:“家师传下杏黄旗之时,便将印记抹去,纵然法宝有灵,如今已是无主之物,小友尽管取用!杏黄旗中有我玉清一脉的煅体之术,小友须谨慎行事!”

    “至于老夫,只不过是区区一介散仙,不入仙籍、不列神位,落得一个逍遥快活。值天地大劫,便寄一缕残魂于杏黄旗中,只等故人来此!”

    云沐尘不由得心中一动,问道:“什么是天地大劫?”

    姜尚却微笑道:“小友可知,天道至公无私,无论仙凡,但汲取一点灵气,便有一点负灵气填充。修道者数千数万载修炼下来,哪个不是夺天地造化、逆天而行?故而天必罚之。天地大劫,便是由此而来。”

    云沐尘只听得似懂非懂,低头思忖片刻,问道:“如今人间界被妖魔入侵,莫非便是这所谓的天地大劫?”

    姜尚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反问道:“区区人间界,有几个大罗?几个太乙?也敢妄称天地?”

    这句话云沐尘倒是听懂了,分明是嫌弃人界修士实力太低,还不足以牵引足以颠覆天地的灵气。既然面前这位老者自称渡劫而来,想必他生前所在的世界,必然是强横无比。

    姜尚上下打量云沐尘几眼,忽然伸手一引,万鸦壶陡然从腰间飞起,绽放无边红气,尖啸连连,似乎对姜尚有极大的敌意一般。

    “火德星君?”他恍然笑道,“小友倒是好福缘。如此说来,罗宣那一束先天南明离火本源,也该落在你的手里?”

    不等云沐尘说话,他又补充道:“当年大劫之下,诸神陨落。既然罗兄将道统传下,着实用心良苦。若是小友日后将火龙岛道统发扬光大,也是功德无量!”

    云沐尘苦笑道:“人族覆灭只在朝夕,还谈什么光大道统?”

    姜尚神秘的一笑,徐徐道:“一饮一啄,莫非天定!云小友且不可自误——”

    一句话说完,他的身影已经渐渐淡去,化作漫天云雾,即将消散在这虚无空间中。

    云沐尘陡然想起一事,急忙叫道:“前辈且慢,适才言道‘只等故人来此’,却不知哪一位故人?”

    姜尚大半截身躯都化作粉尘,飘飘扬扬,仅余脖颈之上尚存。闻言睁开眼睛,朝云沐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即作歌曰:“不用乘骑与驾舟,五湖四海任遨游;大千世界须臾至,石烂松枯当一秋。”

    下一刻,他全身化作飞灰,尽数散去,无影无踪。

    云沐尘只觉眼前景物一阵晃动,又重新变成了岩浆大湖,万鸦壶也随之落回他的手中。

    他脑中犹自懵懵懂懂,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喃喃道:“这半文不白的诗句是什么意思?莫非代表着一位什么神仙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又暗自思忖:“他说要等一位故友,怎么又这么轻松把杏黄旗交给了我?”

    云沐尘竭力回忆两人的对话,苦无所得,刚要立起身来,猛然想起一处关要,不由得全身一震。

    “……云小友切不可自误!”

    他怎么知道我姓云?

    按理来说,姜尚这一缕残魂藏身杏黄旗中不知多少年,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那为什么称呼自己“云小友”,莫非其中蕴含着另一层意思?

    思来想去,云沐尘索性将这一切抛之脑后,按照杏黄旗中记载的煅体之术,将万鸦壶、戊己杏黄旗尽数祭起,牵引岩浆湖中一道戊土丙火之气,在杏黄旗中淬炼一番,这才小心翼翼的导入体内。

    这一道黄褐色的元气异常沉重,经华池,下十二重楼,过绛宫、黄庭、华盖,来到祖宫丹田,融入原先的丹田至大椎一线,将原先斑杂的火行元气排挤出去,随着云沐尘吐出一口浊气,排出体外,又灌注入万鸦壶中。

    眉心一点先天南明离火本源也飞至万鸦壶,一边不断淬炼火行元气,一边温养壮大,使其化后天为先天,威力何止大了数倍?

    他分心两用,一边通过戊己杏黄旗吸纳双行元气,一边不断淬炼身体。这一道元气当真是精纯无比,稍有不慎便会侵蚀肉身,故而云沐尘淬炼起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将肉身渐渐淬炼得凝实。

    若是有外人在侧,可以看到云沐尘的全身毛孔都有黑红色杂质流出,臭不可闻。肌肉徐徐隆起,肌肤也随之变得光滑紧致。

    这岩浆湖中蕴含的能量极大,随着肉身渐渐凝实,云沐尘吸取元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四面八方都有双行元气升起,尽数灌注到他的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吸纳的元气越来越少,心中疑惑,睁眼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偌大的岩浆湖已经彻底干涸,露出黑乎乎的湖床。原先四处流淌的岩浆无影无踪,裂缝被暗河流下的河水填充,四处袅袅升起的黑烟也不再升起,这蕴含天地之威的巨大火山,竟然陷入了沉寂期。

    见到一座火山竟然被他抽成死火山,云沐尘隐约有些得意,刚站起身,却不料双腿一个趔趄,噗的一声一头栽倒在地,竟然震得大地晃了一晃,生生砸出一个深坑来。

    要知道这地面乃是岩浆凝固而成,最是坚硬。竟然被云沐尘不小心砸出一个大坑,这也算是极为了不起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伸拳踢腿,这才发现自己过于贪心,不分青红皂白,一口气将庞大无比的火土双行元气一并收入体内,肉身变得极为沉重,早已不复之前的灵便,莫说架火云而行,便是数十只火鸦演化成型,也托不起他的身躯。

    云沐尘苦笑连连,只得将万鸦壶重新挂在腰间,又将杏黄旗缩小至巴掌大小收在怀里,这才手足并用,艰难从崖边爬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 布衣一怒

    出云城外,蚁群般的魔族精锐排山倒海般涌来,一位身高丈二的四翼魔族傲然立在山丘上,身边两百多面巨型战鼓同时敲响,震耳欲聋。城内外杀声震天,空中羽箭有若飞蝗。

    “将军!弟兄们快顶不住了!”硝烟弥漫,一个传令兵从烟尘中冲了出来,奔到裴重兴身前,单膝跪倒,悲声道,“出云城怕是守不住了,您快撤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裴重兴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

    无数次的释放大型法术,他也已经快到了极限。

    他倒转长剑拄地,勉强挺直了身子,目光遥遥向远方望去。

    四野里黄沙侵血,尸体堆积如山。断枪折戈、残肢破旗绵延十余里。黑压压的魔族士兵还在如潮水般推进,漫山遍野、不见尽头,无数高阶魔族漂浮在半空中,肆无忌惮的以大范围法术猛烈轰击城头。每一次惊天动地的巨响,都会夺去数十甚至上百名士兵的生命。

    重新修好的阴阳浑天阵已经彻底被打破,唯一能够对抗高阶魔族的修士们死伤殆尽。面对发狠报复的魔族大军,武毅军的士兵们只能排着队,用血肉之躯硬抗魔族的大型法术,坚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撤?往哪儿撤?”见传令兵还跪在地上,裴重兴苦笑一声,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淡淡的说,“魔族布下十面埋伏,不论从哪里走,都是死路!”

    “咱们护送将军冲出去!”那传令兵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咱们死光了都不打紧,但是将军是咱们对抗高阶魔族的希望,您千万不能有事啊……”

    丑陋强壮的魔族士兵已经冲上了城墙,一位膀阔腰圆的统领提起长刀,大喝道:“跟我上!”当先冲进了敌群中,长刀飞旋,将当头两个虎头人拦腰斩断。

    在他的率领下,数十名长刀兵鼓起勇气,冒着隆隆的炸裂声和冲天的大火,从硝烟冲了出来,与敌人短兵相接。片刻之间,便有十几名魔族士兵被活活砍死,那一小段城墙也短暂的被武毅军重新夺回。

    但这也是他们的绝唱,一个身穿淡蓝色长袍的高阶魔族已经盯上了这里,他面露狰狞之色,身子陡然化作一道青光激射而出,那位统领大将措手不及,竟被当胸刺穿。

    那魔族击杀统领,随即飞上空中,回头大笑着对同伴吹嘘道:“如今我却比你多杀了一个!”

    统领身死,士兵们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城下的魔族大军乘机掩杀,在城头上与武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见到这一幕,裴重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低声道:“马革裹尸还,作为平南将军,这一生也值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反手拔出长剑,与魔族决一死战。却不料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援军!是援军到了!”

    哪来的援军?裴重兴不由得一愣,转头朝城下看去。

    只见远处的魔族军阵翻翻滚滚,不断向两边散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大踏步前行,如同大船破浪般冲波而来。只见他周身有万只火鸦护体,便是挨着碰着一星半点,便被烧得皮开肉绽,更有不少魔族士兵全身毛发燃起烈火,痛得大声惨叫,竟然将那千军万马的厮杀声都掩盖了下去。

    看清来人的模样,裴重兴不由得一喜,随即看到漫空飞舞的魔族精锐,不由得又是脸色阴沉,喃喃道:“混小子,你不该来啊——”

    来人不是云沐尘还会有谁?

    那日他从地底火山爬出来,随意找了条小河,咕噜噜喝了几口水,见到水面自己的倒影,衣衫破烂,全身腥臭,头发乱如稻草,模样极是狼狈。不由得失笑自语道:“如今装扮野人,倒是不必化妆了……”

    按照他原先的打算,离开出云城之后,便去找一个修道宝地潜心修炼,等到结丹而出,才能在即将白热化的种族大战中有一分自保之力。

    在他所熟知的记忆中,战争越到后来,便越是残酷。前期人族凭借坚城大阵,还能与入侵的魔兽及魔族大军勉强抗衡,到了后来,魔族高手层出不穷,人族节节败退,终于到了糜烂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一位元神境修士,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毁灭一座有阵法保护的重城,战争局势完全变成高端战力的对抗。集合六七位元婴高阶乃至大圆满境界的修士,才能勉强限制一位元神境高手。而作为人界唯一一位元神境大修士,人皇不得不四处救火,勉力维持人类最后的防线。

    在云沐尘看来,他虽然是有着十六年的记忆,但是真正给他的时间,大约只有十年左右。十年后的横岭之战,魔族出动三位魔君、十六位魔帅,一把火烧掉大衍王朝六万龙甲军精锐,宣告了人类局势全面崩盘。

    “如今承了裴将军这样一个人情,倒是得先去拜会他老人家才是正理……”抱着这个心态,他一步步又走回出云城,却没想到,魔族大军竟然来得如此之快,城破只在朝夕之间。

    远远望去,见到山丘上站立的四翼魔族,云沐尘一眼认出了这个曾经追杀他千里的老对手。

    魔帅万俟云!

    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尽管如今的自己还远不是魔帅的对手,但是眼见出云城即将城破,云沐尘还是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甫一冲进人群,云沐尘就直接打开了万鸦壶,顿时有万只火鸦飞腾而起,口中喷火,烈焰熊熊,火光冲天,魔族后军顿时阵脚大乱。

    战局陡变,不少高阶魔族都将目光转了过来,一位四首魔尉冷笑道:“来了个送死的?”

    他生怕有人抢功,足下狂风大作,卷动庞大的身躯直直冲来,手起一戟,顿时戳在云沐尘胸口。只听“铛”一声,那坚硬的戟尖竟然刺不进对手的身子,反而被云沐尘起手一指,十余只火鸦顿时将他烧成一团焦炭。

    这一下惹恼了一众魔尉,纷纷抢上前来,棍劈刀砍,剑刺枪挑,但见火花四溅,云沐尘安然无恙,手中的兵器却或折或弯,竟无一人能攻破云沐尘的防御。

    “好硬的乌龟壳子!”那些魔族都吃了一惊,却被漫天火鸦席卷过来,顿时烧得手忙脚乱,几人刚一愣神,就被火鸦团团围住,只能勉力鼓荡元气相抗,烧得苦不堪言。

    其中一位异兽化形的魔尉却趁机化为吞天魔犬,云沐尘刚刚转过身来,迎面却扑来一张血盆大口,獠牙如同利刃,一口将他半边身子吞了进去。那魔尉刚一发力,只听咔咔数响,满口的钢牙断个干净。

    那魔尉气得咆哮连连,却不料云沐尘伸指一弹,四五只火鸦在他的口腔里猛然爆裂开来,顿时将半边身子炸得支离破碎,庞大的身躯翻身栽倒。

    万俟云立在高处,一直盯着云沐尘这边的动静,见数十位魔尉围着他狠打,却是无计可施,往往一招击出无功而返,反而被对方的反击烧得跳脚。他冷哼一声,吩咐道:“你们去掂掂这小子的斤两!”

    他的身后站着四个灰袍人,一直静静立在那里,无论战况如何胶着始终都没有出手。此时听到魔帅万俟云的命令,当下躬身接令,齐刷刷的甩掉了大氅,露出一身劲装短打来。

    只听万俟云冷冷的说:“宫奉总说,战争就是要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我却不以为然,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况且是人类的一个主力军团?你们在我手下征战不下数百年,好歹也打出了一些名声。如若你们四个魔将都拿不下那小子,也便不用回来了——”

    那四人几乎同时转过头去,瞥了在场中大发神威的云沐尘一眼,猩红的瞳孔露出了嗜血的光芒,其中一人咧嘴笑道:“万帅静候佳音便是!”

第二十二章 围攻

    魔族大军后阵被打乱,城头上顿时压力一轻,裴重兴只来得及远远看了云沐尘一眼,便匆匆上阵指挥,武毅军士气大振,将城墙一鼓作气的夺回。

    此时身陷千军万马中,云沐尘还在放火大杀,忽然无数魔族士兵潮水般退去,场中只留下一具具焦黑的尸体,就连重伤的魔兽也呜咽着一步一瘸的缓缓离开。

    “有高阶魔族来了么?”

    云沐尘缓缓环顾四周,见成群的魔兽退得老远,发出低沉的嘶吼声,魔族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将空地包围起来,更有一批批长着牛头模样的士兵组成了叠阵,纷纷从腰间拔出了飞斧。

    “高岭牛魔的飞斧大阵?”云沐尘瞥了一眼,微微哂笑。若是换了前世的自己,驾驭雷电而行,动作迅捷无比,莫说飞斧大阵,就算是魔族出动翼人族的天罗地网,自己也毫不畏惧。

    迎面四名高阶魔族奇快无比的掠过人群,落在他的身前身后。

    这四人生得奇形怪状,其中三人都是看来极为陌生,唯独一人似乎有些眼熟。云沐尘回忆片刻,猛然想了起来,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魔帅万俟云的私生子、自称流光小虫的魔将军刹名图!”

    此言一出,当先那名魔族不由得一愣,随即脸色变得铁青一片,喝道:“你是谁?”

    在前世中,流光修罗刹名图堪称最臭名昭著的魔将军。

    并不是他的实力有多强,而是他冷酷嗜杀,心狠手辣,别说人族的修士,便是寻常凡人、妇孺孩童,死在他手上的也不计其数。

    在云沐尘前世的记忆中,每逢攻城战,刹名图都凶性大发,动辄以屠城泄愤,被他屠戮的城池不下十余座,所过之处,便是鸡犬也留不下来。当时他虽然仅仅只是一个金丹修为的魔将军,凶名之盛,甚至远超几位实力强横的魔帅。

    对于这样一个屠夫,人类对他又惧又怕,却是对他无可奈何,故而在私下里破口大骂,编出无数的辱骂之词以供发泄。当时因魔帅万俟云对其极为看重,故而有人编造出他是万俟云私生子的段子,倒也是流传极广。

    这样一个凶名昭著的人物,人类修士自然也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先后派出数批猎杀者,意图取其首级以振人心。怎奈此人精擅遁法,又是极为警觉,接连数次躲过暗杀,猎杀者反而损兵折将。

    云沐尘就曾经参与过围剿,当时他与另外两名同样精通雷系功法的同伴,共同参与对他的猎杀,却被他堪堪逃了出去。即便是以云沐尘的迅捷,也只不过是伤了他的后背,却并未取其性命。

    如今云沐尘自知不如前世的修为,更从雷系功法改练火行功法,动作更是大大受了影响,当即出言讥讽,要引他心神大乱,寻其破绽。

    短短几句话说出来,果然引得刹名图勃然大怒,不等云沐尘回答,便厉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奇快无比的冲了过来。

    云沐尘只觉咽喉一紧,已被对手狞笑着扼住了脖子。

    “不过如此么?”另外三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轻笑道:“我当他有多大本事,万帅居然如此重视,还让我们四人一齐出动,看来你我任何一人,都足以轻易将他斩杀。”

    “小子,仗着一件能放火的灵宝,就不知天高地厚?”刹名图瞥了漫天飞舞的火鸦一眼,怪笑道,“虽然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不过就冲你刚才辱我名声,我便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死掉。”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阴森,缓缓道:“你希望我用什么手段虐杀你呢?或是将你禁锢了经脉,挑断手筋脚筋,然后用小刀一片片将你的肉割下来?还是把你埋在土里,然后在头顶割破一道口子,往里浇灌滚油?或是用烧红的烙铁,将你的皮肉一点点烫熟?”

    见云沐尘面无表情的模样,刹名图冷哼一声,准备将他提起,然后慢慢加力,让他在窒息中感受到死亡来临的巨大痛苦。

    却不料他五指刚一运力,却只觉对方的脖子竟然坚如钢铁,入手又是沉重无比,竟然一下没有举起来,不由得一怔。

    “你还是这么冲动!”云沐尘低声笑道,“若是以前,你高我一个大境界,我只能凭借神霄真雷寻机偷袭。如今你竟然这样大摇大摆的站在我面前,你的流光遁影和气斩风切,也自然成了摆设——”

    “什么?”刹名图只觉手腕一紧,扼在对手咽喉上的右手已被紧紧抓住,紧接着胸口一痛,对方的右手竟然生生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我……我竟然死的如此轻易?”刹名图的眼球凸起,口中荷荷连声,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中电光火石的一闪,艰难的回过头来,朝同伴挣扎着做了一个口型:“救我”。

    这一下变故陡生,就连距离不过数丈的三名魔将军都没能反应过来,刹名图就已经被对方刺穿胸口,不由得又惊又怒,纷纷冲了过来。

    一个身形瘦削,额头高高隆起的魔将右臂扬起,化作一道粗大刀光,恶狠狠的向云沐尘砍来;又有一位样貌古拙,皮肤如树根般的高大魔将隆隆奔来,双手一推,有无数根须从地面升起,牢牢锁住了云沐尘的双腿。更有一个样貌姣好白皙如女子的魔将军全身有火光燃起,卷带起大片火云,向云沐尘当头罩下。

    面对三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云沐尘只是撇了撇嘴,轻笑道:“来得及么?”

    他放开了握住刹名图右腕的左手,猛然插下,双臂较力。只听他低喝一声,竟然将刹名图的身躯生生撕裂开来,血雨漫天,肚肠横飞,浇了云沐尘一头一脸。

    他生撕了刹名图,只是呸了一声,怪笑道:“流光修罗原来也不是铜头铁骨,只要找对了方法,一样杀得死!”

    此时三名魔将军的攻势已经尽数攻至身前,云沐尘足下一挣,那数十根根须藤蔓却极为坚韧,咔咔断了几根,却又有更多的根须升起。刀光一闪,已经重重的砍在他的后心,虽然没有砍破他的身体,却也打得他一个趔趄。

    无边魔焰当头罩将下来,云沐尘眉心红光闪烁,先天南明离火一跃而出。那魔焰虽是强横霸道,到底不入先天,哪里比得过这洪荒第一束南明离火?反而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吸,反而成了离火的养料。

    “先天离火?”三人登时都认了出来。那额头生着肉瘤的魔将喝道:“有离火伴身,诸位不必与他斗法,以势凌压便是!”

    那人眼界颇为高明,片刻之间便看出其中的关窍,右臂刀光化作巨锤,只是轻轻一挥,便将云沐尘打飞数尺开外,张口喷出一口淤血。

    “果然有效!”三人不由得一喜,漫天火云化作巨大的火球,雨点般向对手轰击下去。又有样貌如老树般的魔将双手一合,根须化为粗大的藤蔓,没头没脑的朝云沐尘当头抽下。

第二十三章 凶焰滔天

    如此猛烈的攻势,饶是云沐尘也吃不消。只听咔咔一声脆响,那粗大的藤蔓竟然如同钢鞭一般,将他坚硬无比的肩骨打断。

    三人更是大喜过望,火球、巨锤、藤蔓没头没脑的砸将下来,但闻骨骼爆碎之声不绝于耳,三人如闻仙乐,出招之势更急速了几分!

    但是任凭三人如何加力,地上的对手就是不死。只见他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有厚重的褐色元气流出,每碎一块骨骼,便修复一块骨骼,碎得越快,修复也是越快。

    只听地上翻滚挨打的云沐尘突然狂吼一声,周身元气如惊涛骇浪般爆发开来,即便是三大魔将也经受不住,竟被生生推出数尺之远,不由得又惊又怒。

    三人惊疑不定,急忙抬头去看,却见对手竟然龙精虎猛的跳将起来,散布在外的元气渐渐收缩凝实,化作一个大球,高三丈六尺五寸,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周围二丈四尺,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排列。将云沐尘的身体包裹其中。

    只见云沐尘悬浮在半空,周身骨骼格格作响,如同爆豆一般,随着他一呼一吸,那元气构成的大球如海潮澎湃,尽数往他体内涌去,褐色的元气被他几个呼吸之间,便吸收个干净。

    “这是什么古怪功法?”几人都是吃了一惊,就连立在高处的魔帅万俟云也不禁目露奇光,讶然自语道:“这功法似乎在哪里见过……”

    三位魔将军对视一眼,各自上前搏杀,却不料巨锤击下,却“铮”的一声弹了起来;火球落下,也偏离滚落在一旁。藤蔓则更是不堪,刚一近身,陡然烧起了熊熊烈火,吓了那魔将一跳,急忙手忙脚乱收回藤蔓,化作参天巨树,垂在对手头顶上方,却迟迟不敢落将下去。

    远处的魔帅万俟云突然大喝道:“不可怠慢,速速破开他的防御!”

    三人猛然惊醒,正要上前。却见云沐尘睁开了眼睛,朝三人咧嘴一笑,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多谢三位厚赐!”

    他突然抬起头来,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全身杀气凛冽,几乎化为了实体一般,惊得对面三名成名多年的魔将都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等三人动手,云沐尘反而抢先发动了攻势。他身子一闪,已经冲进了三人的包围圈中,那名身材瘦弱的魔将措手不及,条件反射将火球祭起拦在胸前。云沐尘却不管不顾,猛然冲进了火球中。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那凝聚精纯元气的火球竟然被撞得寸寸破裂,火行元气四溢而散,云沐尘却完好无损的从火中冲出,只是一拳,就将那名魔族的头颅如同西瓜一般打碎。

    见敌人如此威势,面如枯树的魔将双手一合,在身前布下无数藤蔓,巨树从天而降,将他罩在其中,更有无数坚韧的枝条蔓延开来,窸窸窣窣的将云沐尘全身缠了个正着。

    他只当自己这一手甚是得体,有本命古树防身,藤蔓可攻可收,又有枝条布下天罗地网,就算对手破阵而出,自己也至少有防御反击的能力。

    却不料云沐尘只是哼了一声,眉心红光一闪,缠绕全身的枝条猛然火光大作,那魔将惊觉叫道:“我怎生忘了他的先天离火……”

    甲木生丙火,这一点先天南明离火被温养淬炼许久,早已不是万鸦壶中那一点虚弱无比的离火本源。此时枝条触碰离火,顿时燃起冲天烈焰,只见云沐尘微微一挣,带火的枝条顿时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身后无数刀光一齐闪烁,却是那额头生瘤的魔将趁机从身后偷袭,一把巨锤化为千千万万把风刃,铮铮连响,却连云沐尘的皮肉都没能伤到分毫。

    对背后的风刃,云沐尘不理不睬,径直向那棵参天古树奔去,那魔将怒喝道:“先天离火又如何?”双臂张开,那巨树也随之咯吱咯吱作响,张开了数不清的枝枝丫丫,只等云沐尘近身,便要将他撕成两半。

    面对这罕见的木行魔物化形,云沐尘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反而硬生生撞进了巨树,那巨树全身一抖,粗大的树枝猛然合拢,将云沐尘小小的身躯整个笼罩其中。

    见到对手中计,凡是有些见识的高阶魔族都不由得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位皮肤外貌如枯树一般的魔将并非泛泛之辈,他乃是一株巨棘魔树化形而出,虽说攻击手段稍显不足,但是单论防御,便是普通的元婴境魔帅也难以轻易击溃他的防御屏障。

    那巨树魔族将云沐尘收入自己的本体巨树中,得意的哈哈大笑,正要炮制这个难缠的对手,却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大声惨叫了起来。

    巨树中间猛然隆起,变成一个口细腰粗的坛子模样,紧接着红光一闪,整棵巨树轰然爆开,枝条树干支离破碎,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

    云沐尘傲然而立,冷笑道:“虽然我的离火一时半会儿烧不穿你的本体,但是你居然这样放心大胆的让我进入你的体内,真是自寻死路!”

    在那岩浆大湖中,厚重第一的戊土与至刚至阳的丙火纠缠在一起,被普普通通的暗河一激,便能释放出惊人的能量,这其中的种种变化,均被云沐尘体会至深。此时巨棘魔树不分轻重,竟然大大咧咧的将云沐尘一口吞下,甲木助生丙火,越烧越旺,便是连戊土都难以承担这等庞大的能量,一旦爆发出来,顿时横扫全场。

    本体灰飞烟灭,那魔将的身子摇摇晃晃,用干瘦的手指指着云沐尘,满面的不甘之色,却渐渐化作一段枯木,轰然倒下,砸得尘土飞扬。

    额上生着肉瘤的魔将早已骇得胆战心惊,转身要逃,刚奔了几步,头颅却轰然炸裂开来,无头尸身扑倒在地,狂喷而出的鲜血染黑了大片地面。

    云沐尘回过头来,冷笑道:“多谢阁下动手,倒是省了我几分力气。”

    飞扬的尘土中,魔帅万俟云的高大身形缓缓踱出,连横尸地上的手下看都不看一眼,森然道:“畏敌不前,反而临阵退缩,留着他还有什么用?”

    他看着云沐尘的眼神中尽是狂热,缓缓道:“将八九玄功的法门交出来,饶你不死!”

第二十四章 疑云顿起

    “八九玄功?”

    姜尚将八九玄功藏于戊己杏黄旗中,交付于云沐尘,只说是一门锻体之术,却并未告知功法的名称。

    此时云沐尘听在耳里,却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隐约记得几个惊天动地的名字,与这八九玄功有莫大的干系。只是此时大敌当前,来不及细想,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若是及早退去,还免得惨遭横死!”

    他却不知,那杏黄旗中蕴藏的锻体之术,实则乃是极为了不起的一门功法。八化九转,返纯阳无极之体,只等功成九转之后,尽显先天真阳。只等炼化天生之三魂七魄,自此元神便永聚不散,功体亦可万劫不坏。便是赫赫有名的八九玄功!

    万俟云一双赤红的魔眼亮了起来,细细打量云沐尘,见他全身元气凝实,聚而不散,背后却是一片朦胧云雾,看不穿他的来历跟脚,心中微微有些忌惮,沉声道:“小辈倒是好胆色,我且问你,这八九玄功失传不下万年之久,你从何学来?”

    “我人界的功法失不失传,与你魔界何干?”

    云沐尘一边与万俟云口中交锋,看似顺口调侃,却隐隐存了寻究探底的心思。

    前世中,他侥幸进入遗迹,并没有见到什么法力留影,更没有遇到沉睡万年的残魂。只当是自己得天独厚,竟然寻到了一个从未被人履足的藏宝之地,得了修炼功法与两件宝物,便欢欣鼓舞,从未想过其中还有什么关节。

    这一世从头再来,却接连两次遇到遗迹留宝,先是自称火德星君罗宣的上古神明留下功德至宝,连自己的成道之基都毫不惋惜地留在人间界,却只留下了一段如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这究竟是要告诉自己什么……”

    而那位自称姜尚的老者,其举动则更加令人疑惑。

    按他的说法,他只不过是一介散仙。按照如今修真界的理论,大约相当于一个元婴修士的水准,三魂六魄并未稳固,居然耗费偌大力气,硬生生的撕裂了一缕残魂留在法宝中,难道就为了对自己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更何况,区区一个元婴修士,又怎么会拥有戊己杏黄旗这等先天法宝?

    如果说法宝是机缘巧合也还罢了,那门锻体之术就绝对不会如此简单,竟然让一位见多识广的魔帅都为之侧目,甚至连触手可及的出云城都不要,反而紧紧纠缠着自己不放。

    既然有这样高深莫测的锻体之术,姜尚自己又为何不练?

    冥冥中,云沐尘似乎觉得自己陷入了一桩极大的秘密。但是仅仅是几段对话,得出的信息微乎其微,任凭他如何联想揣测,却始终漫无头绪。

    想起出云城,云沐尘猛然清醒过来,目光匆匆一扫,见城上城下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这里,陷入了一种令人压抑的沉寂中。

    这个时候,魔族的缺陷立刻就展现了出来:严苛的上下等级制度,导致一旦没有高阶魔族的指挥,魔兽和普通士兵立刻就会陷入无所适从的状态,只会眼巴巴的等着有人发号施令;而武毅军却在抓紧时间修补城防,整疗伤兵,更有几个身着布袍法衣之人,正在来回巡视,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城下的一举一动。

    他心中一动,眉心红光顿时闪烁起来,那漫天飞舞的火鸦立刻四散飞去,在魔族军阵之外不断盘旋,倒仿佛是打算反客为主,要将魔族士兵聚而歼之的模样。

    见到云沐尘的动作,万俟云只是侧头看了一眼,却浑然不在意,只是追问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这门功法?”

    云沐尘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既然你说这功法失传万年,你一个只活了千四百年的魔帅,又如何得知?”

    万俟云瞳孔微微收缩,冷冷的说:“小子,我对你倒是愈发好奇了,看你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却知道流光修罗的名头,还知道我的底细。你究竟是哪一门出身?或是……”

    任凭万俟云何等精明,又如何能猜得到云沐尘乃是十六年后穿越而来?更不会想到,自己曾经四人联手,共同追杀他千里之遥。而云沐尘那背后一刀,正是他亲手所刺。

    见云沐尘冷笑不答,万俟云反而平静了下来,桀桀怪笑道:“无妨!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八九玄功,只要我杀了你,这门功法就再无传人!”

    他猛然双足踏地,巨大的力量使得地面凹陷下去,碎石被踏得粉碎。

    借着反震的力量,万俟云已经高高跃起,背靠阴云密布的天空,随着他越升越高,气势也越来越强。

    刷的一声,四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同时张开,万俟云双手不断掐着手印,无数五颜六色的符文不断从虚空中浮现出来,周围无穷无尽的力量蜂拥而至,天地间的气势仿佛都受到了牵引,疯狂涌入他的全身上下。

    他的身子已经升到了最高,气势也已经凝聚到了最高点。

    只听断喝一声,万俟云聚掌成拳,轰然一拳向云沐尘当头砸下。

    他比三魔将修为何止高出数倍?这一拳击出,四周的空气疯狂涌动,形成巨大的气漩,尽数向那一拳聚集。

    没有任何的花巧变化,只有达到极致的力量。万俟云将自己毕生修为都灌注在这一拳上。刹那间天地逆转,大地破碎,若是一座山挡在拳锋前,也会被其一拳打得粉碎。

    对手是足足比他高了两个大境界的元婴魔帅,见到这等威势,远远站在城墙上观战的裴重云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若是自己处在云七的位置,唯一的办法就是转身就逃……不不,万俟云这一拳扭曲了空间,无论逃到什么地方,只要是速度没有超过一定程度,都无法避开这一拳,唯一的方法就是硬扛!”

    “我指点他去火山底修行,想必他已经明白五行相生之道,火土并行,能够在同等元气的基础上,获取更大的破坏力。可是他即便以戊土淬炼身体,这短短的月余时间,又能做到哪一步?”

    想到这里,裴重兴再也按捺不住,右手悄悄伸进了甲衣,取出了一颗小小的黄色元晶,牙关一合,已经咬破了舌尖。

    “小子,这颗烈沙玄晶便宜你了。日后若是有些长进,再来替老夫报仇……”

    他正要以舌尖一点精血激活灵宝,忽然见到云沐尘脸色似笑非笑,不仅散去了护身的元气,反而从怀中取出了一面小小的黄旗。

第二十五章 幽冥七煞 肃杀万物

    这一面小旗迎风一抖,便化作丈四大旗,随风猎猎而动,流露出一股宏大至极、厚重无比的力量意境来。

    万俟云这一拳,携天地之威轰然击下,当真是惊天动地。

    拳锋刚一接触大旗,便见到那面大旗陡然七彩霞光闪耀,上面有无数细细的纹络清晰地浮现出来。更有一条长长光影,仿佛龙腾九霄,遨游天际,其长度难以计量,在大旗上蜿蜒盘旋,不知尽头。

    这威势十足的一拳落在旗面,竟然如同泥牛入海,仅仅是闪烁了一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俟云的眼睛猛然瞪大了,脸上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修为到了他这个地步,对自己的法力控制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程度。刚刚那一拳,雄浑的拳力分明尽数击在大旗上,却连旗角都没能撼动分毫。

    万法不侵、万劫不磨?

    “不可能!”

    他转念一想,心思立刻又变得刚毅起来。

    一拳破不开大旗的防御,只不过是自己用的力气还不够,或者是方法不对。身为堂堂的魔帅,就不信破不开他的这面破旗子。

    云沐尘静静的看着他,却只是笑了笑。

    “你的幽冥七煞刀呢?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打算留着突出奇兵不成?也对,别人都以为你擅长破煞拳,却没几个人知道你真正的本事。”

    “你倒是对本帅极为了解,便是我几个至交好友也不过如此!”万俟云反而变得冷静下来,右手一扬,一柄灰扑扑的直刀落在手心,被他反手一把握住。

    这柄刀看起来极不起眼,倒更像是在库房里放置了多年,刀身都落满了灰尘一般,甚至连刀锋也是晦暗无光,看起来与“幽冥七煞刀”这个魔气森森的名头丝毫没有关系。

    但是见到这把刀,云沐尘却眉间煞气一闪,目光也变得不善起来。

    “你似乎认识这把刀?”

    万俟云轻轻抚摸着刀身,仿佛在呵护自己的情人一般温柔。

    “认识!”云沐尘微微低下了头,目中杀机凛冽,轻轻点了点自己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胸口,“那一夜天降血雨……呵!”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万俟云虽然距离不过十余丈,却也没有听清。他并没有追问,只是满不在意的用指尖一弹刀刃,“铮”的一声轻响。

    “我和宫奉是六百年的至交,他在出云城下负伤而走,我便来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仗打到这个份儿上,出云城除了一个裴重兴之外,也没见到什么像样的人物。想来就是你仗着先天离火和八九玄功,才有机会侥幸伤了他。”

    “只是你不要打错了算盘,和他这种一步七算、处处瞻前顾后的性子不同,对于我来说,凡是想不通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个解决方法——杀!”

    “八九玄功对我没什么用处,你对我知之极多也没有意义,至于你背后是哪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门派,对魔族来说也只不过是几只大一些的蝼蚁!”

    万俟云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如铁,缓缓道:“在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我只有一句话!”云沐尘忽然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万俟云的脸。

    “姜尚是谁?”

    这一句问话,倒是问得万俟云一怔,思索半晌才摇头道:“没听过!”

    他回答了一句,便不再说话。双臂一振,背后一个巨大的混沌黑影隐隐浮现出来,那黑影通体都由黑烟构成,有耳目口鼻七窍之属,凶相毕露,令人心生畏惧,乃是他的魔婴展现。

    通常意义的元婴境修士,元婴凝于紫府,虽然有诸多妙用,却是极为脆弱,不到拼命的时刻绝不会显露人前。但是魔族却是大不相同,魔婴本身就是极为强横的存在,战斗时毫无顾忌的展现元婴,几乎等同于两个实力接近的元婴修士联手对敌,威力成倍增加。

    只见天空阴云低垂,无数道游离的黑烟落下,尽数集于那把毫不起眼的直刀中。

    一道狂暴凶戾的杀意徐徐浮现出来,仿佛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刀,铁锈层层剥离,露出了绝世凶刀的本来面目。

    幽冥七煞刀,是魔帅万俟云的最强法器,以自身气血御此魔兵,可以发挥骇人威力,而且越是造成无边杀孽,这刀便越是凶戾无比。

    万俟云嘴角露出嗜血的冷酷笑容,左手也随之握上了刀柄。

    在他的背后,那一尊巨大的元婴虚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两只完全由黑烟构成的手臂,齐齐抓住了刀柄,四只手同时发力,缓缓将幽冥七煞刀举起,仿佛那把刀沉重得不可思议。

    狂暴的杀意死气弥漫四野,整片空地都仿佛被大片黑气笼罩,坚实的地面被四溢的刀气划出无数裂缝,更有零落的坚硬石块被肆意纵横的刀气切割得支离破碎,化作齑粉。

    在这种威势下,即便是周围的通灵魔兽,也本能的感到了极度的畏惧,低低呜咽着夹着尾巴向后退却。

    对于这肃杀万物的可怖极境,云沐尘却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以你的身份,想来还不屑于说假话。你说不知道,那应该就是真的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上路罢!”

    幽冥七煞刀周身的空间都已经被生生扭曲,只听万俟云低喝一声,长刀当头直直下劈,化作一道粗大漆黑的刀光,直直向云沐尘扑来。

    这一刀何等威力?刀光便如长江大河一般铺天盖地,所过之处无坚不摧,坚实的地面都被划出深深的裂缝,仿佛连虚空都被这一刀拦腰斩断。若是刀光落在出云城头,便是这一座坚城也会被劈成两截。

    见到这一刀,周围即便是最为桀骜不驯、智力最为底下的魔族士兵们也四散奔逃,生怕被刀光波及其中,仅仅是擦着挨着一星半点,都会被活活绞成一团肉酱。

    站在刀锋直指的正前方,云沐尘只觉周身气息一窒,竟然连空间都大片大片的塌陷,全身都被塌陷的空间锁死,便是连一根小手指也抬不起来。

    面对这恐怖之极的一刀,他却只是笑了笑。

    悬在头顶的大旗猛然一卷,拦在幽冥七煞刀的面前。

    这一刻,城上城下无数双眼睛都死死盯着即将正面相撞的刀光与大旗,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刀一旗的交锋,将是整个战局的转折点。

    黄旗防住魔刀,魔族统帅城下受阻,还能继续维持僵持的局势。

    魔刀刺破黄旗,则出云城大势已去,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魔族大军的脚步。

    城破人亡!

第二十六章 微尘藏大千

    一方是手持魔宝幽冥七煞刀的魔帅万俟云,展露元婴本相,毕其功于一役,以最强状态劈出的一刀。

    另一方是修为不知深浅的落魄青年,以一面模样并不起眼的黄旗,与一位老牌魔帅正面相抗。

    即便是他刚才横扫全场的先天离火,以他当前表现出来的实力和修为,却也决计不够资格参与到这种争斗中。若是以他刚才展现八九玄功的功底,只需一刀,便能将他斩成两截。

    唯一的胜负就在于这面不知名的黄色大旗,究竟能否抵御这肃杀极致的一刀。

    在全场上万双眼睛的注视下,黑光一闪,刀光与大旗已经轰然对撞。

    杏黄大旗通体都闪烁了起来,七彩霞光不断流转,一道道几乎细不可见的纹路在大旗上徐徐浮现。

    万俟云身在局中,对于细节精微之处感受最是清晰。他灌注法力于双眼,凝神看去,刹那间看破一切虚妄。

    只见那大旗上细细的纹络凸显隆起,细细观之,竟仿佛是山川连绵,盆地俨然,阡陌纵横,有高山荒野之属,又有深壑大谷不见高低。自己那竭尽全力的一刀甫一进入大旗,竟然化为几乎弱不可见的细小黑芒,在其中一条细线上闪动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令他心惊胆战的是,那细小得几乎看不清的纹路,与黑色的刀芒硬拼一记,竟然只是稍稍错开了一丝位置,其中蕴含的光芒也只是略略黯淡了一些。

    自己的能力,万俟云自己当然最为清楚。这样威力的一刀,足足能将一座方圆数里的小山砍成两段。但是在这面大旗上,仅仅是一条微不足道的细线,就将这一刀彻底化解无形。

    而整面大旗,这样的纹络何止千千万万?更有相对来说粗大十倍、百倍的纹络,却只是静静的停在那里,似乎袖手旁观一般。至于那一道贯穿大旗东西南北的长长光影,则更是恍若未闻。

    “微尘藏大千,介子纳须弥?”万俟云顿时恍然大悟,看着杏黄旗的目光,已变成极度的惊惧。

    这长不过丈八的杏黄大旗,竟然蕴含着一方小世界?

    “看走眼了,这人修为之高,难怪宫奉伤得这么快,我决计不是他的对手……若是这面大旗镇下来,我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万俟云仅仅只是一个错愕,随即转身便逃,连出云城下上万的魔族军队和魔兽也一并丢下。

    见到他的动作,城内外顿时一片哗然。

    即便是眼界最为高明的修士也决计想不到,这位杀气腾腾的元婴境魔帅,竟然只出了一刀,便返身逃跑。

    “难道这貌不惊人的人族小子,竟然强大到了这个地步?只过了一招,就惊得万帅连对敌的勇气都没有?”

    立在城墙哨塔高处的裴重兴倒是看出了一点什么,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法宝?万俟云一招便退,莫非是吃了大亏?或者是他看到了什么,这才自认不敌……”

    果然不出万俟云的所料,那杏黄旗刚刚与魔刀对撞了一记,只是略一停顿,随即倒卷过来,陡然化作数亩方圆,大得遮天蔽日,向逃窜的自己当头罩了下来。

    他只觉头顶一黑,百忙之中瞥了一眼,不由更是惊得肝胆俱裂,后背四只羽翼紧紧缩在一处,周身化作一缕黑烟,奇快无比的激射而出。

    他逃得快,杏黄旗却卷得更快,眼见就要将万俟云的身躯整个包在其中。

    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顿时黑气弥漫,无数细微的黑色流光四射而出,即便是杏黄旗也被这汹涌澎湃的气流冲击得顿了一顿。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万俟云的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疾速的飞出了杏黄旗的包围圈,远远的只留下一句凄厉的话语。

    “小子,我记住你了——”

    “记住我什么了?”云沐尘伸出右手,杏黄旗化作尺许长落在手心,被他运力一抖,叮叮当当落下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来。

    他看着万俟云狼狈逃窜的模样,不由得嘿嘿一笑,喃喃自语道:“至于么?我不过就是吓你一吓,居然连幽冥七煞刀也爆掉了?”

    其实以云沐尘如今的修为,仅仅只能勉强挥动杏黄旗用以防身,虽说先天五方旗各自蕴含一方小世界。但是他修为不足,根本就挥舞不起来,更不要说激活杏黄旗中蕴藏的惊人力量。

    只是万俟云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真的只是打算吓一吓他,根本没有将他镇入五方旗世界的能力。偏偏那一方世界大得无穷无尽,自己竭尽全力的一刀,连魔婴都祭了出来,却也丝毫无法撼动。眼见杏黄旗即将近身,只要自己落入那一方世界,就只能任凭对方宰割。

    万般无奈之下,万俟云毫不犹豫的壮士断腕,将伴身多年的法宝幽冥七煞刀生生爆掉,凭借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巨大威力,终于将杏黄旗阻了一阻,趁机飞奔而去。

    “出云城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物?”

    万俟云头也不回的向前疾飞,一口气掠出数十里之遥。这才回头看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并无人追来,当下松了一口气,身形渐缓。

    “这等厉害的人类修士,为什么我之前从未听过?宫奉究竟是不是伤在他的手上?或者是出云城的援兵?刚好被我撞上?”

    他想了一想,打定了主意,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印,催动法力灌注其中,随即将它捏碎,身形一晃,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万俟云的身形出现在一处荒凉苍茫的大地上。

    一条黑色的河流无声的流淌着,宁静的水面找不出一点涟漪,一如情人的怀抱般温柔。

    他一双锐眼四处梭巡,很快发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当即展开羽翼飞了起来。

    “宫奉!”

    他落在河边,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埋怨道:“真不知道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待,从你练出魔婴,就常常一个人坐在这里,究竟在看什么?”

    和高大雄壮的万俟云相比,瘦削的宫奉还不到他的三分之一。他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袍里,安静的坐在河边,闻言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你也败了?”

    “输了!”万俟云哼了一声,在河边也跟着坐了下来,“连幽冥七煞刀也没保住,若不是见机得快,只怕已经被那古怪的黄旗镇死!”

    宫奉静静的坐在那里,听万俟云详叙战事经过,却始终一言不发。

    万俟云熟知宫奉的性子,只是追问道:“你心眼多,你倒是说说看,那小子究竟是什么境界?为什么我看不穿他的根脚?”

    他连催了几句,宫奉这才摇摇头,低声道:“我也说不准……”

    不等万俟云反应过来,宫奉又接着说:“你不觉得那小子,似乎对咱们太了解了一些么?”

    “独眼巨人之前从未在南线战场出现过,但是出云城竟然早已似乎有了防备,你我均知元水煅取不易,出云城竟然一口气拿出了数千斤之多。”

    “我打磨玄冰地灵剑不下百年之久,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知道它的弱点。但是那日出云城的一剑,竟然刚好击中玄冰地灵剑的薄弱之处,甚至让我内息反噬,不得不休养月余才渐渐复元。我只当是裴重兴所为,如今才知道另有其人!”

    “如今又轮到你……”

    万俟云忍不住问道:“那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奉沉吟良久,缓缓道:“你说这人间界,是不是有一个深藏水底的庞大势力,正在注视着咱们的一举一动?”

第二十七章 收尾

    此时的出云城外,却已经变成了炼狱。

    早在与魔帅万俟云对阵之前,云沐尘已经悄悄将火鸦散出,趁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二人对决的时候,火鸦已经悄然完成了对魔族军阵的反包围。

    此时万俟云被杏黄旗惊走,火鸦立刻在城外放起火来。

    仅仅是万只火鸦同时一个起落,整个平原立刻陷入了一片火海中,处处浓烟弥漫,赤红色的烈焰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一切。

    无数火鸦疯狂的飞舞着,带着长长的火焰冲进兽群或是魔族士兵群中,瞬间带出数十个火球,火舌被狂风带起十余丈高,所过之处,甚至冒出了一股带着焦糊味的肉香。

    本来就智力低下的魔兽们,被大火炙烤,已经彻底发起疯来,不顾身上还带着火苗,在营地里左冲右突,希望能够找到一条出路。但是这反而点燃了更多的军械和物资,无数士兵被魔兽冲倒践踏,只是刚一倒地,往往就再也站不起来。

    飞在半空中还有上百名魔尉,这些大约等同于人类筑基修士的魔族统领们在之前的战斗中并没有多少耗费,即便是拥有完整战力的他们,此时也只能手足无措的停在半空,茫然的看着肆意喷洒火舌的火鸦,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于他们来说,一只火鸦并不算什么,甚至有靠近他们的火鸦被轻描淡写的从半空打下来。但是当他们见到数以万计的火鸦铺天盖地的袭来,一时间都慌了手脚。

    第一个魔尉开始了慌乱的逃窜,更多的魔尉四面八方的散开想要夺路而逃。

    但是云沐尘怎么会放过他们?在几只通体暗红的火鸦带领下,上千只火鸦脱离了战场,在空中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

    那个逃得最快的魔尉统领迎面遇上了一只巨大的暗红火鸦,他奋力向火鸦发出了自己的最强攻击,但是在这只由先天南明离火化形而出的火鸦面前,任何攻击都只是徒劳的在空气中穿过。

    火鸦挥动着长达六尺的羽翼,带着数十只普通火鸦同时飞起,轻盈的从那名魔尉的体内一穿而过。他仅仅只是在空中停顿了片刻,随即全身都燃起暗红火焰,化作一团焦炭,直挺挺的落下地来。

    “可惜只有五只……”

    看到自己亲手炼制的南明火鸦竟然有如此杀伤力,云沐尘有些遗憾的摸了摸下巴。

    不过他也知道,万鸦壶的最大功用在于瞬间对军阵或者城池造成巨大的杀伤力,在高阶战斗中则显得有些不足。哪怕是万只火鸦尽数被他炼制成先天南明火精,在正面对抗中,也是牵制作用远胜于其他。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面对筑基以下的魔族士兵,万鸦壶简直就是碾压一切的存在。

    这些魔尉统领们已经彻底变得疯狂起来,在求生的本能下,他们拼命的四散逃窜,希望能够找到一条逃生的通道。却往往被一只巨大的南明火鸦拦住去路,任凭他们奋力挣扎,即便是连杀十余只火鸦,也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体内魔气被离火点燃,猛然爆发出来,烧得尸骨无存。

    出云城里,那些缓过气的武毅军士兵们,在几个统领的率领下,打算出城追杀魔族士兵。但是他们只能站在城门口发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丈许高的烈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趁势掩杀。

    一些骑兵还不死心,沿着护城河一口气奔驰了十余里,入目尽是烈焰黑烟,只能无奈的原路返回。

    勉强恢复了一点元气的裴重兴架风飞起,来回数次穿越火场巡视,顺手击杀了几名措手不及的魔尉统领。见大局已定,这才落在云沐尘身边,苦笑道:“云兄弟,又劳你救了出云城一次。”

    “我该走了!”云沐尘一边指挥火鸦追杀狼突豕窜的魔族统领,一边郑重的说,“我这次回来,是专程来谢你的!”

    裴重兴欲言又止,半晌才勉强笑道:“不必客气,这是你的机缘,本该就是你的!”

    云沐尘犹豫片刻,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随着战事的推移,这样的战役会越来越残酷,没有高阶修士压阵,人类将一败涂地。将军还需早作打算才是!”

    裴重兴不由得一怔,思索片刻,这才想清云沐尘话语中的意思,惊问道:“莫非魔族即将改变策略?”

    “是的!”云沐尘坦言道,“像宫奉、万俟云这样的人物,今后将层出不穷。将军也看到了,一位魔将军便能轻易击溃一座城池,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改天换日,坚城据守,只会让咱们更加被动。”

    他低声道:“一个高阶修士就能改变一个战役的格局,而普通士兵在这种场合中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能沦为炮灰和被屠杀的对象。”

    裴重兴沉默不语,半晌才叹息道:“人族的底蕴啊……”

    滔天的热浪,扬起了他金盔下的白发。这个声誉极高的军团统帅,此时也是神色颓丧,喃喃道:“一百个人才有一个稍有天赋,能引五行之气入体;而一百个练气士中,只有一两人特别勤奋,能够贯通大小周天,成功筑基。到了金丹境界,古今往来,多少英杰俊才都赶在大限之前,匆匆破丹而出,却往往折戟沉沙,郁郁而终。”

    他长叹一声,徐徐道:“便是老夫,前半生穷功猛进,如今也卡在金丹圆满,迟迟不敢碎丹成婴,无非是自觉沉淀不够,底蕴不足。哪里有这般庞大的元气结成元婴?而反观魔族……”

    裴重兴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云沐尘陡然精神一振,问道:“将军,您说什么?没有庞大的元气,便无法结为元婴?”

    裴重兴深深看了云沐尘一眼,点头道:“你如今尚未结丹,本不该告知与你。只是以你的修炼天赋、元气凝结之速,便是老夫也望尘莫及。如今提早告知,也好让你有个准备。”

    只听裴重兴说:“……例如从练气期到筑基期,若是以水磨功夫细细侵蚀,一个穴道一个穴道冲关下来,虽然花费时间较长,却也总有一天能贯通周天经脉。倘若你练气功底极为扎实,元气充沛,如洪水泄堤,区区经脉淤阻又算得了什么?”

    “正如此,若是你一颗金丹圆满无漏,又有海量元气凝结,碎丹化婴也只在反掌之间。难就难在去哪里寻来这般庞大的元气?无数金丹修士穷极一生,也只不过将自己的金丹淬炼得更加圆满,根本无力化婴。这才是关窍所在。”

    这简短明晰的几句话,实是裴重兴半生的修炼心得。云沐尘脑中如同被雷电闪过,种种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第二十八章 荒原小镇

    在前世中,自己短短数年之间就从一个普通辎重营小兵,一跃成为来无影去无踪的猎杀者。尽管只有金丹修为,却因为拥有独特的雷行功法,就连元婴境的魔帅也往往会在他手中吃上一记大亏。

    而这一切,最重要的原因,莫过于那一颗蕴含着庞大雷系元气的雷元珠。依靠这近乎源源不断的元气,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聚气冲关,筑基成丹。

    到了这一世,仅仅是山谷中弥漫的红雾,就让他受用不尽。更不要说孕育南明离火的万鸦壶,其中蕴含的火行元气更是难以估量,这让他直接跳过了平常人最难的引气入体这一关,省略了数年之功,直接聚气成型,开始一步步冲击任督二脉,以期早日筑基。

    两次的经历,让他忽略了一个基本的道理——为什么这么多人修炼,能够成功的却寥寥无几?关键就在于“海量”的元气这一个重要关卡。

    这也是因为他一直都是“野路子”闯荡,并没有得到师门长辈的言传身教,这就造成了他实战强悍,却并不知道多少修炼的本质。

    而裴重兴在不经意间,点破了修行的要旨,顿时让云沐尘豁然开朗,前世中修炼的一些疑惑,也迎刃而解。

    裴重兴何等人物?阅人无数的他,似乎没有见到云沐尘已经陷入了沉思中,自顾淡淡的说:“等你气冲三关,任督二脉畅通无阻之时,再行衔接人体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相连,返观内照,说不定也大有裨益。”

    “阳光三现乃是周天丹道的不二术法,显宗也有修不漏入禅定的法门,另外也有拙火定的秘传修持等等,大道同归,实际上也是一样的道理。其根本在于神气相抱,化后天识神为先天阴神,到了这一步,便有化婴而出的种种神妙之处。”

    “若是你精修阴阳大道,将阴阳二神凝化,元婴圆满无漏,脱窍而出,是为阳神成就,即是俗称的元神之道,又被称为炼神还虚……”

    战场上的烈火渐渐小了下来,火鸦无人指挥,只等体内蕴含的离火耗尽,便纷纷重新飞回万鸦壶中。几位武毅军统领收拾城中的残兵败将,又点起一哨人马出城扫荡,趁机痛打落水狗。

    但是在城外的一处小小空地上,一位白发苍苍的将领,却无视战场中发生的一切,自顾说得唾沫横飞,将自己平生修炼的心得,以及门派中的种种不传之秘,不分高低,一并说将出来。

    “……限于修为,老夫至今也没能一窥元婴诀窍,并非是老夫心境不够,也不是我荒血宫中没有上乘的功法,实乃人力时有穷尽。若是在老夫大限之时还未能有所成就,便是拼着性命,也要试一试碎丹结婴!”

    云沐尘再也听不下去,只是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感谢裴重兴的传道授艺之恩。裴重兴微微一笑,并不接礼,只是负手转过身去,淡淡的说:“你去罢!”

    “其实我可以留在……”云沐尘刚一开口,就被裴重兴打断。

    “你穷功猛进固然不错,但是决计不可贪多嚼不烂。以老夫观来,你的眼界机变、临战经验都算是上上之选,唯独欠缺了一分定性。也是你年轻气盛、缺乏沉淀所致,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修真之道也是如此。否则等你碎丹之时,心魔大盛,莫说催化元婴,便是性命也难以保全!”

    一道清风吹来,拖着他的身体徐徐升起。裴重兴回过头来,朝云沐尘笑了笑。

    “我的路快要走到了尽头,而你的路还长。”

    “小子,善自珍重!”

    夕阳西下,又渐渐朝阳初升。

    云沐尘回过头去,出云城已经远在数百里之遥。战火硝烟、染血沙场,似乎都已经远远离去。

    裴重兴仅仅只是讲了一个多时辰,听在云沐尘耳中,却无一不是对自己修炼方向的重要指引。那最后几句话,分明已经抱着与出云城共存亡的念头。

    这位受人尊敬的平南将军,就是用这种方式,将一位金丹境修士对于毕生修炼的理解精要,毫无保留地传给了麾下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

    而他最后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说不清其中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感情。

    或许是一种释然。

    也或是对于人类火种的延续希望。

    前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渡过小河,就不再是东南战区的辖域。

    “将军大人,云沐尘在此拜别了……”

    云沐尘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对着南方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义无反顾地向北方走去。

    渡过小河,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镇子。踏入小镇,一股荒凉感迎面扑来。

    到处都是一片死寂,偶尔有一些野兔之类的小动物露出一个身影,立刻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也有一两只灰狼,在不远处的草丛中若影若现。

    镇里一片狼藉,不说什么杂物细软,就连几间民房的大门都不知被什么人拆得一干二净。

    他随便找了一户房子走了进去,屋里空荡荡的,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掉了一地,窗子被人砸成了两半,一根断裂的羽箭斜斜插在土墙上,看来曾有一些散兵游勇经过这里,只不知道是盗贼还是魔族。

    出了门,转过两个路口,突然见到远处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

    那孩子大约六七岁模样,脸上沾满黑泥,头发像野草一样乱糟糟垂在脸后,全身瘦得皮包骨头,饿得有气无力,拖着蹒跚的脚步,眼神中满是绝望。

    见到有人,云沐尘顿时心中一动,刚打算上前询问,突然那孩子旁边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只大手从门缝里伸出,一把揪住小孩的后颈,像提小鸡似的拽进了门里,嘭的一声,大门又被重重的关上。

    看来有一批流民到了这里,临时将荒废小镇作为安身之地。

    云沐尘愕然半晌,苦笑着摇摇头,刚要转身离开,却又停住了脚步。

    虽然没看到那男人的模样,但是手臂骨骼粗大有力,尤其是出手抓住小孩那一下,动作迅捷狠辣,怎么会是普通村民?

    云沐尘起了疑心,悄无声息的靠近那间院门,侧耳细听,从紧闭的门缝中传来小猫般的压抑哭声。

    他犹豫了一下,莫非是自己太多心了?

    云沐尘迟疑片刻,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有衣衫撕裂声传来,紧接着一声惊呼,突然又曳然而止。

    不对!

    云沐尘左右环顾一圈,随即摸到了院落低矮的围墙边,从斑驳的裂缝偷眼看去。只是瞥了一眼,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第二十九章 逃兵

    院里点起了一堆旺火,火堆上架着一口装满清水的大铁锅,两个大汉正死死按住那个不断挣扎的小孩,上衣已被撕成几片破布,嘴被一条白布堵得严严实实。

    可怜那孩子原本就饿得全身无力,被两个壮汉按住,只能不断摆动着脑袋,两只光光的小脚丫无力的踢着,却怎能从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手中挣开?

    旁边一人则赤裸上半身,手提尖刀,正在对那孩子的上身比比划划,似乎琢磨着从何处下刀最为妥当。

    看清院中的一幕,云沐尘只觉得全身冰凉一片,双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前世中,他也曾辗转流浪上千里,曾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魔族入侵,战乱四起,许多百姓无粮可食,于是就把死人用盐腌起来,晒成肉干,以供食用。而这些人肉,被称为“两脚羊”。

    想不到这吃人的事实,如今就活生生的发生在眼前。

    “你们!都该死!”

    双目已被刺激得一片通红的云沐尘大吼一声,左手一按墙头,身子如同一只巨鹰一般凌空跃起。当头一拳重重轰出。那名提刀大汉猝不及防,硕大的头颅顿时生生炸裂,红白脑浆流了一地,死相惨不忍睹。

    余下两人怪叫一声,一把抓起身边武器,朝云沐尘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小子,你杀了我的兄弟,老子不会放过你!”

    刚刚经历连番大战,云沐尘怎么会看得起这等宵小?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两把钢刀的当头直砍,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喉结上。

    寻常人哪里经得起云沐尘的一拳?可怜那个脸有刀疤的汉子眼珠凸起,口中荷荷连声,身子却如同一摊烂泥软倒下来,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眼见不活。

    剩下那人愣了一愣,举着刀作势要扑上来,却只是虚晃一刀,转身就往门口奔去。

    “还想跑?”云沐尘怒火高炽,拔腿便追了上去。

    眼见他几个大步就要追上那人,却见刀光一闪,那人突然回身,借着腰腹的回旋之力,钢刀迅猛无比地斜斜砍了过来。

    原来这人刚刚逃跑的模样,竟然是装出来的。

    这一招拖刀计用得实在是快准狠,他很有信心,这些年来,依靠这一招,不知道杀死了多少比他们强大的对手。

    但是从无数生死线上打滚过来的云沐尘,岂是这些小把戏所能暗算?他连手都懒得动,只是冷哼一声,一只火鸦从腰间万鸦壶中飞出,顿时将那人点成一个巨大的火团。

    那人被烧得大声惨叫,在地上拼命打滚,但是离火何等猛烈?任凭他翻滚求饶,却反而被烧得皮开肉绽,连讨饶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

    云沐尘勾了勾手指,那只火鸦飞回万鸦壶中,那人瘫软在地,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半晌才哑着声音问道:“你看咱们吃人不过眼,便要杀咱们,是也不是?”

    这人大约是被烧伤了声带,声音又是嘶哑,又是难听。云沐尘冷冷的说:“若不是还有话问你,岂会让你这般轻易活着?”

    那人面如死灰,咬着牙,半晌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老子是活不成了,你要杀就杀罢,给老子个痛快!”

    云沐尘点点头,问道:“我来问你,你们什么时候来这个镇子?又打算往哪里去?”

    那人被烧得全身是伤,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这才勉强答道:“咱们早上刚到,打算在这里过夜,休息一两天再动身北上。”

    云沐尘嗯了一声,又问道:“这镇里的百姓呢?”

    那人不由得一呆,惊讶着反问:“你不知道?”

    云沐尘心中疑云大起,诧异道:“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走得走,死的死,哪里还会有人?”那人躺在地上,突然哑声大笑起来,“莫说这个镇子,这方圆十几里,你若是能找到一个活人,便算你的本事!”

    云沐尘熟知战事,闻言冷笑道:“此处南行二百余里有武毅军镇守出云城,西面越过山脉有大城安平,往东便是鹰扬军的战区,为何这里没有人烟?你休要瞒我!”

    那人不由得一呆,艰难的扭着脖子瞥了云沐尘一眼,看清他身上破破烂烂的皮甲,恍然道:“原来你也是个逃兵?”

    “逃兵?”云沐尘冷笑道,“你怕是想错了什么!听你的意思,你们这几个人,原先是哪个军团逃出来的?”

    “不怕告诉你,咱们三个都是鹰扬军的兵士!”

    那人梗着脖子,嘿嘿怪笑道:“爷们不怕死,但是也不想跟魔族那些鬼东西死拼,三百人的护卫队,莫名其妙的死了一大半,连统领都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刀砍成了两半。那娘们害得咱们损失惨重,咱们可不会再替他们卖命……”

    这人说话九不搭八,云沐尘只听得云里雾里,听到关节处这才恍然,冷笑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遇到了影镰!”

    他思索片刻,徐徐道:“看来你们原本是接了护送任务,却不料路上遇到了影镰。想必你们护送的是一位大人物。只不过你们几个贪生怕死,半路悄悄溜走了,是也不是?”

    “是又如何?他们这些作威作福的少爷千金,只不过是出身比咱们好,凭什么就能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都是一条命,莫非就比咱们金贵许多?”

    云沐尘摇了摇头,又问道:“你们好歹也是军中出身,又有兵器在手,便是打猎也不至于饿死,为什么要吃人?”

    “小子,一看你就是没经过什么风浪!”那人怪笑连连,牙花子都咧了出来。大约是牵动了伤势,痛得脸上肌肉抽搐。半晌才喘了几口大气,艰难的说,“你懂什么?咱们逃出来四五天,又没带着干粮,生怕被人追上,白白饿了好些时日,哪里还有力气打猎?我跟你说,小孩子肉嫩,吃起来比兔肉、野鸡肉更有嚼劲……”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云沐尘不愿意再听下去,打断了那人的话语。

    那人迟疑片刻,突然嘶声叫道:“老子只恨你为何不晚来半个时辰,当个饱死鬼也好上路……”

    他突然一跃而起,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恶狠狠的朝云沐尘扑来。

    但是云沐尘的动作比他更快,足尖一挑,地上的一把钢刀飞起,轻盈地抹过了他的咽喉,带出一溜血雨,尸体无力的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第三十章 一只小狐狸

    铁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云沐尘走过去俯下身子,将孩子嘴里的白布扯掉,然后将他瘦小的身子扶起,靠在墙边坐好。

    孩子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是抱着膝盖,全身簌簌发抖,失神的看着云沐尘的动作,眼神里丝毫没有生气。

    云沐尘知道这孩子大约是吓坏了,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回身从尸体上剥下一件外衣,替那孩子披上。想了一想,捡起掉落在旁边的木勺,在铁锅里舀了半勺热水,放在孩子面前的地上,温和地说:“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那孩子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看着云沐尘的举动,抱着双膝,也不说话,只是颤抖的身子渐渐平缓下来。

    云沐尘微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这才站了起来。

    “我再去弄点吃的!”云沐尘走到尸体前,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回身塞在那孩子的小手里,“我没回来之前,你就躲在屋里,外面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

    那孩子一只手刚刚接到匕首,突然全身一颤,匕首当啷掉落在地上,似乎有莫大的惊恐。

    他低头看了一会儿,这才试探着伸出手去,慢慢抓起了匕首。

    见到孩子的反应,云沐尘点了点头,从院门走了出去。

    不过半个多时辰,他就打到了一只獐子和两只野兔,这才带着猎物回到刚才的小院。

    院子里的火堆已经熄灭,木勺端端正正的摆在旁边,那孩子却已经不见踪影。

    云沐尘把猎物扔在地上,这才开始认真检查这个屋子。

    这是一套两进两出的土屋,由于年久失修,几处外墙已经残破不堪,露出了大条裂缝。土屋一共三间,一间小屋勉强算是个厨房,一间厅屋被改成了卧房,另一间是杂物间,后院还有一口小井。

    “那几个逃兵倒也有点眼光,这房子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却算得上是五脏俱全,用来临时落脚再好不过。”

    云沐尘用行家的眼光赞叹了一番,这才走到院子里,把铁锅剩下的水倒掉,拎着锅和猎物回到小厨房里——在院子里生火,火光容易引来一些莫名的麻烦。

    小厨房里有个灶台,云沐尘刚从杂物间抱出一团剩下的干谷草,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草垛里滚了出来。

    异变突生,一只火鸦在云沐尘右手指尖跳动起来,看清了那个身影的模样,立刻又收了回去。

    “你这小家伙,倒是藏得严实——”见到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脸茫然的小孩,云沐尘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敲他的小脑袋,“起来生火,有好吃的东西!”

    听到“有好吃的东西”,那小孩子顿时睡意全无,乖乖的抱起干草,跌跌撞撞的跟着云沐尘走进了小厨房。

    火光摇曳,那孩子坐在灶台边,一边往火堆里加木柴,被浓烟呛得不停地咳嗽,一边还不住的偷眼去看云沐尘用匕首给獐子剥皮放血,不停的干咽唾沫。

    水开了,云沐尘飞快的把獐子分解成了肉块,一股脑的倒进了大锅,扔进一根松木棒。煮得熟了,这才用勺子将肉捞到木碗里。那孩子早已饿得慌了,也不顾肉刚起锅,嘶啦嘶啦吸着凉气就往嘴里塞。

    没有盐,没有调料,二人依然吃得无比痛快。

    “你饿得太久了,一下子别吃得太多!”云沐尘见到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拍拍他的小脑袋,“喝点热汤消解一下,别看你现在吃得痛快,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嗯!”那孩子乖巧的答应一声,拿起木勺在锅里舀了几大勺肉汤,慢慢的喝了下去,转头见到云沐尘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由得有些羞赧,把装满肉汤的勺子递了过来,“你也喝点……”

    云沐尘接过木勺喝了几口,问道:“你姓什么?”

    “胡!”

    “叫什么名字?”

    “……他们都叫我小狐狸!”那孩子又抓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语气有些含糊不清。

    “小狐狸?”云沐尘怔了一怔,仔细打量了孩子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今年多大了?”

    小狐狸被肉烫的直抽冷气,顾不得说话,伸出一只手来比划了“八”的模样。

    “你的家人呢?”云沐尘有些好奇的问道。

    “都死了……”小狐狸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似乎很平静的说,“先是爷爷第一个,接着是比我大两岁的哥哥,然后是姑姑……都死啦!”

    小狐狸的语气很平淡,声音轻柔,但是字字惊心,听得云沐尘心中一颤。

    “你的父母呢?”

    小狐狸拿着一块肉,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有一天我爹娘说要出门给我找吃的,然后给了我两块干肉。我到处去找他们,走了很远很远,找了很多地方……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云沐尘望着火光下的小狐狸,心中叹息。自魔族入侵以来,人类大陆战火连绵,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自己是侥幸走上了这条道路,但是更多的普通人,只不过是想方设法要在这乱世活下去,却也成了一种奢望。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云沐尘的话已经涌到了嘴边,转了几转,却变成了另外的内容。

    “后院有口井,吃饱了就去烧点热水,赶紧去洗澡!脏得像个泥球。”

    刚才一番胡吃海塞,小狐狸大约是吃撑了,乖乖的答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朝屋后的小井走去。看着他瘦小的背影,云沐尘无奈的摇了摇头。

    如今的自己,自保都嫌远远不足,又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他一时想不出如何安置这个孩子,只得叹了一口气,把没吃完的熟肉捞起来晾在一块干净的木板上,天气寒冷,一两天倒也不担心变坏。

    外面秋风凛冽,斑驳的墙壁无法抵挡夜里的寒潮,冷风不断从墙壁上的裂缝灌进来。别说是稚嫩年幼的小狐狸,就算是个成年壮汉在这里睡上一夜,也会生一场大病。

    卧房里空无一物,云沐尘从杂物间抱来大堆干草铺在土床上,堆得满满当当,想了一想,又回到院子里,把三具尸体的衣服剥得干干净净,将三把武器收拢在一起,这才在院角处挖出一个大坑,把尸体掩埋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灰头灰脸的云沐尘才拎着衣服回到卧室,一眼见到小狐狸正蹲在地上烧火,木柴太湿,半天才燃起一点火苗,小狐狸整个瘦小的身子都套在宽大的外衣里,被墙缝里透进来的寒风吹得不住的颤抖。

    “洗完了?”云沐尘随口招呼了一声,把手里的衣物扔了过去,“多穿点,别着凉了。”

    小狐狸答应一声,伸手接过了衣服。

    如今的云沐尘也算是放火的行家,他随手打了个响指,木柴陡然燃烧起来。这才低头看去,一眼看清了小狐狸的模样,不由张大了嘴。

    “你是女孩?”

    面前的这个小狐狸,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小乞丐一般的模样?

    虽然一头长发还在湿哒哒的滴水,却也难掩小狐狸的秀美容颜,虽说年齿尚幼,又长期营养不良,身量未足,小脸却是清丽绝伦,柔婉动人,一双明眸更是灵动之极。

    “谁说我是男的?”小狐狸站直了身子,有些慌乱地说,“只是我爹曾经说过……”

    她突然住口不言,小脸有些不自然起来。

    云沐尘张口结舌半晌,用力的揉了揉眼睛,面前的稚嫩身影,渐渐与前世中的记忆重合起来。

    那是一个神采飞扬,永远都活力十足的少女。一条长长的尾巴,总是大大方方的在人前甩来甩去,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青丘狐族。

    云沐尘呆呆的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着把小狐狸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子,转得孩子眼睛都冒出了圆圈。

    “你这小狐狸!”云沐尘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揉着她一头湿漉漉的秀发,大笑道,“还敢骗我?尾巴伸出来,看叔叔不拔光你的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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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庭遗迹介绍:
末法时代,妖魔乱世。
人皇陨落,整个人间大陆即将全面沦陷。
曾经的人类强者、猎杀者云沐尘重回崛起时期,决意改变人族的命运。
他却意外的发现,那些散布在人间的遗迹、道统,竟然来自那个高高在上、云集无数封神强者的天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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