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度银河（一）
金球滚过的的痕迹布满整条通道。布满历史气息的华美阶梯已然被砸的坑坑洼洼。有的墙面直接凹陷下去。往下的坡道上，到处都是金球砸出的凹痕。但谁也没有功夫仔细看周围。全速向下冲去。
滋……江宪抬起手，伞尖在墙壁上划过，轻轻敲打了两下，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目光一亮，沉声道：“这是秦砖！而且是罕见的秦代画砖。”
用最短的时间，搜集着任何可以搜索到的信息。人数少了，后勤虽然不足。但是个人能动性，已经在绝顶的杀机下被逼迫到了巅峰。凌霄子目光微动，咬牙道：“这个墓穴很奇怪，入口采用直接轰开的方式。它可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入口，在墓葬学上，这叫做‘入地无门’。它或许只有一个出口，能出不能进。”
他啐了一口，磨牙冷笑道：“这种墓地，里面藏的机关杀招比普通墓地恐怖得多。各位……小心了。”
话音未落，下方什么东西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剧烈。哗哗声也越来越大！好似……幽冥的海洋打开了一个缺口，无数厉鬼已经冲了出来那样！
“流动的声音。”“什么东西流出来了！”“咱们速度不够快！必须更快一点！”
妈的……江宪心急如焚，传说，秦皇陵中流传下来的有六大机关。而其中一个，名为流沙葬。
如果下方的哗哗声来自于落下的流沙海……这会堵死他们前进的一切通道！让他的黑死蝶诅咒无从找起！
哗——他猛然打开了伞，伞面朝地，自己率先跳了上去。握住伞柄朝着周围大喝道：“先走一步！”
滋啦——！黑伞尖端和坡道摩擦出点点火星。以伞尖为中心，伞面竟然如同螺旋桨一样飞快旋转起来。江宪一步跳到伞柄之上。竟然火花带闪电地率先冲了下去。
“还有这种操作？！”凌霄子看的目瞪狗呆。怒骂道：“龟儿子过河拆桥！这不会晕的吗！没天理啊！”
回应他的，是江宪附送的一根中指。
速度快了一些，凌霄子喋喋不休的怒骂在身后逐渐消失。眼前的道路越来越宽敞，已经出现了类似兵马俑一般的雕塑。而前方，那哗哗的声音越来越响。
是水……江宪目光死死盯着下方，他已经确定，这个声音是水流发出的，流沙的声音会更加沉闷一些。
“但是……水淹陵墓？”他手中已经摸出了玲珑骰，凝重地看着下方，喃喃道：“这不科学，古代人一点都不蠢。参加建设这种规格陵墓的，更是当时各行业的大宗师，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墓穴进水的后果。”
就在此刻，眼前豁然开朗。坡道终于看到了尽头，而前方的景象，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长城……
整齐的通道在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无尽的地下长城！
难以形容出口外的地穴有多大，起码堪比体育中心。两侧是无尽的漆黑，中央一条地底山岭。也不知道是堆砌出来还是自然形成。如同一条卧龙一般横呈中央。一条三十米宽，数百米长的长城修筑其上。黑暗中，可以清晰看到火把一路蔓延没入黑暗。仿佛中梦回大秦，于黑夜中眺望数千年前的长安。
它和长城并不完全相同，长城的城垛并不高，然而，这里的城墙城垛足足有五米！行走在中间，仿佛进入了古代宫墙。
这里已经没有火把了。
然而，却并不代表这里没有光明。每隔五十米，就有一座城楼。但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是，城楼上……烽火已经一路点燃，没入不知何处。仿佛在警告着所有人，但凡踏上这里，将会面对大秦军队倾尽全力的攻击！
恢弘与雄伟，两种感情冲击内心，形成一股名为感慨的情绪。不过江宪没有感慨，在这个奇幻莫测的地底世界，长城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城上有人！
无数的人！
不……说是人也不恰当，那是……堆满了整个长城的干尸！
根本数不尽有多少，密密麻麻，人挤人，肩摩肩。他们的脸色异常狰狞，一部分人在疯狂地往前跑，而更多的人，则是躺在长城之上，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有的双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有的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脸皮。有的捧着自己的肚子……虽然姿势各不相同。但相同的是……
每一个人，都呈现出异常痛苦的神色。甚至五官都为之扭曲。
地狱浮世绘。
“我日……”就在此刻，江宪身后传来一个倒抽凉气的声音。凌霄子等人终于赶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日哦……”
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或者说，在这种极度的震撼下，谁也没有心情用形容词来描述这一切。
“这尸体……不腐烂的？”八臂罗汉看着前方的尸群，难以置信地说道。
楚子义咬了咬牙道：“尸体先不提，各位……金球哪里去了？”
“这条长城是往上的，进来的通道是往下的。金球难道顺着上坡滚上去了不成？好，就算它滚上去了，那么这些尸体为什么没被碾碎？”
所有人目光都闪了闪，刚才全都被眼前雄奇的一幕所震撼，现在回过神来，谁都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金球呢？
凭空消失了？
“不是凭空消失。”凌霄子蹲在地上，手指一寸寸摸过地面：“是机关，进入的通道和长城中央存在一个平缓点，就是这座城楼。而这里有一个翻板机关，我猜测，应该是外面金球落下的时候，这里的机关就打开了。而金球就是落入了其中，造成一个消失的假象。”
他站了起来，凝重道：“古代的墓穴，有许多恐怖。有的并不仅仅是机关，还有一些，是运用机关达成的心理恐怖。别小看古人，他们的智商绝不比现代人低。尤其是能建造这种墓穴的设计师，绝对是当时人中翘楚！”
谁都没有接话。
现场的气氛，凝滞到恐怖。本来大家是想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能让人在极远处听到的机关声，必定极为庞大，启动后极其致命。如果可以，谁都希望趁着还没有完全启动冲过去。然而，现在的情景已经堪称诡异，没有任何人敢贸然前行。
就在这片寂静中，江宪咬了咬牙，率先出了城楼。
他凝重地抓着黑伞，一步一停。然而，走出了数米，却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他面前不远处，有一具尸体。
它穿着简陋的短打，双手抬起，仿佛在疯狂捶打什么。他的尸体没有腐烂，然而……数千年过去，他的五官已然扭曲。
眼珠近乎干瘪，塌陷进黑黝黝的眼眶之中。皮肤蜡黄，却闪耀着一种诡异的光泽。嘴巴大张，甚至能看到里面漆黑的牙齿。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怪物吸干净了血肉骨髓，只剩下包着骨骸的皮肤一般。
这根本不像人……反而更像扭曲的厉鬼。正静静等待着它的猎物。
踏……江宪一步步靠近着，握着伞柄的指尖都在发白。冷汗从额头缓缓渗落，紧紧抿着嘴唇，呼吸已经屏到了几近于无。一直走到尸体面前一米，警惕地伸出伞尖，戳了戳对方。
在他身后，凌霄子拔出了短剑，八臂罗汉指尖银光闪烁……谁都做出了本能的防备。然而，数十秒过去，尸体仍然没有反应。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爬出来。
“是真正的尸体。”江宪舒了口气，带上手套：“谁有解剖经验，上来帮忙。”
红四娘站了出来，两人无声放倒尸体。江宪从背包中摸出一把手术刀，朝着尸体咽喉切了过去。
然而，一切之下，锋利的手术刀却根本无法切入对方咽喉，只深入了半寸就停住了。
两人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江宪指尖猛然用力。这一次，手术刀直接没入对方咽喉，随着缓缓切开，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对方咽喉中……里面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质感。而且……散发出一种银白色的光泽！
“这是……”江宪目光闪了闪，随后立刻对准胃部切了下去。随着胃部的切开，里面的情况竟然和咽喉一模一样！
“这是……水银！”江宪轻轻拂过，手套上闪烁着一点银光。他愕然抬起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地下长城：“这些人……全都是被水银灌死的。”
红四娘深吸了一口气，哪怕是他，此刻也感觉脊背发寒。他看了看地下长城，再看了看解剖开的胃，嘴巴张了好几次，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里……至少几万人！
这条长城上，每一寸都挤满了人。不……可能不止几万，或许……或许能上十万！
江宪捏了捏眉心，别说其他人，就连他都感觉如芒在背。沉声道：“他们的装束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就是当年修建秦皇陵的民夫！”
楚子义声音都有些发飘：“秦皇陵的修建当年没有放出一个民夫，本来推测都在秦皇陵里。没想到……全被坑杀在了这里？”
江宪没说话，冥冥中，他感觉到脑海中一亮。各条线索在飞快拼凑着。
轰鸣声……流水声……金球……水银尸……十几秒后，他猛然站了起来，凝重地看向前方：“我知道……那些哗哗声是什么了。”
“是水银！”
“这条倾斜的长城，就是为了灌下水银！咱们要么退，退后就再也进不去。要么……就只能背水一战……你们看！！”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所有人赫然看到，顺着长城斜坡，一片苍白已经缓缓流淌了下来！
“我日他仙人哟……”凌霄子嘴皮都在乱抖，眼皮直跳地看向两侧城墙：“我说这城墙怎么这么高，原来……是为了让水银完全把我们淹死？”
就在此刻！
轰轰轰！！
一片片连绵不绝的声音响起。而这个声音……是来自于他们身后！
所有人都愣了愣，随后胳膊上鸡皮暴起，猛然回头看去。
他们来时的通道，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巨大的石墙！
第31章：度银河（二）
退路被封死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之所以敢在这里稍作耽搁，就是因为退路还在，大不了随着坡道爬回去。然而……墓主人却不打算让他们离开。
“别慌！”江宪沉声道：“水银速度不快，暂时还流不到这里来……”
话音未落，一阵诡异的机扩声缓缓响起。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忽然裂开了一条缝。
一条银白的缝。
“七孙儿……”八臂罗汉瞳孔倏然睁大。大骂的心气都提不起来，喃喃道。凌霄子也目瞪口呆，愕然道：“这瓜麻批……”
轰隆隆——！！下一秒，一片惊天动地的声音，掩盖了所有语言。不知道多少吨的水银，从缺口中轰然落下，若天门中断楚江开，天地之间瞬间出现一条银白色的瀑布。
刷拉拉——！足足五米高的城墙成为了天然河沟，原本的水银速度只能叫溪流。但现在，轰然汇聚成长江大河！朝着众人狂奔而来。
前狼后虎，银白色的海潮在众人眼中急剧扩大。心脏不堪重负地再次狂跳起来，红四娘擦了擦嘴角，咬牙道：“两分钟。”
“最晚两分钟后，水银潮就会抵达这里。水银的速度不会比水慢太多。”
怎么做？
谁也没有开口，拼命思索着对策。数秒后，八臂罗汉抬头道：“两边！”
“从两边城垛上过去！”
话音未落，江宪玲珑骰已然飞出，就在刚刚飞过城垛顶部的时候，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城垛两侧顿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卧槽泥马……”凌霄子已经颤抖着嘴唇骂了出来，随着机扩之声，两侧城垛上……四根锋利的长矛瞬间刺出！如果现在谁在上面，恐怕马上变成肉串！
“没天理啊！”他红着眼睛，用力抓着短发：“这他妈都快两千年了，凭什么机关还能用？它们不损毁的吗！”
“镀铬。”江宪脸色也无比难看：“超时代接触……这里所有的机关都是金属制成，所以才有这么大的声音，而这些金属采取了镀铬技术。几千年都不会损毁。”
“那现在怎么办？等死吗？！”楚子义双手都扣在了头上，手指发白地抓着头皮，目次欲裂。视野之中，银白海啸吞噬一切！所过之处，所有水银尸轰然被摧毁，前浪叠后浪，宛如一条苏醒的银白长龙。
也在这时候，水银瀑布终于停止了流淌。然而，这对于现状并没有什么用。它倾倒了起码上百吨水银！银远比水重，这么庞大的水银长河砸过来……哪怕灌不死他们，也要被砸成残废！
“慌什么！”江宪胸口急剧起伏，目光飞快扫荡左右哪里？从哪里可以过去？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办法？
镀铬金属……水银……长城……金属……金属？！
生死关头，每个人的潜能都会被无限制激发。江宪目光倏然一亮，抬头飞快说道：“谁不能趴在城垛侧面？”
“侧面……侧面？”凌霄子猛然抬起目光，看向城垛。
古代的城垛，和城墙连在一起，中央有孔。学名城堞，这个孔又叫做堞孔。凸出的城堞本体用于保护士兵。而堞孔用于朝外射击。
“你是说……我们躲到堞孔里？”
“你在开玩笑吗？”凌霄子话音刚落，楚子义已经咆哮了起来：“咱们后面被堵死，堵死懂吗！这是一条斜坡！两边有足足五米的城墙！水银根本就不会褪去！第一我们不知道这水银瀑布会灌多久，第二，距离水银如此之近呆久了就是汞中毒！”
轰——！就在此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响彻洞穴。所有人目光全部移了过去，银白巨龙已经冲过了三分之二，狠狠砸在了距离他们最近的城楼之上。刹那之间，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一幕堪称美轮美奂，震撼人心。然而，观看它的门票，就是进入者的命。
最后三分之一……水银冲来的速度远比想象得要快！最多三十秒……这里将会成为一片银白世界。
江宪深呼吸了一口，咬牙朝着众人说道：“相信我吗？”
“不信你还能信谁？”凌霄子恨不得一口咬过去：“姓江的，告诉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有个办法！”江宪微微喘着气，看向所有人：“要这样做……”
所有人仔细地听着，脸色不住变化。十五秒后，江宪扫过所有人：“懂了吗？”
“每个人都不能出一点错！必须明确自己的分工！谁如果出错，咱们这个齿轮就会立刻崩溃！没人能活着出去！”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用震撼的目光看着江宪。但现在根本不是感慨的时间，江宪毫不犹豫一人当胸一拳，从牙缝中吼道：“懂了没有！！说话！！”
“明白了。”红四娘收回目光，狠狠摇了摇头，随后再次看向江宪：“可行？”
“这是唯一的办法。”楚子义舔了舔嘴唇，气喘如牛：“爷可不想死！！”
很好。
江宪掰了掰指头，卡卡作响，一声大喝：“开动！！”
下一秒，每一个人全都拿出防毒面具扣在脸上。同时飞快扎紧衣袖裤腿，衣领拉到最高，用一根带子绑紧。紧接着，所有人全都站到了通道前。直面那条疯狂的银龙。
轰隆隆——！！银色长河铺天盖地，正面看去，才能感觉到它的恐怖。一层叠着一层，无数的水银珠子若碎琼乱玉，距离他们最多二十米！
“准备……”江宪只感觉口舌发干，心脏狂跳的声音甚至压过了银龙的咆哮。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
十五米。
卡卡卡！所有人的身躯全部往下一蹲，毕生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大腿上。甚至地面有些砖角都被踩裂。
十米！
所有人深呼吸了一口，一口气憋在胸口。眼睛瞪到了最大，每个人的五官都有些微扭曲。
楚子义握了握手，只感觉手心粘腻一片。
五米！
就在五米的瞬间，江宪一声怒吼：“跳！！”
紧接着，所有人齐齐转身，朝着后方墙壁爬了上去。
壁虎游墙功……起码在座的五人，没有人不会。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顿。
就在他们爬上墙壁的同时，汹涌的银龙轰然撞击在他们原本的位置。从上往下可以清晰看到，那些价值连城的数千年水银尸，如同被洪水冲走的枯木，无力地漂浮在水银上。整面墙壁都狠狠颤了颤。
“抓稳！！”这时候，也只有江宪，红四娘和八臂罗汉有功夫还能说话。楚子义满脸憋得通红，双手爪已然伸出，反扣着墙壁。在他们脚下两米，就是发狂的银龙。
掉下去，十死无生。
得得得……哪怕是楚子义，牙齿都有些轻颤。然而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太高估自己了。
太久了……太久没有经过这种高强度的勘探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壁虎游墙功讲究的是一口真气住丹田，而他……快憋不住了。
哒哒哒——手臂都在轻颤，迷彩服上的扣子敲打着墙壁哒哒作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微张着嘴，愕然看着他。
“我……可能撑不住了……”他无声用嘴唇说道，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狗屎！
江宪暗骂了一声，不是五点梅的掌门吗？不是神州的勘探三队吗？大名鼎鼎的神州啊！手眼通天的神州啊！是怎么看上你的？
但现在根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宪看了看近乎平息的水银长河，当机立断地喊道：“坚持三秒！！”
“三秒后，往下跳！！”
三秒吗……楚子义闭上了眼睛。心中默数着：三……
就在同时，江宪已经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面对着那条雪白的银龙。如同蚍蜉撼树。
他距离银龙不过十来米高，落入水银长河不需要两秒。然而，预料中的落水声并没有响起。就在落入水银长河的一瞬间，一把黑色的大伞，面对银龙打开。
哗啦啦！就在打开的同时，下方的水银疯狂朝外卷起，层层炸开，宛若昙花绽放。随着噌噌两声，黑伞边缘竟然接连伸出两层！直径达到了六米！宛若一朵黑色的莲花。盛开在苍白的龙脊之上！
一……楚子义数完这个数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信念消失了，他闭着眼睛，脑海空一片空无地落了下去。
咚！身体下坚实的触感传来。他愣了愣，随后猛然睁开眼，发红地看向四周。赫然发现……那只巨大的伞，此刻漂浮在了水银上！
“能行……真的能行！！真的可以！！哈哈哈哈哈！！”他愣了三秒后，忽然发疯一样笑起来。江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舒了口气：“大部分金属都能漂浮在水银之上。当然，这是后世的发现。当时恐怕没人想到能有这样的一把伞……愣着干什么，赶紧下来。”
凌霄子身形一飘，稳稳落在了伞上。刚落下，就看向江宪：“你他妈怎么想到的？”
江宪脱力一样摇了摇头，闭着眼睛回答：“金银铁都能漂浮在水银上。能沉下去的只有锇。当然，能不能浮起来，还和水银的面积和体积有关。”
他睁开眼睛，已经提不起半点力气。看似平静地说道：“而这个长城，左右一共三十米。黑长直完全展开一共六米，五分之一的浮力面积。我猜测它就算加上几个人也掉不下去。毕竟……人不会比金属重——总之一句话，池子够小，什么都沉不下去。这，就是‘长城水银龙’的唯一解法。”
凌霄子点了点头，半秒后才反应过来：“黑长直？”
江宪指了指下方：“它的名字。”
凌霄子撇了撇嘴……我怀疑你指的并不是伞……不，我怀疑你在开车，但是我没有证据……
“喂。”红四娘不满的声音从头上传来：“现在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可以开始动了吗？”
虽然浮起来了，但是……这个长城是下坡。他们必须到达上游，才算真正离开这个杀局。
“动手。”江宪沉声道：“记住，顺序一定不能乱！这不能走到上面，就看大家了！”
话音刚落，红四娘和八臂罗汉的身影已经飘然落下——壁虎游墙功听着好听，但是能在上面坚持一分钟就算高手，两分钟就是宗师，他们无法通过这份功夫从顶上爬过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进不出，身形如同吹气一样膨胀了一圈，然而，整个人的重量却仿佛消失了不少。在伞柄上轻轻一踩。随后……直接朝着城垛冲去！
第32章：度银河（三）
就在两人身影跳下的瞬间，江宪和凌霄子同时蹲在地面。手早已从背包中摸出钉枪，随着锵锵两声，两根钉枪左右飞向两边城垛。当的一声刺了进去。
就在同时，红四娘和八臂罗汉稳稳落在了钉枪绳索上。红四娘还好，八臂罗汉直接将绳索踩弯。几乎接近江面。凌霄子额头青筋暴起，牙齿颤抖地说道：“檀越……你超重了……”
红四娘想转过头狠狠白他一眼，但是现在的形式没有这个机会。暗暗将揭露自己重量的凌霄子在心中狠狠记了一笔，脚尖一点，再次朝着前方跃去。
黑伞如同呼啸的黄河中的枯叶，随着两人每一次落下，就重重往下方沉去。楚子义看的心惊胆跳，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纸板。但凡有水银浸入，立刻飞快舀出去，几个人无形中配合得极其默契。
几个跳跃，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已经来到了城垛的凹槽处。因为凹槽的存在，水银长河自然有最低处。倒给了两人落脚的地方。
钢钉就在自己面前……红四娘朝着江宪点了点头。迎来对方的颔首。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臂肌肉猛然鼓起，手掌上青筋毕露。抓住钢钉一抓一拉，竟然将钢钉稳稳拉了出来！
刹那间，两端固定的黑伞风雨飘摇。江宪大喝道：“保持平衡，别滚到水银里去！神仙都救不了你！”
楚子义死死抓紧伞柄，羡慕的看了一眼江宪和凌霄子，两人如同石雕一样跪在黑伞上，无论黑长直怎么颠簸，都维持着钉枪绳的稳定。
“老了啊……”他暗暗叹了口气。
没有谁会关注楚子义的小心思，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几乎同时将钉枪围绕着城垛绕了一圈。再重新插进之前打出的孔洞中。江宪长长松了口气，大喊道：“拉！”
两人站在城垛上，一声大喝，额头青筋爆绽，用尽全力朝着两方用力一拉，黑伞竟然飘飘悠悠朝前进了半米！
“可以……可行！”楚子义猛然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如同拔河一般，他们的前行是艰苦的。更不要说这座地下长城足足有数百米长。然而，对比起水银长河奔腾而来时那种压迫得人根本无法呼吸的绝望，现在已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别慌！”江宪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大喝道；“保持，谁都别乱！双角固定是为了让我们前进地更稳定。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如果力气不够了，就固定好钉枪之后换我和凌霄。分两组行动。都没有力气了就休息。楚先生，你做好后勤，看看我们带的东西还有多少！”
楚子义嘴唇动了动，不过什么都没说，打开包看了看，说道：“壶里装的是茶水，茶叶人手一盒。胡萝卜每人十根。没问题！”
自从确定大榕村和陵墓有关系以后，江宪立刻让所有人带上了足够的茶叶和胡萝卜——这是为了排汞毒。
“好。”江宪舒了口气：“下面，各位，就是我们的ShowTime。”
当……当当……随着一根根钉枪的声音不绝于耳，黑伞缓慢但是稳定地前行着。以他们的实力，大约半小时一休息。而每半个小时，都能前行差不多三四十米。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两小时后，他们已经前进了一百六十多米。就在刚拐过一个弯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愣，楚子义猛然站了起来，手指向前方，颤声道：“没了……没了！！”
每一个人，都呆呆地看向前方。就在五十米以外，水银河终于见底！
时间仿佛停顿了两秒。
凌霄子揉了揉眼睛，江宪扬天长叹一声，坐在了黑伞上。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全身的肌肉第一次放松下来。两秒后，欢呼声震天而起！
“出来了……出来了！哈哈哈哈！”“天不绝我凌霄子啊……我就知道，道爷我怎么会死在这鬼地方？”“呵……”“继续！干过去！最后五十米了！”
这是一个斜坡，坡度二十度不到，很轻微。只不过距离长，层层势能叠加，水银才能翻涌出如同黄河一样的气势。然而，正因为是斜坡，它同样有着无可避免的缺陷——水往低处流。
不知道长城有多长，但是，只要是斜坡，水都只会集中在最低的地方。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水银积累的临界点。
江宪长长舒了口气，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整整两个小时……所有人全神贯注，没有一刻松懈。近距离接触水银，早就让他们太阳穴胀痛，眼睛发肿。但是，谁都没有喊一声累。
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行百里半九十的道理他很清楚。咬了咬牙，调动起所剩不多的力量。摸出望远镜朝前看去。
咔嚓、咔嚓……随着望远镜的焦距调整，百米之外的情景很快出现在江宪眼中。然而就在看到的刹那，他的眉梢狠狠一挑，轻轻呵了一声。
地宫！
城楼的烽火缓缓燃烧着。借助这些昏暗的光线，可以勉强看清，百米之外是一片巨大的地宫！
不……说是地宫并不恰当，江宪第一个想起的，是自己曾经沉迷过的一款游戏魔兽世界。这片地宫和游戏中矮人主城铁炉堡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建筑风格之外。
它并不是修筑在地下洞穴中的宫殿群。而是将整个山壁都削得一片平整。依靠着这片倾斜的山壁，雕琢出了无数黑沉沉的方形孔洞。整整齐齐。
恢弘到让人窒息。
“不像窗户……”他舔了舔嘴唇，放下望远镜：“反而……更像城垛上的堞孔。”
据他所知，世界上只有一栋建筑是如此建造的，那就是白、玛省的布达拉宫。
沉吟数秒，他放下望远镜，朝着大家喊了一声：“继续。走过这里，前面只有一百米，就是墓穴的主要区域了。”
“别介。”楚子义喘着粗气，摆手道：“再让老夫歇一歇。比不得了啊……”
凌霄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左右，忽然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走城垛呢？”
“所有人分开，凹下去的地方走过去，凸起来的地方踩着堞孔过去——现在水银已经淹不到城垛凹下去的地方，可以支持我们这么走了。”
江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忽然用手电筒晃了晃前方：“如果这么简单，那些参与修筑墓穴的民夫为什么不这么做？”
“他们比我们更熟悉地宫，他们为什么宁愿选择在长城上跑，也不上城垛？”
凌霄子无言以对。
“稳妥为上，别以身试法。”就在江宪要把电筒收回来的时候。随着光芒的划过，他忽然顿了顿，随后猛然划了过去。
那里仍然处在水银之中。但正好是水银河的末尾，一片片水银冲刷之下，下方依稀露出一个黑影。
仿佛……是一个背囊？
“这是什么？”其他人也看到了这里，江宪皱了皱眉：“罗姐，丢个灯棍儿过去。我希望恰好卡在它上面。”
八臂罗汉点了点头，在背包中摸索片刻。手一挥之下，一道橘黄色的光芒打着转飞向背囊。然而就在刚丢出去的时候，她狠狠抽了口凉气，皱眉揉了揉手指。
长期拉动钉枪绳索，让她指头酸涩无比。这是她进入地宫以来第一次失手，暖光灯棍恰巧好打在城墙的凹处，叮叮叮打着转朝城墙外弹去。
“还行吗？”红四娘的声音幽幽传来。八臂罗汉摇了摇头：“得休息一会儿……”
就在此刻，长城下方，忽然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冲天而起！
“滋——！！！”
不是特别清晰，不像是野兽咆哮出来的。反而像是……用什么器官摩擦出的滋滋声。
这个声音太大了。若惊雷滚过洞穴，就连头顶的石块也在卡卡往下掉。几乎就在同时，所有人齐齐伏下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有东西……
这下面，藏着一个庞然大物！
凌霄子脊背上满是冷汗。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民夫不敢攀爬在外面。因为……面对水银长河，他们认为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是面对外面那个怪物……一丝机会都没有！
他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生物，能用一声嘶鸣震动数百米方圆的洞穴？
是怎样庞大的躯体，才能仅凭肉身爆发出这种……让自己如同坐在雷云之上的感觉？
滴答……一滴冷汗滴了下来。他的目光四处寻找着……不，不光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拼命寻找。因为……声音并没有停息。
长城如龙脊，建在一条孤峰之上，两侧皆是无底深渊。一片细密的摩挲声正是从地下传来，听得人浑身过电，楚子义死死咬紧的牙齿都情不自禁地打着颤。随后……他们看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一条巨大的尾巴，恐怕有十米粗细，从深渊之下魔神一般高高扬起。通体漆黑，布满鳞片，反射着火焰的光芒。如同死神之鞭，随后……狠狠砸向了他们刚进来的地方，也就是最后一段长城！
轰隆隆！！那一段长城如同豆腐做的一样，在惊天巨响中轰然崩溃！砖瓦飞溅，数不尽的水银化作漫天银白色星辰，直接炸起数十米高，随后哗啦啦往下落去。
“滋——！！”仿佛是水银的味道让下方的怪物不喜，紧接着……两条尾巴同时竖起！若擎天巨柱倒塌，疯狂朝着长城拍来！
它，在寻找着让自己不舒服的源头。
巨响声连绵不绝，长城表面的砖，里面的机械，随着怪物的拍击瞬间崩溃。无数的零件伴随砖瓦灰尘，地震了一样往下落。整座长城都在颤抖！
“卧槽泥马……！！”江宪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毫不犹豫起身，拼尽全力往前冲去。
顶多五分钟，这个怪物会毁掉他们走过的所有长城，抵达他们现在的地方。
而随着尾部的毁掉，本来蔓延这里的水银瀑布一般往后滑落，瞬间见底。随着他一跑，身后的几人如梦初醒，全速朝前狂奔了起来。
这是真正的和死神赛跑！
轰轰轰！！身后崩溃的声音络绎不绝，现在谁还顾得脚底下是不是水银？江宪死死咬着牙，因为过度的加速头发都往后飘起。然而，就在他冲出去五十米的时候，心中忽然一片冰凉。
前方百米处的地宫，活了。
刷……那面如同布达拉宫的墙上，第一盏灯火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第十盏！
五十盏，一百盏，一千盏，一万盏！
刹那之间，地宫一片灯火辉煌。宛若满天繁星，飘摇万点灯火，映照出他们渺小的身影。
就在每一个“窗口”旁，都站着一道影子。
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但是可以恍惚看到，它们是蹲着的。抬起手，正对长城。
“蹲下！！”江宪再也顾不得了，猛然张开黑伞，拼命蹲了下来。
那是……秦弩！
堪称秦朝的自动步枪！
这个距离……这个数量……下一秒，随着噌的一声，万箭齐发！
上万利箭，带着狂暴的风声，形成一片漆黑的海潮，直冲长城而来！
第33章：度银河（四）
万箭齐飞，黑云压城！
昏暗的灯火下，数不清的利箭带着尖锐的嘶鸣，宛若厉鬼出笼，清扫着长城上一切生物。劲力之狂猛，前方箭矢咄咄声中直接没入墙壁数寸。尾部仍然轻颤，宛若漆黑的地毯，密不透风。
江宪根本来不及看其他人，瞳孔都缩为针尖状。几乎就在同时，黑长直猛然打开，整个人全部躲在后方。下一秒，一片络绎不绝的叮当之声立刻覆盖伞面。
叮叮叮！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不知道这是何种弓弩，劲力奇大，伞面内部瞬间出现无数凸起的小三角形，一伞之隔，漆黑的死神疯狂往里钻。一旦伞被射穿，等待他的将是万箭穿身！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一瞬间，江宪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伞面上，脑海都近乎空白。幸运的是，弩箭并没有突破伞面。死神最终停在了一尺之外，这时候，他才感觉背心已然湿透，握着伞的手都在轻轻颤抖。
咄咄——身后，黑羽入地的声音连绵不绝。顷刻之间，第一轮强射瞬间过去。看着伞面上密密麻麻的三角形凸起，他狂跳的心脏终于放松了一丝。紧接着，他狠狠咬了咬嘴唇，逼迫自己思维再次高度集中。
这是机关连弩……从有关秦皇陵史料中记载的，已经被证实的几大机关之一。继续呆在长城上，死路一条！
连弩不是人力操控，所以……只有一轮强射的能力。而不会像人力弓兵阵那样连绵不绝。
他没有动。
“前方百米，就是下一个城楼，只要到那里，我就暂时安全了。而要冲到那里，我最少必须再等待一轮箭雨，我必须知道它们的间隔是多少！”
然而……能顶得住吗？
他不知道，看到黑伞上密密麻麻的凸起三角形，咬牙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黑长直的手指骨节都在发白。喃喃道：“老伙计……”
“奥利给！”
后方，弩箭射击到怪物尾巴上的声音遥遥传来。叮当声不绝于耳。怪物仿佛被刺激得更加愤怒，尾巴一次次扬起，一次次拍下，轰隆隆的巨响如同死神的丧钟，每分每秒都在逼近。
除此之外，整条通道，一片死寂。
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咔擦、咔擦，空气中好似响起了秒针的声音。过度的紧张让肌肉僵硬，血液上涌。随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江宪强迫着自己的心脏慢慢安静，身躯如同即将捕食的猎豹，微微蹲下，双腿发力，迷彩裤都被绷得笔直。呼吸也在缓缓调整，调整到精气神的巅峰。
等待着狂风暴雨的瞬间。
“八秒……九秒……十秒……”
秒针宛若是心脏的跳动，就在十秒刚刚来到的时候，空气中骤然响起一声闷响——那是上万弓弦同时崩圆，拉开，弹回的声音，一气呵成。与此同时，一股飒飒狂风，带着无边杀意，撕裂空气而来。
当当当——刹那间，狂暴的力量甚至让江宪后退了好几步。然而他脚下就像生根了那样，太阳穴青筋暴起，死死撑着伞。手臂肌肉鼓胀得将迷彩服都撑了起来。
就在他面前，那些三角形的凸起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尖锐！噗嗤！一根寒芒熠熠的箭尖，忽然撕破了黑长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瞬间，思维都停滞了。
没有呼吸，没有思考，没有肌肉的本能。时隔千年，仍然能感受到箭尖上逼人的锋锐。距离江宪的脑袋仅仅一尺。
下一秒，一片密密麻麻，令人汗毛倒竖的咄咄声炒豆一样爆响于伞面，顷刻间数不清的箭簇透伞而来。这一瞬间，死亡的阴影吞噬心灵，江宪差点本能地一松手就要蹲下。
然而，十指一颤，刚刚松开，他更加用力地握住伞柄。
现在松开，后果不堪设想！
咄咄咄！不过一秒，数百箭尖穿过伞面，每一根都直指他的全身。然而……却没有一根完全穿透过来。全部卡在了前方密集的箭簇和伞骨之间！
心脏如同瞬间跌入深渊，再冲入云霄。思维的停滞终于消失，江宪眼前终于有了除了箭尖之外的其他画面。他深呼吸一口，身体轻伏更低。胸口已经开始急剧地、有规律地起伏。
三、二、一！
三秒之后，他咬紧牙关，勉强收起黑长直，疯狂朝前方冲去！
用力之大，甚至地面上都响起一声闷响。身体几乎是四十度倾斜于地面。双手规律地前后摆动，身形快若闪电！
也就在同时，箭雨恰恰掠过他们这一片。就在他身后，四道身影用同样的速度跟了上来。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眼中只有前方的城楼。一条条血丝布满眼珠，因为速度全开，八臂罗汉的短发都在笔直往后飘。楚子义苍老的面容五官都挤在一起，显得无比狰狞。凌霄子也丝毫看不到平时要保持的道家仙长模样，衣袂水平飘起，人都好像在地面上稍触即离，踏雪无痕。
近了……越来越近了！城楼在他们眼中越来越大！就在逼近十秒的距离，红四娘一声暴喝，速度居然再提，身躯在八臂罗汉身上一踩，八步赶蝉，居然超越了先跑的江宪，第一个冲到了城楼之前。随后马上测过身，躲在城楼一侧，一条绳索已经丢向了八臂罗汉。
“贼婆娘！”
八臂罗汉目呲欲裂，放声大喝。顺着拉力脚尖一点，纵身扑了过去。
就在同时，江宪同样一声怒吼，手中抓着的黑长直发出一阵卡卡卡，令人牙酸的机械声，被他斜斜拖在地面。随着他的大吼，噌的一声，伞面尽数崩溃，数百箭头跌落地面。而手中伞骨一阵暴涨，竟然化为一根两米长枪！
夺！随着他猿臂一挥，长枪化作一道寒芒，狠狠扎在了前方砖缝中。紧接着，他的身影一跃而起，横跨数米来了个撑杆跳。
踏踏——不过一秒，双脚落地，心悸的感觉这才传来，引起大片大片的鸡皮冒起。四肢肌肉无一处不酸痛。不过，他根本没空看这些。立刻回过头，看向最后的两人。
就在回头的刹那，空气中……第三片整整齐齐的弓弦声响起。
万箭腾空，杀意倾天！
“接住道爷！！”就在同时，凌霄子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整个人凌空飞来，江宪暗骂一声张开了双手。
另一边，楚子义满脸皱纹都绷直了。他拼命朝着前方伸出手，昏黄的老眼完全睁开。嘴唇都在颤抖。
他死死咬住牙齿，箭雨下一秒就该到，他距离这里还有三米。但是……他没有放弃！
他不愿……他不想！他不甘心死在这里！
绝望的目光中带着祈求和决绝，仿佛在说着“拉我”这两个字。也在同时，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同时伸出手，身形如电探出半米，抓住对方的手用力一拉！
咚……楚子义的身躯猛然扑倒了城墙外。但是……就在他扑进来的同时，一片令人牙酸的“扑扑扑”声瞬间响起。看着这一幕的凌霄子眼角抽筋，头发都差点炸了起来。
半秒……
半秒不到的差距，就是天堂和地狱。
“啊啊啊啊——！！！”楚子义刚龟缩到墙角，紧接着就捂住小腿，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
他的小腿上，起码有五根弩箭。而且根根将小腿对穿！
“啊啊啊！！！”他五官都痛的完全扭曲了。双手捧住脚拼命翻滚，头用力撞着墙壁，仿佛想以此缓解腿上的剧痛。鲜血，从他小腿的迷彩里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呵……呵……滋……”但是，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尖叫的时候——那只怪物的尾巴因为密集的箭雨暂时退回了深渊。谁也不想再把它引出来。所以，楚子义惨叫两秒后，用力咬着自己苍白的嘴唇，甚至咬出了道道血丝。却只是拼命吸着气，再也不敢尖叫。
“忍着点！”所有人都马上投入了急救。江宪飞快从腰侧摸出医药盒，找出一根橡胶带就绑在了楚子义膝盖之下。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将他的裤腿挽了起来。然而，一眼之下，所有人的眼睛都颤了颤。
紫黑色……
幸好江宪绑得及时，不过短短十秒。楚子义的腿已经化为一片紫色。而且……那紫黑的颜色如同有生命一般，正疯狂在他皮肤下蔓延！
“这他妈什么鬼东西！？”
“不知道。”江宪飞快看了两秒，立刻转头对楚子义沉声道：“想不想活！”
“废……话……”楚子义牙齿都在打颤，满头冷汗顺着他的皱纹流下，脸上如同被河水分割的黄土高原。他连呼吸都不敢，生怕一呼吸就吐出了憋着的那口气。
他死死盯着江宪，声音都成了气音：“保不住？”
“保不住！”八臂罗汉咬着嘴唇道：“好烈的毒……这应该是蛇毒提炼的。没对应血清根本解不了！”
楚子义抓着裤腿的手指投在发白，但是，他却没有一丝犹豫，颤声道：“撅了。”
谁也没说话。
“撅了！！！”楚子义猛然咆哮道：“想我死吗！”
“想我活下去，就给我撅了！！！”
“艹！”红四娘舔了舔嘴唇，手往腰间一摸，一条银光闪闪的软剑瞬间出现：“舍不得下手？老娘来当这个恶人！”
刷——！剑光如鹘落，刹那间鲜血四溅！
第34章：水银吞金
“唔唔唔！！！”楚子义太阳穴青筋顿时炸起，眼珠都仿佛要凸出来，一条条血丝密布，抓着迷彩裤的指甲都仿佛陷了进去。
在红四娘拿出软剑的时候，江宪就拿出毛巾塞到了楚子义口中，防止他咬到舌头。同时凌霄子和八臂罗汉摁住了他的四肢。但哪怕如此，剧烈的挣扎也让几个人用尽全力，足足数分钟，当所有人满头大汗的时候，楚子义终于减弱了挣扎。
趁着这段时间，江宪飞快地打量了一番城楼。
城楼和长城上的城楼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在一个角落中，散落着一堆骸骨。
它们已经腐化得差不多，只剩下一堆骨骸。这些骨骸凌乱地散落在地上，散发出一种幽幽银光。在它手中，捏着一件方樽形状的封盖器皿。
“松手吧。”就在此刻，楚子义沙哑地开口了，江宪立刻收回目光，扶着对方靠在墙壁上，楚子义的身躯就如同脱力了那样，软绵绵地没有一点力气。
“还要吗？”红四娘朝着断腿抬了抬下巴。楚子义仿佛想笑，最终却颓然摇了摇头：“留这儿。”
“起码告诉后来者，爷来过……”他的话有些咬牙切齿：“爷可是能在秦皇陵中走到这里的人！还轮不到其他人嘲笑！”
说完，他仰起头，出神地看着城楼顶部。许久才道：“老了啊……”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箭雨撕裂天穹的声音不绝于耳，城楼中宛若避难所一般沉重。许久，江宪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柔声道：“接下来怎么办？”
楚子义仿佛没有听到，直勾勾地看着城楼顶。十秒后才垂下头：“让我在这儿吧。”
“也好。”八臂罗汉叹了口气：“我们会尽快找到出口，你……要挺住。”
楚子义忽然嗤笑了一声，沙哑道：“从……从下地那天，谁都知道……或许……或许会有今天。犯不着兔死狐悲……”
他抬起头，幽幽看向江宪：“江先生，拜托了。”
江宪深深点了点头。他知道楚子义说的是两人的约定。
得到再一次肯定之后，楚子义终于释然笑了起来：“我跟不了你们了，不过……或许在最后，还能帮各位一个小忙。劳烦各位……把……把那具尸体拉过来。”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有人赫然看到，水银退下之后，之前江宪看到背囊的地方，下面竟然躺着一具尸体！
一具现代人的尸体！
穿着迷彩服，背着背囊。他的登山镐散开了，正好卡在城楼入口的位置，这让水银没有将他冲到下方——他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说明……在他们之前，还有人来到过这里！
趁着箭雨停歇的时间，八臂罗汉一把抓过登山绳，几人用力，将对方拉入了门洞。
这是一具华夏人的尸体。
很瘦削，不高，顶多一米六五左右。他显然也死于水银，肌肉呈现出一种僵硬的凝固状，烂得差不多的人脸上，露出大片漆黑的骨头，眼珠已经缩水到如同干瘪的抹布。
“不对。”江宪只是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骨头发黑，这明显是死于吸入大量水银。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尸体腐烂得却太厉害了一些。”
凌霄子若有所思道：“长城上那些水银尸，不说个个栩栩如生，但千年过去起码还算是皮包骨……这具尸体腐烂程度过头了。”
“因为它死法不同。”楚子义闭上眼睛，大出血对于他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太过于伤了。红四娘在旁边帮他做着包扎，他嘶哑说道：“长城上有水银尸，说明这个墓穴在建成的时候，机关发动过一次。或许是测试……测试的人员就是那些民夫。这是机关第一次启动。”
“他们是被水银活生生灌死的。”他睁开昏黄的眼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大量的水银导致尸体千年不腐。但是这个人……”
他指了指背囊男：“他是被困死的。”
江宪搓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他身体里没有太多水银，死于汞中毒？”
楚子义疲惫的点了点头：“是。但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凌霄子挑眉道：“他想出去？看到对面有门，自然往那边走……”
话音未落，他猛然停住了嘴。不只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亮了起来。齐齐看向那具尸体。
“不对！”八臂罗汉眯着眼睛开口。不等他说完，她就沉声道：“他看不到水银河的门！”
“他死在水银河之下。但是，水银河是前后两端都堵死。届时大量水银灌注到底部，他根本看不到门在哪里！
那……他为什么要冒着天大的危险进来？
江宪没有说话，而是一把拉开对方的胸口。就在那里，一枚造型古怪的项链，歪歪斜斜搭在对方脖子上。
项链已经乌黑，看不出材质。它的中央，是一本小指甲盖大小的金属书。书面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诸多字符，做工之精细，堪称艺术品。
“冲虚！”看到手的刹那，楚子义，凌霄子同时惊呼出声：“堪舆上三门中的‘冲虚’衣钵传人！”
江宪深深看着那根项链，冲虚和揽山海一样，位列上三门中，整体实力比一脉单传的揽山海只强不弱。衣钵传人……基本确定为下一届掌门，竟然死在了这里？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轻轻掂起项链，沉声道：“这样的人，走过来不会发现不了自己是从堞孔中出来的。距离如此之近，更能看清楚上面的雕塑。”
“那么，他同样应该知道，如果自己这样走过去，背后将完全暴露在堞孔之下。这是下地大忌。并且，他并没有带任何躲避的东西。但即便如此，他也执意往前……”
他看向所有人：“这里，或者有他不得不来的诱惑。”
就在此刻，楚子义努力抬起手，指向尸体小臂：“他小臂里……藏着东西。”
江宪立刻剥掉了对方的衣服，刚拉开手臂，一截发黑的铁器立刻露出了头部。紧接着咚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是……”所有人都愣了愣，随后立刻看向墙角的骸骨。这个东西……和骸骨手中的酒樽器皿，近乎一模一样！
约有一尺长。呈四方形。形状极其类似著名的国宝——四方羊樽。只不过上面没有四只羊，取而代之的是四个符号。可以清晰辨认出，是金、木、水、火、土。
通体黑色，做工极其精致。但是……它的口部却被一片青铜封住。缝合工艺粗糙不堪，明显有再次加工的痕迹。仿佛……只是为了封死这个器皿而已。根本不计较是否美观。
“为了这个？”江宪带上手套，准备抓起酒樽。然而一抓之下，竟然提不起来！
重。
重得超乎想象，仿佛里面是一块纯金属一般。并且，在江宪用力将它拿起来后，能清晰感觉到，方樽器皿中……有东西。
是液体存在的东西，随着不断变换方樽的样式，里面的东西极其缓慢地在滑动。且听不到一丝声音。
“粘稠度极高……”江宪将它放在地面。朝着凌霄子抬了抬下巴。后者闻香知雅意，在拂尘上一拉一划，寒光一闪，酒樽口部的铁片已然不翼而飞。
红四娘小心翼翼地带上手套，端起方樽倾斜。数秒后，一道银色的丝线缓缓流了出来。
“水银？”江宪愕然看着越积越多的银白液体，眉头已然锁死：“重量不合。而且……他们为什么要带水银出来？”
“这里的人全都参加过这座陵墓的修筑，水银他们并不会惊讶。为什么要特别带出来？”
楚子义沙哑道：“它的确是水银。但却不是纯粹的水银。”
“这是汞齐。”
一句话，所有人都了然地了然地点了点头。
楚子义继续说道：“水银……能和大多数……咳咳……金属发生化学反应。特别……特别是金银这些，水银能……神奇地直接‘吞’掉它们。呼……并且体积几……乎不变。只是增加重量密度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水银吞金。黄金和水银……呼呼……混合，就叫做金汞齐。并且，被水银吞下去的黄金，还能……呼……通过化学方法再次还原出来。”
而且方法非常简单——就是蒸馏而已。俗话说的“真金不怕火炼”，最初也出自此处。
凌霄子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他们拿着的，是两罐黄金？”
楚子义点了点头。
凌霄子眉开眼笑，衣袖一翻，剩下的方樽神奇地消失无踪。他笑的如同春天的花朵：“此物，和贫道有缘呐……”
“没人和你抢。”江宪并没有阻止，而是眯起眼睛说道：“凌霄子，我问你一个问题。”
“准了。”
江宪蹲下身，带上手套，仔细翻找着尸体，一边说道：“如果你被困在这里，身边随便一个和黄金等重的东西。价值要超出它无数倍。而此刻，你身后就是上万秦弩大阵。前方是水银尸长城。你会冒险过去拿一罐黄金？”
凌霄子眨了眨眼：“这要取决于贫道还剩多少缘……”
“说人话！”
“……不会！”
江宪紧已经摸到了尸体的手，接着追问：“那为什么要费尽心力拿一罐黄金？”
楚子义终于笑了：“因为，这个人是从里面出来的，或许……里面有什么地方，让他联想到了这个罐子？这个罐子……关系着他能否解开下一道谜题，或者……能否出去？”
江宪将尸体的手翻了过来，点了点头：“我忽然想起了一点东西。”
就在尸体手掌中心，有一个明显的，用刀子刻上去的眼睛图案！
第35章：白玉钟（一）
从井底救上来的老者说过，数十年前，在魔都的时候，曾有一个手心中纹着眼睛的人，问过他关于墓穴的事情。这才导致了他再次返回大榕村。
“就是他？”凌霄子搓着下巴道。
楚子义摇了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本身。”
“他帮我们解开了谜题中最重要的一环！”
他费力地想拿过包，红四娘立刻递了过去。他从里面拿出一根记号笔，满头冷汗的在墙壁上画了起来：“第一，秦皇陵一共修筑了38年，现代有很多学者提出疑问。七十万民夫修筑近四十年，铸造出来的东西绝不止于现在的规模。所以，很多学者都认为骊山墓并不是秦皇陵，直到15年地震波探测出内部结构才被肯定。”
他顿了顿，喘息了几声，继续道：“但是……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秦皇陵是个影子墓，骊山只是它的表象。它真正的东西藏在这里。”
“第二，历史上没有记录修筑墓穴的民夫去了哪里。”他的目光看向数百米的万里长城，沙哑道：“这……很可能就是秦始皇当时修筑寝陵的七十万民夫……其中的一部分。”
“秦代人寿命不长，四十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一半人死去。累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地下长城上的……应该就是剩下的工匠。”
江宪点了点头，按照记载，不仅民夫，他“无所出”的妃子，宫人，甚至儿女，都有一大批跟着陪葬。
“第三。”楚子义停了下来，看向所有人，凝重说道：“在皇陵关闭之前，所有民夫都被驱赶到了这里。可能有人告诉他们，这里有活下去的路。实际上，则是测量水银长河的实用性。”
现场一片沉寂，只有不时响起的箭雨轰鸣。楚子义深呼吸了一口，颤巍巍地说到：“这是第一次水银长河启动。”
他指向冲虚派的尸体：“接下来，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本身的存在非常重要。或许，他还有团队，他们发现了什么，不得已前来这里，最后同样死于水银长河。这，就是至关重要的第二次机关启动。”
“而我们，则是第三次。”
他的目光灼热了起来：“整整三次……而我们知道，一立方米水银等于13.6吨。各位……刚才涌出了多少水银？”
凌霄子仿佛抓住了什么，仔细想去又如同镜花水月，皱眉答道：“起码一千多吨吧？两千吨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八千多吨。”楚子义幽幽开口道：“13.6X200X3……一共八千多吨。好，下一个问题，八千多吨的水银，需要多大的储藏空间？”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楚子义继续说道：“最后一个问题，古代怎么获取水银？”
连续几个问题，江宪脑海中如同惊雷划过。他惊讶地看了看楚子义，感慨道：“姜还是老的辣。”
“什么意思？”红四娘和八臂罗汉都没听懂，茫然问道。
江宪微沉吟道：“很简单，我们目前遇到的机关，都是大型机关。和小型机关不同，小型机关是防备好，就躲得过。而大型机关……一般都是杀手锏。”
“大型机关在一个墓地中不会太多，因为它安置需要太多空间。会影响墓穴的风水。八千多吨水银……这需要多少地方去存放？”
“再加上，古代获取水银的人和器具都不多。凌霄子……这个你熟悉，你来解释一下。”
凌霄子终于听明白了，同样惊讶地看了楚子义一眼，继续说道：“水银这东西……其实是汉代中后期才开始大力发展的。当时因为道教的出现，炼丹几乎达到了巅峰。秦代虽然有，但是绝对不多。八千多吨水银……很可能已经穷极秦王朝倾国之力！”
江宪舔了舔嘴唇，深呼吸了一口，凝重地看向众人：“各位，我认为……这个墓地中，极可能已经没有水银机关！”
寂静。
谁都没说话，目光却无比灼热。任何墓穴，都绝不可能贸然进入。首先，是从各种蛛丝马迹推断出它的年代，从年代判断墓葬的规模格局——这就是之前江宪在大榕村停留了数日之久的原因。
最后，就是通过规模格局和历史上的各种记录推测它可能存在的机关。但凡推测出一个，特别是这种近乎必杀的大型机关，对接下来的路，帮助太大了！
所有目光都看向江宪。他顿了顿，闭上眼睛沉吟数秒，忽然睁开眼睛，肃容道：“不。”
“我很肯定，内部已经没有水银机关！”
“为什么？”楚子义都惊讶了，他只是从三次水银启动和水银的重量，再联系秦朝水银产出来推测可能不会有。但是却不敢断言不会有，江宪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因为上次窝窝坑一行！”江宪斩钉截铁地说道：“别忘了，这里面有未知的灵长科生物。如果还有水银机关，辐射会让它们根本活不下去！”
所有人都了然地点了点头。
“谢了。”江宪笑着地朝楚子义拱了拱手，再看向地上的尸体，拿走对方的项链放进裤兜，拱手躬身：“前辈，也多谢你。你的遗物，我会亲自交给冲虚派。”
随后，他抬起目光，仿佛透过城楼墙壁，能看到不远处的地宫核心。
“箭雨总会有存储数量的……”他舔了舔嘴唇，嘴角翘了起来：“等它一停，我们立刻出发！”
……………………………………
时间总是在等待中变得焦灼。整整一个小时后，箭雨终于归为平静。又等待了十五分钟，江宪朝着所有人点了点头，随后率先冲到了前方。
在他前方，地面上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铺上了漆黑的地毯。而再往前，就是如同游戏中铁炉堡一般，一望无尽的地底宫殿！
地底之下，万点灯火，长城蜿蜒。摇曳的火光拖拽出鬼魅的阴影。在昏暗的色彩中，这座数千年来从未有人探索过的城堡显得恢弘而神秘。将整个地穴一分为二的宫墙宛若秦砖铸就的天穹，就连长城，都仿佛成为了巨兽的舌头。地宫，就是那已经睁开眼睛的万眼巨兽。
人奔行长城之上，似登上了天梯，极大与极小的对比，强烈地震撼着每个人的心灵。他们仿佛孤独的膜拜者，要在这片久远的遗迹中，寻找历史夹页中的隐秘。
期待、紧张、自豪……诸多感情在心中交汇，没有一个人停下步伐。尽管走到这里，已经有十几个人用生命做代价，楚子义也留在了之前的城楼。但……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不将这章夹页翻开，怎么对得起所有人的付出？
无人愿退。
两百米……一百米……随着越来越近，所有人瞳孔中，都出现了一扇巨大的石门。高恐怕在五十米左右，宽大约有三十米。上面刻绘着清晰的玄鸟，因为时间太久，颜色已经模糊不清。
而大门中央靠下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踏踏！数十秒后，所有人都冲到了大门之下。齐齐停住了脚步。江宪率先走到大门前，看着那个足足有两米大的洞穴，沉吟道：“石门有一尺厚……这炸药炸出来的。”
“是那位冲虚派的前辈？”凌霄子抬眉道。
“应该是他。”江宪笑了笑：“不过，倒给我们节约了不少功夫。”
观察了片刻，他转过身来。看向众人凝重道：“各位，这里进去。就是地宫核心。我们的目标首先是主墓室——所有有价值的东西都在那里。”
如果有黑死蝶的线索，也很可能隐藏在最珍贵的陪葬品中！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石门，幽幽道：“虽然应该没有水银陷阱，但是……里面绝对步步杀机。大家千万小心。”
他的目光从所有人脸上划过，郑重地抱拳拱手：“这次勘探是我发起的，如果各位有什么闪失，接下来的事我担了。如果我死在里面……”
他顿了顿，沉声开口：“各位最好立刻离开，要么上报考古局，要么发江湖令。千万不要再停留下去。”
所有人都凝重地点了点头。
江宪深呼吸了一口，拿出已经残破不堪的大黑伞——在城楼里休息的时候，伞面上的箭簇就已经被拔出。现在只剩下了狰狞的伞骨。
他抓住伞骨两边，用力一拉，随着噌的一声，一道秋水也似的剑身，已然被缓缓拔出。
剑式古朴，上面雕刻着两排秦小篆。剑身清澈，宛若阳光照碧水，清晰映照出江宪年轻的面容。
“斩龙。”凌霄子感慨了一声：“小时候见你师傅用过一次就再没见到，揽山海信物啊……我还以为被你卖了呢。”
凝重的气氛被凌霄子不合时宜的话瞬间冲散了一分，江宪冷笑道：“都快讨饭了，你拂尘里的‘生莲’不是也没卖吗？”
凌霄子喟然长叹：“人嘛……总归要有个念想……”
“别逼逼了。”江宪将伞骨丢向对方：“我前，你和八姐……罗姐中，四娘断后。”
“好莱~~”
队形飞快列好，江宪捂住胸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率先朝里面走去。
一尺之隔，两个天地。
江宪率先走了进去。地宫中灯火通明，若阎罗睁眼。然而，就在他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大门之后，所有人都飞快走了进来。但是当他们看清一切的时候，同时张大了嘴，难以置信地看向四周。
“这是……”红四娘警惕无比，只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他们……遇到了什么？”
尸体。
满地的尸体！
现代人的尸体。
不……确切地说，是满地骨骸。
这明显是一个勘探队伍。他们的尸体已经腐朽得差不多了。但是做工极好的迷彩服还没有完全腐烂。并且，地面上横七竖八丢着枪。尸体以一种极其不科学的姿势落在四面八方。而他们所在的大厅中，到处都是以暴力破坏的痕迹。
地板翻了起来，柱子也砸得稀巴烂，可以清晰看到，许多尸体的骨头都不完整。就像……
就像……有一只，或者一群狂暴的怪物，将他们硬生生撕烂了一样！
“冲虚派的前辈……是被逼出去的。”这个想法瞬间冲上了江宪脑海，让他脊背都冰冷了起来。他死死握住剑，横在前方。脑海中飞快思索着：“这里……有什么东西……”
“将整个勘探队伍，尽数击杀！”
“它们没有追出去，一是可能打不开石门。二则……”
他咬了咬牙：“长城下方……有更恐怖的怪物！”
第36章：白玉钟（二）
这是一间宽广的大厅。
踏入这里，代表正式进入地宫核心。脚下是青砖铺就，墙壁是典雅的秦代画砖。上面连绵不断地勾勒着秦皇灭六国，一统中原的丰功伟绩。每隔五米，就有一盏伸出的壁灯。头顶是巨龙盘旋的浮雕，雕工极致精美。
一根根蟠龙巨柱林立在大厅之中，这个大厅一望无际，恐怕有上千米大小。巨柱好似参天老树，大厅宛若黑暗森林。昏黄的灯火，苍凉的壁画，交错的光影……厚重的历史气息带着尘埃扑面而来。让人身处其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渺小之感。
但一切都被散落在周围的高科技破坏了。
一把把枪散落地面，打开的背囊，残缺尸骨……一切都如此明显，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当初这批人是如何全力挣扎。慌不择路地打开背包，拿出枪支，但是，最终只有冲虚派的那位前辈走了出去。却困死在水银长河之中。
江宪走到一根柱子旁。那根石柱在两米多的地方崩溃，只剩上下两截，中央不翼而飞。而就在石柱旁，地上的青砖块块龟裂。甚至躺着一具无头骸骨。
“是从右到左撞碎的。”凌霄子悄然走到江宪身边，看着石柱碎裂的痕迹，沉声道：“绝非人力，人做不到这一点。”
江宪收回目光，看向幽深的大厅，目光微微眯起：“不只是人……它的碎裂高度在两米左右。按照体型判断，打碎石柱的东西……恐怕有两米半以上。而且，这些石柱是整体雕刻。并非空心。要打破它们……出拳者的力量……超过一吨，不！起码两吨！”
身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功夫再好，被这种怪物摸到一下，那就是骨断筋折！
“自然界中……有这种东西？”红四娘愕然道。
江宪蹲了下来，看着尸体的骨骸，沉声开口：“大象等一些大型生物可以轻易达到。但是它们不可能打击到这个米数。能做出这种动作的……我有一个猜测。”
他眸子暗了暗，一字一句说道：“金刚猩猩。也就是银背大猩猩。”
“成年银背大猩猩，身高可达两米。拳力可达两吨，打碎石柱绰绰有余。”
“为什么是金刚猩猩？”凌霄子本着不杠不死的节奏，皱眉道：“熊也同样可以达到这种力量……”
话音未落，就迎来了江宪看白痴的眼神。凌霄子后半句话吞在了喉咙里，咳嗽了一声道：“当然是因为这里是秦皇墓，如果是银背大猩猩那就可以解释清窝窝坑中的怪物是什么了。而且对方有这个力量和动机……别这么看我，就杠杠……随便杠杠……”
江宪收回目光，点头道：“自然界中能打击到这个角度，且有这个能力打碎这种石柱的，也只有金刚猩猩和熊。但是在秦皇墓，联系我曾经隔着帐篷看到过它们的动作体型，它们极有可能是金刚猩猩。不过……”
“中国没有猩猩。”红四娘幽幽道：“亚洲的猩猩都是红毛猩猩，体型较小。你说的银背猩猩只生长于非洲。”
八臂罗汉接着说道：“况且，当年秦皇出海也是向东，没有向西。身处非洲的银背猩猩怎么引入的？”
江宪摇了摇头，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生物的变更史中，两千年实在太短了。通常是以上万年，十万年为一个阶段。曾经的化石都能推断出什么地方曾经在什么时期存在过什么样的生物，超巨大的猩猩却从没有在华国历史上出现过。
没道理突然出现。起码要有一些痕迹。
“先往前走吧。”他收回目光，舒了口气：“不管是什么谜，攻破这个地宫，总会找到线索。”
大厅中非常安静，这让一路生死杀过来的众人都不太适应。手电筒破开昏暗，照耀前方，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时间就在死寂中悄然过去，这个大厅大得出奇，一行人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江宪才抬起手，指了指前方。
水声……
在这片空旷中，竟然出现了水声！
有水声，代表着溯源可以找到入口！所有人目光一亮，刹那间加快了脚步。
越来越近了……就在奔跑了数分钟后，一排排五米高四米宽的洞窟出现在所有人眼中，洞窟打磨得极其光滑。只有两侧油灯作为装饰。而洞窟之外……竟然透过一丝丝的月光！
“不对劲。”一边跑，红四娘一边靠近江宪，沉声道：“如果这里是出口，那么前面的水银长城，地底宫殿是为了掩饰什么？里面什么都没有，却在极力阻挠大家往前走？前面却是一个自然出口？”
这不只是他一个人的疑惑，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江宪。他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间，一阵轻微的“咚”声进入耳膜。他猛然停住了脚步。
刷刷刷！所有人同时停住，紧接着本能冲向周围的柱子，躲在了后方。死死盯着洞口。
咚……不是错觉，紧接着，第二声又响起在洞口之外。
大厅中刹那间一片死寂。只剩下昏黄的灯光在不断摇曳。所有人目光交错，谁都听出来了，这是有什么东西……极其庞大的东西，正在缓缓靠近这里。
咚……咚……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踩在人心坎上。一种莫名的压抑和危机感如同蚕茧，越裹越密，直至让人无法呼吸。江宪咬了咬牙，低声道：“爬上去。”
没人回答，但全都以最轻微的声响，最敏捷的速度，朝着柱子上爬去。几乎就在同时，洞口处，一个如同脸盆大的头颅探了出来。
“吼……”低沉的声音，如同闷雷一样响彻通道，扩音器一般传入大厅。就在看到那个头颅的刹那，所有人脊背发寒，用尽全力往上爬。
这……恐怕就是导致这里一切惨剧的凶手。
头颅如此之大，身躯恐怕在四五米左右！手枪对它们的效果不大，除非冲锋枪。但是，他们手中只有手枪和刀剑！
咚、咚……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所有人根本不敢往下看，拼命往上攀爬。伴随着沉重脚步声的，是一种“吼、吼”的短促咆哮声，就在那个声音进入大厅的一瞬间，所有人齐齐停止了动作。
噼啪……灯花爆裂的声音偶然传来，大厅中再次恢复一片死寂。一个庞然大物，已经施施然进入了大厅。
就在它周围四根柱子上，江宪四人没有一个爬到了顶端。不能出声代表着不能有大动作，不能有大动作代表着上爬速度不会太快。所以……江宪仅仅爬上了七米的位置。
那只怪物距离他们只有十米不到。随着怪物的迈进，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轻微调整着自己的动作，躲在怪物的实现死角。谁也没有想冲上去比划一下的想法，因为……它足足有五米多高！差不多等于两层楼！
“我艹……”凌霄子牙关都有些发颤，怪物每一次抬腿，踩下，就是他们调整动作的时间——不需要谁教，这是一种本能的保命举动，所有人都是如此。和这只距离不到十米的死神小心翼翼地纠缠，宛如刀尖上跳舞。
咚、咚——巨大的手掌落在地面，甚至扬起周围一圈尘埃。那庞大的身躯缓缓走来。压迫力之强难以言喻。随着它越走越近，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确实是一只猩猩。
一只从未见过的种类！
身躯外形和普通的猩猩差不多，但是却满身银毛。并且……嘴里长着一排锋利无比的牙齿！
它轻轻舒展着前臂，在地面上爬行。粗壮的后腿极有节奏地跟上，如同人一样的手掌偶尔轻轻从旁边的石柱上划过。锋锐的指甲甚至在坚硬的石柱上，都带起了一阵刺耳的“沙……”声。
宛若刻在人的心上。
如同黑洞一般的鼻子拼命的抽着，仿佛在闻着什么。下颌两颗巨大的獠牙如同野猪，唾液顺着它的迈步滴答滴答滴落地面。如同屠夫的勾子滴下的血迹。就在他走到四人所在的柱子中央的时候，忽然间不动了。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谁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心脏在耳边的狂跳。江宪飞快扫视了一眼，心中立刻暗骂了一声。
他自己才爬到七米，而最困难的八臂罗汉，仅仅只有五米高！
只要那只猩猩一样的怪物挥手一拳，甚至不需要抬手。直接就能把八臂罗汉抓下来！
不只是他，红四娘的眼珠子都有些发红了。他的手已经抓住了背后的旱烟袋，一旦发生什么，他恐怕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时间仿佛凝固。猩猩巨大的脑袋左顾右盼了一阵，仿佛不能确定。悠悠转过了身。
就在大家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它猛然一跳，轰得朝着凌霄子所在的柱子扑了过来！
“卧槽泥马！！”凌霄子魂飞天外，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出声。然而，关键时刻他竟然死死压住了本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双手霍然一松，身体一个倒挂金钩，紧接着壁虎游墙，居然从柱子上滑落了下来。死死贴在柱子阴影之中。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让江宪和红四娘刚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三道紧张到极致的目光死死盯着凌霄子所在的石柱。心脏瞬间的狂跳，几乎要冲出胸腔。
而就在石柱阴影之下，凌霄子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上方两只巨大的猩猩脚。劫后余生的战栗感让全身鸡皮暴起，如果再来一次，他恐怕也做不到刚才那一步。
他只感觉自己头皮都炸了起来，头发根根树立。一手结印，嘴巴飞快张合，无声念叨：“无量天尊……三清老祖……”
另一边，手已经摁上了拂尘。
死神距离他不足一米！
第37章：白玉钟（三）
“吼吼吼！！！”就在此刻，猩猩爬在石柱之上，头颅看向其他地方，猛然举起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疯狂咆哮了起来。
吼吼吼……整个大厅都回荡着它的声音。数十秒后，它轰一声跳了下来。慢悠悠的迈着步伐，朝着外边走去。
就在它身侧两米不到的地方，凌霄子脊背死死贴着墙壁，偏过头，目光余光看着怪物离开的方向，满头冷汗。
三分钟……五分钟……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足足五分钟过去，凌霄子身子一软，面条一样瘫在了石柱旁。
其他几根柱子上的人瞬间跳了下来，江宪快步冲过去，关切道：“没事吧？”
没事……凌霄子想说话，但一开口却发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挥了挥手，擦着冷汗。红四娘凝重地看向江宪：“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宪脸色比他更难看：“这是……猿鹤。”
“猿鹤？”八臂罗汉心有余悸地问道。
那只怪物……绝非人力可敌！如果非要硬上，必有死伤！
“听说过夏太后吗？”江宪磨牙道：“零几年的时候，秦始皇的祖母夏太后墓中，曾经出土过一具不知名的猿类遗骨。高有五米，体重数吨。且长有锋利的獠牙，科学家推断出生性喜食肉。性格暴虐。外界一直没有确定，它到底属于什么猿类。”
“不巧，我师门上曾经有记录。此物名为猿鹤，为秦代进贡于宫中驯养。为夏太后所喜，死后亦陪葬。”
凌霄子吞了口唾沫：“这么大个儿的宠物……夏太后她老人家的口味真是清奇……”
江宪没有理对方的吐槽，抬起手腕看了看，沉声道：“洞口外有月光，代表着外面有一个自然环境。猿鹤从外界进来，它应该长久生活于这个环境中。”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生长于地宫和外界交界的环境，它应该早就适应了黑暗。昼伏夜出是生长于这类环境中生物的本能。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我们休息一晚上，轮流两人站岗。明天白天继续前进。”
没人有异议，实际上大家奔波了一天，鼠海，金球，水银长城，地下宫殿……这些几乎耗尽了大家所有精力，现在要面对猿鹤，哪怕一起上，也没有半点把握。
根据安排，红四娘和八臂罗汉先站岗，接着是江宪和凌霄子。谁都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凌霄子一夜都睡得不太安稳——这来自于长期被追、债的经历，如果一个人三天两头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就跑，他恐怕在哪里都不会睡得太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然而，刚醒，就被人捂住了嘴。
江宪的脸就在他面前不远，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指头，做了个“嘘”的姿势。
这时间，这姿势……
凌霄子如同一条鲶鱼一般挣扎起来，目光中透露出“我不是这样的人！”“你滚开！要不我叫了！”等等复杂的神色。江宪额头青筋暴跳，一把捏住对方的脸颊，捏成一个猪脸。
“你的戏太多了！”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他终于松开了手。凌霄子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正要开口，瞳孔倏然缩了缩，随后……紧紧拉上睡袋拉链，将自己蚕一样裹了起来。
因为……他清晰听到了，外面此起彼伏的吼叫声！
那是猿鹤。
而且……不止一只！
而是一群！
刷！睡袋猛然被打开，凌霄子下意识双手护胸，虎目含泪，身体蜷缩，咬着嘴唇呢喃道：“我不……”
“该你们守夜了。”八臂罗汉的声音幽怨地从一旁传来，凌霄子瞬间收起所有内心戏，一本正经地正了正迷彩服。轻咳一声：“贫道这就来。”
“可以啊……”红四娘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关系非常复杂，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肃杀的气氛被冲淡了一些，很快，凌霄子就板着一张死马脸，和江宪坐在了一起。
他们休息的地方在大门旁，不远处就是冲虚派前辈炸开的洞穴，一旦发生任何情况，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去。
没有打开手电筒，大厅中摇曳的灯光足以完成警戒工作。江宪给凌霄子倒了杯茶，一边啃着胡萝卜一边道：“多喝点，排排汞毒。”
凌霄子接了过来。两人肩并肩坐下，江宪抿了口茶，淡淡道：“四哥和罗姐守夜的时候，进来了四只猿鹤。”
凌霄子握着茶杯的手抖了抖。江宪继续说道：“但是非常奇怪，我回忆了一下，这个大厅恐怕有一千五百米长，八百米宽。属于超大型地下建筑。然而猿鹤最多走到两百米，就立刻倒回。从不过界。”
“驯养。”凌霄子幽幽叹了口气：“它们的祖先被进贡给了夏太后，能作为太后的宠物，自然要经过驯养。既然被驯养过，那就应该明白什么地方能去什么地方不能去。”
“这种基因刻在骨子里，一代代传下来。以它们不多的脑容量，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江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看四周，靠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我之前仔细整理了一下，我发现……这里有可能不是秦皇陵。”
凌霄子头几乎九十度扭了过来，不知道是气是急，嘴唇都在哆嗦：“我们可是亲如兄弟啊……我特么就指望着这一遭翻身，你就忍心这么骗我？把我的命别你裤腰带上？”
江宪冷冷看着他：“说人话。”
凌霄子神清气爽地开口：“得加钱！”
“……伤感情了，来，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江宪朝大厅抬了抬下巴：“记录皇帝行为最多的，就是道佛二门的通天府。你应该看过不少记录皇帝寝陵或者日常的记载，但你可有看过……有谁的陵墓修筑成这样？”
凌霄子眨了眨眼睛，随后神色也肃然了起来。沉吟许久后，摇了摇头。轻叹道：“皇帝的寝陵，是一国建筑的最高杰作。讲究的是一个煌煌大气，古往今来，所有帝陵的内部构造，都是一个风水大局。”
“里面每一样陈设，甚至每一扇门，都有专门的风水宗师推演，比我高明不知道多少……”说到这里，他疑惑地皱眉，转头看向身后大门：“但……地下长城，水银长河，这代表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局。”
江宪试探说道：“如果这里代表秦朝国土，水银长河代表外海呢？”
“那更不对了。”凌霄子摇头道：“第一，长城下有怪物。那只怪物绝非人力可敌。不为人力可敌，代表不在控制之中。而皇帝讲究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死后也是如此，任何皇陵机关，讲究的是‘井然有序，出其不意，因地制宜’。他们不会允许或者说不会承认有东西不在自己治下，这违反了皇帝这一制度的核心原则。”
“第二，长城和水银河指代的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它可能指代的是北海！”
他喝了口凉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秦始皇的功业在于‘六王毕，四海一’。《孟子.告天下》中就有记载，华国周围有四海环绕，分为东南西北。四海归一形容全国一统也是出自秦代。长城修筑于华国之北，水银河要指代也只能指代北海。”
“好，综上所述，联系两个关键点，长城+水银河+怪物，岂不是代表四海之内还有秦始皇控制不到的地方？暗指长城没有起到抵御的作用？对赵政大人的丰功伟绩指桑骂槐？这如果是秦代方士的指点，李斯不把他全家杀光光？这么明显的隐喻打算糊弄谁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微眯，凝重道：“我当时好歹也作为下一任天师培养过……我坚持我的观点，皇帝寝陵所有物品乃至建筑格局都是一个结合机关，歌功颂德，建筑学的大风水局。不可能出现这种暗讽墓主人的机关存在……你说的还真可能没错，它或许……的确不是秦皇陵。”
江宪微微颔首，深深看向大厅，凝重道：“我之所以再次推翻了自己的假设，是因为睡下去的时候脑子里将我们走过的路拼接了一下。却发现组合不出任何东西来。”
“任何墓都有他的模式，主墓室，分墓室，藏品室，甬道，前殿，后殿，中宫等等……本来进入墓殿正门后，应该是甬道，前殿。这是‘制度’，独属于帝王陵的‘规则’。但你看这里……”
他伸出手指，朝着灯火摇曳的宽大大厅扫了一圈：“它像什么？”
凌霄子轻轻点了点头，江宪说的没错。不管像什么，都绝不像地宫前殿。
太简陋了。
对于一位帝王墓，没有任何陪葬品，甚至装饰只是用的墙砖，这完全不合常理，尤其是修筑了这么多机关的情况下。
简陋和恢弘并不冲突，当某些东西大到了一定程度，时间久到了一定程度，它自然就恢弘了起来，实际上，对比起现代工艺，历史中的任何工艺、建筑，都可以称得上一声简陋。但并不妨碍人瞻仰它时，心中油然而生的膜拜感。
他眯着眼睛扫了一圈，十几秒后喃喃道：“盂城。”
“盂，秦代对装液体的器皿的称呼。”他指了指上方：“水银长河就是从上面倾倒下来的。而盂城，是秦代专司储存水银的部门。”
“公元前220年左右，秦始皇举国搜索水银。用于一个地方秘密储存，这个地方就叫做盂城。通天府的古籍上有记载，不过只提过一句。我本来以为这是传说，或者这个地方在地面……”
他舒了口气，目光越来越明亮：“如果这里是盂城，那绝不可能作为出入口！这里只是一个超大型的仓库！”
格调太差，也太小家子气。绝不会被皇帝所用。
仓库……这两个字触动了江宪的神经。同时，凌霄子的思维也完全打开了。他的疑惑地看着外面昏暗的通道口，沉声道：“这里如果是仓库，修建的墓地就是为了从这里直接往外运输物资，外面不管是不是陵墓，都一定有一个超级巨大，从未在史书上记载的地下工程！”
“它就是秦代的三峡大坝，曼哈顿工程……否则绝对不可能用到如此巨大的仓库！”
第38章：白玉钟（四）
江宪沉默了。
秦皇陵，这个华国千古以来第一墓地，隐藏的秘密实在太多。随着进入越来越深，他们的推断一次次被推翻。现在他都拿不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了。
地下超级工程么……除了秦皇陵，有什么能叫做超级工程？
“想这么多干什么？”许久，他看着洞口射入的天光，忽然展颜一笑：“这是我的最后一搏，不成功便成仁……管他是什么，一路闯过去，最终会有答案！”
………………………………
时间过得很快。上午十点，洞口内二十米开外，四道人影已然站在了那里。
“准备好了吗？”江宪沉声问了一句，其余三人同时凝重地点了点头。江宪做了几次深呼吸，手指一弹，玲珑骰笔直飞出，当的一声落在了地面。
就在同时，凌霄子手握拂尘柄。红四娘目光已经轻轻眯了起来，身体呼吸几不可闻。高大的身体近乎不见起伏。双脚不丁不八。手死死握紧旱烟袋。而八臂罗汉指缝中，早已伸出数枚宛若狼牙的利器。
滴溜溜……一切都仿佛停止了，只能听到玲珑骰在地面旋转的声音。足足数十秒，随着“咯达”一声落地。江宪手摁住背后剑柄，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锵！冲出的刹那，斩龙剑迎风而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秋水也似的光芒。然而当他一步踏稳，这才发现……
什么都没有。
对比起前面的步步惊心，这里仿佛一个世外桃源。
在自己脚下，是一条十五米宽的道路。由原本的洞壁雕刻而成，再铺上青石。边缘有两米高的石质护栏。数千年过去，这些青石缝隙中早已长满了顽强的野草。这条青石道路也不知道被踩踏过多少次，甚至连砖缝都看不清。而外侧的护栏，早已被自然侵蚀地一片模糊。依稀能看出上面模糊的雕刻。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两侧石壁看得出人工雕琢的痕迹，被磨得非常光滑。然而数千年过去，却只剩下凌乱的植物。就连墙上安插的灯座，都被植物根须包裹。
没有杀机。
反而给人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江宪没有收起剑，而是继续向外看去。护栏之外，一片树根如同瀑布一样垂下，如同这条通道的自然屏风。这些树根已经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密密麻麻，繁不透风。
“好茂密的树根……”他微微皱了皱，脑海中仿佛划过什么东西。斩龙剑轻轻挑开树根屏风，喃喃道：“自然界中如此茂密的树根，恐怕也只有榕树了吧……”
就在树根屏风挑开的刹那，他的瞳孔倏然缩小。随后整个都楞在了原地！
他终于……知道自己刚才脑海中划过的是什么了。
“哎？”就在他身后，凌霄子眨了眨眼睛：“怎么了？看到师祖复生了吗？”
没有回答，江宪只是默默地让开了通道。凌霄子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跟着走了出去。就在走出洞口的刹那，透过江宪挑起的树根屏风，眼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坑洞。
恐怕有千米之大，呈圆形。如同客家土楼。一道道阳光从洞顶投射下来。在下方照耀出斑驳的色块。一条数十米宽的地下河从中缓缓流过，波光粼粼，好似点缀着万点金丝。一簇簇鲜艳的花丛开在水中，迎着阳光轻微摇曳，卑微的求生。
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在地面，而是在半空。距离地面大约二十米。
从左到右，依稀排列着左右各九个洞口。都是五米高，四米宽。他们正处于左方第三个洞口。而两方洞口中央是一方平台，上面布满了灰尘。雕刻已经模糊不清。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凌霄子感慨了一声，随后愕然看向江宪：“你惊讶个什么劲？类似的场景不是没见过吧？”
“我见过。”江宪幽幽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缓缓道：“各位，欢迎来到窝窝坑。”
窝窝坑？
这三个字，让所有人都愣了愣。凌霄子猛然冲到护栏边，看着下方那瑰丽的自然奇景，数秒后回过头，愕然道：“这是窝窝坑？你下去那个？！”
江宪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初期的震撼之后，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啊……理应如此……大榕村，距离他们出来的大榕树，也不就两公里么……
“你之前居然没发现这里有一条环形通道？”
江宪苦笑道：“当时带着一群菜鸟，只顾着出去，再说，这里就像土楼的其中一层，上下都有遮挡，依洞壁而建，我当时就像是从土楼中心往上看，还有树根遮挡。怎么可能发现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江宪口头认输，凌霄子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抬了抬眉：“现在怎么走？”
江宪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中间，轻轻抚摸着平台的栏杆。这些石雕建筑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但至今仍然坚固。只是自然侵蚀之下，再也看不出当年的精雕细琢。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窝窝坑。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在护栏上。这一次足足十分钟他才睁开眼。随后，从背包中拿出了钉枪。紧接着……对准了数百米外的石栈道。
砰！一声闷响，一根长钉激射而出。还不等射到，砰砰砰数声，几根长钉紧随其后。猛然落在了石栈道上！
就在钉入的刹那，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关声瞬间传来。下一秒，肉眼可见，十几根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的秦式长戟，猛地刺了出来，力道之猛，让外面的树根瀑布都纷纷扬了起来。
“我去……”就在他身后，红四娘的眼角微微抽筋。凌霄子见鬼了一样看向江宪：“你怎么……”
“因为我会换位去想。”不等他说完，江宪就死死看着前方，沉声道：“如果这里是仓库怎么办？如果这里是墓穴怎么办？”
“我得出了两个答案，第一，如果是仓库，以秦朝的制度，要建立什么巨大的地下工程，是决不允许泄密的。”他看向左方栈道：“如此大的仓库……很可能我们还没有探索完，之前我们在长城上看到的地宫可不止一层，起码五六层。它能容纳多少物资？”
“要搬运这些物资，又需要多少民夫？”
思路顺水推舟地进行下去：“有这么多民夫，怎么保证他们不哗变？我想，如果我是修筑者，一定会留下机关。防止哗变。”
他指了指还没缩回去的长戟：“这些玩意儿就是当时统治者的后手。一旦发生任何不测，机关会立刻刺穿所有通道上的人！有多少人都不够死的。”
“机关隐藏在石头缝隙之后……”他的手指从左到右，将整个洞窟指了一圈：“但凡踏上栈道，石头后方就是长戟。唯一安全的，就是这里。”
他没有说如果是寝陵会怎么样。这个答案实在太简单了——如果是寝陵，同样会有机关，因为这是通往外界的路！帝王寝陵不会放任任何知情者跑出去！
“这里是安全的……”红四娘看了看地下，再看了看前方，脑海中顿时一亮：“这里的视角独好……你的意思是，这里是曾经监管者所呆的地方。自然不会有机关？”
江宪点了点头。随后皱眉道：“现在麻烦的是，我们要怎么过去？”
“或许正常走并不会触发？”凌霄子沉吟道：“昨晚上来了好几只猿鹤，它们也没有触发……”
“它们很可能是从这里爬上来的。”红四娘接口道：“而刚才钉枪就足以触发……这说明它的触发机制非常轻微。一不小心就会万戟穿心，在这种独特的地形下，几乎避无可避。我都只敢说有两成把握。”
就在话音刚落的时候，江宪目光忽然一亮，四处寻找起来。一边沉声道：“说得好。猿鹤可能是从这里爬过来的，但是……冲虚派那只勘探队伍呢？”
他们难道是飞过来的？
这个机关很简单，难在地理位置，真正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对方怎么过来的？
凌霄子挑了挑眉：“猿鹤爬得，冲虚爬不得？”
大有和尚摸得，我阿Q摸不得的深意……
“不！”不等他说完，红四娘也反应了过来。抬眉道：“江先生和我们说过，这条河里……有变异的七鳃鳗。”
“就连他第一次都没分辨出来。冲虚派虽然名气大，但是论单人实力，我相信堪舆一行江先生当排第一。他都看不出来的东西，别人很大可能也看不出来。”
凌霄子恍然大悟，目光立刻看向那条河，喃喃道：“冲虚派的勘探队伍在后方大厅中留下的尸体就有十几具。他们的队伍规模不小，如果是从下面走，从对面走过来，必定经过那条河。极可能在河里损兵折将。但是……”
但是，这条河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没有尸骸，没有衣服，没有背囊！
他们不是爬过来的。
凌霄子的目光越来越亮：“背囊的重量是河水冲不走的，在河里有七鳃鳗的情况下，更不可能下河去打捞尸体。也就是说……”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99%的可能没有下河。
这里……还有一条别的路！
第39章：白玉钟（五）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八臂罗汉忽然开口了：“或许……路并不在脚下。”
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八臂罗汉慎重地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铁块，说道：“这是休宁百安罗盘世家柳家的东西。”
“天外陨铁？”江宪眨了眨眼睛，百安古镇，罗盘柳家，在堪舆摸金一脉中可谓大名鼎鼎。最神奇的，就是对方的罗盘磁力极大，而且永不消磁。
因为，柳家打造罗盘的磁铁，是使用的天外陨石。
柳家已经用天外陨石打造了数百年。他们的罗盘万国博览会都拿过金奖，摸金一脉都以能拿到柳家的罗盘为荣。八臂罗汉能拿出这么大一块，说是价值数百万都不为过。
“我刚进来，这块天外陨铁就在不停跳动。我顺着它的方位看了看，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东西。”八臂罗汉手指一弹，那枚黑色的石头竟然朝斜上方飞了出去！
空中一点黑影闪过，护栏前的榕树根都被扬起一片。下一秒，数十米外传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叮”声。如果不是现场的人全都经受过特殊训练，根本听不到这转瞬即逝的声音。
那是铁器交击的声音。
刷刷刷！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凌霄子死死盯着上方，十秒后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相信地说道：“这是……滑轮？”
洞穴中央顶端，乱石垂下，杂草丛生，更有无数老龙胡须一般的树根垂下。却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物体正隐藏其中！
它是石头打造，表面已经布满瘢痕。但是，却有一根一米多长的棕色绳索搭在滑轮槽中。几乎和树根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觉。
“真的是滑轮……按比例应该有一米大小……”红四娘愕然道：“但是，秦代就开始使用滑轮了吗？”
江宪沉吟道：“曾经有一个传说，大禹铸九鼎。代表九州，秦灭周后，迁周鼎于咸阳。然而，却发现只有八个鼎。”
“最后一个传说飞往东山省泗水，也就是泗河文化的发源地。后来秦始皇令‘千人没水，捞之而不可得’。这一系列工程，使用的就是滑轮。在‘汉代陶井图’上有清晰记载。但是后人认为，这只是汉代人觉得秦人是以此法捞鼎。无法作为证据。所以，华国的滑轮使用一直是从汉代开始计算。”
他舒了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滑轮，喃喃道：“我算是知道，冲虚派是怎么过来的了。”
红四娘搓着下巴，眯着眼睛道：“数千年过去，绳索这种东西早不应该存在。那是冲虚派搭的绳子？你的意思是，对方是通过这个滑轮将自己吊过来的？”
吊这个词，一举吹散了所有人脑海中的迷雾。几乎是同时，凌霄子，八臂罗汉齐齐抬起头，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是吊，是荡！”
“他们如同猩猩一样，拉着绳子荡过来的！”
就是这样！
这就是那条隐藏的路！
江宪舔了舔嘴唇，压下瞬间加速的心脏，沉声道：“钉枪的绳子还有多少米？”
“接近百米！”
足够……他舒了口气，并没有下令，而是蹲了下来，双眼平行护栏。仔细观察了起来。
“他在看什么？”三分钟后，八臂罗汉低声问道。
红四娘嗔怪地看了对方一眼，翘起兰花指戳了戳对方额头：“笨，这个滑轮有两千年历史了。又被冲虚派玩弄过这么久，谁知道有什么危险。”
“而那个滑轮下方就是食人河。我们除了要预防滑轮的危险，还要计算从哪个角度跳过去才能刚好飞过河去。如果角度不对跳不过去，正好在河中心停了下来怎么办？吊腊肉吗？特别是你，绳子吊得住吗……痛……轻点……老婆轻点~~”
话音未落，八臂罗汉的手已经死死捏住对方耳朵狠狠拧了一圈。红四娘痛的脚尖都垫了起来，尖叫道：“停手……停手！别拧了，妆都花了！”
“老娘打死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凌霄子嘴唇都在抖，这盆中年狗粮既油腻又做作，吃得他几欲反胃，然而却敢怒不敢言……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之下，轻轻踢了踢江宪屁股，哼道：“好了没有？磨磨唧唧的！再慢点道爷就要撑死了！”
“急什么。”江宪终于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沉声道：“各位，我们站的地方距离地面65米。从这里跳过去，到达中心的时候，距离河面只有十二米。河中心同滑轮呈直线。”
他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八臂罗汉的身上：“罗姐第一，凌霄子第二，红四娘第三，我最后。有没有问题？”
八臂罗汉嘴唇动了动，两千年前的滑轮，特别是在已经使用过一次的情况下，一旦出现荡过去滑轮松脱的情况。就是对滑轮上的人判了死刑。
正因为这个道理，使用次数越多越不安全，换句话说，越往后的人危险越大。
“我其实……”
“罗姐，看你的了。”话音未落，江宪已经将钉枪放到她手中。八臂罗汉接过钉枪，深深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小心。”
空气仿佛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地退开几步。八臂罗汉拿出一根类似钢钉的银色暗器，头部略微膨胀，将绳子栓到尾部的穿孔上。随后，瞄准了滑轮。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她的瞳孔倏然睁大，手臂一抬，嗖的一声，钉枪带着绳子直冲滑轮而去。紧接着又是连续三枪。
叮！叮叮叮！钢钉准确没入滑轮孔之中，就在穿过的同时，头部倏然张开，形成一个勾爪的形状，死死抓住圆孔四周。而其余三枪，竟然全部从勾爪和滑轮的缝隙中穿了过去！组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勾爪网！
“漂亮。”江宪和凌霄子几乎同时感慨。对方比他们想得做的更好。
八臂罗汉闻若未闻，她深吸了一口气，气息悠长，就连脸色也开始涨红。手掌上青筋暴露，随着一声暴喝，她拼尽全力用力一拉！
刷拉拉——洞穴顶部的滑轮顿时转动了起来。她手中的绳索绷得笔直。观察了数十秒后，她这才站起身，将绳子绑在腰上，扎了个活结，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抓着绳结头，凝重颔首：“各位，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她的后脚在台子上猛然一蹬，身躯凌空跳下。呈圆弧状直飞对岸而去。
刷……空旷的洞穴中，绳子在半空中荡出弧形，数秒之内就越过百米。然而，就在她刚刚飞出的时候，所有人忽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卡卡卡卡卡——低沉而肃杀，在整个洞穴内轰鸣不已。江宪愣了愣，随后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头顶。
这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别慌！！！”八臂罗汉显然也听到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观察起四周来。远在指挥台上，红四娘再也顾不得了，猛然高声喊道：“保持重心！！别管其他的！飞到对岸你就绝对安全！千万不要在河中心停下来！”
八臂罗汉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就在一瞬间的慌乱后，立刻恢复了重心。也在同时，手中一道暗器甩出，带着呼啸的风声直飞上方，咚的一声没入山顶。惊起无数蝙蝠。而一条小指粗细的绳索，正连在她迷彩服和暗器之间。
紧接着，她的手再一翻，两道黑影直飞而出，噗嗤噗嗤射入河底。刹那间，那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花丛……动了。
河水之下，千万朵“花瓣”脱离原本所在的地方，黑压压的影子朝着暗器入水之处蜂拥而来！密密麻麻，让人看得汗毛倒竖。以暗器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圆，瑰丽无比。
头顶，机关声轰鸣不已，仿佛死神的丧钟越来越近。下方，地下河宛若冥河，完全复苏。天地好似一瞬间成为了杀戮的磨盘，而人就是其中粮食。就在这片死亡的压抑中，八臂罗汉的身影终于荡过了食人河。
但是，谁都没有轻松哪怕一丝！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就不代表安全。接下来的几秒，才是决定生死的瞬间。
八臂罗汉的身影距离地面还有十米，差不多三层楼高，现在跳下去，会被绳子的动能直接甩出十几米再重重摔在地面，后果难以想象。所以，哪怕她和其他人心中再焦灼，机关的声音再响，它也死死抓住了绳索，根本不敢放开。
等。
等一个幅度最低，力度最小的时候。
刷……摇摆的绳索高高扬起，动能达到极致，她的身躯如同秋千一样狠狠荡了起来，紧接着，又钟摆一般摆了回来。
时间在此刻是如此的难熬，机括的卡卡声更衬托得洞穴中一片死寂。看不见的死神已经进入洞穴，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摇摆的身影之上。令人窒息的压抑中，八臂罗汉只感觉抓住绳子的手都泌出了冷汗，心脏已经不知道跳到了多少拍。甚至呼吸都停滞了。
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耽误了对方的判断。每一次绳索来回摆动靠近河水的时候，都能清晰看到下方成千上万七鳃鳗汇聚成死亡的阴云。江宪的目光同样不敢挪动半寸，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
他在数，秋千摆动的次数。
“四。”这是所有人几乎同时发出的声音，完全是无意识的，声音很轻。相隔如此之远八臂罗汉根本不可能听到。但就在第四次绳索摆过河岸的时候，八臂罗汉猛然解开了腰间活结。飞快调整着自己状态。猛然朝地面冲去。
同时就在触地的同时，几乎是整个后背碰到的地面，并且连续翻滚数次——此刻，秋千幅度已然减弱了太多，她跳落下的高度不过四米而已。
咚……几个翻滚之后，她稳稳站了起来，朝着对面抬起了手。
第40章：白玉钟（六）
“呵……”对岸，红四娘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已经一片冷汗。
江宪喉结动了动，收回目光，随后立刻看向头顶。手肘顶了顶旁边的凌霄子：“你注意到没有？”
“当然。”凌霄子死死看着上方，从机关响起的一瞬间，整个洞穴仿佛已经从安宁祥和化为暴风雨前的海面。他舔了舔嘴唇道：“随着绳子摆动的幅度，机关声越来越小。那个滑轮是个机关……但这他妈到底什么机关？”
随着绳索完全停止摆动，机括声也完全停止。整个洞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但是，没有谁会因此放松。
“是转轮机关。”数秒后，江宪沉着脸回答：“很古老的一种机关，随着滑轮转动的越来越多，机关启动也越来越密集……玩过小时候的发条玩具吗？不停地给它上发条，当达到一个临界点后，那个玩具就会自己动起来。”
凌霄子狠狠吞了一口唾沫：“那……这里的机关发条上完后……会出现什么？”
江宪冷冷看着四周，寒声道：“谁知道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剩下的转轮数应该不多了。”
红四娘和凌霄子都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两秒后，两人的瞳孔同时狠狠缩了缩，异口同声惊呼道：“冲虚派！”
没错，这里，冲虚派也来过！
但是，现场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也没有明显的机关触发迹象——而滑轮上之前留下过绳子，说明对方也是采用的和他们一样的方法。这个方法同样会给机关“上发条”，然而，对方却没有触发。
“他们的轮数……存了下来？没有达到临界点？很可能……算在我们头上？”凌霄子声音都变了，四顾张望：“道爷不会点背到这种份上吧？！”
江宪缓缓道：“也有可能因为时间的推移，之前的发条缓缓松弛。毕竟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凌霄子，到你了。”
凌霄子嘴唇动了动，随后狠狠拍了拍对方肩膀。抓住了下一条绳索。
抓住绳子的刹那，难以言喻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他只感觉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他咬了咬牙，脚下一动，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偏过头，深深看向江宪——最后走的人，面对的是最多的转轮次数，发条说不定已经绷到了极致！他嘴唇动了好几次，最终沉声道：“小心。”
“放心。”江宪咧嘴一笑，军靴蹬到了对方背心上停住：“爸爸福大命大，死不了。”
凌霄子立刻本能地扯着公鸭嗓子嚎道：“谁关心你死不死了？！道爷只关心你死了我的钱什么时候到账！我们之间还有大缘未了……”
“走你。”不等他哔哔完，江宪脚下一用力，凌霄子后面的话全都被吞进喉咙，化为了拉长的尖叫，如同小时候动画片人猿泰山那样，高亢的分贝带着摇动的绳索，直冲地面而去。
“啊啊啊啊啊——！！！”凌霄子放声猪嚎，随后立刻闭上了嘴。所有精神情不自禁地集中到下方。那种急速下坠，身体完全失去平衡的感觉，瞬间侵占了大脑。
水中花并未散去，成千上万的变异七鳃鳗不甘心地在暗器附近游弋着，形成一朵巨大的七彩花朵。而这个花朵上，每一根花瓣都在轻轻颤抖，看得人头皮都在发麻。而绳索速度何其之快，不过转眼间，凌霄子就已经飞到了河面上方！
“太上三清太白李爷爷……”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后背迅速感觉一片冰凉。脸死死粘在绳子上，勒出印记也死活不分开。最后，直接闭上了眼睛。
“姓江的，你特么不得好死！道爷又没说不跳！你踹个鸡母西兰花？！有朝一日剑在手，杀尽天下……啊啊啊啊——！！”
绳索恰好荡了回来，一声高亢的尖叫响起，随后立刻消失。
就在同时，那压迫到让人呼吸都停滞的机括声再次响起，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猛然握住。他死死抓住绳索，拼命控制着平衡，方寸之地，是现在唯一的依靠。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三次之后，凌霄子终于睁开了眼睛。全神贯注看向前方。
“最后一次！”
“我体重不如八臂罗汉，势能不会那么大。这次荡过去不会超过四米，这个高度……足够！”
就在此刻，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猛然响起整个洞穴。
很轻，然而……指挥台上，江宪和红四娘同时抬起头，死死盯着头顶。
滑轮……松了。
不……或许不是松了，而是……发条已经迫近极限，滑轮……往下方弹了出来。
弹出了足足一米，也正是这一米，让凌霄子的身躯猛然往下一米！距离河面不足三米！并且……两股方向完全不同的力量相加，绳子的摆动幅度，只是轻轻往前荡了七八米，就开始缓缓回落。
这一瞬间，凌霄子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他近乎呆滞地抬起头，看向头顶。再看了看自己的位置。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绳子已经朝着看台又摆了回来，但是，幅度不知道已经弱了多少！下一次……很可能荡不过河！
极限距离——自己距离河对岸恐怕还会有两三米距离！
没有一个人说话。
护栏旁边，江宪和红四娘眼睛都在发红。指头几乎都摁进了石雕护栏中。却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此时此刻，多余的任何话语都是累赘。能相信的，只有凌霄子自己的判断。
越来越近……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凌霄子狠狠咬着嘴唇，嘴唇都咬出了血。瞳孔中映照出清澈的河水……以及下方死神的花朵。
十米……八米……六米！
下方的七鳃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一只只“花瓣”斜斜抬起了身躯，无数圆形的口器，里面一排排锋利的牙齿，全部对准了上方。
来吧……
落下来吧……
和这里众多尸体融为一体。
一米！
刷——他的身形划过河面，就在同时，凌霄子闭上眼睛，坐忘无我，长长吸了一口气。
只进不出，脸色飞快憋得通红。身上的迷彩鼓动了一下，仿佛一股无形波浪在迷彩服下方走了一圈。紧接着立刻消失。随后，他身体猛然扑了出去。脚尖在绳子上一点。睁开眼睛，看向了河对面一脸焦灼，却根本不敢开口的八臂罗汉。
目光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憋着那口气，根本不敢说出来。
此刻，他距离河对面还有三米。
下方，就是七鳃鳗海的边缘。
而他的身躯，竟然猛地往上提升了一尺。紧接着以一种比正常人落下慢一丝的速度落了下来，但这样同样不足以让他跳过河水。但是这个高度的落下，已经脱离了七鳃鳗海。
然而……这是河水啊。
一旦落下，巨大的落水声，聚集在一起的七鳃鳗绝对不会放过，落水的地方到河岸的距离……就是天堑！
八臂罗汉同样看着凌霄子，时间仿佛凝固。这一瞬间，她突然福至心灵。双手猛然抬起，这一瞬间，她仿佛长出了八只手臂，近乎同时挥动，刹那间，一米见方的黑沉沉暗器不要钱的挥洒出来！
几乎无分先后，在她面前形成一片璀璨的黑色雨花。
也是这一瞬间，凌霄子目光中明显放松下来。但是身体仍然保持着本能，一脚踏向了暗器。
精确无比，正好踩在一只梅花镖上。借着这一点之力，他的身躯竟然再次窜起半米之高！
最后，稳稳踩在了齐膝深的河水中。
哗啦啦！！就在他身后，无数的七鳃鳗如同鲨鱼闻到了血腥，整片河水都沸腾起来。疯狂朝着他扑了过来。
没有任何犹豫，凌霄子目次欲裂地往前冲，疯狂地冲到了对岸。甚至到了岸边都停不下奔跑的双腿，继续冲了五米，才一头倒在地上。身躯如同牛一样起伏喘息。
“艹……”指挥台上，江宪都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在凌霄子冲上岸边的时候打了个颤。直到他倒在地上，才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
“擒龙纵鹤……马踏飞燕……小子好俊的身手。”红四娘——这位轻功硬功大家，也忍不住由衷感慨：“不愧是前通天府核心成员……换了我，也做不到更好了……”
“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宪狠狠梳理了一把头发，红着眼睛看向上方：“走。”
“立刻走！”
“这个机关……接下来十分钟内，恐怕就会完全启动！”
红四娘没有开口。
数秒后，他仿佛下定决心道：“你先。”
“我轻功比你们都好，我还能坚持一下……”“让你走你就走！！到底谁是领队！”
还不等他说完，江宪立刻低喝道：“不要浪费时间！你是打算让我死在这里吗！”
第41章：白玉钟（七）
这是队长的责任。
这一行，经过2002的大清洗，以及之后几年的整改。真正有本事的并不属于社科院，但是，却是他们的顾问。
换句话说，社科院如果本身下地，技术恐怕不是顶尖，但是一道江湖令发出去，结果就完全不同了。不过，目前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江宪并没有加入。
江湖上剩下的，全都是不太习惯朝九晚五，各处调遣的。而要让这些人帮自己办事，那么，担起责任，手下硬，是最基本的要求。
红四娘看了一眼江宪，再看了一眼上方。滑轮自从下落一米之后并没有停，还在不断往下落！这代表他们从这个角度跳过去，绳索长度不变，但是重心变了。距离也变了。
“还在等什么！”江宪低喝道：“滑轮在继续往下！就在你犹豫的时候，它恐怕又落下了一尺！我们再荡过去，很可能就是擦着水面划过！你想要我当过去的时候从河水里走吗！”
红四娘咬了咬牙，立刻抓紧了绳子。而江宪二话不说，一把抓住绳子尾端，一只胳膊圈住旁边一座雕塑。下盘放稳，闷声道：“走！”
红四娘舒了口气，下一秒，身体如同猴子一样，拼命往绳索上爬去。这个高度已经足够危险，他必须保证自己在摆幅最大的时候，距离水面起码两米。
绳索宛若琴弦一样乱跳，江宪额头青筋跳动，死死抓紧绳子尾部。就在红四娘爬到两米多，对他点了点头的时候，他猛然放开了绳子。
刷……绳索荡起，机关的声音轰然炸响。而这一次……和之前全都不同！
近……非常之近！
如果说，之前几声，机括的声音还很沉闷，仿佛藏在山壁之中。那这一次，机括的声音就在江宪背后响起！山壁好似一层纸，那响起机括声的庞大机关好似一只洪荒巨兽，马上就要冲破这一层纸那样！
绳索上，红四娘不安地回过头，看着后方越来越小的江宪。未知才是大恐怖，没有人知道下面会出现什么。每一声机括都仿佛绞在他们心上，让洞穴的气氛更加肃杀。
他的摆动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岔子。一次，两次，三次……就在第四次来到的时候，一声“刷拉”的声音，骤然响起在洞穴。
那……是风声。
但是，却不是从上方榕树缝隙中传来的。而是从墙壁后方响起的。
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猛然扬了起来。
河对岸，凌霄子，八臂罗汉立刻站起。惊恐地看向四周，这一路杀机不断，如履薄冰，谁的精神都死死绷在一个临界点上。而这一刻，他们心都仿佛吊到了嗓子眼。
“启动了……”八臂罗汉嘶哑道：“机关启动了……在哪里？石壁后？”
凌霄子同样警惕无比地看向周围，然而，当他的目光看向江宪所在的地方时，瞳孔倏然缩小，随后毫不犹豫咆哮道：“跑！！！”
红四娘也回过了头。当他回头的那一刻，嘴巴倏然张大，随后毫不顾忌地喊道：“跑！！跑！！！拉住绳子过来！！”
就在江宪头顶，石壁……仿佛被人工错开，冒出片片烟尘，无数的小石块开始落下来。宛若……山崩来到的前兆。
江宪没有动。
他狠狠磨了磨牙，拳头不安地捏紧再松开。目光死死盯着空中荡去的红四娘，心底拼命祈祷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脚下，寸步不动。
红四娘还没有下去。
如果他现在拉住最后一根绳子冲过去。那么两股力量的拉扯，恐怕会造成谁也无法到达对岸的后果。尤其是在机关完全启动的时候，下场不堪设想！
还有最后一次……这一次红四娘荡到对岸，必定会下去。那，才是自己动的时候。
时间仿佛无比缓慢。所有人焦灼的目光中，红四娘终于荡过了河，还不等到河边，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这一跳足足五米。但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转过身拼命大喊：“还……”
轰——！！！！
天地之间，巨浪轰鸣！
这道声音是如此恐怖，直接吞下了红四娘所有的话。就在江宪后方，指挥台之上，石壁陡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如同石壁是一颗蛋，里面的怪物，正疯狂地准备撞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江宪猛然抬起头，只感觉头皮发炸，上方烟云形成一条天际线，无数小石头从数十米的高空坠下。裂缝周围蛛网纹疯狂蔓延，恐怕十几秒后，就会完全崩塌！
他毫不犹豫地准备蹲下，但是，他刚刚稳住下盘，一股令人鸡皮密布的风声再次响起，就像刚才撞击墙壁的东西，再一次扬了起来那样。
“跑……跑啊！！！”凌霄子终于回过了神，拼命嘶吼：“姓江的！滚过来！！快！！”
话音未落，头顶的石壁轰然崩塌！但并非全部瞬间落下，而是大片大片的石块如同陨石坠落！轰轰轰！瞬间砸落地面，扬起漫天烟尘，将整个指挥台湮没其中。
凌霄子猛然张开了嘴，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第一次发现电视剧是如此虚假，当人在真正恐惧的时候，是发不出声音来的。
“江先生！！”“江掌门！”红四娘和八臂罗汉的声音同时响起。几乎就在同时，他们全都看到，指挥台上，最后一根绳子动了动，紧接着，一道人影双手抓住绳子，拼命荡了过来。
千钧一发……凌霄子想闭上眼睛，却发现根本闭不上，手指都在轻微颤抖。在他视野中，这道身影满身灰尘，稳稳荡过河水，距离河面不足一米。看似随时都会掉下去，却始终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惊涛骇浪巍然不动。
刷——江宪的身影高高扬起，掠过众人眼前。尽管大家都心急如焚，却谁也没有喊出那个跳字。
他们没有把握准确接住对方，一旦接不住，二十多米的高度……没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万钧压顶，这种时候，他们都知道江宪就如同绷圆的弓弦，不能再给他一点压力。
江宪的身影越荡越高，直接甩到了顶峰的五十多米，紧接着猛然荡了回去。然而就在此刻，随着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后方墙壁完全坍塌！
咚——！！！
惊天巨响回荡整个洞穴，头顶蝠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伴随者一片密密麻麻的尖叫声，数不尽的黑潮疯狂通过缝隙冲上天穹。遮蔽了所有阳光。刹那之间，洞穴中一片漆黑。
就在这光影交错的一刹那，所有人都看清了。指挥台背后，已经被撞出一个数十米大的窟窿。其中，两根巨大的银链吊着一根蟠龙巨柱，开天辟地一般撞了出来！
巨兽出笼！
这根撞木直径可能有三十米，长达上百米。头部是一只龙头，完全由石头雕刻而成。造型之精致，甚至龙身上每一道鳞片都一清二楚。人在之前，如同树木之上的树叶，而江宪……正处于这雷霆万钧的一撞中心！正对龙嘴！
“三清保佑……”凌霄子双手合十，颤抖地念道。
黑暗之中，除了祈求，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
狂风掠耳，就在那根蟠龙巨柱撞碎石壁的刹那，江宪也看到了。
不仅仅是看到，他比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死神在身后绝望的吐息。狂风带着尘封不知道多少年的空气宛若巨浪排空，吹得他衣袖都笔直前飞。一瞬间，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三个字：怎么办？
最多两秒，自己将会被顶在龙头上，刹那间全身骨折，紧接着会被顶在上面撞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成为肉泥。
下一秒，无数想法冲上脑海。生死时速，他竟然感觉不到恐惧。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求生欲。
我要活下去。
我还没有找到线索，怎么能死在这里！
他的思绪从未这么快过，目光飞快扫过周围：腾挪空间太狭窄，现在正好是后摆的最高度，大约五十米左右。松手摔死，不松手撞死……听不到，看不清，说不出，五感此刻都仿佛在离他远去，生与死之间的无数情感冲散了它们。只剩下生死之间的求生本能。
嘴唇瞬间干涸，肌肉绷紧如弦。他回过头，没有再看那根蟠龙巨柱，而是死死咬着牙，呼吸急促地计算着距离。
既然避无可避，不如放手一搏！
五米……四米……三米！
就在这一刻，江宪闭上眼睛。拼命往后一跃。
不是追求什么灵感，而是不想用目光记录接下来的一切，不想让任何画面影响到自己最本能最直接的动作。
若飞鱼出海，似鸿游天际。
这一刹那，宛若飞升。
飞出生命，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一秒很短，也仿佛一秒万年。
下一秒，他的脊背一阵剧痛，火辣辣仿佛刀刮过一般。紧接着就是一片温热的湿润感。但是，他并没有管这些疼痛。而是猛然睁开血红的眼睛，喘着粗气，死死盯着周围。
没死……他没死！
此刻的他，正站在龙头之上！似腾云驾雾，脚踏巨龙直冲前方而去。
应该庆幸这并不是古代那种简陋的撞木，这里和秦始皇关系匪浅。为了美化，为了礼仪，他们采用了龙头状的撞木。龙目到龙嘴之上的距离，就是他唯一能呆的地方。
他不确定能否成功，但在思维无法跟上的时候，只能相信本能。
幸好，命运女神眷顾了他。
此时此刻，他才感觉手脚发软。然而，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庆幸劫后余生。他飞快调整着姿势，身体完全趴在龙鼻之上，斩风破浪，一往无前！
第42章：白玉钟（八）
狂风如潮，呼啸洞穴，撞木速度何其之快，十几秒内飞跃千米，随着距离越来越深，他终于看到了……上次没有看到的画面。
就在河对岸，一块块巨大的岩石带着粗犷古朴的风格矗立于洞穴之中。很高，恐怕有二三十米，高矮并不相等，错落林立。且带着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每一块岩石都呈四方的棱柱型，表面布满树根，野草，却依然可以看到下方原本整整齐齐的岩面。并且，每一面岩面上，都能看到清晰的图案。
那是一只只玄鸟图腾。
短短几秒，蟠龙巨柱带着江宪从林立的石碑中穿过，宛如行走于古代的石碑丛林，气势恢宏。而就在这片碑林之中，两扇高达五十米的巨大石门早已敞开。里面灯火通明，而最中央，在灯火摇曳中拉扯出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江宪的头发都被极速带来的狂风吹得往后乱飞。他从裤兜中掏出随身医药盒，双腿夹紧龙鼻，手颤巍巍地将棉签上的棉花取下，正要塞进耳朵。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这是……”他愣愣地看向前方，脖子越仰越后。愣了半秒，才沙哑道：“竟然……在这里……”
……………………………………………………
咚——！！！巨大的钟声响起洞穴，仿佛整个洞穴都泛起了波纹，又好似天摇地动，上方零碎的石块雨点一样往下掉。人五脏六腑都宛若在随之颤动。
这一声太过洪亮，甚至让人失去了平衡感。凌霄子三人只感觉头脑发晕，拼命压抑着让没让自己蹲下去，死死保持着平衡。
咚咚咚——！钟声连绵不绝，蟠龙巨柱狠狠撞击到了什么东西上，再高高弹起，在势能作用下不断进行着这个过程。足足三分钟，十几声撞击声后，他们才咬牙站了起来。
凌霄子狠狠捏着人中，猛然抬起头，喘息着喊道：“姓江的……”
“死了没有？回句话！”
滋啦——！话音未落，一颗鲜红的信号弹从蟠龙巨柱的头部方向射出。所有人都舒了口气，休息一分钟后，立刻朝着高台方向冲去。
数十分钟后，所有人都爬上了指挥台。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扇巨大的石门。
门大约一米厚，二十来米高。完全打开，看不到门扉上的东西。大门之内层台耸翠，上出重霄，飞阁翔丹，下临无地。一座座青铜灯台布满了铜绿，上面摇曳着昏黄的灯火。四面八方的龙头壁灯蜿蜒伸出，若烛龙衔灯。
凌霄子三人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刹那间，只感觉天高地远，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色狠狠震住了。
那是一个比之前的房间还要巨大的空间，一根根蟠龙巨柱矗立其中，高恐怕有五十米，面积绝不小于千米。就在门口不远处，一只顶天立地的白色大钟，正悬挂于此。
叮咚……叮咚……一阵阵悠扬不成调的音乐从编钟上方轻轻响起。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大钟顶部一根根银色锁链垂下来，在半空中拉出一条条优雅的弧度，再悬挂到周围的巨柱之上。上面吊着编钟，鼓，磬，方响，瑟……等等乐器。
大钟表面布满一根根紫色纹路，单看一面无法得知全貌。下方是一个方形祭坛，恐怕有方圆百米大小。共有三层，每层都放着三盏完整的长信宫灯。此刻，灯龛正摇曳着昏黄的火光。那铜制的人偶，仿佛在火光下活了下来一样。正幽幽看着他们。
就在钟下方，一具尸体躺在那里，只剩下了一堆骨骸，迷彩服都破破烂烂。
灰尘掩盖了岁月，岁月吞没了历史，历史隐藏了秘密。行走在这座空无一物的大殿中，第一感觉竟然是恢弘和肃杀。仿佛伴随者那点点滴滴的钟磬声，就踏过历史长河，回到了两千多年前的时光，成为时间的逆旅者，看着无数工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制造着这一切，也掩埋着这一切。
“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一片沉默中，凌霄子走到大钟前，轻轻抚摸着：“这里到底在制造什么？”
“祭祀？如此之大的祭祀场所，竟然历史中都没有记载？这么高的规格，秦始皇想要祭祀谁？”
叮……他手指轻轻弹了弹大钟，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这个东西……又有什么来头？”
“这是白玉钟。”话音未落，江宪的人影从钟后缓缓走出，轻轻抚摸着白玉钟表面，缓缓道：“摇曳白玉钟……说的应该是它。按照守陵人的刺青诗句，我们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接下来……我们就会遇到‘辟邪踏云忘川河，夜望蓬莱出九幽’。”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一只手青筋绷紧，用力压在钟面，随后用尽全力狠狠一拉！
刷拉拉——！大钟缓缓旋转起来，随着钟的旋转，它表面的画渐渐呈现出全貌：一条条纹路勾勒出一对展翅欲飞的翅膀，带着绚烂的花纹。左右对称……凌霄子嘴越张越大，十几秒后倏然回头看向江宪，嘴唇微微发抖，眼睛都差点瞪了出来，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黑死蝶！
一笔不多，一笔不少。江宪轻轻佛摸着自己的胸口，胸口上的黑死蝶图案如同火焰一样，灼得他手都在发热。揽山海师门传承数千年，都被困于这一道诅咒。无数的先人踏上揭秘的路途，但是谁也没有发现哪怕一丝半点的线索。如今，终于被他找到了蛛丝马迹！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凌霄子一甩拂尘，诚挚地点了点头：“恭喜。”
咚——江宪轻轻一拳砸在钟面上，声音带着一股灼热的兴奋，磨牙笑道：“谢谢，但这还不够！”
“只有走下去，才能真正知道，这道困扰我师门两千年的难题到底是什么。”他抬起头，拳头握得咔咔响，看向光影交织的天花板，沙哑道：“师祖，师傅……历代的先辈都在看着我呢……”
我，不想死。
走下去，继续寻找下去，出现了近乎祭祀的黑死蝶图案，那么……距离真相，恐怕已经不远了。
沙拉拉……大钟的旋转越来越慢，江宪终于放下了手，拍了拍灰。强压下翻覆的心潮，沉声道：“这和我身上的黑死蝶诅咒还是有一些差距。”
“你们看到没有，这里多了一笔。”
在黑死蝶外围，还有一圈同样左右对称的曲线，将它完全包裹了起来。江宪竖起一根指头，沉声道：“在你们没有上来之前，我看了看这个房间。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这里，没有出口。”
没有出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眯了眯，这代表他们走到了这个地穴真正的“核心”？
“不……不对！”沉吟了数秒，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开口。红四娘飞快地说道：“这种房间，我们之前推测了两个可能。第一是仓库，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的东西运送到哪里去了？”
“特意修筑在地下的仓库，只能是为了方便。换句话说，当时修筑的庞然大物，距离仓库并不远！这种东西，不可能故意再拆除！”
他目光一寸寸从四周划过：“一定在的……他们封锁了通往‘真相’的道路，但一定就在附近！”
凌霄子一甩拂尘，接着红四娘的话题说了下去：“其次，如果说是墓穴……那秦始皇陪葬的嫔妃儿女并不少，他们不可能在主墓室，只能在外围。而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有看到陪葬。更不用说墓室。”
“这里……可绝不像墓室所在。”他的目光看向了大钟：“它呢？”
它有什么问题吗？
江宪听懂了对方的话，摇了摇头：“我没有发现问题。但是……这里确实和之前的房间有些不同。在你们上来之前，我已经在附近搜寻过了。最大的不同就是……”
他往前几步，指向对方身后：“这些壁画！”
壁画？
所有人都走到了墙边，高达数十米的墙壁，一望无际。随着他们的手电筒光照上，古老的墙壁顿时清晰无比。刚看了十几秒，凌霄子的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
“看出来了？”江宪道。
凌霄子点了点头，再走前几步，吹散了墙壁上的灰尘，手指摸索着一点一点仔细观察起来。眉头越皱越紧，足足过了三分钟，他终于直起身子，沉声道：“怪……真是奇怪。”
“秦代的壁画风格你们也看过，但是……这里的壁画，比秦代的壁画时间更早！起码风格更早！”
“当时建筑艺术已讲究华丽的装饰，人物神情生动。衣衫皱褶也不会放过。但是你看这里是什么？”
红四娘仔细一看，眉头也皱了起来。
画面上是无数人在跪拜着什么，他之前还以为是膜拜秦始皇。但是仔细看去，这些人……全都是简笔画！
衣着褴褛，面容仿佛抽象一般，手臂甚至用几根线条代替……他沉吟片刻道：“确实风格不太对，像是更早的作品……殷商？”
“比商朝还早……这是氏族时期！”江宪肯定得说道：“秦代的膜拜大多数只针对秦始皇一人。这种风格……他们膜拜的应该不是秦始皇！”
那……膜拜的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的电筒齐齐照了上去。下一秒，每个人的瞳孔都缩了缩。
他们膜拜的……是一棵树。
一颗巨大的古树！
按照比例，人恐怕只有一片叶子大。而在树下，盘着一条足以围绕树身的巨蟒！
第43章：灵山
巨树顶端，却是一只金色巨鸟。似乎与巨蛇针锋相对。
无比恢弘的壁画，数十米高，数百米宽。就在大山中央，用秦小篆雕刻着两个硕大的“灵山”二字。这么大的一幅壁画观摩下来，也看了二十多分钟。看完之后，所有人都若有所思。
数十秒后，凌霄子抬头叹了口气：“没听说过。”
“我倒有一些印象。”江宪皱眉说道：“你们听说过……不死药吗？”
“不死药？”红四娘的目光倏然亮了起来：“你是说秦皇不死药？”
江宪仿佛理清了思绪，抬起头来，凝重道：“不……其实不死药这个词，在古书中一共有五种。王母娘娘的蟠桃，地仙镇元子五庄观的人参果，西王母的不死药，万年神果琼桑，以及……”
他看向壁画：“画中的不死药——如何。”
“神异经中有记载，南方大荒之中有一种树，名字叫做‘如何’。三百岁一开花，三百岁一结果。花是红色的，果实是黄色的。树高十丈，哪怕是一片树叶，都要一丈多长两尺多宽。如何的果实有核，样子像大枣。如果用金刀割它，它的味道就会变酸，用芦刀割就会变辣。吃了它就会成为地仙，不怕水火，也不怕刀剑。”
“但是……这和灵山有什么关系？这株树木应该是如何树，它根本没什么巨蛇和黄鸟……”
说着说着，他忽然愣了愣，猛然朝着下一幅壁画冲去。
所有人都跟了过去。在手电筒的照耀中，下一幅壁画的模样很快显现。
那仍然是一幅祭拜的图案，和之前一幅差不多大小。但这一幅图案上，下方祭拜的变成了十个人。
十个人样貌各不相同，有的带着面具，有的人面蛇身，有的背身双翼，有的无头而立……各种稀奇古怪的模样不一而足。
他们虔诚地跪拜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每人都拿着一个陶罐。而在他们上方，是苍茫大山。
连绵不尽的山峰，而其中一只山峰尤其高大。十人膜拜群山的画面一共只占了图案的二分之一。而剩下二分之一，则是那一座异常高大的山峰！一直从群山中连到图案顶端！
在它周围，有漫天云层和闪电，还能看到一些隐隐约约飞在天空中的人。云层中垂下一条条粗大的植物根须。仿佛……这是地底下一样。
“对了……对了……”江宪目光灼灼，轻轻抚摸着墙壁。忽然回头道：“快！各位帮着看看！两人一组！”
红四娘眨了眨眼睛：“看……浮雕的内容？”
“对！”江宪胸口微微起伏，斩钉截铁地说道：“找这么几幅图：嫦娥奔月，后羿射日，十日出世！另外，看看有没有帝俊的浮雕！”
红四娘和八臂罗汉立刻离开了。而江宪和凌霄子飞快跑过这幅浮雕，再冲到了下一块浮雕面前。
房间一千米，从进门处算，左右各五百。一张浮雕壁画两百五十米。两张走过，他们已经从大殿的“长”走到了“宽”，而“宽”的地方同样有浮雕，不过只有百米大小。
这一张的图案，下方是如同波涛一般的群山。而群山中一只山峰直冲顶峰，山峰极大，几乎占据了所有画面。而且，山峰上雕刻着一个华美的宫殿群落。
“这是……说是仙人的意思？”凌霄子疑惑开口：“形容某一座山上，住着仙人？”
江宪没有回答他。手电照射到了宫殿群中。两人赫然发现，那里有一个人。
他正处于整幅画面的中心，毫无疑问整个浮雕都是以他为中心构建。他才是这幅图的核心灵魂。
那是一个穿着古装的人，但是……他的古装，却并非男装。
“女装？”凌霄子眯起眼睛，随后干脆掏出望远镜往上看去。一眼之下，他的瞳孔狠狠缩了缩。
那不是人。
那是一个豹子头，披散着头发，人类身体的怪物。
在他密密麻麻的头发中，带着一件件装饰，说是装饰也不像。反而……更像一些签子，刀，镣铐之类的……刑具。
“这是……这是西王母？”他失声低呼道。
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狌……戴狌，大多指刑具。
道家对于西王母可太熟悉了……但是他想不通，为什么秦始皇的建筑会出现西王母。不过下一秒，一个词语就像晴天霹雳一样刺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都震了震。
不死药！
西王母不死药……秦皇不死药……这两个词瞬间联系起来，他正想接着看下去，江宪却拉走了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足足一个小时候，所有人再次汇聚在钟前，红四娘朝着江宪点了点头：“你没猜错，帝俊，后羿射日，嫦娥奔月，这些图画都有。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的？”
江宪深呼吸了一口，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串联在一起的，就是不死药！”
“我刚说了，古代曾经记载过五种不死药，如何果实是其中一种。但是，如何树应该长在灵山之上。”他朝着地图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目光灼灼：“而各位恐怕不知道，灵山……并不是一个虚拟地点。”
“它在历史上是真实有地方的，那就是——巫山！”
八臂罗汉愕然道：“巫山？渝江市？三峡？”
“就是那里！”江宪转过身，从背囊里掏出一幅秦代地图——这是知道下方情况后早就准备好的，直接点在了三峡的位置：“南郡。这就是巫山所在的地点。”
“《山海经.大荒南经》记载，巫山上有黄鸟。这里是供应天帝采药炼药的皇家苑囿。黄鸟在巫山，就是为了管束这里的玄蛇，以免他们偷盗不死仙药。”
所有人都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条巨蛇，那只黄鸟……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但是怎么会出现西王母呢？”凌霄子疑惑道：“西王母可不在巫山，西王母在昆仑山。距离巫山十万八千里呢。”
“不急。”江宪摇头笑道：“神话之中，尧帝时，钟山神之子猰貐被自己的部下密谋杀死，为了安抚钟山神，复活猰貐，尧帝命灵山十巫用不死药将他救活。所以，灵山……不，巫山十巫，起码在神话中，是确定有不死药的。”
他微笑着舔了舔嘴唇，重复了一次：“十巫。”
凌霄子卡姿兰大眼睛眨巴了几下，猛然站了起来，看向第二张图。
那张十个怪物举起陶罐，朝着群山祭祀的图。
“那是……”
“那就是灵山十巫。”江宪肯定得说道：“而他们祭拜的地方，正是昆仑山！”
凌霄子猛然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
他狠狠摇了摇头，肃容道：“传说中，灵山十巫会定期向西王母进贡。所以说……嫦娥的不死仙药，其实是从灵山十巫手里拿到的‘如何’果实！也是传说中复活猰貐的不死仙药！”
八臂罗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所以，才会有后羿射日，嫦娥奔月……但这和秦始皇有什么联系？”
江宪抬起头看向众人，许久才沉声道：“这一路以来，我最初以为这里是秦皇陵，一步步肯定，但是到了之前又推翻，出现了仓库的选项。不过……如果这里，是不死药的隐藏地点呢？”
一句话，仿佛霹雳划过长空，红四娘眼角都狠狠抽了抽，见鬼一样看着江宪：“不死药？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或许……并不完全是玩笑。”说话的并不是江宪，而是凌霄子，他目光死死盯着四周，仿佛要穿透壁画，一寸寸看清后面的东西：“首先你得知道，古代的观点：天下大事，唯戎与祭。这是周礼，秦朝作为周朝之后第一个大一统的朝代，承袭的也是周礼。在这种被提高到天下大事层级的场所，绝对不会出现无关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白玉钟的祭坛，凌霄子继续说道：“祭坛作为最核心的存在，它周围的一切都必须为祭祀服务。或者是讲述它的历史，或者是赞颂它的主人。各位……”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死药绝不会毫无关联地出现，包括钟面上的黑死蝶也是一样。只是我们还不明白它们的联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数分钟后，江宪幽幽道：“或许我们脑洞可以开大一点。”
“秦始皇历史上死因不详，死因是‘暴毙’，会不会是因为……黑死蝶诅咒？所以需要不死药救治？”
话音未落，凌霄子翻了个优雅的白眼：“姓江的，能不能有点逼数？纵观史书，记载过黑死蝶的从未有过，就你们一脉中了这个大奖。秦始皇要被这个诅咒缠身，他岂不是你们祖师爷？”
江宪厚颜坚持：“也不是没有可能……嬴政不也姓赵么……揽山海以前姓嬴也存在一些科学依据……”
“哟？上赶着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两千年前的瓷碰得酸爽不酸爽？”“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碰瓷？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辞。”
“各位。”红四娘冷眼看着两人，翘着兰花指点燃一根烟，吐了口烟气道：“我不得不提醒你们一下，不死药这三个字重点在徐福身上。这上面记载了不死药的由来，可见秦始皇是知道昆仑山西王母不死药的，但为什么……他最终让徐福出海寻仙呢？”
一东一西，方向完全相反。
第44章：九宫飞星（一）
谁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许久，江宪才沉声道：“这个答案我们目前的线索根本无法推测。不过，如此之多的壁画，说明了一个好消息。”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所有人，略带兴奋地开口：“天下大事，唯戎与祭。这是古代习俗。任何墓葬，地宫，并非装修越精美的地方越重要。而是叙事的浮雕和文字越多的地方越重要！如果再加上祭坛……”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祭坛上，重重舒了口气：“各位，我们已经无限接近这个地宫的核心！或许……就在这个大厅之后！”
“你确定？”红四娘目光一闪，立刻问道。
一路走来，步步杀机，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确定。”回答他的，是凌霄子。他一甩拂尘道：“古代墓葬之所以华丽，就是因为他们想死后继续生前荣华。他们相信有地府，有净土，有天庭。而是否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不是人说的。是一件件事情证明的。”
他指向周围的壁画浮雕：“这些东西不是给现代人看的，而是给各路神仙看。述说自己的功绩，证明自己有资格继续享受生前荣华。所以，越靠近核心，壁画，碑文越多。数千年古墓地宫，无一能避开这个铁则。”
八臂罗汉神色明显松了松，然而就在此刻，江宪却说道：“坏消息是，在各位上来之前我看过，这里没有其他通道。”
“不可能。”凌霄子皱眉道：“大衍四十九，周流通一气。古人做事不做绝，尤其是在墓葬上。必定会留下一条路，这条路不是给人走的，是留给阎王判官，府君无常的。”
他眯起眼睛看向周围：“这里……一定会存在什么线索。”
现场沉默了下来。
谁也没有开口，全都陷入了沉思。红四娘背靠着钟面，目光一寸寸从周围壁画上扫过，十几分钟过去，入目之处尽是布满灰尘和蛛丝的墙壁。毫无头绪带来的烦躁感，让他习惯性地拿出了火机。然而一个没有拿稳，火机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叮——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没有在意，但是三秒后，每个人齐齐回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的方向。
红四娘也愣了愣，接着立刻低下头，然而……却发现凌霄子已经如同一条癞皮狗一样趴在地上了，鼻子还不停地抽抽。
“你……”
“别说话！”凌霄子目光迷醉：“我听到了……缘分的声音……脚抬起来！”
红四娘听话地抬起脚，走到了祭坛下方。八臂罗汉和凌霄子一样，一步冲到了祭坛前，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
这里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地上的灰尘一步一个脚印。而在八臂罗汉和凌霄子的手电照耀之下，他们的脚印……竟然呈现出一种深紫色！
“火机落下和地面碰撞，不会出现这种金属一样的脆响。”八臂罗汉手一翻，一枚柳叶镖出现指尖。猛然朝着祭坛地板戳去。紧接着又是一声脆响，“叮”的一声若黄莺出谷，转瞬即逝。
“整个祭坛都是金属打造。”八臂罗汉呼吸略微急促，丰满的胸部都在起伏。猛然抬起头看向所有人：“我的柳叶镖是精钢制成，轻轻一划就出现了痕迹。这种硬度……”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都忍不住挂着笑容：“是黄金。”
“斯国一……斯国一！！”凌霄子根本不顾一地的灰，蛆一样趴在祭坛上，颤声道：“缘分啊……都是贫道的缘啊……”
江宪一脚把对方踢开，自己冲到了祭坛上蹲下，这才清晰看到，抹除灰尘之后，地板是一块块正方形的“砖块”铺垫而成。他用指甲在上面用力一划，立刻出现了一道痕迹。
“真的是黄金……”哪怕江宪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被这笔巨大的财富震撼。
哪怕他们现在掉头就走，这个祭坛的价格……完整发掘那就是天价，无可计算！哪怕零零星星拿出去，也足够他们吃几辈子！
他迅速压下心中的波动，财宝再好，也得有命享用。他现在必须找到黑死蝶的真相，才有心情谈别的。
“这些黄金……为什么会是紫色？”红四娘也来到了他身旁，手指从清理开的地面上划过，不解道。
“这是汉紫。”另一边，江宪开口道：“是用汉紫矿晶石和海泡石，凹凸棒土等矿物晶体精制而成。90年代才有的技术。”
他蹲在地面，手指一寸寸拂过，忽然抬起头来：“但是，在两千多年前的兵马俑上，就出现了汉紫！”
超时代接触！
“汉紫永不退色。最重要的是……它的吸附能力是普通活性炭的5000倍以上。消毒净化的功能极其显著。并且，可以循环使用，无二次污染。”他沉吟数秒，目光扫过众人：“在公元前所有帝王陵墓中，汉紫是唯一的紫色。它是高贵的，不可能用于铺地砖。”
凌霄子眨了眨眼睛，忽然跳了起来：“你、你是说，这附近有什么有毒的东西？所以用特意抹上汉紫隔绝？”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钟下的尸体。
“前辈，得罪了。”江宪一手抓起斩龙，挽了个剑花，剑光一闪，已经勾住了尸骸的衣服，一拖一拽，将尸体从大钟下勾了出来。
他手法极好，骨头没有掉落一根，不过难免凌乱。就在拖出来之后，他立刻撕开了对方衣服。然而就在看到尸骸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眉头都深深皱了起来。
尸骨很完整，但是……从左臂开始，就一片漆黑。整个胸腹，脊椎都是黑色。
“剧毒。”八臂罗汉眯了眯眼睛，沉声道：“能让大部分骨头都发黑的毒药，绝对会让死者丧失行动能力。发作时间极快，性烈。死者痛不欲生。”
她凝重地抬起头，看向祭坛：“中了这样的毒，他应该立刻丧失活动能力。换句话说，他死在哪里，就是在哪里中的毒。这么猛烈的毒性不支持他逃离中毒地点太远。或许……这就是汉紫隔绝的东西！”
江宪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那，他为什么要去上面呢？”
这句话如同阳光划过迷雾，愣了半秒后，所有人齐齐站了起来，快步朝着祭坛走去。
尸体被搬开，由于被尸体遮挡，这里并没有灰尘，可以清晰看到，尸骸原本躺的地方……刻着一张地图！
一张秦代的地图！
“这，就是他上来的原因。”江宪兴奋地舔了舔嘴唇，立刻蹲下。仔细观察了起来。
东至东海，西到陇西，北至长城，南达南海。地图虽然不如现代的精细，但是也堪称极其详实。第三层祭坛大约有三十米宽大，地图足足有十米，完整地勾勒在地砖上。然而，在大秦疆域内，有三十六块金砖消失了。
下方是黑黝黝的孔洞。并不深，大约一尺左右。并且，九组秦小篆雕刻的词语，围绕在地图外面。
“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红四娘喃喃念完这几个，八臂罗汉目光一闪，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这是……风水轮流转？”
风水轮流转，又叫九宫飞星。如果是以国土为蓝图，就是推算一朝气运。
国分九星，位列不同方位。九宫飞星强调三元九运，可以顺飞，也可以逆飞。每一个朝代都有自己的九宫飞星图。而每一个朝代的九宫飞星顺序都不相同，九颗飞星也在不停地变换方位。
具体来讲，九宫飞星就是推算某一颗星代表的地点，会发生怎样的气运。当这一个点气运将尽之后，在哪里能找到新的气运。没有任何星的气运是恒定的，所以一轮九宫推演下来，会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几乎每一个点都有一段时间气运鼎盛。这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历朝历代，都有专门的大风水家推算这些事情。
江宪目光一亮：“秦代设有三十六郡，对应三十六孔。外书风水轮流转……这是……让我们推出秦代九宫飞星的路线？”
如果没猜错，这，就是通往最终密室的线索！
不远了……距离他们只剩下一个九宫飞星的距离……然而，话音刚落，他就看到红四娘和八臂罗汉的脸上苦笑连连。
“很难？”
“难、非常难。”八臂罗苦笑道：“任何朝代的九宫飞星，都会以中宫为主。所谓中宫，就是这个王朝大兴之地。”
“然而，秦代的龙兴之地是陇西，但定都之地在长安。我们无法确定这里的真正主人，就无法定下中宫。”
“不仅如此。”红四娘接着说道：“哪怕我们推算出来了，怎么启动它？”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般来说，要破九宫飞星，无论正飞逆飞，只需要定下飞星顺序就算破局。然而，这个“定”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
所谓“飞星”，是用对应的器物，放在对应的位置。哪怕一根草一块石头。但现在他们面前是一片平平整整的紫金地砖。没有任何替代物！
凌霄子皱眉道：“如果……用我们身上的东西替代呢？比如手电？确定飞到哪里，就将手电投入那个孔中？”
红四娘抽了口烟，吐了口青蓝色的雾气，朝着边上一个孔抬了抬下巴：“你看看那里。”
凌霄子放眼看去，但见那个空洞之内赫然摆放着一根已经生锈的手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