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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5章 杨丽华拒绝改嫁(下)

    “母亲、长姐,你们无需担心,阿纵如今是个堂堂的男子汉了,一定不会叫你们失望的。”杨广生怕事情有变,忙一本正经地冲着母亲和长姐保证道。

    “禀娘娘,晋王府掌案丁三儿并花匠江陀子人已传到,现在殿外候旨请见。”

    独孤伽罗听说丁三儿和江陀子到了,边示意杨广回到座位上坐下,边命人将他二人带进殿来。

    丁三儿和江陀子似乎与皇后颇为熟识,两人相跟着走进殿来,不约而同地冲居中而坐的独孤伽罗纳头便拜,口颂祝娘娘金安。

    “丁三儿,本宫听说你新近添了个得力的帮手,他的厨艺比起你来,孰高孰低呀?”独孤伽罗也不和丁三儿客气,开门见山地冲他问道。

    丁三儿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一见面便向自己打听起谢讽的厨艺来,下意识地望了坐在下的杨广一眼,不甚情愿地答道:“江左之人,烹制菜肴,自是比我这个蛮子要精细些,娘娘若问谁的厨艺更高明,说不得只能请娘娘一尝便知。”

    “唔,能得丁三儿如此评说者,他的厨艺一定差不了。阿纵,你即刻差人传命下去,要你府中新来的这位厨子亲手烹制三四样菜肴来,若本宫尝着还算可口,再传他来此相见不迟。丁三儿,这也算得本宫代你考他一考,你没什么话说吧?”

    丁三儿心知以谢讽之能,他亲手烹制出的菜肴多半会令皇后娘娘一尝之后,过齿难忘的,顾念着这几天来谢讽对他一向恭敬,并无半矫奢气焰,也只能咧开大嘴,憨笑着了头,算是对独孤伽罗以所做菜肴是否可口来考校谢讽的做法表示了认可。

    李渊却是对谢讽仍无法完全信任,一听说独孤伽罗要名谢讽来掌厨,忙跨前两步,借口要亲自去后厨向谢讽传达皇后的旨意,随同丁三儿一道出殿监视谢讽掌厨去了。

    “江陀子,本宫交给你栽培的那株木芍药,没在你这个老酸儒手中凋零了吧。”独孤伽罗对李渊不待自己开口吩咐,主动去监厨的行为很是满意,一路目送他和丁三儿出了正殿,方转向江陀子,笑眯眯地问道。

    江陀子却不似丁三儿那般拘谨,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独孤伽罗,不答反问道:“娘娘,倘若那株木芍药真在老儿的手下凋毙了,娘娘不会立马取了老儿的这颗不值钱的人头吧?”

    “哈哈,江陀子,这事儿还真说不准。”独孤伽罗被江陀子逗得开怀大笑,继续和他开着玩笑,“但本宫也记得,一年前本宫亲口许过你,只要你一年之内将一株木芍药变出一百株来,那么本宫就会满足你一个愿望,无论大小。瞧你今天这副样子,莫非真培育出了一百株来不成?”

    “谢娘娘恩赏,老儿别无所求,只求娘娘答应,待晋王殿下出镇并州之时,一定要带上老儿与他同往。”江陀子狡黠地冲独孤伽罗一笑,忙叩头谢恩道。

    “这,这却是为何?”直到这时,独孤伽罗才意识到自己上了江陀子的当,她虽不至于因此迁怒于江陀子,可也对江陀子提出的这个愿望感到奇怪。

    “老儿三生得幸,有缘结识皇上、娘娘,到今日算起来,到这长安城中住了也有五六年光景,俗语说:人老思乡情切。老儿私心里是想趁晋王殿下出镇并州之时,随他返回老家定州,和家人团聚,还望娘娘成全。”江陀子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想法。

    起先,当江陀子向独孤伽罗提出要随自己一同前往并州时,杨广还颇有些不乐意,此时听说他是为了返回定州和家人团聚,倒放下了一颗心来,起身抱拳向独孤伽罗说道:“前些日子,突厥王子染干来儿臣府上,替他家可贺敦讨要一枝木芍药带回突厥,儿臣曾到府中花圃看过,一年之间,江陀子确实培育出了上百株木芍药,所以,儿臣斗胆,请母后成全了他吧。”

    独孤伽罗听杨广提到染干替千金公主来向他讨要木芍药,目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只收敛笑容,淡淡地对跪在身前的江陀子说道:“晋王出镇还有些时日,你只要在他离开长安之前,将一百株木芍药移栽至宫中,养活,本宫定不食言,到时自然会放你随阿纵一道北去的。”

    江陀子嘴唇哆嗦了一哆嗦,终于没敢强辩什么,诺诺连声道:“老儿遵旨。”

    待江陀子退下后,独孤伽罗眼见晋王府的正殿内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三人,冷不丁地问杨丽华道:“丽华,你瞧瞧,像江陀子这么一个穷酸宿儒尚且知道叶落归根,人老返乡,你正值风华正茂的年纪,就没有替自己想想将来吗?”

    杨丽华神色不变地反问道:“母亲有什么话,不妨明说就是。只要是女儿能够做到的,定会顺从于您的。”

    独孤伽罗闻言心中暗喜,眼望着杨广,希望他能帮着自己劝劝杨丽华,答应改嫁他人。

    杨广回想起三个月前自己亲口答应过母亲,愿尽力撮合杨丽华和李渊二人的姻缘,只得硬着头皮向杨丽华说道:“父皇母后是挂念着长姐独自一人带着娥英生活,多有不便,阿纵也愿长姐能替阿纵再觅下一位人品出众的姐夫......”

    “小孩儿家,这哪是你管得着的闲事!”杨丽华突然冲着杨广起了飙,她刷地一下从座中站起,向独孤伽罗撂下一句,“要是母亲嫌我们娘俩住在这儿还碍眼的话,就烦请父皇母后赐道度碟给女儿,女儿就是带着娥英跟随智仙神尼出家修行,今生也誓不再嫁。”说毕,当即拂袖扬长而去。

    杨丽华有意在独孤伽罗面前提及的智仙神尼不是别人,正是自打杨坚一降临人世,便将他收留在寺中,精心抚育十三年之久的一位有道神尼。独孤伽罗明白,女儿当着自己的面儿,口口声声地提出要跟随智仙神尼出家修行,是为了提醒自己,莫要忘了本:大隋的江山是从她的夫家宇文氏手中生抢过来的,她这分明是欲借此警告自己,从此以后断了强逼她再嫁的念头。

第146章 谢讽遭黑

    虽然在来杨广府上之前,独孤伽罗也曾考虑过杨丽华会拒绝再嫁,然而事到临头,杨丽华连进一步解劝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下,就愤然离去,作为亲生母亲,独孤伽罗仍不免气得浑身颤抖,面色通红。

    因今天明面上是为看望才获准开府建衙的次子杨广而来,独孤伽罗只得强自按捺住心头的不悦,干咳两声,故作掩饰地问杨广道:“咳咳,天已至未时了吧,怎么还不见饭菜进呈上来?”

    当杨丽华拂袖而去之时,杨广也不禁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唬得变颜变色,生恐母亲盛怒之下,会重责长姐,及至听到母亲催促起饭菜来,他忙答应一声,站起身,欲亲自出殿看个究竟。

    “娘娘,饮菜已准备妥贴,请娘娘和王爷用饭。”恰在这时,李渊引着萧萧、瑟瑟两名侍女手捧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进殿来。

    独孤伽罗上下打量着款款走进来的两名侍女,向杨广问道:“你房里现如今是谁在侍候起居呀?”

    “禀母后,就是萧萧、瑟瑟两个。”杨广明知两名侍女是李渊特地传唤来叫皇后见一见的,遂指着二人答道,“她二人一个名唤萧萧,一个名唤瑟瑟,在儿臣身边侍奉得十分体贴、周到。”

    独孤伽罗见萧萧、瑟瑟两个仪容端庄,举止得体,心头的不快渐消,满意地头,低头注目往面前几案上已布列下的饭菜望去,却见正当中一只鼎内汪着水嫩嫩的一块豆腐,豆腐当中掏空,填满了油亮通红的蟹黄,食鼎旁边则依次摆放着酒糟鱼、水芹核桃、菠棱菜卷子等几样小菜,另有一只细白瓷的盘子,里面盛装着四块精制的月饼。

    独孤伽罗出身于北方鲜卑世家,平时吃惯了烧烤烹制的肉食,今天见谢讽专为她烹制的几样饭菜没有一样是烧烤而成的,且除了时令蔬菜,就是鱼蟹等物,不由得大感新奇,由何柱儿侍候着,先夹了筷子菠棱菜卷子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品着滋味儿,但觉清香可口,十分地合脾胃,遂转怒为喜,微笑着冲杨广头称赏,又招呼何柱儿添一勺食鼎中的蟹黄豆腐给她吃。

    待何柱儿用一柄银制的调羹捞起一块嫩汪汪,白中透红的蟹黄豆腐呈到她眼前,独孤伽罗瞧得分明,只见白嫩细腻的豆腐上还洒着几粒淡黄色的桂花花蕊,自有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隐隐窜入鼻中,不由得食欲大开,从何柱儿手中接过调羹,缓缓地放入口中,伸舌欲细品滋味如何。

    哪知,才一入口,虽觉芳香滑腻,味道却是异常的咸。独孤伽罗皱着眉,勉强吞了下去,又指着食鼎内的另一侧吩咐何柱儿道:“再进一块来,本宫尝尝。”

    何柱儿没有察觉到皇后说这话时,脸色已沉了下来,误以为这道蟹黄豆腐娘娘喜吃,遂伸出调羹,满满地从食鼎内另一侧捞了一块,二次进呈给独孤伽罗享用。

    因第一口吃到嘴里咸中带苦,这回独孤伽罗格外加了份小心,接过何柱儿呈上的蟹黄豆腐,先用舌尖挑了一小块,卷入口中品着滋味儿。

    入口除了咸,就是苦。

    独孤伽罗立马将调羹掷还给何柱儿,沉着面孔问杨广道:“阿纵,这道蟹黄豆腐你来尝尝,看咸淡如何呀?”

    不经母亲开口允准,杨广遵奉古时礼仪,决不敢先动筷子,此时听到母亲吩咐,遂答应一声,先拿起调羹,就向面前的食鼎内伸了过去。

    “何柱儿,将本宫面前这鼎蟹黄豆腐给晋王端过去,叫他尝尝这鼎蟹黄豆腐滋味如何?”

    杨广这时才瞧出母亲面有不虞之色,慌忙伸调羹从何柱儿端过来的食鼎中捞起一块来放进嘴里,紧接着一皱眉,费力地将那块盐放多了的豆腐咽进肚里,起身向独孤伽罗赔礼道:“想是掌厨之人一时不慎,盐放多了些,请母亲恕罪。”随即回身呵斥两名侍女道:“还不赶紧撤下这道蟹黄豆腐,去问问谢讽,倒底是怎么回事?头回侍奉母后的饮食,为何如此不用心?”

    “不用了。”独孤伽罗开口阻止道,“我瞧着你府上新来的这个厨子技艺还称得上高,这道菠棱菜卷子做得就很合我的胃口嘛,想是一时不小心,盐放多了些,用不着对他兴师问罪。用完了饭,我还有话要对你说。”边说边伸出筷子夹起一块菠棱菜卷子放入口中,浑若什么事都没生过似地咀嚼了起来。

    谢讽平时为人做事一向谨慎小心,为何偏偏在如此紧要的当口在主菜里多放了盐?杨广心中顿起疑惑,转身紧盯了主动要求去监厨的李渊一眼。李渊目无表情地垂手站立在一旁,对方才生的事置若罔闻,从他脸上瞧不出有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定是丁三儿暗中搞的鬼!杨广回想起谢讽初进府那天丁三儿种种反常的表现,遂一心认定今天是丁三儿黑了谢讽一回。

    好在除了那鼎蟹黄豆腐里盐放多了之外,别的饭菜倒还可口,独孤伽罗平素又节俭惯了,即连放多了盐的蟹黄豆腐也不肯扔掉,勉强又吃了几口,才吩咐将吃剩下的饭菜赏给何柱儿等一干随从吃净。

    “叔德,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身上又带着伤,就不必在此立规矩了,且回房休息去吧。”独孤伽罗待萧萧、瑟瑟等人将饭菜撤去,轻轻叹息一声,冲李渊吩咐道。

    因皇后之前说过,有话要跟杨广说,李渊尽管尚不知道在他去后厨监厨的这段时间里,在正殿内都生了什么事,杨丽华为何已不在了殿内,却凭着直觉从姨母的这一声叹息之中嗅出有什么地方不对,碍于尊卑有别,李渊不便公然向姨母探问究竟,只得遵从独孤伽罗的吩咐,心怀疑虑地退出了正殿。

    “你将来有一天到了晋阳,可不许再任着性子胡来,搞这么一堂堪称豪奢的摆设放在殿内,你可记下了?”独孤伽罗抬手指着正殿内簇新的陈设,开口就训戒起杨广来了。

第147章 剪发明志

    杨广只道是前些天自己改弦更张,几乎花光府库钱货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料想母亲屏退李渊,张口便仍是这件事,忙起身肃立,口中说道:“儿子得母后教诲,再也不敢挥霍钱货了,请母后放心。”

    “你父皇没有重责于你,你莫要错认为他是在纵容你。”独孤伽罗继续唠叨着杨广,“你每回进宫去见你父皇,就没瞧见,他身上惯常穿的那件袍子都是洗了又洗,经过缝补过的?你在京时,只不过是父母身边的一位皇子,待出镇并州,就是独当一方的藩王,一切行止须得三思而行才是。”

    杨广无言以对,只得红着脸诺诺称是,一再表示自己定当谨遵母后教诲,戒奢从俭,决不辜负父母的厚望。

    “目下突厥使节尚未离京,北境一两个月内还至于有事,且你父皇今日在大朝会上当着突厥使节的面儿公开颁布准你开府建衙的诏命,多半出于以此震摄沙钵略,向他昭示朝廷捍卫北境的决心,因此,短期内你还不会离京赶赴并州就任。”独孤伽罗接着说道,“但,你人虽不离开长安,一朝开府建置府僚,今后凡与突厥有关的一应事务,你须得替朝廷承担起来,你可明白这一?”

    “儿臣明白,儿臣愿勉力为之。”

    “今日朝会上颁诏兴兵伐陈,因此,最近这段日子,你父皇大半精力都会放在对南陈的征战上,关于你府中诸僚属的人选尚要过些日子才能确定,你之前提到的要自选护卫,我回宫后会转奏给你父皇的,你且放心。”

    “多谢母后成全。”

    “眼下我想到的,也就这些事了。关于你长姐的事,你出镇前的这段日子,还须替为娘多劝劝她,及早地挑个好人家的子弟嫁了,才是正道。”独孤伽罗仍不死心,特地嘱咐杨广道。

    “敢问母后,儿臣将来出镇离京,长姐是否仍须寄住于儿臣府中?”杨广抬头望了一眼母亲,问道。

    “时至今日,有些事为娘也不想再瞒着你了。”独孤伽罗正色对杨广说道,“你长姐身份特殊,又拒绝接受大隋公主的封号,据察,有人一直在暗中打着你长姐的主意,试图借助她前朝皇太后的旗号,在长安城内兴风作浪,三个月前我之所以要你力邀长姐来此府中与你同住,就是想着你能给丽华做道屏障,谨防她被人利用。结果,她刚到你府中,便出了事,我差叔德率千牛卫进驻你府中,也是为着防备外面有人暗通丽华,蛊惑着她做下错事。目下,你既获准开府,离出镇的日子也已不远,我虽有心要丽华搬回宫中去住,又恐她不肯,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独孤伽罗的这番回答印证了杨广此前的猜想,然而面对着母亲提出的新的问题,他又感到实在难以给出令母亲和长姐都满意的答案,低头思忖了片刻,还是说道:“儿臣将来离京之后,长姐独自居留在儿臣府中,身边再无一能说体已话的人,儿臣只恐她不肯再住在儿臣府中,还请母后能替她另行安排一个妥当的住处。”

    “唉,要是她肯接受公主的封号,你父皇和为娘自是可以赏赐一座上好的府邸给她娘俩居住,可是……”独孤伽罗的目光又变得黯淡了下来。

    “母后,儿臣冒昧地问一句,三天前儿臣带进宫中的那位前朝废后司马珞,还有叛臣尉迟迥的孙女尉迟芳林,母后准备如何处置她们?”

    “阿纵,你怎么忽然想起她们来了?”独孤伽罗疑惑地盯着杨广,反问道。

    “母后,儿臣是想,尉迟芳林也还罢了,唯独司马珞,与长姐份属姑媳,年纪又小,儿臣离京之后,母后如能安排她和长姐居于一处,或许长姐不致拒绝。”不知为什么,杨广面向独孤伽罗说这番话的同时,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阿猫(尉迟芳林)略带羞怯且有几分动人的模样,心神刹那间为之一荡。

    “司马珞的父亲司马消难如今在南陈位居显爵,她既早已被废,且是敌国重臣之女,你竟要她和你长姐同住在一处?”独孤伽罗沉声向杨广责问道。

    “母后有所不知,南陈奸细花姑收容司马珞,原是为了将她暗中送往南陈与其父团聚的,可据儿臣向司马珞询问得知,她宁可死在长安,也决不愿背井离乡,前往江左。依儿臣对司马珞的观察,她所说确像是自真心,并无存心诓骗儿臣之意。而且从她谈及长姐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情间,儿臣也约略推测出,司马珞对长姐颇怀敬畏之心。母后如能允许她姑媳二人相聚同居于一处,一来可彰显我大隋朝廷的宽仁大度,二来也可使长姐得一倾诉衷肠之人,待长姐将积压在胸中的郁闷向人述说殆尽之日,或许她就会回心转意的。这只是儿臣的一浅陋见识,当行不当行的,还望母后三思。”杨广实在不忍心叫自己穿越以来至亲最爱的长姐于自己走后独自留在偌大的一座空荡荡的王府之中忍受孤独和寂寞,思虑再三,终于还是代杨丽华向母亲提出了请求。

    独孤伽罗脸色渐霁,却兀自沉吟不语,或许因她参与了鸩杀司马珞的小丈夫北周末帝宇文阐,在心底里自觉对司马珞有愧的缘故,她一时间还难以接受杨广的建议,答应要杨丽华和司马珞结伴同住,沉吟良久,方答道:“此事容后再议吧。你须谨记,未经我的允准,不得向丽华提起司马珞现在正阳宫中安置。”

    送走独孤伽罗以后,杨广感到身心俱疲,在鲜于罗的陪伴下,正要返回寝殿略作歇息,却见长姐杨丽华的贴身侍女珠儿手捧着一绺长,急匆匆地迎面走来。

    “王爷,皇后娘娘回宫了吗?我们娘娘要婢女将她刚剪下的这绺头进呈给皇后娘娘。”珠儿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神色慌张地向杨广说道。

    杨广心里不由得往下一沉,情知杨丽华如此做是为了向母亲表明自己誓死不再改嫁他人的坚定态度,遂忙冲珠儿吩咐一声:“走,随我瞧瞧长姐去。”

第148章 动了贪功之念

    杨广带着珠儿和鲜于罗来到杨丽华居住的第四进院落,他命鲜于罗在院门外守候,自己带着珠儿径直奔院中上房走去。

    “娘娘,王爷来看您了。”珠儿站在门外,向房中通禀道。

    许久,没有听到房内有人搭腔。

    杨广生恐杨丽华有什么意外,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推门便进了上房。

    “晋王殿下,我是不是该向你道喜呀。”上房内,杨丽华独自坐在几案旁,满头乌黑的长披散在肩头,语带揶揄地冲杨广说道。

    “长姐,你别想那么多,母后她,她也是为了你好。”杨广走近杨丽华身旁,温言劝道。

    “哼,想当初我只道你是诚心邀我来你府上居住,却没想到母亲另有差使交待给你。”杨丽华沉着脸,瞪视着杨广,说道,“眼看着你就要离开长安,终于沉不住气,今日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吧。”

    杨广亲自为杨丽华捧上一杯茶,继续劝解道:“您先喝杯茶,消消气儿。阿纵最近忙,也没得着空儿陪长姐说说话,今天您心里有什么话要说的,尽管和阿纵说一说,阿纵虽然年幼无知,也无力劝长姐回心转意,但陪您解解闷总是可以的。”

    “那好,你先坐下,我一件一件地问你。”杨丽华对杨广终究是心怀疼爱,听杨广话说得十分贴心,嘴角隐然掠过一丝笑意,却依旧板着脸,从杨广手中接过茶,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杨广坐下说话。

    “母亲是不是要你撮合我改嫁李渊?”杨广屁股还没坐稳,杨丽华开门见山地就向他问道。

    “啊,长姐,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杨广大张着嘴,吃惊地望着杨丽华。

    “一天三请安,没事就往我房里钻,极尽取悦讨好之能事。如果没有心怀鬼胎,对我这个表姐意有所图,李渊,他一个父母派来看守着我的禁军将佐,用得着这样?”杨丽华终于说出了憋在肚子里长达三个月的话。

    “即使长姐不中意表兄,只要长姐开口......”杨广内心也颇不愿和李渊这位多年后的冤家对头亲上加亲,忙趁势说道。

    杨丽华一抬手,制止了杨广继续说下去,又向杨广问道:“如果我执意不肯顺从父母的心愿,你会如何?是要立马将我们娘俩扫地出门吗?”

    杨广一听这话,急得挺身站了起来,指天誓道:“阿纵若有此心,天打五雷轰。”

    “那就好。你现在对我实话实说,还有什么事瞒着我?”杨丽华紧盯着杨广,追问道。

    “我,我没什么事瞒着长姐呀。”一想到就在方才,母亲还特别交待自己,不得将司马珞如今现在宫中的消息透露给杨丽华,杨广生生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对视着杨丽华,十分肯定地说道。

    “珠儿,你进来。”

    随着杨丽华的传唤,珠儿手捧着那绺长走进房来。

    “既然再没什么事瞒着我,那么我倒要烦劳你替我做件事了。这是我刚剪下来的一绺头,本想着命珠儿到前面正殿呈给母亲,以明我心志,母亲既已回宫,就请你哪天进宫之时,将这绺头代我呈给母亲,并转告她,今后再向我提及改嫁之事,摆在她面前的就不仅仅是一绺头了。”杨丽华说着说着,又不免动起气来,胸口起伏不定。

    杨广暗自叫苦,有心再劝她一劝,可眼见得一向温柔沉静的长姐态度如此决绝,只得勉为其难地从珠儿手中接过那绺头,小心翼翼地揣入了怀中。

    杨丽华见杨广收下了自己剪下的那绺头,心中对杨广的态度甚是满意,脸上强挤出一丝笑,转变话题,向杨广说道:“听说你新收了位厨艺高的大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声,也好叫我尝尝他烹制的美味。”

    杨广正巴不得房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忙冲珠儿吩咐道:“你去院门外传我的话给鲜于罗,要他现在就到后厨,传命谢讽立马做几道菜,送到这里来与长姐品尝。”随即口若悬河般,滔滔不绝地向杨丽华夸赞起谢讽的厨艺来。

    杨丽华听杨广说得生动有趣,脸上逐渐也带出些笑容,将方才的烦恼暂且抛在了脑后。

    “阿纵,你方才说最近忙,不知你都在忙些什么?”杨丽华听罢多时,随口问道。

    杨广不愿向杨丽华提及染干每天来府里做“代课老师”的事,自是也不便向她透露自己牵总查案的前后经过,便只含混地推说父皇存心考校他办差的能力,交待了几桩差使给他来办。所幸杨丽华只是随口问问,并没再多问,也就稀里糊涂地被他给应付了过去。

    但是,经杨丽华这么一问,反倒提醒了杨广,使他想起了数月前自己初访万善尼寺,安若溪当面自承是内奸,杨丽华帮他做出的种种分析,不禁向杨丽华问道:“长姐,倘若我现在有证据证明安若溪不是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你说,将来我赶赴并州就任时,能否带她一同前往?”

    杨丽华只道是杨广对安若溪旧情未泯,不忍和她长时间分离,故有此问,菀尔一笑,轻松地答道:“你如果能证明她的清白,又何需来问我?虽然若溪擅自堕胎,心肠未免狠辣了些,但如今回想起当时她面临的情势,堕胎对你,对她,当时确乎都是上上之选。这几个月来,她倘若对佛旨有所领悟,以她之聪慧过人,陪伴你出镇并州,倒的确是一位再合适不过的参谋、帮手。哦,我知道了,这几个月,你是不是没少往万善尼寺跑?”

    杨广被她说得既羞又急,却又无法为自己分辩,只得喃喃自言自语地问道:“就不知母后会不会答应?”

    杨丽华目光一闪,主动帮杨广出起了主意:“你先甭管其他人会怎样,依我说,最重要的是若溪现在愿不愿回到你身边来。你何不趁早把你的心意向她说明,尔后视她的态度再做打算。”

    杨广心窍顿开,当即表示愿照杨丽华的主意去试上一试。

    过不多时,珠儿便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进来,杨丽华逐个菜肴品尝过后,自是对谢讽的厨艺赞不绝口,并向杨广提出,自今以后,她这里的饭菜就交由谢讽来做了。杨广乐得看到长姐转怒为喜,遂满口答应了下来。

    杨广从杨丽华房中告辞出来,走在回寝殿的路上,脑子里仍在琢磨着安若溪和万善尼寺的事。

    万善尼寺中有数百名前朝的嫔妃命妇,屈突通那晚又现石屋院中的秘道通往万善尼寺附近的小树林中,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杨广随即想起了,今日大朝会上,父皇虽然诏准自己开府建衙,加了左武卫大将军的头衔,可并没有免去自己牵总查案的差使,如能赶在自己离开长安之前,将会真和尚横死案查出个眉目来,岂不功成圆满,同时也可向兄弟、群臣证明,自己决非泛泛之辈?

第149章 一个约定

    心中一旦产生了要将会真和尚横死案查出个眉目的念头,杨广迫不及待地立马就付诸了行动。

    次日天方大亮,他便主动传唤张须陀和鲜于罗陪同自己再访万善尼寺。按照杨广经过昨日一晚上思考想出的计划,他打算将安若溪展成自己安插在万善尼寺内的眼线,重在万善尼寺内的前朝嫔妃命妇当中找出可能和花姑等人有所勾连的目标,尔后再对这些人一一实施排查。

    甚至,他还绞尽脑汁,极力回想着穿越前看过的动画片《名侦探柯南》当中柯南破案运用的种种手法和细节,进一步将怀疑的目标初步锁定在了那些在万善尼寺内出家修行的前朝嫔妃命妇中出身于江左的人身上。

    而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争取说服安若溪,答应作为自己的帮手,共同侦破此案。反过来推理,倘若安若溪真能帮助自己拿获潜藏在万善尼寺内的凶手的话,那么自已也就有了在母亲面前替安若溪辩白的充分理由了。

    至于自己为何如此心急地要重新召回安若溪,杨广并不肯承认他对安若溪已暗生情愫,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替自己找出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无论怎么说,安若溪都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第一个女人,自己基于男子汉的道义,也决不能坐视她背负着内奸的嫌疑,做一辈子尼姑不管。这大概也是所有处于青春萌动期大多数男孩儿都会有的想法吧,既看似可笑,又有他自己的想法包藏于其中。

    张须陀来得倒挺快,一见了杨广的面,竟异同寻常地表现得殷勤了起来,口口声声地向杨广道着喜,同时,吞吞吐吐地向杨广提出了个请求:“王爷,您能不能考虑出镇并州时带上我?”

    杨广对张须陀一身的功夫确是称赏有加,但颇腻烦他平时的为人,只淡淡地答了句:“你目下军籍还在备身府,本王出镇并州,岂敢向父皇讨要近卫?不过,能不能随我一同前往并州,实则还要看你今后的表现而定。”

    张须陀本是个红脸汉子,轻易张不开口求人,听杨广话中之意,似乎不愿带自己一同前往并州,只会涨红着脸傻傻地立在原地,却是一句软话也多说不来了。

    正在这时,有把守府门的军士来报:突厥王子染干在府门外求见。

    昨日在大朝会上,杨广已见过染干一面,只是二人未得机会交谈。今天染干一早便登自己的府门,莫非仍打算接着做他的“代课老师”不成?杨广一想到这十几天来,他和染干之间玩的这场猫捉老鼠般跟踪与反跟踪的游戏,就不免为自己实际上的获胜而感到一丝得意,当下停下脚步,吩咐军士带染干到正殿相见。

    “染干王子贵体抱恙,如今可大好了?”看到染干在军士的引导下迈步走进殿来,杨广主动站起身,热情地向他问候道。

    “有劳晋王殿下挂怀,染干身子也恢复如初。”染干左掌抚于胸前,向杨广略一躬身,算是行过礼了,紧接着直言不讳地说道,“今日一早登门,专为辞行而来,还请晋王殿下能够允准我父子明日离开长安,返回故邦。”

    “染干王子请坐。小王前些天听说,令尊处罗喉可汗也身染小恙,贵父子为何不在长安多留几日,待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走不迟啊。”杨广一边请染干落座说话,一边在思考着该不该由自己放染干父子返回突厥。

    昨日在大朝会上,长孙晟代表朝廷已向处罗喉说明,自今尔后,凡涉突厥事务,概须先向自己禀明,母后驾临自己府上,也曾说过相似的话,可眼下自己毕竟还是个并未出镇的藩王,像如此重大的事,似乎不应由自己来做出决定。

    “多谢王爷关怀,家父身体已无大碍。王爷,请恕我直言,家父自奉大可汗之命出使隋国,至今已在长安居留了将近一月,其间,经我方屡次催促,却始终得不到隋国皇帝对我大可汗所致国书的明确答复,有鉴于此,我父子再在长安滞留,已无任何必要,所以,还是请殿下允准我父子早日返回故邦吧。”染干软中带硬地回道。

    眼瞅着强留下染干父子不放已属无理之举,可若从自己口中说出允准他们返回突厥的话,又显然不妥。杨广反复思量,灵机一动,想出了条缓兵之计。于是,面带笑容,避实就虚地向染干说道:“小王实不曾想到,前些时日承染干王子每日到府陪小王习说突厥语之情,今日眼看即将分别,不如就请染干师兄在小王府上多耽搁半日,待我差人请先生来,共同为师兄摆宴饯行,不知师兄意下如何?”

    染干听杨广改口称呼自己师兄,很是高兴,当下便对杨广说道:“我正欲去向师父告个别,既然殿下盛情相邀,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广改称染干为师兄,原为的就是以同门师兄弟的身份留下染干,搬请长孙晟来帮自己应付眼前的难题,见染干一口答应了下来,遂吩咐张须陀道:“你去面见长孙先生,就说本王今日要在府中设宴为染干师兄饯行,请他务必来一趟。”又嘱咐鲜于罗到后厨知会丁三儿一声,要他精心准备一席酒宴。

    张须陀、鲜于罗二人眼见得有染干在场,今天杨广多半是去不成万善尼寺,齐声答应一声,各自出殿办差去了。

    “师兄,不知你这一口流利的汉话是跟哪位先生习学的呀?”杨广没话找话地同染干闲聊起来。

    “呵呵,王爷,我观长安城中,突厥人不过寥寥数人,然王爷有所不知,在我突厥大可汗牙帐都斤山,汉人那可是比比皆是,其中不乏有饱读诗书之士,我的这口汉话就是一位流落至突厥的中土高僧传授的。今后王爷到并州就任,我可以带他来见见王爷。”染干略带几分自得地答道。

    突厥人世代以放牧为生,不屑经商,长安城中自然难以见到他们的踪影,而染干说到的在都斤山居住的汉人,则大抵俱是突厥屡次犯边抢掠回去的吧?杨广思虑至此,心里不由得一沉:看来突厥人对待汉人一向是骄横惯了的。

    “师兄,但不知贵邦沙钵略可汗牙帐所在地都斤山风物如何,日后如有机会,小王倒是很愿意此地一游。”虽然暗恼染干轻视汉人,杨广依然微笑着说道。

    “那敢情好啊。王爷,你我二人今日不妨立下一个约定:三个月后,我亲自到雁门关外迎接王爷前往都斤山,面见我家大可汗和可贺敦,如何?”染干似乎嗅出了杨广话中隐含着的火药味儿,挑衅地反问道。

第150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今晚会有第三更,时间在1,明天也会有三更,时间分别在o、1和8,后天恢复两更,求订阅)杨广哈哈笑道:“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师兄诚意相邀,我岂有不从之理?只不过三个月时间未免仓猝了些,待我到达并州之时,再差人与师兄约定具体时日,师兄不会介意吧。”说这话的同时,他心里想的却是:终将有一天,我会亲统大军北上,到你们可汗牙帐一游的,你耐心等着就是。

    “无妨,无妨。殿下什么时候有兴致,我管保随叫随到。”染干大大咧咧地应道。

    他目光闪烁地望着杨广,突然问道:“当日我与殿下初晤之时,殿下曾当面问过我一道题目,这些天我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汉高祖刘邦交给韩信带领的那队士兵究竟有多少人,明日我父子二人即将返回突厥,临行之前,还望殿下能为我做出解答。”

    将近一个月前,杨广初会染干之时,曾以一道小升初的奥数题——韩信兵难倒了染干,为朝廷赢得了尊严。他决想不到,染干至今仍对此耿耿于怀,并且竟有脸面向自己提出讨教,一时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起来,面显得意地答道:“二十三人。染干王子如果欲了解详情,方才你不是说到都斤山有大批的汉人吗,你回去问问他们,自然便知端的。”

    “那么请问殿下,不知韩信是哪里人哪?”染干有备而来,不愠不怒地接着问道。

    “淮阴人。”

    “哦,不瞒王爷说,我来长安前,就曾听到都斤山的汉人私下里议论说,目下唯有与贵国划江而治的南方陈朝才是汉人的正宗帝国,而无论是先前的周朝(北周)、齐朝(北齐)都不过是鲜卑族的后裔,和我突厥无甚差异,不知王爷以为然否?”染干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觑着杨广的反应,言语中充满了挑唆的意味。

    “自北魏孝文帝移风易俗,推行汉化以来,大江以北,长城以南就只有华夏,而没有汉夷之分了。师兄,淮阴现下虽属南陈,但昨日大朝会上,我父皇诏命已下,八万大军现正枕戈待旦,准备一举平灭南陈撮尔妖邪之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说不准再过上三五个月,我便能陪师兄你到韩信故里去走上一趟了。”杨广立马反唇相讥道。

    或许是想到自己今日专为辞行而来,不便与杨广徒逞口舌之利,起正面冲突的缘故,染干只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声:“叫士兵们自己报个数不叫行了,清个士兵人数还需费如此大的周折?我们突厥人一向都是以骑射、勇力论英雄的,哪里在乎这些?”

    杨广听染干言语间主动“撤兵”了,也大度地说道:“贵邦可贺敦不是托师兄带几株长安的木芍药回突厥吗,北地严寒,不利于花儿生长,今日不妨就多送几株给师兄吧。”

    “可贺敦曾对我叮嘱过:她只求一株故乡花草,以寄思乡之情,如苍天有眼,能使她有生之年重新回到长安,我带回突厥的这株木芍药便不会凋零、枯萎。因此,我不便违背可贺敦的意愿,但求殿下赠予一株即可。”染干客气地冲杨广抱了抱拳,却话中藏话地答道。

    杨广听出了染干的话外之音:身为前朝的千金公主,当今的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仍念念不忘恢复周室江山。只是,杨广同染干一样,也顾念着今日不轻易和他再起纷争,遂仅报之一笑,并没再多说什么。

    “前番在殿下府门前,我与张须陀比试箭法,败在了他手下,今天能否请殿下答应,将那日所用的强弓赠与我带回突厥。我还一心惦记着回去后日日勤加习练,将来有一日能胜过他呢。”染干

    随即另向杨广提出了一个请求。

    从染干今日一再地主动提起自己以往的失败中,杨广敏锐地察觉出染干其实内心还是十分坦荡的,从不讳言过往种种的不光彩,反而敢于向对手出公开的再次约战。这一倒是令他颇为欣赏。

    “师兄有所不知,那张强弓原本并不是我府中之物,乃是我祖父麾下一员旧将惯使之物。如师兄不介意,我另挑张强弓赠与师兄,你看怎样?”

    杨广话音刚落,只见府掾鱼赞面带惊慌之色地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秦王、越王现在府门外求见。”

    近些天,关于自己这两位兄弟屡次入宫,请求父母准许他们和自己一并出镇外藩的消息,杨广也听到过一些,今日听说他二人在自己府门外求见,兼之见赶来报信的鱼赞面带惊慌,隐隐已猜出杨俊、杨秀来意不善,碍于有染干在场,不便向鱼赞细问究竟,遂只淡淡地吩咐声:“请他们来这里相见吧。”

    染干坐在一旁,也瞧出了些端倪,忙识趣地站起身,冲杨广抱拳说道:“王爷既有客到访,我还是先回避回避吧。”

    “不必,师兄但坐无妨。来的是我的两位兄弟——秦王杨俊、越王杨秀,师兄一同见见也好。”

    鱼赞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瞅瞅染干,终于没说出来,答应一声,转身出殿传请杨俊、杨秀去了。

    片刻后,杨广陪着染干坐于正殿内,就听到殿外杨秀大声嚷嚷道:“今日秋高气爽,二哥只管在府中闷着做什么,不如趁着难得的好天气,随我们一同到城外打些野物来吃吧。”他一边嚷嚷着,一边率先晃进殿来。

    及至杨广亲眼看到杨秀的穿着装束,才明白了鱼赞先前为何面带惊慌之色:只见杨秀全身戎装,腰悬佩刀,背挎强弓,手中还拎着个箭囊,俨然一副外出狩猎的模样。

    “今日突厥染干王子到府来向我辞行,阿秀,快来见过染干王子。”眼见得杨秀挎弓带刀地一头闯进正殿,杨广强自按捺住心头的不快,沉声向他吩咐道。

    杨秀昨日也参加了大朝会,依他的本意,原是昨日大朝会散后便要拉着三哥秦王杨俊来找杨广,只是碍于母后独孤伽罗驾临晋王府,才勉强忍到今天,却不料在此和染干巧遇,当下走到染干面前,抱拳说道:“染干王子如有兴致,不妨随我兄弟三人城外一游,如何?”

第151章 速入宫

    秦王杨俊这时也跟在杨秀身后,施施然地走进了正殿。他先是冲着殿内居中而坐的杨广抱拳施了一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兄弟们来给二哥道喜了,恭喜二哥在咱们兄弟四人当中,头一个蒙父皇诏准,得以开府建衙。但不知二哥何时离京到并州出镇哪?”

    杨广明知自己这两位兄弟多半是眼红自己获准开府,前来捣乱的,遂淡淡地答道:“我年长三弟、四弟两岁,自应早日替朝廷效命,为父皇分忧的,这事也谈不上是喜。三弟、四弟来得正巧,今日我正欲设宴款待染干王子,两位不妨就留在此,咱们同乐上一场。师兄,这位是我的三弟秦王杨俊,这位是四弟越王杨秀。”

    染干见杨秀一身外出狩猎的装束,人虽长得白白胖胖,一副寻常官宦人家公子的骄惯模样,可挺身站在自己面前,眉宇间也隐然流露出一股子英气,便笑着回道:“承蒙越王殿下盛情相邀,染干先谢过了。诚如晋王殿下所言,染干今日专为向晋王殿下辞行而来,难以分身陪两位王爷到城外会猎。日后如有机会,请两位王爷到都斤山来,我陪着两位王爷到草原上猎狐,怎样?”

    不待杨俊搭腔儿,杨秀伸手从背上摘下弓,大踏步走至染干对面的座前,将手中的弓和箭往旁边的几案上一放,大笑着对杨俊说道:“三哥,咱们来得早不如撞得巧,既然正赶上二哥设宴为染干王子送行,不如就先留下喝上它一回。”

    杨秀既已开口表了态,杨俊纵使心有不情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走过来,在杨秀上坐下,冲染干问道:“但不知突厥人日常狩猎,都须准备哪些物事,是否和我们一样,弓、箭、刀、猎犬,还有围网、铁笼……”

    染干微微一笑,答道:“我突厥人在草原上打猎,除了秦王殿下提到的这些,还须有两个帮手随行:其一就是跨下良驹,其二便是经过驯化的猎鹰。”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向杨广一抱拳,说道:“王爷,你若到了都斤山,我必另挑选一匹“铁蹄龙”赠与殿下。”

    “怎么,这‘铁蹄龙’不是专指长孙先生的那匹马吗?”杨广脱口问道。

    “王爷有所不知,这‘铁蹄龙’并非只是一匹马的名字,而是对生长于漠北大草原上的一种良马的称谓。‘铁蹄龙’有两样长处是旁的任何战马都比不得的:论奔跑度,它虽不是很快,但耐力惊人,别的马一气至多能跑三四百里,而‘铁蹄龙’不吃不喝,能接连跑上两天三夜,近千里的路程;同时,这马还有一样好处,它不像别的马一到了晚上就患了夜盲症,难以辨别出道路,‘铁蹄龙’极擅走夜路,在草原上,一旦有人夜晚迷了路,只要他骑着一匹‘铁蹄龙’,管保无虞。”

    不单是杨广,即连坐在一旁的杨俊、杨秀听了染干这话,也不由得对这‘铁蹄龙’大感兴趣。

    “请问染干王子,这一匹‘铁蹄龙’要拿至马市上来卖的话,不知得多少贯铜钱?”杨秀人虽骄横惯了,但也知空口向染干讨要马匹殊为不妥,于是便向染干打听起‘铁蹄龙’的行市来了。

    “哈哈,王爷如有兴趣,日后我单赠一匹给王爷也就是了。”染干爽朗地大笑道。

    “那么,请问师兄,但不知你们狩猎时所用猎鹰当中,是否以‘玉爪’为上上之选?”杨广联想起那日在“江南岸”酒楼上,来自高句丽的皮货商高连升曾答应为自己觅一只“玉爪”来的事,好奇地问道。

    “王爷也知道‘玉爪’?”染干显得颇有几分惊讶,“据我所知,只有我突厥大可汗拥有一只‘玉爪’,旁人平日里连想都不用想的。”

    杨广听了,心中暗自惊诧:想不到一只寻常的猎鹰,突厥人看得如此之重。

    “听说二哥近些日子跟随长孙晟习学骑射之术,难不成到终南山去猎只兔子,还要学突厥人,带只猎鹰不成?”杨秀忍不住奚落起杨广来了,“今天既赶上染干王子在此,也就算了。不过,二哥,咱们须说定了,改日咱们哥仨儿须得到终南山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天的猎,也好叫兄弟们见识见识二哥‘一箭双雕’的本领。”

    杨广见杨秀话一说开,不免又有些寻衅滋事的意思,心中不快,正要开口答复他,却见派去邀请长孙晟的张须陀脚步匆匆地走进殿来,便改向他问道:“先生请到了吗?”

    张须陀依次给染干、杨俊、杨秀等人施过礼,从怀中掏出方绢帕,呈给杨广,答道:“禀王爷,长孙将军奉旨入宫去了,临行前叮嘱我,将这方绢帕转交给王爷。”

    杨广从张须陀手中接过绢帕,满腹狐疑地展开观瞧,只见白色的绢帕用劣墨草草地写着三个大字:入宫。

    “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先生?”杨广抬头问张须陀道。

    “我赶到长孙将军的府邸时,正碰到长孙将军在门外上马欲进宫去,将军听了我的来意,只匆忙到门房当中写下了这封信,要我立即回府来转呈给王爷,尔后就打马离去了。”张须陀原原本本地答道。

    杨广心知宫中必是生了十分紧要的事,才使得长孙晟在门外见到张须陀,连自家厅堂都来不及回,只在门房中讨得劣墨给自己写下了这么几个字,于是便起身向染干抱拳说道:“先生要我进宫去与他相见,师兄如没有其它要紧的事,不妨就由我这两位兄弟陪着,在我府中多盘桓些时候,我去去就回。”

    染干因前些时日比试箭法,曾输于张须陀手下,此时见了他,颇有些不自在,兼之见此情形,本想就此向杨广告辞离去,却被杨秀缠住,向他细细探问起突厥日常狩猎的情形来,只得向杨广抱拳回礼道:“王爷请便,我就留在府中静候王爷归来。”

    杨广在张须陀的护持下,出了府中正殿,在晋王府门外翻身上了大青驴,径直朝长安宫的方向奔去。

第152章 临榆关失陷

    杨广赶至露门外,一眼望见佩剑站立在门前,带班当值的正是左监门郎将薛世雄,远远地便翻身下了驴,大步走至近前,亲自和他打招呼道:“薛将军,本王有要事入宫面见父皇,请你行个方便,代为通禀一声。”

    薛世雄却像是事先知道杨广要来似的,忙躬身抱拳施礼道:“皇上现在武德殿,王爷直接到武德殿报名求见就是,无须末将通传。”

    杨广听了这话,心中暗自纳闷儿:难道父皇早就知道自己要来,事先已关照过把守露门的监门军直接放行。他顾不得向薛世雄探问究竟,回头向张须陀叮嘱声:“你就在门外等着,照看好大青驴。”便匆匆进了露门,径直朝武德殿走去。

    武德殿门外,右卫大将军元胃亲自在殿口处把守,他看杨广行色匆匆地赶来,忙迎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有旨,王爷来了,不需通传,直接进殿即可。王爷,卫王、高仆射、长孙晟俱已到齐,你快进殿去吧。”

    杨广更加觉得诧异,忍不住问元胃道:“元将军,到底生了什么事?”

    元胃却只阴沉着脸,摇摇头。

    杨广见他不肯向自己透露消息,无奈之下只得放轻脚步,从元胃身边穿过,直接进了武德殿。

    武德殿内,杨坚面无表情地高坐于当中的御座上,太子杨勇侍立一旁。在丹犀下,与尚书左仆射、新任伐陈监军高颖并排,站立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头戴帅字金盔,身披大红战袍,俨然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而长孙晟由于品秩的缘故,只躬身站立于二人身后。

    只听那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正问杨坚道:“请问皇兄,临榆关失陷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坚目视杨勇,示意由他来回答。

    “六叔,兵部是今早四更天接到的幽州总管阴寿回的六百里驿传,据阴寿报称,沙钵略勾结北齐旧将高宝宁攻陷临榆关是在七日前。”太子杨勇从袖中掏出一份军报,拿在手中,答道。

    “阿纵来了,快,见过你六叔。”杨坚瞅见了刚刚走进殿来的杨广,抬高声音吩咐他道。

    那位年轻将领随即转过身来,杨广见他不过年届弱冠的年岁,与太子杨勇年纪相仿佛,生得金面钢髯,眉眼间乍一看,与杨坚倒有几分相似,浑不似杨勇那般清秀、儒雅,赫然颇具武将之风。

    卫王杨爽!一定就是他了。

    杨广清楚地记得,在他穿越后不久,因这一世的母亲独孤伽罗曾当着他的面儿多次提到过这个名字,他曾暗地里上网搜索过杨爽其人,知道他不仅是父亲杨坚的堂弟,而且由于自幼失怙,被独孤伽罗收养于身边,因此在杨氏一族众人当中,与杨坚夫妻的感情最深,也最得杨坚信赖。

    瞧他的穿着、装束,分明是刚刚被急召回京。临榆关在什么地方,突厥勾结北齐旧将为何要攻陷此地?

    杨广心中装满了疑问,疾行几步向前,冲杨爽一躬到地,口中说道:“侄儿杨广见过六叔。”

    杨爽忙伸手亲自扶起杨广,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他,呵呵笑道:“一年多未见,阿纵都快长成个小大人了。今后你只管在晋阳坐镇,六叔替你统军上阵厮杀,咱们爷俩一同对付突厥胡蛮去。”

    杨广闻言实出于意外,顺势看了一眼长孙晟,见他神色凝重,蹙眉不语,不由得心中倒抽了口凉气:自己昨日才被诏准开府建衙,眼瞅着不日即将出镇并州,独当一面,难道说仅仅过了一夜,父皇就变卦了不成?

    “明达,依你之见,摄图此回率军攻陷临榆关,意欲何为?”杨坚声色不露地问杨爽道。

    “皇兄,我刚刚奉旨回到长安,于朝廷和突厥之间的交涉情形还不甚明了,但据目前看来,突厥欲趁我大隋肇始之机,兵来犯,强逼朝廷与其妥协的意图十分明显。况临榆关地处长城要塞,又是通往辽东的咽喉要道,一旦落于突厥之手,则幽并等地皆无险可据,实已危矣。为今之计,臣弟愿亲率三军,驰援幽并,尽早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临榆关,方可保北境无虞。”杨爽不假思索地答道。

    “皇上,长孙览、元景山已至江陵,八万大军于皇上昨日于大朝会上宣布伐陈诏命前业已集结完毕,此时若再兵北上,臣只恐南北两线作战,于朝廷多有不利呀。还请皇上三思。”高颖听到杨爽一力主张从兵,收复临榆关,忙提醒杨坚道。

    杨坚盯着高颖,不禁皱了皱眉:昨日朝会散后,高颖就曾提醒他道,晋王年幼,论其年资,不足以威服三军,须得另遣重臣大将从旁辅助才可保万全。为此,今早四更接到临榆关失陷的军报后,他特地从同州紧急召回了身为雍州牧的堂弟杨爽,欲要他北上为帅,抵御突厥,孰不知杨爽慨然请命出征,高颖反倒开口劝止起来,他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独孤,临榆关失陷,你是欲要朕坐视不理吗?”杨坚加重了语气,质问高颖道。

    高颖见杨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躬身施礼,向他解说道:“臣不敢。方才臣不过是虑及南北两面同开战事,唯恐于朝廷多有不利,特意提醒皇上而已。据臣想,突厥联合高宝宁攻陷临榆关,幽州总管阴寿回的军报当中却无促请朝廷增兵北上之意,多半是阴寿已有退敌良策,此为其一;其二,若论朝廷现布署于北境的兵力,幽州阴寿、并州虞庆则各统军五万,李充、韩僧寿所部加以来也有五六万兵马,兵力并非不足,皇上与其另择统帅,增兵北上,不如颁下一道诏命,合北境所有兵马,共救临榆关,方为上策;退而言之,臣料突厥此举,大半是欲以此逼摄我朝廷向其服软献贡,题外之意应大于题内,仅就目前来说,似乎不宜大动干戈。”

    “季晟,你留在摄图身边长达一年之久,对他的用兵谋略应该略知一二,依你之见,朕该不该立即任将、增兵北境,与突厥一战呢?”杨坚没有当即表明自己的态度,冲着长孙晟问道。

第153章 雁巢

    长孙晟跨前一步,抱拳答道:“陛下,前两日太仆卿元晖从达头可汗处出使回京,曾向陛下奏报,称达头可汗玷厥虽没有明确表示不与我大隋为敌,但却欣然领受了陛下赐予其的狼头纛,此举至少表明达头有称霸突厥各部的野心,并不甘心只做突厥的第四可汗。再者,处罗喉身为突厥第五可汗,且是沙钵略可汗摄图的同胞兄弟,他如今仍在长安,摄图如欲大举进犯我北境诸州郡,一来,不至于孤军深入,二来,也不会不考虑到处罗喉的生死安危,据此两,臣倒是赞同高仆射之见解,认为摄图突然兵攻陷临榆关,是欲给我朝廷一个下马威,配合处罗喉长安之行,妄图强逼我朝廷向其服软就范。于今之计,陛下既已于昨日大朝会上向中外朝野宣布了伐陈大计,目下自当以南面对陈战事为重,在北,依臣末见,不如遣处罗喉返回突厥,要他向其兄转达我大隋与突厥和睦相处之意,以求尽量延缓与突厥生正面冲突,待伐陈之役获胜之后,突厥慑于我强大的军威,也断不至冒险大举兴兵来犯。庶几可使我朝廷免于陷入南北两线征战的危局当中。”

    “你是欲要朕示弱于突厥,以换得彼一时主动退兵吗?”杨坚脸色阴沉了下来,辞气不善地质问道。

    杨广对高颖和长孙晟所说不甚以为然,当即抱拳说道:“俗语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儿臣向父皇请旨,请父皇诏准儿臣与处罗喉父子一同离开长安,出镇并州,统率三军,收复临榆关,将突厥人赶出长城。”

    “好小子,有种。”不待杨坚回应,杨爽当即赞道,“六叔陪你一起去,请皇兄下旨吧。”

    杨坚对兄弟和儿子的态度很是满意,舒眉展眼,正欲传旨命将,就见高颖从袍袖之中掏出封书信来,呈向自己,口中说道:“这是臣昨晚收到的,吴州总管贺若弼托臣转呈给皇上的一封密信,请皇上过目。”

    杨坚瞧也不瞧,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贺若弼有何事要奏,今日殿内没有不相干的人,独孤,你不妨直接讲出来就是。”

    高颖对杨坚的不满视若无睹,缓缓说道:“贺若弼在这封密信中向陛下报告了一个好消息:南陈直阁将军裴蕴不久前暗中致书贺若弼,声称他因老父在北,情愿充做我大隋内应,为我朝廷效命。”

    “这不是很好嘛。”杨坚略微放松了语气,目视着高颖,答道,“你可以尚书左仆射的名义回封信给贺若弼,要他答复裴蕴,就说朕已起大军八万攻陈,命他随时传递南陈朝中消息,一俟我大军攻入建康之日,朕必重重地封赏与他,成全他父子团圆。”

    “禀皇上,裴蕴在这封信中还提到了一个十分紧要的情况。”高颖迟疑着看了看殿内诸人,欲说又止。

    “但说无妨。”

    “是。据裴蕴报称,南陈自陈顼陈师利即位后,一直致力于北伐统一大业,数年前陈师利即命太子陈叔宝牵头,组建了一处专一侦伺江北政情、军情的机构,名唤雁巢。凡是雁巢中人,皆由陈叔宝一手掌握,分潜江北各州郡府县,充做南陈奸细,多方打探消息,实为一支不可小觑的隐秘军队。特别是,裴蕴探知,雁巢的副领早在雁巢组建后不久,就已潜入长安城中埋伏,数年来为南陈朝廷传递了大量的讯息,对我朝廷危害极大。如臣料不错,前些时会真大师便是死在此人手下的。”

    “哦?”高颖的这番话显然引起了杨坚极大的兴趣,“裴蕴在信中有没有提到这位雁巢的副领姓字名谁,现在长安城中是何身份?”

    “回皇上,裴蕴只提到这位雁巢的副领陈师利、陈叔宝父子二人平时唤他做关自在,至于关自在是他的真名,还是化名,他现在长安城中是何身份,则一概不知。”高颖略一停顿,继续劝杨坚道,“臣向皇上奏明此事,是为提醒皇上,长安城内尚且不宁,有南陈奸细潜伏藏匿,随时准备兴风作浪,还请皇上慎重决断。”

    “嗯,朕明白你的意思。然突厥摄图如此欺逼于朕,朕是断不会向他奴颜示弱,必须还以颜色。”杨坚说着,挺身站了起来,态度坚决地说道,“阿纵年幼,先不忙着出镇。明达,朕即行任你为行军元帅,统一节制河北、河东诸军,务必收复临榆关,将突厥人赶回长城以北去。”

    “臣弟谨遵圣命。”杨爽响亮地答道。

    “独孤,你今日便可离京,立即赶赴江陵督战,同时,传朕的话给吴州的贺若弼,庐州的韩擒虎,要他们积极配合大军行动,对大江下游南陈军队施以袭扰,使其无法增援江陵。”杨坚见高颖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略一沉吟,转身向太子杨勇吩咐道,“明达北上后,他所领雍州牧一职暂由你来代领,清查南陈匪关自在,也交给你来牵总负责,务须尽早查明此人在长安城内的乔装身份,将其一党从肃清。”

    杨勇恭敬地答声是。

    “至于突厥使节处罗喉父子嘛。”杨坚转向长孙晟和杨广道,“可以放他们回突厥去,具体事宜就由你二人会同有司办理。但须传达朕的旨意给他们,要他们回去转告摄图,切莫错以为我大隋软弱可欺。”

    杨广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合着自己的差使多一半父皇已转交给了六叔杨爽,眼瞅着自己出镇并州的希望一夜之间行将化做泡影,他沮丧之余又心有不甘,正寻思着该怎样争取一个与杨爽能同时前往并州的机会,就听殿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臣杨素求见吾皇万岁。”

    听到杨素在殿外报名求见,杨坚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被旁人察觉的笑意,返身重新坐回至御座当中,抬高声音冲殿外叫道:“传。”

第154章 杨素献图

    稍顷,众人但见杨素怀抱一柱卷轴,昂首阔步走进殿来。

    “处道,今日入宫求见朕,有何事要奏啊?”杨坚不紧不慢地问道。

    杨素进得殿来,一眼望见卫王杨爽也在殿中,不禁一怔,随即走至丹犀前,跪倒身躯,向杨坚拜道:“臣今日进宫,特为向陛下进献防御突厥铁骑之阵图而来。”

    杨素昨日在大朝会上当众请命,要求辅佐杨广出镇并州,对抗突厥,未得答复,今日又早早地进宫来进献什么阵图,杨坚心中感到好笑,脸上却不带出来,沉声问道:“阵图在哪里,可呈上来朕瞧上一瞧。”

    杨素将怀中抱着的那柱卷轴用双手高捧过头顶,朗声答道:“阵图在此,敬请陛下御览。”

    杨勇走下丹犀,从杨素手中接过卷轴,返身上了丹犀,将那柱卷轴放在杨坚面前的御案上展开,请杨坚过目。

    杨坚身体前倾着,凝神注目,观看了多时,抬头问杨素道:“处道,你且平身,朕问你,你这阵叫做什么?都有些什么好处,不妨为朕解说一二。”

    杨素站起身,目光从殿内诸人脸上一一扫视而过,颇为自信地答道:“启禀皇上,此阵名为方车阵,一旦设下此阵,即可有效防御突厥铁骑疾风暴雨似的奔袭,并且还可寓攻于守,攻守兼备,当敌军人困马乏,久攻不下之时,我埋伏于阵中的骑军还可乘势冲出,歼敌于阵外。”

    “明达,你上来看看,处道所献此阵可还实用否?”杨坚眼盯着阵图,吩咐杨爽道。

    杨爽因刚被杨坚任命为行军元帅,行将北上与突厥直接对垒、交锋,对杨素所说自是十分留意,听到杨坚的传唤,当即大步走上丹犀,在御案前俯下身来,仔仔细细地观看起杨素所献的阵图来。

    杨素从进殿来一见到杨爽,至杨坚不叫别人,单唤杨爽上前来观看自己所献之阵图,已隐约猜到了杨坚要起用杨爽率军,对抗突厥,心中既感觉失望,又颇有些不服,遂只背起双手,一言不发地立于丹犀下静候杨爽看了阵图之后,有何说法。

    杨广满腹焦急地只想开口求请父皇收回成命,无心留意杨素所献阵图究竟是否实用,趁着殿内诸人的注意力尽被杨素所献阵图吸引过去之机,悄悄靠近长孙晟身边,压低声音冲他求助道:“先生助我。”

    短短的四个字,长孙晟已从其中领悟出了杨广的全部意思,他目光仍盯着丹犀之上的杨爽,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正阳宫。”

    正阳宫?长孙晟是要自己去向母亲求援!杨广恍然大悟。

    “父皇,长姐托儿臣带一样东西,呈献给母后,父皇如无别的事交待给儿臣来做,请准许儿臣先行告退了。”杨广鼓起勇气,张口向杨坚请求道。

    杨坚虽对杨广在这个当口提出告退颇感不满,但听杨广说到是长女杨丽华要杨广带样东西给妻子,遂没有阻拦,头也没抬地冲殿外挥了挥手,示意杨广可以退下了。

    杨广一退出武德殿,即一路飞跑着奔向了正阳宫,按他的心思打算,最好能求得母后答应替自己在父皇面前求下情,允准自己与六叔杨爽一道前往并州。

    及至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正阳宫,却见正阳宫的正殿门外,母后独孤伽罗身边最得力的侍女月盈守在门边,似乎殿内有答人来,便疾行向前,含笑问道:“姐姐,我有紧要事求见母后,能否代我通传一声。”

    月盈抬头见是杨广满头大汗地来到了近前,忙施礼道:“王爷,清河郡公夫人现在殿内与娘娘说话,您且消停消停,落落汗,婢子这就进殿通禀。”

    “那就有劳姐姐了。”杨广心头起急,头上的汗一个劲儿往外直冒,立于殿外廊下阴凉处,犹未感觉到凉爽。

    月盈进殿不久就转了回来,笑盈盈地冲杨广说道:“娘娘请王爷进殿说话。”顺手将手中的一方巾帕递给杨广,要他擦拭干净额头上的汗水再进殿去。

    杨广接过巾帕,稀里马虎地在额头上胡乱抹了两下,就手将巾帕还给月盈,向她道声谢,就火急火撩地跑进了正殿。

    正殿内,皇后独孤伽罗居中而坐,她的那位好闺蜜,杨素的夫人郑祁耶正陪坐在下首,嘴里唠唠叨叨地在向独孤伽罗诉说着什么。

    独孤伽罗见杨广满脸通红地跑进殿来,微微皱了皱眉头,抬手示意杨广先坐下来歇口气儿,又用手势冲郑祁耶示意,要她不必站起向儿子施礼,只管继续说就是。

    杨广见此情形,只得无奈地在一旁坐了下来,边用衣袖擦抹着脸上时不时滚落的汗水,边听起母亲和郑祁耶的谈话来。

    只听郑祁耶说道:“皇上此次要是派了别人做伐陈的行军元帅也还罢了,偏偏派了我家祁郦妹子的夫君长孙览,娘娘,您给评评理,我家处道哪点儿比不过长孙览,皇上为何要派长孙览为帅,而不用杨素?不瞒娘娘说,昨晚处道在家整夜未睡,连夜绘就了一幅阵图,今日与臣妾一道进宫赶来向皇上献图来了。娘娘,伐陈虽然皇上想不起用我家处道,派他个并州长史的差使,随同晋王殿下一同出镇并州,与突厥人见上两阵,也行啊。还望娘娘能体察杨素急于为国效力的一片忠心,一力成全。”

    杨广在旁听了郑祁耶这番话,不禁大乐,心说:杨素夫妻二人这回可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那边老公在武德殿向父皇杨坚献图展示才华,这厢老婆便赶来正阳宫走母后独孤伽罗的门路,求母后成全她老公的报国之志,真可谓是夫走夫路,妻走妻路,夫妻同心异路啊。

    独孤伽罗听到郑祁耶提及要杨素辅佐杨广出镇并州的话,不禁抬眼盯了杨广两眼,待她把话说完,笑着回道:“祁耶,处道乃是身负大才之人,要他去辅佐阿纵这么个黄口孺子,未免太委屈了他。再者,祁郦的夫君于你而言,也不是什么外人,你又何必吃这门子酸醋呢。处道勇于任事,愿为朝廷效力、分忧的这片忠心,我已知道了,日后再有统兵临阵的差使,我头一个向皇上举荐处道,你看怎样?”

第155章 皇子出镇只是面幌子

    郑祁耶瘪了瘪嘴,还想再说上几句,却又怕惹得独孤伽罗烦了,从此以后断了夫君这条幸进的门路,只得强装笑脸,起身谢恩道:“那臣妇就多谢娘娘成全了。我家处道平素为人虽倨傲了些,但若论起对皇上和娘娘的这片忠心来,在满朝文武当中还是屈指可数的。晋王殿下既有事向娘娘禀报,臣妇在此多有不便,这就向娘娘告退了。”

    独孤伽罗心想:杨素如果不是那么狂傲不羁,如今何至于落得个无所事事的境地。然而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能同郑祁耶明说的,于是笑着吩咐杨广道:“阿纵,代本宫送送清河郡公夫人。”

    杨广送走了郑祁耶,返身回到正殿,二话没说,“扑通”一声便跪倒在了独孤伽罗面前,口中嚷道:“求母后助我。”

    独孤伽罗被儿子异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忙问道:“我的儿啊,倒底出了什么事,慌得你这样。”

    杨广跪在原地,将一夜之间情形突变,父皇杨坚急召六叔杨爽回京任将北上,自己眼瞅着出镇并州无望的前因后果向母亲述说了一遍,末了言词恳切地央求独孤伽罗道:“请母后替孩儿跟父皇讲说讲说,准许孩儿随同六叔一道赶赴并州去吧。”

    “胡闹。”独孤伽罗板起了脸,呵斥杨广道,“你六叔是统军与突厥打仗去了,你一个小孩儿家跟去凑的哪门子热闹?你父皇既说要你不必忙着出镇,你就安安生生地留在长安,多陪娘几天,有什么不好。”

    “娘啊,儿子已经十三岁了,不想整日守在爹娘身边吃干饭,情愿与六叔一道赶赴沙场,与突厥人一见高低,恳求娘就成全了孩儿的这番心愿吧。”杨广仗着平时最受母亲疼爱,半是撒娇,半是恳求地强争道。

    “你先站起身来,听娘慢慢说与你听。”独孤伽罗内心对杨广如此迫切地希望临敌建功实则十分满意,然而,北境的形势一夜之间既已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突厥人的铁骑已踏破了临榆关的城门,那么她无论如何也不舍得放儿子北上冒险了。

    “数月前,你父皇初登极之时,将你封做并州总管,其实是因你在兄弟排行中仅次于太子的缘故。依你父皇的原意,只不过是想要你遥领并州,在朝臣面前积累威望而已,本就没打算要你出镇。”独孤伽罗慈爱地望着杨广,语重心长地解说道,“后来,情况生了变化,你父皇为尽快攻灭南陈,实现南北统一,采纳了长孙晟的建议,决定离间突厥各部,尽量延缓突厥兴兵南下来犯的进程,诏准你开府建衙,出镇并州,是为了向突厥人示威,对其实行羁縻之策。尔今,突厥人先难,出兵攻占了临榆关,北境烽火重燃,在如此情势下,再差你一个尚未成年的皇子出镇并州已对突厥起不到任何震摄作用。你一门心思地要为娘替你跟你父皇求情,要随同明达一道北上临敌,岂不知军中号令不统一,实乃头等大忌,你去了,只会给你六叔添乱,而无任何益处。”

    “那,娘昨日驾临孩儿府中之时,又怎样说的?”杨广低声嘟囔了一句。

    “大胆。”独孤伽罗撂下脸,训诫杨广道,“暂且不说此一时,彼一时,情形起了变化,自当采取不同的策略应对,只说自古至今,有哪朝哪代,无论是派皇子领军出征,还是出镇外藩,不都只是一面幌子,为的是招揽人心罢了。你小小年纪,如无元老重臣在旁辅佐,就是到了并州,军政、财政、民政......这些事你能管得了嘛。”

    皇子出镇只是一面幌子!杨广旋即联想起了会真和尚横死的那个晚上,父皇要自己牵总查案时的情形,不禁幡然有所悔悟。

    “再者,你今年才十三岁,要你们兄弟几个预闻朝政,实也属无奈之举,娘怎么舍得放你离开娘的身边呢?”独孤伽罗说到动情处,抬手用巾帕擦拭了一下眼角。

    杨广无言应对了。

    母子二人在殿内相对沉默了多时,还是杨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率先打破了沉寂。

    他从怀中掏出杨丽华剪下的那绺长,小心翼翼地捧过头顶,向母亲说道:“母后,这是长姐要儿子带进宫交给您的。她说......”

    “唉。”独孤伽罗盯着杨广捧在手中的那绺长,打心底里出一声长叹,沉默移时,方有气无力地说道,“丽华这孩子命苦啊。想当初,我怎么就把她嫁给了宇文员那个混小子了呢。”

    杨广不忍看到母亲伤心绝望的神情,张嘴想劝她几句,可自己此时的心绪实在不佳,又不知从何劝说起,只得默默地侍立一旁。

    “你是从武德殿过来的吧。乖乖地听你父皇的话,暂且耐下心来在长安多留些日子,待北境战事趋于平稳,早晚你父皇会差你到并州去的。娘身子有些不爽,没别的事,你先退下吧。”独孤伽罗疼爱地劝慰杨广道。

    垂头丧气地从正阳宫出来,杨广一时拿不准自己该回武德殿去,还是就此罢休回府。于是,便漫无目的在长安宫瞎逛起来。

    不知不觉间,杨广已走至了一处宫院的门前,他依稀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处宫院,却想不起这处宫院的名称来,抬头向宫院门楣上望去,勉强认得上书的三个篆体大字是“弘圣宫”。原来自己无意间逛到了长姐先前居住的宫院门前。

    弘圣宫如今已是人去楼空,附近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院墙边的一棵老树上还有秋蝉时不时地出一两声鸣叫,仿佛在为自己短暂的一生唱着挽歌。

    杨广愣愣地站在弘圣宫院门外,呆呆地仰望着宫院门楣上三个朱漆大字出神:三个月前,正是介国公宇文阐之死,才导致了以后许多事情的生,从而使得自己身不由已地卷入了一系列事件之中。此时,自己竟鬼使神差似地又逛到了弘圣宫门前,老天是不是于冥冥之中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

第156章 每一次改变都非易事

    有了第一次蓄意改变作派,短短几天就花光了晋王府库中多年积累下的钱货,直接导致晋王府内闹起了粮食危机带来的教训,今天杨广在接到长孙晟传递的讯息,骑驴走在进宫的路上,还在考虑着:这次得以再次改变历史进程,提前出镇并州,该不会半道上也出现什么意外吧。

    令他始料不及地是,自己的直觉竟然如此快地就变成了现实。杨爽被任命为行军元帅,统一节制北境诸军,就意味着至少在几个月内,自己都难以实现出镇并州的愿望。这样阴差阳错地,岂不是又要重回到真实的历史的轨道当中去了?

    在弘圣宫门前呆立良久,眼看着太阳已升至了头顶,杨广陡地想起,突厥王子染干还在府中等着自己,于是,怅然地凝望了一眼院内的宫宇,调头径直向露门的方向走去。

    杨广出了露门,一眼望见师父长孙晟正在门外边和张须陀说着话,边等候着自己,忙紧走几步,问道:“先生可是在等着我一同回府去见染干?”

    长孙晟觑着杨广脸上的神色,伸手将他拉至一旁无人处,低声问道:“娘娘和皇上是同一个意思?”

    杨广黯然了头。同时,他敏感地察觉出,在关于自己出镇并州这件事上,似乎只有师父长孙晟一直在力挺自已,于是忙又开口补充道:“多谢先生传讯,否则我至今还要蒙在鼓中。”

    长孙晟听到杨广到正阳宫没有搬请来援兵,也甚感失望,轻叹一声,答道:“今早我得到宫使传召,获悉了临榆关失陷的消息,便对殿下难以顺利出镇并州有所预料,因此才会托张须陀带信给殿下,要殿下从进宫面君,以图挽回。无奈圣意已明,旁人再难更改。”

    “先生为何要全力支持我出镇并州呢?”杨广不解地问道。

    “某之所以力主殿下尽早出镇,其实并非全出自于公心,也有某的私心考虑。”长孙晟毫不隐讳,坦然答道,“某先前为突厥人所诓,不但收下突厥王子染干为徒,而且还带了他回到长安,纵使皇上圣明宽仁,没有因此而惩处于我,但我私心里常觉不安。皇上既要我传授殿下突厥习俗、语言并骑射之术,我便视殿下为门人、徒儿一般,一心想促成殿下出镇并州,北御突厥、建立功业,也勉强可算我将功抵过,弥补以往的过失了吧。”

    杨广听罢,“噢”了一声,这才明白长孙晟的心思,同时也不免为自己先前对长孙晟怀有偏见而感到几分自责,当下忙追问道:“我有心替先生达成心愿,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可以助我早日出镇并州?”

    长孙晟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答道:“皇上今日在武德殿既已说过,要殿下不必忙着出镇,娘娘和皇上又是一样的心思,只怕三两月内,殿下用不着再考虑出镇并州之事了。染干现在何处?我奉了圣旨,须得见他一见。”

    “染干正由三弟四弟陪着在我府中,先生不妨随我回府去吧。”杨广听长孙晟说起,只是三两个月内自己无望出镇并州,比起自己预料尚要短些,心中转忧为喜,热情地邀请长孙晟同自己一道回府去见染干。

    长孙晟转身命随从牵过那匹胡马“铁蹄龙”,翻身上了马,与杨广并辔而行,指着跨下的“铁蹄龙”对杨广说道:“要是殿下不急着问我要马的话,这马我就先骑着了。”

    杨广早就觉得长孙晟留下“铁蹄龙”,不肯把它交到自己手上,背后另有隐情,此时听长孙晟仍不打算将“铁蹄龙”还给自己,遂好奇地问道:“先生如当真喜爱此马,我索性就把它让与先生,又有何妨。只不知先生一再拖延将此马交到我手上,是否还另有深意,请先生明示。”

    长孙晟眉棱一挑,却不正面回答,反过来问杨广道:“秦王、越王今日到殿下府中,不知是受殿下相邀而来,还是不请自来呀?”

    “原是他们主动登门,邀我到终南山中狩猎。我接到先生传讯,便要他二人陪着染干在府中吃酒,候得一时。”

    “某有一言相告,还望殿下思之。”长孙晟突然正色说道。

    杨广见长孙晟神情庄重,不由得一怔之下勒紧了手中的缰绳,跨下的大青驴仰脖生“咴咴”两声尖叫,停下了脚步。

    “别停,咱们边走边说。”长孙晟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张须陀等人,轻声叮嘱杨广道。

    自打结识长孙晟以来,杨广还从未见他如此过,忙抖一抖缰绳,大青驴迈动四蹄,“踏踏踏”地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殿下虽短期内不会离京出镇,但已获准开府建衙,无形之中与秦王、越王已有所不同,因此,恕某冒昧,奉劝殿下,此后行事,一切须当慎之又慎,免遭人非议才是。”

    自穿越以来将近一百天的时间里,杨广多和古代的帝王、将相打交道,早已习惯了他们话中藏话,一语双关,旁敲侧击的说话方式,陡然听到长孙晟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不免大感意外,不禁脱口问道:“先生可是看到,听到了什么?”

    长孙晟忙摇头摆手道:“殿下多虑了。某只不过是有感而,徒劝殿下两句,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别的意思。”

    眼瞧着长孙晟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杨广大感困惑不解,依长孙晟在自己面前一惯低调、自谦的处事风格,他决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端起师父的架子,训诫自己要谨慎行事。莫非他的确看到,抑或是听说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又不便向自己明说,才会这样?

    长孙晟警告杨广的话一说出口,连他自己也后悔了起来,自此以后,无论杨广怎么探问,他都再闭口不提有关杨广为人行事的一个字来,令杨广既心怀疑虑,又颇摸不着头脑。

    待两人相跟着回到晋王府,走进正殿,不约而同地尽皆大吃了一惊:但见正殿之内,几案上已是杯盘狼籍,杨俊、杨秀兄弟二人醺醺然一人伏于几案之上,一人仰面朝天瘫倒在地上,俱是不省人事,只有客人染干尚且独自一人端坐于几案后,双手捧着根几乎吃净了的羊腿儿,还在大嚼大咽。

第157章 酒场如沙场

    “来人哪。”杨广大喝一声。

    鲜于罗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眼神怯怯地望着杨广。

    “哟,一下子又来了三个。”染干喝得也差不多了,扔掉手中的羊腿儿,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长孙晟和杨广,口齿不清地说道,“来来来,咱们再喝上三碗。酒场如同沙场,他们两个不是我的对手,你,你俩再来。”

    “这是怎么回事?”杨广怒气冲冲地瞪着鲜于罗,问道。

    “两位王爷要同染干王子比拚酒量,我过来劝,反被越王一脚踢了出去,所以......”鲜于罗满腹委屈地答道。

    “染干王子,我奉皇上圣旨,特来正式答复你:大隋皇帝陛下已诏准突厥沙钵略可汗使节处罗喉父子一行明日离开长安,返回突厥。”长孙晟紧绷着脸,走到染干身前,朗声对他宣旨道。

    “你是说,我们明天就可以走了?”染干乜斜着一双醉眼,瞄了长孙晟一眼,“啊,你是我师父长孙晟,师父,咱俩喝一个。”

    “立即把他送回馆驿去。”长孙晟回身向随从他前来的家人吩咐道,“传命给驿吏,未经我的允许,处罗喉父子离开长安前不得踏出馆驿一步。”

    两名身强力壮的长孙府家人答应一声,上前一边一个,架起染干就往外走。

    “师父,我不能走,咱们还没喝酒呢。”染干却撒起了酒疯,奋力甩开两名家人,趔趄着冲到长孙晟面前,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大声说道,“我拜你作师父,到今天也有二百多天了吧,你却从没有教过我一天的箭法。今天,我要和你比试比试酒量,要是你输给了我,我便不认你作师父。”

    杨广听染干酒后吐真言,趁着酒劲儿,将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都说了出来,既感到气恼又觉得好笑,上前拉住染干,指着瘫倒在案上、地下的杨俊、杨秀两个兄弟对他说道:“你睁开眼好好瞧瞧,他们两个一个十二岁,另一个才十一岁,还是两个孩子,你把他们喝倒有什么能耐,有本事,我来陪你连喝三大碗。”

    “你是谁?”染干张着眼凑近了杨广,上下打量了两眼,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我的师弟,我不要在这和你喝酒,要喝,咱们到都斤山再喝。”

    长孙晟冷冷一笑,冲两名家人作了个手势,两名家人再次上前,架起染干就走。

    “殿下,他没有喝醉,这是在借酒遮脸,试探你呢。”

    “鲜于罗,你去花圃带我的话给江陀子,要他挑几株上好的木芍药,送到馆驿赠予染干。”杨广仍没忘记染干曾向他讨要过的木芍药,大声吩咐鲜于罗道。

    长孙晟走近瘫倒在地的杨秀身边,俯下身从他手中捡起一样东西,拿给杨广看:“殿下,咱们回来之前,染干至少已和越王比试过箭法了。想必越王不是他的对手。”边说边在殿内四周张望着,最终将目光定格到了距杨秀瘫倒的位置约有两丈开外的一面墙上。

    杨广从长孙晟手中接过那样东西,仔细观瞧,却是一枝长仅三寸有余的短箭,锋利的箭头闪着寒光。

    “先生,这是什么箭?我可从来没见过杨秀使过这种箭。”

    “呵呵,染干的看家本领——甩手箭。”长孙晟冷笑着向杨广解说道,“当初他求我收他为徒时,我曾考校过他的箭**底,当时他就使出了甩手箭,不过不知他有意,还是无心,今天在此处,一不留神倒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功力。殿下,你来看。”

    长孙晟走到那面墙根前,弯腰从地上拾起与杨广手中一模一样的一枝甩手箭,将箭头冲向杨广,示意他看箭头上钉着的东西。

    杨广定睛望去,不禁倒抽了口凉气:那枝箭头上赫然钉着只黄豆大小的爬虫,锋利的箭头从爬虫小小的身体当中直贯而入,一箭毙命,最可怕的是,一箭甩中爬虫,将其击落,而爬虫的身体却仍保持完整,没有任何残缺。

    杨广曾听长孙晟说过,箭法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能将百步开外的一片树叶穿胸而过,而不伤及叶片上的余脉。如果眼前这枝甩手箭确是染干射出的,那么单就这份手上的力道而言,就足以骇人听闻了。

    “原来染干在拜先生为师之前,就是一位擅使甩手箭的高手。可先生,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何要在今天来向我辞行之时,有意露上这么一手呢?是单纯为了向杨俊、杨秀炫耀箭法,还是另有深意?”

    “说来也很简单,染干有意在两位小王爷面前使出甩手箭的功夫,同他大伯沙钵略可汗摄图突然出兵攻占临榆关的目的大同小异,无外乎是欲向殿下这位不日即将出镇并州,直接同突厥打交道的藩王示威、提出挑战而已。当初,我虽答应收下他为徒,但一直不肯轻易将骑射之术传授给他,先考虑到的是染干身为突厥人,其次也担心他对我有所隐瞒,未使出全部功力即通过了我对他的考校,现在想来,唯觉一份庆幸啊。”长孙晟说着,顺手将那枝短箭向殿外掷去。

    杨广但见一道寒光从眼前掠过,那枝甩手箭已飞得无影无踪了。他也是年少好奇心重,当下呼唤张须陀去将箭捡回来,欲一观长孙晟的箭法如何。

    片刻后,张须陀手中高举着那枝甩手箭,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冲杨广叫道:“长孙将军果然神射无双,王爷请看。”

    甩手箭上赫然钉着一只秋蝉。更令杨广咂舌不已的是,长孙晟随手甩出的这只短箭不仅射中了一二十丈开外趴伏在树枝间的秋蝉,而且只钉穿了秋蝉的翅膀,而没有伤及它的性命。

    “先生,你一定要把这手绝技传授给我。”这下,杨广对长孙晟可谓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全然忘记了长孙晟的女儿将来会嫁给隋朝的掘墓者——唐太宗李世民,兴冲冲地请求道。

    两个月朝夕相处下来,长孙晟早已瞧出,杨广并无半儿学武的根基,即连骑驴都像是初学不久的,若以他目前的箭法,不要说练得和染干一样,能于两三丈外箭穿爬虫,就是能于五十步开外箭穿靶心,至少也得花上三五年的功夫。他今天之所以要露一手绝技给杨广看,原是不想杨广被染干的甩手箭法唬住,还未曾出镇,就对突厥人心怀怯意罢了。

    “请殿下放心,但凡某所习之技艺,对殿下必将倾囊而授。只是习练箭法和读书作文道理是一样的,不经过日积月累,是万万不成的,所以还请殿下耐下心来,一步一步来。”长孙晟意味深长地答复道。

第158章 目标锁定关自在

    当日晚间,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之后,杨广再次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之中。

    毕竟,要练得像长孙晟那样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对他来说尚是件可望不可及的事情。而如今摆在他面前的现实却是,在刚刚获准开府建衙之后,一夜之间,因突厥人兵攻占了临榆关,而使得父皇又把自己撂在了一边,改任自己的六叔——卫王杨爽为行军元帅,即刻北上对阵突厥。

    自己倒底要做出怎样的惊人之举来,才能使父皇母后放心把并州交到自己手上,从而使自己获得直接统兵御敌,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杨广心不在焉地胡乱吃了几口饭,就屏退左右,把自己单独关到了寝殿内,从怀中摸出那只宝贝手机来,边在手中来回摆弄着,边在寝殿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苦思冥想着应对之策。

    若是换做旁人,自是巴不得别人在阵前冲锋陷阵,而自己则可以心安理得在长安城中高枕无忧,坐享其成呢。可偏偏杨广不这么想,好容易实现了一场千年魂穿,自己怎么着也不能和历史上的那些个奸臣佞子一样,只会整天算计人,一件像样的好事都干不来吧。同时,他也无法容忍自己什么也不干,毫无作为,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白白浪费改写历史,创造历史的大好良机。甚至,他还想到,倘若自己六一节那天落入水中,并没有死,将来有一天还能穿越回千年之后,他总不能对那一世的家人、老师、同学、朋友们说,他在隋朝当了回杨广,大大地享受了一回荣华富贵,拱手将江山交给了下一任皇帝李渊,又穿了回来吧。

    作为一个在另一世的历史爱好者,杨广的三观还是颇正的:现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建功立业,办成几件足以让别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来,彻底颠覆后人对杨广的看法。

    然而,当杨广手中摆弄着手机,来来回回在寝殿内边踱着步,边挖空心思地思索着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局时,他颇有些气馁地现,自从穿越以来,自己的确还没有干成过一件能足以促使父母放心地把并州交给自己统掌的大事来。

    虽然,那位有高度嫌疑的赤髯少年所在的“江南岸”酒楼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奏报,而被父皇杨坚借故差人查封了,但最初现赤髯少年有南陈奸细嫌疑的是屈突通;

    虽然,在那座神秘的石屋院现了前朝末代皇后司马珞和尉迟芳林,并初步锁定了杀害会真和尚的凶手就是花姑豢养在所谓的甜水路暗道之中的血蝙蝠,由此直接促成了父皇诏准自己开府建衙,但若凭心而论,功劳多半应归于最初查访至石屋院的鱼俱罗。

    ......

    尔今,既然无论是年岁经验,还是能力武功,都要出自己一大截的六叔杨爽实际上代替了自己的位置,那么接下来,自己必须做出一件杨爽办不到的事来,才能尽快争得出镇并州,为国建功的机会。

    杨广闷头苦思良久,最终把目标锁定在了南陈隐秘情报机构的副领关自在身上。

    依他掌握的情况推测,即使花姑不是关自在本人,多半也是直接听命于关自在的一位得力干将,否则,以赤髯少年之能为,决不至替她效力。

    这么一想,杨广不由得顿足醒悟到:今早起,自己不是还寻思着锦上添花,要说到安若溪充做自己在万善尼寺中的内应,深挖出潜藏于万善尼寺中的南陈奸细吗,如今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怎么又转回来了?

    不对。早起自己欲带领张须陀、鲜于罗二人前往万善尼寺时,还只想着如何能捉到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得以从秘道逃脱的花姑和赤髯少年,而在武德殿中听高颖谈及南陈还有个堪称头号间谍的关自在潜伏于长安城中之后,自己意欲擒拿的目标自然就从花姑和赤髯少年这样的小角色身上转移到了关自在身上。

    倘若自己能够将关自在擒获,就意味着摧毁了南陈在长安城中,甚至江北的整个谍报网,这件事即使是六叔杨爽,恐怕也办不到吧。

    但是,据高颖说,这位真名唤做关自在的“雁巢”副领,纵使是在南陈位居直阁将军,整天随侍在南陈皇帝陈顼左右的裴蕴,对他也知之甚少,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长安城居住有数十万人,谁才是那位神秘的关自在呢?

    想到这儿,杨广又不禁感到茫然起来。

    他手抚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过筛子一样在脑海里逐个过滤着自己手中掌握的查案资源:

    先,屈突通和鱼俱罗统率的一百名禁军是奉旨协助自己查破会真和尚横死案的,昨日父皇虽在大朝会上公布了会真的死讯,却未透露其真正死因,因此,在父皇诏命两位将佐率军从大庄严寺撤回长安宫之前,这支力量至少在名义上仍归自己统辖。

    其次,自己在太学的席师父苏威如今身兼京兆尹之职,负有维持京畿治安之责,必要时自己或可求助于他。

    第三,就是自己今早起欲去说服的安若溪。安若溪并非北周千金公主,如今的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这一目前已可确定,并且从自己无意中窃听到的安若溪第二次与染干会面时对待他的态度中,也可推断出她并无意充当突厥的内奸,如此一来,可以说服她暂时充做自己在万善尼寺中的内应,协助自己盯死万善尼寺中的一干僧尼。

    最后,则是自己府中现有的护卫和仆从了。兴许还有表兄李渊?杨广随即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过于天真的想法:李渊只会卖力取悦母后,决不肯真心实意地帮助自己的。旁的事不说,单说昨天谢讽被黑那件事,杨广对他的怀疑就远远过丁三儿。不过,虽然不能向李渊透露半儿自己欲擒拿关自在的想法,他手下的那个身手过人,却又呆板无趣的张须陀倒不失为一个好帮手。既然张须陀迫不及待地欲跟随自己一同出镇并州,那么自己为何不能好好使唤使唤他呢?

第159章 简单的活儿不简单

    欲一鸣惊人,以捉拿到南陈间谍头子关自在赢得父母信任,争取早日出镇并州的思路一经在杨广头脑当中确定下来,他禁不住又变得兴奋了起来。

    次日天蒙蒙亮,杨广就已醒透了。在萧萧、瑟瑟两名侍女的服侍下更衣、洗漱已毕,胡乱吃了东西,便急吼吼地带着张须陀、鲜于罗两人出了晋王府,直奔城南的万善尼寺而来。

    待至走出晋王府所在的府邸,迎面扑来一阵略带凉意的秋风,吹得杨广激凌凌打了个冷战,刹那间,热得胀的头脑也随之冷静了下来:万善尼寺偌大的一座寺院,寺内出家修行的僧尼有上千人之众,自己就这么贸贸然带着两名护卫一大早闯入寺内,岂不要打草惊蛇?再者,面对着多达上千的僧尼,即便是安若溪答应充做自己查案的内应,又从何查起呢?

    思虑至此,杨广停下了脚步,陡地转身向坊内折返了回来。张须陀、鲜于罗两人大清早从梦香中被唤了起来,尚在睡眼惺松、迷迷糊糊之际,冷不防被杨广带着坊里坊外一通折腾,鲜于罗头一个忍不住了,紧跟几步,凑至杨广身边,试探着问道:“王爷,是不是落下什么要紧的物事在府里了?您说一声,小的代您去取。”

    杨广虽然意识到不宜贸然前往万善尼寺,一时之间却想不起该从何入手清查可能潜藏于万善尼寺中的南陈奸细,听鲜于罗如此一问,倒是提醒了他,一边疾步向坊里走,一边吩咐鲜于罗道:“回府后,立即唤鱼府掾到正殿来见我。你和张须陀两个守在殿外,随时听候调遣,不得擅自离开。”

    鲜于罗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觑了一眼杨广的脸色,没敢再吱声,抢步向前,赶在杨广头前,回府传唤鱼赞去了。

    杨广回到府中正殿刚刚落座,鲜于罗已将鱼赞唤了来见他。

    “王爷,这么早唤老儿来,不知有何事吩咐?”鱼赞也是一头雾水,浑然不知小主子清早唤他到正殿来见,究竟有什么紧要的事要交待给他去办。

    杨广此时脑海之中经过对前世看过的若干悬疑剧的紧张回忆,已大致有了一个思路,遂有意模仿着侦探破案的样子,装做漫不经心地问鱼赞道:“鱼府掾,你知道长安城内的所有道观、寺庙归哪个衙门管辖吗?”

    鱼赞哪儿能想到杨广一早把自己唤来,却提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认真低头寻思了半晌,犹不十分肯定地答道:“老儿恍惚记得,万岁爷登极后,改革前朝官制,建立了三省六部,似乎道观、寺庙该归六部当中的礼部管辖。不过,也可能老儿说得并不确切……”

    杨广不满地撩了鱼赞一眼:“我就在殿中坐等,你将此事问明白了再来回我。记住,我问的是,哪个官府衙门里能查到长安城内每个出家之人的详细情况。”

    鱼赞因尚不知道杨广出镇并州之事已遭无限期搁浅的消息,心中暗想: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小王爷前儿才获准开府建衙,今儿一早不知抽的什么风,竟问起出家人之事来了,真是少年人的心性,想出一出便是一出啊。

    即便是心有怨言,但鱼赞对杨广交待下的差使却一儿也不敢怠慢,也不知道他到什么地方转了一圈,未过一柱香的功夫就满面笑容地返了回来,喜滋滋地向杨广禀报道:“回王爷,老儿现已询问明白,鸿胪寺下设宗玄署专管天下佛道及出家人之事,凡长安城中稍具规模的道观、寺庙中出家修行的道士、和尚、尼姑等,在宗玄署都备有底册。王爷要查哪个,老儿这便差人去查就是。”

    杨广腾地站起身,冲殿口守候的张须陀大声命令道:“张须陀,你带上十名识文断字的千牛军士,立即随本王到鸿胪寺宗玄署走一趟。鲜于罗,你现在就去大庄严寺面见屈、鱼两位将军,调取那晚石屋院中所有人的口供,回府候着,本王要一一审阅。”

    “王爷,此事要不要和唐国公打个招呼?”因杨广要调动本属李渊辖下的十名千牛军士,张须陀自感身份不够,于是提醒杨广道。

    由于晋王府中难以挑选出十名识文断字的护卫,杨广才要张须陀带上十名千牛军士随他去清查万善尼寺一干僧尼的底册的,此时见张须陀仍是一副刻板、不开窍的样子,不由得心头火起,沉下脸呵斥他道:“你尽管带上十个人随我走,如表兄事后问起,自有本王知会他一声就是。”

    按杨广的打算,在将捉拿的目标锁定在关自在其人,将重清查的地集中于石屋院秘道通往的万善尼寺之后,他要仿效古今中外名侦探破案的通常做法,先摸清万善尼寺和石屋院两处所有人的底细,尔后方可有的放矢,重对摸排后初步确定的嫌疑人做进一步的监视、侦查。

    然而,大大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率领着张须陀和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千牛军士来到鸿胪寺宗玄署,宗玄署的官员十分殷勤地为他们打开收藏有长安城中所有僧道尼等出家人底册的档房大门时,杨广不禁惊呆了:只见眼前这间与长安宫内举办朝会的临光殿相比也小不了多少的档房内,竹简、帛册堆积的像一座座小山似的。不要说他带来的十名千牛军士,就是人手再多上十倍,要清查完这座档房内所有出家人的底册,至少也得花费半年的功夫。

    “这档房内存放的出家人底册为何如此之多?”因担心泄密,杨广只对宗玄署中当值的官员谎称要清长安城中所有出家人的底册,见此情形,遂惊诧地问当值官员道。

    “回禀晋王殿下,这间档房内存放的不单单是目下在世的长安城中出家人底册,而包括了晋朝以来两三百年间所有在长安城道观、寺庙修行过的出家人在内。王爷要查哪座寺观,只管向在下说明,在下自有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到王爷要查的人的。”宗玄署是个极冷僻的衙门,在这里当差的官员不要说像杨广这样的皇子、亲王,就是连本衙门口鸿胪寺的长官,平日里都难得见上一面,因此,这位当值的官员对待杨广自是十分着意巴结、逢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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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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