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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85章 三道圣旨

    次日辰时,杨广准时派人将杨约接来行台衙署,在议事厅内齐聚僚属,聆听杨约传达圣旨。

    杨约带来的圣旨一共有三道。

    他先是宣谕了杨坚根据杨广的具折叙功,奖赏河北道行台有功之臣的一道诏书。在这道诏书中,李彻因率军一度收复白道州,并与李渊共同率军出关,接应杨爽顺利撤回关内,立下了首功,被杨坚册任为定州刺史,晋勋阶为上柱国;段达、鱼俱罗等晋王骠骑营将佐因护持杨广有功,各晋阶两级;刘方、赵才等新招募来的将佐也因功被破格赐予了仪同的勋阶……

    待一应立功受封晋阶将佐跪拜谢恩已毕,杨约又展开了第二道诏旨,面向杨广朗声宣读起来。

    这第二道诏旨是杨坚对杨广之前委托裴矩转呈的关于在河北重修佛寺、重倡佛法的请示奏章的答复诏旨。

    杨坚不但诏准了杨广重修佛寺、重倡佛法的请求,而且为即将在河北道治下诸州府兴建的佛寺定了统一的寺名,俱都称做“兴国寺”,特准杨广在并州动用官帑修建一座“大兴国寺”,其寺中住持将做为受朝廷正式册封的僧监,统一负责管理河北一带佛教事务。

    这道诏旨不但对杨广倡议在河北前齐故地恢复兴建佛寺、重倡佛法给予了充分肯定,而且给了杨广一项特别重要的权力,遴选有道高僧,统掌河北佛教事务。要知道,依隋初朝廷内各项事权的划分,凡涉宗教事务,概由中央直接掌管,任何藩王,不经皇帝特别授权,是不能插手佛道事务的。杨广能够被诏准在当地遴选僧监,统一管理河北一带佛教事务,就充分表明,杨坚对他出镇并州以来的种种表现是极为满意的,同时,也由于这道诏旨,相较杨俊、杨秀两位与杨广前后出镇外藩的皇子,杨广无疑又领先了一步。

    两道诏旨宣罢,杨约才笑眯眯地屏退众行台僚属,唤出早已被接至行台衙署,在侧室等待多时的萧厄,请小夫妻二人并排跪伏于自己面前,展开第三道诏旨宣读了起来。

    自然,这是一道赐婚诏旨。高高在上传旨的杨约满怀喜悦,而匍匐于地听旨的杨广和萧厄两人却各怀心事。

    自杨约差人请出萧厄,杨广连正眼都没瞧她一眼,心急火燎地只待杨约宣读罢这道赐婚诏旨,他好将杨约单独留在行台衙署,详细向他询问安若溪的去向。

    而萧厄却与杨广不同,她在父王萧岿赏赐给她的两名贴身侍女赤芍、绿萝的搀扶下,头戴幕篱一走进行台议事厅,两只眼睛就开始不住地打量起杨广来了。此次被送来并州与杨广成亲之前,她在长安也住了有二十几日,曾命侍女出外详细打听过未来夫婿的相貌、才略,打听的结果令她还算是满意。今日被杨约请出来与杨广并肩站在一处接旨,萧厄心中竟莫名地激动起来:毕竟,身为女儿家,她即将面临自己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道关口,纵是自幼生长于山林之间,天性洒脱的萧厄也免不了会感到惶恐和不安。

    令萧厄颇感到惋惜的是,从她走进议事厅,直到与杨广并肩跪伏于地,听杨约宣读完赐婚诏旨,又在两名侍女搀扶下离开议事厅,她只看到了杨广的背影和侧身,没能从正面看清杨广长得什么模样。

    待议事厅内只剩下了杨约和杨广两人,杨广遂开门见山地向杨约问道:“前些时,本王曾差赵才回京送信,恳请父皇、母后允准我迎娶府中侍女安若溪为妾,不知杨令使知否?关于这件事,父皇、母后没有恩旨下达吗?”

    杨约虽因年幼失势,至今尚未娶妻,然察言观色,已知安若溪实是杨广衷情之人,便皱着眉头答道:“在下对此事所知不多,只是在奉旨离开长安以前,娘娘曾交待下一句话给在下。娘娘念及萧氏王妃远离故土,身边又少体已之人,说是王爷身边有位侍女,出身江左,与萧氏王妃也算得是同乡,命在下到并州见到王爷时,捎话给王爷,送这位侍女服侍萧氏王妃......”

    昨晚赵才的话果然属实,母后的确要把安若溪从自己身边支走。只是不能确知母后如此做,是默认安若溪还俗了,还是另有别的打算?

    杨广心中犹疑不定,抬眼望见杨约一副为难的神态,知他于此事无甚关涉,也不再向他过多地追问此事,只借口自己与后梁公主尚未成亲,请杨约宽限几日,晚些时再送安若溪到萧厄身边服侍。

    杨约因此事颇为敏感,不想牵涉其中,遂卖了个顺水人情给杨广,了头,算是默许了。

    “皇上得知王爷到达并州之后,现仍居住于行台衙署内,称赞王爷以朝廷政务为要,祟尚节俭,曾要在下传口谕给王爷,待王爷与王妃成亲之后,便可挪往晋阳宫去住。还望王爷莫要推辞。”杨约存心恭维杨广道。

    自己不住晋阳宫,原是嫌弃这座宫室原是亡国之君,前齐后主高纬的居住,并不是出于什么别的考虑,此时听杨约传达父皇杨坚的口谕,要自己完婚后与萧厄一道挪进晋阳宫去住,杨广羞愧之余,随即想到的是:晋阳宫要比自己现在居住的小院大上百倍不止,真要挪到那儿去住,到时倒可以找理由避开后梁公主,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杨约一行抵达并州的第四天,便是来和为杨广和萧厄二人算定的成婚吉日。由于其时隋朝和突厥两国罢兵休战已有一段时日,百姓们不再担忧突厥随时会来侵扰,兼之一场大战之后,包括众行台僚属在内的一班吏员、军士们也想趁晋王成婚之际,大家伙好好乐上一乐,因此,早早地就在并州城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打算隆重地为杨广和萧厄举办一场婚礼。

    事到临头,杨广反而有些发悚了:穿越前,他毕竟只是个小六的学生,即使满打满算,至今也不过才是初一上学期的一名初中生,一想到自己明天马上就要和一位远道而来的陌生女子结成夫妻,杨广甚至产生了小孩儿耍赖,立马逃出并州城去躲避的念头。

第386章 新婚前夜

    安若溪至今尚不知道,待杨广成亲之后,她就将离开杨广身边,服侍萧厄去了,自杨约一行送萧厄到并州与杨广成亲以来,安若溪一直忙于张罗着替杨广准备下新郎的袍服、披挂等物,压根儿也没想到更多,直到杨广即将与萧厄在并州城中举行成婚大典的前一晚,她被杨广唤至自己的寝房,眼见得杨广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将要成亲的喜悦,反倒明显地表露出焦燥和不安,呆呆地坐在房内,恋恋不舍地凝视着自己,安若溪才恍然察觉到:明天一过,自己就再不能像先前那样与杨广亲密相处了,心头也不禁掠过一道阴影。

    “王爷怕不是担心自己睡相不雅,待到明晚洞房花烛之时,恐招新娘子嫌弃?”心中虽也对杨广不舍,安若溪却强自按捺着涌上心头的悲戚,有意跟杨广开着玩笑。

    “若溪,我怕......”杨广站起身,拉着安若溪的手同她并肩坐下,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听说呀,皇上、娘娘给王爷送来的这位新王妃模样长得可俊啦,王爷怕什么呢?”安若溪佯装听不懂杨广话中的真意,依然同他玩笑道。

    “我是怕,明日之后,你我二人再也难以像今晚这样相处了......”杨广鼓足勇气,决定在成亲之前,将安若溪要去服侍萧厄的消息告诉她。

    “王爷不必牵挂于我。”为避免叫杨广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泪水,安若溪忙起身,掩饰着偏过身,替杨广倒了一碗茶水,回身递给杨广,淡淡地说道,“若溪有幸侍奉王爷左右,已是心满意足了,决不敢奢求王爷赐什么名份,今后王爷有了王妃陪伴,若溪也可以放心了。”

    “母后,母后要我送你去服侍那位后梁公主,明日一过,你就要到她身边当差了......”杨广低着头,语速飞快地向安若溪说道。

    “嗯,既然娘娘懿旨已下,安若溪敢不从命?”安若溪起身向杨广施了一礼,随即惊讶地问他道,“娘娘什么时候知道我随王爷来并州了?她没有别的旨意?”

    到了此时,杨广也不再向安若溪隐瞒,遂把李渊劝自己打发她离开自己身边,自己因顾忌李渊回到长安后,会向母后透露她仍陪伴自己左右的消息,便派赵才回长安送信,正式向父皇、母后提出请求,要迎娶她过门的前后经过简要向安若溪叙说了一遍,临了,再次拉起安若溪的手,向她许诺道:“你放心,母后此次虽然没有答应我的请求,但也只是要你去服侍那位后梁公主,并没有再多的发落,多此一年,少则三个月,我必再向母后提出请求,给你一个名份。”

    安若溪忙伸手堵住杨广的嘴,反来劝慰他道:“若溪自知曾与公主有过一段主仆情谊,招娘娘生疑,但得王爷身边有人照料起居,哪怕要若溪重入佛门,一生修行,又有何忧?天下像若溪这样的女子比比皆是,王爷千万不可因若溪一人,而见怨于娘娘,疏远了母子亲情。再说,若溪只是奉命去服侍新王妃,与王爷还可时常相见的,王爷也用不着急于给我什么名份,反倒招惹外人见笑,于王爷的名声不利。”

    “我,我宁可同你一道出家修行,也胜似如今这般。”杨广被安若溪一片真情深深地感动,头脑一热,冲口说道。

    “傻子,明天便要成亲了,现在还说这样的浑话。”安若溪起身,微笑着嗔道,“我还要去看看,萧萧、瑟瑟两个为王爷明日成亲准备的吉服都妥当了没有,王爷还是早早地安歇吧。”说着,也不待杨广再说什么,径自出房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广就听到院外锣鼓喧天,响作一片,才从床上坐起身,房门外已有萧萧、瑟瑟两个捧了花团锦簇的新郎吉服,来请杨广更换吉服,好去萧厄下榻的馆驿接新娘子到晋阳宫正殿拜堂成亲。

    杨广大睁着两只眼睛,向萧萧、瑟瑟两人身后望了望,不见安若溪的身影,遂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若溪呢,她怎么没来?”

    “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您昨晚打发安姐姐去新王妃那里服侍了吗?怎么今儿一早起就问起安姐姐来了?”瑟瑟心直口快,捂着嘴咯咯笑着答道。

    “她,她昨晚就去了新王妃那儿?”杨广脸上登时没了笑容。

    安若溪从杨广寝房出来,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绪,回到自己的寝房,趴在床上,失声痛哭起来。哭罢多时,她才强打起精神,坐至铜镜前开始梳理妆容。方才杨广告知她,皇后要把她派去服侍萧厄的时候,冰雪聪明的安若溪就猜到了独孤伽罗这么安排的真正用意:派自己去服侍萧厄,既能够顺理成章地将自己调离杨广身边,也避免了和杨广直接产生冲突,导致母子间失和,同时,还可利用萧厄这个未过门的儿媳来监看着自己,真可谓是一举三得呀。

    同时,安若溪也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今晚便瞒着杨广,主动去萧厄那儿报到。她相信,自从独孤伽罗得知了她仍陪伴在杨广身边之后,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暗中监视,及时密报给远在长安宫中的独孤伽罗。因此,她要争取主动,向独孤伽罗表示对她所做决定的绝对服从,以免给杨广,也给她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与杨广成亲前夜感到莫名地发悚截然不同,被送来并州与杨广成亲的新娘子萧厄,在新婚前夜却沉浸在对婚后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之中。

    从在行台议事厅和杨广一道领受了杨坚的那道赐婚恩旨之后,萧厄就真真切切地预感到了,从今往后,她再不是那个高高地挽起裤腿,和一帮山里的野孩子在溪边肆意玩耍的乡下少女了,在她的身边,会时刻陪伴着一位身材修长、相貌俊朗的少年王子,两人一同吟诗,一同弹琴,甚至有朝一日,生出一大群孩子......

    如同千万名同龄的少女一样,一旦亲眼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夫君,先前由这桩从天而降的婚事带给她的所有抵触、厌恶、惶恐便都烟消云散了。代之而来的,则是同寻常少女差相仿佛的春思和春情。

    安若溪的夤夜到来丝毫没令萧厄感到唐突,反倒凭借着女子特有的敏感,她似乎猜到了这位美若夏花的年轻侍女和杨广之间有着不同于主仆的特别情谊。

    “这么说,你是瞒着你家晋王,来到我这里的?”萧厄听安若溪简要地说明来意,不禁脱口问道。

第387章 良辰吉日乎?

    “启禀王妃,婢女才从王爷口中得知了娘娘的旨意,不敢有一刻地迁延和耽搁,恳请王妃就收留下婢女在身边服侍吧。”安若溪在萧厄面前,低眉顺眼地据实禀告道。

    在抵达并州前,萧厄已听杨约说起过,皇后要将杨广身边的一名侍女调来服侍自己,却没想到安若溪会在她与杨广成亲的前一晚自己跑到馆驿来见自己。

    好在萧厄自幼寄养于别家,不懂得皇室之中许多的规矩,见安若溪模样出众,谈吐得体,心中自然而然地对她产生了一份好感,遂想着只要明日和杨广成了亲,当面把话说开,安若溪迟一日早一日来自己身边服侍,断不会引得杨广生气,便留下了安若溪。

    萧厄以往虽也见识到江南乡下人家娶亲,可与今天并州城内的派场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到辰时,新朗官儿杨广准时到达馆驿,来接萧厄前往晋阳宫。萧厄头上蒙着大红盖头,在赤芍、绿萝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步出馆驿,登上一辆两匹枣红马拉的驮轿,在杨广骑马的引导下,缓缓朝晋阳宫而来。

    一路之上,萧厄只听得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真比江南过年时还要热闹许多。她独自坐在驮轿之内,为驮轿外的喧闹声响所吸引,忍不住悄悄地扬起盖头,掀开一角轿帘,偷眼向外望去:但见街道两边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观看晋王成亲的男女老幼,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笑意,从馆驿通向晋阳宫的一路上,已提前铺上了厚厚一层黄土,并经有司衙门差人用净水细细地洒过一遍,车马从上面走过,扬不起丝毫尘土,道路的两侧,列队站满了身穿皮甲,手持刀矛的隋朝军士,将拥挤的人群和迎亲的车马队伍分隔开,更令萧厄感到新奇的是,每当她的驮轿经过时,道路两侧的隋军军士都会彼此将手中所持的刀矛互相碰撞,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摩擦声,同时,齐声呐喊着:“恭贺晋王大婚。”

    雄壮有力、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与街道两边百姓人群中发出的欢笑声夹杂在一起,令萧厄感到了前所未有过的满足和欣喜:这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道路两边,都是为了祝贺我今日成亲来的,是我给他们带来了欢笑和喜悦,这可比师父所说的治病疗伤带给人们的欢乐大多了。

    晋阳宫正门前,以张威、王韶两位行台仆射为首,上百名身着簇新袍服的河北道行台官员排列成两行,早已等候多时,待杨广在宫门前翻身下了马,按照典仪官的指示,登上驮轿,将头蒙盖头的新娘抱下驮轿,迈步走进晋阳宫,晋阳宫门前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萧禹作为陪伴新娘远嫁的压轿郎,在今日的成婚大典上享有格外的尊荣,只有他能够跟随在新郎、新娘身后,一同步入晋阳宫正殿,并将在婚仪结束时,亲手将姐姐牵至姐夫面前,作为娘家人的代表,把萧厄托付给杨广。

    杨广穿越前曾跟随父母参加过不止一次的婚礼,令他惊诧不已的是,早在一千多年前的隋朝,就已经开始流行新郎抱新娘下车,两人并肩步入婚礼现场了,并且,在萧厄身后,还跟着一个可爱的“花童”,只不过萧禹手中捧着的并不是鲜花,而是代表着新娘嫁礼的一幅绮罗。

    一刹那间,杨广甚至感到有些恍惚了,分不清正在进行的是一场现代中西合壁式的婚礼,还是纯粹按照中古时习俗举办的一场皇家婚礼。

    由于杨坚、独孤伽罗无法亲临婚礼现场,在传诏钦差,长秋监令杨约的主持下,杨广和萧厄这一对新人面向高高供于晋阳宫正殿之内的赐婚恩旨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就算是拜谢过天地、父母了。

    按照仪程,新郎新娘向赐婚恩旨行过拜谢大礼后,还需由杨约当众宣读一遍赐婚恩旨,尔后将这道恩旨当众交到杨广手上,整个婚礼就算完成。

    然而,就在杨约请下供奉于大殿上的赐婚恩旨,在手中展开,准备当众宣读之时,晋阳宫的大殿之外却突然刮起了一场狂风,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是晴朗的天空上乌云密布,天色陡然暗了下来,紧接着,黄豆大小的雨便从厚厚的云层中砸落了下来。

    古人最重视天象。明明是经来神仙测算出的良辰吉日,为何婚礼才进行到了一半,天气就起了如此大的变化?杨约手捧圣旨,望着大殿外风雨交加的一片晦暗,惊得面如死灰,一时间竟想不起要当众宣读恩旨了。

    不单是杨约一个人被突然变化的天象给吓倒,晋阳宫大殿内外所有参加杨广和萧厄婚礼的官员和随侍人等也都受到天气的影响,

    不约而同地将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殿外的天气上面。做为婚礼主角的一对新人反被晾在了正殿之中。

    站在观礼队列前的王韶见此情形,忙跨步向前,凑近杨约,压低声音提醒他道:“杨令使,此乃五六月间并州一带常见的过堂雨,不消一时三刻便会风停雨住的,不必太过在意,还是请速速宣读恩旨吧。”

    杨约这才惊醒过来,意识到了方才自己的失态,忙不迭地展开圣旨,响亮地弹嗽两声,提醒大殿内外众人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婚礼上来,大声地宣读起了赐婚恩旨。

    尽管经王韶的及时提醒,主持婚礼的杨约很快恢复了镇定,婚礼仍按原定的仪程正常进行着,然而,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因这场突出其来的狂风疾雨而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有今天婚礼上的两位主角,杨广和萧厄,对此浑不在意。

    杨广是因压根不相信有所谓的良辰吉日这一说,虽然穿越前他小学尚未毕业,但也从常识课上学到了四时天气变化皆有一定的规律,故而对殿外天气突然由睛转阴并不感到稀奇。

    萧厄却由江南一带盛行的习俗,非但没有对婚礼现场天气的突变感到忧虑,反而产生了一丝喜悦:依江南习俗,凡迎娶之时遭逢阴雨天气,就喻示着新娘精明能干,嫁到婆家之后会成为这一家的内当家。

第388章 一回眸间

    晋阳宫的正殿外风雨如晦,殿内婚礼依旧照常进行。可是,在此之后不久,一件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杨约为弥补自己方才的失态,有意在当众宣读赐婚恩旨时将声调提高了八度,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将一道赐婚恩旨宣读得像一篇辞藻华丽的歌赋一般,好容易收拢住了在场众人的心思。

    在场众人听杨约宣读罢恩旨,随杨广、萧厄两人跪倒向皇帝皇后谢恩已毕,接下来便轮到了压轿郎萧禹出场,代表娘家人将姐姐带到杨广面前,交给他了。

    萧禹年纪虽小,却并不怯场,在众目睽睽之下,挺身出列,上前牵起姐姐,亦步亦趋地将她带至杨广面前,正要将萧厄交到杨这方手中,就听从殿外不知什么地方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叫声:“有人行刺!”人群之中仿佛有人跌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寒光从殿外的某个角落直奔着杨广便飞了过来。

    张须陀做为杨广的贴身护卫,就站在杨广身后不远的地方,一眼望见殿外有人欲用暗器行刺杨广,也顾不得理会许多,纵身向前,一把将杨广推出一丈开外,向前扑倒在地,而他自己却已来不及躲闪,肩头被从殿外飞来的飞镖刺中,立时淌下血来。

    殿内的观礼众人行列之中,李彻大吼一声:“保护王爷,捉拿刺客!”迅速地跃至杨广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杨广。

    这一下变起仓猝,杨广腿伤初愈,冷不防被张须陀奋力向前一推,收势不住,翻身扑倒在地,只觉左腿伤处钻心的一痛,欲要挣扎着站起身,却已站不起来了。

    萧禹头脑最为冷静,见势不好,忙拉起姐姐躲到了一根殿柱之后。

    待杨广在纷纷围拢上来护持的众人搀扶下,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时,鱼俱罗和段达二人已相跟着窜出殿外,将那行凶的刺客给当场擒获了。

    这是一名宦者装束的老者,当鱼俱罗跃至殿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把他牢牢拎在半空之时,他并没有竭力地挣脱,而是迅速地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塞进了自己口中,尔后两眼一翻,便一命呜呼了。

    “王爷,是安姑娘受了伤……”正殿外,已炸了窝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冲着殿内喊了一嗓子。

    杨广骤然听到这一声喊,只觉头脑之中“嗡”地一声,左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若溪,若溪在哪里?快,快叫郎中。”到了此时,杨广再顾不得自己新郎官儿的身份,吼叫着拚命分开众人,跑出了大殿。

    大殿外的台阶之上,仰面躺倒着的,果然是安若溪。她左胸上插着一支飞镖,脸色发青,人已经晕死了过去。

    显然,装扮成宦者,混入晋阳宫的这名刺客今天头一个要刺杀的目标并不是杨广,而是安若溪。

    杨广跌跌撞撞地跑到安若溪近前,俯身将她抱起,伸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嘶声呼唤道:“若溪,你快醒醒啊!”

    可是,刺客射出的这支飞镖不仅刺进了安若溪的胸口,而且飞镖上还喂有毒药,无论杨广怎么呼唤,安若溪依然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王爷,还是让我来瞧瞧吧。”萧厄不知什么时候已跟着杨广跑出了大殿,自己揭去蒙在头上的盖头,冲杨广说道。

    杨广正在痛不欲生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抬起头一回眸,正和萧厄四目相对,两人几乎同时“啊”了一声。

    萧厄惊叫出声,是因为杨广一抬头间,使她得以看清了仰卧于杨广怀中的安若溪铁青的脸色,立马意识到插进她胸口的那支飞镖上喂有毒药。

    而杨广这一回眸间,却是头一回看到今日和自己成亲的这位新娘的真正面目:竟然是她!多少次曾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神秘的白衣女子,居然会是自己这一世的妻子!

    就在杨广因认出萧厄就是那位屡屡出现在他梦中的白衣女子而瞠目结舌的同时,萧厄已在他面前俯下身,仔细查看起了安若溪的伤势。

    “赤芍,去取我的金针来。”萧厄凑近安若溪,提鼻嗅了嗅从她胸口处流淌出的鲜血,头也不抬地向身后紧随而来的侍女吩咐道。

    “你,你这是在为她疗伤?”杨广看着萧厄从赤芍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锦匣,打开锦匣,拿出一根根金针来依次插进安若溪脑后、耳根等处,惊讶地向她问道。

    “我这是先用金针刺穴的办法暂时封闭她体内的经络,以免毒液在她身体内扩散开来。至于能否救活她,现在还不好说。”萧厄全神贯注于替安若溪疗伤,压根没留意到杨广盯着她的眼神已起了明显的变化。

    婚礼上出现刺客,新郎新娘忙于救治被刺成重伤的安若溪,使得这场屡遭变故的婚礼已难以继续进行下去了。好在既定的仪程已接近尾声,勉强也可算做不幸之中的万幸吧。杨约垂头丧气地看着大殿内外乱成一团,自己安慰自己道。

    经过萧厄的全力救治,当晚接近三更时分,安若溪终于苏醒了过来。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儿啊?”安若溪吃力地睁开双眼,头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杨广那张熟悉而充满焦急神情的面孔,她环顾四周,惊讶地向杨广问道。

    “这是在晋阳宫内,若溪,你终于醒了!”见安若溪恢复了神志,杨广紧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公主派人来杀我,王爷,你没有受伤吧?”一刹那,安若溪仿佛回想起了在杨广和萧厄婚礼上发生的一切,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尝试了两回,却觉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只得躺着问杨广道。

    “公主派人来杀你,是哪位公主?你怎么知道?”杨广瞪大了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莫名其妙地问安若溪道。

    “公主就是公主,没伤着王爷,我就放心了……”安若溪重伤在身,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闭上眼,气息微弱地答道。

    宇文般若!像一道闪电划过杨广的脑海,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第389章 流言

    晋王杨广和后梁公主萧厄的婚礼先是出现天象突变,继而又生了刺客行刺事件,致使婚礼不得不草草收场。

    事后,杨约会同张威、王韶等人立即颁下一道严令,封销婚礼现场消息,一经现有泄露消息者,立斩不赦;坊间有传布流言者,以谋反论处。

    虽然官府采取了种种措施,防止事情的真相在民间流传开来,却怎么也挡不住人们对这一离奇事件产生的强烈好奇心,未出三天,在并州城内外的闾里坊间,关于晋王这场非同寻常的婚礼,便有多种版本的小道消息传散开来,并且,传布这些消息的人们还根据自己的臆想,为这场婚礼上生的一切平空增添了许多带有传奇和神话色彩的注脚。

    在这种种的流言版本中,其中流传的最广,也最为细民百姓们所津津乐道的当属对安若溪最为不利的一种版本了。

    在这种版本里,安若溪被人们描画成了潜伏于晋王杨广身边的一位女妖人,自杨广半年多前离开长安,出镇并州以来,这个女妖人就陪伴晋王左右,使出百般手须,狐媚、蛊惑晋王。当她得知皇上、娘娘送后梁公主来并州与晋王成亲的消息后,又想趁晋王与公主成亲的当日去害后梁公主。所幸的是,被天神及时现了她的行踪,在晋王与后梁公主婚礼的现场先是以天象示警,继而又派出天兵来斩杀此妖女,清除晋王身边的祸患……

    同时,还流传着一种对萧厄极为不利的传言:后梁欲对大隋图谋不轨,才送了这么一位姓名不吉的公主嫁与晋王,有世外神仙欲阻止这桩婚事,便派出力士来婚礼现场刺杀妖孽公主,结果只刺伤了一名侍女和晋王的一名护卫。力士行刺虽没有成功,却醒了晋王,以致自二人成亲之后,晋王便有意冷落这位后梁公主,坚持不肯同她入洞房……

    当这些千奇百怪的流言开始在民间悄悄流散开来之时,那位奉旨前来送亲的钦差杨约已满腹沮丧地离开并州,返回长安去向杨坚、独孤伽罗请罪去了。而身为种种流言中三位主角的杨广、萧厄和安若溪犹对此一无所知。

    直至李浑半个月后从幽州返回,面见杨广,向他如实禀报了与并州相距几百里外的幽州,也有了关于晋王婚礼现场的种种传言,杨广才开始警觉地意识到,大隋与突厥两国公开的战争虽暂一段落,可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却从未停止过颠覆大隋,恢复她宇文氏江山的企图。

    从李浑向他禀报的种种流言之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在这种种的流言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操纵着这一切。无论是对安若溪不利,还是拿萧厄的名字来做文章,都决非寻常百姓无意所为。

    针对宇文般若的暗中作祟,杨广经与张威、王韶等人会商,决定变堵为疏,立即着手在河北道治下诸州府广为兴建佛寺、重倡佛法,以逐渐抵消突厥暗中指使,在民间散布的种种流言对民心产生的影响。

    李浑早在三个月前受杨广指派,前往渤海郡查明罗艺与封氏一门的恩怨实情,因他赶到渤海郡不久,关内关外的形势便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雁门关外,隋朝与突厥的战事又起,原先在营州被杨爽率军击溃的高宝宁残部又纠结了数千兵马,意欲在辽东生事,将隋军赶回临榆关以南。奉杨爽之命率军留守营州的是李浑的三哥李祟,他得到禀报称关内渤海、定州一带有世家豪右和高宝宁残部暗中勾结,欲谋不轨时,便致书杨广,请求将李浑暂且留在幽州,配合他清除内奸,稳定幽州局势。杨广接信后,念及李浑是自己带来河北的亲信,有他在幽州配合其兄李祟清剿残敌。绥靖地方,自己便可全力支持杨爽北伐,便答应了李祟的请求。

    随着雁门关外的战事经两国互有退让而告结束,李祟、李浑兄弟二人在东面的临榆关内外相互配合,虽没有肃清内奸、外敌,也基本确保了东面各州的局势稳定。李浑这才向兄长提出告辞,返回并州来见杨广复命。

    李浑回到并州,除了根据最近的所见所闻,向杨广禀报了有关他和萧厄婚礼上的种种传言外,重对他这三个月来在幽州等地了解到的河北世家的相关情况向杨广做了详细禀报。

    据李浑禀报,河北世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以范阳卢氏、赵郡李氏为代表,这类世家门阀历史久远,大多历经数百年,世世代代积累下了森严的门规和较高的声望,族群内自成体系,不易受到朝代更迭的影响;第二类世家则以封氏所在的渤海郡最有代表性。渤海郡的世家、郡望当其冲并不是封隆之所代表的封家,而是前齐皇族的高氏一门,这类世家较第一类世家而言,门阀形成历史要短得多,其影响力往往只限于一州一郡,其门下所出人材也大多限于一时,以高欢所在的高氏而言,正是得益于高欢于四五十年前开创了前齐,高氏一门才得以勃兴、壮大,并迅展成为了河北一带屈一指的世家豪右,其影响力甚至过了范阳卢氏、赵郡李氏这样的天下高姓。

    封隆之所在的封氏情况与高氏相似,李浑经赶往渤海郡查访获知,三个月前,河北道治下诸州府数十位世家豪右会聚并州,前来向杨广索还私自应征从军的家奴,之所以推选封隆之做为他们唯一的代表,实则出于高氏的唆使。

    封隆之本人曾做过前齐的太子太保,与高氏关系密切,再加之其爱妾与客户罗艺私通,后因这名女子竭力阻拦罗艺应征从军,被罗艺一怒之下杀死,封隆之欲为其爱妾报仇,这才答应做这个领头羊的。

    新老世家间也存在有较大的矛盾,譬如,此次关于杨广婚礼上种种的传言,在范阳、赵郡等州郡,几乎听不到百姓在私下议论此事,而在渤海、定州等地,则传散甚广。李浑根据杨广所猜料的,这种种传言是突厥在暗中指使,广泛传散开的,进一步做出推论,以高氏、封氏为代表的新兴世家很可能与突厥之间保持着暗中联络。

第390章 微妙的变化

    杨广初到并州时,就曾蒙王韶指,了解到了河北一带,实则是处于世家豪右主导之下,各州府的主事吏员和当地的世家豪右之间往往存在着某种联系。三个月前曾出现的大规模撂荒事件,就是充分反映出州府吏员和世家豪右相互勾结的状况。此番自己欲要在河北道治下诸州府广建佛寺、重倡佛法,当地的世家豪右和与他们勾联在一起的州府吏员们又会做何反应呢?

    杨广听了李浑的禀报,对河北世家豪右的情况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也因此决定,先选择在渤海郡和赵郡这两个新老世家聚居的州府各修建一座兴国寺,在当地招募僧尼出家修行,借以观察当地世家豪右对此的态度。

    在种种近似荒诞的传言之中,只有一条和事实接近,那就是成婚以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杨广的确没有和萧厄同过房。

    自从婚礼那日,杨广一回眸间陡然现,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萧厄的形容、相貌与之前屡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位神秘白衣女子一丝不差之后,杨广对待萧厄的态度就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连杨广自己也说不清他对这位无数次曾梦见,却在现实中十分陌生的新婚妻子究竟怀着一份怎样的情感。

    在与萧厄成婚那日之前,毋庸讳言,因与安若溪情投意合,杨广对父母给他选定的这位后梁公主,内心是颇为抵触,甚至称之厌恶也不为过。

    而在现萧厄就是自己的所谓梦中情人之后,杨广起初感到震惊和不知所措,继而因安若溪一连数日昏迷不醒,使得他根本无心去理会萧厄,两个人即使在安若溪居住的房间里迎面碰上了,也大多是彼此打个招呼,寒喧两句而已,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杨广虽然对萧厄身负高的医术感到惊讶,并对她救治安若溪脱离险境心怀感激,却一想到自己终有一天要和她同居一室,朝夕相处,内心就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度地紧张和怯懦。

    在这种高度紧张和怯懦心理的支配下,杨广每每经过萧厄所居住的寝殿门外,都会不自觉地加快脚步,一溜烟地疾趋而过,生怕自己走得慢了,会和萧厄碰见似的。

    萧萧和瑟瑟两名侍女见到杨广如此回避与新王妃单独相处,还误以为是两人成婚时日尚短,杨广对安若溪仍情有独衷的缘故,其实,只有杨广心里最清楚,他是担心自己一旦和萧厄接触多了以后,会打破她在自己梦境中的完美形象,从而缺乏直面萧厄的勇气。正是因为白衣女子在他的梦境当中过于完美,才使得杨广在面对现实中的白衣女子萧厄时往往会产生退缩的心理。

    经过了婚礼上的那场变故,对萧厄来说,最大的现,也是她受到的最大打击便是来自于杨广对安若溪的一往情深。抵达并州,亲眼见到杨广给萧厄带来的那一份喜悦,以及她对二人婚后生活的美好向往,只在萧厄心中停留了短短数日,便悄然飞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尽管凭着女人的直觉,在新婚前夜安若溪突然跑至馆驿来见她的那一刻,萧厄就猜到了这个论长相决不在自己之下的年轻侍女极可能和杨广有过一段男女私情,并因此给她带来小小的不快,可是这还不足以影响到萧厄美好的心境。

    直到安若溪在晋阳宫大殿外被刺客刺中胸膛,仰面倒在台阶上,她亲眼看到杨广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腿伤和可能面临的危险,疯似地跑出大殿,将安若溪抱在怀中,失声痛哭的样子,才清醒地意识到杨广和安若溪之间的情感要比自己猜想的深厚得多。

    萧厄虽然压抑着心头的失落,精心疗治了安若溪的伤情,但也因亲眼目睹杨广和安若溪情意缠绵而激起了她内心固有的矜持和自尊:既然你杨广是先有了心上人,后和我成的亲,我也不会像别的女子一样去出动向你示好,和安若溪争宠,你不愿意来和我一起住,我还巴不得一个人舒舒坦坦地在这座宽敞、舒适的宫殿中过呢。

    心中既然与杨广起了隔阂,萧厄自成亲以后也不主动去接近杨广,自己每日除了到安若溪房中查看两回伤势以外,便是和自己的兄弟萧禹一起谈天说地,读书习文,日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对于杨广和萧厄之间的这种状况,唯一感到内疚和不安的就是仍躺在病榻上的安若溪了。

    杨广与萧厄成婚那日,安若溪也许是不想要杨广在大殿内看到自己,也许担心自己受不得那场面的刺激,没有和萧厄的两名贴身侍女一道跟随新娘进入大殿,而是选择了站在大殿外的人群中,远远望着大殿之内杨广和萧厄成亲的场景。

    当她被乔装成宦者模样的刺客投掷飞镖刺中倒地,后经萧厄的全力诊治才脱离了生命危险,恢复神志的那一刹那,安若溪就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很可能已成为了挡在杨广和萧厄之间的一堵墙。为了避免给二人婚后带来不必要的猜忌,安若溪曾不止一次地当面拒绝杨广到她房中探视病情,并私下里请求萧萧、瑟瑟二人带她挪出晋阳宫,租一间民房来养伤,以躲避杨广对她的关切。苦于她重伤之后,体内毒液尚未排尽,身体过于虚弱,萧萧、瑟瑟两个都不敢贸险带她出晋阳宫。

    眼看着杨广和萧厄已成亲将近一个月,可从萧萧、瑟瑟二人口中得知,杨广和萧厄还没同过房。安若溪情急之下,遂心生一计,这一天在萧厄来她房中查看伤情时,向萧厄提出,要挪去和她同住。

    安若溪的想法简单而直接:杨广牵挂自己的伤情,每天必来房中探视,自己挪去与萧厄同住一个院内,便给他夫妻二人提供了每天见面、接近的机会。萧厄生得又如此美貌,难保杨广和她见面的时日长了,不对她动心。这样一来,便可成全他二人做了真正的夫妻。

    萧厄听到安若溪提出要挪去和她同住,当场就笑了,坐在床前反劝安若溪道:“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晋王想见谁,不想见谁的,勉强不得。若不是有娘娘的旨意在,我还想着待你痊愈以后,将你送回到晋王身边服侍呢。”

第391章 医女奇缘

    安若溪一听萧厄这话,慌得忙挣扎着起身,从床上直接翻落到了萧厄面前,冲萧厄纳头便拜,口中说道:“王妃若是要婢女去死,又何苦救活婢女?婢女也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能令王爷他......”

    萧厄没想到自己极为平常的几句话,竟会唬得安若溪这样,忙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回身吩咐赤芍、绿萝两名侍女上前将安若溪挽回床上躺下,她亲自起身凑近安若溪,撩开她的衣襟,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见伤口已结了粉红色的干痂,并没有因安若溪方才剧烈的举动而绽开,这才放下心来,重新回到床前坐下,问安若溪道:“左右我也是无事,方才看你胸口上的伤处已好得差不多了,多说会儿话无甚大碍,且问你一问,娘娘怎会指名道姓地要你来服侍我呢?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

    安若溪一心要撮合萧厄和杨广两人早日成为真正的夫妻,遂无心向萧厄隐瞒自己的身世,据实将自己曾侍奉过前朝的千金公主,如今突厥的可贺敦宇文般若的经历告知了萧厄,并委婉地向萧厄挑明了自己和杨广之间确曾有过男女私情。

    萧厄听了,这才对独孤伽罗要调安若溪来服侍自己的来龙去脉有了真正的了解。同时,她感动于安若溪向她坦陈了与杨广之间的男女私情,无形之中表露出了安若溪自真心劝和她和杨广的诚意,轻轻握起安若溪的一只手,向她致谢道:“你能向我坦陈与王爷之间的情事,便是真心待我。再不必说旁的了,从今以后,你就踏踏实实地守在我身边,命里该有的,到时自然会有的。”

    “王妃,我绝没有奢望名位的意思。若溪今天向王妃明说此事,就是想自今往后,不再成为拦在王爷和王妃之间的一堵墙......”安若溪说着,又要挣扎着起身,被萧厄轻轻地给摁住了。

    “好了,咱们不谈这些个没意思的事了。前几日我曾听晋阳宫的老人说起,据说,晋王自出镇并州以后来,就地募兵、收复白道州、重修佛寺......但凡有大的举措,多出自你的建言,不知此话属实否?”

    萧厄所说,多是实情,安若溪无法否认,只得微微了头。

    “想不到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弱小女子,胸中竟藏着千军万马?”萧厄啧啧惊叹道,“若真是如此的话,我好像猜到了,那日暗伏于晋阳宫大殿外的刺客要行刺的先是你,而并非晋王,对吗?”

    安若溪见萧厄如此聪慧,一就透,忙敛容自谦道:“王妃方才说的那些事大多取决于王爷的最终决断,婢女不过是稍加提醒罢了。相比于王妃救死扶伤之能为,婢女多说两句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厄今天与安若溪谈得格外投机,听她在自己面前过于自谦,遂同她玩笑道:“你多说的这两句话可了不得,能抵得上成千上万的兵马呢。要你来服侍我,可真是明珠暗投,大材小用了。莫不如......”说着,盯着安若溪咯咯地笑了起来。

    安若溪脸一红,忙把话题引开,试探着问萧厄道:“请恕婢女无礼,但不知王妃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是得自家传,还是另有名医所授?”

    萧厄同安若溪聊得开心,听此一问,也不隐瞒,遂向她娓娓讲起了自己得遇奇人,学医的经过。

    原来,在萧厄十岁那年,自幼抚养她成人的萧岌全家老小皆死于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洪水之中,唯有萧厄一人得以死里逃生,被洪水冲到了几十里以外的一处岸边,昏死了过去。

    待萧厄恢复了神志,已是两天之后的傍晚时分了。她醒来时才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一堆干草之上,提鼻一闻,竟嗅到了烤鸡散出的阵阵香味儿。

    萧厄翻身坐了起来,举目四望,觉在距自己约有十几步远的地方,正燃着一堆篝火,火堆上方架着一只烤得金黄流油的烤鸡,旁边还吊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瓦罐;一名身着灰色僧袍的中年僧人正蹲在火堆旁,专心致志地来回翻弄着烤鸡。

    “师父,是你救了我吗?”萧厄想要迈步走近那中年僧人,可一抬脚,只觉一阵眩晕,身不由已地瘫坐到了草堆上。

    中年僧人听到萧厄醒了过来,笑呵呵地将手中的烤鸡放下,站起身走到萧厄面前,冲她合掌说道:“小施主,贫僧在江边现你时,你不知已昏厥几天了,身体有些虚弱也是正常的事。呆会儿贫僧熬些鸡汤给你喝下,也就不碍事了。”

    待那中年僧人走近,萧厄才看清他的模样:疏眉朗目,面皮白净,如果不是光着头,宛然就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

    中年僧人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为萧厄搭了搭脉,示意她重新躺下,遂返身走回火堆旁,拎起那只烤鸡,旁若无人地大嚼大咽了起来。

    萧厄本指望他能分些烤鸡给自己吃,抬头见他风卷残云般将一只整鸡吃下了肚,心中对他的感念之情登时减少了不少,也是她年幼,憋不住话,竟冲着中年僧人抱怨道:“师父,我听叔父说起过,出家人是从不沾荤腥的,你怎么......”

    中年僧人吃起鸡来,活像个饕餮之徒,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只鸡,又把鸡架举在眼前仔细端详端详,直至确认那上面没留下一丝鸡肉,才将那鸡架随手撂进了火堆上吊着的瓦罐里,咂舌回味着烤鸡的滋味,毫不介意地答道:“小施主,你没听说过: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句话吗?眼下除了这只山鸡之外,我实在找不到别的东西可以救活你了。”

    萧厄听了这话,心里仅存的一丝对中年僧人的感激之情也刹那间烟消云散了,忿忿不平地回道:“我才不要喝你这用吃剩下的鸡架煨出来的鸡汤呢,也用不着你来救我。”

    中年僧人听她着了恼,随手从地上捡起些枯草,擦拭着两只手上的油腻,平心静气地劝她道:“你少说也有两三天粒米未进了,脾胃虚弱,消受不起油腻荤腥的,先喝儿鸡汤补补肚肠,缓上一天半天的,再吃些清淡的菜蔬,身子就无大碍了。”

第392章 天台二僧(上)

    萧厄自八岁起便跟随叔父萧岌开蒙念书,相较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儿家要有些见识,然虽听那中年僧人说得在理,却怎么也喝不下用他吃剩下的鸡架煨出的鸡汤,遂缓下语气,请求中年僧人道:“这鸡汤还是留着你自己享用吧,你要有心救我,就烦劳你采回些果子给我吃吧。”

    中年僧人听到萧厄宁可忍饥挨饿,也不肯喝自己为她煨的鸡汤,诧异地问道:“小施主,你不是寻常庄户人家出身的吧?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哪?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天亮贫僧便送你回家与父母团圆。”

    萧厄不愿向这个萍水相逢且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说出自己的姓名、出身,便推说待明天自会说与他听的,侧过身去,不再理睬他了。

    中年僧人虽说不拘小节,但心肠却不坏,依萧厄的请求去采摘了些山林间生长的野果子来给萧厄吃,独自将那罐用吃剩下的鸡架煨出的鸡汤喝下了肚,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到一旁睡去了。

    出于女孩儿家对陌生男子的戒备之心,这一晚萧厄根本未敢熟睡,耳听着中年僧人在不远处不时出的鼾声啃了些果子,睁着眼睛躺了一晚,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便央求中年僧人带她去寻找叔父一家。

    由于当时洪水尚未退去,萧厄拖着虚弱的身子,跟随中年僧人沿着江边一气儿走出十多里地,也没能找到一个她熟悉的人影。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呀。”中年僧人站在江边,望着江中不时漂过的一具浮尸,对身边的萧厄叹息道,“贫僧要提前去采些能防治瘟疫的草药来,分给沿江的百姓,以免生灵再受涂炭。你要是无处可去,且信得过贫僧,不如就随我边采药防疫,边寻找你的家人吧。”

    萧厄想到自己失去了叔父一家的音讯,确实无处可去,又不愿返回后梁国去寻生父萧岿,便头答应了。

    在此之后的近两个月里,萧厄跟随中年僧人几乎走遍了当地遭受洪灾的各个村镇,依然没有找到叔父一家的踪影。而在这几十天里,她却惊讶地现,这位碰巧在江边救了她一命的中年僧人不仅医术颇为高,几有起死回生之能为,而且仁心宅厚,大慈大悲,往往为了救人一命,不惜废寝忘食,殚精竭虑。

    渐渐地,因初次见面时对中年僧人产生的一丝嫌恶已在萧厄心中荡然无存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他自心底的钦敬。

    终于有一天,萧厄主动告诉了中年僧人自已的姓名、出身,并当面请求中年僧人传授她医术,收她为徒。

    中年僧人听说萧厄出身后梁皇族,且身世离奇,禁不住仰面唏嘘移时,劝慰她道:“贫僧观公主面相,早晚还会有一番奇遇,倘随贫僧遁入空门,不免会耽误了公主的大好前程。公主既不肯返回生身父母身边,且恕贫僧直言相告,令叔父一家很可能已遭逢不幸,就请公主告知贫僧,在江南可还有尊亲能够投靠,贫僧愿送公主与尊亲团聚,以待天时。”

    萧厄见他执意不肯收自己为徒,无奈之下只得告诉中年僧人,自己还有位新娘舅,名唤张轲,就住在荆南乡间,恳请中年僧人送她去投奔舅家。

    中年僧人果然带萧厄赶到荆南,寻到了张轲家,将萧厄托付给了张轲收养,自己才向萧厄提出告辞,欲再回受灾之地施药救人。

    临行之前,中年僧人交给萧厄一幅经络图和一匣金针,传授给了她金针刺穴之法。萧厄感念中年僧人对自己的活命之恩,遂托辞为方便日后寻他释疑解惑,执意要中年僧人告知自己他的法号,在哪座寺院出家,中年僧人拗他不过,遂向她报出了智觊的法号,只说自己欲赶往江左会稽郡安乐县境内的天台山会一位僧友,力劝萧厄不必远赴千里去寻他。

    萧厄今日与安若溪话说得十分投机,便把自己数年前死里逃生,得遇高僧,得他传授医术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向安若溪讲述了一遍。安若溪用心听罢,既对萧厄有如此的奇遇啧啧称奇,也不禁惊讶于萧厄过人的天赋,仅仅凭着智觊交给她的一幅经络图和一匣金针,经过数年勤学苦练,就学到了高的医术,能解治自己的毒伤。

    萧厄因被安若溪当面问起自己的医术得自何人传授,又趁着谈兴与她说了半天的话,眼见着安若溪已显露出疲态,遂起身说道:“咱们今日相谈甚欢,以后常相厮守,私下里便以姐妹相称,如何?妹妹创伤初愈,姐姐不便在此久留,有什么话留待明日再谈吧。”

    安若溪闻听此言,顿感惶恐不安,忙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敛衽推辞道:“王妃是何等尊贵之人,婢女怎敢僭越,与王妃姐妹相称?敬请王妃收回成命。王妃若不厌烦婢女,婢女明日一早就去给王妃请安,好好地陪王妃聊上一晌。”

    萧厄自幼多在乡下生长,头脑中并没有宫苑中的许多规矩束缚,此时见安若溪诚惶诚恐地向自己赔罪、推辞,也不甚介意,只淡淡地应了声:“我只说眼前无人时与你姐妹相称,你又何必如此?”便转身带着赤芍、绿萝两名侍女离开了。

    萧厄前脚刚走,后脚杨广就兴致冲冲地赶来探视安若溪的伤情了。

    “若溪,你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杨广推门而入,一眼望见安若溪站在床前,不禁惊喜地问道。

    “王爷一脸的喜气,但不知喜从何来呀?”安若溪强撑着向杨广施了一礼,笑着问道。

    “我今日已传命在渤海和赵郡两地兴建佛寺,接下来并州的大兴国寺也将很快破土动工,若溪你当初替我出的这个主意马上就要付诸实施了,这还不算是喜事吗?”杨广有意逗安若溪高兴,遂把重建佛寺的功劳都归结于安若溪一人身上。

    “哦,原来是为了此事。王妃才从我这房中离开,我方才听她说到天台山这座山名,恍惚记得曾听什么人提到过此山,只是想不确切了,王爷可听说过此山?”由杨广谈及的佛寺,安若溪猛然间想起了萧厄才向她说过的天台山这个似曾相识的地名,面带困惑地向杨广问道。

第393章 天台二僧(下)

    经安若溪如此一提说,杨广也觉得天台山这个地名颇为耳熟,低头思忖片刻,蓦地记起当初自己和安若溪两人误入匪地,得杨尚希所领之“宗团骠骑”解救至潼关时,曾听被俘获的赵才提到过,那位神秘的“菩萨”好像就来自天台山,忙向安若溪问道:“她是如何会与你说起天台山的?”

    安若溪便将自己向萧厄问起她的医术得自何人所授,萧厄答说是曾受一位天台山高僧传授金针刺穴之法的前后据实向杨广讲述了一遍,临了劝杨广道:“不是王爷想起,我一时间还记不起在何时何地听人提到过这座远在江左的高山呢?既然赵才曾提及菩萨自称来自天台山,王爷何不去向王妃打听清楚,说不定就会有关于菩萨的新的线索呢。”她一心撮合杨广和萧厄两人早行合卺之事,故而竭力劝杨广立马就去找萧厄问明此事。

    杨广起初想留在安若溪房中多陪陪她,但架不住她一再劝说,加之心中也颇想早些从萧厄那里得到更多的关于菩萨真实身份的线索,便叮嘱了安若溪几句要她好生养伤的话,起身离开了安若溪的卧房,带着张须陀和鲜于罗二人直奔萧厄居住的晋阳宫中最大的一处寝殿走来。

    杨广等三人来到萧厄所居寝殿院外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看守院门的两名小宦者突然见晋王这个时辰来到王妃的居住,误以为杨广今晚要来与王妃相会,笑嘻嘻地向杨广施过礼,其中一人屁颠屁颠地跑进寝殿向萧厄报信去了。

    萧厄自远嫁隋朝以来,身边除了两名自己并不熟悉的侍女——赤芍和绿萝之外,唯一能和她朝夕相伴,陪着她说话解闷儿的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萧禹了。

    看守院门的小宦者一溜小跑着来向她报告晋王已至院门外的消息时,萧厄正和萧禹姐弟二人在寝殿内一同温书,听到杨广今晚一反常态地突然到来,萧厄当着萧禹的面儿,不禁脸色一红。

    萧禹素知姐姐和这位比自己年长不少几岁的晋王姐夫成亲以后,还不曾入这洞房,听说今晚姐夫到来,忙懂事地起身向萧厄告辞,被萧厄给摆手拦住了。

    由于婚礼上屡生变故,兼之这半个多月来杨广有意无意地总是回避与她会面儿,今晚一听杨广忽然来到自己的居住,萧厄也不免感到一阵心慌意乱,非要拉着萧禹一同出殿去迎接杨广。萧禹无奈,只得跟着姐姐出殿,将杨广等人迎入了寝殿。

    “这位将军肩上的伤势已无大碍了吧?”萧厄一眼望见杨广身后的张须陀,关切地问他道。

    “多承王妃关照,小的身上这伤算不得什么,已恢复如初了。”张须陀抱拳躬身向萧厄致谢道。

    “好在当时距离较远,射入张须陀肩头上的那支飞镖扎得并不深,且镖头上所喂毒药与若溪身上那支相同,经公主指,郎中已治好了他的镖伤。提及此事,小王也要向公主致谢呢。”杨广乍见萧厄姐弟从寝殿内迎了出来,心里不免一阵紧张,忙借着向萧厄表达谢意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

    张须陀和鲜于罗两名近卫留在寝殿门外侍立,杨广则在萧厄姐弟的陪同下走进寝殿,三人各自落座说话。

    萧厄因方才听杨广仍称呼自己做公主,而不改口称自己为王妃,或娘子,便猜到杨广今晚来访,多半出自别的原因,而不是欲要来此处安歇的,心中的忐忑无形中减轻了大半,吩咐侍女给杨广端上一碗热茶来,落落大方地问杨广道:“王爷可曾差人查明了于婚礼上行刺之人的真实身份?好好的一座晋阳宫,因何会混进了一名刺客来?”

    “此事说起来令人惭愧,婚礼当日,我便命行台刑部尚书张衡率人将晋阳宫中的所有值事人等尽行拘押,挨个讯问过一遍,从众人口中仅仅查知,那名刺客原是前齐时就在晋阳宫当差的一名老宦,因其上了几岁年纪,往日当差一向勤谨,又与前齐王室向无牵连,所以才留他在晋阳宫当差至今,却没料想他会是一名刺客。”杨广仍羞于直视萧厄,目光游移地答道。

    “我方才前往若溪房中探看伤情,在同若溪闲聊时无意间有了一个新的现:那刺客真正欲刺杀之人或许并不是王爷你,而是安若溪。不知王爷是否已察知?”萧厄见杨广在自己面前颇有些局促害羞,心中好笑,也不急于问起他今晚来访的原因,仍就着刺客的话题问道。

    杨广抬起眼皮,略显惊讶地望了一眼萧厄,但觉她言行举止,甚至一个眼神,一丝微笑,都与屡屡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那位白衣女子一般无二,不由得一颗心像揣了只小鹿似的,呯呯乱跳个不止,红着脸答道:“公主好眼力,若溪也曾向我说起过此事:刺客很可能是前朝千金公主,当今突厥的可贺敦宇文般若派来刺杀她和本王的。”

    话说至此,萧厄情知再问下去,难免会涉及杨广和安若溪之间的情事,遂就此打住,改而向杨广问道:“王爷既然已经知道,我就放心了。不知王爷今晚此来,所为何事啊?”

    “我听若溪提及,说公主的授业恩师来自江左天台山,不知公主对这位高僧还有多少了解?”杨广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的心情,切入了正题。

    萧厄显然没想到杨广今晚来找自己,是为了询问智觊和尚的来历,闻言略一怔,方如实答道:“承王爷问起,我与恩师三年前在一场洪灾后巧遇,蒙他搭救我性命,后又跟随他施药救人,一同相处了近百天的时间,其间并不曾听他说起过在何处出家修行。只是在他送我至舅家后,临分别时我一再向他问起,他才答说自己将要前往江左天台山去访一位僧友,说不定日后会在天台山落脚。因此除了知道恩师的法名唤做智觊以外,我对他可说是一无所知。”

第394章 口没遮拦的压轿郎

    杨广听说萧厄对这位智觊和尚的出身、来历所知甚为有限,不免感到失望,却不甘心起身就走,遂继续试探着问道:“公主与这位智觊和尚既前后相处了近百天的一段时日,平日里可曾现,这位智觊和尚除了医术高之外,可还有别的异于常人之能为?譬如说,他是否身负武功?”

    萧厄虽不明白杨广为何会向她详细询问起智觊和尚的出身、来历,但也认真地低头思忖多时,方摇了摇头,答道:“在那段日子里,我约略记得曾有那么一两回,亲眼见到恩师盘腿打坐,进入到禅定的状态之中,除此以外,不曾见过他施展武功。不过,好像有过一次,曾听他无意中说起他要寻访的那位僧友,倒像是位世外奇人......”

    “哦?但不知公主恩师的僧友是怎么个世外奇人?”杨广眼中登时放出光来,也顾不得害羞,两眼直盯着萧厄,问道。

    “那一次,恩师带着我在江边救治了一位肤色黝黑的胡商,曾指着那位胡商对我说起过,他是应一位和这位胡商有着同样肤色的僧友之约前往江左和他切磋佛法,才在半道上遇到了洪水,救下了我。我当时是头一回见肤色如此黝黑、长相如此迥异的胡人,便向恩师多问了几句,恩师因眼见胡商经自己的救治,保全了一条性命,一时高兴,于是多说了几句。据恩师说,他的这位胡人僧友不但精通佛法,而且身怀异术,凭借一已之力就在一座高山上建起了一座佛家寺庙,被当地的百姓敬若菩萨,他一人建造起的那座寺庙香火供奉之盛,堪称江左数百座佛寺之。”

    “那,智觊和尚没同你说起过,他是为何要前往台天台寻访这位胡僧的吗?”从萧厄的这番话里,杨广隐约感觉到自己即将要窥得那位神秘的“菩萨”的真正面目了,意犹不舍地问道。

    “没有。”令杨广失望的是,萧厄对智觊和尚和那位身怀异术的天台山胡僧所知甚是有限,再也想不起更多的事情来了。

    “王爷,你这是?”看杨广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萧厄惊讶地反问他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见公主精擅医术,又听若溪谈起公主的授业恩师是一位世外高僧,心中好奇,才来找公主当面问个究竟。公主无需多虑。”杨广若有所思地敷衍着萧厄,下意识地起身就要向萧厄告辞。

    “王爷今晚不留在姐姐这里安歇吗?”陪坐在下,一直聆听着杨广、萧厄二人说话的萧禹见杨广起身要走,脱口向杨广问道。

    杨广和萧厄两人的脸色不约而同,“腾”地就羞红了。

    “禹弟,休得胡言乱言。王爷他想必还有朝廷政务要处置......”萧厄女儿家脸皮本来就薄,且心恼杨广这些日子冷落自己,自矜身份,忙主动替杨广解围道。

    “姐姐此言差矣。萧禹受父王所托,陪伴姐姐远嫁至此,姐姐有了什么委屈,萧禹自应替姐姐出头,打抱不平。”萧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竟不顾姐姐的喝止,同杨广较起真儿来了,“王爷既不愿同姐姐住在一处,又何必与姐姐成亲,害我姐弟二人远赴千里,背井离乡?再者,圣先贤有云:夫妻合卺乃繁衍子息之人伦大事,违者有负忠孝之道。像王爷如此做派,将来何以面对父母、尊长?王爷若今晚还不肯留下,萧禹斗胆,就要替姐姐做主,据实向大隋皇上、娘娘禀明此事,央得一份休书,陪伴姐姐早返故国去了。”

    杨广被萧禹这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在寝殿内此时只有他和萧厄姐弟三人,否则当众被一个顽童指责自己不忠不孝,杨广脸面上如何能够下得来?

    饶是如此,萧禹的一番话也说得杨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要怒却觉无从怒起,只呆呆地站在殿内,一时间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萧禹了。

    与杨广颇为不同的是,萧厄虽意想不到萧禹会强劝杨广留在自己的居住,同时也被萧禹的话触动了心中的委屈,兼之她自幼寄养于别家,有极强的自尊,一时耐受不得萧禹主动开口,劝杨广留下与自己同住,竟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萧禹毕竟年幼,心思单纯,心中只想着替姐姐出头,向杨广讨个公道回来,却根本并曾顾及姐姐的切身感受,此时一见姐姐哭泣起来,他也开始慌了起来,搓着一对小手站起身,想要走到姐姐劝解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劝解,黢黑的小脸因内心急泛起了一层红晕。

    杨广比萧禹还小着两岁时,曾做为长姐杨丽华的压轿郎,陪着长姐嫁入前朝皇宫,也亲眼经历过姐夫宇文员(北周宣帝)并立五后,冷落长姐的事,今晚听了萧禹指责自己的一番话,怀羞含怍之余,因见萧厄当场哭泣起来,头脑稍稍冷静下来,略一体味,倒觉得萧禹方才指责自己的话确有几分道理。

    但他有意躲避着萧厄,究其根本,却根本不像萧禹一个毛头小子口没遮拦指责自己的那样,实则多半是因为萧厄是他梦中敬若天仙的女神,一旦女神变做了他的妻子,短时间内还令他无所适从,没有勇气来直面的缘故,另一小部分的原因则在于安若溪,以杨广头脑中一千多年后现代人的伦理观念,他还接受不了古人一夫多妻的婚姻和爱情,心中仍在执拗地固守着先前与安若溪之间的那份情感。

    进退失据,莫知所措之际,再不忍见梦中的女神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杨广心下一软,遂开口劝萧厄道:“公主但莫如此,先前之事,都是小王的不是。从今晚起,我便挪来与公主同住吧。”

    萧厄听杨广这么一说,更觉自己在他面前失了自尊,觉得委屈,止不住地啜泣起来。

    萧禹听得杨广答应挪来与姐姐同住,登时转怒为喜,当即便拱手向杨广、萧厄提出告辞,像是出头帮了姐姐一个大忙似地喜滋滋地迈步离开了寝殿,回自己房中安歇去了。

第395章 无僧事佛

    杨广受到妻弟萧禹的横加指责,只得勉为其难地留下来与萧厄同住。自此以后,夫妻两人婚后的生活才渐渐步入了正常。

    又过了十几天的光景,安若溪的伤势痊愈,在萧厄的坚持下,她也只好挪到萧厄和杨广居住的院子里来住,三人共居一院,安若溪时常在萧厄身边服侍,杨广见了她,心中颇感有些对她不住,便时常找借口歇宿于晋阳宫中的正殿里,以回避三人相处起来的尴尬。

    一旦和自己的梦中女神萧厄真正做起夫妻来,杨广不无惊奇地发现,萧厄与他见惯了的宫中女子大为不同,不仅聪慧过人,而且平易近人。晋阳宫但凡有宫人害了病,只要被她得知,必定亲自前去诊治,毫无公主、王妃的架子。

    现实中的萧厄和那位梦中的白衣女子相比,除了并不喜穿白衣之外,最大的不同在于,屡屡出现于杨广梦境中的白衣女子更像是时时、事事教诲杨广,指他迷津的一位长者,甚至杨广大曾不止一次地怀疑她就是自己穿越前的妈妈,托梦给他,暗中指他穿越回隋朝该如何为人处事。而萧厄论年纪虽与他同岁,但生性天真烂漫,身上非但看不到半儿妈妈的影子,而且有时说起话来直叫杨广怀疑她不谙世故,不通人情。所以,与现实中的萧厄相处时间一长,杨广强烈地感觉到,萧厄论长相、神态与梦中的白衣女子极为相像,但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为此,他也曾于心中暗暗盼望着,能再次梦到白衣女子,好让自己在梦境中问问她,她和萧厄倒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可是,让杨广失望的是,白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梦境当中。

    杨广本是经安若溪劝说,出于向萧厄问询天台僧人的目的主动来找萧厄的,结果没能从萧厄口中得到关于那位神秘的菩萨的更多线索,反倒因此成就了他和萧厄的夫妻情分,那晚之后,杨广曾不止一次地试图从萧厄嘴里问出更多的关于天台山和智觊和尚的消息,却始终未能如愿。

    这段日子里,从渤海郡和赵郡先后传回消息,两地的世家豪右表面上对杨广重修佛寺、重倡佛法的做法表示支持,但实际上却无一例外地采取了消极的态度。赵郡以李氏为世家豪右的代表,因河北道现任兵部尚书李雄就出身于赵郡李氏,经李雄亲自出面劝说,李氏族人总算没有拦着原已投靠于其门下的一众僧尼重返佛门,剃度修行。而渤海郡的情形就大为不同了,渤海郡高、封两家世家豪右皆向当地州府明确表明态度,朝廷要在渤海郡重修佛寺,他们一力赞成,但对招募原有僧尼重返佛门一事表示了强烈的反对,甚至在高氏一门的主使之下,封隆之再度亲自出马,找到前往渤海郡督修佛寺的行台官员,托他回并州带话给杨广:前齐旧时僧尼在前朝(北周)武帝灭佛之时已然还俗,不少人早已成家生子,不适合重返佛门,恳请晋王殿下另行招募僧众,充实佛寺。

    封隆之话说得十分客气,但摆明了渤海郡的世家豪右不愿配合朝廷,放门下奴仆重返佛门。

    杨广接信后大怒,当即就要派段达率骠骑营军士到渤海郡捉拿高、封两门世家豪右的当家人,被当时在场的行台右仆射王韶给拦住了。

    王韶屏退晋阳宫正殿中诸人,方凑近杨广,低声劝他道:“河北世家门中英杰辈出,王爷切不可对他们擅加威严,以免引火烧身,给自己,也给朝廷的弘佛大政带来麻烦哪。”

    杨广自到并州出镇以来,还从不曾听到别人以如此口吻和自己说话,不禁冷冷一笑,不屑地应道:“不就是要派人前往渤海捉拿前齐的君臣两家吗?本王就不相信,凭他们,也能令本王引火烧身?王仆射此话说得未免过于言重了吧。”

    王韶听杨广对高、封两家颇存轻视之意,忙劝他道:“王爷恐怕还有所不知,那封隆之以及封氏一门之所以甘心情愿地被高氏拿枪来使,公然抛头露面来与朝廷和王爷作对,除了他家与高氏在前齐有君臣之谊外,还有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高氏门中在当今朝廷中也有族人掌握重权。”

    前齐皇室渤海高氏在大隋朝廷中也有族人掌握重权?杨广疑惑地盯了王韶一眼,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此人是何人来。

    “请王爷用心想上一想,如今朝中有哪位重臣的封爵与渤海有关?”王韶见杨广仍然不解其意,遂把话挑明,问道。

    “渤海......渤海郡公高颖?!高仆射也出身于渤海高氏!”杨广冲口说出高颖的名字时,心中也恍然明白了王韶劝自己不要意气用事的真正情由:原来,素有当今朝中第一重臣之称的尚书左仆射高颖就出身于渤海高氏。

    若是换做别人,甚至位列群臣之首的太师李穆也不至于使得杨广一提起他,便不由自主地心生怯意,单单是这位高颖高仆射,不仅是父皇杨坚驾前最受宠信和仰仗的能臣、重臣,更是母后眼中的通家之好,否则父皇平日里也不会只唤高颖为独孤而不直呼其姓名了。

    王韶神情凝重地了头,劝杨广道:“王爷但知在下出身并州王氏、行台兵部李尚书出身赵郡李氏,却不知高仆射出身渤海高氏一门,如贸然行事,恐后患无穷啊!”

    “高颖身为朝中宰辅,纵容其族人暗中与朝廷作对,本王重修佛寺一事,事先曾蒙父皇颁旨诏准,高氏一门如胆敢公然阻挠,本王照样可治他们的重罪!”心下已生了怯意,但杨广口头上仍强撑着,不服气地强辩道。

    “在下劝王爷不必贸然行事,并不是要王爷顾及高仆射出身渤海高氏,对他们包庇、纵容。在下猜想,高仆射深受皇上信任,且身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未必知道他族中人的所作所为,王爷不妨派人送封信给高仆射,将此间情形详细告知于他,请他出面说服其族人,不是更加稳妥而有效吗?”

    见杨广脸色有所缓和,冲自己了头,王韶遂继续劝解道:“再者,高、封两家所说也并非皆不属实,据在下所知,当年被逼还俗的僧尼当中,确有不少人投入世家豪右门下为奴后,已然成家生子,像此等人,似乎不宜再令其再度为僧,重返佛门了吧。”

第396章 引佛出山

    杨广听王韶如此一说,心中又变得烦燥起来,拍案而起,冲王韶发脾气道:“成家生子的不行,投入世家门下为奴的也不行,王仆射你不妨说说,要本王到哪里去找这许多僧尼到新建的佛寺事佛礼佛?只建寺庙,招不来僧尼,又如何能够重倡佛法?”

    杨广提出的这一问题的确是王韶尚未思量周全的一桩大事,此时受到杨广的诘问,他也只得试探着向杨广建言道:“王爷,可否待渤海和赵郡两座寺庙建成后,先尝试着发榜公开招募僧尼,充实佛寺......”

    “这又不是募兵打仗,对抗突厥入侵,哪儿会有这么多人自愿来出家修行?”杨广想都没想,便断然否决了王韶的提议。

    当日,杨广虽采纳了王韶的建言,给身在长安的高颖写了一封亲笔信,差人送回长安,以期能由高颖出面,说服渤海高氏族人不要再有抵触、反对朝廷重倡佛法的举动,但他一想到弘佛这件事刚刚才开了个头,便遇到这么多阻力,心中就烦闷不堪,不知不觉中就返回了他与萧厄所居寝殿,想找安若溪来讨问应对之策。

    哪知安若溪听他说明来意,竟冷冷地撂下一句:“如今并州城内外,已有不少的闲言碎语,指责我妇人干政,难道没传入王爷耳中?尔今我一个王妃身边的侍女,又怎敢再不识好歹,妄言干政,王爷没有别的事要吩咐,就请回吧。”

    自从李浑从幽州返回,向杨广报告了关于他和萧厄婚礼上的种种流言、传说,杨广遂命张衡带人暗中访察这些流言的出处,想弄清究竟是不是突厥人有意传布的这些流言,不料张衡带人在并州内外明查暗访了近一个月,并没找出流言最初出处的有用线索,反而给杨广带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继婚礼上的种种流言之后,最近并州百姓,甚至是军营之中,又有不少的闲言碎语日渐流散开来,指责杨广自出镇并州以来,于军务、政务毫无主见,一切尽听从身边侍女之言行事,所以才会在婚礼上受到上天降雨示警等云云。

    杨广起初对此倒不像安若溪如此介意,及至今日见到安若溪显然大受这些闲言碎语所刺激,再不肯为自己出谋划策,甚至当面拂袖而去时,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些闲言碎语决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简单,显然已给安若溪带来了莫大伤害。

    他原本就因与萧厄同住之事,心中对安若溪怀有一份歉意,今日更凭添了对安若溪的一份愧意,再也难以像往常那样缠着她,嘻皮笑脸地讨问对策了。

    杨广独自在安若溪宿房中呆坐片刻,自觉无趣,便兴致索然地起身出了房,也不去寝殿找萧厄,踱步走出了寝殿院外。

    张须陀和鲜于罗两名近卫一左一右,守候在寝殿院门外,眼见得杨广回到寝殿尚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耷拉着脑袋出来了,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误认为杨广、萧厄夫妻俩闹了搁气,也没敢多问,只默默地跟随杨广来到了晋阳宫中的一处荷花池畔,停下了脚步。

    其时虽已至六月仲夏季节,正值池中荷花盛开的季节,但因并州地处北境,气候偏寒,眼前这座池中的荷花大多仍含苞待放,其中仅有一两枝已迫不及待地绽开了粉红色的花瓣。

    “你俩说说看,本王欲张榜招揽百姓出家为僧,此事行得通吗?”杨广伫足荷花池畔良久,忽然扭回头,冲着张须陀、鲜于罗二人问道。

    张须陀虽为人憨厚、刻板,然在杨广身边当差时日渐长,也和这位小王爷变得熟络起来,被杨广冷不丁一问,想都没想,即脱口答道:“在我们老家一带,从来都是人们迫于生计,不得已主动投奔寺庙中为僧、为尼,还从未听说过有寺庙张榜招揽僧尼之事。要是那样的话,这座寺庙要备下多少柴米,才能供得上这许多的穷苦之人到庙里吃饭度日呀。”

    杨广听了张须陀这话,觉得颇为在理,了头,沉吟不语。

    鲜于罗跟随杨广身边当差的时间远长于张须陀,眼见杨广听了张须陀的回答,只沉吟不语,暗自猜想张须陀的话必不中杨广的意,眼珠一转,忙笑嘻嘻地说道:“王爷,先前在长安王府之时,小的曾听人讲说过,说江左、江南一带,确曾有过寺庙张榜招揽僧尼之事。只不过这些寺庙张榜招揽的往往并非寻常僧尼,而是高僧大德,甚至,我还听......”

    说到此处,鲜于罗猛然想起,近来杨广与新娶的王妃同住,多半不愿听到安若溪这个名字,便生生打了个嗑,将已到嘴边的安若溪三个字咽回了肚里,讪笑着继续说道:“我还听人说起过,南陈皇帝曾多次亲临佛寺,主持张榜求贤之事呢。”

    “哦?鲜于罗,你所说的这一切尽皆属实,不是你信口胡绉?”杨广被鲜于罗这番话说得心中一动,回身盯着他问道。

    鲜于罗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杨广面前,指天指地发誓道:“小的敢有半句相欺,请王爷从重治小的之罪。”

    无意间在荷花池畔受到鲜于罗的启发,联想到那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菩萨,刹那间,杨广心中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倘若自己仿效南陈皇帝的做法,传命在并州大造声势,面向关东、关中、江左、江南等地张榜招揽高僧大德,会不会吸引来那位天台山上的菩萨呢。要真能如此的话,倒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妙策。

    杨广顺着这个思路一路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兴奋,转身大踏步回到晋阳宫正殿,命人紧急传见行台两位仆射并李彻等三人前来会议此事。

    鉴于张威、王韶两位行台仆射及李彻尚对天台山上的那位菩萨一无所知,杨广留了个心眼,只推说自己今日受到王韶的建言启发,欲赶在并州的大兴国寺破土动工之前,就先行张榜面下全天下招揽高僧大德入寺住持,传法,以便从中遴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有道高僧,报请父皇,诏准其为大兴国寺住持兼任河北道治下十九座州府佛寺的僧监。同时,他对天台山及菩萨一事只字未提。

    张威、王韶和李彻三人因事先知道皇上曾下诏要杨广在当地遴选僧监一事,故而都未提出异议。

    杨广大喜,当即命人起草了一份招贤榜,于次日便抄写分发至河北道治下诸州府,以期能够引佛出山,查访到天台山上那位神秘的菩萨。

    招贤榜分发下去的第三天,各州府还不曾向杨广反馈招贤之事的最新进展,雁门关外突然传来消息:突厥王子雍虞闾派人欲到并州求见晋王。

第397章 意想不到的贺礼

    隋朝与突厥罢兵休战近百日后,突厥王子雍虞闾突然派人来并州要求见自己。杨广正一门心思地期盼着“引佛出山”计划能给他带来一份惊喜,却没料想雍虞闾会在此时派人来见自己。

    待突厥来使被引至并州,向杨广呈上书信,说明来意,杨广才知道,原来雍虞闾要旧事重提,恢复与自己的定期会晤。

    “我家王子感念前些时两国交战之际,晋王殿下没有下令切断通往关外我突厥境内的水渠,现今又值两国罢兵休战之时,故欲亲至并州会晤晋王殿下,另有要事相商,还望晋王殿下允准。”突厥来使话说得十分客气,丝毫不带咄咄逼人的语气。

    当数月前杨爽大军被困关外时,的确有人建言杨广,切断关外水源,当时杨广考虑到要施用离间计,离间处罗喉和其兄沙钵略,所以没有采用此建言。数月后突厥来使就此事当面向他表示感谢,杨广听了,心中不免产生一丝得意。

    “既然雍虞闾王子主动提出要恢复我和他之间的定期会晤,我大隋也非好战之邦,就请贵使回去禀报王子,本王随时在并州恭候王子莅临。”

    十天之后,雍虞闾果然一兵一卒未带,只带了十几名仆从来到了并州,与杨广会晤。

    二人在晋阳宫正殿见面,分宾主落座已毕,雍虞闾笑呵呵地抱拳向杨广道喜道:“大可汗和可贺敦在都斤山听说晋王殿下前不久大婚,故托我今日来并州送上一份贺礼,还望晋王殿下笑纳。”

    杨广听他提及可贺敦,不由得联想起出现在他与萧厄婚礼上的那名刺客来,从鼻腔里哼出一股冷气来,不咸不淡地答了声:“那本王可要谢过大可汗和可贺敦的一番美意了。”

    雍虞闾对杨广不甚热情的态度视若未睹,依旧面带笑容向杨广解释道:“可贺敦得知晋王殿下衷爱辽东特有之‘海东青’后,忍痛割爱,将高句丽王一年前送给她的一只‘玉爪’转送给晋王殿下,聊表心意,不知晋王殿下可中意否?”

    正所谓送礼要投其所好,方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果。杨广因怀疑是突厥可贺敦宇文般若主使刺客在婚礼上行刺,本有意拒收她托雍虞闾带来的贺礼。然而,在听到雍虞闾向他说明,宇文般若送给他的成婚贺礼竟是一只他久慕其名,至今无缘得见的神品猎鹰-----玉爪时,杨广不由得呯然心动了。

    “大可汗和可贺敦如此馈赠,本王却之不恭,就收下了。待王子返回之时,本王也备下了区区薄礼,就请王子一并带给大可汗和可贺敦。前些时,王子差人来见本王,称王子有要事与本王面议,但不知是何事啊?”

    雍虞闾见杨广的态度比先前有所转变,趁势说道:“我此来并州面见殿下,头一件事为的是欲恢复你我二人的定期会晤,以利两国修好;其次嘛,我大可汗素知贵国近年征战不绝,奇缺战马,而我突厥对华夏之地盛产的粮食、布帛等物所需甚多,故而请求与贵国择地重开互市,以利两**民。”

    数月前还不惜举五可汗之兵四十万,大举南侵,兵锋所指,曾一度威胁到帝都长安,事隔百天之后,沙钵略突然改弦更张,派其长子雍虞闾来并州,请求恢复与自己的定期会晤,重开互市,莫非突厥国内出了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变故,才迫使沙钵略对大隋的态度产生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变化?

    杨广心里犯着嘀咕,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了陪同自己接见雍虞闾的王韶身上。

    王韶会意,笑呵呵地冲雍虞闾拱手问道:“我家晋王虽受皇上诏命,代天子巡狩北境,然于两国邦交之事,并无独断之权,王子方才所提两事,皆需报经皇上诏准后,方可一一答复,还请王子见谅。”

    雍虞闾显然对王韶的答复不甚满意,对他不理不睬,只冲着杨广问道:“你我二人定期会晤,数月前已经晋王殿下允准,并付诸实施,两国重开互市,更是有先例可循之事,为两国边境安宁计,还望殿下切莫借故推辞。”

    雍虞闾越是心急,杨广反倒变得越稳当起来,微笑着向他解释道:“王仆射所言甚是,如果没有数月前五可汗联兵南侵之事,兴许本王还勉为其难,今日便能给王子一个满意的答复。然尔今两国兵事虽息,却未正式恢复邦交,定期与王子会晤也罢,重开互市也罢,都需本王呈奏父皇诏准后方可答复贵国。所以,望王子莫要心急,但回白道州等候旬月,只要父皇诏书一到,本王当立即依诏书行事,决不拖延一日。”

    雍虞闾掩饰不住一脸的失望,悻悻地抱拳说道:“殿下既然也这么说,眼下只得如此了。我此来并州会晤殿下,无非是想向殿下表明我突厥欲与隋朝修好之诚意而已。”

    送走雍虞闾后,杨广不解地向王韶问道:“王仆射,依你之见,突厥为何会主动向我示好,莫非其中另有缘故?”

    王韶捻髯答道:“王爷能够由表及里,不为其表面言辞所动,在下甚感欣慰。单凭目前掌握的信息推料,不排除突厥五可汗之间已起摩擦,突厥国内不宁,因此沙钵略派雍虞闾来向我示好之可能。但实情究竟如何,尚需进一步的观察,才能做出定论。在下欲提醒王爷格外注意的是,眼下秋季将至,以往年的情形,突厥人往往会在秋后南犯,来抢掠粮食、财货,而今年彼等却选择在夏秋交替时节主动向我示好,岂不有些反常吗?”

    杨广回想起此前对宇文般若的种种怀疑,更觉王韶之言颇为有理,他此时甚至开始后悔起贸然收下了宇文般若当做成婚贺礼送来的那只珍稀的“玉爪”了,因想到“黑将军”一直是由安若溪精心喂养、调教着,而萧厄似乎也对猛禽并不畏惧,于是便命人暂将“玉爪”送至安若溪处喂养着,又在晋阳宫正殿与王韶等人详细地会商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对策,才统一将有关突厥事务交由王韶暂且牵头、负责,自己则专心致志地关注起“引佛出山”计划的进展情况来了。

第398章 失踪的前朝王子

    就在突厥王子雍虞闾乘兴而来,失望而归的第二天,虞孝仁也在时隔半年之后,终于回到了并州,并给杨广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有可靠消息报称,前朝塍王宇文赞的庶子宇文阅在其放逐之地——位于西北边陲的一处穷乡偏壤,突然失踪不见了。太子杨勇怀疑宇文阅是在突厥大军侵入西北之时,被其姑母宇文般若秘密地接往了突厥境内安置,妄想有朝一日假借立其为帝,举兵反隋,以图恢复前朝宇文氏的江山。因此,杨勇以佐掌朝政的太子身份命虞孝仁带信给杨广,请他设法打探到宇文阅在突厥境内的下落,并寻机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宇文阅虽只是前朝宣帝宇文员的堂兄塍王宇文赞的庶子,却是前朝皇室唯一留下的皇室血胤,如杨勇之怀疑,宇文阅一旦被接至突厥境内,则后患无穷。

    因此,虞孝仁带来的这封太子亲笔书信引起了杨广的高度重视。

    同时,也令杨广颇有些感到纳闷儿和不解的是,虞孝仁在被自己问及他为何会在长安逗留长达半年之久,才返回并州时,只含糊地答说自己不幸在长安城外的长乐驿中染上了伤寒重疾,迫不得已回到长安家中将息了半年,才堪堪痊愈,匆忙赶回并州向杨广报到。

    “孝仁,半年前你曾返回长安向大哥送信,关于去年腊月初八当天长安城中的情形,你可还记得?”杨广心中仍牵挂着查破南陈谍报机关——雁巢,看罢大哥的亲笔书信,先问起了去年腊月初八长安“佛祖成道大会”的事。

    “这,回禀王爷,去年腊月初八时,末将因奉太子之命,前往弘化致信于家父,未在长安城中,所以只是事后听说,太子接到王爷传说示警后,亲自带领禁军在长安城中严密防范,腊月初八当日长安城中并无异动。”虞孝仁唯恐自己再要隐瞒下去,会招来杨广更多的怀疑,只得如实答道。

    “哦,你还去了趟弘化......”杨广虽觉大哥派虞孝仁去弘化探父此举颇有些奇怪,却也没往深处去想,了头,又问道,“前不久鱼赞来信说,去年腊月初八前的某一天,大哥麾下的禁军在大庄严寺附近的一间民舍中现了一具身着僧袍的女尸,你可知此事?”

    “末将从未听说过此事。”虞孝仁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因病滞留在长安的这半年时间里,长安城中可还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回王爷,末将此次离京之前,皇上已明诏旨,要在长安城东南的龙塬上兴建新都了。”虞孝仁兴奋地答道。

    “与突厥、南陈的战事刚刚平息,父皇就要兴建新都了?这倒是件可喜可贺的大好事!除兴建新都这件事外,还有什么事吗?”杨广虽对虞孝仁带来的兴建新都的消息感到惊喜,却仍心有不舍地向他追问道。

    “再有,就是皇上因王爷已与后梁公主成亲,下诏撤去了驻守江陵的府军,诏准后梁迁都回江陵,后梁国主遣其长子萧综亲来朝中致谢,并居留于长安啦。”虞孝仁一时猜不透杨广关心的倒底是什么事,搜肠刮肚地尽量寻出些与杨广有关的事来答道。

    “关于南陈,这半年多来,可有什么新的消息?”杨广听他答非所问,终于忍不住开口引导他道。

    “原来王爷想要了解的是关于南陈的事情啊,有,有......南陈宣帝数月前贺崩后,宫中生内乱,始兴王陈叔陵斫伤太子陈叔宝后,不久就被南陈大将萧摩诃率军战败、斩杀,陈叔宝伤重无法登极理政,遂将其朝中政务尽托付给了其三弟陈叔坚代掌......”因瞧出杨广脸色不善,显然对南陈朝中生的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虞孝仁忙就此打住,蹙眉寻思片刻,才试探着又说道,“末将曾听说,两个月前,东都留守长史杨素曾在东都抓获了一名南陈的斥候、密探,托唐国公李渊将其押回长安交由太子亲自讯问,依此推想,这名斥候、密探多半是极为紧要之人,否则也不会惊动太子,要亲自对他讯问。”

    杨广眼中终于放出光来,两眼紧盯着虞孝仁,急促地问道:“关于这名斥候、密探,你还知道些什么?”

    “王爷知道,这些都是朝中机密,末将所知,也仅限于此了。”虞孝仁苦笑着摇了摇头。

    杨广大失所望,只好将话题重新转回失踪的前朝王子宇文阅身上,向虞孝仁吩咐道:“既然大哥命你带信给我,要我设法除去宇文阅,我看,不妨就将此事交给你来办吧。你营中人马,皆归你调遣,从查明宇文阅的下落,来报我知。”

    虞孝仁遵命,回到营中安排斥候出关打探宇文阅的下落去了。

    杨素在东都捉到的南陈密探到底是何许人也呢?会不会和自己施用“引佛出山”之计想要引来河北,捉拿的菩萨有关?虞孝仁走后,杨广独自在晋阳宫的正殿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两天,各州府66续续报来了各地前来应招大兴国寺住持之位的高僧大德名册,结果却令杨广感到颇为失望:这些报名应招的僧人无一例外地都来自河北一带,并无来自江左、江南一带的僧人前来应招。

    莫非这河北僧监的位置尚不足以吸引菩萨亲自前来应招?杨广眼见着自己“引佛出山”的计划就要落空,不免感到心灰意冷,颇觉得自己尔今身在北境,却将精力都放在查破南陈“雁巢”一案上,很有些不务正业之嫌,遂把招揽大兴国寺住持及河北僧监的事情交由左仆射张威牵头负责,自己则转而关注起关外突厥的动向来了。

    雍虞闾自从并州返回关外后,便从此没了消息。经王韶派人出关打探获知,驻守白道州的突厥一部并没有像往年那样,每逢夏秋之交,便时常出兵南犯,大肆抢掠财货。一切似乎正如雍虞闾与自己会晤时所说的那样,两国关系正朝着和睦相处的方向展着。

    但是,因为虞孝仁返回并州,带来了宇文阅被掳至突厥境内的消息,使得杨广对目前看到的种种和平表象并不敢掉以轻心,而时时刻刻留心提防着雁门关突厥人的一举一动,做着随时与突厥人再次作战的准备。

第399章 天上掉下来的功劳

    杨广“引佛出山”的计划未能如他所愿,引来那位神秘的菩萨,然而令他怎么也意想不到的是,与此同时,他日思夜想要查获的“雁巢”脑人物关自在也面临着一场他前所未遇过的生存危机。

    事情的起因仍需从李渊在龙门遇到劫匪,连七十二箭逼退劫匪这件事上说起。

    李渊从秦王杨俊手里借得三万兵马,挥师北上,前往并州解杨爽大军关外被困之围。由于前朝宿将英国公宇文忻率军以少胜多,从突厥人手中攻占了云州城,切断了沙钵略可汗西征大军的退路,迫使东路回援五原城的突厥大军紧急西进抢夺云州城,从而使得李渊会同李彻率军出关,几乎没费多大周折,就顺利地接应杨爽大军安然撤回了雁门关。

    事后,李渊因急于返回东都交还兵马,便于杨爽大军撤至关内的第三天即辞别了杨广,带领毫无损的三万兵马南下,返回东都洛阳。

    半月后,李渊一行抵达洛阳,亲自前往河南道行台衙署面见秦王杨俊交还兵符、令箭以后,李渊本打算当日就动身赶赴长安,可他才出行台议事厅的门,迎面就带着笑容走过来一位年轻的隋军将佐,冲李渊躬身施礼道:“清河公请唐国公过府一晤。”

    年轻将佐口称的清河郡公就是官居东都留守长史的杨素,李渊素知自己的姨父,当今皇上杨坚不喜杨素为人,因此在一个多月前初次来东都之时,虽从杨俊口中听说杨素卧病在床,也并未前去探病,今天杨素差麾下将佐专门等候在行台议事厅门外,邀请自己去他府中相见,又是为了何事呢?

    心中虽困惑不解,可碍于情面,李渊难以拒绝杨素的邀请,便跟着那将佐到长史府来见杨素。

    杨素一见李渊应邀来到,满面春风地从府内议事厅迎至门外,拉起李渊的手,边同他并肩走进议事厅,边呵呵笑着恭维李渊道:“唐公此番率军北上,解了卫王关外之围,回到长安,皇上必定重重地封赏于你,处道不才,今日在府中略备薄酒,一来与唐公接风洗尘,二来也算提前向唐公道贺了。将来唐公飞黄腾达之时,切莫忘记了处道这番心意哟。”

    李渊自忖年幼,忙面朝杨素躬身推辞道:“清河公的一番美意,叔德心领了,然叔德率军北上增援并州之劳同清河公单人独骑入华州,手刃叛尔朱绩,一举平定华州之乱相比,不止相差千里,怎敢有劳清河公如此盛情款待?清河公有所不知,叔德前不久从东都秦王麾下借和三万兵马北上,实属权宜之举,于朝廷令式多有不合,方才我已向秦王殿下交还了三万兵马,正欲动身回长安面见圣上请罪。尚请清河公恕叔德失礼,无法在此多做逗留,但饮此茶,就算是向清河公赔罪了。”

    李渊说着,不待杨素上前劝阻,就近端起几案上的一碗茶水,仰脖一饮而尽,转身就要离去。

    “唐公莫慌。我还要送一份大大的功劳与唐公,想多留唐公在东都两日,不知唐公可愿落座听处道一言?”杨素见李渊如此敷衍、疏远自己,心中甚是不快,脸上却堆着笑挽留李渊道。

    李渊听杨素话里藏着话,不明白他要送怎样的一份功劳给自己,遂停下脚步,勉强在杨素的劝说下落了座,这才向杨素询问道:“清河公方才所说,不知所指何事啊?”

    杨素不无得意地答道:“唐公旬月前曾在龙门遇匪,不知还记得此事否?如今我已打探得了匪藏身何处,想烦劳唐公与处道一起率军前去捉拿匪归案,这算不算得送一桩大大的功劳给唐公啊?”

    李渊眼前一亮,忙挺直了身子,抱拳问道:“但不知那匪是何许人也?如今藏身何处?”

    “不瞒唐公,我已将那日在龙门山中打劫唐公一行的匪徒尽皆拿获,经严加拷问这伙匪徒,才获知了那匪的身份和行踪,正欲亲自带人去抓捕此人,巧遇唐公返回东都,便有意邀唐公同往,唐公可有兴趣否?”杨素瞅准了李渊年轻,决不会放着眼前这么大的一件功劳而不动心,遂并不急于说出匪道藏匿的具体地,反倒招呼着府中仆从端酒布菜,要在议事厅内设宴款待起李渊来了。

    李渊回想起当初自己一行在龙门遇匪的前后经过,越琢磨越觉得这决不是一伙寻常的匪徒,便动了要应杨素之邀,捉拿那匪归案,查清这伙匪徒真实来历的心思,然而,李渊并非急功近利之人,眼见着杨素既不向自己明说匪道藏匿的地,也不急于带自己前去捉匪,而是稳坐钓鱼台,就在府中议事厅内设宴款待起自己来了,不由得心思一转,借举杯向杨素敬酒之机,向杨素探问道:“看情形,这匪已是清河公的囊中之物,插翅也难飞走了,只是叔德不明白,清河公为何执意要叔德一道去擒拿那匪呢?”

    杨素等的就是李渊这句话,闻言哈哈大笑着答道:“唐公果然敏捷过人,只为处道有一事相求,故而如此。”

    原来杨素口口声声一见面就说要送一件大功劳给自己,是为了有事要求自己帮忙呀。可也从没见过,功劳尚未到手,就事先大言不惭地说出自己有事相求的人哪。怪不得姨父不喜杨素为人,此人行事风格确乎迥异于常人。

    杨素话已说出口,李渊纵使对他心非腹谤,也只得苦笑着抱拳问道:“愿闻其详。”

    杨素有心借李渊的口传话给长安宫中的皇帝、皇后,泄一通心中的牢骚,遂大大咧咧地说道:“处道只望唐公押那匪晋京面圣之时,向皇上、娘娘禀明处道的心思,请皇上下旨或调处道回京,参与机务,替皇上划策分忧,或命处道率军北上,与突厥一战,以壮我大隋之声威,总而言之,以处道之才,决不甘心只留在这花团锦簇的东都,净干些捉赃捕盗的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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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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