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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藤紫骢     一路隋行txt下载     一路隋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6章 且行且珍惜(下)

    就在杨丽华告诫杨广要且行且珍惜的当晚,正阳宫中,皇帝杨坚也对皇后独孤伽罗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事情倒并非和杨丽华所料完全相同,独孤伽罗是于今日听到心严当面向她禀报心仪被杀消息以后,才敏锐地察觉出长子杨勇很可能是这一凶案真正的幕后主使的。

    自从杨勇同时派了心仪到万善尼寺监视寺中数百位前朝贵妇之后,独孤伽罗就发现,自己的这位长子已在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将来自己登极继位以后的事了。对心仪勾结奸商庞勋贪赃枉法的事,近些年来独孤伽罗多多少少也曾听心严提到过几回。

    然则因考虑到杨勇身为自己和杨坚所生长子,年纪比杨广、杨俊等兄弟都要年长许多,且平素为人还算宽厚,同时,心下想着东宫僚属、执役甚多,杨勇手头未必宽裕,背着自己和夫君另找些财路补贴家用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独孤伽罗才有意对杨勇的所作所为一直持放任的态度。

    可这回却闹出了人命,心仪被杀,任何知情的人都能想到可能是杨勇在杀人灭口,如此一来,独孤伽罗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身为前朝权臣独孤信之女,独孤伽罗自幼饱读诗书,深知历朝历代,每逢太子犯下重大过失之时,都极有可能引发众皇子间的激烈内斗,为争夺储君之位而兄弟相残,进而导致朝局的动荡。

    而独孤伽罗平生最引以为荣的恰恰是杨勇、杨广五兄弟皆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私心里以为由此可以避免历朝历代兄弟相残局面的出现。

    即便如此,一经面临太子杨勇居然犯下如此愚不可及的致命错误时,独孤伽罗也忍不住在第一时间急召最有可能取杨勇而代之的次子杨广入宫相见,当面劝诫他不要心生妄想,谋夺杨勇的东宫之位。

    虽然得到了杨广的当面承诺,自称其不会与杨勇争夺储君之位,独孤伽罗仍觉放心不下,遂在当晚杨坚返回正阳宫就寝之时又向夫君当面问及了此事,想要探听探听夫君的真实心意。

    “前些年朕着实有些担心,见地伐为人过于宽厚、软弱,恐难以成为一代令主,今日之事一出,倒颇使朕对他刮目相看了。”大大出乎独孤伽罗的意料,杨坚竟呵呵笑着对杨勇唆使人杀人灭口的行径颇有赞许之意。

    “臣妾被皇上说得有些糊涂了:见地伐身为一国储君,做出今日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再怎么着也不便拿来公开示人吧。为何皇上反倒夸赞起他来了?莫非皇上打算就此了结此案吗?”独孤伽罗一反常态,一面殷勤地亲自动手帮杨坚更衣,一面不解地问道。

    “认真说起来,见地伐如此行事,倒有一多半是被朕逼迫至此,也不能全怪他。”杨坚在爱妻的服侍下换上一袭丝制的睡袍,拉着独孤伽罗坐在床上,向她解说道,“若不是朕命阿纵将庞勋一案移交由见地伐主持来查,坚持严惩阿纵手下的那名骠骑营将佐,见地伐也不会无计可施,为求自保,唆使人杀人灭口,找人来做替死鬼的。”

    “皇上的意思,是说见地伐的所作所为,早就在皇上的视线和掌控之中了吗?”独孤伽罗惊奇地问道。

    “也并非尽然。朕也是于前些日子得到苏威来报,称京兆衙门有犯人越狱,向他当面详询之后才获知此事的。由于朝廷兴兵伐陈在即,见地伐又颇有出任伐陈主帅之意,朕便想借此机会亲自给他出下一道难题,考校考校他临机应变,遇事决断的能力,瞧瞧他是否具有将帅之能。尔后决定由哪位皇儿来出任伐陈全军统帅。”杨坚带着三分得意地答道。

    独孤伽罗想不到夫君居然会如此解释此事,不禁愕然了。

    约摸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独孤伽罗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皇上可是已经决定了,册任见地伐来出任伐陈主帅?”

    杨坚站起身来,背负着双手在殿中踱着步,答道:“在朕看来,出任伐陈主帅者,首先需要有担当,其次才是杀伐果断。见地伐如能在窥破朕存心试探他的心意后,能坦然来向朕禀明实情,即便犯有重大过失在先,朕也认为要远强似如今。故而,朕还要看看再说。”

    独孤伽罗略略放下了些心,向夫君进言道:“无论事出何因,妾身以为,身为一国储君,见地伐今日所做所为都难以令人信服,皇上应对他施以薄惩,以正其心。”

    杨坚闻听此言,转身笑着称赞爱妻道:“皇后能进此言,实朕之幸也。不瞒皇上,眼下朕最关切的事,是见地伐通过心仪、庞勋之手聚敛的偌大一笔钱货,最终都开销在了何处?只有查清这一点,才能对他今日的所做所为下一定论。”

    虽然杨坚是面带笑容说出这番话的,可独孤伽罗仍从夫君的这番话嗅出了一丝不祥的意味,不禁面有忧色地劝解杨坚道:“请皇上答应妾身,今后无论查到什么,都要顾念见地伐这么多年来辅佐皇上参掌朝政尚属勤勉,并无大的过失的情面上,保留他的东宫太子之位,切莫激起兄弟相争、相残,不利于江山稳固。”

    杨坚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略一沉吟,仰面叹道:“但愿见地伐且行且珍惜,能不负朕望吧。若是把偌大的一笔钱财用在了一时的安逸享乐,朕还勉强容得下他,怕只怕......不过,请皇后放心,朕尚不至妄动废立之念的。”

    独孤伽罗趁势又劝道:“自古以来,鲜闻太子亲临前敌,统率三军征战沙场的。依妾身之见,阿纵久戍边关,不乏率军与突厥征战的经验,皇上不如命他出任伐陈统帅,招见地伐回朝辅政,方更稳妥些。”

    “这件事容后再议吧。阿纵能否清除宫中鬼患、清查出关自在来,也是朕施加给他的考验。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歇息吧。”杨坚回到床榻上躺下,闭起眼睛,喃喃地说道。

第627章 恶鬼挑衅神女

    由于太子杨勇一手导演了今日心仪被杀,成氏兄妹甘当替罪羊的一出好戏,而无论是张衡,还是母后独孤伽罗、长姐杨丽华都意识到了这对杨广来说,将打开了一扇入主东宫的大门。这使得杨广自感肩头平添了一份之前从未有过的压力。

    杨广发自内心地并不想入主东宫,谋夺太子之位做皇上,可最怕地是别人心里不这么想,尤其令他心怀忐忑的是,他根本想像不到自己的这位大哥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更加出人意料的蠢事,将自己强行逼入夺宗争夺太子之位的漩涡之中,无力自拔。

    要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又该当如何呢?身为一个穿越者,他并不想将沿着历史既有的发展轨迹再演绎一回,却难以阻止别人会如何行事,这才是他自觉最头疼的问题。

    辞别长姐杨丽华,回到萧厄母子居住的兰芷宫,杨广为使自己尽快从繁芜的心绪中摆脱出来,暂时不考虑将庞勋一案清查到底,有意命侍女抱来两个儿子,和萧厄一道逗弄儿子,寻起开心来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直玩到定更时分,眼见着小杨昭和小杨简纷纷打起嗑睡来了,杨广才命人将两个儿子带回他们各自的宿处休息,自己向萧厄说明今晚还要带人在宫中巡夜,防止恶鬼再入宫作乱,迈步出了兰芷宫。

    一走出兰芷宫,迎面就看到郭衍已经在宫门外等候了。杨广走上前,叮嘱他道:“这两天乐平公主和兰陵公主要迁到撷芳宫住,你在这两处宫苑多布置些人手,以防恶鬼生事。”

    郭衍一面跟随在杨广身后开始巡夜,一面答道:“日间末将已得到消息,分别在弘圣宫和撷芳宫外增派了人手,小心防范,请王爷放心。”

    “这几天我夜间睡得沉,未曾留意,你至今还坚持每晚在兰芷宫外亲自值守,等候那恶鬼前来兰芷宫吗?”杨广边走边随口问郭衍道。

    “近几天王爷在宫外忙碌公务,末将尚未得空向王爷禀明,末将已向临德殿出事那晚,在兰芷宫后冒犯王爷的那两名小宦者问明,他们是遭人从身后偷袭,被人打昏后拖进草丛中沉睡至天亮的,再同那两只不知被什么人放进兰芷宫来的野猫联系到一处,末将以为,那只恶鬼不再入宫作乱则罢,一旦再来,必到兰芷宫生事。故而,末将这几天日间睡足一觉,每晚仍坚持在兰芷宫处值守,早晚定活捉恶鬼来见王爷。”郭衍答道。

    “你是一个人在兰芷宫值守的?”杨广转过头,盯了郭衍一眼,提醒他道,“倘若那只恶鬼真的来了,你单凭一已之力能捉得住它吗?”

    “人手一多自然动静也大,末将担心会惊动恶鬼,不敢前来呢。”

    “呵呵,想不到你办起差来倒蛮拚的。”因从郭衍身上瞅出了些张须陀的影子,杨广不禁对他顿生好感,想了想,半开玩笑地问他道,“我府中骠骑营尚缺一名统领,不知郭将军有无兴趣屈就啊?”

    郭衍正色抱拳答道:“承王爷好意相邀,然末将职在宿卫,如不能清静宫禁,清除恶鬼,有何面目到王爷府中统领骠骑营?”

    “要是郭将军有朝一日捉住那只恶鬼,只怕父皇就不舍得放你出禁军咧。本王方才纯属玩话,将军切莫当真。”

    二人边走边聊,天近二更时分已将宫中各处皆巡查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之处,便回到兰芷宫门前分了手。杨广走进兰芷宫歇息去了,郭衍则抽身跃上了屋脊,伏下身来开始在兰芷宫值夜。

    许是日间被两个孩儿折腾得有些累了,杨广迈步走进寝殿,见王妃萧厄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杨广也感到一阵浓浓的睡意袭上心头,便在寝殿外值夜的侍女服侍下草草洗漱、更衣已毕,倒头躺在了萧厄身边,过不多时,也沉沉进入了梦香。

    不知过了多大一会儿,杨广隐隐约约听到窗外有人大声呼喊道:“恶鬼来了,莫要放走了它。”

    杨广腾地翻身坐起,伸手就欲摸剑,口中问道:“恶鬼在哪儿?谁在外面大呼小叫?”

    在寝殿外值夜的侍女绿萝也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跌跌撞撞地跑进寝殿答话道:“王爷,好像是那位郭将军在唤人捉鬼。可是,我并没见着有鬼呀。”

    “你留在此陪着王妃,待我出去瞧瞧。”杨广手提佩剑,迈步就要出宫。

    王妃萧厄此时刚好惊醒了过来,见夫君要出宫捉鬼,忙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劝道:“王爷不可犯险出宫,还是多叫些人手,查清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再做计较吧。”

    杨广侧耳听外面的呼喊声已渐渐远去,遂不顾萧厄的阻拦,疾步走出了寝殿。

    “郭衍何在?恶鬼又在哪里?”杨广出得寝殿,见兰芷宫院内已站了七八个被惊醒,出来查看动静的侍女、仆妇,并不见有郭衍和恶鬼,遂向她们问道。

    其中一名胆大的侍女抬手冲北面一指,答道:“我方才听到那边远处有人在喊捉鬼……”

    杨广不待她说完,提剑就朝宫门外冲了出去,不想才一脚跨出宫门,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了一跤。众侍女、仆妇急忙跑过来,手举火把为杨广照亮。

    火把映照下,杨广低头往脚下观瞧,只见兰芷宫的正门外地上横七竖八地掉落着不少块瓦块,方才自己就是被这些瓦块险些绊倒的。

    就在杨广在兰芷宫门外稍做逗留的同时,已听到北面远处响起了一阵嘈杂的人声,随之亮起了一片火光。

    “尔等快回宫中护持王妃、皇孙,我去去就回。”杨广不知北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中起急,大声吩咐众侍女、仆妇一声,撒腿朝北面跑了下去。

    依开皇二年间修建大兴宫的整体规划,兰芷宫位于大兴宫偏南的后宫范围内,与皇帝日常处理朝务的前宫之间隔着一道高约三丈的围墙。

    杨广手提佩剑,一路跑至前后宫之间的那道宫墙近前时,才发现宫墙附近聚集了近百位手持火把、弓箭等物的千牛军士,正眼望着宫墙另一侧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

第628章 金针不见了

    “你们谁是领头的,速来近前答话!”杨广张眼瞅不见这群军士中有郭衍在,遂冲着他们大声命令道。

    这群军士中有认得杨广的,忙跑过来向杨广施礼禀报道:“回禀王爷,小的们皆是受郭衍将军节制。郭将军追着那只恶鬼跃到宫墙那边已有好大一会儿了,仍不见回来。”

    杨广抬手给了那军士一记清脆的耳光,厉声呵斥道:“那还不翻过宫墙去追,站在这边只管聒噪做什么!”

    那军士手捂着半边脸,满腹委屈地解释道:“郭将军有令,命小的们就守在这里,防备恶鬼掉头再窜入后宫......”

    杨广也不理睬他,抬头打量了两眼宫墙的高度,自忖以自己目前身手,难以翻墙而过,遂没好气地问军士们道:“距此最近的宫门在哪里,快引本王到前宫去!”

    有军士正欲带引杨广到最近的宫门去,突听宫墙另一侧有人开口叫道:“王爷不必去了,恶鬼已逃出宫去了。”

    紧接着就见一道黑影腾身跃上了墙头,轻轻落到了墙的这一边。

    “郭衍,还是叫那只恶鬼跑了吗?”杨广认出了那道黑影正是郭衍本人,忙冲他问道。

    “说起来惭愧,都怪末将学艺不精,从兰芷宫一直追至大兴殿附近,却还是让他给跑了。”郭衍挺身站起,冲杨广抱拳致歉道。

    杨广也对再次放走恶鬼感到颇为惋惜,正要开口详细询问郭衍发现恶鬼的前后经过,只听郭衍回身从一名军士手中接过一只火把,向那群军士命令道:“你们不必在此守候了,且各自回到原处继续值守去吧。”

    随即,郭衍又转过头压低声音冲杨广说道:“王爷,如末将所见不差,那只恶鬼在翻越这道宫墙时,身上应该是中了一箭,待军士们散去之后,末将陪王爷在墙根下仔细找找,就能知道他是人还是鬼了。”

    杨广心知郭衍遣散军士再查找地上是否有恶鬼中箭淌下的血迹是出于谨慎的考虑,便站在原地,直等到那群军士走远了,才俯下身来,低头和郭衍一道寻找起地上的血迹来了。

    果然,二人找了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在一处墙根底下发现了两滴鲜红的血迹。

    “这只恶鬼是人扮的!”杨广兴奋地抬眼望了郭衍一眼,伸手就要去摸地上的血迹。

    “王爷小心。”郭衍一把拉住杨广,随即从怀中摸出块白色的巾帕,将地上的血迹蘸到了巾帕之上,回头提醒杨广道,“咱们快回兰芷宫去吧,末将担心今晚那恶人已经得了手了。”

    杨广未解其意,一面跟随郭衍掉头向兰芷宫走着,一面问他道:“你这话是何意呀?不是你发现恶鬼欲潜入兰芷宫作乱,才呼唤军士们前来将他赶跑的吗,怎么又说他已得了手呢?”

    “王爷有所不知,这恶人功夫十分了得,他潜进兰芷宫时末将尚未发觉,只是在他从宫中溜出来时才发现了他的踪影,因此,末将担心他已在宫中做下了什么。”郭衍顾不得向杨广请罪,匆匆向他解说道。

    听郭衍如此一说,杨广脊梁骨冒起了一股冷气,当即沉下脸脚步如飞似地朝兰芷宫跑去:若真如郭衍所说的那样,自己的两个孩儿都住在兰芷宫内,会不会已遭遇不测了呢?

    待杨广、郭衍二人跑近兰芷宫,并没有听到宫内传来哭声,杨广紧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疾步走进宫中,逢人便问:“宫里出了什么事没有?”

    被他问到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众口一辞地答说宫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杨广回头望了望郭衍,郭衍凑近他,低声说道:“请王爷去问问王妃吧。末将虽瞧得并不真切,却感觉那恶人是从王爷和王妃所住的寝殿里窜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杨广脱口反驳道,“寝殿里进来了个大活人,本王和王妃怎会毫无察觉,何况殿外还有绿萝在值夜,你怕是花了眼,瞧错了吧。”

    “请王爷去问问王妃,身边可是丢了什么物件没有?”郭衍见兰芷宫并没有人员伤亡,遂向杨广建言道。

    杨广将信将疑地进了寝宫,却见萧厄已命人将两个孩儿杨昭和杨简都抱来了寝宫,一里一外放在了自己夫妻二人的那张壶门大床上,已哄得两个孩子沉沉睡去了。

    “王妃,你且查查看,这寝宫内丢失了什么物件没有?”杨广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坐下,轻声问萧厄道。

    萧厄疑惑地望了望夫君,起身在殿内各处查找了一遍,返身回到床前冲杨广摇了摇头,答道:“没发现短了什么物件啊,王爷何出此问?”

    杨广眼瞅着萧厄在殿内各处都仔细寻找过了,现听她回答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正欲起身出殿找郭衍来当面诘问究竟,耳边突听萧厄发出了“啊”地一声尖叫,旋即见她扑到躺在床里侧的杨简身旁,四下翻找了一阵子,回头说道:“王爷,我的金针不见了。”

    “王妃莫急。你还记得昨晚临睡前,金针是放在何处吗?”杨广对萧厄扑到床上去找金针心中甚感震惊,可一时间难以相信那恶人竟能趁他夫妻二人熟睡之际,从萧厄身边窃走金针,尽力用平静的口气问萧厄道。

    “平日里我都是将金针放在枕边的,昨日并没替人行过针,金针理应还在床上枕边,可为何现在不见了呢?”萧厄说着,又将床榻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仍没能找到金针。

    “王妃且莫对外声张此事。待我找郭衍问问,再做计较。”杨广不收细想昨晚自己的寝宫中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温言劝抚着萧厄,一边起身出殿来寻郭衍。

    郭衍屏退随侍众人,将杨广一人引往平日里自己在兰芷宫中所居值房,回身合上房门,才向杨广打问道:“请问王爷,昨夜寝宫内真的丢了什么物件吗?”

    “嗯,王妃替人治病的一副金针不见了。”杨广招手示意郭衍靠近自己坐下,点头答道。

第629章 冬至处斩

    “王爷,王妃丢失的这副金针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没什么特别的吧。不过,我曾听王妃说过,这副金针是传授她医术的师父所赠,可以说是她身边最心爱之物。郭将军,我有些想不明白,这恶人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兰芷宫,窃走王妃的金针,为何不伤及本王和王妃的性命呢?”杨广向郭衍问道。

    “都是末将失职,未能及时发现有人潜进宫来。”郭衍再次请罪道,“据目下的情势推料,这恶人潜进宫来,显然有比在宫中伤人性命更重要的目的。王爷有所不知,以他的身手,如要动手伤人,只怕末将早就死在他的手中了。”

    杨广皱眉思忖移时,始终猜不透这恶人单单窃走萧厄的那副金针作何用途,又因听外面传来了五更已到的锣声,遂吩咐郭衍道:“我现在就赶去正阳宫向父皇母后禀报昨晚兰芷宫发生之事,郭将军,你立即带人重新沿着那恶人逃跑的路线再仔细找找,看看能找到新的线索不能。”

    郭衍领命转身离去。

    杨广随即想到昨晚那恶人逃跑之时,有上百名禁军军士参与了对他的围追堵截,再想在宫中封锁消息恐怕难以做到,便传唤赤芍、绿萝、瑟瑟几位管事的侍女来,向她们诈称昨夜有人意图潜入兰芷宫,被郭衍及时发现赶跑了,并交待她们在兰芷宫好生照料王妃和两位小皇孙,切不可听信宫中传言。

    安排好兰芷宫内的事以后,杨广立马前往正阳宫去向父皇母后禀报昨夜兰芷宫发生的事情。

    杨坚夫妻二人在正阳宫正殿传见了杨广,听他禀报罢详情,杨坚沉着脸对独孤伽罗说道:“朕虽已料到了屡屡在宫中生事作乱的是人不是鬼,但却没想到此人有如此之能为,依皇后之见,他昨夜潜入兰芷宫窃取厄儿的金针,是何用意啊?”

    独孤伽罗沉吟着答道:“如果确定此人就是前几天在临射殿、临德殿生事作乱之恶鬼的话,我料想他第一回潜入后宫就窃走了厄儿的金针,不无有针对厄儿神女之名的意思,欲借此向世人证明,他并不惧怕厄儿。”

    杨广听母后与郭衍持同一见解,暗自惊讶,抱拳提醒父皇母后道:“这恶人身手十分了得,儿臣担心他会危及父皇母后,所以请父皇母后允准儿臣增派人手,加强对父皇母后的护卫,以防不测。”

    杨坚摆摆手,说道:“朕和你母后身边护从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早在恶鬼第一次在临射殿外现身吓人之时,元胃已作了相应的布置。朕方才在想,不妨先假定昨晚潜入兰芷宫的这恶人与前两次在宫中生事的恶鬼系同一人,且都是受南陈指使,意图阻止、干扰朝廷的平陈大业而来,顺着这个思路再想想,是否能做出推断:他潜入兰芷宫窃走厄儿一向随身携带的金针,会不会和后梁有关呢?”

    独孤伽罗和杨广听了杨坚这番话,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还是杨广率先开口问道:“父皇所言令儿臣颇感迷惑,儿臣想不出他窃走一副金针会和后梁牵扯上什么关系?”

    见妻子也用困惑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杨坚这才向二人解释道:“阿纵,你还记得临射殿外出事的次日,朕就断定那只窜进宫中作乱的恶鬼是南陈派来的吗?朕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断定,确是根据最近一段时间从江左传回的一系列密报尽皆显示,陈叔宝君臣自从听闻东西突厥向我大隋称臣,北境底定的消息后,日夜思虑,唯恐朕有一日会兴兵伐陈,实现南北统一大业,而恶鬼潜入宫中作乱又恰在朕即将下诏,建立淮南、山南两座行台尚书省的前夜,这就不能不使朕怀疑宫中的所谓鬼祸实为人患了。如果朕所料不差,陈叔宝君臣要想阻止或拖延朕兴兵灭陈的计划,很可能会打后梁的主意,在后梁国内挑拨是非,用以牵扯朝廷兵力,这就是朕怀疑那恶人潜入兰芷宫窃走厄儿随身携带金针的主要原因。”

    “皇上所说确乎言之有据。”独孤伽罗点头表示赞同夫君的分析和推断道,“果是如此,皇上打算如何对待后梁呢?”

    “据朕了解,后梁自萧综继位后,朝中权柄尽操于其王叔萧岩之手,而萧岩早年间曾和南陈有过密切往来,难保他不会说服萧综,弃隋投陈,因此朕......”杨坚话才说到一半儿,突见正阳宫掌事宦者何柱儿走进殿来报说,太子已入宫,现在临德殿外候驾了。

    “昨夜之事据朕看来,并非一无所获。”杨坚打发何柱儿去向太子回禀自己马上就到,站起身来,将话题重新转回到昨夜兰芷宫进鬼这件事情上来,笑着安抚杨广道,“至少目前能够确定,屡次三番在宫中生事作乱的不是什么恶鬼,而是恶人。阿纵,你也不必太过苛责郭衍了。且随朕到临德殿去吧。”

    “儿臣不敢迁怒于人,只恨自己学艺不精,于昨夜熟睡之际叫歹人潜入寝殿得了手。”杨广躬身向父皇认错自责道。

    “朕自会命人彻查此人来历的,咱们走吧。”杨坚收敛笑容,向独孤伽罗点头示意,带着杨广出了正阳宫,朝临德殿走来。

    太子杨勇和张衡已早早地等候在临德殿外,远远地望见杨坚带着杨广一同走来,杨勇急忙迎上前去向杨坚道惊道:“儿臣今早得到禀报,知道了昨夜恶鬼再次在宫中现身,为非作乱之事,给父皇道惊了。”

    杨坚瞄了杨勇一眼,并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冷冷地问他道:“昨日可将案情审清问明了吗?”

    杨勇心虚地看看跟在杨坚身后的杨广,躬身答道:“儿臣昨日奉旨会同阿纵等两位已将心仪被杀一案推问明白,今日就是为来向父皇禀明案情,请父皇做主,从重处置此案真凶的。”

    杨坚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两个儿子和张衡等人走进了临德殿,在殿内居中坐下,向杨勇问道:“可有奏章要呈上来?”

    杨勇回头向张衡注目示意,张衡急忙走上前,双手向杨坚呈上按杨勇意思拟好的奏章。

    杨勇随即也从怀中掏出自己的请罪奏章,呈了上去。

    杨坚先拿起杨勇的请罪奏章,大致看了两眼,没言一声就撂在了一旁,又拿起张衡拟就的奏章仔细看了起来。

    临德殿内一时鸦雀无声,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低头看罢多时,杨坚头也不抬地问杨广道:“阿纵,这道奏章提及的处斩成氏兄妹一事可经你三人会商过了吗?”

    杨广谨记昨日母后和长姐的劝诫,抱拳答了声“是”。

    杨坚得了杨广肯定的答复后,缓缓提起笔,在奏章上批了几个字,连同杨勇的请罪奏章一并直接交还给了杨勇,说道:“庞勋贪弊一案能够迅速查清,多赖你及时查出真凶,功过相抵,朕就不再追究了。”

    杨勇展开张衡的那道奏章,定睛看去,只见奏章正文之前的空白处用红笔批着四个醒目的大字:冬至处斩。

第630章 乔装私行

    (自今日起,第二更时间调整为18点)其时刚交九月秋后,距离冬至尚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杨勇眼见父皇杨坚在张衡拟就的处斩成氏兄妹的奏章上批了冬至处斩四个字,心中虽惊疑不定,唯恐自己做的这番精心设计被父皇瞧破了端倪,但也不敢公然提出异议,只能干吞了口口水,躬身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哦,还有一件事,前两天朕忘了同你说起,迁徒数万新增民户至泾原牧马,以及在关东诸州民间倡设社仓,择地开立官仓诸事都需要由你来一力主持、付诸实施。阿纵既已回京改任雍州牧,朕意,索性将高德上书一案和清查南陈细作一案并案,一并交由阿纵来主持吧。见地伐,你以储君身份出镇东都,地近淮南、山南,平时还须多多留意着江左的动静才是啊。”杨坚貌似语重心长地向杨勇交待道。

    杨勇略一迟疑,强笑着答道:“儿臣自觉与阿纵诸兄弟相比,于统军征战一事上颇有不足,如今既蒙父皇信赖,命儿臣参与兴兵伐陈大业,儿臣定当竭尽全力,报效父皇。”

    殿内诸人皆听出杨勇这是在趁机请求出任伐陈全军统帅一职,都把目光聚集在了杨坚身上。

    杨坚却对杨勇的话未置可否,转向杨广吩咐道:“自今日起,便由你正式主持清查南陈细作一案,务必要在朕明发伐陈诏命之前,彻底清除‘雁巢’和关自在,为实现南北大业消除肘腋之患。”

    杨广抖擞精神,响亮地答了声“是”。

    兄弟二人怀着迥然不同的心情辞别了父皇,相跟着走出了临德殿。

    杨勇将上写有杨坚御批的奏章还给张衡,向他交待道:“今日回衙后,须将成氏兄妹分别单独关押,安排得力人手加强对他们的监守。本宫怀疑还有他们的同伙漏网,谨防有人要杀他们灭口。”

    张衡领命,向杨勇、杨广兄弟告辞,转身出宫去了。

    “大哥,我至今还记得,南陈宫中有咱们的一个眼线,不知大哥能否尽快将与此人的联络方式移交给小弟,以便小弟能早日派人同他取得联络。”杨广有些迫不及待地向杨勇请求道。

    “阿纵,你指的是在南陈朝中官居直阁将军的裴蕴吧?不瞒你说,早在几年前,我就命人带话给他,命他务必要查探出关自在的相关情况,可是如今几年过去了,他却一无所获。所以我劝你呀,不必寄太多的希望在裴蕴身上。”杨勇有意回避将与裴蕴的联络方式移交给杨广,一味地劝他不要指望着裴蕴能帮他查出关自在是谁。

    杨广见杨勇对向自己移交清查南陈细作一案并不甚积极配合,自忖也不便向他强求什么,遂辞别了杨勇,欲返回兰芷宫,听一听郭衍带人在宫中查找恶人留下的痕迹,又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

    不料,还未等杨广回到兰芷宫,就被气喘吁吁地再次返回宫中的张衡从身后给叫住了。

    “王、王爷,心意出寺了!”张衡顾不得擦去满头大汗,兴奋地向杨广禀报道。

    “心意出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杨广两眼立马冒出光来,急促地催问张衡道。

    张衡一路跑来向杨广报信,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粗气,才答道:“下官方才刚走出宫门,迎面就遇到了李浑将军派来的人,向下官禀报说,李将军已跟踪女扮男装的心意去往了大兴新都的西市......”

    杨广不等张衡把话说完,一把扯起他,掉头就向宫外走去。

    “王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呀?有李将军带人在后跟着,不会放心意跑掉的。”张衡没想到杨广听闻心意师太出寺的消息,会立马带着自己出宫亲自跟踪监视,忙劝阻道。

    “不行,我不能放过今日这一大好时机,必须亲自前往西市,临机处置。”杨广断然答道,拉扯着张衡一直跑出了大兴宫正门,向李浑派来的那名骠骑营军士问明心意确实往大兴新都内的西市去了,遂和张衡同乘一马,挥鞭策马向西市赶去。

    杨广和张衡骑马跑至距离西市尚有二三里路程的一处街道拐角处,翻身下了马,却并不急于进入西市,而是牵着马来到了附近的一座酒楼门外,将马缰交给了酒楼的伙计,带着张衡一道走进了酒楼。

    这时刚到辰时,酒楼才卸了铺板,还未开始营业,店里的掌柜陡然见到杨广、张衡二人走进酒楼,急忙笑嘻嘻地迎上前来,提醒二人道:“两位如需用饭,出了门向左拐不多远,便有售卖饭食、专做早间营生的店面,小店要到一个多时辰后才开张营业呢。”

    见杨广并不急于进入西市,而在西市附近找了个便于安身的所在,张衡便明白了他的用意:是想靠前指挥李浑等人相机行事。于是,便从怀中摸出了大半贯“开皇五株”,交到掌柜手中,赔笑向他解释道:“我家公子要借你这酒楼歇歇脚,这些钱你先拿着,权当是我们的歇脚钱吧。”

    那酒楼掌柜正应了一句俗语,叫做见钱眼开,立马从张衡手中接过半贯“开皇五株”,揣进了自己怀中,仍是笑嘻嘻地将杨广等二人引往二楼的包间落座,命店中伙计给他二人沏上一壶好茶,端来几样点心,十分热情地招呼道:“二位暂且在此歇上一时,如想用些什么饭菜,只管吩咐伙计就是,小老儿这就去叫后厨生火做菜......”

    杨广摇了摇头,冲掌柜的吩咐道:“不必了。你只管带着伙计们忙营生去吧,用不着招呼我们。如有人来酒楼找我们,尽管引他们来此相见也就是了。”

    酒楼掌柜的听了杨广这话,心中虽对他二人的身份、来历有些生疑,但瞧在张衡方才出手大方的情份上,抱定事不关已决不多问的态度,唯唯诺诺地带着伙计退出了包间。

    “建平,你立即派人与西市里的李浑取得联络,命他随时将心意的动向来此报与我知。”待掌柜的和店中伙计一离开包间,杨广就压低声音吩咐张衡道。

第631章 梅氏坟典行

    张衡领命,亲自下了酒楼传达杨广的命令,小半个时辰后,就见他引着李浑返回了酒楼。

    “金才,怎么样,心意到西市做什么来了?”杨广一见到李浑,就开口向他问道。

    “这尼婆当真贼得很,装扮成男人的样子在西市里东转西逛的,也不知要做什么?”李浑同杨广熟不拘礼,一屁股坐在杨广下首,端起身旁几案上的茶碗,仰脖一饮而尽,抹了把嘴,气哼哼地答道。

    “她都逛过西市里的哪些店铺,你们都记下来了吗?”

    “已命跟随末将的军士在做了,要一处不落地绘出心意在西市里的行走路线,稍后就会拿来王爷过目了。”李浑倒是和杨广想到了一处,已经传命手下军士描绘出心意的行走路线了。

    杨广对李浑的布置比较满意,改冲张衡问道:“建平,去岁还朝时未曾逛过新都内的两座集市,怎么,如今东西二市竟改在午前开市了?”

    张衡笑着向杨广解释道:“下官也是在接任雍州别驾后,经到东西两市实地寻访时,听两市市令提及才知道的,因在西市经商的胡商对开市时间定于每天正午多有不满,以为每天开张营业的时间太短,通过多方交涉,报请皇上诏准,于两年前特许西市开市的时间定在了每天的辰时。西市开市的时间延展长后不久,东市本土客商眼瞅着被西市抢了生意,也向京兆衙门呈递书文,要求东西两市每天同时开市。苏府尹请示皇上同意,答应了商户们的这一请求。因此,自两年前,东西两市每天辰时就开市营业了。”

    杨广左右坐着也是无事,听张衡说得头头是道,不禁来了兴致,又问道:“西市里的胡商们面子大得很咧,居然头回上书父皇就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只不知这西市中现有多少胡商在开店营生,他们来自多少个邦国呀?”

    张衡因走马上任,刚向东西两市的市令详细询问过相关情况,暗自道声惭愧,拱手答道:“据前两日西市市令向下官禀报,现今在西市开店营生的胡商约有三千六百二十多人,远的来自波斯等国,近的则来自高昌、龟兹、于阗等西疆诸国,凡计不下七八十个邦国。”

    “记得本王开皇元年间微服私行绕道东都时,曾在洛阳街头见到过不少肤色黎黑的昆仑奴,为何长安城内不见他们的踪影呢?”杨广听到张衡向他介绍说帝都城内竟有来自七八十个邦国的胡商,不禁大感兴趣,向他打听起了自己早些年间在东都见过的昆仑奴。

    “下官对此知道得也不甚确切,只隐约听说这些昆仑奴大多来自南海诸岛国,早在后汉年间,他们的祖先初次造访华夏,因此便想当然地以为东都洛阳才是我华夏皇朝最繁华的都市,大多到了洛阳便不肯西行了。”

    “唔,东都襟三山带二水,确实人杰地灵,不失为帝王成就其宏图霸业之所在呀,这些昆仑奴倒是颇有眼光。”杨广漫声夸赞昆仑奴道。

    杨广与张衡、李浑等三人坐在西市附近这座酒楼上等了约有一个时辰的光景,就见一名李浑手下的军士急匆匆跑上酒楼,手拿一幅刚草草绘就的路线图来向杨广等人汇报心意的行踪、动向。

    杨广命那军士在几案上将路线图铺展开来,与张衡、李浑一道围拢在几案四周,静听那军士禀报心意在西市的行走路线。

    起初杨广对那军士禀报的心意自进了西市都进过哪些店铺,在哪些店铺内同人交谈过尚十分在意,不时地叮嘱张衡要逐个查明这些店铺的东主等情况,待时间一长,杨广不免有些沮丧地发现,正如李浑先前所说的那样,心意分明是在西市中东转西逛,像是明知道身后有人在盯稍,有意带着他们四处兜圈子似的。其足迹遍涉从酱行、蔬果行到珠宝行、香料行等形形色色的店铺之中,令人一时琢磨不出她好容易出一趟寺来,究竟要来西市做什么。

    “还有人在跟着她吗?”杨广听得晕头转向,最终还是打断那军士,向他问道。

    “禀王爷,李将军吩咐过,只要她不动身返回寺中去,便须将她的行走路线绘画成图,随时向王爷禀报。”

    “好了,你把这图放下,且下去歇息吧。”杨广对李浑如此用心办差颇感满意,温言屏退了那军士,回身坐下,冲张衡、李浑二人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不妨就在此坐等,看看这位心意师太要在西市里逛上多久吧。”

    三人在酒楼上直等到午时已过,先后收到了李浑手下军士报送来的三幅心意在西市内的行走路线图。其间,酒楼掌柜曾两次殷勤地来到包间,提示杨广等人点菜吃饭,都被杨广给拒绝了:宫里还不知郭衍查找到那恶人落下的新的痕迹没有,自己却被心意给拖在西市附近,眼瞅着一幅幅路线图陪着她在西市内绕圈子,逛集市,杨广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上吃饭?

    当军士报来第四幅图时,杨广强忍着心头对心意的怒火,将四幅路线图依次摊开在几案上,俯下身来,凝神注目观察对比着四幅大同小异的路线图,想从中找出规律来。

    “王爷,您请看这里,这四幅图中,心意的行走路线像是围着这一带不停地打转。”张衡眼尖,拿手指向西市东北一隅,提醒杨广道。

    杨广经张衡提醒,依次仔细对比了心意的四幅行走路线图,面现喜色地抬头向李浑吩咐道:“速去查明,这一带开设有哪些店铺。”

    “无需李将军亲往,待下官传命西市市令前来,王爷当面向他一问便知。”张衡再一次开口提醒杨广道。

    长安东西两市分别设有一处市监,专门负责维护市场秩序,调解商户纠纷等事务,两处市监各由一名市令执掌,直接受原先的京兆尹,如今的雍州别驾节制。

    现任长安西市市令姓汤,人送绰号稀汤,意为这位汤市令极擅调停商户间纠纷,装糊涂做和事佬的意思。

    稀汤市令得到新任雍州别驾张衡的传命,来到酒楼上,却没想到正在酒楼上等着他的竟是晋王杨广,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听杨广向他介绍罢传命他前来的用意,遂打点起十二成的精神,挨个向杨广详细介绍起被杨广伸手圈定的范围内各家商铺的情形来了。

    当稀汤市令开始介绍起一间名为“梅氏坟典行”的店铺时,不禁引起了杨广的格外关注。

第632章 梅二先生

    据稀汤市令介绍,这间“梅氏坟典行”原先开设在长安旧都的西市内,是新旧两座西市中为数不多的几家江左人氏开设的坟典行,共有两位东主:梅大先生、梅二先生兄弟二人。

    听稀汤市令介绍到此,张衡打断他,问道:“这兄弟二人没有各自的姓名吗?汤市令如此称呼他二人,想必这梅大、梅二兄弟皆应是读书人喽。”

    “回张别驾的话,据下官所知,这间‘梅氏坟典行’最初开设于前朝宣帝秉国之时,那时梅氏二兄弟方从江左流落到长安,以自家姓氏为号开设了这间坟典行,对外仅以梅大、梅二示人,因此没有人知道他兄弟二人确切的姓名。平日里都是梅大先生负责出外收书、找人抄书,定价,在店里看守店铺的大多是梅二先生,下官据此推想,至少梅大应是饱读诗书之人,否则又怎能给不同的书定价来营利呢?”稀汤市令似乎对“梅氏坟典行”及梅氏兄弟也颇为瞩意,回答得十分详尽。

    江左人氏,前朝宣帝一朝来的长安,又有借开设坟典行到长安内外各处走动的便利条件,更重要的是,“梅氏坟典行”就开设在今日心意每回都要路过的西市东北一隅,偏偏至今为止,她又从未踏进过“梅氏坟典行”一步。

    这些因素在杨广的脑中凑在一起,令他对“梅氏坟典行”格处留意起来。

    “汤市令先到楼下用些酒饭去吧。即命绘就这四幅路线图的军士上楼回话。”杨广凝神思索片刻,打发走稀汤市令,召来了四名先后跟踪心意,摆绘出她行走路线图的军士。

    “尔等需用心回忆,今日心意每回路过这一带区域时,都是怎么个情形?”杨广用手指定西市东北一隅,向四名军士问道。

    四名军士的回答虽不尽相同,但皆提到,杨广划定的这一区域内共有四家店铺,心意曾进了其中三家,唯独没进入过“梅氏坟典行。”

    “那你们能回忆起,心意每回路过这一区域时,‘梅氏坟典行’有何动静吗?譬如说,店内有人在同心意使眼色,打招呼之类的。”

    其中两名军士摇了摇头,表示他们未曾留意“梅氏坟典行”的动静,而另外两名军士都确切地回想起了,他们尾随心意路过西市东北一隅时,“梅氏坟典行”门外都站着位相貌俊秀的年轻公子,手捧着一卷书,在朗声读着书。

    杨广单命见到“梅氏坟典行”门外有人读书的两名军士留下,向他们追问道:“你二人都是什么时候跟踪心意的,可还能回想起那年轻公子在心意路过时读的是什么书吗?”

    两名军士分别回答道:“禀王爷,这第一幅行走路线图便是小的绘的。”“禀王爷,小的才来向您禀报过事的。”

    显然,这两名军士是第一位和最末一位来向自己呈送心意在西市内行走路线的人。

    杨广低头估算了一下时间,大致算出这两名军士约相隔一个时辰先后见到“梅氏坟典行”门外有人在朗声读书的,且因另两名军士虽难以确切地回忆起他们跟踪心意路过西市东北一隅时‘梅氏坟典行’内外的动静了,却异口同声地咬定当时并没听人在‘梅氏坟典行’内外朗声读书。

    这样一来,杨广便在心里暗暗产生了一个猜测。

    三人在酒楼中直等到戌初时分,西市内才有李浑手下的军士来报信称,心意已离开西市,径直返回万善尼寺去了。

    杨广闻报“腾地”站起身,冲张衡、李浑二人说了声:“叫军士们留下,你二人现在随我到‘梅氏坟典行’会会这位梅二先生。”

    张衡有心劝阻杨广不宜亲赴险地,还未张开口说话,已见杨广一溜烟地下了酒楼,迈大步向不远处的西市走去了,没奈何只得与李浑紧跟在杨广身后,疾步走进了西市。

    长安城内东西两座大的集市自从改在了每天早晨开张营业,一向都是每天午前各家店铺的生意分外红火,等到了目下的戌时,西市内有不少的店铺已在收拾货物,准备关门打烊了,偌大的一座西市内也变得人影稀薄了起来。

    杨广带着张衡、李浑二人循方位找到“梅氏坟典行”时,却见这间门面不大的书肆内依然晃动着两三个查购典籍的身影。

    见有新客上门,书肆内的暗影中迎出一位年轻人,一袭青衫,满面含笑,将杨广一行三人迎进店内,也不言声,径直抬手向店内排放着的书架处相让着三人。

    杨广也顾不得与他讲究君子观书不语的礼仪,拱手问道:“请问先生可是梅二先生吗?”

    年轻人因杨广贸然开口,打扰到了店内其他的客人心有不悦,不露声色地将杨广让往店内一个无人之处,拱手回礼道:“不才正是梅二,请教这位公子此时来店中,要寻购的是何种典籍,不妨向不才言明,以便不才替公子找出需购典籍,省了查找之劳。”

    杨广见梅二举止谈吐斯文有礼,颇有谦谦儒士之风,遂有意抬高了几分调门,回身手指张衡,向梅二说道:“今日小弟与这位仁兄在附近聚饮之时,曾听这位仁兄言道,称今日晌前路过贵号门前时,曾亲耳听到梅二先生立于店外,口中诵读一书,琅琅上口,辞句义理皆十分精妙,且前所未闻。小弟自随家师识字读书以来,还从未听人当面夸赞有这等神妙之书,故此不避冒昧,特来向先生请教,可否将先生今日在店门朗读之书拿来一观,小弟情愿出高价购下。”

    梅二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公子拿不才取笑了,今日不才不过是随意朗读了几段《诗经》而已,何劳公子亲来购书呀。”

    杨广方才不过是直言对梅二试探而已,此时听他说及今日在店外朗读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诗经》片段,心中难免失望,表面上却不肯叫梅二瞧出破绽,遂转身笑问张衡道:“想是仁兄近日读书读得偏僻了些吧,怎么连《诗经》中的语句都认不得了呢?”

    张衡此时已领悟出杨广存心出语试探梅二,便配合着他惊讶地叹道:“不至如此吧,我明明记得梅二先生诵读的辞句精妙典雅,仿佛魏晋以来兴起的骈文丽辞,如何便是《诗经》中的语句呢?”

    杨广见张衡言之凿凿地辩说着子虚乌有的事,强忍住肚皮里的窃笑,把目光转移至梅二脸上,想瞧瞧他作何反应。

第633章 是“郑风”还是“邶风”

    梅二先生目视张衡,呵呵笑道:“这位先生说笑了吧。‘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样的诗句先生不会都不记得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排书架前,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卷书,回身交给张衡,眉角眼稍带着嘲讽。

    杨广趁此机会跟在梅二身后走近那排书架,装做不经意地翻阅着书架上放着的书卷。

    就在挨着梅二取下那卷书的旁边,杨广发现另有一卷书像是才被人翻阅过,放回书架时没放好,随手拿起那卷书,凑到光亮处展开望去,但见卷首处写着四个篆体的大字:《诗经邶风》。

    杨广出镇并州近六年的时间里,虽公务繁忙,也没忘了跟随王韶等人习学诗书,几年下来,颇积累了些古文功底,一眼认出这是卷《诗经》国风篇的诗句。

    “公子不必看了,这一架皆是《诗经》,最早的版本有汉初的,但价格高了些,不知公子有无兴趣啊?”梅二先生微笑着走了过来,挡在杨广和书架之间,用平常做生意的口吻说道。

    张衡当场被梅二道破说了谎话,却面不改色,手拿那卷《诗经郑风》向梅二解释道:“先生所诵诗句与魏武帝之‘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差相仿佛嘛,怪不得在下记得恍惚了。”

    梅二只报以冷冷一笑,目不转睛地望着杨广,等他来向自己询问书的价格。

    杨广在一排排书架前随意踱着步,不时地拿起书架上的书翻阅两眼,口中问道:“但不知这汉初的《诗经》是否完整,售价几何啊?”

    “除了这一卷《邶风》和这位先生手里拿着的《郑风》皆是后补的外,其它各卷都是汉初时抄写的原本。不才见公子是位爱书之人,实价一百贯‘开皇五株’即可售与公子。”梅二跟在杨广身后,边留意着他都翻阅过书架上的哪些书,边向他报价道。

    “区区一百贯便能购得汉初《诗经》的写本,倒是难得。只是今日来得仓猝,随身并没带着许多的钱货。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今日先下十贯定钱,待明日再如数结清书款,将书取走。”杨广停下脚步,同梅二商量道。

    一百贯对于“梅氏坟典行”来说显然是一笔大生意了,尽管梅二心中对杨广等三人的身份、来意不无怀疑,可听杨广如此爽快地便要购下全套的汉本《诗经》,也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连点头答应道:“可以,可以的。敢问公子家哪条街坊,明日一早不才便命人将书给公子送到府上去,不敢尊府上下亲自前来了。”

    “不妨事,不妨事的,明日还是我差人来店中取书吧。”杨广没想到梅二先生会打听他的住处,一时不及多想,遂边推辞着,边转身向店外走去。

    张衡和李浑两人翻遍了各自身上,勉强凑出七贯钱来,好在梅二也没有认真计较定钱的多少,当下便与杨广约定明日辰时一手交钱,一手取书。

    杨广带着张衡、李浑二人离开了“梅氏坟典行”,并没直接回宫敬是返回晋王府,而是仍到那间酒楼上寻了个包间坐下,随意要了几个菜,一壶酒,边吃喝着边议论起心意今日颇有些古怪的举动来。

    “王爷,末将已派人将‘梅氏坟典行’及梅二本人暗中监视了起来,只是末将担心方才在店内梅二可能已对王爷起了疑心……”李浑陪着杨广在酒楼包间内坐下,即向杨广说道。

    “我正是要他对本王产生疑心,否则怎能查出今日心意来西市,究竟与梅二兄弟有无关系呢?”杨广不紧不慢地反问李浑道。

    “据下官方才在店内一旁观察,这位梅二先生身上颇多疑点。心意今日女扮男装,悄悄溜到西市,很可能就是冲着他来的。”张衡不待李浑答道,拱手向杨广说道。

    “哦?建平不妨说说,看咱们想得是否相同。”杨广饶有兴致地问张衡道。

    “王爷方才在‘梅氏坟典行’注意了没有,当王爷直言向梅二问及他日间立于店外所诵何书时,梅二分明有些反应过度,不顾店内还有别的客人在,竟哈哈大笑着来掩饰他心中的震惊,此为其一;其二,下官为配合王爷,有意向梅二诈称曾听到过日间他所诵诗书并非《诗经》,若是换作下官是梅二,逢此情形,大多会不予争辩,可这位梅二先生当时的表现却像是急于向人表白,自己日前所诵诗书就是《诗经》似的,这岂不是有违常理了吗?下官浅见,还请王爷莫要见笑。”

    “建平所言正与本王心中所想相切合,梅二显然在刻意掩饰着什么,才会有此异于寻常的反应和表现。虽然梅二今日在咱们面前露出了明显的破绽,然有一点切不可对其掉以轻心。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到我的住处,当时有些猝不及防,恐怕已引起了他的怀疑。”杨广同意张衡的判断、分析,同时也指出了自己也有破绽可能被梅二瞧出。

    “这就是王爷并不急于返回王府,要带末将来此逗留的主要原因?王爷勿忧,末将已安排足够的人手将梅二死死盯住,不会给他机会查出王爷真实身份的。”李浑忙安抚杨广道。

    “本王此前招司马珞、了尘二人返回万善尼寺,就是为了要拔草寻蛇,尽快查清心意的底细,故而,我倒不担心梅二识破我的真实身份,只担心他会就此缩头不动,不给咱们查清心意底细的机会。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就难办了。”杨广说着,端起面前的酒克一饮而尽。

    张衡脑中一闪念,像是想起了什么,冲李浑问道:“李将军,能传那两名日间听过梅二诵读的军士到此吗?我想搞明白,梅二究竟吟诵的是《诗经》里的那一段诗句。”

    杨广也是眼前一亮,试探着问张衡道:“建平,你是说,梅二在用吟诵诗句的方式来向心意传递讯息?”

    “王爷请想,以心意的身份、学识,四过‘梅氏坟典行’门前而不入,岂不是太反常点了吧。所以,下官方才想到,很可能梅二日间诵读的诗句中有些古怪,必须确定梅二日间所诵是哪一段诗句,或许能从中发现新的线索出来。”

第634章 邶风燕燕

    张衡也真是了得,待李浑将两名日间听到过梅二在店外诵书的骠骑营军士唤来,他竟当着杨广的面儿,琅琅背诵起《诗经郑风》中的诗篇来了。

    张衡一张口背诵的就是那首著名的《郑风子衿》,尚未等他诵完,其中一名军士就听出了梅二确实诵读过这首诗。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第一个派去监视跟踪心意的吧?”

    “回王爷,小的正是。”

    “那你呢,你跟着心意路过‘梅氏坟典行’门外时,听到的可也是这首《郑风子衿》?”杨广转向另一名军士,问道。

    第二名军士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就烦劳张别驾了,将《郑风》卷中的诗句一一背与他听吧。”杨广存心想看看张衡有多大学问,也不命人去找《诗经》来,只回头向张衡客气地说道。

    张衡微微一笑,不急不徐地背诵出了《诗经郑风》卷中的所有诗篇。

    “张别驾如此高才,真令末将今日大开眼界呀!”待张衡一一将《诗经郑风》中的诗篇背诵一遍,李浑在一旁听得眼都直了,脱口喟然赞叹道。

    “不敢承李将军谬赞,下官自幼开蒙时曾受恩师教诲,《诗经国风》一部最能体现出当时的风物民情,因此对《诗经》中国风一部所录诗篇颇下过些苦功而已。”张衡忙冲李浑拱手自谦道。

    坐于上首的杨广脸上却未见一丝笑容,因为直至张衡将《诗经郑风》卷中的数十首诗篇都背诵罢,另一名军士也没有点头表示他曾听梅二诵读过其中的任何一首。

    “邶风,建平,《诗经邶风》一卷中的诗篇你能通背得下来吗?”失望之余,杨广心念一闪,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梅氏坟典行”店内书架上发现的那卷似乎有人动过的《诗经邶风》,遂向张衡问道。

    张衡此时背诗已背得有些口干舌燥,但因从梅二日间所诵诗句中查找出查案的线索是自己首先提出来的,只得端起碗来咂了口酒,冲杨广点点头,继续背诵起《诗经邶风》中的诗篇来了。

    张衡背着背着,杨广在旁就见那名军士脸上似乎露出了似曾听过的表情,却没开口叫张衡停下来,于是,便向那军士问道:“方才张别驾背诵的那首,你听起来有些耳熟,是吗?”

    那军士有些难为情地答道:“禀王爷,小的识字有限,听不太懂这些诗句中写得都是什么,只是依稀觉得刚才张别驾口诵那首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莫急,你再听上一遍,用心想想是否在‘梅氏坟典行’外人诵读过这一首。”杨广一边温言安抚着那军士,一边示意张衡再将方才背诵的这首诗背诵一遍。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燕燕于飞……”张衡有意放缓语速,将这首诗又背诵了一遍。

    “燕燕,燕燕。王爷,好像就是这一首。”那军士喃喃自语着,终于认定他日间听梅二诵读的就是这一首。

    “《邶风燕燕》?”张衡惊讶地望着杨广,顺口说出了这首诗的诗名。

    屏退两名军士,杨广向张衡求教道:“建平,梅二今日以《郑风子衿》一首开头,以《邶风燕燕》一诗收尾,他确是借此向心意传达讯息吗?”

    “这两首诗皆有故人话别之意,然细细品之,两首诗的诗意间还是有些许差别的:《郑风子衿》一首写的是对分别已久故人的怀念之情,而《邶风燕燕》一首写的却是送别即将远行的故人。王爷,从这两首诗的诗意查之,心意好像与梅氏兄弟不甚相熟,而又似有什么事托付与他们,而梅二最后吟诵的这首《邶风燕燕》似乎是对心意所托之事的一种答复。当然,这只是下官的穿凿附会之言,或许梅二只是在心意路过时碰巧吟诵了这两首诗,并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呢。”张衡唯恐自己误导杨广,说起话来自不免留下了很大的余地。

    “燕燕,大雁南飞……建平,这首《邶风燕燕》之中有无送故人南下远去之意?”杨广心念一闪,目视张衡,问道。

    “确有此意,诗中第二阙中‘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就是写的送别双方依依惜别时的情景。”张衡目光闪烁着答道。

    “这就对了。”杨广一跃而起,满脸兴奋地冲张衡、李浑二人解说道,“不出我此前所料,心意果然是想将其与宇文护的私生女儿了尘与司马珞一道送往江左。看来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已身处危险之中了啊。”

    “单凭一首《邶风燕燕》,王爷作如此判断,是否太轻率了些?”张衡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对杨广的这一判断提出质疑道。

    “建平,还是今日父皇提醒了我,凡事不妨大胆假设,一步步再去求证。这些日子以来,你也认为心意身上有诸多疑点,是吧。”杨广毫不介意张衡对自己的质疑,面带笑容地向他解释道,“那么不妨先将心意假设为南陈派在长安潜伏的一名细作,再来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会得出怎样的结论呢?结论就是她今日趁宫中再次闹鬼的当口,不惜冒险女扮男装出寺来寻求其同伙的帮助,这就说明,心意很可能事先已知道了昨夜宫中会有事情发生,人们的注意力会集中于大兴宫中,而放松对她的监视,她才敢于溜出寺来。”

    杨广说到这儿,有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张衡、李浑二人对自己这番话的反应,见二人皆听得全神贯注,并没提出新的质疑,才继续说道:“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心意冒险出寺是为了什么,此前我命人招回司马珞和了尘,就是为了使心意感觉到危险,能有所行动,现在看来,母子连心,她果然有些沉不住气,要找其同伙帮她将司马珞连同自己的女儿了尘一并送到江左去了。”

第635章 张灯却鬼

    张衡心中依然认为杨广主观臆断的成分偏多,缺乏足够的证据和事实做为支撑,但又不便直言相告,沉吟移时,方向杨广问道:“心意既然有了动静,王爷下一步准备做何安排呢?是继续暗中监视心意和‘梅氏坟典行’,还是将梅二先行拘捕,从他嘴里审出其是否和心意有所勾结呢?”

    杨广摇了摇头,提醒张衡道:“建平,梅大先生还未现身,现在收网恐怕尚早了些吧。我意,差人密切监视梅二的一举一动,从速打探出梅氏二兄弟有哪些居处,平日里和哪些人有所往来,待梅大现身后再做决定。至于心意,仍由金才带人对其紧密监视,暂时不要动她。”

    “可是,今日王爷光顾‘梅氏坟典行’,下官担心已引起了梅二的怀疑。如若梅二从此龟缩不动,又当如何应对呢?”张衡谨慎地提出质疑道。

    “所以,必须将宫内闹鬼、心意异动以及远在信州杨处道身边潜藏的张仲坚这几条目前掌握的线索统筹谋划,考虑,才能逼出关自在来。建平,你以为呢?”

    “王爷所言极是。请恕下官直言,近段时间宫中闹鬼和今日心意出寺来到西市不知所为,这两件事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显示与南陈和关自在有关,目前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雁巢’中的杀手张仲坚确实潜伏到了清河郡公身边。故而依下官之见,在加强宫中戒备,谨防恶鬼再次作乱的前提下,似应着重对张仲坚进行监控,从他身上找出更多的线索来找到关自在。”张衡鼓足勇气,向杨广建言道。

    “我先纠正你一点,潜进宫中作乱的并不是什么恶鬼,而是恶人。”杨广头脑仍沉浸在兴奋之中,不满地盯了张衡一眼,说道,“昨夜恶人潜进宫中作乱,今日心意忽然女扮男装莫名其妙地跑到西市游逛了大半日,建平,你能说这纯属巧合吗?再者,关于宫中闹鬼一事系南陈为干扰、阻止朝廷建立淮南、山南两座行台,阻挠平陈大计,这一点是父皇根据南陈朝中最近的种种动向作出的判断,并非我一人的主观臆断。”

    张衡默不做声了。

    正在这时,有李浑派去监视梅二的军士来报,称梅二已回了位于长安新都附近亲贤里的住处。

    “在此耽搁了大半日,我要立即赶回宫去,抓紧布置今晚的宿卫,莫叫那恶人再次潜进宫来。建平,关于监视梅二和心意两件事,统由你来主持,只须牢记一点,梅大一日不现身,就不要拘捕梅二。”杨广见张衡不再言声,以为自己说服了他,遂起身向他叮嘱道。

    张衡一张口说出自己心中真实的想法,就被杨广驳了回来,虽仍心怀不服,可也不敢公然与杨广争执下去,拱手答应了一声,提醒杨广道:“王爷,不妨尽快与太子办理移交,以便全面掌握朝廷对清查‘雁巢’及关自在一案的进展情况。”

    杨广回想起今天在临德殿外大哥不甚配合的态度,口中漫应了一声,迈步下了酒楼,返回大兴宫去了。

    杨广回到兰芷宫,听郭衍当面禀报了今日带人循着昨夜恶人逃走的路线来回寻找了两回,除了地上断断续续留下的血迹外,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遂吩咐郭衍今晚务必严加防范,谨防恶人去而复还,再次为乱宫禁。

    处置罢公务后,杨广蓦地发觉,兰芷宫里好像冷轻了许多,非但不见王妃萧厄的影子,即连常听到的两个孩儿的啼哭声也听不到了。

    他一眼看见自己的贴身侍女瑟瑟独自一人侍立在殿口,便命她进殿,问道:“王妃和两个娃儿不在兰芷宫吗?怎么宫里像是少了许多的人?”

    瑟瑟见杨广问起,敛衽答道:“王妃和两位皇孙已被娘娘差人接到正阳宫去住了,说是兰芷宫不安全,正阳宫那边有元大将军亲自带人护卫,不至于叫人悄没声地溜进来。”

    杨广听了瑟瑟这话,脸色不由得一红,对自己未能防范住恶人屡次闯宫深感自责,暗下决心:即便自今晚起,自己也和郭衍一样,昼伏夜出,也决不叫那恶人再有空子可钻,潜进宫来为非作乱。

    他正在殿内独坐,思索着该采取怎样更加有效的措施来确保宫禁安宁,却听殿外传来两声婴儿的啼叫声。

    “快去瞧瞧,是不是王妃回来了?”杨广忙吩咐瑟瑟道。

    果然,瑟瑟去不多时,就跟随在王妃萧厄身后走进了殿内。

    杨广见萧厄身后只有侍女绿萝怀抱着自己的次子杨简,不见长子杨昭的身影,遂起身相让萧厄在自己身旁落座后,开口问道:“方才听瑟瑟说起,王妃不是被母后邀去正阳宫住了吗?怎么又带着简儿回了兰芷宫?”

    萧厄屏退随侍人等,这才答道:“多承母后关怀,妾身已命赤芍带着昭儿留在了正阳宫。因心中挂念王爷,遂带着简儿返回兰芷宫与王爷同住。”

    杨广听出萧厄这话语意颇为含糊,似有不便向自己言说的隐情,转念一想,已是猜出了几分实情:多半是母后不欲叫安若溪所生的杨简随萧厄、杨昭母子一起挪到正阳宫去住,萧厄不得已才带着小杨简回到了兰芷宫。

    “如今宫中已成危地险境,说起来都是我之过。倒叫王妃跟着我担惊受怕了。”虽然猜出了几分实情,杨广对母后独孤伽罗厚此薄彼的做法也无可奈何,只得向萧厄致歉道。

    “王爷今日从兰芷宫走后,我寻思多时,倒是替王爷想出了一个主意,能防范宫中再次闹鬼。”萧厄昨夜在床榻之侧丢失了师父智觊大师送给自己的那副金针,心中惊骇之余,也替夫君想出了一个能防范宫中闹鬼的办法。

    “王妃有何良策,敬请明言。”

    “不管昨夜潜进兰芷宫,窃取金针的是鬼是人,妾身在想,他半夜三更地溜进宫来,心中最怕的是什么?”萧厄成竹在心地问杨广道。

    “是什么?”

    “光亮。王爷想想,是否如此。凡是欲行不轨之人,最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不错。王妃的意思是要用在宫中广张灯火的方法来防范恶人?”杨广听得两眼冒出光来,盯着萧厄问道。

    萧厄含笑点了点头。

第636章 太子示好

    杨广采纳了王妃萧厄建言,奏请母后独孤伽罗允准,在大兴宫中各处宫苑前后周围悬挂起了数千盏灯笼,又命郭衍率领一千名入宫宿卫的千牛军士分别盯死宫中各处紧要所在,大大加强了宫中的防范措施。

    不仅如此,杨广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每晚三更开始,亲自带领一队军士在宫中来回巡夜,直至天交五更,就这样一连过了五六天,宫中再无异动,他才算稍稍安了心。

    这一天,杨广因接连五六天在宫中亲自带人巡夜,未得空出宫回晋王府当面听张衡汇报监视心意和“梅氏坟典行”的最新进展情况,在当日带人巡夜已毕,回到兰芷宫寝殿小睡了一个时辰,便打算出宫回晋王府去。

    哪知,还未等他在兰芷宫中起身用罢晌饭,就听有人来回,称太子杨勇登门造访。

    杨广闻讯,顾不得猜料大哥的来意,当即起身迎出了兰芷宫门外,将太子杨勇迎入了正殿内,上首落座。

    “阿纵,我听说这几天你坚持亲自带人巡夜,多有辛劳了。今日我特地带了些山参、鹿茸来,给你补补身子。”兄弟二人在殿中一落座,杨勇就笑容可掬地说道。

    “多谢大哥关怀,小弟受之有愧。”杨广忙起身,向杨勇抱拳致谢道。

    “父皇前数日已有明谕,由你接替为兄主持清查南陈细作一案,至今未见你登门找我办理移交事项,所以今天我就主动来找你了。”杨勇请杨广重新落座,向他说明来意。

    杨广五六天前在临德殿外向杨勇询问如何能与朝廷安插于南陈朝中的细作裴蕴取得联络,结果碰了个钉子,于是便打定主意要静候大哥主动来找自己办理查案移交的手续,没想到在等候了五六天后,终于盼来了大哥,当下便向杨勇说道:“小弟素知大哥主持清查关自在一案已有五六年之久,东宫内想必积累了许多相关的资料和证物,不如小弟现即带人跟随大哥回东宫去,与大哥正式办理查案移交手续吧。”

    杨勇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资料、证物移交等琐碎细务,但交由旁人去办即可,用不着你我兄弟出面的。再者,一向都是亲卫大都督屈突通在具体清查此案的,待你接手后,屈突通自应受你节制,还是查案的那些人,没有太多需移交的东西。我今日此来,是专为向你介绍目前所掌握的‘雁巢’内部情形的,这也是到目前为止,积数年之功,查获到的最有价值的讯息。”

    杨广立马敛容说道:“既是如此,就请大哥明示。”

    “自开皇元年间,南陈直阁将军裴蕴来投,使得父皇和你我兄弟第一次知道了有‘雁巢’这么个秘密谍报机关的存在,至今为止,最令人感到惋惜的便是开皇二年间萧无垢落网后被人迅速灭了口,如果他没被人给灭口的话,关自在这头老狐狸恐怕早就藏不住了。所幸在那件事之后不久,南陈朝中动荡,使得‘雁巢’组织内部的情形泄露出了不少。据目前所知,自南陈宣帝一手创建‘雁巢’以来,其成员遍布从辽东到西北的各座州府,虽然人员总数未见得有多少,但已织就了一张收集信息的罗网,为害殊深。综合这几年裴蕴传回的消息,以及审讯被捉拿归案的‘雁巢’成员的结果,现已能初步确定,在‘雁巢’组织内,平时都由萧无垢和萧如水两名自称为‘菩萨’的大护法来向其成员下达命令,暗中策动种种叛乱,而身为副首领的关自在绝少亲自出面越过两名护法,直接向手下传达命令。萧无垢死后,曾听说‘雁巢’内为了争夺空出的大护法之位,好像起过激烈的争执,但至今尚没得到消息,称有人代替了萧无垢的护法之位。”

    杨广凝神听到此处,不禁开口插言道:“依大哥如此说,现今应当是由萧如水一人在统一指挥关内、关外的‘雁巢’成员喽?有没有关于关自在身在何处的确切消息?”

    “从这几年来不断抓获的‘雁巢’成员的供述来看,关自在仍在长安的可能居多。阿纵,你还记得‘十八罗汉’和‘三十六揭谛’吗?自从开皇二年间萧无垢被捉以后,在关东一带活动频繁的‘三十六揭缔’也随之偃旗息鼓了,反倒是关内的‘十八罗汉’变得活跃了起来。从这一点可做出判断,萧无垢在‘雁巢’组织内分掌的是关东、河北诸州,他的被捉给‘雁巢’在关东、河北一带的势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并且关自在为转移朝廷查究萧无垢于天牢被人灭口的注意力,唆使萧如水在关内诸州频频生事作乱,极力掩饰他就在长安的事实。”

    “可是,突厥沙钵略可汗在河北境内的汾河驿遇刺,难道不是‘雁巢’中人所为吗?”杨广脱口质疑道。

    杨勇从容答道:“阿纵,你先甭急,听我一件一件说来。我方才只说在关东、河北一带活动的‘三十六揭缔’随着萧无垢的被捉灭口偃旗息鼓,可并没说他们从此消失了呀。从沙钵略在汾河驿遇刺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雁巢’在关东还保有相当的实力,并且萧如水很可能已接掌了关东、河北的地盘。”

    “你确定率人在汾河驿行刺沙钵略的就是萧如水本人?”杨广瞪大了眼睛,问杨勇道。

    “接下来,我就要向你详细介绍一下萧如水其人了。据多方查获的讯息,目前确知,萧如水系后梁宗室,在十数年前侯景之乱中失踪,其间曾跟随世外高人习学过武功,后被关自在亲手招揽,加入了‘雁巢’,据称是‘雁巢’第一高手。因他往日素不以真实面目示人,只能根据多名落网的‘雁巢’成员供述,掌握萧如水系一年纪约在三十岁上下之男子,曾在沙钵略遇刺前后到过关东。据此,率人在汾河驿刺杀沙钵略的极有可能便是萧如水本人。”

    杨勇抬眼见杨广仍面有不解之色,遂又向他解释道:“去岁我奉旨审讯刘鲂之时,曾听他说起过,关自在曾多次派张仲坚潜入他府中向他下达指令,并且熟知朝中、宫中的动向,这就表明关自在本人决不会藏身于长安之外,在‘雁巢’中没有确定接替萧无垢的第二位护法人选前,大多应由萧如水统一协调、指挥关内、关外的行动。”

第637章 心意不是‘雁巢’中人?

    送走太子杨勇,杨广心中不免犯起了一阵疑惑:瞧大哥方才的模样,颇怀有几分心事,以至于在答复自己时屡屡语焉不详,甚至不知所云,往往在说着一件事时莫名其妙地就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再者,即便大哥欲主动向自己移交查案权限,似乎也大可不必屈尊亲临兰芷宫,只须差人来传请自己到他歇息的锦绣宫去呀。

    尽管对杨勇今天的反常举动感到不解,可杨广仍对杨勇能主动来将清查关自在一案的办案权正式移交给自己,并且从杨勇向他的介绍中,杨广对“雁巢”组织内的情形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和了解,尤其是对那位出身后梁宗室,身怀绝技的大护法萧如水更是印象深刻。甚至杨广怀疑,数天前潜入兰芷宫窃取萧厄金针的就是萧如水本人。

    依后梁宗室的辈份估算,萧如水应当是萧厄上一辈的人,如果真的是他入宫窃取了萧厄的金针,会不会真的如父皇杨坚判断的那样,他要用这副金针前去江陵意图不轨呢?

    杨广带着这样的疑问,出宫回到晋王府,即命人去请一直跟随太子杨勇清查关自在一案的禁军大都督屈突通来王府问话。

    张衡得到杨广返回晋王府的消息,也从京兆衙门匆匆赶回,来向杨广汇报近几天来奉命派人监视心意和“梅氏坟典行”的情况。

    “王爷,那套汉本《诗经》下官已从‘梅氏坟典行’买回来,命人放在王爷寝殿内了。”张衡见了杨广,一开口就提到了出资买书的事。

    “嗯,你的官俸有限,回头我会命人将钱还给你的。”杨广抬眼望了张衡一眼,随口说道。

    “下官不敢,难得王爷有如此雅兴,这套汉本《诗经》权当是下官的一番心意,哪儿好向王爷提及书款的事呢?下官想对王爷说的是,汉代写本既十分罕见,王爷何不将这书带回宫去,时常看看呢?”张衡赔笑说道。

    “建平,莫非你又从这书发现了些什么?有话就直说。”杨广见张衡心急火燎地赶回王府,不向自己禀报查案的进展情况,反倒劝自己看起《诗经》来了,不由得冲口问道。

    “王爷明鉴。下官派人已将‘梅氏坟典行’及梅氏兄弟位于长安西城亲贤里的住宅严密监视了起来。梅大先生据说十几天前就外出寻购前代遗书,至今未归,他兄弟二人的家中现只有梅二先生带着一男一女两名老仆居住,另‘梅氏坟典行’里也没有店伙计,只有梅二先生一人在店里打理生意。最近几天梅二都是每天辰时到西市看守店铺,戌末时分关张回家,从未见他去过别的地方。”张衡没有急于回答杨广的问话,而是向他汇报起了差使。

    “心意这几天有动静吗?”

    “据李浑将军报称,心意自从女扮男装,跑到西市游逛了大半日,这几天倒颇有些反常。她虽没有再次出寺去,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要了尘迁去和司马珞同进了一间净室之中,并且显然叮嘱了尘,与司马珞同吃同睡,保持形影不离,生怕司马珞会一个人溜走了似的。”张衡见杨广听得聚精会神,微微一笑,这才向杨广解释道,“不瞒王爷,下官这几天又将那日梅二在店外所朗读之诗句反复琢磨了多回,越发觉得其中另有深意。”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燕燕于飞,颉之颃之……”杨广轻声吟诵着《诗经郑风子衿》和〈邶风燕燕〉两首诗篇,用问询的目光盯着张衡。

    “王爷有没有从中听出梅二和心意二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关系出来?特别是这首《邶风燕燕》,其中透露出的决不像是下属对上司所托之事的答复,而更像是寄托了故人的依依惜别之情。”张衡进一步提示杨广道。

    “建平,我记得数天前在西市外的酒楼上,你还劝我将监视的重点放在远在信州的张仲坚身上,说心意和梅二目前并没有充分证据表明他们与南陈细作,怎么到如今,你还在反复琢磨梅二吟诵的这两首诗了呢?”杨广心中一动,却不忙点破张衡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是问起了他为何前后所持态度发生了转变。

    “记得数天前下官曾问过王爷一句话:若是梅二发现有人暗中监视他,龟缩不动,将如何应对?这几天来正是由于梅二确如下官料想的那样,有意对下官派人监视他视若无睹,表现得过于镇定从容,反倒使得下官觉得,王爷先前的判断是对的。然则,从梅二那日在店外对心意吟诵的这两首诗中,下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决非原先假想的那样,同为‘雁巢’中人。”

    杨广暗吃了一惊,忙问张衡道:“那你以为,他们俩人中谁是‘雁巢’中人呢?”

    “从心意那日的举动,梅二吟诵的诗篇,以及近几天心意的反常举动,下官推测,梅二是‘雁巢’中人的可能性比较大。”抬眼见杨广沉吟不语,张衡又向他解释道,“王爷曾对下官说过,从歧州招司马珞和了尘一并返回长安,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借以观察心意对此会做何反应,以便尽快查清心意的底细。而据目下心意的种种举动推断,她很可能是托付梅二等人将其女儿了尘与司马珞一起送到江左南陈地界,梅二用吟诵《邶风燕燕》作答,已接受了心意的请托,而心意因担心梅二一伙撂下女儿了尘不管,所以才会命了尘迁去与司马珞同吃同睡。”

    杨广听得眼前一亮,旋即问张衡道:“那么梅二如今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了,他们还怎能将司马珞和了尘送往江左呢?你既说心意不是‘雁巢’中人,那她又怎会找得到梅二的呢?”

    “倘若梅二真的是‘雁巢’中人,自会有其同伙暗中接应,帮他把心意要送司马珞和了尘去江左的讯息传递给其上司,甚至是关自在本人的。至于心意究竟是何身份,尚需对她接下来的举动继续监视,才能得出结论。”张衡似对这两个问题早有准备,未假思索即脱口答道。

    两人在王府正殿内正谈着话,忽见刘方进殿来报:屈突通已到殿外。

    杨广冲张衡作了个手势,暂时中止了两人的交谈,吩咐刘方请屈突通进殿相见。

    “末将重回王爷麾下效力查案,不胜荣幸,今日受招前来向王爷报到,今后有何差遣,敬请王爷传命就是。”屈突勇昂首阔步走进正殿,冲杨广抱拳说道。

    “屈大都督别来无恙乎?这位是雍州别驾张衡张建平。屈将军请入座说话。”杨广大笑着与屈突通打着招呼。

第638章 好熟的邻居

    “末将奉命前来向王爷禀报差使,不敢坐着说话。”屈突通仍挺身站在杨广面前,朗声说道,“禀王爷,今日末将已得到太子殿下传命,为王爷准备下了这几年清查南陈细作一案的卷宗、资料,请王爷示下,要将这些卷宗、资料搬到何处供王爷查阅过目。”

    “你不是也带着本部人马调归本王节制,随本王继续查案吗?查阅卷宗的事且不忙,屈将军请坐下说话。”杨广再次请屈突通入座说话道。

    屈突通这才勉强坐到了下首。

    “屈将军,今日请你来此,只为本王想当面问一问,目下你手里有正在盯着的南陈细作吗?”

    屈突通本能地挺身站起,抱拳回禀道:“回王爷,末将受太子殿下所命,只负责对长安城内的南陈细作进行监视、跟踪,谨防他们在帝都生事作乱。目下末将手下正对五名有南陈重大嫌疑的长安居民实施监视、盯防,其中三人已可初步判定应是‘雁巢’中人。”

    杨广面现惊喜,忙催促着屈突通详细说说这五个人的具体情况。

    屈突勇自开皇元年间跟随杨广查破石屋院一案,这几年来一直在跟随太子杨勇清查南陈细作一案,今日向杨广禀报起目下正在监视、盯防的五名嫌疑人来,自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不用杨广、张衡二人插言问话,便已将五名嫌疑人的家世出身、日常活动规律等情况禀报得一清二楚了。

    杨广听罢屈突通的禀报,并没从中听到任何有关“梅氏坟典行”和心意的信息,不禁失望地和张衡对视一眼,向屈突通追问道:“在已可初步判定其为‘雁巢’中人的三个人中,有没有发现有到过长安新都西市中‘梅氏坟典行’的,或是和万善尼寺有牵扯的?”

    屈突通笑着答道:“不瞒王爷,末将麾下的军士早就发现王爷派人在暗中监视万善尼寺的心意师太了,不过不知王爷派人监视心意师太是怀疑她与‘雁巢’有涉。王爷所说的三个人末将都曾亲自带人监视、跟踪过,他们三人皆是酒肉之徒,从不去寺庙的。王爷方才提到西市里的什么坟典行......”

    张衡忙插言提醒他道:“‘梅氏坟典行’。”

    “对,就是这个‘梅氏坟典行’,三人中其中一名叫方士宏的,是个读书人,好像常去这家书肆,但除了到店里购书之外,从未见过他与店中的掌柜打过更多交道。”屈突通曾亲自跟踪方士宏到过“梅氏坟典行”,答得十分笃定。

    “你能确定方士宏是‘雁巢’中人?”杨广眼中放出光来,紧盯着屈突通问道。

    “因方士宏家就住在天牢附近,从开皇二年间萧无垢被人在天牢灭了口,末将就亲自带人盯上他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曾见他常常到书肆购书以外,并没见他有过出格的举动。要不是曾有其同伙一口咬定他也是‘雁巢’中人,末将还以为盯错人了呢。”

    “所以,你们监视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动他,是吗?”张衡冷冷地问屈突通道。

    “是啊,当初发现方士宏时,末将还满心以为捉了条大鱼,谁知几年监视下来,却发现他就是个穷酸的士子,不像是个有份量的角色。”屈突通不明白杨广和张衡为何偏偏只对方士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嘟囔着答道。

    “这几年来,你们从未发现过关自在在长安城内活动的迹象吗?”杨广在心里牢牢记下了方士宏这个名字,继续向屈突通问道。

    “去岁太子殿下奉旨审讯逆臣刘鲂时,末将也参与了。当时据刘鲂供述,关自在曾屡次派人潜入他府中,向他传达指令。并且刘鲂供述,从来都是关自在主动找的他,他却不知到哪里去找关自在。可惜呀,刘鲂不久就死了,否则从他嘴里还能审问出更多有关关自在的消息。”屈突通说着,惋惜地摇了摇头。

    杨广今天是第二回听人说到舒国公刘鲂多次接受过关自在下达的指令了,不知为何,他竟忽然想起了十几天前在弘圣宫正殿上咬舌自尽的苏仪儿:苏仪儿是刘鲂生前安插于宫中的眼线,这一点毋庸质疑,且从那只恶鬼找他帮忙,在临德殿外的房梁上吊挂女人所穿亵衣这件事上推测,多半那只恶鬼正是以苏仪儿暗中充当刘鲂在宫中眼线一事要挟他为非作乱的,像充当外臣在宫中眼线这样的事,他确信,是刘鲂和苏仪儿之间最大的秘密,可那只恶鬼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王爷,如此看来,舒国公刘鲂在关自在眼中的份量还不轻嘛,居然劳动他亲自向刘鲂下达指令,并且还不止一回。”张衡听了屈突通的禀报,似有感慨道。

    杨广陡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见屈突通没什么更多的事情要向自己禀报的了,遂向他说道:“屈将军既已来找本王报到,不妨就留下一同听听此案其它方面的查案进展情况吧,也好心中有数,日后不至于几路人马相互冲突。”

    屈突通领命,重又坐回了下首。

    “建平,信州那边传来什么新的讯息没有?”杨广转向张衡,问道。

    张衡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封虞孝仁请营州驿站用六百里加急发回王府的书信,一边摇摇头,表示鲜于罗和萧萧目前还没有消息报回,一边从怀中摸出书信,起身呈给了杨广,向他解说道:“下官一时给忘了,这封信三天前就已到了王府......”

    杨广知道这几天张衡同时要兼顾维持京城治安和协助自己清查关自在一案,百忙之中不免有一疏,并没责怪他,面带微笑地从张衡手中接过书信,展开观瞧。

    看着看着,杨广的脸色变得阴沉了下来,将虞孝仁写来的这封信看罢,顺手交给张衡,气哼哼地说道:“建平,你也看看罢。这个高连升是不打算再回长安来了。”

    张衡展信观瞧,看罢虞孝仁这封向杨广控告高连升在高句丽国境抛下自己,独自回国的信,立马起身,拱手向杨广再次致歉道:“请王爷治下官办差疏漏。阅罢虞将军这封书信,使下官想起一件事:高连升也住在亲贤里,且与梅氏兄弟的家宅仅有一墙之隔。”

第639章 南辕北辙

    杨广一时没想明白,张衡为何在看罢虞孝仁写来的这封告状信后,会立马想起向自己禀报高连升和梅氏二兄弟是邻居的事来,瞪着眼睛注视着他,想听他做出进一步的解释。

    “王爷,从虞将军的这封信看,高连升似乎是畏罪逃回了高句丽国内,可下官细细想来,高连升身为高句丽王高汤的嫡亲叔父,他替高句丽充当在长安的眼线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且高句丽早在开隋之初便已向朝廷上表称臣,与我大隋并非敌国。如此情势下,高连升又为何急于逃回高句丽去呢?王爷不觉得这件事颇有蹊跷之处吗?”

    “可这和高连升与梅氏兄弟是邻居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呢?建平,你莫不是想说,高连升与梅家比邻而居,他也是‘雁巢’中人吧?”杨广听了张衡的一番解释,颇不以为然,半开玩笑地打趣他道。

    “前几年,末将奉太子殿下之命,还真的查过这位高句丽的王叔。”屈突通忽然插言道,“结果前后查了近一年,也没查出个什么名堂,高连升几乎从未向高句丽国内传递过有价值的讯息。”

    杨广禁不住提醒他道:“屈将军,你带人查过高连升贩养在‘高记皮货行’里的那些只‘海东青’吗?就在前不久,本王还请他帮忙,用‘海东青’来向长安传递信息呢?”

    “从来都是用信鸽来传递信息,末将还是头一回听说用猎鹰来报信的,原是末将大意了。”屈突通面色一红,也起身向杨广谢罪道。

    “下官虽不敢断言高连升和梅氏兄弟比邻而居,他就一定是梅氏兄弟的同伙,但也要提醒王爷,莫要忽视查破‘雁巢’一案的任何线索。”张衡言辞恳切地劝醒杨广道。

    “唔,‘高记皮货行’开在长安东市,高连升却在西城安了家,建平,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杨广听张衡说得郑重,静下心来想了想,沉吟着说道,“不过,高连升如今已抛下孝仁,一人逃回高句丽去了,无论他心中所惧何事,就目前而言,似乎他已不具备在长安为非作乱的条件了吧。所以,暂且不必放更多的人手监视高宅,只需命人在监视梅宅的同时,稍加留意高、梅两家有无暗中往来即可。建平,你说呢?”

    张衡凭借着自己的直觉,虽认为高连升与梅氏兄弟比邻而居决不是巧合,但因高连升本人现在万里之外的高句丽,一时难以查出他和梅氏兄弟之间是否有暗中往来,只得点头对杨广的主张表示了赞同。

    就在屈突通奉命赶到晋王府向杨广报到,与杨广和张衡二人碰头会议案情的同时,太子杨勇已前往临德殿向杨坚辞行,要返回东都洛阳去了。

    昨晚,太子杨勇安插在大兴宫的眼线——临射殿掌事宦者万全悄悄溜到锦绣宫,向他报告了一个令杨勇惶恐不安的消息:杨坚已秘令右卫大将军,广平王杨雄前往东都核查东宫六率去了。

    杨勇得报后,几乎一夜未睡,反复考虑,还是决定亲自返回东都将在行伍编制外的七八千名东宫六率军士做妥善处置,以免叫杨雄查出实情,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当太子这么多年,辅助父皇参掌朝政,杨勇自谓比其他任何一位兄弟都要了解父皇杨坚:他可以容忍自己贪污收受上千万贯的钱财,却决不会宽恕自己未经他允准,保留上万人的卫队。

    回想起去岁,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力劝自己,趁早将多出来的七八千名东宫六率军士就地编入东都府军,以消后患,可当时正值高德上书一案事发后不久,且杨勇又在主持审讯刘鲂时出师不利,杨勇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没有采纳唐令则的建言。如今看来,即便杨雄先一步去了东都,只要自己能迅速从长安脱身返回东都,还是有可能挽回局面的,因为他知道,唐令则已在东都府军中预留了七千人的行伍编制,将七千人的东宫六率编入东都府军的序列,至多需要半天的时间。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次日一早,杨勇才主动赶到兰芷宫,去和杨广办理清查关自在一案的移交事宜。

    辞别杨广,出了兰芷宫,杨勇暗地里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方才杨广没有坚持和他一同到东宫现场督办案件移交手续,否则只怕今天都难以脱身了。

    在急于返回东都的急迫心情驱使下,杨勇此时也顾不得回东宫与唐令则、邹文腾等亲信谋士商量,直奔临德殿找杨坚辞行来了。

    杨勇经通传走进临德殿时,见殿内三弟秦王杨俊正向父皇杨坚禀报着差使。

    只听杨俊说道:“儿臣按父皇的叮嘱,日前已返回秦州与虞庆则、长孙晟二人交割了政务,西突厥达头最近并无异动,请父皇放心。儿臣打算明日就动身南下,赴江陵上任去了,不知父皇还要何交待?”

    “太子也来了。阿祗,江陵地处险要,后梁虽臣服于朝廷,自萧综继位以来,来往长安远不如其父萧岿时那样频繁,因此,你到任后第一件事,便须查清后梁与南陈是否确有暗中往来,必要时可以朕的名义要求萧综随时晋京陛见,防患未燃。太子既在东都,又身负协调淮南、山南两座行台之责,也可以择日到江陵走走,震摄一下后梁嘛。”杨坚同时向杨俊、杨勇二人交待道。

    杨勇趁势插言道:“儿臣今日正为向父皇辞行而来。昨日儿臣得到秘报,称早年间‘雁巢’麾下的‘三十六揭缔’有死灰复燃之势,近日即将迁数万户关东新民入关,至泾原二州牧马,儿臣唯恐‘雁巢’及关自在趁机生事作乱,想请父皇允准,今日便启程回东都去。”

    “走得这么急呀。你向阿纵移交查案权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杨坚闻言一怔,惊讶地问道。

    “回父皇,儿臣交割已毕。”

    杨坚瞟了一旁的杨俊一眼,开口说道:“这样吧,你俩都把各自的行程往后推一天,明日朕在正阳宫设宴,与你们母后,也叫上阿纵,一同为你兄弟二人饯行,怎么样?”

第640章 如芒在背

    尽管杨勇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敢在父皇杨坚面前表露出来,听得杨坚借口要在明天于正阳宫设宴为自己和杨俊要自己推迟一天再返回东都,只得和杨俊一道向杨坚谢了恩。

    “阿祗,朕记得你和阿纵一样,都是准带三百骠骑吧。自今日起,朕准你和阿纵两人各带五百骠骑,以壮声威。”杨坚眼睨着杨勇,向杨俊说道。

    “谢父皇恩典,儿臣此去江陵,定不负父皇所望。”杨俊兴奋地躬身施礼致谢道。

    而他身旁的太子杨勇明知道父皇在自己面前允准杨广、杨俊两兄弟扩充骠骑营规模,这话是有意说给自己听的,极力掩饰着心中的震恐,脸上保持着微笑地目视杨坚。

    杨坚见杨勇在自已面前表现得还算镇定,心中也暗暗怀疑起先前所听关于太子私扩东宫六率的传言的真实性了,遂没对杨勇作进一步的言语试探,准他兄弟二人告退出宫去了。

    待在临德殿外与杨俊分了手,在太阳里地被热风一吹,杨勇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几乎被吓出的冷汗浸透了。

    他想了想,觉得多在长安住上一天,就多一分被杨雄查出东宫六率实际人数的可能性,如芒在背,浑身地不自在,在大兴宫里呆不住,便迈步出了大兴宫,回东宫来找唐令则、邹文腾等人商议对策。

    唐、邹二人被紧急召到宜春宫,听杨勇讲罢广平王杨雄已奉旨秘赴东都,暗查东宫六率的人数去了,也都大吃一惊。

    身为杨勇身边的首席谋士,太子左庶子唐令则尽管对杨勇未能采纳自己之前的建言,提前将行伍编制外的七八千名东宫六率军士改编入东都府军感到不满,可事至如今,只抱怨杨勇是行不通的,他左思右想,拱手向杨勇请求道:“请殿下准下官携带东都留守印玺,立即返回东都,将行伍编制外的六率军士改编入东都府军序列,以消后患。”

    杨勇苦着脸说道:“此次还朝前,本宫专向夏侯福交待下,除本宫亲临,任何人手持任何信物,均不得调动六率兵马,你说的只怕不行。”

    唐令则深知杨勇和其父杨坚相类,都有多疑的毛病,气得一跺脚,低头不语了。

    太子家令邹文腾见唐令则提出的方法行不通,略一沉吟,拱手向杨勇建言道:“既然非太子亲临不能调动六率兵马,眼下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想方设法拖住广平王,使他迟几天再开始着手核查东宫六率的人数。”

    “杨雄是奉父皇秘旨前往东都核查六率兵马,你有什么好办法能够拖住他呢?”杨勇半信半疑地盯着邹文腾,问道。

    “殿下方才既说广平王是昨日离开的长安,估算其行程,尚需两三日方可抵达东都。要是在这一路上,广平王一行遇到场匪患,并且拦他去路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十八罗汉’残部的话,殿下以为能拖住他否?”邹文腾阴恻恻地说道。

    杨勇眼前一亮,旋即目光又变得黯淡了下来,轻叹一声,说道:“杨雄此次秘赴东都,身边所带兵马虽不多,但他身手过人,要想将他在半道上拦下,也并非一件易事。东宫的人马是万万不能动用的,除此之外,本宫实在想不出还找谁前去拦下杨雄。”

    邹文腾淡然一笑,答道:“要做成这件事,实则无需费殿下一兵一卒。只要殿下命人在长安城中四下放出风去,诈称广平王此次离京东去,身上担负着和朝廷兴兵灭陈有关的秘密使命,到时自有人会在半道上拦截他的。”

    “那样的话,会不会伤了他啊?”杨勇听邹文腾出主意,要自己这个刚卸任的主持清查南陈细作一案的堂堂太子竟然要请“雁巢”出手替自己拦下杨雄,心中极不太情愿,又怕他们出手太重,会伤了杨雄的性命。

    邹文腾暗骂杨勇妇人之仁,不足与谋大事,口头却劝慰他道:“殿下请放心,广平王也非泛泛之辈,加之沿途都有官军驻扎,应无大碍的。只要‘十八罗汉’的兵马能将广平王在半道上拦下一天,下官再为殿下备下两匹良驹,殿下不就能和他一同返回东都去了嘛。”

    杨勇回头望望唐令则,见唐令则默然无语,遂朝邹文腾点了点头,采纳了他的建言。

    一夜无话,次日临近晌午时分,皇后独孤伽罗果断命人来请杨勇夫妻二人同往正阳宫参加皇帝为他们设摆的饯行酒宴。

    杨勇昨日决定采纳太子家令邹文腾的建言,散布谣言,企图利用“雁巢”的利量于半道上拦住秘密前往东都的广平王杨雄,当晚回到锦绣宫,杨勇因心中有事,也不理睬太子妃元氏,早早地便倒头躺在床上琢磨起心事来了。

    他反复思量,仍觉得一旦没能拦下杨雄,叫他抢在自己前头赶到东都,核查出东宫六率平白无故地多出了七八千人马的话,不要说自己的储君之位难保,多半要被父皇扣上顶私募军马,意图谋乱的罪名,想保全性命都难了。于是,便打算待明日正阳宫的饯行酒宴一散,便向杨坚辞行,立即动身返回东都去了。

    待杨勇与太子妃元氏一道走进正阳宫正殿,见殿内不止到了杨广、萧厄夫妻二人,连长姐杨丽华,五妹杨阿五也被邀请来赴宴了。

    其时杨坚还未退朝,从临德殿返回正阳宫,杨勇在前来赴宴的兄弟姐妹之中一眼望见秦王杨俊今天孤零零地一人坐在一旁,身边不见了秦王妃崔氏,遂走到他面前,问道:“弟妹今日为何没与你同来呀?”

    杨俊忙起身答道:“内子今晨起床后肚腹不适,小弟已向母后告了假,今日我恐怕得提前告退,回去瞧瞧她的病情去。”

    杨勇早就听说杨俊自娶了这位天下高门——博陵崔氏女以后,就落了个惧内的名声,平日里对这位秦王妃可说是百依百顺,无有不从之事。杨俊今日连父皇母后专为他二人举办的饯行酒宴都不能坐到终席,据此想来崔氏王妃还真的病得不轻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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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云:
三百年地分南北,九千里日月东西。
少年马上披重甲,老僧溪边浣袈裟。
饮马长城嗟蹉跎,戏蝶迷楼话旖旎。
大业贞观兴亡事,曲折是非任涂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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