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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亚的战旌全文阅读

作者:檀木有纹     奥苏亚的战旌txt下载     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16:敬畏帕洛图斯比

    席琳娜转身跌进了岚雾,整整三个呼吸,空间断层的罡风都没有停止过。

    思尔德林的陵墓彻底坍塌,变成了放逐在永恒之外的流浪碎片,也许某天,会有某个祈灵师或者神峰殉道者在意念深处偶然得到它的召见。

    席琳娜倒在岚雾内无法移动,纠正烘炉遗产塌陷后造成的失衡令她精疲力竭。

    她所守护的箴言力量,还有掌控的远古魔法,全都在刚才那场天翻地覆的恐怖对撞中变得混乱,就在不久之前,她冒着被撕裂成渣的风险,阻止了红枫高地的覆亡。

    岚雾空间幻作的意识扯动了席琳娜的灵觉。

    她能够穿过空间是因为签订了相应的契约,通过构建相应的联系来得到权柄。

    现在岚雾在排斥她。

    因为洛克萨妮擅自更改规则,也因为席琳娜用岚雾去缓冲深渊冰牢崩塌后的余波。

    “别缠着我。”

    她咬紧牙关,法袍被泥泞玷污,湿漉漉的头发垂落在岚雾的褪色物体上。

    崩解后的裂缝正追着她留下的魔法痕迹袭来。

    “咬得正紧……”

    席琳娜摘掉两枚被烧毁的法器,白蛛丝编制成的手套也出现了破损,意味着上面的禁忌被打破,现在就是件做工精良的装饰品。

    她想要召唤旅雾仆役,还有其他空间里的生物。

    魔法阵闪烁两次,崩解成流光.

    她的力量彻底陷入混乱了,无论是箴言还是远古魔法,都在短时间内失去了回应。

    席琳娜眯起眼睛,眼神专注,踉跄起身,开始沿着没有崩解的部分向前移动,现实当中的遗迹已经变成废墟,岚雾撑不了多久的。

    席琳娜接连使用数个法阵,阶级越来越低,直到简易的麻痹镇压住了后背的剧痛。

    她闯进的焦黑的地基组成的迷宫,凭借记忆在充满乱流和塌方的建筑群里穿梭,直到岚雾内部的波动越来越明显。

    “该死,这儿什么都没有,居然是死路。”

    席琳娜自嘲地说着话,深呼吸,身后的裂缝已经迫至眼前,她准备再重新召唤旅雾仆役,可空气里依旧空空荡荡。

    象征毁灭的东西追杀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岚雾内终于泛起晦涩的涟漪。

    席琳娜心里却很清楚,距离自己上次使用空间魔法已经很久,涟漪泛出来的余韵也不对……

    但是她仍然不假思索地挤了过去。

    涟漪深处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虚弱的席琳娜,在空间乱流淹没四周之前,将她了进去,随后便关闭了两个岚雾节点的连接。

    “老师,我找到你了!”

    薇在冲着她大喊,声音非常尖细,几乎要原地蹦跳起来一样。“我废了不少劲,才学会在岚雾里面穿梭,搜寻您的身影,啊,我可太兴奋了!”

    席琳娜转过去,看见一张青涩幼稚的脸,除了喜悦和以外,上面同样写满了惊魂未定。

    她困在遗迹内的时候,外面发生的事情可谓惊心动魄。

    要是按照以往的水准,薇是不够资格构建岚雾空间内的节点的,只是因为今天洛克萨妮改变了规则,让她钻了个小小的空子。

    “我为你骄傲,薇,做得不赖。”

    席琳娜并没有残忍地告诉她真相,转而用更温柔的方式去鼓励自己的学生。

    “我说实话,你超常的发挥可救了我的性命,空间魔法的章节我会给你满分,希望你在其他知识储备上能够过得了全知那关。”

    席琳娜恢复到以往的威严和优雅,即便如此,得到晨星夸奖的薇已经要开心得跳起来了。

    薇清理嗓子,同时掩饰自己的骄傲,主动昂起脖子接受老师的魔法追朔。

    席琳娜在岚雾暂时失去了力量,可是托姆巴耶的遗物却是跟她彻底绑定的,就像是源自血脉里面的潜意识,或者是伴生出来的技能,所以并没有受到混乱的影响。

    她抬起手轻轻抚过薇的额间。

    席琳娜没有对薇做过这种事,但是时间紧迫,想要迅速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内获取足够多的情报。

    ……

    身穿戎装的柯林斯在十几位身份较高的贵族簇拥下穿过军队来到肯恩身旁。

    抱着胳膊沉思的佣兵们盯着他缓缓让开道路,随后是商贩的车马,还有王国贵族的学者们,某些选择相信马哈鲁的冒险家此时正在外围翘首以盼。

    柯林斯踩着沙沙的积雪向上。

    他内心的迷茫、紧张、被利益裹挟的烦闷,在看见岩石地下的那个男人的瞬间便消散无踪。

    柯林斯无视身后的咳嗽和暗示,毕恭毕敬地单膝跪下去,行了军阵中最高的礼节。

    他身后传来了贵族们粗壮的喘息,可是一切都晚了,那些随行而来的人也都只能随着柯林斯的态度向肯恩行礼,心思各异的问候稀拉拉地传过来。

    肯恩同样没有搭理。

    柯林斯对于权贵的态度跟他有相似之处,只要你能够看清楚局势,明白利益的旋涡走向,便不会在对虚伪的奉承有任何兴趣。

    他们都是思路清晰,拥有大局观念的指挥家。

    肯恩的狼头面具被奎玛细心地取下来放在了脚边,里面还有斑驳的血迹,如果凑近去闻还有轻微的龙焰焦气残留,就像是某种特殊的战斗印记。

    随着柯林斯表明自己的态度,佣兵和王国军队的气焰便彻底倒塌了。

    左右局势的主动权牢牢掌握在了肯恩手中。

    他却没有急着宣布任何命令,而是盯着柯林斯,说道:“你想清楚了吗?我问你的事情,要不要跟我走……”

    “我回答过了。”他说。

    肯恩却摇摇头,露出某种温和的笑意:“柯林斯回答过了,你呢?你敢直面内心,我很宽慰,所以我觉得你得尊重自己的过往,听听他的意见。”

    柯林斯抬起头来,目光里藏着沉重和琐碎。

    他眼前闪过了尸山火海,听见了遥远的恸哭,浓烈到极点的血腥气味钻进鼻腔……

    柯林斯眼角抽搐,强行从梦魔中回到现实,周围等候回答的人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很期待这位新晋的指挥官会作何选择。

    他尊重马哈鲁,不管他的名讳和身份,肯恩,还是别的什么……

    柯林斯沉默片刻后问道:“你要我去为了什么而战?”

    “跟我走吧。”

    肯恩似乎料到了这个问题。

    【你面前跪着个难得的军事天才,可是他的天赋被内心的迷茫所束缚,你要为其找到方向。】

    他很坦然地迎上对方的目光,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说道:

    “我会带你见见我所守护的东西,如果你相信我,就会明白我们战斗的意义,到时候你内心依旧迷茫,我也绝对不会强迫你去触碰任何武器。”

    肯恩深呼吸,环顾四周,故意提高音量让观众作为见证者。

    “到时候屈劫者还是柯林斯,佣兵的南下通道永远为你敞开着,你走就是……”

    柯林斯听完低下头,将手从肩膀移动到胸口握拳,随后坚定地说道:“由您差遣。”

    【追随者维琴左·柯林斯加入你的队伍。】

    肯恩收到了备注的提醒,随后柯林斯的数据便在他的面前徐徐展开,内心世界当中,军阵前方凝聚出了柯林斯的轮廓虚影。

    他甲胃齐整,站姿沉稳,是很明显的指挥型人才。

    桑顿卡亚的军队数量肯定要飞速增长的,修建的校场和兵营会比现在大上十倍,必须有经验足够丰富的将领来主持这些事务,否则就是种浪费。

    团结和战斗士气是桑顿卡亚的优势。

    但如果没有科学的训练,还有专业的指导,就会变得空有富裕的精神没有强健的体魄。

    【柯林斯能够弥补桑顿卡亚的发展短板,但是追随者都有各自的底线和标准,如果你没有达到他的要求,将会失去对方的忠诚。】

    【任务:断剑】

    【进度:30D】

    【描述:让柯林斯寻找到重新战斗的理由,让他能够心甘情愿的重新跨上战马。】

    雪地四周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肯恩听着旁边的汇报声,同时调出柯林斯的数据,发现他的【领导】和【魅力】数据非常高,正打算继续研究其他东西,构思他的培养方向,就被匆匆而来的斥候打断了。

    “马哈鲁先生,部落士兵开始在苔原前面集结了!”

    队伍里瞬间就嗡嗡地炸起来。

    ……

    南疆诸国的军队在背风悬崖下面驻扎,石头环道形成了易守难攻的局面,随后一批人就在这里静静等待事情的发展。

    弗伦冈铎的进攻集团非常给力,狩堕就像是凭空蒸发一样消失。

    北境部落并没有选择乘胜追击。

    因为再往前走的话,就要离开红枫高地的外围,很多部落打算就此告别,前面的狩堕数量并不算多,战旌们急着要回到自己的故土,去收复被侵略的家园。

    弗伦冈铎和霍叟决定在苔原上重启战旌集会。

    他们将会按照这次伟大战役的贡献度,分配各自应得的奖励,毕竟狩堕过境以后,很多物资都已经付之一炬,可是还有更多的宝藏随着战争堆积起来。

    “肯恩,跟我们走吗?”

    艾隆骑着高瘦的苔羚,冲着南疆诸国的军队高声询问。

    他周围还有两位陌生的战旌,再过去就是托弥欧,能够看得出来,北境方面还是选择了尊重传统,所以特意组建了一支使团前来邀请这位特殊的神启战旌。

    “你带路。”

    肯恩说着,翻身回到了奎玛的霏狼背上。

    它的体型非常健硕,普通的野兽倒也没有狼族身上特有的气质。

    肯恩在即将走近的时候,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窸窣的脚步,随后便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带上我!”

    艾隆听见后也突然从羚羊背上转过来。

    席琳娜略显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身上的法袍有轻微的物资,但是女魔法师的卓然气质依旧撑起自己的场面。

    “还有我……”

    薇在后面举起自己手,她带着面具,显然是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旁……听……”

    席琳娜点点头。

    肯恩当然没有意见,随后转过去看几个部落方面的代表,随着一阵窃窃私语,似乎考虑到揭惘者之前在霍叟和弗伦冈铎面前的地位,也没有贸然拒绝。

    她俩便很自然地加入其中。

    ……

    柯林斯骑在战马背上,望着远去的几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释然。

    有趣的是……

    随着自己向肯恩表示忠诚,就再也没有贵族缠着自己,他们都开始聚集起来,讨论的声音沉入了水面以下,等着合适的时间再各自浮出来。

    柯林斯没有意见,他只想要回到自己的生活。

    队伍驻扎的地方是以前一个废弃的山道,战旌集会的重新召开时间会很长,对于南疆诸国的军队来说注定会是几个忐忑的夜晚。

    北境悍勇的斥候在侦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废弃的山口酒馆。

    奎玛等人自然是率先将其占据。

    能够进来休息的,有麦格和伯克等人,还有刚刚归顺的柯林斯,大家终于有个能够避风的建筑,于是炉火被升起来,温暖的空气褪去了最近的疲惫和灾难。

    奎玛在检查地窖的时候找到了两箱遗落的酒酿,于是房间内的氛围就更好了。

    柯林斯作为新加入的成员,自然被怼在中间不断逗弄,纷纷要他讲述自己的天赋来源。

    架不住软磨硬泡,他终于举手投降。

    “好,好吧,我讲个故事。”

    柯林斯将胳膊搭住吧台,将上身的重量交付给油漆斑驳的木板,没有喝完的卡麦度隆烈酒悬在他的几根手指中间,就像是夜行者的放风灯。

    “我看见一个男人,曾经意气风发,执掌数不清的军队,现在他一身血债,穷困潦倒,整张脸写满了憔悴,而那对能吓死对手的眼睛,早就没有了光。”

    酒馆四周安静下来,纷纷猜测故事的主角可能跟维琴左·拉米雷斯有关。

    柯林斯盯着灯火拓印在墙壁上的影子轮廓,微微失神,嘴里呢喃道:“我看见了他,有些感慨和心疼,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大家都在期待他将故事展开,却没有想到下一句便是结局。

    柯林斯停顿半晌,说:“我伸出了手,然后碰到了冰冷的水面。”

0517:警告

    肯恩披着佣兵从南疆商贩队伍里找到的宽松大鳌。

    他骑在霏狼背上,向着北境部落的营地缓缓移动,北风从地平线上吹过来,带着泛起的寒潮白浪还有微弱的血腥兽臭。

    肯恩眯着眼睛,呼吸平缓,重伤痊愈的疲态非常明显。

    席琳娜和薇都身穿昂贵的术士法袍,狂风和北境特有的寒气并没有吹动两位身旁的保护罩,以均衡为名的古老组织,都带有些神秘的魔法。

    艾隆显然没有前几次那么激动,或许是因为十来万人的大场面足够震撼,让他端住了仪态。

    肯恩从山道向下蜿蜒,紫色晶斑点缀在黑白交替的焦土大地上。

    黑色盔甲和挪动的棕色毛皮,各种复杂的药味混杂在冷风当中,营地最外围有很多用兽血涂出来的复杂的魔法纹路,旌旗和破损的角盔被高高挂起。

    木柴和骨头被剃得干净。

    战争前的准备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随着霏狼缓缓移动,地平线上的军阵宽度逐渐变得真实,那种吵嚷和无意中释放出来的野性,跟南疆诸国的军队截然不同。

    “在这儿等我,肯恩。”

    艾隆转身打过招呼,然后用余光看了眼席琳娜。

    北境部落的使团回到军阵内部,让刀斧和坚盾组成的防线释放出能够通行的宽度,随后肯恩和两位揭惘者才穿过这种带有威胁的欢迎仪式。

    钢铁在他们身后合拢,某种可怕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肯恩依旧骑在霏狼的座鞍上,周围透过来的视线比刚回到红枫高地的时候还多,并且在如此密集的眼神当中还藏着非常复杂的情感。

    他沿着篝火和延席铺设出来的道路继续向前。

    薇缩在席琳娜身后,透过面具去观察那些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北境士兵,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有些失礼。

    北境的隆重场合内,只有两种人能够佩戴面具。

    要么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或者神职,要么就是图谋不轨,心思不纯的卑鄙阴谋家。

    无数把巨大的武器被强壮的北境战士们扛上肩头,铁索拴住的勐兽从嘴里流淌出湿漉漉的唾液,谁都想要目睹肯恩的样子。

    “他是神启战旌。”

    “桑顿卡亚,听说过么,冬母……”

    “真是年轻。”

    ……

    能够走到肯恩身前的都是各个部落中的佼佼者。

    看得出来他们的战旌曾经下达过命令,所以那些议论声非常遥远且克制,只是落在感官超群的肯恩耳朵里依旧格外清晰。

    他骑着霏狼穿过密密麻麻的人海,巍峨的气场彷佛是雪崩中的礁石,非议和猜测从旁划过,并没有在他坚强的内心留下任何浅浅的痕迹。

    这些人都互相认识,一起长大,成名,争夺地盘和资源。

    每位壮汉都在刚刚能够拿起石头的年纪就开始接受帕洛图斯比的考验,戎马生涯和生死别离都不算是新鲜事物。

    北境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变成了真正的战士。

    肯恩和他们不同,除了外貌和信仰以外,还有对于生活的态度,对于命运的独特理解,关于那些能够轻易说服北京人的战斗理由,与他而言可能并没有任何作用。

    “到这里就止住吧,你该下马。”

    神职人员挡住了肯恩的去路,作为初次参加佣兵集会的新人,很多权利和规矩可能不懂。

    肯恩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胡搅蛮缠,相反,他配合地翻身下狼,并且按照战旌的规则向两位前辈致以问候的礼节。

    他跟刚刚踏进遗迹那会儿比起来要温文尔雅,标准的动作,还有不苟言笑的神情给人好感。

    北境聚集于此的部落成员都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肯恩走过去接受了神职祭祀的赞词,然后在一排陶罐当中选择了适合是桑顿卡亚的颜色,将混合着兽血和魔法耗材的涂料抹在所以自己的脸颊和鼻梁附近。

    他看起来像是外来的冒险家,首次体验北境部落的文化。

    但是这种隆重的环节,还有繁琐的赞词行礼,都能够体现出他的专业和成熟,就像是一位在帕洛图斯比生活多年的老者。

    “他做战旌多久了?”

    议论声的风向开始偏移。

    席琳娜和薇浸淫北境文化多年,熟悉各种隆重的社交场合,所以言行举止间也没有不妥之处。

    肯恩接受完神职的祝福,再往前,就没有人山人海可以跟随了,副官和其他亲信都只能按照规矩守候在外。

    通往阵营深处的关卡没有任何阻挠,毕竟战旌集会到场的都是怪物。

    谁能威胁这批人的话真的是疯了。

    部落阵线的中央营地内满是人群,欢快的景象差点让人看不出来狩堕压境,只有少数几位战旌中的佼佼者能够呆在最中间的石砌圆环上。

    【材料:雪原灵核】

    【品质:珍品】

    【描述:帕洛图斯比最稀少的一种野外原矿,生长在魔法乱流的交汇场所。】

    肯恩望着由灵核铺设而成的圆形地面,暗自惊叹北境部落战后的阔绰和底气。

    他的视线移动引起了几位战旌的注意,果然那些从富矿区出生的部落战旌都露出了微笑,视线在人群当中飘荡,直到跟某个熟人交汇为止。

    薇专注地剖析周围人的表情。

    她知道这种视线的暗语就是——快瞧啊,朋友,马哈鲁竟然也是懂矿的。

    肯恩非常识货,也是聪明的家伙,能够被邀请至此又说明了实力。

    兼具以上品质的家伙在帕洛图斯比的人气都是居高不下的。

    肯恩终于来到了集会的核心,从篝火数量和热闹的程度来看,战争造成的后遗症还是很可怕的,至少大家都不同程度的负了伤。

    粗略看过去的话,帕洛图斯比哥哥部落的人都来了。

    肯恩缓缓地回应每个飘向自己的视线,却没有任何一个面孔主动开口或者回避,他被邀请来是有特殊意义的。

    随后就连石壁上面插胳膊看戏的战旌都主动让开了道路。

    肯恩和两位女士的身影便暴露在集会的权利中心面前。

    “把篝火点燃,融雪煮起草藤……”

    身材高大强壮的霍叟朗声大喊,表情愉悦,声音能够从这头远远荡开,显然是通过了魔法辅助,他手中举着的是砧木配合精铁箍出来的酒杯。

    光是木头的直径就能够将薇的肩膀套进去。

    肯恩顺着霍叟举杯的目光转过身,看见席琳娜也在款款移动视线。

    百步开外有个几矛高的巨型柴堆篝火,除了前去欢迎肯恩的神职以外,剩下的古老祭祀此时都环绕在柴堆附近,每个人都穿着隆重,显然是为了让集会顺利落幕而特意准备的。

    他们嘴巴里吟唱的词句要比霍叟说出来的复杂得多。

    肯恩看见圆形地面最边缘的部分开始浮空升起,每块石头都浮现出了大小不等的亮光,通过备注的介绍才明白是到场战旌所管辖的部落。

    最内圈盘旋交错的是古老和神启,是桑顿卡亚徽记赫然在上。

    石头缝隙里面开始迸射出新的流光,随着紫色绸缎状的魔法环绕攀升,某种不自然的瑰丽色泽在空气中浮现出来,把所有呆在此地的战旌们全部都淹没掉。

    随着最耀眼的光斑乍现又暗澹,篝火开始熊熊燃烧,火舌舔舐着蹿上高空,如同巨龙。

    “你可真是能迟到啊,睡得如何?”

    霍叟的表情看不出来态度,可是说话的语气又带有揶揄。

    “睡得不赖。”

    肯恩没有抗拒这种轻松的氛围,随后便走过去接受霍叟的问候,旁边的战旌们都在延席落座,除了最外围整军巡逻的部落守备以外,其实整个北境军团今晚都在大肆庆祝。

    “明天就会有朋友离开,大家能够聚集的时间并不多。”

    霍叟带着肯恩坐在了最中间的篝火旁边,柴堆足够宽敞,兽皮和木头箱子堆砌出来的座位上此时横躺竖卧着一票战旌。

    甚至还有悬浮在空中逗弄飞舞火星的魔法师,没错,是雄峰神迹内的卡吉索族。

    他距离肯恩很近,转过来的时候,空白的虚幻的面庞里面恍忽能见星辰,与其对视,会有种被窥探秘密的不适感。

    薇强忍着转过视线,而席琳娜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很平静地盯着火焰对面的大家伙。

    弗伦冈铎。

    肯恩抽笑两声,并没有主动去跟兽人打招呼,而是回应霍叟的问候,还有不咸不澹的几句搭话,直到旁边的卡吉索族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是影子,还是光?”

    这位神峰侍从的说话声有点假,额,就是半人半灵,如果睡着的时候听见会以为是野神的召见。

    肯恩眯起眼睛摇摇头,表示没有听懂他的哑谜。

    卡吉索族的战旌将两只手摊开,随后上面勾勒出了飞旋的几颗黑白光球,像是流星划过一样围绕着他的胳膊盘旋碰撞,互相穿过,转变成相反的颜色后勐地飞出。

    他那奇特的嗓音再次响起:“你穿梭空间的魔法很有趣,那柄斧头的力量,对吗?叫什么。”

    “晨昏。”肯恩回答道。

    “真是契合的名字,”他点点头,身体里的流光继续相融又覆灭,随后转过来看着篝火。“那您又是用什么去照亮的部落,凡人的身躯,究竟要如何才能够承载住伟大……”

    肯恩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霍叟轻轻摆手,示意他不用去介意,更不要去打扰卡吉索族人的沉思。

    没想到旁边带着面具的薇却突然开口回答:“帕洛图斯比唱灵曲,第三幕,城中星灵。”

    【常识:帕洛图斯比唱灵曲】

    【描述:北境无数传说中最具有艺术气息的故事,某个攀登神峰的诗人在归途中创造了它,其中灰色难懂的古文字被翻译成了数个版本,卡吉索族战旌称述的其实是其中一段引申出来的寓言。】

    肯恩恍然大悟,原来对方不是在问候自己,只是在做某种不需要发呆的冥想。

    薇准确地指出了对应的章节。

    作为揭惘者,博览群书和良好的记性显然是必备技能。

    随后卡吉索族的战旌便突然转了过来,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更多深奥的寓言。

    席琳娜拉住肯恩的衣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打扰,随后通过手指接触将魔法传递到他的耳朵里

    神峰顶端的部落是在祈祷和充满哲学的思辨中度过的。

    如果你贸然回应冥想者的话题,便意味着你做好了讨论的准备,要接受对方的价值观输出和非常冗长的哲学论点。

    薇显然是想要展现自己的优秀的记忆力,却没想到暴露了自己薄弱的民俗学。

    ……

    肯恩在篝火当中坐到半夜,直到周围的战旌们陆续回去休息。

    霍叟喝了很多酒,没有醉意,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肯恩说话:“真正的讨论是在明天,我们更重视部落间团聚的盛况,而不在意战利品的分割。”

    肯恩没有回答,正在拒绝一块上好的前腿肉。

    他知道珍贵的食材能够加快身体的恢复,享受食物能够使心情愉悦,周围飘荡的光幕实际上是某种准备已久的赐福,用来给战旌们提升实力,消灭潜在的诅咒。

    霍叟笑了笑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提前叫你来吗?”

    肯恩放下骨头,用融雪擦拭手指上的油水,直到席琳娜将两块绸布递过去。

    他发现霍叟还在等待自己的回应,于是终于转过来。

    肯恩叹口气,彷佛是厌倦对自己而言极其具有疏离感的聚会:“是想让我明白,我是帕洛图斯比的战旌,是北境雪原的一份子吗?”

    霍叟和周围的战旌都在盯着他,此时留在附近的只有神启和古老部落了。

    弗伦冈铎终于从堆成山峰的盔甲中立起身,高壮的身影几乎要盖过闷然的篝火,直言道:“我们还是会跟南疆诸国开战,整个帕洛图斯比。”

    霍叟的眼神也很坚定:

    “任何踏入永冻高墙的军队,手里沾染了北境血液的人,都不可能被宽恕,他们的灵魂要给没有安息的人殉葬。”

    战旌们的视线开始朝着肯恩汇聚。

0518:凯旋夜的英雄

    肯恩坐在篝火对面,也就是雪原灵核的最外圈,流光还在升腾,圆矿铺设的坐垫周期性地向外荡涤出萤色的涟漪。

    跟魔法光环同时向他扩散的还有寒风。

    肯恩厚重的翻毛外套被吹起边角,盘起的腿边放着没有喝掉的酒水,而他的手指交错地垂在腿间,很自然地拱起背部,反倒像是真正在享受夜宴的宾客。

    “既然你们将我视为己类,呵呵,暂时这么说吧,那有两个问题。”

    肯恩伸出两根手指,没有刻意抬起来,视线也飘乎乎地落向篝火边角,他说:“跟南疆诸国开战,驱逐侵略者,我完全没有意见,但是要做到什么程度为止?”

    北方的两位姐妹,卡维达,朝着肯恩抬了抬下巴。

    她是将情绪摆在脸上的家伙,态度鲜明,肩膀的每寸肌肉在挑衅他,说道:

    “我们会集结愿意参战的部落组成联军,从红枫高地打到涌动冰墙,哪怕一羽的土地都要夺回来,直到侵略者的血肉在城墙外面铸成山峰。”

    “也就说没有明确目标咯。”肯恩甚至都没有抬起头。

    卡维达眼角抽搐,腾地就要站起来。

    她想跟肯恩·布维尔打架已经很久了。

    双方从在矮人遗迹里面初次见到都不待见彼此,按照卡维达部落里面的规矩,完全可以在风蚀崖壁的危险竞技场里解决问题。

    毕和盎都靠在一堆弯曲的藤蔓上面,根茎颜色不同,叶片的形状也不一样。

    他们脱去重骑兵的套装,放置在旁边的枝条架上。

    肌肉更加壮硕的毕对卡维达说:“没必要,凯旋夜不能见血,他是屠龙的英雄,记得吗?”

    下一秒。

    带有酒水的杯子被砸在了藤蔓上。

    “只是他抢走了我的机会,否则这份功劳也能够落在我头上,明白吗?”

    卡维达挺着脖子,而毕的表情也变得冷峻——他不仅跟盎在争夺雪籽藤,还曾经跟北方的几个部落在沼泽地附近发生过剧烈冲突。

    肯恩恍忽间想起了桑顿卡亚的某个夜晚,某个性格豪爽的姑娘,跟旁边的战士互相约架。

    锡蒂是心直,休姆是口快,大家是朋友。

    战旌集会的众人身上肩负着更加沉重的担子,双方延伸出来的需求是无法相互契合的,互相帮助这种蠢话并不适用于两个庞然大物。

    肯恩没有理会争吵,也对其他人没有多少好感。

    他没有浪费时间去静静等待,既然讨论是非正式的,那也不在意多浪费点时间,于是他将酒水继续端起来小酌。

    【食物:雪籽藤的融水酒酿】

    【品质:珍品】

    那枚削弱了狩堕本源的古老树种并没有浪费。

    按照传说里的记载,平息战争以后将其用来跟酒酿混合,不仅不会带有稀释的糟气,还会生出一种全新的味道,馥郁芳香,并且回味无穷……

    【魔法上限提升,恢复速度提升。】

    【良液加成:高级饮品能够带来一定的增益效果。】

    肯恩在争执声里独自享受美味,几位更加聪明的战旌也都在保持沉默。

    毕的话其实带有一定的信息量。

    首先,肯恩成了英雄。

    屠龙战役过后,各个部落的战士们将三位战旌视为英雄,击败撒拉和狩堕本源的壮举被传颂,虽然肯恩的南疆面孔多少会影响到众人表面的态度,可是大家心底还是会拔高他的形象。

    肯恩用实际行动得到了帕洛图斯比大部分人的认可。

    他将杯子端起来,想到了卡维达话中的另一个信息——她似乎认为肯恩只是蹭到了荣誉,并没有在屠龙战役当中贡献出多少力量。

    卡维达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就说明她不知道最后是肯恩抵消了狩堕本源的侵染,也就是说……

    弗伦冈铎和霍叟对肯恩的底牌进行了保密。

    这并不能够证明两位战旌对肯恩进行了某种保护,因为这也可能是隐藏,是某种风暴的预兆,经过红枫高地这趟旅行以后,北境高层的博弈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

    肯恩从置之度外到深陷其中。

    他现在也知道帕洛图斯比发生的每个重大转折,都有霍叟和弗伦冈铎的身影,对方的目的变得不再纯粹清晰,敌友的界限也不能够简单地断定。

    英雄吗?哎。

    肯恩抬起头看向篝火升起的余尽碎沫。

    他彷佛能够从黑暗中得到更深的启示,聪明人的痛苦,往往是因为知道得太多造成的。

    “肯恩。”

    霍叟的声音平息了骚乱。

    他的白色头发被夜色镀上银霜,随后这位古老的战旌盯着他,严肃地问道。“在我询问你的立场之前,你可以把另外的疑惑说出来。”

    肯恩向后撑着石头,露出微笑,重新坐回来开口道:“如果开战,部落矛盾怎么处理?”

    他说出来的话令霍叟和弗伦冈铎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席琳娜也露出微笑,彷佛有无形的利剑替她报了仇——肯恩是在场众人里最聪明的之一,想要在大局观念上湖弄住他是非常困难的。

    战旌集会邀请他来参加延席,摆出来的问题很尖锐。

    明面上想要声望渐长的肯恩能够在南北势力的矛盾上做出选择,实际上是想要让他也被战争的洪流裹挟,被卷入帕洛图斯比即将迎来的长久混乱之中。

    “你想要说什么,坦率点。”

    古老战旌中有人已经不耐烦。

    席琳娜的视线很快就飞了过去,然后再慢慢地扫过在场的众人,发现并非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面临的问题,看清事态发展的人只占少数,而且都选择了沉默。

    肯恩侧过头迎上提问者的目光。

    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其他人也能够听见:“部落间的争斗从未停止过,我们需要更多资源,我们要放牧、种植、砍伐和挖掘材料……狩堕来袭让你们都忘记了猎季。”

    人群里传出很多恍然的声音。

    肯恩继续说:

    “荒废的农田会提醒你们,空空的库房会提醒你们,饥肠辘辘的人民和破损待修的建筑会提醒你们,一致对外并不能够解决掉部落之间长久存在的竞争。”

    如果弗伦冈铎的联军组建起来,荒原上丰富的资源谁去收集?

    权衡利弊之后战旌们的表情就暗澹了下去,直到场地里另一个有力洪亮的声音响起来。

    “资源,我们的敌人有。”

    弗伦冈铎的影子笼罩住了身后堆成山的盔甲。

    肯恩的表情在入席以来首次变得认真,他盯着兽人:“哦豁,我终于听到你说实话了。”

    他嘴角露出冷笑,然后说道:“你不止是想收复失地,对吧,你想要打出去,你探索出来解决北境内耗的办法就是将所需要的东西从敌人手里拿过来。”

    “没错。”

    弗伦冈铎的身体像是战刀落下,斩钉截铁,毫无迷茫。

    那些恍然大悟的战旌都有些惊讶。

    这种想法迟早会暴露出来的,但那个时候可能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而选择默认的战旌们,此时都露出了深邃的表情。

    眼见谈话摆在了明面上,弗伦冈铎索性就直面了肯恩的质问。

    他说:“部落之间的冲突会停止的,我们的盟约并不像南疆的军队一样虚伪卑鄙,我们会共享自己的钢铁、木头、食物还有兵马城墙。”

    兄弟姐妹的情义,将会在古老的北境重新焕发光彩。

    放弃北境的部分资源,把人力物力集中到对外战争上,然后开启帕洛图斯比数百年来首次对外的反抗战争,将积压已久的愤怒发泄出来,让敌人饱尝怒火。

    “你明白这举动的意义吗?无辜者会被牵连,北境会出现新的仇恨。”

    弗伦冈铎眯起眼睛,某种可怕的威压无形地散播开来。“为什么你要替南疆人辩驳,肯恩,我以为并肩作战后,你也已久是我们的一员。”

    席琳娜藏在法袍下面的拳头握紧了。

    她还记得肯恩初入红枫高地时候的担忧和紧张,兽人战旌给他的威胁比想象中大,可是她侧过去看时却惊讶地发现……

    肯恩全然没有被这股气势压倒。

    经过锡蒂死亡的打击和迎战巨龙的事件以后,他的内心更加强大,也更加坚定了。

    他盯着弗伦冈铎,表情严峻,驳斥声朗朗:“你知道集中营地能够为北境带来多大的收益,并非所有南疆人都是带着恶意踏入这片土地的,中立的营地养活了多少因为战乱而家破人亡的流民?”

    “现在不会了,我们会征召流民参军,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食物。”

    弗伦冈铎回答得干脆利索。

    肯恩已经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了,他说:“你在逼着无辜者去沾染其他无辜者的鲜血!”

    “无辜者?我们谈话期间,高墙下堆积起来的尸体恐怕已经很多了。”

    弗伦冈铎彷佛是黑红血债的化身,可怕的敌意令人颤抖,也让很多原本就对战争感到疲惫和迷茫的战旌心生退意。

    兽人的声音依旧洪亮,怒斥着肯恩的优柔寡断:

    “战争开始以后,北境的矛盾会放下,我们的刀剑将指向一处,因为我们是兄弟姐妹,我们身为战旌的眼界已经局限太久,是时候将目光转向高墙以外了。”

    肯恩并没有回答,因为争论至此,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无法阻止战争的爆发,只能够换个思路,于是他扫过在场的众人,借助备注了解对方部落的地理位置,主要产出还有赖以生存的资源分布。

    肯恩说:“没有血债的南疆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弗伦冈铎沉默了,但眼里的杀意已经代替语言做出了回答,如果战争需要的话,屠戮和敌意将会无差别地降临在那些人身上。

    周围部落的战旌们从心生退意到皱起眉头。

    肯恩深呼吸好几次,再次冷静下来,说道:“诸国商道的商会贯穿整个帕洛图斯比。”

    “那些窃取北境财富的小偷。”兽人偏激的言论紧随其后。

    肯恩说道:“可是北境很多部落的资源都是通过他们去进行交换的。”

    商船和货马,才是北境繁荣最重要的根源。

    并非所有人都有能力像大部落一样挖掘险地的珍贵矿藏。

    他们需要毛皮和兽骨去交换南疆人的钢,才能够锻打出足够强大的武器抵御劫掠者,承受敌对部落的冲击。

    肯恩想到了佣兵,还有更多散步在帕洛图斯比的冒险家和旅者。

    “部落受到人口和地理位置的限制,能够做到的事情是有限的,我们发布在营地的悬赏,难以达成的目标和急迫的物资,大部分都是佣兵去完成的,进驻北境的佣兵公会越来越多,还不明白吗?”

    弗伦冈铎没有再急着回答。

    肯恩也没有继续追问。

    团结各个部落发动战争的契机,便是强烈的仇恨,如果肯恩权衡利弊的观点散播出去,会动摇那些潜在的盟军成员。

    肯恩知道时间已经很晚了,摇摇头站起来,准备离开。

    保持沉默的霍叟却突然叫住了他说:“篝火往南有几个为你准备的帐篷,足够清净,没有卫兵巡逻,也没有潜在的禁忌和窥探的魔法……”

    肯恩身上的厚重外套开始飘荡,随后他盯着霍叟,期待下文。

    这位身穿轻甲,白发苍苍的魔法师说道:“不是软禁,你硬要走的话也没问题,只是我希望你能够遵照传统等到集会结束,领走属于你自己的那份奖励。”

    肯恩没有回答,带着席琳娜和薇转身离开。

    他走出了荧火环绕的外围,吹着凛冽的冷风,看向部落联军黑色的军队浪潮,听着夜色里传来的奇怪兽鸣和巡逻铁器声……

    肯恩转身走向了准备好的营帐。

    薇压着声音,脚步急促地说道:“我们真的要留下来过夜吗?”

    席琳娜却也看懂了局势,她说:

    “如果肯恩要走,部落联军会在黎明之前打下南疆诸国所在的险地,你也见识到了这些野兽和魔法,天险是没有意义的,南疆人胆怯,他们守不住。”

    “难道留下来就不会发生了吗?”薇表示不解。

    “不会。”

    席琳娜叹口气:“南疆人和北境联军才刚刚并肩作战过,现在就打起来,会动摇大部分的部落,从而影响弗伦冈铎的计划。”

    她想起那个兽人的嘴脸。

    “弗伦冈铎只是想要吓唬南疆的贵族们,对胆小敌人,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晾着,让他们在等待里面备受煎熬,从而对帕洛图斯比心生敬畏,甚至是阴影……”

0519:原初契约

    肯恩在帐篷里坐下后就未曾睁开过眼睛。

    他身下是某种白化巨熊的毛皮,两肘抵住膝盖,撑住自己的额头假寐。

    手工编织的春毯从床底铺设到帐篷的入口处,周围撑起来的挡风层和防水内胆也都是用料奢华,骨架的主体是钢铁,就是寒风翻三倍再加冻雨,里头都能睡得安稳舒服。

    詹泽雷斯和北方七族都是产矿的大户,资源方面,每家都有独立的大工坊供应所需。

    薇在惴惴不安的氛围中静候黎明。

    她作为揭惘者只熬过了最初的知识学习阶段,却还没有经历过外面的沧桑和世俗的锻打,所以遇到困惑的时候就会产生某种无端的焦虑。

    凤息学徒,诗赞曲·薇,她能肩起的称谓有很多。

    但是那些荣誉都没有办法帮她解释——为何亡灵潮被击退,撒拉巨龙被打倒,却没有响起本该属于这片土地的胜利欢呼?

    “悬崖营地附近灯火通明,南疆军队的防线并没有松懈。”

    席琳娜开口说到,随后将白色手套上的骨戒取走,帐篷里斑斓的星辰旋涡随之消散,法器能够将灵觉释放到很远的地方,而且比【风语者】要灵敏得多。

    薇盯着自己的老师,又看向旁边假寐许久的肯恩·布维尔。

    她听见了他沉重的呼吸,氧气和风灵被卷进肚子,就像是某种野兽苏醒的前兆。

    肯恩并没有急答复席琳娜的情报,将交错的手指移开额头,冷不防地说道:“感觉如何了?”

    “如此贴心啊?”

    席琳娜说话的语气让薇后背发麻,她随即意识到老师还有另外一面。“哦,凯旋夜的英雄,真是让我惶恐极了。”

    “非得要在这种情况开玩笑么……”肯恩叹口气,睁开眼看向她。

    【状态:混乱(魔法抑制27%)】

    备注能够解析出席琳娜的状态,经过雪籽藤的调理还有灵核赐福已经好很多了,刚才在荒原上遇见她的时候状态糟糕得一塌湖涂。

    席琳娜摆摆手,随意挥出几颗晶核环绕自己左右,用来帮助她恢复状态。

    她听见肯恩话倒也变得轻松起来,露出得体又复杂的微笑,说:“揶揄你非常有趣,别介意,至少证明我还是我,除了时间,世界上已经很少有东西能改变我了。”

    席琳娜说完停顿片刻,又看向面前的年轻人,说道:“你呢?你还是我认识的肯恩么。”

    “有话直说吧。”肯恩的语气很平静。

    “听到锡蒂的事情,我很担心你,”席琳娜面露遗憾。“当我试图去理解你的感受,却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你,你想得太复杂了,战旌骗不了你,南方人也无法左右你的观念。”

    她试图近距离地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些什么,还是失败了。

    席琳娜继续说:“南疆诸国,北境部落,谁都都可能会被你当做锡蒂死亡的罪魁祸首,而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你究竟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她知道肯恩蜕变和成长的速度惊人,所以担心他会变成冷血的怪物或者极端的军事家。

    帕洛图斯比的历史发展在推动他承担起更多东西,就像是每个时代浪潮中最受颠簸的几颗星辰,而这种角色的压力往往是最大的。

    席琳娜便开口询问肯恩对于南疆人的看法。

    她说:“你我都很清楚,战争已经无可避免,而肯恩布维尔已经开始被北境文化接纳,霍叟和弗伦冈铎都希望你能够当个英雄,安静地旁观,或者加入他们的联盟。”

    肯恩却保持了沉默。

    当初在坵鸣古道的远郊偶遇麦格的时候,看见流民和贵族们被劫掠者威胁,其实他心底对于文化差异还没有很深的理解。

    麦格对于善恶的看法对肯恩影响深远——既会自私,也会取悦自己的良知。

    “就为这点,我也要救下她们,麦格是对的,我们没有办法看着那些毫无恶意的南疆人死在帕洛图斯比的复仇洪流当中。”

    远处崖口驻扎那波南疆军队是死是活,今夜只在肯恩的一念之间。

    弗伦冈铎的态度非常强硬,既然都把自己的野心聊到了明面上,就说明他可以接受最糟的结果,最好部落战旌们遵从他的意愿,被大势驱使,淹没掉少数人的呢喃。

    他可以放过远处那批南疆人,但至少也要吓唬一下。

    肯恩如果执意要忤逆自己,甚至连夜赶回去组建方向,就相当于正面跟他抗衡,按照弗伦冈铎的性格就会在今天晚上镇压所有的反抗,哪怕鲜血重新染红高地的每一片冬菱枫叶。

    “你想要抗衡,不能硬来,压力会很大的,肯恩。”

    席琳娜试图代入他的想法,就已经感觉到快要窒息了。

    肯恩却好像并没有那么悲观。

    他从来都是这样,做决策的时候会考虑很久,一旦打定主意,就算敌我力量悬殊,也要在泥泞中挣扎出一条血路来供自己行走。

    北境部落当中有很多都依赖着跟南疆人的贸易。

    他们结交的南疆商队和冒险家最多,如果战争爆发,这批人受到的冲击和针对将不言而喻,所以弗伦冈铎的战争计划,埋下了很多潜在的敌人。

    而这些中立部落,会成为扳倒局势的重要翘板。

    “他们不会主动站出来帮助你的,声望不够,就算你是拯救红枫高地的英雄,也没办法移除他们对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恐惧。”

    “我没指望明天的集会当中会有人提出抗议,实际上,谁提出谁蠢,也没有意义。”

    肯恩还是很明白现状的。

    他眯起眼睛,双手撑着下巴,目光深邃地望向中间地笼里面的火焰,随后说道:“我只需要关注那些沉默的家伙,没有振臂高呼,就意味着动摇,意味着能够成为我的助力。”

    席琳娜丝毫没有掩饰担忧,直言道:“如果弗伦冈铎杀了你呢?战旌集会以后,杀了你。”

    “不会的。”

    肯恩眯起眼睛,某种直觉在告诉他:“霍叟和弗伦冈铎似乎是在怂恿我保持对立,要让我成为这场战争当中的反对者,给更多人一种选择。”

    “要怎么做?”席琳娜疑惑了。

    肯恩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危险起来,彷佛有某种可怕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席琳娜似乎抓到了某些飘忽的线索。

    她想起自己穿过部落阵营时散播出去的灵觉,在那些北境战士的议论声中,居然有人开始认为肯恩会跻身顶部战旌的行列。

    当然啦……

    肯恩的南疆身份和难以捉摸的举动会令人心生退意。

    桑顿卡亚部落在历史中根本就没有浮起过多少浪花,知道这片土地的人甚少,也就说明肯恩现在能够驱动的兵力和资源都很堪忧。

    魔法激荡需要共鸣,但冰川积累需要一个核心。

    “战争洪流即将席卷整个帕洛图斯比,想要让泅溺者登上你的船,就必须要证明你这艘船能够扛得住惊涛骇浪。”

    肯恩看向席琳娜的眼睛,认真地说。

    “弗伦冈铎和霍叟,恐怕会有人对我发起责难,如果我扛不过去,恐怕桑顿卡亚会再一次遭受灭顶之灾,到时候我希望你暂时放下揭惘者对于平衡的追求,以朋友的身份,帮我给子民找到归宿。”

    薇听着听着就耸起了肩膀,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发生。

    席琳娜同样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似乎有些愤怒。

    肯恩觉得自己严重了,心想自己高估了这份友谊,便赶紧打趣道:

    “如果我扛过去的话,估计会有很多部落向我靠拢,让整个北境重新变得平衡起来,估计这也是揭惘者组织希望看到的局面吧。”

    “你要挑战弗伦冈铎,会死的,我没有开玩笑。”

    席琳娜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和故作轻松,她比任何都清楚兽人战旌的恐怖,与其说他是战争的推动者,不如说他便是毁灭本身,是可怕的恨意积攒起来的怪物。

    这种恨意并不掺杂个人情感。

    弗伦冈铎是纯粹的北境战旌,整片雪原的压抑和血性,最后都会汇聚到这个男人身上,或许是对神明的誓言,这条命本身就是为了战斗而诞生的……

    面对这种东西,人类不可能赢。

    肯恩又开始盯着篝火,似乎在思索着如何回答。

    席琳娜却不管这些,因为肯恩都认为希望渺茫,就表明他在走向极端,于是说道:“既然那两位战旌想要考验你,那就是说,会有手下留情的机会咯?”

    “呵。”肯恩噗嗤着笑了。

    他说:“北境战旌们都不傻,如果放水会被其他人发现,紧接着南下战争的联盟就会动摇,弗伦冈铎宁可我死,也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那你要怎么办,肯恩先生,疯了么,横竖都是送命!”

    席琳娜的端庄受到影响,情绪也有了明显波动。

    肯恩披着厚重的外套,任由篝火在脸颊上描绘出阴影,随后说道:“并非完全绝望,我其实还有时间,也有些……嗯,我没有预料到的变化。”

    他眼中突然闪烁出名为希望的东西,把席琳娜看得不明所以。

    ……

    片刻之后,薇裹着厚重的白熊毛毯,蹲在了帐篷外面。

    她甚至都没有缓过来,最开始只是和老师一起检查帐篷周围是否有法阵,派出其他潜在的窥探手段和空间魔法。

    突然话锋一转,她就被三言两语驱逐出来,美其名曰是要帮忙盯着有没有夜行斥候。

    可是直到冷风顺着毛皮缝隙吹动薇的睫毛,她才反应过来,如果斥候能够穿过席琳娜的检索,又怎么可能会被自己这双被吹得结冰的眼睛给发现呢?

    薇从站姿变成蹲姿,直到毛皮将她裹成球状,再渐渐落满积雪……

    起风了,真冷啊。

    ……

    肯恩在席琳娜面前伸出手,然后保持静止,空气似乎变得温暖了许多。

    女术士疑惑道:“你赶走薇,就是让我看你修长的指节?”

    肯恩随即意识到席琳娜没有办法看见经验者,或者说,现在该称呼其为生命本源。

    他在外套当中摸出来两根小骨头,是临行前让奎玛去收集并且用特殊兽皮袋子包裹起来的,里面潜藏的狩堕力量都没有被战旌发现。

    席琳娜虽然知道这点诅咒没有办法伤害到彼此,还是下意识地保持了远离。

    肯恩依旧竖起自己的手掌,然后将带有诅咒的骨头靠近,黑色的死气肉眼可见地开始沸腾,狩堕恶灵浮现出来的虚影正在张牙舞爪。

    很明显这根骨头的主人是头残暴的狩堕首领。

    随着手掌和黑色幻影的距离越来越近,渐渐地传出了若有若无的惨叫,甚至在骨头碰到掌心的时候直接开始沸腾起来。

    席琳娜并没有关注它,反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肯恩的皮肤。

    她似乎在光影的变换当中能够看见另一股流动的力量,跟狩堕完全相反,纯度极高,就像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极端能量开始接触,迅速被中和,转化为某种更加平衡的东西。

    “你……你是……怎么得到的?”

    席琳娜震惊地语无伦次,连连摇头,拧了拧眉心都没有反应过来。

    肯恩笑了笑,说:“我比你还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但这不是重点,我也是经过撒拉·埃利什才弄明白该怎么让这股力量外显。”

    他收起笑容变得严肃,咳嗽着提醒席琳娜:“狩堕本源是无法被彻底消除的,对吗?”

    “没错。”

    席琳娜也缓过来。

    她皱起眉头说道:

    “我在荒原里没有捕捉到它,但是根据揭惘者的情报,它也没有逃离这片战场,所以我才跟你一起进入战旌集会,想要在北境部落的阵线中寻找线索……”

    “其实它的距离,比你想象中要接近得多。”肯恩挑挑眉。

    席琳娜眯起了眼睛。

    肯恩将手掌张开,靠近她的脸颊,距离近到能够看清掌纹,又继续贴近,直到失去焦点。

    席琳娜还没有反应过来,正打算后退,就发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牢牢锁住了,随后她被轰鸣声和强烈的精神冲击打进了意识深处。

0520:狩堕,囚灵,生命锁链

    时间回到肯恩刚刚从“裹尸袋”里苏醒之前。

    狩堕本源在冲进他体内的时候,原本还以为只是一幅普通的人类肉体,或许启温将这种结局也计算在了未知的可能性当中。

    当鄂若德·赫尔的力量开始肆虐,只能感觉到空旷和虚无。

    随着它持续入侵肯恩的意识,越来与接近备注所防御的底线……

    那种强烈的阻塞感开始出现,彷佛是一个收紧的囚笼。

    狩堕本源释放出恐怖的诅咒,这是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量。

    当然,那是在遇到肯恩之前。

    备注在荒原中拥有的权柄远超于狩堕本源,随着狼入虎口,那压制性的、无法理解的解析,将鄂若德·赫尔残留的意识驱散殆尽。

    就像是拆解旧神的恩赐一样,将诅咒残留的东西都剔得清清楚楚。

    【技能:狩堕诅咒(腐朽)】

    【描述:鄂若德·赫尔残留的规则,细微的意识,象征着生灵最原始的侵略性和占有欲,是一种能够将意识强加并且通过压制来达到征服目的的手段。】

    ……

    肯恩当初在桑顿卡亚曾经意外获得过冰环部落的【霜语者】天赋。

    备注将属于旧神的恩赐斩断,通过另外的方式,重新梳理的力量的流动轨迹,将其变成更加适合肯恩这副躯体的技能。

    或许最初的来源是旧神,是信仰体系下的一环,但现在,它不再受到旧神的掣肘。

    ……

    狩堕本源闯进肯恩的体内,遭遇了和当初【霜语者】相同的事情。

    力量本质。

    侵染的途径。

    都被剖析得明明白白。

    随后备注便开始清洗这股外来的力量,首先剔除掉能够影响受主神志的因素,也就是鄂若德·赫尔残留的意识。

    随后再改变使用技能的“原材料”。

    狩堕诅咒是通过手机死灵气息,将虚无的死亡概念通过古老存的伟力,转变为具象化的诅咒,去攻击那些等待占据的躯体。

    诅咒步步深入,侵染程度增加,尸体或者活物,就渐渐变成了一头狩堕。

    备注将原理梳理清楚以后,开始根据肯恩的情况修改。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

    普通人类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能够驱动这种技能“原材料”,就算是席琳娜和霍叟那种倾覆局势的魔法使,受制于灵识极限,也没有办法承受力量从身体里流转的落差。

    为什么会诞生法器?

    其中有种说法是:魔力就像是引子,去提取大陆上的魔法,然后施术者作为载体,将这种力量转变成效果类或者具象化的技能。

    这个过程中……

    魔法师就相当于力量的载体或者通路,无疑是会产生负担的,而法器是通过特殊手段铸造,或者诞生于某种意外的“特殊载体”。

    它能够代替施术者去承载部分或者所有压力,也就是“法器损耗”的意义。

    ……

    弄清楚逻辑以后,回到刚才的问题。

    【技能:狩堕诅咒(腐朽)】

    它所需要的“原材料”过于强悍,只诞生于鄂若德·赫尔,是虚无的死亡概念,如果简单来用魔力去作为这个技能的原材料的话……

    席琳娜加上霍叟,二者双倍的魔力,再瞬间释放出来才足以驱动这个技能。

    目前整个奥苏亚大陆能够作为技能载体,去承受这种规模的魔力流通的存在,恐怕屈指可数,就算是能够做到,也得有那两个人的魔力储备和远古契约,不仅如此……

    它们还得能够硬抗鄂若德·赫尔的意识残留,否则就会变成疯子、怪物。

    但那可是旧神都无法战胜的存在,毕竟生命轮回,只要生灵无法规避终焉末路的命运,死亡就永远不会消散殆尽。

    解决这个问题唯一的捷径,就是拥有“备注”。

    而备注是旧神在探索拯救北境的方法时,意外得到的东西,属于这片大陆以外的东西,会根据拥有者的意识来变成相应的存在。

    旧神们围绕它爆发了短暂的争夺,随后达成共识,那就是……

    受制于思想和世界的限制,神无法发挥出它的真正力量,于是便诞生出了诸神赌局。

    诸神赌局是旧神们对北境最后的守护。

    她们经过漫长的商议和战争,终于制定出了这场“赌局”的规则,杂乱的信仰在迅速消散,数量庞大的旧神群体也是在那个时期悄然陨落的。

    随后通过特殊的手段,召唤了世界以外的灵魂,并且将其随即的丢弃到荒原当中。

    作为更改大陆命运的代价,诸神们被放逐在无尽的虚无内,直到意识永寂,而他们选择的代言者和权柄继承人,便是这场赌局的“棋子”。

    肯恩拥有的这份礼物,便是旧神们争夺的“它”。

    而备注,是肯恩对于这份礼物的理解,还有具象化表现出来的形式而已。

    ……

    再回到更早前的问题。

    虽然备注能够解析和重新梳理技能的结构,但想要驱动如此繁杂庞大的“术式”,就需要与之匹配的力量来源。

    魔力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但是肯恩体内还有另外的一份礼物。

    ……

    狩堕本源的历史非常悠久。

    备注在解析它的时候,还剥离出了残留意识中的时代烙印,而这东西被肯恩的意识捕捉,就将其转化成了遥远的梦境。

    他像是苍穹上空亘古不变的流云,而远方横亘着冰峰。

    随着他接近,冰峰开始崩塌。

    恐怖的雪崩伴随着嘶吼和碰撞,虔诚的祷告,绝望的呻吟,还有被分割成两半的暴戾与仁慈,彷佛是一段宏伟的史诗篇章。

    肯恩的意识从这华章里掠过,缩影无数,心中便明白了是有很多故事要向他倾述。

    当冰封幻化出来的存在渐渐出现轮廓时,古老的阳光能够摧毁大地,而旧神夺来了风雪,于是就有了信仰和追随,直到时代的落幕。

    无尽的时光流转……

    肯恩随着冬母的部落迁徙,兴衰繁荣,见证历史,视蝼蚁般的人类逐渐在大地上拥有话语权。

    ……

    碎片突然就断开了。

    肯恩在黑暗虚无里前行了许久,最后感觉到了疼痛,是争执和背叛。

    旧神当中有人拨动了诸神赌局的天平。

    冬母启温向来都是旧神中的异类,她力排众议,将那个时代能够找到的最纯洁的生命本源,连同那份“礼物”一起送给了外来的灵魂。

    希恩比奥制定的锻造礼仪和规则依旧通用。

    冰原和雪地各自有不同的信仰。

    战争波及的地方,就会有恕戟斯的神怒和见证。

    旧神们虽然被放逐在虚无当中,却都在大陆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并且信仰的火焰还在继续燃烧着,照耀帕洛图斯比的人民坚定向前。

    唯独冬母启温……

    她似乎是规则的破坏者。

    旧神中有人认可她的出格,有人斥责她的任性。

    不可否认的是:

    她的部落便迅速的落寞下来。

    名义上执掌丰饶的神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启温遗孤”的数量不断减少,直到现在的帕洛图斯比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担起这份称谓了。

    而这就是代价。

    ……

    旧神们制定赌局期间,随着众神熄声,矮人族彻底翻盘崛起,占据了北境。

    直到放逐规则制定完全,各种旧神伟力重新诞生,被选中的棋子们开始了领导人民的征程,渐渐夺回了北境的占有权,却因为信仰和资源问题,始终难以统一。

    旧神们选择棋子的方式不同,能够得到这份恩赐的人也不同。

    神启并不一定是棋子。

    这些人只是旧神残留的规则被响应。

    随后通过丝丝缕缕的联系得到了旧神的准许,于是便拥有了旧神伟力。

    比如霍叟,肯恩,弗伦冈铎,都是类似的情况。

    根据情况的不同,有些通过了献祭的方式,比如罕姆辛,还有锡蒂……

    诸神赌局的棋子身份各不相同。

    他或许是众望所归的战旌,也可能是寂寂无名的冒险家,甚至是身负血债的孽人。

    而“棋子”往往能够得到一份旧神的礼物,就像是当初图斩瓦的强大力量,还有霍叟汲取自古老深渊的冰脉赐福,弗伦冈铎越战越勇、沸腾炽热的熔岩血气。

    这些才是被选中的人。

    而他们一旦失败,背后的神明就将永远灵寂,意味着帕洛图斯比一个信仰本源的消失。

    ……

    备注解析过鄂若德·赫尔的狩堕本源。

    根据肯恩进行调整的时候,将“生命本源”当做了能量,随后重新整理技能的

    席琳娜很高兴。

    她发现肯恩没有在力量中迷失自我,即便得到了原初契约,意志依旧坚定。

    ……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孝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回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湖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噼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0521:最终集会

    肯恩跟着神职祭祀穿过部落联军组成的城墙,身后是席琳娜和薇,一起朝着集会中心走去。

    他无视部落首领和普通战士的目光向前坚定地迈步。

    南疆面孔本来就引人注目,而且现在整个军阵恐怕都已经把他的故事嚼得人尽皆知。

    弗伦冈铎很早就决定要发动对南疆的反击战争,现在正是时候,等肯恩抵达集会中心的时候,战旌们已经就着联盟问题激烈地争执过了。

    霍叟和兽人就在旋涡的中央静静等待。

    弗伦冈铎转过来,缓缓眯起眼睛,可怕的野兽气浪逼退了挡在道路中间的家伙。

    随着观众忌惮地闭上嘴巴,众人向四周让出足够的空间。

    弗伦冈铎的视线便直直地笼罩住缓缓登场的几人,那感觉就好像是在斥责肯恩——斥责他动摇了太多意识不够坚定的潜在盟友,让他的计划受到了不小的阻碍。

    与之前的集会相似,聚集于此的人都是各个部落的战旌。

    某些在战争中遭受重创的部落,都选举出了临时的代理人,毕竟传统是不可以被抛弃的,特别是刚刚经历苦难的人民,急切地需要知道未来的方向。

    肯恩穿着醒目的漆黑绒毛外套,里面是临时轻甲。

    而他周围的战旌全都是盛装出席,晶莹剔透的骨头饰品,还有繁琐复杂的图腾花纹,用高档珍贵的毛皮结合最稀少的钢铁耗材锻造出来的甲胃……

    束发圆环,穿耳铜饰。

    人群或强壮如熊,或匀称如豹。

    暖冬前最后的尾息凌风拂过刚刚遭受重创的帕洛图斯比,层层叠叠的部落首领们,在祭祀的吟诵和古老的赞美诗中迎来了最后的集会。

    肯恩和其他神启一样围坐在方石镂空纹的高台之下。

    席琳娜曾被尊为满撒,所以被分配到神职人员附近的席位等待。

    薇是侍从,跟艾隆以及其他部落亲卫们待在一起。

    弗伦冈铎的执法官是红枫高地公认的军功记录者,所有前线战报在经过公证和起誓以后展开,沾血的兽皮摊在阳光下。

    漫长的诵读传入战旌们的耳朵。

    肯恩的视线缓缓集中,盯着那些堆叠起来的战报,眼中出现了备注解析。

    【物品:战争简报】

    【描述:红枫高地战役当中,所有记载了军情的文件,它们是各个方向上血泪故事的简写,这些情报由兽皮、布料、盔甲残片、魔法灵核……组成。】

    肯恩环顾四周:

    刚才还争执不休,面红耳赤的战旌们,此时都聚精会神地倾听着,没有人觉得烦闷。

    有些情报消失在了被送来的战场上,于是就会有部落战旌举起握着武器的手臂,将自己知道的牺牲事迹或者详细过程说出来,再指出能够作证的人,由他们举臂回应。

    非常古老且笨拙的记录方式,却被尊重为传统……

    而当类似的规矩被大多数人遵守,就会变成信仰。

    肯恩安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直到那些沾血、破损、结冰或者带有烧灼痕迹的情报被整理完毕,再向战旌们询问是否有异议。

    神职祭祀和执法官们早就提前核对过,这句问话也是遵照传统。

    战旌们开始祈祷,希望逝者安息。

    肯恩便在这声音中放空,某个不经意的转动间,他瞥见了跪坐在角落里面的【易罗娜】。

    风岩部落的【若尔丹布战旌】和锡蒂·艾萨妮迎战南面出现的狩堕,却因为生命法器的吸引和古代尸潮爆发而丢掉了性命。

    西昂,羽之卷顾者,易罗娜的叔叔,也是那场噩梦的见证者与幸存者。

    他将若尔丹布的死讯,还有易罗娜成为继承者的消息带回了红枫高地。

    肯恩回到红枫高地以后就开始寻仇,见到易罗娜让他有些意外,那双眼睛能够看见很多东西,此时且只有红肿的童孔和未干的泪痕。

    风岩部落率领族人迁徙,远赴红枫高地,就是想要寻找到可靠的盟友。

    结果战旌死在了战争当中,北山联盟也是分崩离析,连续失去了两个领导者。

    肯恩难以想象这孩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帕洛图斯比的考验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年龄或者身份而有偏差,生活的责难与意外会逼着你在命运的道路上赤脚奔跑,直到坎坷划破你的脚底,鲜血淋漓。】

    易罗娜将遵照继承者的规则,继任风岩部落的战旌职位。

    若尔丹布的残留亲信会继续辅左她,将其培养成雪原里的一位优秀领导者,直到启蒙果实重新结果并且成熟,易罗娜变得可堪一面为止。

    风还在继续吹拂,祈祷声渐渐平息。

    肯恩表情平静地继续扫过部落,随后又被远处的熟悉身影所吸引。

    梅苏特。

    锡蒂·艾萨妮的亲卫队队长。

    她穿着雪虫毛皮制作成的特殊简装,身上只有朴素的旧袄,没有任何钢铁做成的甲胃,在盛装出席的战旌当中显得格外瞩目。

    而山纹部落的传统当中,只有纪念逝者才会穿成这样。

    梅苏特同样结束了祷告,受限于视角,双方并没有任何视线交集,两个孤单的伤心的背影在集会当中并不算多么特殊。

    战争摧毁的东西可远远不止这些。

    灵核拼铸出来的地板座无虚席,流光被暖阳压制,浮进潮气的微光若隐若现,给这神圣庄严的画面增添特殊的氛围感。

    无数珍贵的战利品被罗列出来。

    战旌们默默地注视着高台上方的神职,将论功行赏的奖励分配到各个部落,稍后在私下里进行交换或者其他贸易。

    霍叟和弗伦冈铎占有的资源占大多数,毕竟兽人和詹泽雷斯主持了红枫高地的坚守战和反击战。

    两位战旌的功勋才毫无争议。

    随后祭祀有短暂的停顿,聚精会神的战旌们捕捉到了事情发生前的某种预感,随后议论声在寒风里迅速熄灭,只剩下一道道目光汇聚在前方的某个年轻人身上。

    祭祀叫出了桑顿卡亚的名讳,启温的遗孤,肯恩·布维尔。

    神职人员的面具看不见任何喜悲,相比此时也有些压力,随着声音继续在集会中心响起,那些材料和珍贵的野兽幼崽全都数量可观。

    评价是公平的,意味着,霍叟和弗伦冈铎肯定了他的价值。

    肯恩得到的奖赏虽然丰厚,却远远不及两位战旌

    基本是平息南北矛盾得到的褒奖,而鏖战巨龙狩堕的功绩被隐瞒,再加上他没有带军队前来支援,整体伤亡可以忽略不计,也就能够理解了……

    席琳娜点点头,觉得兽人还算厚道。

    随后祭祀又开口,却是提到了在崖壁险地当中的南疆军队,根据战旌集会的决议,北境认可了佣兵和冒险家们在这场战争中的贡献。

    除了他们自己缴获的资源以外,北境还会附赠额外的奖励,兑换他们在勋章中储存的功勋。

    那些把红枫高地徽记保留到最后的家伙估计会高兴得笑出声来,而在战场中丢弃或者将其拿来泄愤的倒霉蛋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了。

    其实最重要是……这群人捡回了性命。

    在南疆诸国大举入侵帕洛图斯比的当下,他们没有成为战争的导火索,也没有作为杀鸡儆猴的祭品曝尸荒野,更没有成为擂响战鼓的血迹。

    肯恩伸出手,将战斧举过头顶,又轻轻放下。

    他始终是宠辱不惊的样子,似乎没有被这场旋涡剐蹭,也有可能……

    他已经做好了投身其中,在风暴里游走的准备。

    战旌集会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

    ……

    席琳娜面上也是平静如水,内心却比谁都要紧张。

    “呵,呼~”

    她突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了不合时宜的轻笑声,随后是如释重负的长长喘息,就像是有根紧绷的神经终于是舒缓下来。

    谁会在战旌集会如此紧张?

    席琳娜忍不住闭上双眼,随后周围的灵就变成了她的眼睛,开始在人群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霍叟在第一时间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揭惘者的身上。

    他好奇女术士闯入集会的目的,同时也想要找机会追问这场灾难的幕后主使,也就是洛克萨妮的具体行踪或者可能的动向。

    席琳娜在人群当飞速搜索。

    她发现刚才出声的家伙此时还在耸肩,忍不住窃笑的样子令人疑惑。

    席琳娜并记得这号人物。

    她估计是某个部落的战旌去世,临时选派上来的代言人,只是这个家伙非常奇怪——他的视线始终在梅苏特和肯恩之间徘回,好像在等待些什么。

    战利品很快就分发完毕了。

    几个特别珍贵的材料和武器都落在了神启和古老部落手中。

    肯恩当然是没有任何收获的。

    随着议程推动,战争以后的各项安排也在继续开展,首先是弗伦冈铎的南下反击计划,北境部落联军将正式组建起来。

    似乎是经过诸多考虑,推进事宜会延迟半个月。

    战旌们要返回各自的家园,收拾残局,检查受损的情况,重新给慌乱的部落带去信心。

    同时也是给南疆诸国的冒险家们撤出北境的时间,无意被卷入战场的家伙,最好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滚蛋,离开永冻高墙!

    肯恩知道这是弗伦冈铎和霍叟最后的妥协,就像是旁边驻扎的营地一样,是生存机会。

    战争同盟正式组建以后将从红枫高地开拔南下,沿着尖霊冰湾和其他两路主干道平推,沿途聚集起帕洛图斯比的各个部落,解放被南疆铁蹄污染的土地。

    响应者此起彼伏,仇恨的种子深埋于北境人民的内心。

    肯恩始终保持着沉默。

    他闭上眼睛仔细去分辨风里传来的欢呼,复仇烈焰并没有将所有人烧起来,有些部落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智,也有些部落是单纯没有从创伤中走出来。

    反对者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

    部分战旌选择保持沉默,既不表态支持,也没有跳出来反对。

    弗伦冈铎并没有深究这背后的含义,也没有去强硬去要求众人拿起武器,而是粗略地制定了框架后便要求集会继续进行。

    后续会有战旌们的会晤,商讨南下征伐的细节。

    集会需要讨论的东西不止是弗伦冈铎的提议,还有很多部落面临的切实困境,比如在狩堕入侵当中一落千丈的古老部落,需要得到新盟友的支持……

    此时就是最好的发言机会。

    类似的事情有很多,其中还包括毕和昂,北方两姐妹……

    这类有着历史遗留矛盾的部落,在经过这场红枫高地的并肩作战以后,两方子民都在较劲和坚持中得到了彼此的尊重。

    他们在集会见证下各自做出退让,缔结新的休战条约,并且向神圣的集会起誓,以证明诚意。

    肯恩就像是旋涡当中宁静的拍岸石。

    任由那些喧嚣的声音擦过自己的耳朵,与他而言,只有弗伦冈铎的战争计划是值得重视的,除此之外的部落事宜都是小小浪花。

    集会里面有很多战旌都在观察肯恩,却对他的沉默感到遗憾。

    席琳娜和大多数人都以为事情就这样顺利地推进并且结束了……

    突然有人接下了新的议题。

    随着发言者走上前来,她才勐地注意到,这个人就是刚才发出笑声的家伙。

    他手里面捧着一份轻飘飘的旌旗,随后当着众人的面展开。

    远处的梅苏特瞪大了双眼,咬紧的牙关在脸颊两侧突出阴影,甚至下意识伸手握住了刀柄。

    他是个强壮的重骑兵,盔甲非常考究,语气和态度跟他的胡子一样差劲。

    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他手中拿着的旌旗展开以后,竟然是北山联盟的徽记,随后这家伙将它披在自己肩头,围观者们的眉头纷纷皱起,因为这意味着继承和执掌。

    于是他乘机讲明来意。

    “北山联盟经过……额,格马的背叛,现在绝大多数成员已经退出,规模远不如前,我们会吸取前者的教训,退回尖霊冰湾重新发展……”

    席琳娜在对方开口以后终于认出来了。

    他是格马的副官,巨斧重骑兵,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0522:山那边的来客

    雷塞特自信能够拿下北山联盟的领导权。

    他跟前任战旌最大的相同点便是那躁动的野心,只是雷塞特格局更小,眼界更窄,通常来说这种角色很难成就伟大的视野,但他们的卑鄙和伺机而动又足够让人咬牙切齿。

    锡蒂和格马相继去世,北山联盟在飘摇中分崩离析。

    雷塞特成功拿到了利奥波德首领的地位,将格马和几个老东西的权利吞吃殆尽,而且他很聪明,带着那些曾经犯下错误的家伙们投身了狩堕战场,并且混到不小的功勋。

    战旌集会召开,论功行赏能够得到启动资金。

    凭借着山纹部落的旗帜,回到尖霊冰湾慢慢发展,聚集那些跟自己一样不甘于人下的战旌们,就能够重新开始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

    他知道原来的山纹部落彻底倒了,可是这副躯骸,却能够让更多蛀虫趋之若鹜。

    利奥波德部落翻下的错误,还有围绕着锡蒂继承权的卑鄙斗争,似乎都随着巨龙尸体的轰然倒塌还有亡灵潮水的退却被一笔带过。

    残酷无耻的阴谋算计,现在都可以推到格马身上。

    雷塞特整场集会都攥着那面旗帜,以至于汗液都浸润了皱巴巴的边角。

    按照声望和北境旧约所记载的古老传统来说,他确实是能够代表已经叛变的格马,去继承利奥波德部落的战旌,进而去竞争山纹部落的领导者地位。

    雷塞特之所以有这种勇气。

    首先是因为南下战争的爆发,将会成为他发展壮大的最好机会,如果能够卷入战争洪流,就会接触到更多的强大部落,混乱的北境里能够当上战旌就会直接水涨船高……

    他激动到彻夜未眠。

    但是雷塞特还是决定将计划推迟,直到今天早晨……

    梅苏特作为锡蒂·艾萨妮的副官,即将返回尖霊冰湾,并且已经当众放弃了竞争北山联盟的领导者的机会——她似乎已经厌倦权利争斗和过多的责任。

    雷塞特脸色红润,昂头挺胸地坐在一众战旌中间。

    他心中只剩下最后的负担,那便是肯恩·布维尔,对方活生生砍死格马的画面还历历在目,但雷塞特不断暗示自己不过是这场事件里的喽啰……

    神启战旌应该不会跟自己计较吧?

    更何况南北战争即将爆发,肯恩是舆论和阵线旋涡的中心,各种压力都聚集在他身上,应该不会抽出手来揪着自己不放吧!

    雷塞特坐在人群中,时不时会偷偷去瞟肯恩。

    周围其实有很多人都在做相同的的事情,他并不显得很突兀,甚至有人轻声地讨论肯恩。

    雷塞特心想对方此时肯定如坐针毡吧?

    战旌们将肯恩·布维尔包裹在中间,各种暗示,似乎都对他抱有成见,大风向是要压着他的,而他此时却默不作声,懦弱地承受着非议和复杂的目光……

    北境立足需要血性,战旌们会尊重跟自己血战到底的对手,却不会同情忍辱负重的英雄。

    “这个年轻人的灵魂,在报仇成功以后就被彻底磨平了,或许我们本就不该期待它。”

    人群中飘出来的议论钻入了雷塞特的耳朵。

    他实在没有忍住,攥着旌旗笑出了声,随后雷塞特突然感觉到冷,总觉得坐在神职旁边的女术士正在关注自己,可对方明明连脸颊都没有侧过。

    雷塞特喘匀呼吸,压抑住内心的季动。

    现在他终于有勇气走上去,在集会当中拿下继承权,就算北山联盟变成了烂摊子,就算被人嘲讽或者鄙视都无所谓……

    等到战争爆发,他们就会知道战旌的身份有多么重要!

    雷塞特将旌旗披在肩膀上的时候,周围传来了些许躁动,那些并不友善的目光,像是带有实质的鼻哼落再他的周围。

    但都没有关系,没有人反对,北山联盟就能够安然落入自己怀中。

    他环顾四周,等到最后那位神职祭祀将手臂举起,就能够顺利成章地继承……

    雷塞特盼望啊,期待啊……

    他瞪着眼睛盯着对方的胳膊,恨不得将时间再快进。

    终于!

    那位佩戴面具,浑身上下都是部落文化的华丽装饰的老者,将自己栓有风铃的骨头权杖举起来,正要高过自己肩膀的时候,突然又停顿在空中。

    雷塞特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要停顿了。

    紧接着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靴子踩在砂石般细碎的灵核上,发出清晰的迫近声,随后飘荡的黑影渐渐漫过他的影子……

    雷塞特看见了地上如同怪物般恐怖的轮廓,直到惊觉这是厚重外套飘荡出来的阴影。

    他勐地转过来……

    脸颊两侧突然传来剧痛,紧接着,可怕的压力即将捏爆他的头骨。

    “啊——呼,呼呼,啊——”

    肯恩站在灵核圆环最中央,捏着雷塞特的脑袋迫使他在自己面前跪下,脸上挂着葬礼般的沉重,寒风在战旌集会狂卷,翻起他厚重的黑色翻毛外套和凌乱的头发。

    “肯恩……战旌,请将其放下。”

    任何人都没有想到,最先出来阻止的,会是梅苏特。

    她身上穿戴着悼亡死者才会有的装束,眼神里只有尚未痊愈的痛苦,以及慢慢退去的愤怒,所谓权利的争斗已经毫无意义,没必要再因为雷塞特,让肯恩去违背集会传统。

    观众都对肯恩的看法有了改变。

    他们都曾经亲眼见证:

    这个人在遗迹广场上一次次向下挥动的战斧,就跟刚才的眼神完全相同!

    如果梅苏特没有出来阻拦,他绝对会让雷塞特血溅当场。

    肯恩缓缓松开手,拿住了即将飘走的旌旗。

    雷塞特双腿发软,脸朝下倒在地上抽搐,两侧颧骨似乎有轻微凹陷,应该有几根比较重要的骨头是彻底断了,重骑兵命硬,也可能是运气好,还活着……

    战旌集会的观众们没有任何人去看倒下的喽啰。

    他们的注意力此时都集中在肯恩手中的旗帜上,有些战旌甚至咧开嘴角,期待着某些可能会发生的离经叛道之事,或许能够动摇当前的格局。

    弗伦冈铎和霍叟表情同时变得严峻,而集会四周出奇地安静。

    肯恩却往前走了两步,将昂贵的布料举在篝火面前烧毁,飘飞的灰尽带着杂念和各种复杂的叹息传遍整个聚集地……

    “桑顿卡亚部落,正式向北山联盟宣战。”

    肯恩仍然紧紧拽着旗帜,直到火苗吃掉了全部的图桉,才松开手,让寒风带走它。

    祭祀职权的老者们面面相觑,真不知道戴着那种神秘厚重的面具,究竟是怎样进行交流和分辨情绪变化的。

    最终主持集会的长老向前询问:“重申你的议题,神启,你是要继承吗?”

    “宣战,长者,我要宣战。”

    肯恩转过来面对那些困惑和带有偏见的目光。

    他说:“锡蒂·艾萨妮死了,我不相信有人能够重新带给北山联盟荣誉,它将不复存在,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再挥舞山嵴图腾。”

    “你如果这样做,我们这些成员该怎么办呢?”站出来的不是别人,是托弥欧。

    他胳膊四周缠绕着绷带,似乎在狩堕战役中受了重伤。

    “退出。”

    肯恩斩钉截铁地宣布。

    他凌厉的眼神和平静的语气听着并不像是玩笑。

    肯恩在观众当中见到了幸存者,说道:“锡蒂死亡那天起,你们就已经失去它了……”

    随后他转过来,挨个扫过人群里残留的格马党羽。“我明白北山联盟对某些人来说,是份不容放弃的遗产,但我必须强调的是……任何人,我说任何人……”

    肯恩的目光像是利箭,在挨个封喉警告。“都不允许,再用脏手去触碰它。”

    沉默扩散的范围越来越广,哭嚎的北风灌进崖壁的缺口处,撕扯出痛苦又悲戚的哀鸣声,就像是在缅战争带走的一切美好。

    席琳娜端坐在静默的浪潮里。

    她知道肯恩是在释放悲伤,也是在立威——他要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了。

    “我还知道,有人在跟郫斯顿克交易,你们享受繁荣的时候,似乎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我在佣兵总裁厅里见到过很多绝密的名单,肮脏交易里牵涉的名字可真不少……”

    肯恩冷笑起来。

    神启战旌和古老部落的领导者们都先是困惑,紧接着,想起肯恩还有名字叫马哈鲁,是安贝拉冰港的英雄,也是北境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仲裁庭”的规则制定者。

    弗伦冈铎提出过,用战争来震慑南疆诸国的人。

    当时就有人将仲裁庭的行事准则提了出来,说这是种新的探索,可以进行约束管理,跟原来的敌意和猜忌完全不同,是种还不错的办法。

    “我的第二件事。”

    肯恩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才意识到,他所要立下的规矩还没完呢。

    “你们都知道,我在佣兵里说得上话,那些穿梭于北境的商贩都得给我面子,现在我宣布,任何人都不允许跟郫斯顿克帝国进行贸易,你们的资源困境,可以提交到佣兵手上,那就是传进我的耳朵里,然后我就会帮忙。”

    他收紧外套上的绳索,沐浴在刺骨的冷风里。

    弗伦冈铎和霍叟都注意到一些细节。

    反对发起战争的人当中,有些家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原本还以为这些人是不想手染鲜血,但里面似乎还有些隐情。

    肯恩紧接着继续说道:“贸易的底线,你们都懂,如果有人贩卖荤种子,我保证会出大价钱,给出足够诱人的悬赏来取走你们脖子上的人头。”

    弗伦冈铎的拳头渐渐攥紧,可怕的威压碾过了整个集会。

    他们听懂了。

    旁观的战旌们也都听懂了。

    帕洛图斯比的部落阵营当中,向南疆诸国进行黑暗交易的部落比想象中的要多,格马只是浮上水面的极端个例,有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混账东西,同样罪该万死。

    荤种子交易是孤儿贩卖,往往隐藏在奴隶贸易当中。

    南疆诸国的权贵们,会购买些【荤种子】用来进行仪式献祭,或者培养成专用的仆从家臣,北境特殊的魔法能够产出更多特殊血脉的孩子,是绝佳的样本。

    肯恩说的只是黑暗链条中很小的一部分。

    但是他同时证明了两件事。

    首先肯恩在北境的南疆势力中威望颇高,具有掀起反抗的声望,那些依赖贸易或者战争意愿并不强烈的部落都要想清楚自己的立场。

    同时他再次向战旌集会的众人输出了自己的原则。

    肯恩和他的桑顿卡亚部落,并不会在南侵战争中偏袒任何一方,偏激的愤怒和无意义的牺牲没有办法打动这个理智的男人。

    他遵循自己的善恶观念,不因为南疆和北境的立场而有失偏颇。

    显然这些观点和决议在某种程度是要挑战弗伦冈铎的,大家都能够预见后续的针锋相对,或许兽人部落将战争爆发的时间向后推延……

    是为了能够腾出时间,去处理桑顿卡亚!

    围观者们想到这里,都深深地喘了口气,再次看向肯恩的时候,从最初的期待、失望、惊奇……

    变成了惊恐和敬畏!

    这个年轻的胆量实在是太大了!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如此急着赴死……

    但那些原本认为没得选择的战旌,似乎又犹豫了,更多人选择了打败狩堕以后返回故乡,静候局势变化,静候桑顿卡亚的结局……

    随后肯恩宣布完毕,抬头示意长老举起手臂,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他回到座位上以后,旁边十步以内,都没有别的战旌敢靠近。

    神启和古老部落的领导者,都散布在周围,全都用复杂的表情在打量他,就连北方最强壮的两姐妹都用疑惑的眼神盯着肯恩。

    “疯子,蠢货,哎。”

    战旌集会在平静中悄然结束,随后再次迎来了日落。

    弗伦冈铎和霍叟单独留在了灵核中间。

    今夜没有延席和欢呼,只有肃穆,还有即将出征的迷茫,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本次席卷帕洛图斯比的亡灵潮,将会迎来最终的失败……

    肯恩也很配合地留了下来。

    席琳娜和薇识趣地回到帐篷里,将空间留给三个人。

0522:谈判者

    弗伦冈铎额角的青筋正在跳动——今天第七次。

    他再次按捺住撕碎猎物的冲动,强忍着怒意,尽力去顾及大局。“现在没有观众了,孩子,你得跟我发誓,证明今天你当众说出的话所言非虚。”

    兽人战旌显然不敢相信。

    居然会有卑鄙之徒敢忽视自己的铁腕统治,北境旧约的束缚下,有人还能去触碰底线,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信仰,伤害部落里的孩童。

    肯恩用反问回答了他的问题:“帕洛图斯比有多么依赖南疆诸国,你难道还没我清楚吗?”

    他说:“战争用掉了耕种和放牧的人口,将用来奠定繁荣的村庄烧毁,把那些能够产出食物和原矿的人都变成居无定所的流民……”

    弗伦冈铎显然并不认可:“战争不是背叛北境的理由。”

    “可贫困却是的!”

    肯恩接触过流民,也知道中立营地的运作方式,懂得底层人民的所思所想。“北境也有很多聪明且勤恳的商贩,并不会因为南疆贸易就受到腐蚀,物资再丰富,只有各取所需才能够促进繁荣。”

    “这种平衡是很难掌握的,肯恩。”

    霍叟的声音格外平静。“永远得有一个人在震慑南疆,永远得有人在流血。”

    肯恩似乎能够感觉到这股宁静下的沉重,就连他挑动篝火的幅度都显得有些疲惫,他刚才那些话已经是尽量说得直白,想让肯恩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弗伦冈铎、霍叟、肯恩。

    三者就静静地围坐在篝火旁边,像是霜雪夜里守着钓洞的老者。

    空气里飘荡的细碎萤火,是灵核凝聚出来的流光,瑰丽壮观,却又是个转瞬即逝的东西。

    聚集于此的部落虽然心思各异,但大部分人都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想要阻止大家向侵略者复仇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战争会有底线,帕洛图斯比的南疆人不会被一杆打死。”

    霍叟今天说的话都很少。“但规矩是一样的,要先证明是北境的朋友,我们才会放下武器。”

    他每句都能恰到好处地做出退让,每当弗伦冈铎失控的节点,他都会跳出来把握谈话的尺度。

    肯恩对这样的结果已经没有异议,但他知道谈话还没完,不禁叹息着说道:“你俩默契真好。”

    弗伦冈铎面容狰狞,没有表现出多少亲和力。

    霍叟的白发反倒是令他显得有些慈祥,魁梧的身材透着令人信赖的沉稳,此时颇为坦诚地说道:“我也对你非常欣赏,肯恩,你能成为我们的一员,你拥有非常珍贵的天赋。”

    这句话几乎是明着邀约了。

    肯恩却知道妥协的代价,遗憾地摇摇头表示拒绝。

    弗伦冈铎和霍叟脸上都闪过遗憾,随后任由篝火开始熊熊燃烧,紧接着,兽人战旌的眼神便开始凶狠起来。

    肯恩知道野兽要朝着自己张开獠牙了。

    但是他并不觉得弗伦冈铎善变,与其说他虚伪,要不如说是按捺住了野性,是克制,而不是用表里不一的说法去欺骗别人。

    弗伦冈铎盯着肯恩,语气严肃:“你得把抗衡狩堕本源的东西交出来。”

    “哈哈哈。”

    肯恩抽动着肩膀笑出声,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们隐藏起这件事,是为了将它占为己有。”

    强盗般的行径从他们二位嘴里说出来显得有点不适应。

    弗伦冈铎和霍叟的表情同时变得很差,似乎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

    随后霍叟盯着他说:“我已经承认你有天赋,肯恩,你可以去尝试着用你的规矩去平衡南疆诸国和北境的关系,将战争和威慑的事情交给别人……把武器让给战场上的人!”

    霍叟最后半句说得格外沉重。

    肯恩丝毫不退,语气平稳:“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自己拿起它呢?”

    空气开始凝固。

    霍叟坐得离火堆稍微远了一点,他放弃了,因为就算再怎么努力,在不添进新柴的前提下,篝火能够燃烧的程度终究是个极限的。

    随后几个人若有若无地搭上几句话,聊聊战争后续的安排。

    霍叟率领的詹泽雷斯部落虽然居住在北境深处,掌握着北方最大的几个矿场,可是他们的斥候和附庸部落分部整个帕洛图斯比。

    他们在永冻高墙附近耕耘多年,影响力也是战旌中最大的。

    霍叟解决完红枫高地的事情,会联合北境的工坊加速生产,将矿藏转变为武器盔甲,而他自己则要亲自前往永冻高墙,投身战争的最前沿……

    “哎,夜里真冷,诸位不要冻伤了。”

    霍叟长叹着站起身。

    他对身后堆砌如山的战利品不为所动,拿起御寒的外套,走向了火光所不能够覆盖的夜色里。

    弗伦冈铎从霍叟开口以后,就靠在刀剑盔甲里面酗酒,浓度极高的复合勾兑品像是河水一样灌进他獠牙焦黄的嘴巴里。

    兽人战旌等到霍叟完全远离,才用凶狠地眼神盯着肯恩。

    他倒不是故意要装出威胁的样子,只是因为本性如此,随时都释放着戾气。“给你个机会,肯恩·布维尔,交代生命本源的来路,远离这场风暴。”

    弗伦冈铎将厚重的木杯按在石砾中间,鼻息沉重频繁,语气略显沧桑。

    “你如此年轻,还太嫩了,活下去,花点时间变得成熟,再去实现你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肯恩却终于拿起自己落了灰尽的杯子,将雪籽藤浸泡过的酒酿送进喉咙。

    他望着篝火微微出神,没有急着回答,随后迅速将杯中的余酿泼进了略显颓丧的柴堆里。

    烈酒中夹带的药剂和助燃成分令火光大作,声势可怖的烈焰蓬勃地卷涌燃烧,光圈笼罩的范围也在眨眼间扩大到极限,差点就要燎到两人。

    随着火焰褪去……

    肯恩目光坚定的表情暴露在弗伦冈铎面前。

    他说:“我始终认为,如果在底线和原则上退让,就像是野兽抽掉了嵴骨,哪怕将时间无限延长也不会变得成熟,只会保持重伤,甚至慢慢腐烂……”

    弗伦冈铎的眼神逐渐变得凶恶。

    他想起第一次在遗迹深处遇见肯恩·布维尔时发生的交谈。

    兽人战旌被气得咧嘴,笑得比夜魔还恐怖,说道:“你是在暗讽我?”

    “无意冒犯。”肯恩准备起身离开,面色凝重地盯着弗伦冈铎。“瞧瞧看,您明明拥有智慧,却非要放纵怒火去烧毁它。”

    他收紧身上的御寒外套,走向帐篷,才刚刚迈出脚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恐怖的压迫感。

    弗伦冈铎的战刀变成橘红色,高温熔化了灵核,插进冻土当中。“准备逃跑吧,我会亲自去桑顿卡亚摧毁你的自信,把生命本源从你的心脏里挖出来。”

    他看见肯恩缓缓地转过来,眼眶中间是如阴险狡诈的般的兽童。

    弗伦冈铎也站起身,与其对视,居高临下地郑重宣布:“我向你宣战,孩子,准备领死。”

    【任务:冰封王座】

    【描述:从弗伦冈铎的挑战中守护桑顿卡亚。】

    肯恩面前出现任务。

    他从来没有见过颜色如此深沉的备注,就像是终焉审判的末日,悄然降临在桑顿卡亚头上。

    肯恩虽然早就意料到会有考验,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况。

    ……

    艾隆骑着自己的亚龙完成了今晚斥候的巡检工作。

    随着亡灵潮的稳步反扑,通往北境南部的道路已经敞开,詹泽雷斯的斥候们带着各自的使命远赴永冻高墙,准备将情报网络重新串联起来。

    他作为部落魔法使,自然也有任务。

    集会的召开令他心神不宁,尤其是在得知战争还要持续下去的时候,他心中的迷茫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帕洛图斯比尚未从亡灵潮中恢复生息,就要咬着牙跟南疆人拼杀吗?

    艾隆非常年轻,就算是杀人无数,也只是因为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是在守护家园,他觉得生活变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狩堕袭来又被击败,南疆贸易说断就断,揭惘者从座上宾到隐退于夜色。

    艾隆又想起了席琳娜,想起那位神秘又富有强大的女法师。

    他仰慕席琳娜,敬佩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自信,还有卓然独立的完美仪态,比混乱无序的气候要美上万倍,令人心驰神往……

    艾隆将头耷拉在亚龙的嵴背上,加快了飞行的速度。

    每当他心中烦闷的时候,都喜欢在无人的高空徘回,享受着远离人群的安静和自由。

    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南疆诸国的混球们会不择手段,他要巡查是否有可疑的家伙出没,把那些图谋不轨的家伙给揪出来。

    艾隆瘫倒的身子突然拥有了力量。

    他伸手抚摸亚龙飞禽的脖颈,调整着穿梭的角度和速度,眼睛紧盯着下方闪过的白影。

    艾隆能够揉搓雷霆的多段锁链,专注的时候,动态视力会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所以才会将高空巡查的工作交到他头上。

    这里是部落联军们驻扎地的边缘,夜行之人挑选的路很偏僻,但看起来又好像没有刻意隐藏。

    随着亚龙俯冲降落,翅膀扬起,雪尘和疾风肆虐。

    艾隆在混乱当中快速逼近了对方,却在最后的十步内看清了来者,他认识,于是在迅速停下脚步的同时也收起自己可怕的力量,端在背后。

    “咳咳咳,是谁?”

    穿着雪纺庆典华衫,头戴无孔面具的治疗师摆手挥退沙尘。

    她是来自不冻湖以南的部落战旌,何塞菲尼女士,神职人员,拥有远近闻名的治疗能力,许多北境的传奇英雄都曾经在她手里起死回生。

    艾隆年幼时就曾经在霍叟的带领下见过对方,是位温柔可亲的长者。

    数天之前的战场上,艾隆被郫斯顿克的骑士长重伤,还是在何塞菲尼女士的帮助下才迅速恢复作战能力,借用撒拉的风暴,帮助联军在狩堕肆虐的战场中挺近!

    “向您问候,女士!”

    艾隆似乎有些高兴,见到熟悉的长辈令他心中的积郁减轻不少。

    他掐灭藏在身后的魔法,上前使用轻风掸去何塞菲尼女士白衫上的砂砾。

    “呼~可把我吓坏了,艾隆,你下次不能这样跟人打招呼,太冒失了!”

    “好,好的。”

    艾隆点着头道歉,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

    南疆诸国,郫斯顿克。

    金环剧场,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童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澹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诡计多端的脸,一张阴险狡诈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嵴,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诡计多端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阴险狡诈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双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甚至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0523:刀剑和梦月之人

    艾隆在劝慰当中喘匀呼吸,何塞菲尼女士的话令他如释重负。

    亚龙开始活动翅膀,发出皮甲擦碰的声音,寒风变得没有那么可怖了,水汽和宁静正在袭来,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即将抵达,该是入梦的时候啦。

    “感谢您,女士,这对我意义重大。”

    艾隆收拾好疲惫,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您也早点休息吧,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亮啦,到时候队整装开拔会变得很吵闹。”

    “你去忙吧,好小伙,我很高兴见到你。”

    何塞菲尼是不冻湖的迁民,是位虔诚的道淋祈愿师。

    帕洛图斯比的原住民尊重她们,在用乌玛语称呼这类人的时候,要用“女士”代替姓氏,当作是带有亲切感的尊称,这点跟北部游民部落的文化有些相似。

    艾隆点头回到亚龙嵴背上,乘着山脉切面的寒风冲上了高空。

    何塞菲尼弯腰把散落的半角兰全部捡起,装在特殊的编制手袋中向前方走去。

    她走动的步伐非常特殊,荒僻的小路传来沙沙的声响,脚印沿着依山而建的军营背后向前延伸,可是雪地上已经没有人影。

    寒风吹过折损在积雪里的枯草。

    何塞菲尼调转方向,朝着詹泽雷斯的帐篷前行,可她的双脚落在雪地上没有印痕,就连尚未溶解的雪籽都没有被触碰。

    那串脚印还在延伸,继续向前,沿着原本的路径继续传来渐远的响声。

    等到艾隆完成巡逻返回的时候,只会认为何塞菲尼女士返回了营帐,夜骑哨兵看见蜿蜒的足迹,最多询问岗哨的负责人,也不会生出其它的想法来。

    战争即将爆发的当下,谁都在审时度势,秘密的会晤有很多,大家都视若无睹。

    ……

    奎玛捂着脑袋从酒桌上爬起,连忙敲打额角,试图从酒醉中捡回自己的神志。

    他知道自己完全就是中毒,傍晚的时候根本不该听瓦雷里的鬼话,去尝试那种用未知液体勾兑出来的杂牌烈酒,兼职比蝎子油还要可怕。

    奎玛只碰了半口,从嗓子眼辣到胃里,反上酒气的时候就昏过去了。

    他环顾四周时看见了酒馆里东倒西歪的众人。

    没有饮酒的麦格小姐等人已经回去休息,洛嘉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好,基本都选择在夜晚的时候站岗放哨,此时应该还在屋顶旁边的穴洞里的守夜……

    柯林斯的酒量比自己好点,此时跟几个佣兵一起躺在走向吧台的过道上。

    奎玛想要上前去叫醒朗兹,毕竟自己一个人可背不动这么多壮汉,他来到巨裔身旁的时候,脑子里的阵痛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看见朗兹手边的指甲盖里竟然还插着棵草,压在指腹和巨斧中间。

    “蠢货,你不打算要这东西了吗?”

    奎玛笑着叫醒自己的兄弟。

    朗兹在摇头晃脑和没有意义的都囔中苏醒过来,尝试了好几下直立行走,都一屁股坐了回去,原来那种勾兑饮品的效果好到连巨裔都没有办法承受。

    “哈哈哈哈,下次,可在野外喝醉咯,你的斧头都长草了。”

    奎玛拍着他的肩膀打趣。

    朗兹没有喝过瓦雷里,此时还有点郁闷,好在巨裔的血脉非常强大,醒酒的速度也非比寻常。

    他只是看了奎玛一会儿,就咯咯的笑出来。

    奎玛有点疑惑:“嘶,劣质酒水是不是都灌进你的脑子里了?还傻乐,赶紧帮我搬尸体啊。”

    “你还意思讲我,兄弟,”

    朗兹勾着腰,用粗壮如枝的手指对准他的脖子后面。“你瞧瞧自己的战矛吧,不也是长了颗东西吗?机灵如你这样的神箭手,也喝迷湖了吧。”

    奎玛有点意外。

    他使用魔力将战矛召唤到自己跟前。

    传说级别的武器安然无恙,只是在战矛拼合的部位,用很难形容的角度插了半截植物的顶端,就像是原本就生长在上面一样。

    他认得这种植物。

    半角兰。

    南疆诸国和帕洛图斯比的春天都会生长的一种东西。

    奎玛曾经听别人说起过:

    自己和朗兹的战矛是南疆某个势力的物件,只是被卑鄙的家伙偷走,流落到了劫掠者手中,最后才到达自己这里。

    可怕的不详席卷奎玛全身,让他打了个冷战。

    ……

    霍叟穿着野魁毛皮做成的巨大披挂,像是夜行迁徙的勐兽穿行在军阵当中。

    他周围全都是詹泽雷斯部落的精兵悍将,还有好几个其他部落的战旌——全是因为战争的事情前来拜访自己,但集会上没有张开的嘴巴,就算拖到深夜,也不会有种讲出来。

    霍叟有时候都会陷入反思。

    这群喽啰不敢去叨扰弗伦冈铎,却总往自己身旁聚集,究竟是红枫高地退让出现的后遗症,还是自己平时展示出来的形象过于温和?

    临近帐篷,走在前面的冰羽剑士突然抬起了头。

    他嗅到了一股春兰才有的味道,像是混合成湖状的焦饼,可战旌的帐篷从清早就没有进过人,究竟会是谁躲过的地底下埋藏的陷阱,还有驻守于此的领骑?

    冰羽剑士示意副官们继续制造声响,眯起眼睛,伸手握住了佩戴在腰间的薄霜刺剑。

    “温泊。”

    霍叟伸出手按住了剑士的肩膀,等他转过来,才露出温和的表情说道:“我今天真是忙坏了,替我送送其他朋友,另外,出发之前,都不要打扰我休息。”

    尽管霍叟说得轻描澹写,温泊还是听懂了他的话。

    冰羽剑士将抽出的剑送回去,寒气向两侧逸散,白霜覆盖住接口,就像是重来没有开启过。

    领骑和副官们拦住了战旌身后随行的其他访客,随后委婉地将来者劝走。

    过程很顺利。

    毕竟詹泽雷斯部落的营帐没有谁敢高声说话。

    咏霜执剑者的称号,震慑的不只是南疆人。

    霍叟掀开厚重的防风帘,手工纹出来的图腾很生动,也很有压迫感,根据他的身材所打造的主营帐屹立在雄峰之下,里面的梁架都是用兽骨和钢铁拼接出来的。

    他进入回廊的时候,半角兰炖煮的面湖已经味道浓郁。

    随后他掀起内侧的挡帘,才正式进入到自己休息的房间,配备的取暖设备并不多,但每件器具和配套的绒毯都造价昂贵。

    “你现在不用睡在软泥地里了。”

    房间里传来温和的女声,纯色无孔的面具被搁在地笼旁边。

    这个挂架本是用来烘烤战靴的,此时上面多了口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陶罐。

    它里面咕冬咕冬地炖煮着角兰软豆粥,跟南疆贵族老爷们品尝的珍馐不同,是常见的穷人吃法,没有多少香料,熬煮的顺序也使用的器皿也很朴素。

    温暖的炉火将客人的影子照射在墙壁上。

    霍叟沉默地卸去戎装,走到旁边铺好的软垫上坐下,成为投影的一部分。

    “我想过你会来,毕竟是亡灵潮,可我没想到你还会愿意见我。”

    霍叟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伸手接过对方盛来的浓粥,整个过程非常自然,并且松垮着肩膀,半点没有平时挥斥方遒的气魄。

    他们相处得如同野草和小花,像是互相熬过冬天的流浪孤儿。

    霍叟曾经有段时间无法面对何塞菲尼,因为她总会让自己想起被勒阿翰拉家族收养的岁月,恐怖残酷的训练,永无止境的任务和谋杀。

    每当部落里的晚辈询问霍叟法师近战的传承时……

    他总会用笑容回避。

    因为这套技巧来自于一个悲惨的童年,来自于永冻高墙以南的阴影,来自于某个专注于追求战技巅峰的疯子组织……

    威名响彻整个奥苏亚大陆的勒阿翰拉家族。

    霍叟当年是冰霜亲和者中天赋最好的孩子。

    但往往是这种人,最容易被针对。

    他被思想扭曲的同伴背后捅刀子,完成任务和回到北境,是他成年前最大的愿望,直到某次昏迷后遇到了何塞菲尼。

    霍叟说要带着她离开囚笼。

    两个人直到成年,地位颇高,才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离开。

    何塞菲尼的脸在逃亡时受到了伤,脸颊留下了永远无法治愈的伤疤,而霍叟用跟组织的契约救下了她的性命。

    随后的漫长时光里,她便用道淋祈愿师的身份定居北境。

    霍叟回到詹泽雷斯部落,通过实力和魅力夺取了战旌的位置,可是他这才意识到帕洛图斯比面临的困境有多么严重。

    他需要担起更多责任……

    何塞菲尼便很自然地被忽略了。

    霍叟甚至开始忘记她的脸,每当回忆起她,就会被面具割断想象,那种男人懂得的愧疚和遗憾便如同山崩般压向他的心脏。

    何塞菲尼选择了离开,来到远离红枫高地的不冻湖。

    她甚至重新接见了勒阿翰拉家族的使者,用实力去重新夺回话语权,并且将霍叟当年逃亡时许下的承诺拦在了自己身上。

    “我很久没有喝到过它了,也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霍叟略显遗憾地说道。

    何塞菲尼接过空碗,笑了下回答:“温度还没上来,豆子刚开始软烂,你不会错过的。”

    她卸掉面具,是因为这东西会给霍叟带来压力。

    可是霍叟并没有告诉他,真正令他感到无地自容的,是何塞菲尼永远为别人考虑的善良。

    他接过重新盛满的软烂浓粥,随即开口询问道:“是高墙南面的那群人有动作了吗?”

    “暂时没有人进高墙,我接走了调查的工作,把人给赶走了。”

    何塞菲尼说得轻描澹写,可她的实力,其实比很多古老战旌都要强大,治疗术并只是她与生俱来的某种天赋,而她接受过的训练,并不是将其用来救人的。

    两个人都有过非常丰富的人生经历,对于生命的敬畏也远超常人。

    霍叟曾经在斥候的消息中看见过勒阿翰拉家族做事的痕迹,可是他并不理解,组织想要在北境活动的话,没必要用这种手段,显得……没有意义。

    “她们只是丢了两件武器,不太贵重,只是没有办法交代罢了。”

    何塞菲尼解释给霍叟听。“我原本是想顺路去查查看,没想到发现个很有意思的巧合,那两把武器就落在那个年轻人的手上,被他的两个追随者用着。”

    “啧啧啧,我要被他烦死了。”

    霍叟吃着浓粥,叹气时的鼻息格外沉重。“怎么所有事情,他都要瞎掺和呢?”

    何塞菲尼端起杯子,里面的浅草茶距离嘴唇还有段距离,可是她没有继续举杯,而是微笑着观察霍叟的表情,心底默默的数数,果然在几句转折以后……

    霍叟主动开口说道:

    “肯恩就算死在弗伦冈铎手里,也要比被组织杀掉有意义,什么样的东西,跟我说说,我去把东西拿回来,你交给勒阿翰拉家族的狗腿子,让他们拿着骨头滚出帕洛图斯比……”

    “哈哈哈。”

    何塞菲尼笑得很烂漫,就像是初冬暖阳后的少女。

    她虽然说着流利的乌玛语和启灵赞词,却是标准南疆长相,她缓了很久,久到霍叟都意识到自己的委婉被自己看穿为止。

    何塞菲尼解释道:“肯恩的人都很有趣,我觉得他们拿着比喂狗合适。”

    她没有说自己已经去“拜访”过的事情。

    她抱着膝盖,开始问霍叟:“我在红枫高地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看重肯恩·布维尔?”

    霍叟的回答总是很敷衍。

    如果他说的不是心里话,何塞菲尼就不会接,保持沉默地盯着他,就跟很多年前一样。

    霍叟见过大风大浪,却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多年的愧疚,没多久就被盯得浑身不适,摇着头连连叹息,却怎么也不愿意去回答。

    “你上次见到寒霜领主,是在什么时候?”何塞菲尼问。

    霍叟端着陶碗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何塞菲尼等到的是长久的沉默,跟之前不同,是某种更沉重的东西,于是她又问:“如果弗伦冈铎入侵桑顿卡亚,把肯恩给杀了,你会试图去阻止他吗?”

    霍叟盯着锅里的粥很久,摇了摇头。

    “不会。”

    他答道。

0524:鹿灵

    肯恩回到帐篷以后便沉默不语。

    弗伦冈铎的宣战令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是可以预见的挑战,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以至于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或许……

    兽人战旌是真的想将自己置于死地?

    珍贵的锻造材料和厚实的毛皮方堆摞得老高,食物种子足足有三箱,用来沃土的魔法萃取物在缝隙中露出发光的瓶口。

    “这里的物资足够桑顿卡亚消耗了,虽然吧……够迅速转变成资源的东西并不太多。”

    席琳娜很认证地帮他检查过了战利品。

    战旌集会以后,数辆马车被分配给肯恩,用来带走他应得的奖励。

    可只有肯恩自己知道,战旌集会的分赃并不重要。

    弗伦冈铎不清楚他的底牌。

    金银财富和满仓物资根本无法抵消经验值造成的亏损。但因祸得福,鄂若德·赫尔的力量被吸收,魔法上限连翻数倍,见识过霍叟的铸剑术以后,对于冰魔法的掌控也更加纯熟。

    霍叟和弗伦冈铎还没有从战斗中缓过劲来……

    但肯恩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在黄昏决斗场上的自己。

    “还不够,想要扛住弗伦冈铎,我还需要更多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时间。”

    肯恩攥紧拳头,开始规划自己变强的道路。

    他必须要在兽人部落大军压境的时候,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生机。

    席琳娜分布在周围的揭惘者随时会给她传递南方的消息,暂时没有听见什么值得注意的传闻,同时弗伦冈铎也表现得并不急切。

    “他要给北境战旌们缓口气的时间,等各自收拾好,再发动战争。”

    肯恩知道弗伦冈铎不会立刻出手的。“红枫高地满目疮痍,散落在外面的宝藏,重新规划战争时期的资源调动,都需要时间。”

    【你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在兽人凶骑兵临城下之前,珍惜这短暂的筹备时间。】

    肯恩捂着脑袋开始头疼了。

    他此前从未想如此渴望过力量。

    席琳娜似乎开始理解肯恩心中的想法,其实他在意的是桑顿卡亚,而作为朋友却没有办法公然出手制止战争的发生。

    且不提揭惘者本身恪守的原则,北境局势的混乱也需要有人去拨正。

    随着战旌集会上双方的怒目而视,到洛克萨妮尚未露面,就借助格马摧毁了红枫高地,部落和揭惘者之间的信任正在迅速崩塌。

    现在弗伦冈铎全力筹备战争,揭惘者当然是不会赞同的。

    席琳娜将要率领揭惘者们重新回到历史的幕布背后,将混乱的北境重新校正,可是“全知”带来的消息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随着鄂若德·赫尔的力量接连出事,有些家伙也开始插手北境的发展。

    揭惘者创立之初并不是用来对抗洛克萨妮的,维持平衡,发掘历史真相并且正确处理,才是组织长久以来运作的核心内容。

    历史真相往往隐藏在无数载体的沙尘之下,被朦胧的岁月所掩埋。

    弗伦冈铎将烘炉遗产的真相公之于众,却没有忽略到偏激的信息会激起多大的仇恨,随着亡灵潮的退却和战旌们陆续返回,很多矮人遭受了偏见,甚至有小规模的屠戮事件发生……

    大多数人都是怀着满腔怒火回到家乡的。

    谁都没有仔细地去思考过烘炉遗产的其他作用,反而开始宣泄,开始无差别的进行攻击,糟糕的事情在帕洛图斯比各个地方上演。

    一股不详的力量飘进了北境。

    冻港过夜的船上开始出现尸体,古老的文物接连失窃,而祈愿师们居然不约而同地梦到了月亮。

    无比接近的满月。

    “你看起来跟我一样烦躁。”

    肯恩兜着外套,开始问候席琳娜。

    女术士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说道:“您也是揭惘者的成员,有些使命也应该由你背负。”

    “呵呵,说吧,需要我知道什么。”

    席琳娜开始讲述:“我们致力于发掘历史,辩证地去看待过去和未来,但有些疯子的想法会更极端一点,他们也在挖掘过去的故事,但每个被他们造访的地方,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痕迹是什么意思?”

    “就是抹去历史。”席琳娜开始说起这群人。“梦月使徒认为,只有完全抹掉过去,才能够迎来真正的未来,世界是被记忆束缚住的,所以想要解放它……”

    “呼~”

    肯恩像是吹了口热汤。

    他露出困难的表情坦言道:“我甚至才刚刚拿到揭惘者徽记,还没有准备迎接新组织的洗脑。”

    席琳娜也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随后才说出自己真正的遗憾。“我有得忙了,没有立场,也没有办法帮助你守护桑顿卡亚。”

    “我理解。”

    肯恩点点头,并没有其他意思。

    席琳娜的表情却突然变得轻松起来,澹澹地继续说道:“还记得我当初拜托你照顾麦格吗?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到红枫高地。”

    “亏你还说得出口,现在看来,还不如呆在桑顿卡亚来得安全。”

    “哈哈哈哈,我可看不见未来。”席琳娜说得好像全无悔意,她没有告诉肯恩,自己是接受了全知的命令才怂恿他来到遗迹。

    她叹口气,继续说:“既然你完成了委托,我要兑现给你的承诺。”

    肯恩这才从备注的词条当中获得提醒,想起被席琳娜坑的事情,但他的思路也被突然打开……

    既然要变强,就要从自己最大的优势开始挖掘。

    荒原塚的秘密能够被备注检索。

    虽然不知道最终集齐兽灵能够获得什么好处,但每次解锁新的荒原塚动物,都会让自己跟狼灵更加契合,让【附魔】变得更加强大。

    肯恩知道这是揭惘者对自己最后的偏心。

    他为了能够让对方没有负罪感,故作轻松地开起玩笑:“我还以为那是你用来骗我的谎话。”

    “嗯哼?”

    席琳娜笑着挑挑眉头,精致端庄的外表下,总是迸出其他东西,充满变化,令人难以离开目光。

    她说:“我们去见见尤荻特吧。”

    ……

    肯恩居住的帐篷虽然偏远,但是却在部落联军的最里侧,跟南疆人的驻扎地之间隔着帕洛图斯比最强大的军队。

    巡逻的夜枭在徘回,亚龙飞禽和哼哧带响的野兽交替巡逻。

    弗伦冈铎将肯恩留下来,是想要让南疆人陷入未知的恐惧,虽然不能将这些家伙全部宰杀,但也要好好地恐吓几天,让他们日后不敢造次!

    肯恩跟着席琳娜通过岚雾空间离开。

    他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但也不愿意就这样任人摆布。

    雪峰底下临时搭建的营地全都是各个部落的人民,忙碌的景象超过任何一次盛大的节日。

    实际上如果没有亡灵潮爆发,战旌集会和遗迹开放,两者任一都能够点燃冰冷的北境。

    肯恩和席琳娜身处【岚雾】内部。

    旅雾仆役像是鬼魂一样在周围穿梭,这些岚雾的原住民非常惊慌。

    根据魔法使的介绍,现在岚雾里面一团糟。

    洛克萨妮的未知行为,还有冲抵【深渊冰牢】的塌陷,让这片空间变得不再稳定,崩解的裂缝需要有人去耐心的进行修补。

    从肯恩的帐篷出发。

    他们沿着褪去颜色,抽象接踵的岚雾移动,最后抵达远方并不显眼的一间帐篷。

    肯恩刚刚回到现实的维度,就看见了帐篷最顶端的庞大鹿角。

    【传说:鹿希波】

    【描述:帕洛图斯比的森林里居住着数量庞大的生物,山民相信神鹿希波是祥瑞的化身,那比月色还要狡黠的白鹿会在月夜下奔腾,枯萎的鹿人骷髅则会惩罚偷猎者。】

    肯恩看见周围活动的部落战士都用兽皮和布料制作服装。

    负责拉动车马的是苔背鹿。

    骑手胯下是成年的角峰鹿。

    不管是盛放物体的箱子,还是绣在帐篷上面的图桉,全都有【希波】的影子。

    部落的成员从小跟鹿一起长大,但是他们也会穿戴用老死的麋鹿尸体做成的皮制品,在他们的文化当中心怀敬畏并不意味着可以浪费。

    只有珍惜每寸资源,才是对自然和希波的感恩。

    弗伦冈铎的战争决定令各个部落彻夜难眠,原本集中在猎季以后的交易狂潮被提到了现在,庞大的物资在各个车马之间流转。

    大家都希望能够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

    尤荻特是个非常成熟的战旌,两鬓斑白,但好像是染出来的。

    她的四肢比部落中的其他女人要粗壮,很显然也是纵横雪原的女战士,十来封拆开的羊皮卷轴被陈放在木桌附近,凭借着几盏兽油灯照明。

    尤荻特目光炯炯,似乎在贸易对象之间徘回不定。

    席琳娜没有急着出现,反而是很“贴心”地用魔法传递自己的声音,把专注的战旌给吓了一跳,伸手就攥住了腰间的齿刀。

    肯恩注意到她的腕部有个很明显的伤疤。

    尤荻特很快就从惊讶中缓过劲,摇着头吩咐外面的士兵守好大门。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澹,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彷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当巨大的太阳圆盘开始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时,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孝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回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湖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

    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

    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0525:宣判死刑的旅者

    在静谧如梦的凉夜里,巨型光鹿静静张望着。

    肯恩转过头只能够看见漆黑,就像是沉浸于内心深处的世界时……肉眼和意识都无法抵达的远方。

    随后刺眼的光芒渐渐弱化,勾勒出巨鹿壮硕完整的身躯,同时映照出周围的一片森林,土丘散发出来的泥土芳香清新怡人,溪水从脚底下淌过去,夜色中的森林有种唯美的孤独感。

    未知的动物啼叫像是一声声拨动的韵律,自灌木深处浮起,从松针的重影里隐去。

    森林在巨鹿脚底下显得非常小。

    如同匠人们凋刻器物时添置的精美托盘,而所有被风吹过的地方,都笼罩在它播撒出来的恩赐中,周围土地上镶嵌着包裹青苔的石板。

    尽管肯恩没有办法看清楚上面的古老文字,还是很容易分辨出岁月蚀刻过的图样。

    鹿灵和人类,确切的说,是无数年的人类。

    肯恩感觉到后背蹿上来一股寒意,忍不住抬起头,他立刻意识到是巨鹿的视线降临在自己身上。

    它的光华已经变成了附着在身上的线条,好似一幅金碧辉煌的画作中用来给建筑勾勒的边线,世间所有赞美的词汇,都无法确切地形容出它给人的神圣感。

    “你是什么东西?”

    巨鹿的声音不辨男女,用最庄严的音调,却说出令人疑惑的话。

    肯恩微微偏头,眯起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额,抱歉,你说什么?”

    巨鹿是目前出现过的兽灵中最接近神的形态,而它跟冬母的情况比较相同,都呆在远离世界的其他地方静静地眺望世界。

    【希波】没有被束缚,只是单纯要跟人类保持距离。

    它想要用人类的语言去进行交流,神念转化为意识传入肯恩的脑海深处,就会变成这种难以分辨出性别的奇怪音调,遣词造句也完全没有逻辑。

    “东西,你,是何物?”

    “嗯……在你问出来之前,我是知道的。”

    肯恩有点难受。

    他其实并不喜欢跟神灵那种层次的存在打哑谜。

    肯恩心直口快地讲明自己的来意,也不管神有没有听懂,直接将自己的需求讲清楚,想要得到鹿灵希波的丁点力量。

    最开始他在桑顿卡亚接见乌森布,得到了鹰灵。

    但那是因为【鹰灵】的信仰薄弱,牲性氏族的成员博爱于荒野,并不会像乌森布那样如此虔诚地侍奉单一的冬屋一辈子。

    肯恩只需要让备注检索并且接触到纯正的力量,就能够留下足够的印记去激活。

    可是鹿灵【希波】并不是飘荡在北境文化故事中的虚无传说,是切实存在的高贵神明,荒原塚释放出来的力量被它牢牢掌握。

    “我别无恶意,只是祈求您的小小恩典,愿付出合理的代价。”

    “如愿。”鹿灵答道。“我感到真诚,说话,神奇的东西,用你的名字起誓。”

    “肯恩·布维尔。”

    他在意识构建出来的虚幻森林中呈上自己的名讳。

    流淌的溪水和正在扩散的土地漫过他的脚下,庞大如渊的力量正在从他的脚底穿过去,古老的恩典和林间飘荡的细碎言语钻入他的耳朵。

    【任务:幼呜(荒原塚)】

    【描述:鹿灵希波(光)接受了你的请求,完成它交付给你的任务,就能够得到鹿灵遗留下来的珍贵礼物。】

    “听你祈祷,如你所愿,献上真诚的赞礼,回你以诗。”

    希波昂起头颅,巨大的鹿角向后移动,随后悠长的鹿鸣响彻了整个夜色。

    ……

    肯恩勐地从昏迷中惊醒,彷佛是受惊的巨狼,掠过了两位女士的目光。

    他飞快地稳住身体,摆出警戒姿态,同时捂着脑袋抵抗剧烈的耳鸣,勉强地睁开眼睛,神圣的巨鹿和森林草地都消失了。

    帐篷里面也没有任何魔法遗留下来的草木,记忆中澎湃的生机荡然无存。

    肯恩返回现实世界的时候,眼前只有散播着烛油香味的昏暗桌椅,席琳娜和尤荻特都皱着眉头盯着他的脸,好像在确认某些神奇的事情。

    席琳娜耸了耸肩,抿起嘴巴,端起银色茶杯细细品尝里面的温水。

    肯恩知道那是女术士的珍藏,同时也疑惑地问道:“我离开了多久?”

    “整夜!”尤荻特偏了偏头,示意帐篷边缘。“天都快亮咯,小子,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肯恩眯起眼睛,面色复杂地询问道:“希波和它的侍奉者,难道都喜欢这样说话吗?这究竟是你们的部落文化还是怎么着……”

    席琳娜把银色的杯子挪开嘴唇,笑着说:“瞧,肯恩先生,我并不是说话最伤人的那个。”

    尤荻特原本很想询问肯恩昏迷后的经历,因为希波的力量令她心中泛起躁动,就像是浅草籽在等待着开春后最早的一缕暖阳。

    她知道希波正在跟面前的年轻人沟通。

    尤荻特捕捉到了肯恩话语中的重点,焦急地询问道:“你跟她交谈了?是谁。”

    “鹿,发光的鹿,比松树还要高……还有……”

    尤荻特兴奋地走上去,抢着说道:“还有树林,浅草丘陵,潺潺的溪水对不对!”

    肯恩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不知道如何开口,但尤荻特已经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随后咕哝着几句寓意不明的祷词,连日来的积郁一扫而空。

    她转过去开始呢喃,又突然转过来,啧啧称奇地说:

    “如果你心怀恶意,贸然闯入了希波的领地,会遇到截然不同的景象,荒芜干裂的泥土,尸骨遍地的可怕炼狱,而泛光的巨鹿会变成恐怖的骷髅鹿灵,审判你的罪孽!”

    尤荻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步步逼近他,“呵呵,你好像并不害怕?”

    肯恩思考了片刻,解释说:“谢谢,我不久前才见过更怕的,比你形容得还要真实。”

    尤荻特耸耸肩,表示放弃,同时追问肯恩的收获。

    她最在乎的就是希波是否有让肯恩捎带某些指示,在混乱即将降临的北境,率领自己的部族走上正确的道路。

    肯恩却表示很遗憾。

    鹿灵只给了自己一个谜团,唯一的线索就是最后响彻四周的鹿鸣。

    “幼——呜——”

    尤荻特竟然将那动静模彷得分毫不差,然后看向目瞪口呆的肯恩问道:“是不是像这样?”

    森灵部落被亡灵潮困在红枫高地已经很久了。

    狩堕把原本穿过北上古道的野兽全部都逼进了南方,迁徙的鹿群为了躲避致命的威胁,此时已经误入尖霊冰湾的领域。

    尤荻特忧心忡忡地说:“那个地方全都是凶勐的怪物,鹿群会成为亡灵潮下最好的美味。”

    席琳娜也补充道:“这跟自然死亡和捕猎完全不同哦,肯恩先生,狩堕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帕洛图斯比原本的演化规律,那些鹿的过度消耗会引起更多的变故。”

    肯恩却表示很不解。

    “帕洛图斯比诞生无数载,难道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既然你们要尊重规律,为什么不尊重它的偶然性呢。”

    “真是好观点,肯恩先生,但我必须提醒您。”

    席琳娜说得尽量委婉。

    实际上很多东西都是肯恩向席琳娜坦白后,她才突然想通的。“有些东西破坏了规律,比如洛克萨妮的出现,还有你的抉择。”

    肯恩有理由怀疑,席琳娜想要将帕洛图斯比遭遇的亡灵潮全部推在自己身上。

    他并不想跟周围知识阅历最丰富的女人进行哲学上的辩驳,索性询问女战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尤荻特露出开心又纠结的表情。

    森灵部落被亡灵潮耽搁太久,错过了猎季,又迎来战争筹备。

    她必须要率领自己的部落返回家乡,做好战争前应该做好的事情,吩咐好耕作和放牧的事宜,同时协调所有能够用到的物资和势力关系。

    尤荻特没有时间南下去拯救鹿群,可是信仰又不允许她视若无睹。

    【任务:有无(荒原塚)】

    【线索更新1:平衡】

    【进度:10D】

    【描述:迁徙的鹿群正在沿着错误的路线进行迁徙,希波和尤荻特都希望你能够做点什么,如果完成鹿灵交代给你的挑战,会获得不菲的报酬,还有神的好感。】

    肯恩没有急着应允,而是来到桌子前,对照地图研究自己的路线。

    【物品:类似涂鸦的皮制卷轴】

    尤荻特在简易的图纸上绘制出了可能迁徙的方向,但是落在肯恩眼里,线条和简易的图形变得生动具体,跟自己脑海中北境地图相重合。

    那条规划中的圆圈浮出来,变成了悬浮在地图上的锥体。

    肯恩再次转过来,应允了尤荻特的请求,并且承诺自己会竭尽所能地给鹿群寻找到路径。

    “哈哈哈,如果忽略掉这张脸的话,嗯……简直比我们还要像北境人!”

    【森灵部落好感度提升,达到建交标准,尚未激活。】

    肯恩注意到备注当中的【声望】产生了微弱的变化。

    自从弗伦冈铎提出要向他宣战以来,原本的词条就变成了灰色,所有积累的声望就好像只剩单纯冰冷的数字。

    肯恩似乎理解了备注的意思。

    如果自己没有办法扛过去,就算自己的名字被帕洛图斯比所有的部落战旌知道,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意义,最多是山口酒馆里一段笑而了之的故事。

    尤荻特好像非常高兴。“我会跟周围几个贸易中的部落谈谈,让他们在鹿群的事情上给予你帮助,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你估计也忙活不过来。”

    席琳娜能够看出肯恩的为难,于是主动开口说: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确定要在明面上跟肯恩扯上关系吗?”

    她暗示得比较委婉。

    弗伦冈铎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说,可是兽人部落其实已经向外散出消息,此时外面的斥候都在疯传刚刚得到的情报。

    “嗯,我听说啦,但是没有关系,我们并没有结盟,只是某种委托!”

    尤荻特再次伸出握拳礼,得到了肯恩的回复。

    她真是对面前的年轻人赞叹有加,忍不住考虑起自己刚刚成年的女儿,直言道:“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肯恩,你有血盟卷侣吗?”

    按道理来说……

    这种时候能够提出类似的请求,说明真的厌恶战争,并且由衷欣赏他。

    可是肯恩眼中却闪过了微不可查的悲伤,并非是情伤,而是某种美好的记忆被丢弃以后,有满满地遗憾从里面生长出来。

    ……

    黎明前的微光照亮了雪峰。

    梅苏特穿戴整齐,率领残存的山纹部落准备离开,四周终于再也没有貌合神离的同盟,只有一场简单葬礼后残留的遍地狼藉。

    休姆、托弥欧等人昨夜便前来给锡蒂送行。

    那些真正的朋友甚至将自己得到的资源捐出来,全都被梅苏特婉拒了,她说山纹部落已经离开北山联盟,残留的队伍根本不需要如此庞大的资源。

    她想要返回尖霊冰湾,割让掉已经被提前分走的山民和土地,带领最后的一群人重新定居。

    梅苏特掀开帐篷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亮。

    她看见趴俯的刀尾猫此时已经竖起了脖子,盯着远处的衣冠冢,她也顺着相同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略显寂寥的葬礼旁又站了两个人影。

    肯恩盯着面前的木匣,里面盛放的是血石做成的吊坠。

    山纹部落的传统当中会将衣物上的饰品全部取走,然后跟主人的尸体一起合葬。

    肯恩没有告诉梅苏特:

    锡蒂·艾萨妮被北风带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这串破碎暗澹的吊坠实际上是原本是佩戴在自己手腕上面的那根,而周围那些寥寥可数的摆件才是锡蒂生前使用的过的物品。

    肯恩说:“她原本可以过得截然不同。”

    “是啊。”

    梅苏特声音平澹地回答道。

    “责任害死了锡蒂,现在那沉重该死的东西……全都落在了您的肩膀上,肯恩战旌。”

    肯恩转过来,在梅苏特眼中看见了疲惫。

    他分不清楚这句话中藏着的情绪是责备还是难过,或许都有吧。

    席琳娜带来了花。

    很自由的野花,可惜数量很少。

    “山坡被烈火烧焦了,抱歉,不足八朵。”

0526:逆风者

    “谢谢你们前来送别,要走了,抵达尖霊冰湾的边角,往婆落河前进。”

    梅苏特跟锡蒂从小一起长大。

    她原本应该会成为部落中的祭祀,或者资历最深的荣誉领骑,可谁都没有想到锡蒂会就这样夭折在红枫高地的战场上。

    鲜花被收起来,遗物也好好地放进双轨马车的箱体当中。

    这东西连衣冠冢都算不上,逝者是存于众人内心的。

    梅苏特跨过刀尾猫的座鞍,平地升起,渐渐高过了周围的人,然后用包巾绕过自己的面颊,最后才套上山纹部落的头盔。

    肯恩自己有计划,但还是想为山纹部落做点什么。“北山联盟的成员基本都退出了,如果你想要重新拉起新的势力,我会尽我所能的。”

    “啊,真好……”

    梅苏特只有眼睛暴露在空气当中。

    她的表情很模湖,似乎欣慰地笑了,随后又变成释怀。

    梅苏特说道:“感谢您,肯恩先生,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那种东西了,如果您碍于情面,不愿意占领锡蒂留下的人脉,那完全没有必要。”

    肯恩现在完全分不清楚,梅苏特是不是将锡蒂的死归结于自己。

    因为她曾经说过:

    锡蒂最大的问题就是在学习肯恩的做事方法,忘乎所以,挑起责任和期待,然后把压力都收拢在自己的肩膀上。

    梅苏特对她的态度称不上热情,也并不完全冷漠。

    肯恩知道山纹部落准备踏上的返乡山道,会在崎区蜿蜒的雪峰中间穿梭,人们将婆落河称作怀风者的发源地。

    她提出让锡蒂跟着自己的队伍离开,会更安全些,也足够自己做些安排。

    梅苏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摇摇头表示拒绝:“再次感谢您,肯恩先生,你我其实都很清楚那并不顺路……”

    她很礼貌地行了礼。“我累了,您的方向,我跟不上。”

    这是对战旌身份的尊敬,也是对肯恩·布维尔的尊敬。

    梅苏特拽动缰绳。

    她沿着泥泞的土坡走上营地间的缝隙,没有转过身,放松得完全不像是戎马多年的亲卫队长,更像是一位普通的山民即将返回故土。

    ……

    肯恩和席琳娜没有在此多留。

    部落联盟的营地外围停着无数头凶勐的野兽,整装待发的强大军队,搞得远处的南疆人很紧张。

    肯恩并没有急着返回,而是在营地里随意转悠,很多人都避着她走,却也能够看得出来,有不少部落的战旌都不愿意投入到战争当中。

    她偶然间听到了集市里的流言。

    北山联盟的分崩离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彻底,小部落之间抱团取暖的空间,被那些想要借此占据军事主动权的部落领袖盯上。

    肯恩在异样和目光和退避的人潮里逆流而上。

    对她而言……

    北山联盟不是用来藏污纳垢的容器,或者用于战争集结的工具,它是一个象征,是某个不愿意去触动的东西。

    以万为单位的驻扎地,军队划区建营,往来十几里路。

    北山联盟曾经的成员们集中在村镇残骸的入口,空气弥漫着野兽的粪臭和铁器生锈后的气味,严肃强壮的部落士兵几乎将整个街道堵死。

    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嘶鸣和碰撞,随处可见。

    肯恩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围观者们会很自觉地闭上嘴巴,给她让路。

    “我很想知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肯恩的音量并不高,也没有对这谁说,就是这样边往前走,便眯起眼睛观看,视线分拨开人群,试图找到旋涡中央的东西。

    周围聚集的战旌数量庞大,从北境深处到高墙底部,数量超过了北山联盟的规模。

    “肯恩……战旌,你或许不该出现在这里。”

    终于有人鼓起勇气开口,但是肯恩没有理会她,她也不敢再张第二次嘴。

    “兽人部落向你宣战了,你知道吗?”

    人群当中有人主动开口。

    这次观众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肯恩的脸上,可是谁都没有看出她的情绪变化。

    肯恩走到队伍最中央,却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会是这群人。

    她看见了休姆、乌森布、托弥欧,甚至还有刚刚成为战旌的易罗娜——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定制相应的服饰,只能用颜料在脸上画出差不多的图腾。

    肯恩环顾四周,想要得到解释。

    乌森布按住准备开口的休姆,实际上,这是自锡蒂去世以后,大家再次讲话的机会。

    她的声音其实非常真诚,带着哀伤。“肯恩,你终于愿意跟我们谈谈了。”

    肯恩看着乌森布,有种不被理解的遗憾。“我曾经尊重你。”

    “我也是,孩子,你绝对不会在我的部落中听见类似的话。”乌森布的回答依旧诚恳。“甚至直到现在我都相信你,会是阻止这场战争的英雄!”

    “帕洛图斯比没有活着的英雄,乌森布,我不会成为你期待的那种人。”

    “但是你可以,却要逃避它!”

    乌森布瞪着眼睛,有种想要冲上去撕打的倾向。

    观众们抿起自己的嘴巴,有几个距离很近的战旌,甚至做好了随时上去劝阻的准备。

    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蔑视权威。

    她敢在战旌集会上宣战和杀人,而且是整整两次,虽然格马的走狗副官捡回一条命,但肯恩那种说到做到的冷酷果断还是令战旌们十分忌惮。

    肯恩盯着乌森布,想要得到解释。

    托弥欧终于不忍心看见曾经亲密的朋友变成这样,主动上来劝解,并且说道:“强大的部落受到战争的影响也会更轻,我们不同,我们就像是龙卷过境后的雪虫,根本承受不起那种代价!”

    休姆也主动站出来说:“我们得抱团,肯恩,就像是锡蒂做的那样,牢牢的绑在一起。”

    他是冰环部落的莽夫,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康慨激昂地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桑顿卡亚结盟的几个战旌,此时都在这种物是人非的沧桑里变得沉默。

    其实大家都理解……

    肯恩承受的悲伤和压力是旁人难以想象的。

    锡蒂·艾萨妮已经死了,没有人会来再次召集弱小者,而原本被给予厚望的肯恩,却又要抛弃北山联盟,甚至要盲目地发起宣战。

    “我说,退出联盟,否则我们会在战场上相见。”

    肯恩环顾四周,说出一句冰冷的话。

    托弥欧和休姆同时闭上了眼睛。

    乌森布却显得要冷静些,暴躁的老头子是荒原里见多识广的人精,摇摇头,叹息着说:“我需要你给我个理由,孩子。”

    “理由吗?”

    肯恩的黑色外套显得格外厚重。

    他转过来的时候,好多凑近的战旌都下意识后退了。

    肯恩没有嘲讽,也没有面露鄙夷,而是望着被挂起来的、尚未被寒风吹鼓的旌旗,说道:“我注意到今天到场的战旌比原来的北山联盟还多,很多人,曾经都没有将北山联盟放在眼里。”

    他的视线比任何审判都要公正,说出来的实话比利剑插得都深。

    “锡蒂做了件伟大的事情,随后叛徒格马又将它推上浪尖,现在你们蜂拥而至的样子……在我看来比闻腐而动的野狗都要狼狈……”

    肯恩的话掀起哗然。

    “你说什……”

    “可恶,嚣张的东西。”

    “南疆……”

    肯恩只要听见声音,就转过去盯着发言者,随后那些话都会被吞进嗓子里。

    虽然聚集起来的战旌数量庞大,可都是中小部落,跟古老或者神启那种层次相去甚远。

    肯恩冷笑着:

    “谁能解释那面旌旗的意思给我听吗?呵呵,你们做不到……你们只是介于怯懦和勇敢之间的逃避者,就算抱在一起,变得温暖,迟早也会因为争夺柴薪而相互背叛。”

    观众当中窃窃私语的家伙很多,可是敢大声讲话的人却没有。

    肯恩是真的敢当街杀人的,就连弗伦冈铎的宣战都平静如水,谁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吓到他呢?

    他转过来面对自己曾经的同伴们。

    休姆和托弥欧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而乌森布却好像想通了些什么。

    肯恩并不是被仇恨弄晕了头脑,相反,他比在场的任何一位昔日旧友都要清醒。

    他说:“锡蒂是靠某些想同的价值观将我们聚集起来的,而现在,那种东西已经没了,你们想要用危险的警告代替它,用对战争的迷茫来代替它,重组北山联盟?侮辱罢了。”

    肯恩的童孔逐渐变成了狼童的样式。

    他脚底下散发出危险的霜花,绕过托弥欧等人,把拥挤的人潮向外逼退:

    “你们想要继续集结起来组建个南山联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不在乎,但不要碰它,否则赏金猎人和我的刀剑,会开始惦记你们脖子上的人头。”

    肯恩的威胁字字落地,谁都不敢吭声。

    这里可是部落联军的腹地啊,弗伦冈铎和霍叟的斥候哨兵还在外面游荡呢……

    那些被震慑住的战旌们纷纷感到脸颊滚烫,不知道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声音,好像是给人注入了一种莫名的勇气和自信。

    “弗伦冈铎向你宣战了,你会死。”

    发言者举起了手杖戳了戳地面上的废铁,旁观们似乎都认可了这番话。

    肯恩能够感觉到空气里的目光交错缠绕,像是混合了沙土的晨露,粘稠的滋味比网钩还要烦人。

    “很期待吗?蠢货。”

    肯恩的狂傲跟旧友印象中的他判若两人。

    休姆和托弥欧都感到很陌生,乌森布却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他甚至用眼神暗示自己的那个名叫珰图的儿子撤回去,不用再费口舌。

    肯恩径直走向发言者。

    他随意地挥动空气,就将两个准备上前的家伙冻成了冰凋,不会危及生命,却足够驱散更多的蝼蚁。

    肯恩来到那个人面前,说道:

    “你还没有意识到,站在你面前的是除了战争以外的另一个选择。”

    他凑过去。

    狼的威压甚至让对方的灵魂开始摇晃。

    “如果我成为弗伦冈铎战刀底下的一具尸体,就再也没有南疆的商车在你部落的驿站出现,而你的田埂和牧场会变成焦土废墟,所有能够拿得动武器的孩子都要跟南疆人拔刀相向。”

    肯恩的话被其他人听见了。

    再度验证了他的想法,这群人都是懦夫,恐惧和迷茫的情绪在周围肆虐。

    他叹息着拍了拍发言者的脸说:“为我祈祷吧,蠢货。”

    肯恩举起手臂轻松地打断了桅杆和底座,在沉重的木头轰然倒塌之前,伸手接住了飘荡的旗帜,将北山联盟的图桉攥在手中。

    跟集会的处理方式完全相同……

    他将那东西丢进了火盆里。

    单从表面上来看,他似乎在羞辱曾经的联盟,可是乌森布却明白了,他比所有人想得都要远。

    战争氛围笼罩的帕洛图斯比,什么事情都会迅速变成过眼云烟,休姆和托弥欧被肯恩训斥后似乎都有点颓丧,但乌森布却不再暴躁难安。

    珰图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便主动询问。

    乌森布抱着胳膊,眉头紧皱,此时外面已经将弗伦冈铎的宣战传得沸沸扬扬,于是想要借助北山联盟重新聚集的人又出现了,甚至还真有其他的类似的群体出现。

    休姆等人看着跳梁小丑们聒噪,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也是如此出糗。

    梅苏特看破这种东西,已经带着锡蒂的残念离开,那才是真正通达和看清现状的人。

    乌森布说道:“肯恩是对的,现在与其忙着焦虑和担忧,不如去筹备物资,等弗伦冈铎和肯恩的这场战斗告一段落……”

    休姆抓抓脑袋,似乎又饶了回来。

    乌森布叹息着臭骂他的愚钝,直接挑明了说:“我们根本就没得选,你能反抗兽人军队吗?”

    众人都闭上了嘴巴。

    乌森布继续说:“但如果肯恩扛住压力,实际上,都不需要赢,只要他能够带着桑顿卡亚在这场宣战当中存活下来,他就能够真正的服众,我们就能够有选择!”

    托弥欧也瞬间想明白了局势。

    他的后背发凉,冰冷的触感传遍全身。

    “天呐,这不是宣战,是在选举新王……”

0527:承诺

    红枫高地的外围营地淹没在雪花当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儿。

    部落联军的队伍正式开拔,得到奖赏的战旌已经可以决定要继续随队推进,还是说提前返回故乡去收拾残局并做好战争集结前的准备。

    艾隆穿得很隆重,看起来没有法师的儒雅,细麻编制的高领内衬格外精神。

    他骑着亚龙破开了狩堕首领的防御,雪崩成为了启动的号角,声势浩荡的铁骑队伍和巨兽装甲师开始用蹄跨敲响沉睡的大地。

    艾隆周围有很多驾驭着飞行勐兽的骑手。

    他看见了不同部落的标识,还有独特的魔法余韵,光是有所耳闻的就有十几种,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陌生的图腾闪耀在黎明的微光当中。

    数万人的军阵,浩浩荡荡。

    部落阵线会继续向前推进,仍然奋战在前端的大都是靠近南边的部落,清扫亡灵潮的战斗还没有抵达他们的家园,所以仍需等待。

    越往南方,人数会越少的。

    ……

    崖壁附近的缓坡平地挤着数万人。

    身披厚重黑色翻毛外套的肯恩平静地驱残忍暴虐的前行,雪花和诡异的山雾竟然同时出现,苍茫的白色和朦胧的黑线互相交织。

    肯恩看见了火光,才发现自己的地平线上此时被军队填满。

    首先是新挖掘出来的壕沟,铺在主干道上的荆棘铁刺,队伍最前面是彻夜未眠、表情严肃的南疆诸国指挥官,个个面容憔悴。

    弗伦冈铎的目的完全达到了。

    南疆诸国这几天怕得要死。

    肯恩甚至都能够想象到:

    南疆贵族和阔老豪商们这几天辗转反侧,常常从浅睡里尖叫着惊醒,然后让身旁的侍从一次次地去敦促军队,又叫回斥候,追问弗伦冈铎是不是杀过来了……

    是的。

    他都能想象到。

    肯恩看见紧张到极点的盾兵们在确认自己的长相,上百个探测魔法如同箭雨般穿过自己,试图在霏残忍暴虐的走过的泥泞当中挖出北境部落的斥候。

    他苏醒离开的时候,犹记得这群人还在争夺队伍的领导权。

    如今却像是手足情深的兄弟,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互相交付后背地站在一起。

    “我离开以后,氛围变得还蛮融洽。”肯恩自言自语道。

    他似乎能够听见南疆军队里面的欢呼。

    席琳娜和薇并没有跟一起回去见见几位老朋友,全知开始召唤【晨星】级别的揭惘者,似乎“梦月”现象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她嘱咐肯恩,如果梦到了奇怪的月亮,千万要试着联系她。

    “如果我到时候还没有被弗伦冈铎杀掉的话,我会的。”肯恩平静地回答道。

    席琳娜也知道,兽人战旌要留在红枫高地收拾残局。“你还有多长时间去准备这场挑战?”

    “两个月左右吧,或许更短。”

    肯恩知道这是自己最后变强的时间。“他不会等到伤势痊愈的,而且拖得再久,会影响到联盟建立的效果,也会让南疆诸国拥有足够的喘息时间。”

    席琳娜让他保重自己,托他照顾麦格,同时向伯克问好。

    岚雾空间开合,四周荡涤着明显的空间魔法,旅雾仆役会驾驶那头残忍暴虐的毫巨蛛接走席琳娜和薇,在褪去颜色的世界跨步前行。

    ……

    肯恩在距离隘口尚且还有一里的时候,就遇到了隆重的骑兵队。

    这群家伙左右警戒地护送他回去,并且随着距离不断缩短,前来迎接的人数越来越多。

    肯恩暗自苦笑,没有坦然接受,反而是默默等待着。

    【你享受着英雄凯旋般的隆重待遇,内心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你知道这不过是愚蠢的贵族将你当成了和平的象征,而这种落差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肯恩骑着霏残忍暴虐的穿过军事防线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多看了几眼。

    他能够近距离看出各个阵线之间的突破口,也看穿了南疆军队里的意见斗争、貌合神离,甚至还有些布置专门是为了抛弃同盟逃跑而准备的!

    如果弗伦冈铎真要率军打过来,结局会是注定的。

    肯恩屏退众人。

    他骑着霏残忍暴虐的回到刀斧队们占领好的高坡,奎玛和洛嘉几个等在这里,而柯林斯也带着上千个强壮的雇佣兵在酒馆门口等待。

    随着肯恩回来一起回来的,还有部落联军当中传来的消息。

    “弗伦冈铎向马哈鲁宣战啦!”

    “之前的故事分毫不差,马哈鲁有个村庄,天呐,这个人是向着帕洛图斯比的!”

    “疯子,他是疯子!”

    ……

    下面的军队炸开了锅。

    疲惫昏厥的士兵被这阵仗给惊醒,还以为是北境部落的士兵敲着盾牌杀过来了呢。

    贵族们惊慌失措,旅者和指挥官们焦头烂额,原本想要迫切巴结的拜访者全都消失了,大家从争前恐后的约见马哈鲁,变成了避而不及……

    但说来可笑的是:

    贵族们竟然开始犹豫着要不要包围肯恩,让他出面解释,或者说直接逃跑,避免弗伦冈铎清算的时候将自己波及……

    伯克和诸位学者们就呆在舆论的中间。

    他和小学徒默默退出去,互相确认眼神,复杂的心情难以用语言去形容。

    伯克推了推金边眼镜,逆着尖叫的人潮,澹澹地说:“人类的愚蠢程度其实是超乎你想象的,逻辑和价值观的崩碎,往往就在那么一瞬间。”

    “有钱有势以后,我们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吗?”学徒的声音有点疑惑。

    他出生于穷苦的家庭,对富足生活的向往支撑着他前往诺林的雄都学习。

    伯克摇摇头,说道:“我将你们带出来,就是想避免这种事情发生。”

    ……

    肯恩骑着残忍暴虐的出现在高坡的时候,忠诚的追随者和相信自己的雇佣兵已经等候于此,而跟平静的高地观众们相比……

    ……

    郫斯顿克,南疆诸国。

    金环剧场,座无虚席,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童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澹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阴险狡诈的脸,一张残忍暴虐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嵴,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阴险狡诈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残忍暴虐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作为双子死神的化身,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甚至连国王与王后都站起了身,向她投来赞许的眼神。

    但玛迦的耳中听不到任何掌声和欢呼。她感觉不到脚下的舞台,也感觉不到其他演员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一起鞠躬致谢。她的胸口被一股尖锐的疼痛绞住了。

    玛迦勉强抬起头向观众望去,只见每一张面孔,都不再是人类的样子——要么是阴险狡诈的,要么是残忍暴虐的。

    ……

    赞比第一次注意到水痕的时候,她刚刚跑赢了一场沙暴。一开始痕迹很澹,当她从沙层深处举起岩石时,只感觉到一片潮湿的凉意。随着她越来越接近古老的北境深处,一块块石头上的水痕开始变成湿漉漉的水滴,彷佛是在哭泣。赞比飞快地掠过沙漠,心中明白这些石块有很多故事要向她倾诉,但她没有时间聆听,以分辨那泪水究竟来自喜悦,或是忧伤。

    翻起的湿润土层已经变得水花淋漓,细小的河流从她踩着的岩石上汩汩而出。

    赞比终于来到了城门前,她听到岩床上奔腾的水声震耳欲聋。黎明绿洲,生命之母,在黄沙下雄健地咆孝着。

    过去的几百年里,她的部落一直跟随着季节性变化的水源而迁徙。所以,只要循着水流,就很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然而令赞比沮丧的是,如今北境深处的水源仅剩下最为古老的一处。帝国都城的残垣断壁已经是人们避之不及的悲伤之地,就好像躲避着大塞荒漠和徘回其间的猎食者。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湖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黎明绿洲重新开始流淌。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噼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0528:冤家路窄

    柯林斯呆呆地看了他很久,“呵”地抽笑两声,耸耸肩,表情消失,再没有说话的欲望。

    肯恩并没有强求的意思。

    他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把自己当成疯子,但没关系,他从来就不需要虚伪的簇拥,却愿意给那些主动相信自己的人一点点机会。

    肯恩喝了两杯酒,要了间能够避风的房间休息。

    山坡四周被雇佣兵占领了,经过一整天的发酵和等待以后,陆陆续续又有数百人选择离开,大家都认为肯恩会死在弗伦冈铎手中。

    至于那些留下来的士兵,其实也并不打算送死,只是没有其他去处。

    肯恩抵达桑顿卡亚之前会有更多人消失,至于最后能够陪他站上生死战场的人有多少……

    谁都不知道。

    肯恩并没有在酒馆停留多久。

    弗伦冈铎率领的盟军高歌勐进,令南疆诸国的军队惴惴不安,补给品被抢空,浩浩荡荡的车马开始陆陆续续踏上了南下的主干道。

    随宣战消息同时传到众人耳朵里面的,还有部落盟军对战争底线的约束。

    霍叟和弗伦刚铎代表的战旌们都表示会遵守《北境旧约》,对所有被判定为朋友的南疆人收手,只要不妨碍军队的行动,也不会遭到针对和屠杀。

    至于其中的尺度在哪儿,恐怕只能等战争爆发以后才知道了。

    过去两天的时间里,弗伦冈铎派遣自己的兽人执法官监督战利品库房,兑现了自己在战旌集会上面许下的承诺,清空掉了所有击杀狩堕得到的功勋!

    最开始是中立的冒险家去尝试,随后是佣兵,最后才是贵族和南疆的军队。

    帕洛图斯比非常重视信仰和仪式感。

    他们跟南疆的卑鄙不同,即便内心再怎么不痛快,也会遵守在古老仪式里许下的承诺。

    总之消息传出来以后……

    大家都对马哈鲁失去了信任和依赖。

    他被弗伦冈铎宣判死刑。

    南疆诸国的贵族们头也不回地跑了,几轮撤退的奔袭过去,他反而被留在后面。

    当初跟他征战冰湖狩堕首领的雇佣兵们,此时剩下的数量不到一千。

    但他们将自己在狩堕战场上得到的功勋进行了兑换,并且得益于肯恩之前的指导和磨合,那种分队合作的形式得以传承,在后面的战斗当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贵族们反应过来,想要回头去找马哈鲁的踪迹时……

    肯恩已经率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消失在了南下的古道上,折过回明不老泉,再穿过雪荧花生长的辽阔平原,踏上了【尖霊冰湾】的土地。

    着名的巨兽聚集地,让刚刚抵达的众人闻到了难以言喻的骚臭味。

    “该死的,我还以为足够冷的地方就不会臭了呢,这味道比你走过沼泽后的靴子还要殆尽。”

    柯林斯跟自己的几个熟人打趣。

    “哈哈哈哈,”奎玛很自然地加入其中。“谁说够冷就行,那在帕洛图斯比长大的人难道从小就都失去了嗅觉吗?”

    闷头闷脑的朗兹也随之符合,声音洪亮,面甲兜了半槽的雪。“我见过冻掉鼻子的!”

    瓦雷里抚摸着雄鹿的脖子,头也不抬地说:“绝对是瞎扯,鼻子冻掉不就死了么……”

    “还真不是的,你见过马西亚斯族的吗?一群从来不离开北境深处的山民,听说鼻子老长,偏偏还都热衷于打架,好多人嘴巴前面都是根拐来拐去的肉条。”

    柯林斯描述起来煞有介事,至少说明他在北境流浪的时间很长,旅行的范围也很广。

    肯恩在旅行当中始终保持安静。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全都在琢磨自己还有哪里可以增加胜算,随后余光瞟到了泛光的备注。

    【任务:幼呜(已激活)】

    肯恩展开自己脑海中勾勒出来的北境地图,发现自己的位置已经跟预估的鹿群很接近,可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看见该有的踪迹。

    他甚至开始怀疑尤荻特被流言给误导了:鹿群根本就没有南下。

    直到他们越过面前这座山丘,真正地踏上尖霊冰湾的土地,站在船桅山脉的高处向下俯瞰。

    游荡着无数巨兽的风蚀大地上,随处可见的……

    是血红。

    原本如同脉络般铺满雪原的山路古道,此时全都被鹿群和其他野兽的尸体铺满,血液染红的大地堪比席卷而过的亡灵潮。

    他看见数不清的马车在堆积的尸体中奔走,装满了骨头和毛皮,空气里弥漫的腥臭味变得真实。

    紧紧挨着彼此的贸易阵地像是发霉的菌类一样在大地上疯长,激烈的讨价还价声音,还有夹杂着钢铁敲击声的烤肉香味……

    肯恩的队伍在稍显拥挤的主干道上前行。

    有些急着跑货的脚夫会隔着老远就破口大骂,直到凑近了才发现是南疆的军队,于是纷纷又变得沉默且充满敌意起来。

    最后附近交易营地当中最大的管理员派人来驱赶了肯恩。

    奎玛和瓦雷里等人都很平静地等着,霏狼与巨鹿中间夹着一头不起眼的战马,而后面打闹议论的佣兵们此时全都变得警觉起来。

    【敌对:贸易集市的打手】

    【数量:459】

    柯林斯的耳朵能够听见最起码二十种以上的节奏,说明对面的队伍是拼凑起来的,坐骑的搭配跟久经沙场的劫掠者有的一比,全凭心情来掠夺和分配资源。

    “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可惜是花架子。”柯林斯的鄙夷不加掩饰。

    洛嘉往前单手压在战马的脖颈上,只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言之凿凿地说:

    “是枯草地的甘顿,专门经营毛皮和野兽耗材的一个家族小商会,这背后绝对有人给他撑腰,否则光是附近的黑市都要吃了它,不可能占据这么大的生意。”

    管理者并未直接出动。

    打手们鬼哭狼嚎地飞奔而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人数的差异,眨眼间就堵死了山道,开始沿着两侧进行包夹,才勐地发现数量远远不够……

    猖狂变成谨慎,收束的号角声想起。

    肯恩的军队纹丝不动,打手们感觉自己面对的是冰冷的钢铁。

    市集里的人看起来倒是都已经习惯了,这里开设的几天时间里,前来挑战和试图分赃的人数像是溪水般络绎不绝,却只能勉强分到一点点边角的生意。

    ……

    赞比勒住脚下的岩石,一个急停,险些让她踉跄摔倒。她飞快地把石头摁进沙中掩藏起来。赞比四处观察着——维考拉的那个女人说的没错,这里已经不再是只有鬼魂和沙土的遗忘废墟了。城墙外临时搭建的营地满是人群,忙碌的景象好比是洪水来临前的蚁丘。因为看不出这些人的身份,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的话最好低调一些。

    看起来北境深处各个部落的人都来了,但是赞比仔细地打量着他们,却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各有目的,他们争论着到底是该留在营地,还是进入旧城寻找庇护。有人担心,既然这座城能够升起,那也会再度沉陷,把所有呆在里面的人活埋掉。有些人则看着天边风暴那不自然的闪光,认为城墙是更好的防御,即使这些城墙已经在沙中掩埋了数个世纪。每个人都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稀里湖涂地收拾着行李,脸上挂着忧虑,偶尔抬头望望天色。赞比虽然早前就甩开了风暴,但用不了多久,沙尘就会撞上这里的城门。

    “赶快决定吧,”一个女人对她大喊,声音几乎要被搅动的绿洲和渐近的狂风盖过去。“你要进城还是留在外面,姑娘?”

    赞比转过去,看到一张北境深处人的典型脸孔,但除此之外,完全是陌生人。

    “我在找我的家人。”赞比指着自己的短衣:“他们是织匠。”

    “鹰父承诺会保护所有城里的人。”妇人说。

    “鹰父?”

    妇人看着赞比疑惑的脸,微笑着抓起了她的手。“北境深处有希望了。”

    赞比看看四周的人群。看来是真的。虽然他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入伟大都城的深处,但他们脸上的恐惧更多是来自诡异的风暴,而不是这座城市或是回归的皇帝。

    妇人继续道:“今天早上这里是有一群织匠。他们打算在城里等待风暴过去。”她指着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正推搡着涌进北境深处新生的心脏。“我们要快点儿了,他们要关门了。”

    赞比被妇人拉着挤向首都的一处城门,身后靠过来一群陌生人,他们在最后时刻放弃了硬扛风暴的想法。然而,还是有几撮人聚在他们围成圈的牲畜旁边,打算在城外捱过风暴,这是北境深处的商队常年习惯的做法。远处,风暴的外缘噼过几道古怪的闪电——北境深处的古老传统恐怕顶不住这场灾难。

    赞比和妇人被推挤着跨过了金色的门槛,意味着她们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北境深处。沉重的巨门在她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北境深处旧日的伟大荣光在她们眼前徐徐展开。人们紧挨着浑厚的城墙,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就好像他们感觉到,这些空荡的街道只属于某个人。

    “我敢说你的族人就在城里的某个角落。大多数人都会呆在城门附近,很少人能勇敢到走进城内。但愿你能找到他们吧。”妇人放开赞比的手,又笑了起来:“予你水和阴凉,姐妹。”

    “予你水和阴凉。”赞比低声回应,然后看着妇人消失在躁动的人群中。

    沉寂了千年的城市如今充满了生命的脉动气息。戴着头盔的守卫,身上披着金红色的斗篷,沉默地注视着北境深处的新来者。虽然眼下一切太平,赞比还是觉得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赞比伸出手,放在厚厚的城墙上想要安慰自己,却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从她手掌内传来了岩石的搏动——痛。一阵没来由的可怕疼痛吞没了她。成千上万的声音被镌刻在石头内。他们的生命被生生斩断,烧焦的影子深印在岩石里,弥留之际的恐惧和痛苦在她的脑海里尖叫。赞比把手抽离石墙,踉跄跌倒。她在石头里感到过振动,那是久远记忆所留下的回响,但从未有过今次的体验。这座城里曾经发生的事情让她几乎崩溃。她站起来,双眼圆睁着,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城市。巨大的厌恶从她心底升起。这不是一座重生的城市,而是沙地里凸起的一座空坟。

    “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她喘息道。

    ……

    南疆诸国,金环剧场,座无虚席。

    无数双闪光的眼睛汇成了一片海洋,全都兴奋地注视着天鹅绒织就的大幕。国王夫妇与一班臣子也坐在剧场里,焦急地等待着剧目开演。当黑色的帘幕缓缓升起时,每个人都安静下来。

    玛迦坐在后台的换衣间里,外面的观众齐齐噤声不语,等待着她的登场。玛迦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青春的荣光从她的童仁中早已消散多年,只留下一头苍灰色的长发。

    “夫人,您的戏装还没穿好呢!”剧场管理焦急地说。

    “不急。孩子,等到最后一刻。”玛迦澹然。

    “现在就是最后一刻啦。”管理举起玛迦一身行头里最后的两样东西:一张阴险狡诈的脸,一张凶狠残暴的脸。正是当年奥菲尔伦剧团留下的那套面具。

    “愿您今夜的演出如有神庇。”剧场管理恭敬地递上两副面具。

    玛迦已经准备好了。她温柔地将面具覆在脸上。一阵熟悉的寒意攀上她的背嵴,与那个夜晚毫无二致。她全身心地接纳着,一如往常。

    她拖着滑步,踩着阴险狡诈的灵优雅的步态登上了舞台。全场屏息。玛迦身子一弓,又变成了嗜好逗弄猎物的野蛮凶狠残暴的灵,吓得观众汗毛倒竖。

    她在舞台上飘忽无定,既将永久的宁静赐予痛苦挣扎的人,也会毫不留情地撕裂生者的喉咙。

    直到所有人纷纷起立,爆发出狂雷一般的掌声时,她的演出才宣告结束。

    一切都如此逼真。观众们献给玛迦的爱戴无人能及,因为只有她能够演出一场精美的死亡。

0529:岩拳·卡维达

    卡维达将手指张开又合拢,骨爆声令牢笼里面的囚犯瑟瑟发抖,狂乱的野兽啼叫和吹响的警报从平原的另外一段传过来。

    周围好几个强壮的部落领骑都抬起了头。

    大家都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有人穿过甘顿的防守,需要岩拳部落出面来平息纷争。

    卡维达根本就没有把逼近的敌人放在眼里。

    这座她刚刚占领的平原日进斗金,每天都有数百头成年的野兽被宰杀,最新鲜的肉块、骨头、毛皮和其他耗材,能够跟各个部落换取到足够充足的备战物资。

    原本她想要包抄一支亡灵潮,却意外闯进了尖霊冰湾。

    “真是片发财的好地方,你们说是吧?”

    在狩堕肆虐,部落联军是突破组的当下,她占领了最好的迁徙平原,并且不打算向更多人分享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宝地。

    至于为什么是打下来,那就要说到卡维达的“姐姐”,同样继承了岩化魔法的“巴尼”。

    两姊妹侍奉相同的旧神,出生于河岸的两端,各自引导部落子民获得了生存发展的空间,战绩都格外显赫,最令人惊叹的是,两个人竟然都是神启战旌。

    卡维达将拳头砸进了坚硬的铁笼里面。

    “我问话,就要回答。”

    能够困住巨兽的钢铁竟然出现了一个爆炸状的洞,而里面的几个南疆商贩吓得差点窒息,而他们用来报名的高价赏金犯全都躺在了旁边任由狼狗啃食。

    “是……是是,您说的对……”

    “可是啊,”

    卡维达又转过来,纯铜的头饰在她脑袋上轻盈得像一朵飘絮。

    “你们不该踩着我的底线做生意,如果我放过你,接下来谁都敢用次品糊弄我,并且试图从我管控底盘上运走不该属于你们的违禁品……”

    她伸手拍拍掉落在自己兽皮轻甲上的泥土,然后站起来。

    卡维达的身材比绝大部分成年重斧手都要强壮,能够撑起最大码的靴子和最高磅数的铁甲,冰冷的表情似乎早就以往笑容。

    她抓起撕扯好的炖肉塞进嘴里,享受着南疆运过来的高档香料。

    远处的兽蹄声更加清晰了,所以能够留给她处理的时间并不多,一边咒骂着操蛋的命运,一边转过去继续收拾俘虏。

    卡维达没有理会笼子里十来人的祈求和哭泣。

    规矩是需要捍卫的。

    她在北境深处的时候就会在崖壁上宣誓自己的权威,让过往的其他种族都明白是谁说了算,而现在她也要在尖霊冰湾这样做。

    “准摆好了吗?”卡维达问。

    “如您所愿,战旌。”

    她忠诚的领骑早就准备好了用兽骨临时磨出来的钉子,从粗细规模来看,最起码也是猛犸,而这根钉子的另外一段连接在囚笼上面。

    卡维达瞥见远处奔来求救的猎手,心理变得更加烦躁,双手扛起比自己大几倍的骨钉砸在地上,跳起来仅仅用两拳就将这东西嵌得跟地面一样平整。

    气浪将雪花溅到了南疆奴隶贩子的脸上。

    这群人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倒卖那些无家可归的娃娃,但为时已晚,铁笼子被打下悬崖,在天旋地转的翻滚和碰撞以后,吊在了千米深的裂缝边缘。

    雪峰南面所有路过的货马都能够看见他们的小小影子,直到食肉的铁钩鹫发现,或者饥饿的晶天使开始在周围盘旋……

    卡维达朝着悬崖下面吐了口痰,拎起崭新的鹿皮外套向外走去。

    那个狂奔报信的家伙此时在终于出现在她面前,喘得像条猎狗:“集……市外面来了波……南疆人雇佣兵的队伍,马……哈鲁……带队……”

    卡维达攥着他的铠甲提到面前:“重复,谁在外面?”

    猎手胸前的钢材明显出现了凹陷,野货的质量跟岩拳部落的炉膛产品完全不能比,所以那个被拎起来的家伙疼得龇牙咧嘴。

    他知道卡维达的耐心不足,所以强忍着重复了访客的名字。“马,马……哈……鲁。”

    巨兽俯下身子发出咆哮,卡维达也将报信人丢下,把自己那碗最珍贵的肉赏赐给了他,随后便气势汹汹地离开了坡地。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肯恩。

    卡维达打心底讨厌那张脸!

    不止是南疆人的长相,还有那股子目中无人的狂傲……

    她骑着强壮的灰鬓短跑兽前进,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有一伙人从拥挤的集市里面穿插进了自己的队伍,并且还跟自己的领骑相互较劲。

    卡维达不需要转头去看便知道是哪个蠢货,毕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嚣张的逼近自己的猎队。

    “你为什么要出现,巴尼?”她问。

    “我来阻止你继续犯蠢,狗东西,我早就说过把市场交给我管理!”

    “管理?老子让了你四层的霜猛犸生意,现在竟然还要跟我抢那支迁徙中的鹿群?”卡维达斥责竞争对手的贪婪,并且直接在奔驰途中互相咒骂,甚至爆发了肢体冲突。

    “我说的是那个战旌,你知道他的脑袋已经被弗伦冈铎预定啦,别惹事,对联盟不好!”

    名叫巴尼的女战旌同样强壮得可怕,双臂从肩膀部位以下都暴露在空气中,图腾纹身覆盖了大部分的皮肤,就连手指都不例外。

    卡维达突然抽出钢条,对准巴尼的琅角兽抽了一记,然后飚着脏话借此反超。

    她在巴尼的回敬语中昂首回头,还不忘嘲讽:“吃我的土吧,蠢蛋,战争还没打响,联盟都没有建立起来,我就算提前宰掉那小子,都是他自己活该!”

    “卡维达,我迟早要……拔了……你的皮……”

    巴尼的声音渐渐遥远,但并未完全退出追逐,凌乱蹄子声在红白棕混杂的背景里释放。

    ……

    柯林斯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大地传来的震动幅度并不简单,蹄声虽然凌乱但是铿锵有力,没有虚张声势的呐喊,队列行进的节奏也非常不赖,说明来的这波人并不简单。

    柯林斯想要提醒肯恩,却发现他已经抬起头做好了准备。

    集市中的商贩和数量庞大的劳工全都变得紧张,证明两姐妹的管理是非常有效的,只有震慑住油嘴滑舌的家伙,交易的起来才足够令人放心。

    “瞧瞧是谁,嗯哼,大英雄,我是真想跟你聊聊。”

    卡维达开始活动自己的手腕,随后咬着发出低声的咒骂,因为巴尼也感到此地,用羊毛捆扎的好的发辫比野猪的肠子还恶心。

    没想到在战旌集会刚刚结束的时间段里,还会有这么多神启战旌聚集。

    卡维达挥挥手让自己的领骑滚到一边去。

    她铁了心要跟肯恩打一架,证明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这个虚伪的男人不过是在霍叟和弗伦冈铎的庇佑下得到了一点不属于他的荣誉!

    没想到的是……

    卡维达忽视自己的宿敌,主动向他发起决斗邀约,却遭到了拒绝。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你打架?”肯恩骑在毫不起眼的冬马上问出这样的问题。

    卡维亚的眼睛瞬间都瞪圆了。

    她特别讨厌有男人敢当众顶撞自己。

    如果是在自己统领的底盘,不管他是哪个野蛮人部落的首领还是村庄推举出来的勇士,统统都会被自己的拳头好好教导,再关进悬崖边的囚笼里面反省。

    朗兹在野猪背上稍稍侧过头,对准旁边的柯林斯。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的泼妇,讲真的,这种粗脖子大块头的女人从未在库伦博纳出现过。”

    巨裔突然意识到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于是碰了碰回到霏狼背上的奎玛。

    他看见奎玛眯起眼睛盯了片刻,疑惑地问道:“我没看错的话,她嘴巴和领口附近,是不是没有吃完的某种肉糜?天呐,真够粗犷的。”

    “呵,呵呵。”

    柯林斯压着肩膀忍耐了好久。

    朗兹和奎玛都忍不住去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而阅历更丰富点的洛嘉也在观察卡维达。

    柯林斯酝酿了很久,才朝着旁边的朗兹轻声说:“卡维达在荒原上面有过的情人,比你脑袋上留下的头发都多……”

    “不会吧?”

    “真的假的!”

    旁听的奎玛和洛嘉同时瞪大了眼睛。

    柯林斯知道这种传闻看似毫无道理,但他当初随着一支探宝队伍深入北境的时候,确实见到了传闻中那肆意张杨的画面。

    也是从那以后,他开始约束自己的委托范围,拒绝朝着卡维达、巴尼两姐妹的领地走。

    “你们或许无法理解,但她的情人并非都是心甘情愿的,至于主动的那些嘛,嗯,人与人之间的观念和爱好嘛……总是……有差异的。”

    柯林斯形容得尽量委婉,并且将自己同伴的亲身经历转述给旁人听,最后摊开手掌耸耸肩说道:

    “嗯,你知道的,就是这样。”

    奎玛和洛嘉都张着嘴巴,半天都合不拢,甚至想要翻下坐骑去找积雪洗耳朵。

    ……

    卡维达已经被肯恩弄得暴跳如雷,眼角抽搐,甚至想要直接发起进攻。

    虽然肯恩率领这支佣兵队伍看起来装备还挺不错的样子,但卡维达已经开始在尖霊冰湾收拢自己带到红枫高地的队伍,足足有好几千的精兵悍将,此时就驻扎在后面的平原当中!

    “你想要跟我打架,就得拿出赌注来,毕竟黑市拳馆都有彩头,我不想浪费体力。”

    肯恩等到对方即将失控,才提出自己真正想要提及的东西。

    卡维达也喜欢那种野性的运动,笑着伸出手说:“我要你旁边的那头狼,还有你后面这把斧头,这样晚饭的食材和加工用的刀子就全都齐啦。”

    咒骂声在奎玛心底响起。

    朗兹悄默默地压着野猪往后退了几步。

    肯恩见过很多狂妄的家伙,于是也懂得拿捏这种心理,索性说道:“如果我赢,尖霊冰湾所有的鹿群全都归我处理,谁都不许插手去碰。”

    卡维达暴躁地活动肌肉。

    “好。”

    她现在就要让这张脸见血。

    恐惧像是涟漪般在观众中扩散开来,两股强大的力量开始拉扯碰撞,甚至才刚刚互相接触,就传出令人窒息的可怕风浪。

    【敌对:岩拳·卡维达】

    女战旌的拳头在挥动的过程中凝聚出石头的轮廓,坚硬的程度随时间递增,可怕的重量和难以估计的密度恶狠狠地砸向敌人。

    肯恩骑着冬马,在短短的接触过后就感觉到了压力。

    岩拳部落的坐骑大都是强壮且耐受力更强的猛兽,而自己的普通战马也就是个冒险家的配置,仅仅只是用战斧去抵挡拳头,就对坐骑的关节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卡维达是神启战旌。

    如果双方动用战旌之证的话,恐怕造成的消耗会很庞大,从而影响到后续的进度……

    肯恩用斧头逼近卡维达,随后拉扯着将她拽翻在地,两个人都抛弃掉原本的骑行交锋,转变成更加纯粹的近身搏斗。

    他的计划是速战速决,而依仗的,是融合了狩堕本源的以后的魔力。

    肯恩跨入魔法技能的门槛是冬母给予的。

    最开始是一片小小的霜花,能够使用的不过也就是晨昏附带的技能,距离不够长,位移后的力量增幅程度也不够可观。

    随着旅程继续……

    魔法积累的越来越多,霜花变得充盈,晶瓣愈发明显。

    狩堕本源的融合将沉淀已久的魔力提纯并且扩增,来自远古时代的气息,奥苏亚大陆最纯粹的原始力量将这种局面彻底改变。

    肯恩心底的霜花已经完全消失了,变成了内心世界永远不会停歇的落雪。

    他向侧面闪开,躲掉了擦着下颚而过的可怕捶打,随后猛地提起膝盖,将卡维达向后方逼退,强行争抢出几步的空隙。

    卡维达并没有被突然的暴击所伤,但她真正感受到了压力。

    岩拳部落的能力施展开,两个拳头的硬度再度提升,甚至变成了比钢铁还深的黑色,她用尽自己的力量自下而上地破风抬升……

    肯恩的战斧在双手间游离,攥紧下压,如同雷霆迫降!

    随后可怕的冰浪从卡维达的双肩冲出,像是瀑布般奔腾不息,轰然砸向地面以后朝着四面八方不同的位置生长出粗壮的冰锥。

    甚至掀翻了远处的摊位,将那些陈放在兜布上的货物全部刺穿后冻在空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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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514/ 第一时间欣赏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 作者:檀木有纹所写的《奥苏亚的战旌》为转载作品,奥苏亚的战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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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苏亚的战旌介绍:
我在北境荒原苏醒,这里是剑与魔法的奥苏亚大陆。
我以村庄为起点,幻想着自己能安于世外,但历史和命运总推着我前行。
【任务】【武器】【人物】
这些备注到底源自哪里?
薄雾中庞大的竖瞳,城池间马蹄沾血。
血脉和种族繁杂,心思各异的祷声得不到旧神回应。
谁隐去历史,谁崇拜死亡?
谁奋起反抗,谁安于命运!
我叫肯恩·布维尔,【追随者】者们称呼我为战旌,领主,北境之王,奥苏亚晨星……
这是属于我的故事,也是血泪构筑出的史诗。
书友群:643132414奥苏亚的战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奥苏亚的战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奥苏亚的战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