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0:繁荣起点
肯恩是濛宣誓效忠的战旌。
霏狼王是这支氏族的领导者。
他俩的身份满足见证者的条件,同时,也确保了这场仪式的神圣与严肃。
狼嚎揭开了战斗的序幕。
祛除狩堕的痛苦让濛和洳狼都血液沸腾,他们转瞬就撕打在一起,利爪和钢铁的碰撞声震撼着一旁围观的士兵。
众人保持静默,心底惊叹连连。
濛在成为黑菈之前,是冬犄格部落的领矛手。
他的经验和力量足以应对一场艰难的狩猎。
他先起势对拼,再有节奏地拉扯,最后互相欺压,试探对方的底线。
濛用战刀抵挡利爪。
洳狼的力量令他的胳膊猛地钝痛了一下。
肯恩旁观战局,他的感觉是对的:野兽坐骑都需要一个驯服认可的过程,就像当初在校场上做的那样。
狼骑手要展示出足够的能力,再通过勇气的考验,双方才能变得亲密起来,成为最重要的伙伴。
【北境的狼更高大,更骄傲,洳狼残留的狩堕被转变成野性,它会随着战斗变得更加凶悍。】
“看仔细点。”
肯恩抱着胳膊,朝身后的众人说道。
士兵们挺直腰背,继续沉浸在激烈的对抗之中。
“它更厉害,也更难低头,对么?”
肯恩感慨地问道,霏狼王的肺部传来轰鸣,算是承认这句话,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他俩战斗过的痕迹可能都还没有完全消失。
濛的劈砍已经用尽全力。
他头脑昏涨,没有觉察到这是一场仪式,他爆发出凶狠的低吼,用战刀的骨柄抵住冲击,像野兽那样欺身翻滚,刃口毫不迟疑地划开了血肉。
洳狼留在原地,龇牙咧嘴,一爪子刨开沾血的土地。
濛刚完成一记狠辣的进攻,正起身准备观察情况,黑影却已经杀至眼前,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他胸前的的骨甲就散成了条块状……
人和狼鲜血交叠,但谁都没有畏惧。
战刀自下而上地袭来,利爪对准头颅挥下,观众们紧闭双眼,但两败俱伤的场景没有出现。
众人看过去……
肯恩把【晨昏】架在肩膀,拿斧面当角盾,从洳狼肋下将其顶开。
他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濛的手腕,像捏住一条垂头丧气的苍厝蛇,轻轻推出去,就把战刀给甩飞了。
“已经足够了。”
肯恩在事态发展为死斗之前出手制止。
濛喘息着,眼皮抽搐,还没有完全缓过神,他看向前方——洳狼从雪地上站起来,伤口正在愈合。
它甩了甩脑袋,毛发蓬松,威风凛凛的样子。
“这头狼是我的,无论生死,它都该是我的!”
那一瞬间,肯恩看出濛的坚定,回过头,也瞥见了洳狼的眼中流露出热切。
野兽轻吼着缓缓走向眼前的战士。
肯恩招手叫来士兵,接过并打开一个方盒,里面仅剩最后一枚骨哨,显得有些空旷。
“信任你的同伴,就像信任你自己的刀。”
他说道。
濛表情虔诚地比了个简礼,伸出双手接过骨哨,将其挂在脖颈上,曾经,他在部落里也是有坐骑的,但那头哈努虫死在一场雪夜的突袭之中。
他的手在颤抖,跪坐好,把额头抵在狼头上。
“我请求你的力量,让旧神开眼,让仇敌死亡,如果我在战争中死去,你就重获自由了。”
濛呢喃着北境古训。
突然,洳狼感觉到了他的痛苦,愤怒——对袭击村庄的漆冰使徒,对自己的弱小。
它用带有浅刺的舌头舔掉濛脖颈处的血,尖牙紧贴着动脉过去,却没有感觉到任何颤抖。
仪式简短,却比任何狼骑手做过的都要神圣。
肯恩让濛去车架上休息,洳狼就贴着车辕行走,它异变以后不仅更强大,也更加通晓人性,兽形之下,是个独立且坚韧的灵魂。
当队伍进入村庄大门的时候,濛已经彻底睡着了。
【任务:繁荣起点】
【进度:已完成】
肯恩此时才有空提起这项早已完成的任务。
晨曦照亮了层层堆叠的木料,围墙的底座和区块已经划分完成。
他可以看见有居民在废弃的冬屋上扯兽皮,烹煮食物的炊烟在后方浮动蔓延,那是琼和村妇们在操持午餐,冰眼和狩猎带来了足够的食物。
居民数量暴涨,很多生活用品要重新制作。
远处,有人在用阿瑟做好的模具压制容器,虻医改进了陶土配方,而伯克绘制了一套精美的花纹,最终做出来的成品相当惊艳。
“北境的土质很特殊,捧着都觉得肃杀冰冷。”
肯恩捏起一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这东西能够批量生产,工艺和材料要求不高,如果销往南疆诸国的话,应该能小小赚上一笔。
钱不重要,借此了解商道才是关键。
【任务:耕作者】
【进度:已完成】
托络比是最早加入桑顿卡亚的流民。
他的太太耶茨·席维怀有身孕,不方便参与村庄的建设,所以托络比干活相当卖力,算是连带着自己太太的那一份努力。
“翻土的工程基本结束了。”
汇报的士兵如是说道。
他穿了件无领的内衬,浑身泥泞地站在坡地上。
肯恩离开之前,就在桑顿卡亚的侧面划出了耕地的位置,面积相当大,跟原来的浆果地连接在一起,规模完全能够满足目前的需求。
“当然啦,食物还需要等待。”
托络比擦掉汗水。
他黝黑的脸庞上洋溢着自豪与幸福,指向远处刚刚架设好的【水车】说道:
“您带回来的种子已经播种过了,沉降石就埋在灌溉源头,如果以后有魔物的血液或者残渣,都可以扔进池子里,它们会被转化成养分,促进庄稼的生长,让我们尽早吃上粮食。”
【特长:庄稼地】
【效果:收成增幅12%】
托络比的家族世代都在帕洛图斯比的荒原上研究耕作,他的天赋被点亮,由他照料的作物全都长势良好。
协助开垦的战士正在倾倒路途中收集的兽血。
腥臭的粘稠液体中还有部分魔物的残渣,储水池顷刻间便被染成了殷红色。
【设施:沉降石】
【效果:当前作物生长时间缩短25%】
肯恩扫过成片的田埂,呼吸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产量:+4970食物/月】
“我将桑顿卡亚的土地交由你经管,拜托了,你养活的人越多,我们面对的战争就越少。”
肯恩深深地看向托络比。
北境的每一份资源都伴随着掠夺和守护,想要抗住挑战,将村庄发展起来,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后勤保障。
托络比吞了口口水,感觉到了战旌交付的任务有多么沉重。
0091:捕鱼者
耕地提供的食物需要等待。
桑顿卡亚目前的食物来源主要依赖【冰眼】提供的鱼获,还有队伍外出进行采集和狩猎。
【桑顿卡亚部落(已占领)】
【繁荣程度:D】
【居民数量:254】
【部队数量:93】
部落现在有士兵,如果再遇见【盗匪】或者【劫掠者】,完全可以爆发一场小规模的战斗。
“他们来,他们留下,他们贡献资源。”
肯恩表达了自己态度。
全新的桑顿卡亚不再抗拒战争,校场上每天都有训练的士兵,侦查的斥候如果发现敌人据点,会收集好情报,回来制定围剿方案。
采集浆果的村民不用再提心吊胆。
猎队探索的区域也变得更广,野兽魔物开始活跃,村庄的晾肉架上每天都有会增加新鲜的肉块。
路过的流民可能会闻到风中传来的食物气味,还有冬松燃烧后的焦香,若有若无,却能勾起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居民增加:1人/天】
肯恩安排的哨兵,每天都能接到前来投靠的流民。
【声望:790】
他从克厄到杜瓦的远行,算是闯出了点名堂。
等桑顿卡亚彻底发展之后,声望会起作用,会有更多的人顺着商道和传闻寻找过来。
人口意味着劳动力,意味着繁荣的基石。
北境的战争季节已经到来,今年只是因为【红枫高地】的休战,而稍微显得和平一些。
部落的冲突不会消失。
盗匪和漆冰使徒的步伐也不会停止。
“我们没有时间去浪费。”
肯恩正在前往【冰眼】的路上,他说话的同时,战靴踩碎了一块冰渣。
“桑顿卡亚需要你们每个人的付出。”
捕鱼者顶着寒风点头。
他的胡须上缀满了白点,身后还有十来个居民,每个人拖着一架雪橇,上面是新织出来的渔网,以及其它杂物。
“能为村庄出力,荣幸至极。”
捕鱼者说道。
“我的童年几乎都泡在冰面下,草杆和梓鱼泡是最熟悉的东西,毫不谦虚地说,距离冰眼关闭,应该还有个把月,我能让大家吃遍北境最常见的鱼种。”
他说的话顺着飘荡的白烟传到后方众人的耳朵里。
大家听到以后纷纷点头,会心地笑出来,确切地讲,他们享受的是这种充满干劲的氛围。
肯恩心情愉悦了不少。
他瞄了一眼天空,判断着时间,还有赶往目的地的距离。
寒风里,谁都无法安心思考。
队伍麻木地前行,没多久就看见了几根冰柱的轮廓。
留守的人正在接近。
他们身穿厚重的衣物,手里握着提灯和尖杖,大家先向战旌行了礼,才一起来到冰眼旁边。
肯恩扶住铁索,寒冷的触感穿透了【庇古的行刑手套】。
他感觉到了微弱的魔力在涌动。
“它似乎比之前更活跃了。”
“额,您指什么?最近的鱼倒是挺肥美的。”
村民有些懵。
肯恩摆摆手,提醒众人注意安全,并没有过多解释。
冰眼的窟窿依旧漆黑如渊,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和朔风不同,是一种直接穿透躯体,由内而外的冷。
捕鱼者走上前来。
他脱去厚袄,露出轻便的甲胄,然后在皮肤上涂抹秘术熬煮出的油。
肯恩沾取了一部分放在手背上擦拭,很快便感觉到了热量,身处冰面之上,竟然还隐隐发烫。
【捕鱼者是北境传承已久的职业,他们不是单纯的渔夫,而是一群掌握了鱼油秘术的巫术师。】
肯恩好奇地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他看见对方正在祈祷,抬手在纹身上来回轻点,那些线条之下的皮肤紧密且突出,像流线状的鳞片。
“我在兽帆船上长大,每次出海或者捕鱼之前,都要有人试水。”
捕鱼者目光严肃,看向水面上刚刚凝结起来的薄冰。
“这个洞跟我所见过的都不一样,我能听见它的叹息,就从脚底这片深洋之下传来,我要去看看,塞撒会保佑我平安归来。”
言罢,他咬住两颗梓鱼泡,纵身跃了出去。
肯恩尚在思考要不要阻止,就看见对方精准地从避开尖锥,没入了漆黑的水流之中。
“天呐。”
村民惊呼着包围过来。
肯恩神情专注,展开灰色视界,企图在岸上寻找手下的踪迹。
“战旌,别担心,北境捕鱼者是不会被淹死的。”
队伍里有熟悉的人出声。
他来自北面的一处海港,知道这种职业的厉害之处。
肯恩点了点头。
他除了浅层的游鱼,看不见任何东西,似乎有无形的帷幔飘在海里,把所有外界的探查都掩盖住了。
时间不长,却格外煎熬。
“喝,噗。”
一个扎着发辫的头颅浮出来。
捕鱼者没碰网,而是从甲胄里掏出尖凿,沿着冰壁爬了上来。
“战旌,让您担心了。”
他先是致歉,随后从尾袋里摸出一只生猛的巨虾,将其丢回了窟窿里面,并且虔诚地说道:“塞撒在上,以灵换我性命。”
海底的宝藏无穷无尽,越是信仰坚定的人,越能在漆黑的洋流里寻找到神明的启示。
“给您看看礼物。”
捕鱼者拽出一根绳子,将【冰眼】下方的一个箱子给提了上来。
它被海水泡透了,即便是珍贵的黑须木也已经腐朽不堪,几块奇怪的海藻附着在上面。
【探索·冰眼】
【捕鱼者能够进入冰眼进行探索,他们会及时地调整渔网方向,增加产量,有时候也会遇到海洋的馈赠。】
“偶尔会遇见宝藏,但绝大部分是垃圾。”
他耸了耸肩膀。
“平安归来就好,这种活动还是太过危险了,不要让其它人随便尝试。”
肯恩嘱咐道。
他将冰眼的管理正式交付给了捕鱼者,随后和士兵们撬开铁箍……
大家都很兴奋,有种在山口酒馆里赌钱的感觉。
【镶嵌宝石的腰扣】
【损坏的兽齿项链】
“还不赖,商贩会花大价钱收购的,北境有很多宝藏会通过海面卖往南疆诸国,如果遇到危险把船给毁了,东西就会沉入海底,被塞撒送给我们。”
0092:漆黑的国度
捕鱼者开始穿厚袄。
他是黑菈中最先接触部落管理的人,冰眼远离村庄,不用频繁与人接触,算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壮汉们握紧绞盘,伴随着振奋人心的号子,石柱上的锁链开始咔咔作响。
捕鱼者用涂料标出调整的幅度。
他记得划过皮肤的水流,也看见了鱼群行动的方向,只要按照经验去调整渔网,就能把收获翻个倍。
“您很厉害,我们刚才都在说,终于有懂行的专家能常驻在此了。”
放网的村民由衷赞叹道。
“我从孩童时期起就在冰洞附近玩耍,我见过开码头之前的冻港,套着蹄铁的笪坷拉动粗绳,把海浪一样绵长的巨网给拖上来……”
捕鱼者说着,吸引了周围劳工的注意力。
他们的娱乐方式相当匮乏,平时除了干活,就只能缩在【冰屋】里面守着提灯,等消耗完了话题,大家就只剩下沉默。
“别着急,往后的日子里,我能教你们使用鱼油,这会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忙碌的壮汉们都欢呼起来。
肯恩把玩了一会儿从冰面捞出来的宝藏,就把它们丢在了雪橇上。
他侧头看向捕鱼者,眼中露出思考。
风停了,寒冷被屏退。
他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汇聚成河的经验值照亮四周,前方空地上人影绰绰,宣誓效忠的士兵们都有各自的虚影。
片刻后,肯恩找到了捕鱼者的位置。
“如果他的这身本事算一种技能,我是否也能掌握它?”
他刚一冒出这个念头,就驱使着备注的力量将其展开——虚影被锁定,它的周身泛起了微光。
“对,果然能行。”
【技能:洋之息】
【描述:能在危险的冰面下滞留,发现藏于其中的宝藏。】
肯恩想象着去获取这份力量,精神却很难集中起来,在耗费了巨量的经验值以后,才成功将其掌握。
“看来学习是需要代价的,没必要的话,还是别浪费资源了。”
他催动经验值去提升【洋之息】,但恐怖的消耗,让他很快就停止了动作。
……
捕鱼者正在重做绳结,听见耳边传来冰渣碎裂的声音,于是转声看去——肯恩突然踏进了石柱围成的圈内。
他踢开战靴,卷起裤腿,在裸露的皮肤上涂抹秘术熬制出的油。
“战旌,您该不会是想……”
捕鱼者木讷地摇了摇头。“即便是您,这种尝试也太危险了。”
“我只是看看。”
肯恩脸上看不出逞能。
他面容严肃,赤脚在覆盖白霜的冰面上绕行,扫视着薄冰和水流,寻找适合跃入的地方。
捕鱼者的话无法劝动他。
居民们都停下动作。
他们对战旌的印象一直都是沉稳且可靠,但只有最早的追随者奎玛才知道,战旌的血液里,流淌着狂野和勇气。
“我理解您的冒险精神,或许,我先花上一周教您最基础的呼吸方式。”
捕鱼者松掉绳结,快步走上前,举起双臂叫喊道:“冰面下危机四伏,塞撒绝不会纵容莽夫,除非您……”
他刚一开口,发现肯恩抬头看了眼自己,对方露出自信的笑容。
“除非我也会。”
肯恩说完以后猛地跃起,冰眼灌上来的风把内衬卷起,露出了结实且匀称的肌肉。
他伸手把梓鱼泡捂在嘴边,感受了一会儿滞空的微妙体验。
密集的脚步声,失声的尖叫,全部都被抛之脑后。
噗,咕噜噜——
肯恩全身都扎进漆黑的海水里,穿过冰面的时候有些阻碍,但冰冷和明显的阻力瞬间就把自己包裹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因为温差抽痛了一下。
海水像行刑官的手掌,从某个方向不停地推搡他,像是在催促着他飘进深处。
【技能:洋之息】
肯恩回头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蓝色的圆圈,那是冰眼入口,旁边是张牙舞爪的巨网,像是恶灵被吹动的斗篷。
他从没想过,渔网在海底是这种骇人的模样。
周围确实伸手不见五指。
最初的紧张让鱼泡里的空气消耗迅速。
它取自某种魔物的器官,能滤出水流中的空气,吸进嘴里有种微苦的腥味。
肯恩调整好状态,鼓足勇气继续向海洋深处游动。
现在完全没有光亮了,水压和黑影疯狂上涌,有好几次,他差点被渔网的末端纠缠,又险些被冰块撞晕,脑子绷得紧紧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彻底葬在水里。
“你在哪儿?”
肯恩一边下潜,一边环顾四周。
他之所以拼命地深入黑暗,是因为从刚才开始,就有感受到下方有东西在呼唤自己。
“也许我是疯了。”
肯恩感觉自己中了陷阱,他像是被诱饵勾引的猎物,傻乎乎地扎进来,退路离自己越来越远,却依旧盲目地去相信幻想。
他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展开了灰色视界,又调用了战旌之力。
右臂涌出一股强悍的力量,并且向身体的其它部分流动,火焰没有燃烧起来,却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爆炸,将身侧清空,暴露出足够的视野来。
周围浮动的微生物像是云层一样厚重,原本漆黑的海水,顷刻间变得厚重粘稠,灰蒙蒙的,还有颜色更重的黑影从旁边闪掠过去。
肯恩游到一根巨型的海草旁边。
他凑进去才发现这是一块残破的兽皮帆,不知道被海底的什么东西缠住,而它的另一端栓着一个布包,像是被人绑上去的。
肯恩抽出短匕首,费劲地将其划断,然后捧着和自己脑袋一样大的布包向上浮。
“我真是个蠢货。”
他在心底默默咒骂了自己,把东西套在腰扣上,直接手脚并用地向上扑腾,动作狼狈至极。
【你越界了,快跑,有东西正在搜寻你的踪迹。】
无数海蛇像是闻着味道,从四面八方涌向肯恩施展了战旌之证的位置。
它们只是普通的海洋生物,紧接着,一条巨大的黑色帷幔从底部“抹”了过去,在绕行了好几圈以后,似乎把注意力朝向了上方。
传说生物会被【旧神伟力】所吸引。
它们分布在世界各地,曼底能从山谷里破土而出,那谁又能保证,不会有奇怪的东西,从漆黑的冰面之下钻出来呢?
0093:塞撒的礼物
肯恩心跳加速。
头顶的冰盖厚薄不匀,像淡蓝色的棺椁,把自己封死在漆黑冰冷、令人窒息的水流之中。
一股如有实质的视线扫上来。
肯恩瞬间感觉肌肉发紧,有巨物在搅动脚底的水流,他咬破鱼泡,借助腥呛的味道使脑袋变得清醒,但还是被水流推出一箭的距离。
漆黑粘滑的东西不断撞过来。
“唔……”
肯恩被一条矛鳍划开了内衬,鲜血像烟雾般融入海水之中。
【深海里的传说生物正在苏醒,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抬起头确认方向,依然能看见张牙舞爪的巨网,密密麻麻的鱼群点缀在上面。
它们费力挣扎,引起不小的动静。
此时,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一块漆黑的轮廓突然掠过渔网,紧贴着冰层游动,体型足以称得上是座小山,冻港里最庞大的兽帆巨船都得在这玩意儿面前退让。
黑影看起来移动缓慢,能够遮住透过冰面的蓝色微光,像一块移动的乌云,或者说……
它便是穹顶本身。
肯恩不敢乱动,挥动胳膊,假装自己只是一片浮游生物,然后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黑影没入深处。
“咳。”
他不再等待,竭力冲向早就盯好的方向。
【残破的梓鱼泡】再难过滤空气。
肯恩每次抽吸,都会往肚子里灌进涩口难咽的海水,肺和胃同时传来痛感。
肯恩竭力冲向【冰眼】。
海里的难熬之处在于,即便是近在眼前的目标,你也得花费在陆地上数倍的力气去抵达。
冰水会糊住你的眼睛,失温和恐惧如影随形。
片刻后,肯恩抓到网格边缘,一尾鱼被挤了出去。
它逃出生天,兴奋得差点甩了他几个嘴巴子。
【传闻:以灵换命】
【帕洛图斯比的海洋归塞撒掌管,冰面之下,都是祂的属地,任何踏入其中的人,都要放走一个生灵,以此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
肯恩感觉缠绕在身上的“凝重”消失了,他攀附渔网,借力拔高位置,在泅溺的边缘,突然被光亮给晃了眼……
他闭紧双目,破开薄冰,猛地呼入一口干净清爽的空气。
“嗬~呼,噗噗。”
肯恩喘息连连,浑身轻松地看了眼阳光,踩水游到岸边,借助捕鱼者抛下来的锥子爬上冰壁。
【你的臣民们俯在冰眼旁等待,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你给拽了上去。】
紧张的众人凑上来。
他们端来药物,掀开战旌染血的内衬,却没有找到伤口。
肯恩笑着摆手说道:“我没事,把网收起来吧。”
战旌的命令已经下达,劳工们推倒计时用的绒杆,开始竭力转动绞盘,振奋人心的呼号声再次响起。
“您有没有抓到东西,哪怕是个苗子也行。”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肯恩回头,看见捕鱼者忧心忡忡的样子,随后便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以灵换命】的事情。
“应该算是吧。”
他说了自己在水下的遭遇,并且说自己曾触碰掉了网兜上的一尾鱼。
“嗨呀,我把东西落下了!”
肯恩突然懊恼地呼喊起来,他被撞飞以后,就只想着逃命,结果这下什么收获都没有了,单纯玩命体验了一把刺激。
此时,收网的壮汉们也大声吼道:“有东西浮上来了。”
肯恩和捕鱼者走过去,看见一个布包在【冰眼】的缺口处跌跌撞撞。
他突然又感觉到了某种注视,脊背发凉的同时,眼前也浮现出提示。
【你通过了塞撒对你的考验,旧神从不食言,这份礼物你得收下。】
果然,有东西在诱惑自己潜入深海。
“所以说啊,事情都是有预谋的,这不能怪我莽撞。”
肯恩没头没脑地自嘲了一句,拔出短刀,将布料给划开。
0094:潮涌结晶
尖刀小心翼翼地挑开腐烂的布匹。
绳结因为浸泡了过久的海水,已经附着上一层滑腻的藻类生物。
“哦天,我刚才还咬过它。”
肯恩看见上面的齿印,胃里泛起一阵恶寒。
【材料:潮涌结晶】
【品质:珍品】
【用海水温养一块遗迹石是相当危险的行为,原主葬身于风暴之中,只留下了它。】
“塞撒在上,慷慨的旧神啊!”
捕鱼者念起祷词。
他们的职业会用秘术熬煮鱼油,由部落巫祭世代传承,自然也会收集和学习很多魔法知识。
布包是用特殊材料缝制的。
从这么久都没彻底腐烂,也能看得出原主人对它投入的心血。
“兽帆巨船上,经常会载一些南疆来的秘术师,他们或穷酸刻薄,或华贵优雅,这群人喜欢去浪头最高的航线上,用‘器皿’收集风暴的余威以及旋涡旁的激流。”
捕鱼者讲起奥苏亚大陆上常见的仪式。
凡人除了血脉传承以外,想获得超越寻常的力量,就得通过各式各样的手段。
肯恩皱起眉,把淡黄色的晶体捻在手中。
阳光穿过它棱角分明的外形,把藏着激流的絮状投影覆盖在冰面上。
“我们能否使用它?”
肯恩问出自己最关心的话。
他曾为杜瓦部落的马伦古炉主送过一份【雷岩】,却没有亲眼见到对方是如何吸收其中力量的。
“当然可以!只需要借助些手段,谁都能从这玩意里面汲取好处,正因为它实在太过于‘方便’,所以才会引来嫉妒和仇杀,利益纷争嘛,在北境实在是太常见啦!”
捕鱼者开始讲述他在冻港看过的案例:
痕烬部落追杀至海湾口,在掌印的秩序官眼皮底下,捅死了所有披斗篷的南方人。
“咳,话说回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这块魔法结晶拿到祭坛去,那些复杂的刻纹,可不只是用来装饰的。“
捕鱼者给了个最有用的建议。
他在【冰眼】旁边建造了一座款式别致的冰屋,用雪橇支起雨棚,再扯上几块巨大的兽皮……
冰屋对北境在冰面上做活的人来说,不仅仅是守鱼时用来睡觉的地方,这是家园,这是避风港,这是午夜里能够庇护肉体的居所。
【产量:+377食物/天】
肯恩等待收网结束。
确实如备注所言,捕鱼者的本事相当厉害,经过他的调整,产量瞬间翻倍不说,满网的间隔也大大缩短。
他暂时不打算返回【桑顿卡亚】,而是趁着冰眼开放,继续留在这里监督,教授劳工们熬煮鱼油,同时也尽可能多地为战旌收集探险寻宝。
按照目前获取食物的速度,是能够撑到土地里长出粮食来的。
肯恩确认没有其它遗漏,就陪同这批鱼获返程,他离开之前,捕鱼者还特地嘱咐过——这块晶体饱尝海浪的冲刷,是块潜力不错的宝贝。
从遇见【曼底】开始……
肯恩就深知这片危机四伏的荒原是何等恐怖,有太多潜藏在阴影里的怪物,还有不曾注视过自己的庞大势力。
霍叟,弗伦冈铎,诺林和郫斯顿克……
任何一个人,或者国家,都有能够击溃【传奇生物】的手段。
它们插手帕洛图斯比的纷争,以后很可能会发生冲突,到时候,自己又能依赖谁呢?是揭罔者,还是黑市,呵,想想就觉得可笑。
生存的最大依仗,从来只有自己——肯恩,桑顿卡亚。
即便是旧神,也不会无故眷顾蝼蚁般的凡人,尤其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肯恩也依稀猜到,旧神大概是被驱离了奥苏亚大陆,至少,也是被严格限制的!
冬母赐予肯恩【战旌之力】,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任何部落的呼唤。
他曾经跟同行的流民确认过这一点。
从漆冰使徒的前哨袭击了桑顿卡亚的那夜开始,就再也没有哪个启温的遗孤,能够成功触发【冬母献祭】。
旧神息声了。
这片土地的信仰,又该何去何从?
肯恩是位战旌,部落最高权职,但他从心底里对旧神有种抵触情绪,这群被臣民信奉的家伙,只是高高在上地拨弄命运,却没有切实地帮助他们摆脱苦难。
“奎玛在哪里?”
他离开冰面,重新踏上桑顿卡亚落雪的土地,就第一时间跟士兵询问追随者的去向。
这块结晶,会被赏赐给勇士。
“奎玛抽走了他麾下所有的射手,带去围攻洛浚山脉的盗匪据点。”
“嗯。”
肯恩点点头。
这种军事行动是获得了自己同意的,为达到练兵要求又不造成额外伤亡,他还派遣了几位狼骑手前去助威,就连最兴奋的【朗兹】也一并跟着去凑热闹。
0095:冰锋拨弦者
入夜之前,奎玛骑狼出现在桑顿卡亚的村口。
镶嵌了蹄铁的坐骑,踩在和平的土地上。
周围忙碌的劳工、晚归的捕鱼队,都纷纷侧过头来,兴奋地向队伍挥手。
伯克亲自设计了一种泥砖。
它在北境特殊的冷风下,干硬坚固,材料廉价,却能将主干道扩建得宽敞气派。
“它真漂亮,和骡君集市一样整洁。”
朗滋穿了件板甲,抗着最喜欢的那根棍子,他一边说一边在刻印了花纹的地砖上磨了磨自己的赤脚。
“是啊,很美。”
奎玛也露出微笑,拍拍坐骑的银毛,让饲官将其带走。
他麾下的队伍风尘仆仆,泥泞和血迹布满每个人的斗篷。
士兵们已经很久没有发出过哀叹了,训练和征伐,让他们的眼神变得深邃凌厉。
队伍由狼骑手开道,身后紧跟着一架重弩,弓箭手将各种款式的武器跨在背后,用肩膀扛起战利品——大都是装备、食物、还有钢铁之类的材料。
巨裔朗兹看了奎玛一眼,咳嗽着劝慰道:
“请节哀,死亡对于战士来说,是件无法避免的事儿,我父亲没喝醉的时候也会蹦出些像样的话,比如,有雪的地方,就会有血……“
他俩交谈着,同时看向队伍中央,那里有两副用树藤裹起来的兽皮,里面是逝者。
负隅顽抗的盗匪中有个邪祭司,他藏在战车后面,甩了队伍一记蓄满的冰法爆。
“额,我嘴笨,总的来说,这事情不赖你。”
朗兹抿了抿宽厚的嘴唇,这已经是竭尽口才的安慰了,换个身份,他甚至能感动自己,但奎玛却闭目叹息起来,他缓缓说道:“我会跟战旌忏悔的。”
“这又和老大有什么关系?”
奎玛睁开眼,看向旁边。
濛正搭着胳膊坐在树荫间的石块上。
他背后匍匐着一头威武的洳狼,两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脸色真难看啊,哎,那等着我的……多半会是件好事。”
“你俩到底怎么结下的梁子?”
巨裔的追问无人解答。
他跟在奎玛后面补充道:“濛其实没你想得那么糟,在地牢里,他经常为了奴隶跟守备们打架,落下浑身的伤,不然老大也没那么容易擒住这小子。”
奎玛笑而不答。
他按照指示来到祭坛,看见了齐整的队伍。
骑兵们站成两排,摆出迎接凯旋的通路,霏狼和雪蜥蜴们都匍匐在焰色里——此时已经燃起了一圈小火,祭坛最中央的柴塘里,横纵交错地放满了殉木。
“回家了,安息。”
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肯恩套着最庄重的那件黑色翻毛斗篷。
他身上的艾伯特战甲已经伤痕累累,可那双眼睛,却在一路的风尘中变得越发坚毅。
战旌这句话,不是跟活人说的。
北境古训里明确要求,归来的仪式,要让逝者先行,这是对家园的尊重,也是对生者的安慰。
奎玛俯身蹲跪,他按照部落传统站在首个祈祷位,亲眼看着自己的部下火葬。
黑色的余烬随着冷风飘向远方。
肯恩结束了默哀。
他驱散心底的悲痛,转过身来。
祭坛的最外围,桑顿卡亚的居民已经聚拢于此。
他们并非都信仰冬母,却依然尊重仪式,满眼希冀地望向战旌所在的台阶。
“我们无法令死者复生,悲痛是必然的,但是,为了依然活着的人,我们必须变得更加坚强。”
肯恩拔出【晨昏】,接引战旌之力,让祭坛充盈着炫目的光芒。
浮空的石块开始隆隆作响,它们盘旋向上,扩散开来,绕着中央的火塘缓缓转动。
【祭坛能够激活魔法容器,活跃的“灵”会将蕴藏其中的力量,送到被选定的人身上。】
“我很惭愧。”
奎玛跪坐在台阶上,身板笔挺,头颅低垂,蓄起的胡须透着沧桑。
“偷袭的敌人就在我面前,我拉开弓,却晚了一步,爆炸掀飞了箭镞,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我们的同胞……就,在我面前……”
他唇齿干涩,咬紧了牙关,却没有落下泪。
肯恩将晨昏的斧面落在奎玛残损肩甲上,这一幕从外围看来,像是处刑前的威吓,但在帕洛图斯比的祭礼中,这是褒奖前的仪式感。
鹰隼射手的拳头紧握着,上面用绷带缠住了磨损的指节。
每寸殷红的布条,都浸透着浓浓的不甘。
“这是我对你的许诺,收下它,守护更多人。”
战旌言罢,赐下一枚通体透亮的水晶。
奎玛用双手将其接过,同时,战旌的利斧划破了空气,清脆的破裂声在眼前响起。
砰——
碎末消散的余音回荡在耳畔。
奎玛惊讶地张开了嘴,一股强悍至极的力量从伤口处涌入,顺着血液流淌全身……
“咳啊,唔。”
他痛苦地咳嗽起来,随着剧烈的喘息,每寸肌肉都在颤抖,又迅速平复,如果非要形容地话,就像是自己体内刚刚形成了一场风暴,庞大的力量从每个毛孔里满溢了出去。
0096:驻地
肯恩面色凝重地站在台阶上。
随后备注当中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经验值倾泻而出,沿着盔甲、手套、战斧的刃口凝结成丝状,飞快地涌进奎玛身体里。
【追随者:奎玛】
【身份:冰锋拨弦者】
【态度:奉若神明】
【资质:3.5智慧:2.2】
【魔法亲和:激流】
霏狼传出兴奋的吼叫,士兵们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弓箭手们更是与有荣焉。
【你鼓舞了队伍,居民忠诚度上升。】
进阶结束了。
奎玛在喘息中平静下来。
他似乎更精壮了,肌肉线条匀称且紧密,但最令人在意的,是那双通透清亮的眼睛,当它专注地凝视某物的时候,有激流般的微芒涌现。
“还好么?”
肯恩轻声询问道。
“你可是我最信赖的同伴,如果这块结晶有问题,我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一切正常,为您效忠,我荣幸至极。”
奎玛露出感激的笑容。
他真诚地蹲跪在台阶上,欠身行礼,向战旌宣誓道:“我愿为桑顿卡亚赴死。”
【战斧指向前路,箭镞必将封喉。】
肯恩抬头看了看翘首以盼的军队。
“试试看?”
奎玛点了下头。
他取过【精良】品质的【缚筋长弓】,粗钢箭镞转瞬之间就搭在了弦上。
这把武器是之前进阶时用的,力量和准度都不错,战痕累累,弓臂已经发脆,是把严重磨损的准报废品。
他皱起眉,瞳孔里酝酿起涡旋,轻轻松开了指腹……
肯恩下意识向后撤身。
奎玛眼中的异象消散了,周身散发的气场瞬间收敛,但那股强悍的力量却激射而出,凝聚在箭镞顶端,顷刻间划过了众人的头顶。
一枚悬挂在哨搂顶端的骨风铃。
嘭!
瞬间炸成了碎片。
“嘶,瞧瞧,他就轻轻拽了一下吧,这得有多少步?”
朗兹挠了挠头顶的疙瘩。
他参与了围剿盗匪的战役,也很清楚奎玛在一天之前是怎样的实力。
“一百五十步。”
巨裔转过身,看见濛仰躺在洳狼的毛发里。
他抬手垫在脑后,正看着哨岗上的风铃碎片沉思。
部落领矛手需要判断野兽扑杀的时机,所以对距离格外敏感。
“干脆利落,他确实蜕变了。”
濛竟然会夸奖奎玛!?
朗兹听着对方平静且诡异的语气,感觉粗麻内衬下的后背有些刺痒。
冬犄格部落,古训之二:
尊重厚积薄发取得的进步,正视你的对手,绝不要降低对自己要求,目标越强大,挑战者就越幸福。
庆祝凯旋的宴会照常举行。
濛依旧没有参加。
他骑着洳狼在月亮清晰之前奔出了村庄,融入了寂寞的雪夜,座鞍侧面挂着骨柄的战刀,像野兽外露的爪子。
……
桑顿卡亚的第一座砖屋,在今夜正式竣工。
它坐落在村庄的西北角,精致且牢靠,由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伯克·巴特莱亲自设计,结合了使用者的要求,让劳工们加紧建造出来的。
【设施:铁匠铺】
【等级:C】
【使用者:阿瑟】
【部落工坊的雏形,虽然简陋至极,学徒不多,但执掌铁锤的匠人手艺拔群。】
肯恩推开镶嵌了乌铜的实心门。
地砖是耐热的哈艮迪勒岩,是斥候们在洛浚山谷里发现的,产量不多,打磨以后堪堪能够铺满整间屋子。
【设施能够完善部落的业态,会根据实际的效能,以及使用者的水平来划定等级。】
通透的开窗设计,墙边摆满了展架,上面是粗略处理过的籽料。
几个强壮的学徒在忙着摆放工具。
他们有的是流民里做过苦力的脚夫,还有的是军队中力气最足的盾手。
“战旌。”
“忙吧,以后这件屋子就靠你们操持了。”
肯恩回应了学徒的致意。
他在铺子里踱步,用双腿丈量尺寸,并且露出满意的笑容。
“确实很宽敞,但还差点意思。我看过伯克的图纸,他留了足够的扩展空间,等以后部落繁荣起来,人手更多了,我会参照杜瓦村的规格给你造一间工坊。”
“没必要。”
阿瑟蹲跪在炉膛前,语气平淡地回应。
他没有回头,稍等片刻以后才解释道:“杜瓦部落的建筑不够合理,相比之下,我更习惯矮人工作间的布局。”
肯恩微笑着点头,又叹息着说道:“真是难得啊。”
“什么?”
“你难得说这么长的话。”
……
阿瑟不再吭声,看起来像是赌气。
实际上,他正在忙着做一件事情,那就是赐予这间精美的铁匠铺一个足够重要的核心。
肯恩沉默地后退。
阿瑟把他背了一路的行李拿了出来,摆在房间正中央。
0097:铁匠阿瑟
动手之前,他先虔诚地注视了它很久。
箱体上有杜瓦部落的徽记:抽象的三座远古熔炉,基础秘纹图形,一柄斑驳古朴的巨锤。
“希恩比奥在上,我是怒卡曼达的遗孤。”
肯恩听见阿瑟低声念起祷词。
“请求你开放登神的山径,让凡人瞻仰技艺的巅峰.”
按照传统,他要向旧神报上血脉,并且提及自己的老师——杰出的灵匠沃契尔,还有那位矮人工匠0的残魂。
阿瑟面撬断了铁扣。
木箱的顶盖被揭开,暴露出里面银色的“膏状物”。
如果朗兹站在这里,绝对会将里面塞得满当当的东西认成泥土!
但阿瑟怎么会背着一堆废品长途跋涉呢?
【材料:炉泥】
【品质:传说】
【用来制作熔炉内壁的材料,被温养多年,是成色顶尖的基胚。】
肯恩暗自咋舌。
他没想到,清贫的沃契尔,竟然会留给徒弟如此丰厚的家当,罕见的传说材料啊,应该是老灵匠的毕生积蓄了。
阿瑟面露沉痛,俯身将额头抵在【炉泥】上。
肯恩向马伦古打听过:
沃契尔因为锻造【晨昏】被旧神剥去了匠魂,现在的他,成了个残废的老头子,工坊会照料他的起居,但最大的伤害并非是肉体上的。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提出来,收拾好心情,去替你的老师攀登那座技艺的高峰。”
肯恩出声安慰。
他既然握着【晨昏】,就绝不会忘记许下的承诺。
铁匠铺配了间【仓库】,里面堆放着目前积累的锻造材料,石屋窗外的货道可以直通军营,所有缴获来的战利品都会对其开放。
阿瑟终于重新振作起来,随后点燃了一颗【碎熔石】。
橘色的暖光缓缓摇曳,像是祈愿峰上的朝圣者,举起了一支兽油浸润过的火把。
肯恩留在原地观看。
阿瑟用【羽纹刀】划出一块完整的【炉泥】,然后转身走进去,将银色泥块糊在熔炉内壁上,刮抹整齐后再回到原地,重复刚才的动作……
“简直像个修补匠。”
木箱里的银色膏体被挖取过半,羽纹刀再次挥动,却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肯恩从裂缝里看见一块硬物,应该是故意镶嵌在中间的。
阿瑟把它撬出来,发现是一柄胳膊长短的重锤,上面刻着马伦古工坊的私印,握柄处还有落款:牢记初心,选择你的路。
“原来在这。”
阿瑟一眼就认出了它。
【常识:归职仪式】
【当某人宣誓成为灵匠的时候,除了会获得象征技艺的“铁谕圆环”以外,还会获赐一套专属工具。】
阿瑟露出微笑,在他的记忆里,老师基本只用过雕刻法阵的细刀。
“按照杜瓦部落传统,还应该有一柄崭新的锻锤才对,我问过老师,他说早就不见了,呵呵,果然是骗我的。”
他将东西放在铁砧上,伸手抚摸握柄上的文字,然后用蘸过秘油的藤蔓把它缠绕起来。
【追随者阿瑟获得特殊物品“锻锤”。】
“我脑子里的图纸很多,理论上,只要您能提供材料,我就能造出您想要的东西。如果铁匠铺闲下来,我会带着学徒们把部落里缺损的工具补全,多做些杂活,能磨练他们的手艺。”
阿瑟又说了许多话。
“等您招募到更多人,我们再聊扩建的事情。”
肯恩将这些事情记下。
阿瑟又取出了一瓶药剂,淋在锻锤的纹章上。
他表情严肃地撸起袖子,将湿漉漉的锤头贴紧自己麦色的皮肤。
滋,滋,滋。
肯恩在百物架的地牢里见过这种做法。
果不其然,锻锤移开以后,留下了一块完整清晰的黑色烙印。
“我不贪恋您的资源。”
阿瑟说完,又拿出早就雕刻好的铁片。
肯恩对这个图形就相当熟悉了,他的右手上就有,因为这是桑顿卡亚的徽记。
“战旌,我要的是您永不停下脚步。”
【追随者忠诚度提高。】
阿瑟单膝蹲跪,在肯恩的见证下,将徽记留在另一只胳膊上。
【年轻的工坊学徒,终于确定了自己的路。】
他似乎更加成熟稳重了,随着部队迁徙,身体变得强壮,已经显露出老练匠人的气质。
涂抹炉泥的工作需要不少时间。
肯恩没有多留。
他问了最近紧缺的材料,就离开了石屋。
铁匠铺生产力有限,起码要达到工坊规模,才能赶上军队的节奏。
【任务:开采】
【进度:不限时】
【部落发展需要资源,采石和勘矿必须尽快安排起来。】
“呵呵,我说什么来着?”
备注突然浮现,不停催促着村庄发展。
肯恩朝天呼出一口白雾。
桑顿卡亚重建后的街道宽敞整洁,冬屋在夜色里亮起灯火,那是他的臣民——荒原里各个部落的幸存者们。
雪花静静地落下来,增加了白毯的厚度。
美好的东西总是难以保护的,无论是盗匪、死灵潮、漆冰使徒,还是尚未谋面的古老部落,谁都有可能杀过来!
“战旌。”
巡逻的哨兵下马行礼。
他们身后的建筑物互相临靠,像紧紧拥抱的兄弟。
肯恩心底泛起一阵宽慰,幸好,桑顿卡亚现在有很多人,大家不需要再孤军奋战了。
他的视线透过簌簌落下的雪,看向几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于是改变方向,朝着部落正后方走去。
桑顿卡亚的祭坛年代久远,风雪侵蚀过的石砖早已斑驳不清,此时还残留着焚烧逝者的飞灰。
驯兽人轻声呢喃,盘腿坐在最巨大的浮石下方。
“小家伙,快些长大。”
他穿着厚实的兜帽斗篷,借此遮住烧毁的半张脸,在如此寒冷的夜里,模糊的交谈声像是恶灵的勾魂低语。
“战旌,您来了。”
“哦,被发现了么,呵呵,我已经很收敛脚步了。”
肯恩走上台阶,听见对方露出轻笑时的鼻息,还有羽毛扇动的声响。
“我其实没有发觉,是小家伙告诉我的,它很聪明,放鹰的斥候看见了都会嫉妒。”
驯兽人依旧没有回头。
一只黑色的【魂鸦】飞上他的肩膀,侧过三个小脑袋,看向身后缓步走来的人。
“确实乖巧漂亮。”
肯恩逗弄了一会儿,接过肉绒往中间那张嘴巴里饲喂。
0098:随军萨满
“它还是只雏儿,但潜力很大。”
肯恩的视线投向他身后,在漆黑的火塘里,看到几颗接受淋洗的【苍厝蛇】蛋。
“魔物很坚强,这里微弱的涟漪很适合孵化。”
驯兽人的脸藏在兜帽里。
他此时的穿着很像南疆来的魔法师,数个浮石透出的微弱光芒勾勒出他和魂鸦的影子。
“你不必如此辛苦,非等到半夜才来做事情。”
肯恩说。
“我们是一路走来的同胞,黑菈们不用刻意冷漠,敞开心扉就好,再说了,大家见过尸体和鲜血,没人会在意这点小伤疤。”
“感谢您的体贴,这伤疤有它存在的意义。”
驯兽人的微笑扯动了两边截然不同的脸,他表示感谢的同时,也拒绝地摆了摆手。
“我就是怪物的模样,这没什么好避讳的,远离人群也能做到很多事情。”
魂鸦扑腾了两下翅膀,三颗脑袋互相碰撞,落下几片黑绒,像是在为自己的主人辩解。
驯兽人伸出两指,就安抚了躁动的小家伙。
孵化和驯养是门相当深奥的学问,只有牲性的氏族,才会世代浸淫在与之相关的知识当中。
他将掌心伸向浮石,紫光流转,魔法开始活跃,往蛇蛋里涌入了更多能量。
“您的战旌身份是冬母赐予的对吗?”
“是的,在不久前的一次屠杀里。”
肯恩挥动右臂,驱散了所有异象,证明了部落最高的权柄就掌握在他手中。
“啧啧,正统的领导者啊,已经很少啦。”
领导者诞生的方式有很多,现在的帕洛图斯比,不少战旌都是传承或自封的,逃亡路上的流民将希望寄托于某位强壮的战士,他就有资格做出决定。
“我听说,您给其它人定了职位?”
驯兽人试探性地问道。
捕鱼者在冰眼,阿瑟管理铁匠铺,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奎玛的资历最老,也是职业明确的顶尖射手,所以也只有他能够领导远程火力编队。
肯恩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请求,转过身,看见一张平稳如冰的脸,完好的脸。
驯兽人也看向了他。
“古老部落的战旌,都会需要一位深谙世事的萨满,我渴望这份荣誉,并愿意为之倾注心血。”
肯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认真地看向面前这个人。
他是黑菈当中最年长的一位,据说来自浅霜部落的分支,喜欢跟牲口为伍,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懂事。
恰好相反……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存”和“失去”的意义。
“从野兽的视角,其实能看见更多东西,我接触过魔法和秘术,在北境这片荒原上也赖着活了好些岁月,听闻或者亲眼目睹的事件也不少啦。”
驯兽人流露出回忆往昔的神色。
肯恩第一次遇到自荐的下属,他招募黑菈的初衷,本就是想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于是他认真地问道:“你请求些什么?”
“祭坛的权力,这是孵化和驯养的前提。”
“容我想想。”
肯恩沉默地望向悬浮的巨石。
他并非担心属下造反。
这点东西是掀不起波澜的,整片土地都与自己紧密相连,祭坛只是其中一个节点而已。
肯恩之所以犹豫,是为了激活对方的天赋。
肯恩向自己的内心沉浸,没入精神世界里那条熟悉的星河,在经验值组成的波涛当中,每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位桑顿卡亚的臣民。
他集中注意力,在涟漪中搜寻到了“驯兽人”的象征。
经验值化成线条,从各个方向围拢过来,绕着它交错流转,然后全部灌注进去,直到光点爆燃而起,沿着来路重新飞回河流。
【特长:牲之灵】
【效果:孵化时长减少15%】
【他知晓魔物和野兽的种种习性,飞鸟是他的双眼,虎豹是他的武器,他会给予每个即将出生的幼崽最恰当的照顾。】
肯恩的意识回归现实。
激活天赋是无感的,它只会在实际应用时才有体现,而不像治疗或者提升数据那样会被察觉。
驯兽人正好抬起头,战旌的犹豫令他有些失落,于是他开口补充道:
“我所指的萨满,并非那种装神弄鬼的蠢货,而是能够随军开拔的辅助者。”
他眼神热切,真诚地说。
“只要您施舍一份信任,我会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也会在您开疆拓土的路上,成为有力的臂膀。”
肯恩依旧平静,当听到这句话,却直接挑起了眉头。
驯兽人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却看见战旌抬手往下压,笑着解释道:“如果让濛听见这句话,会朝你龇出獠牙的。”
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微笑。
魂鸦在他肩头跳动了两步,调整了爪子的落点,它也能察觉到氛围开始缓和。
【队伍中的“驯兽人”升级为“随军萨满”。】
“为您效忠,我荣幸至极。”
他展露出自己烧毁后狰狞的面孔,郑重地递过一张笔迹工整的纸条。
肯恩将其展开,上面是驯兽人在浅霜部落时的名讳。
“它存在,但别呼唤。”
萨满拉下斗篷,重新罩住脸庞,获得新的身份后,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阴森了。
“萨满难免要接触诅咒和密语,北境有些疯子试图通过名字去侵入意识,而且有成功案例,我不得不谨慎,现在起,应该只有您知道它了!”
肯恩展开灰色视界。
他想起了【席琳娜】,揭罔者组织成员,一位能够窥探内心的女子。
肯恩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将纸条揉捻撕碎,最后将其扔进闷燃的红炭里烧成蜷曲的灰烬。
“嘶,等等,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个职位?”
肯恩突然想到:
在漫长的迁徙途中,无数次狩猎和采集,都没有听对方提起过自己的名字。
“很早,”萨满承认道。“大概是在地牢的时候?您的讲话令人印象深刻,我会在剩余不多的人生里牢记它。”
“你果然是只聪明的猎物。”
“承蒙您的夸赞。”
【设施:祭坛】
【等级:D】
【使用者:随军萨满】
肯恩看着头顶旋转的浮石发呆。
它们正通过萨满的控制,汲取着土地里蕴藏的力量,不断洒下帷幔状的紫色雾霭。
苍厝蛇蛋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泛光,也在相应的轻晃。
【你领导的部落正在发展,队伍配置也逐渐完善,接下来还需要一条顺畅的贸易路线。】
0099:生死追杀
这天晚上,濛彻夜难眠。
他在缓缓落雪的夜幕中奔袭,寻找着任何建立功绩的机会,或者正在逼近村庄的威胁。
桑顿卡亚现在是半警戒状态,出村的道路上,随处可以看见明暗岗哨。
肯恩说的“死灵潮”已经初见端倪,最近的狩猎报告里频繁出现了“翻开的冻土”“腐臭的血迹”等信息,甚至还有骷髅移动的路线记录。
“我怎么遇不到……”
濛嘀咕着。
洳狼毛发油亮,脚步轻盈,战胜狩堕后的它变得更加强大了。
它同样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他们从桑顿卡亚的主路走到坵鸣古道的山口,途中遇到过北境猎户,初春接赏金的冒险者,落单的南疆轻步兵……
很遗憾,一个合适的目标都没有。
他们悻悻地来到支路尽头,就在即将放弃、准备返程的时候,洳狼突然警觉地竖起了毛发,并且目光凶狠地朝向灌木外围。
濛伏在阴影里,用刀尖拨开面前的草叶。
晨曦微亮,景物被覆上了深蓝泛白的滤镜。
他听见视野之外传来物体碰撞的声音,明显是板条箱在飞奔中颠簸的动静……
“有人在被追赶。”
蹄声沉稳有力,车前应该是一头成年的魔物。
“哦,短咆兽。”
货车的轮廓出现在他面前:挂满杂物,用料寒酸。
濛判断出对方是拉货的商贩,而且是没什么名气的那种,他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粗鲁的挑衅。
“舒卡波恰!”
濛眯起眼睛,才发现座鞍前端有个毛绒绒的阴影。
它是兽人族里的分支,矮小带毛,穿着明显改过的皮外套,整个身体都站在短咆兽的脖颈上。
紧接着,是连串不停的咒骂,而且凶悍至极,完全不像是在追杀中逃命的那一方。
“你胆敢惹荒原趟脚夫,翰奇兄弟迟早要让你付出代价,狗娘养的,蠢货,慢得像只蛆……”
他一边咒骂,一边撅起自己的后腰。
濛听到了气体压缩后喷薄而出的声音。
他彻底被逗笑了,饶有兴致地继续观望,却完全没有出手帮助的意思,闲暇之余,甚至还抽手抚顺了洳狼的颈毛。
商会之间敌对很正常,如果是仇杀或者悬赏,那外人是不好插手的。
濛放下两片叶子,避免被发现。
他原本只想看清追逐者的模样就走,但当追逐的双方靠近时,他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了。
两只成年陆螈上面都骑着一个壮汉。
他们的眼神冰冷如夜,闪过危险的寒芒,盔甲由兽皮和钢铁制成,东拼西凑的,显得杂乱不堪,而且脏到几乎看不出原色。
他们中的一个人脸上纹着夸张的图腾,另一个则被茂密的胡须覆盖。
濛仍然隐藏在黑暗中,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对方的身份。
他感觉自己凝固的血液开始沸腾,作为顶级猎者,呼吸节奏却在此时乱得一塌糊涂……
濛咬紧牙,饱含恨意地沉声念道:
“漆冰使徒。”
这群荒原里崇拜死亡的异类,屠戮冬犄格部落的元凶,跟他的记忆深处的仇敌几乎一模一样。
兽人族小个子握紧缰绳。
他保持着咒骂的水准和音量,冲进了山道入口。
漆冰使徒再也克制不住愤怒,图腾脸率先抄起座鞍旁边的尖矛,朝着前方,拉开手臂猛掷了出去。
嗖——
濛趁着这声巨响,隐藏了跨过巨石的动静,同时借助山体斜坡来卡住视野,在更高的那层山道上,保持着与货箱平行的方向疾驰。
他低头看过去:
锋利的钢矛刺穿了后挡板,卡在一桶谷物中间。
突然,货箱里有块静默的“石头”动了起来——他展开高大的身躯,举起木桶抛向了追逐的敌人。
“蠢货,你该把武器拔下来再丢!”
小个子转过身,愤怒地吼了一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畜生又要拿东西扎你屁股啦!”
他的嘴似乎从不积德,即便现在是紧急时刻,却还是连着同伴一起骂。
木桶砸偏了两步,被山岩磕到崩散。
络腮胡扯动缰绳避开杂物。
图腾脸俯下身,穿过如雨幕般飞溅的稻谷,抬手从残渣里取回了尖矛,他夹腿加速,似乎在武器上动了点手脚,等到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再次掷了出去!
砰!
钢铁穿透了松脆的木板,这次卡得很紧,而且更糟糕的是——它后面挂了根绳索。
“谁都无法逃脱死亡!”
络腮胡咆哮着,在他看来,结局已经注定,取走他俩的头颅只是时间问题。
濛往山坡下探身瞄了一眼。
他把战刀换握到右手,拽着洳狼的颈毛跃向空中,巨大的阴影惊到了山道上的四个人。
漆冰使徒瞳孔放大,文满图腾的脸拧作一团,慌乱地去找武器。
黑影像是乌云般闷头罩在他身上,刀光闪掠,如同奔涌的雷霆在倾泻着愤怒,杂乱的碰撞声,湿淋淋的鲜血……
陆螈被突如其来的坠击压弯了脊椎。
它的前蹄在混乱中被扭断,随着一声凄厉的哀鸣,整个身体扑腾着撞在了地面上。
嗖——
座鞍被扯断,绳索绷直后划开了尘埃。
洳狼没什么大碍,灵巧地调整好重心,在山道上继续跑动。
濛从影子里爬起来,崩飞的铜扣在他的额角上开出了一道口子,但他只是冷漠地擦掉血液,甩在脚边那具变形的尸体上。
视角拉远。
绳索扯起了整个货箱,短咆兽的前蹄被带着离地。
兽人,巨裔,还有堆积的货物,全部都劈头盖脸地砸在漆冰使徒身上!
络腮胡惊叫着用手臂格挡,缰绳脱手,胯下的坐骑呲溜一下,加速蹿走了。
陆螈想逃。
洳狼避开杂物,飞身蹬在崖壁上,几步反超到它的面前,蹄子刹出道道烟尘,张开了唾液四溅的嘴巴!
野兽和魔物撕咬在一起。
濛没有去管废墟,快步过来支援,抬手就是两刀,将这头成年的陆螈给砍翻在地。
他脑子里闪过冬犄格部落的末日:
陆螈啃食亡者的尸骨,踩过汇聚成洼的血液,还有此起彼伏的狼人的嚎叫,无数漆冰使徒在进行着非人的杀戮。
“啊——”
濛伸手将陆螈按在路边,他余光里的碎石正簌簌地落下山崖,但他心里已经被仇恨盈满。
洳狼意识到威胁,吠吼一声想要阻拦,却来不及了。
漆冰使徒从尘埃里冲了出来。
络腮胡嘶吼着,从后面抱住濛,速度不减,用体重带着他跃出了斜坡,想要同归于尽!
“糟糕!”
濛感觉到了懊恼,可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法从环抱里挣脱。
他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殒命的瞬间,抬起能动的脚,把离开道路的洳狼给踹了回去,就因为这一蹬的距离,算是彻底没活路了……
0100:翰奇两兄弟
洳狼歪过身子落回山道。
濛在空中握紧了战刀的骨柄。
他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把死亡的恐惧都给冲散了。
他现在只想让漆冰使徒付出更多代价,哪怕再多砍一刀也好!
濛眼前的景物开始向上:荒坡,枯草灌木,山顶落着雪,流云层层镀金。
他视野中有东西闪过,但失重感让他来不及调整视角去看。
“哦——”
紧接着,一串怪吼由远及近,比擦过脸庞的风声还刺耳。
“让路~商队进道,小心撵着脚咯——”
兽人族小个子出现在空中。
他叫翰,是这支商队的老板,此时的他正拽着拖货用的筋网,像个在树枝间摆荡的游侠那样飞出悬崖。
动作潇洒,皮衣猎猎作响。
如果忽略掉长毛族矮小的身材的话,确实有些帅气。
他划出一道圆弧,急速靠近坠崖的濛,然后将带活扣的绳结套进了对方的脚。
“抓到你啦!”
山道废墟里,荒原趟脚夫商会的主要劳动力,奇,正拽着绳网的另一端。
巨裔稳稳受住了几个人的重量。
他的表情很认真,却不痛苦,就像拽着两箱运往营地的货物一样,稀松平常。
濛被绳索拉住,漆冰使徒的重量转化为撕裂般的疼痛,他持刀的右臂也被紧紧地箍着,根本抽不出来。
“咳,唔。”
他被甩到斜坡上,猛烈的撞击碰掉了许多松散的碎石。
“超载,给我下去,该死的家伙!”
翰踩在最上端。
他像个优雅的击剑骑士,挥动尖叉,朝着漆冰使徒乱蹬的双腿一顿猛扎。
络腮胡气得脸色酱红。
他吊在末尾,用钢铁似的双臂紧紧勒住了濛的脖子,即便自己会粉身碎骨,他也要把新鲜的生命献祭给死亡,
“认命吧,无需抗拒。”
漆冰使徒在耳边蛊惑着,手臂像岩蟒一样蜷缩,臂甲蹭过皮肤,发出了“咯咯”的声音。
濛已经意识模糊了。
他在走马灯似的记忆残片里,突然想起些什么……
“畜生。”
濛的右臂突然发力,青筋毕露,被禁锢的骨柄战刀不停颤抖。
漆冰使徒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上面。
濛趁机用左手从胸前摘下一块铁吊坠。
这东西从地牢里出来以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
他偏过脑袋,竭尽全力,将带角的顶端捅向自己耳边,就听见“噗嗤”一声,紧接着,有稠热的液体喷溅到了脸上。
“啊——”
络腮胡凄惨地叫起来。
濛感到禁锢自己的力量稍有松动。
他立刻挣脱出战刀,全力朝斜坡下面勾了一圈。
漆冰使徒的胡子被削去了一半,而另一半,浸着浓稠的血污,粘在了他开口的喉咙上。
“唔,噗……”
他眼角抽搐,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然后带着不知是期待还是恐惧的表情,拥抱了他所向往的死亡。
濛喘息着倒吊在斜坡上。
他看着仇敌坠下悬崖,但心脏跳动的频率却没有因此减少。
突然,他的腿部感觉到拉扯,随后身体一顿一顿地开始上升。
巨裔将他俩拽回山道,不声不响地开始收拾残骸,而翰的表情则要悲伤许多——两具陆螈的尸体完全无法弥补今日的损失。
兽人族小个子感慨地说道:“老天开眼,你也还活着呢,否则买卖赔大了。”
奇用粗糙的手摸了摸短咆兽的下颚。
濛看了他一眼,这个巨裔给人的感觉很微妙,显得既温柔又憨厚,跟朗兹那家伙完全不一样。
他跨上洳狼的座鞍,调转方向径直离开。
“站住,陌生人。”
翰抱起胳膊,双脚大开地挡在面前,他嘴里还叼着废墟里捡来的草药根。
“你竟然不打算留下来帮忙?”
“我替你撂倒了追杀的敌人,两个。”
濛皱起眉头。
“哦,是么?凭我们的速度,这俩蠢货得追到明年开春才行!”
翰直接跳起来。
他忽视被绳矛击中的细节,死咬着开始耍无赖。
“偏偏是你从天而降,把一切都给毁了,好好想想,是谁把你拖上来,避免了陪葬的命运!”
濛愤怒地瞪着眼前矮小的兽人。
他不擅长反驳,但是又没有理由动刀子,只能不甘心地呼出一口气,翻身下去帮忙收拾。
“这就对啦~”
翰不依不饶地在身后打趣,这张嘴永远都是那么讨厌。
濛和洳狼同时转头,龇出獠牙,却只看见了小个子的背影——翰攀上冬松的枝条,想要从高处找到前进的方向。
“找机会,打他一顿。”
濛用右拳捶向左掌,一边恨恨地吐槽,一边去帮奇收拾东西。
货物洒落一地:丰富的种子,建造用的工具,崭新成捆的布匹,还有大量的南疆调料……
濛捆扎东西的时候,对身旁的巨裔说道:
“荒原里,材料和武器盔甲才是最紧俏的东西。”
奇只是憨厚地笑笑,拼凑修补过的车箱很快就放满了,他将几条纳棉捆在了短咆兽的座鞍旁边。
“荒原趟脚夫商会将牢记您的付出,顺带一提,进货和售卖通常由老子负责。”
翰翘腿儿躺在原木桶上。
“喂,接着。”他抛给濛一瓶酒。“伦达酒,有股酸味,但总体还是不赖的。”
说罢,他拧开酒塞,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这两兄弟的生意如此惨淡,肯定跟这张嘴逃不脱干系。
收拾完毕,整队出发。
巨裔失去了货箱上的特等席,所以只能跟在旁边步行,像一尊移动的小雕塑,或者某种智商不高的石灵。
濛没有喝那瓶酒。
他骑着洳狼跟在后方,频频回头,希望能遇到更多的漆冰使徒。
到了坵鸣古道的分叉口,商队的车辙清晰交错,旅者和佣兵们时不时从旁边经过。
“径直往北,放牧和种地的部落很多,会有人买的。”
濛善意的提醒。
他静默片刻,又试探性地问道。
“或者,卖给我们?”
“恐怕都不行,虽然这些玩意儿不怎么值钱,但有位大爷已经付过定金啦。”
翰直接拒绝,双方在山口分道扬镳,互相消失在视野里。
濛在暗处盯着对方走远,然后迅速折回山道,沿着隐蔽的小路奔向桑顿卡亚。
他虽然易怒,却保留着足够的谨慎,不接受食物饮品,也不贸然泄露身份,在饶了很大一圈、确保没人跟踪以后,才拐进村的主干道。
0101:给怒意添柴
天气晴朗。
桑顿卡亚重建后很漂亮。
劳工们依旧在“梆,梆,挷”地敲打木桩,村庄的工程似乎从未停下过。
濛整理好斗篷,绕过拦马,避开瞭望塔的视野,刚要从木制围墙的边角溜进去,就听见了咳嗽。
他抽刀转过身,刃口对准了隐秘处的暗哨。
“我说……”
朗兹扛着棒子走出来,挠了挠头。
“咱是有大门的,兄弟。”
肯恩很重视村庄防御。
谁也不清楚,战旌究竟是从哪儿学到的方法,但所有人都严格遵守着军规,因为他们知道,这种管理手段能保障桑顿卡亚的安全。
濛和朗兹避开了街道,并排走进村庄内部。
“我知道你在看什么,老大把那几条能偷溜的路都安排了暗哨,我就是被派来检查的,刚巧撞见你。”
“啧。”
濛略显烦躁,他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哎,别活得那么累嘛,对啦,还记得有个毁了半边脸的老头吗?就是地牢里面,关在我隔壁的俘虏。”
“浅霜部落的驯兽人?”
濛皱眉问道。
朗兹拍打脑袋,兴奋地吼起来:“对,你肯定记得,你还替他掏过蛋。”
“魂鸦的蛋,在悬崖上!”
濛捶了朗兹一拳,他觉得同样是巨裔,翰奇兄弟里的那个是如此顺眼,至少人家不会开口乱讲话。
“嘶,怪疼的,你别冲我发火啊,他都当上萨满了,就是抗旗子在战斗前跳舞的那种,嘿嘿嘿。”
“战旌任命的?”
“是啊,但你比我想得要冷静。”
朗兹俯下身去观察对方的表情。
“马上要开战了。”
濛冷着脸将巨裔推开。
“我今早遇到了漆冰使徒的斥候。”
他一边说,一边阔步走向村庄中央,沿途看着脚底新铺的地砖。
泥制品,修饰得很漂亮。
朗兹鼓动胳膊上的肌肉,库伦博纳的土著似乎满脑子都在想着争斗,和自然,敌人,野兽,甚至和同伴们争斗。
濛的表情则要沉重得多。
他终于有机会杀死折磨自己的梦魇了,但同时,肯恩说过的话也开始在他脑中回响——除了复仇,你到底为什么活着?
濛不敢去细想。
在他身后,朗兹兴奋得直跺脚。
“这件事要让士兵们也知道!”
石砖间的材料将力量给缓冲掉了,但缝隙里的碎屑却被挤了出来。
濛眨眨眼,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熟的东西。
“这是……西塱瓜的种子?”
“啊?”
朗兹看见领矛手蹲在地上,他也低下头去观察,却只能看见两条不太清晰的车辙。
“刚才来了辆车,兴许是从货物掉出来的。”
巨裔耸了耸肩膀。
“两个脚夫?”濛抬头问。“一高一矮,带着头短咆兽?”
“我离得远,”朗兹眯起眼睛,“但好像是的。”
濛把种子摔在地上,飙了一句脏话。
他担心引狼入室,还特意绕行好大一圈,没想到,这两个机灵鬼也在防范自己,从他视野里消失以后,竟然提前摸到了村庄?
朗兹看得出濛的心情确实糟糕,他告别离开,去军营里通知漆冰使徒的事情去了。
濛顺着车辙,走向了肯恩所在的建筑。
……
村庄中央的主楼。
它是初代战旌时期修建的,曾经还被划为神职们的居所,自从桑顿卡亚落没以后,这里就始终残破不堪,直到十多年以后的今天……
肯恩·布维尔成为战旌,为桑顿卡亚带来了新的人口,也担起了臣民们的希望。
图纸是由【伯克·巴特莱】绘制的,铁匠【阿瑟】罗列了材料,斥候们日夜勘探、砍伐、挖掘,很快就凑齐了清单上的东西。
劳工们仅用数日就重建出了一栋更气派的冬屋。
……
濛示意洳狼隐蔽。
他脚步飞快,踩在堆叠的石料上,轻松越过围栏,借助兽皮和木桩的遮掩,慢慢靠过去,直到能够听见谈话声,这才探出头……
肯恩往火笼里添了一根柴,他的视线穿过飞舞的火星,不着痕迹地瞥向角落。
濛的心脏猛抽,果然,战旌毫不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但同时,他也认出了围在肯恩旁边的几位。
讨厌的奎玛。
诺林王国的女学者。
正在说话的就是“翰奇兄弟”中的翰,荒原里最令人恼火的长毛族兽人。
真是巧合,房间里刚好在讨论今早的相遇。
翰描述了漆冰使徒们是何等凶残,他驾着短咆兽躲过了多少次惊心动魄的攻击,直到某个“鲁莽”的战士从天而降,不仅毁了货物,还差点坠落悬崖。
“幸好是本大爷在场,用绳网给他捞了上来,我想着,这种人看着就是个麻烦,所以在来村庄之前,我就把他给甩掉啦!”
巨裔微笑着蹲在火笼前。
大厅四周,围观者们全都保持沉默,纷纷在心里猜测真实的情况。
“您发展得真快,我靠近部落的时候,可完全没认出来!”
翰讲得眉飞色舞,话题不停转换,眼睛却始终盯着麦格,这种自带学术气息的女生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了。
“咳咳,别光顾着美女啊,聊聊漆冰使徒的事情。”
奎玛轻吹了一声口哨,把翰的视线从麦格身上拉回来,房间里传来稀拉拉的哄笑声。
肯恩忍住笑意,转头低声交代了几句话。
麦格来到外面,解脱似地长吁一口气,随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濛。
他气得眼睑抽搐,不仅捏碎手边的木板,还仰头喝了一整瓶的达伦酒。
“肯恩先生让我来问,那个长毛族兽人说的家伙……是不是你。”
濛的眼角跳了一下。
“有什么指教吗?”
“看来是了。”
麦格·列尔波塔的语气很冷漠。
“肯恩先生说,你如果想打他一顿,战旌允许了。”
她想起翰故意靠近的举动,还有吹嘘时不加掩饰的目光,咬着牙说道:“下手重一点。”
濛露表情疑惑地抬起头。
“这句也是肯恩先生说的?”
“不,是我说的。”
麦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濛靠墙坐在原地,战旌的话已经表明了态度,这就足够了,他摇摇头,动作轻松地起身,看来是没再继续纠结这件事。
翰的嘴巴虽然很气人,但救命之恩是事实。
如果他真去动手,会显得很没有格局。
肯恩故意怂恿,其实是想让濛迅速冷静下来,然后抿心自问——至于么?
0102:桑顿卡亚的货马
肯恩在地牢里第一次见到的濛的时候,他就很欣赏对方身上那种坚韧不屈的性格,还有凌厉如芒的战意。
同时,濛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太容易愤怒了。
【称号任务:离鞘之刃】
【持有者:濛】
【描述:让这具被仇恨侵蚀的皮囊,找到生存下去的意义。】
肯恩对属下的培养,并不是单纯提升战斗力,而是引导他们去学会思考,学会克制……
这样才是由内而外的强大。
【北境部落的繁荣,从来都不是依赖个体的勇猛无敌。】
麦格离开,翰也失去了吹嘘的兴致,前厅变得冷清起来。
货车停在辎重营地里。
负责耕种的托络比去领取种子,听说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庄稼汉的幸福简单且纯粹。
【订单:荒原趟脚夫】
【状态:已送达】
【你完成了订单,商会好感度上升,频繁合作可以增加收益。】
翰奇兄弟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
他们离开的时候,桑顿卡亚还是满目疮痍。
而现在,崭新的围墙,清爽的伐木营地,田埂旁边修起了水车,猎队们将魔物残渣倒进沉降石所在的池子里……
肯恩轻咳一声,说道:“木匠告诉我,你们的货箱没法修了。”
“该死,我还抱有过幻想。”
翰皱眉坐在原地,显得有些苦恼。
他的兄弟静静地在发呆,似乎对此并不操心。
“哎,就这样吧。”
翰抖了抖皮外套,对漆冰使徒们咒骂了几句。
长毛族虽然个子矮小,内心却很强大。
这点打击根本没有让翰消沉多久,在他的嘴里,脏话永远比抱怨要多。
肯恩知道对方的性格,所以才开了个玩笑,他看见对方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嚣张、暴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荒原趟脚夫,哈哈,你们的确有成为顶级商会的潜质。”
“当然!”翰拍着胸脯站起身,变得和坐在旁边的肯恩一样高。“要不是这该死的破运气……对啦,你们还有活儿吗?”
肯恩点点头。
民兵们将两个箱子搬进前厅。
翰用小爪子从【陶制品】中拿起一只碗。
他知道北境的泥土能烧出优质器皿,但那些东西大都粗糙不堪,而自己手中这枚却精致漂亮。
“你们使用的模具是定制的吧,匠人手艺不赖啊。”
翰表现出商人的一面。
他摩挲着上面极具特色的花纹,像是在欣赏北境遗迹里的壁画。
“诺林王国的首席工程师设计的,懂我意思吗?”
肯恩提了一嘴。
“有赚头。”
翰瞬间领会。
他摸了摸自己脸颊两侧的毛,低头又看见了一箱打包封油的鱼。
“食物也膘肥肉美,您想往哪里卖?”
肯恩喝了口浓汤,同时竖起一根手指。
“南边。”
北境即将迎来最动荡的季节,什么生意都会受到影响,而且,帕洛图斯比的特色产品,在南疆市场也会更受欢迎一些。
“啊哈,我们又有工作了。”
奇满足地笑起来,这个巨裔永远都是憨厚单纯的样子。
“甚至比这更棒。”
肯恩微笑着打断他,说道:“桑顿卡亚需要自己的贸易团队,而我相信荒原趟脚夫的潜力,准确地说,我相信你俩的本事。”
“您是想?”
翰嗅到一笔不错的买卖。
“我们合作,你负责操办部落的贸易路线,我会提供商品,保护,还有可观的提成。”
“好啊,之前好多部落都拒绝了我们。”
巨裔心直口快,当即就拍起手掌,刚转头就接到了翰的拳头,虽然伤害不足,但谩骂声才是主要输出。
“谈生意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别拆台!”
翰泄愤似地给奇“挠痒痒”,巨裔委屈巴巴地蹲回了火笼边。
“咳,您眼光不错。”
他扯了扯自己的皮衣,神气不凡的样子,为表现出合作者应该有的善意,他主动提醒道。
“我必须要说,如果桑顿卡亚这个名字出现在诸国货道上,那您可就藏不住咯,北境部落的老爷们迟早要来拜访,他们要是看见围墙后面是张南疆面孔……”
翰没把话说完。
他那对哑石色的兽瞳直勾勾地盯着火笼边的年轻人,希望对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肯恩淡定地喝完了浓汤,觉得蔬菜和肉类比例更合理了,看来猎队跟负责采集的村民还算顺利。
“我知道,所以按照老规矩来。”
他慢悠悠地说着,还停下来咂摸品鉴,暗赞了一下琼的手艺,然后才转头面对翰。
“如果有一天,你听说桑顿卡亚毁灭在了战火中,那所有在运的东西都归你,不管它值多少钱,擦掉徽记,换身行头,继续发展你的商会就行了。”
翰下意识轻笑了一声。
这话跟开玩笑一样,但他知道肯恩是认真的,桑顿卡亚被屠戮的那天清晨,肯恩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他还不是战旌。
“您太悲观啦,下订单跟交代后事一样。”
“悲观吗?”肯恩摇摇头,“生存不易,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活着。”
漆冰使徒已经靠近,桑顿卡亚即将成为战场,商队要提前派出去。
肯恩要求几位熟练的工匠,使用整理好的板材重新打造了商队用的货车。
部落里除了【铁匠铺】,还有专门的【建造营地】。
流民中有不少会做杂活的苦力,只要给他们图纸和思路,总能把东西折腾出来。
肯恩给他们配备了三辆载具,主车最庞大,消耗的材料也最多,原木色,带兽形拱角,侧面涂了桑顿卡亚的徽记。
宽敞的货箱能运载更多东西,不浪费短咆兽提供的动力。
“舒服极了,还有窗!”
货车带顶,不用再遭受风吹雨淋,而且有软垫可以坐。
翰检查过驾驶位,也是相当满意,他觉得只有这种规格的兽鞍才配得上自己的技术。
“那是什么?”
他抬了抬自己长毛的下巴。
两个骑着驮马的士兵静默着,他们身后各自配着一辆货车,但尺寸要小得多。
“旅程很遥远,总会需要些人手的,他们能保障你和货物的安全,如果你以后招募了杂工或者学徒,薪酬由部落来支付。”
肯恩很重视商道的开拓,他凑过去,轻声介绍两人的身份。
“这两个是从我的直系部队调出来的,是黑菈的成员。”
翰认真地点点头。
他看向两架副车,思考着自己有多大把握能像使唤奇一样使唤他们两位。
为了生意,也为了“大商会”的梦想……
“这笔买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名称:荒原趟脚夫】
【商会等级:发展雏形】
肯恩站在瞭望台上目送商队离开,随着短咆兽的蹄声逐渐远去,他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
【贸易:路线开拓】
【成功概率:74%】
【剩余时间:30D】
“战旌,接下来去哪儿?”
奎玛问道。
肯恩摇摇头,转身眺望着忙碌热闹的桑顿卡亚,语气沉重地说道:
“我所能想到的规划都布置过了。”
他移动视线,看向自己的追随者。
“现在,我们要保护它。”
0103:染血的冰
图斩瓦疲惫至极,力竭的身体于浅睡之中突然开始抽筋。
冷风灌进冬屋,他醒了,冻醒的。
兽皮和厚袄没能保住一场梦。
但图斩瓦不介意,因为梦里只有黑暗和诅咒。
他握紧了变形的钉头斧,一把很奇怪的武器,是征服某个部落的战利品。
漆冰使徒们将生活称为一场殉道的苦旅,要么得到解脱,要么于血腥混沌里继续挣扎。
“旅途遥远,你还没有抛弃我。”
图斩瓦握紧皮绑带,用尽力气,直到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稠液。
他就望着这一滴滴的液体出神。
漆冰使徒们的信仰很杂乱,最开始是几位残暴的旧神,后来又扯上秘术和诅咒,争议就更大了,现在比较统一的结论是,他们信奉死亡。
但不论如何,只要战争和苦难没有从帕洛图斯比消失,漆冰使徒的队伍就会永远存在。
他们是失去家园的恶鬼,被命运折磨的罪徒,这群人抛弃了幻想,认为只要沉浸在战斗和杀戮之中,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因为他们就是痛苦本身。
“冥想结束了么,诗人。”
冬屋的木门已经破损,厚帘被掀开。
灌进来的冷风里裹挟了太多东西,除了雪花,还有尖叫、哭喊、砍杀声……全都一股脑地抽在图斩瓦的脸上。
“我找到两双靴子,这里是庄稼汉的部落,很少有能容纳你这对蹄子的鞋。”
门帘关闭,隔绝了屠杀的动静。
说话的是卑勒·铁牙,只有这位强壮的漆冰使徒才敢如此放肆,毕竟他是除了钉头斧以外,陪伴图斩瓦最久的东西。
只能算东西……
人是脆弱且有良知的生物,而漆冰使徒里没有人。
卑勒递给他一双鹿皮靴,然后开始解掉自己腿部的绑带和图腾铁索。
这份礼物并不代表着友情。
而是卑勒·铁牙知道,图斩瓦会杀死任何白蹭炉火的家伙。
破城手是最强壮、最能打的,而他是破城手的老大,所以谁都不敢擅闯这间冬屋。
据说图斩瓦曾是霍叟的战祭,抵抗过弗伦冈铎的冰原狮,还猎杀了好几头成年巨璞虫。
现在大家都一样,都是残忍的怪物。
昨天傍晚,这群无情的劫掠者冲进了这座村庄,抵抗部队在黎明前就被狼人们撕破了防御。
随后,几位祈灵师唤出改变风暴的魔法,从她们被杀死到现在,空气中都还残留着古老的力量。
再接着……
巫祭们选择了求饶,并愿意奉献所有的物资。
但他们还是过于天真了……
应该说,从事耕种或幻想着躲避战争的部落都太懦弱!
曾经的图斩瓦也是一样的,直到南疆铁骑不由分说地踏平了村庄,他才明白:
在北境,活着,需要代价。
漆冰使徒从不接受投降,也很少保留俘虏,他们不仅掠夺物资,还献祭生命。
村庄里留下的资源,不足以养活部队在内的所有人,所以一场惨烈的屠杀正在进行。
图斩瓦率领的梯队就在狼人后面。
他最先杀进冬屋,所以能在柴薪紧缺的情况下,享受到壁炉和火笼。
卑勒·铁牙表情沉重,他的战靴被村民饲养的骜犬给咬穿了,此时右足已经冻得梆硬,如果再晚一点,他恐怕就要永远失去两根脚趾。
这会影响到旅程,也不利于战斗,按照以往的经验,最多也活不过两冬。
“我们派往洛浚山谷的前锋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卑勒一边说,一边涂抹冻伤用的油膏。
“昨天去坵鸣古道的探子也没回来。”
卑勒用力扎紧绑带,铁图腾哗哗作响,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完全没在听自己讲话。
图斩瓦在发呆,这种情况很少见。
“您听见神祈了?”
卑勒出声询问,图斩瓦这才移动视线看了他一眼。
漆冰使徒们是殉道者,他们多半都是思想癫狂的疯子,喜欢将种种迹象解读成启示或者预兆。
“我不知道,但总觉得有东西在等着我。”
“在哪儿?”
“前路,就是你刚才提及,而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
漆冰使徒的前锋是用来送死的,如果谁没有回来,那么主力部队就会往那个方向开拔,顺带毁灭沿途的一切。
图斩瓦的发辫已经散开。
他在飘荡的白发里感慨了一下岁月无情,更换甲胄的时候,满身伤疤都在证明着这些年经历过的杀戮。
卑勒·铁牙从怀里掏出一把草药球。
这是以前的战利品,北境巫医很喜欢制作各种令人放松或者致幻的东西,用来放大祈祷者心中的想象。
他将东西全部扔进火笼。
绑藤很快就被烧断了,干燥易燃的内芯泛红后瞬间破裂,刺鼻的气味挤掉了新鲜的空气,蒸腾而起的浓烟将图斩瓦彻底笼罩。
短暂的晕眩后,出现了一个失去家园的孤儿。
图斩瓦皱起眉头,意识到这是他自己。
北境古老部落之一的战旌,霍叟,在讨伐传说巨蟒的归途中遇到了即将冻死的图斩瓦。
萨满都想不通,帕洛图斯比的天气,竟然会在野外留下一条鲜活的生命。
霍叟想着:收养他吧,算是好运。
于是图斩瓦宣誓加入部落,他不负众望,在成年后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天赋,这更加印证了战旌的猜想。
突然,烟雾卷动,变得像雪花一样寒冷。
图斩瓦仍然能想起那个强悍到令人心悸的家伙,弗伦冈铎,一个征服了红枫高地的冰原狮群的兽人。
部落输了,但他的英勇表现得到了肯定。
霍叟当众宣布,要将他作为最年轻的战祭来培养。
可惜,事与愿违。
信念崩塌的开端,是在某次集会上。
彼时,部落需要贸易,他眼睁睁地看着曾经摧毁自己家园的铁骑出现在北境土地上。
包括战旌在内的所有人都劝他放弃复仇。
“你能杀掉多少敌人,又会树立多少新的敌人?而贸易,能养活多少族人?”
图斩瓦迷茫了。
他曾提醒战旌,不要低估南方帝国的阴险,但没有多少人将话放在心上。
事情还是发生了。
利益冲突的焦点是一批珍贵的矿藏。
那是郫斯顿克政变的前夕,黑理铁骑混在商队里骗过岗哨,他们偷渡积累了上千人,对着防守空虚的部落守备发起冲锋!
没法守,只有屠杀。
霍叟率领军队赶到的时候,储存的物资已经被搬空,他们在血泊里找到了图斩瓦……
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他承受了如此多的攻击,却还残留着一口气。
图斩瓦苏醒后就保持着沉默。
他静静地望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沾满了敌人和同伴的血液,在北境寒冷的朔风里……
凝结成了冰。
0104:积压的阴云
唰——
图斩瓦用钉头斧划破烟雾。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卑勒·铁牙服用过解药,没有产生幻觉,正因如此,他刚才清楚地感觉到了掠过自己鼻尖的刀锋。
他低头看去,斧面已经吃进石砖内部,锤形部分轰出了一个溅射状的深坑。
“您窥见了什么?”
卑勒凑上前,急切地问道。
“我自己。”图斩瓦拔出武器,“还有回忆,一些几乎要被遗忘的东西。”
卑勒思索片刻,开始喃喃自语,这个迷信的家伙正握着铁制的图腾祷告。
图斩瓦侧耳去听,冬屋外的喊杀声开始减弱,这意味着一个部落已经被摧毁。
不知道是因为睡眠还是幻境,图斩瓦现在格外清醒,他没有和往常一样去重复那些诡异的仪式,反而开始审视自己,思考积累孽债的意义。
巫医的草药里似乎有毒。
他恍惚之间,总是能看见一团阴云在眼前堆积,浓重如浪,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旧神选择了您,破城手们会在您的带领下蜕变!”
卑勒·铁牙根据老大的描述,编撰了一套说辞,并且成功蛊惑了自己。
他扯动缰绳,却不能完全驾驭胯下的雄墩羊。
漆冰使徒很难选出领导者。
他们只会组成梯队,各自为战,越靠前越悍勇,地位也越高。
图斩瓦率领的破城手紧跟着狼人和野兽,他们最先发起冲锋,也最先挑选战利品。
“漆黑的血液,不朽的灵魂!”
图斩瓦身后传来阵阵高呼,那些分散在四周的破城手们在呐喊。
众人眼神炽热地望着自己的老大。
背景是焚毁的房屋,还有遍地瘫倒的尸体,就连呼进肺里空气都是淡红色的。
”我们,即是厄运!”
他们对神启有着近乎疯狂的执念,也正是因为这个精神支柱,才能在惨绝人寰的屠杀中没有崩溃掉。
图斩瓦没有回应属下的恭维,沉默地拍了拍鬓毛粗硬的坐骑,一头强壮威武的荒原霜熊。
对于幻境中的画面,他有自己的解读:
谁会突然间回忆起人生呢?
将死之人。
强风吹起雪花,焦黑的部落旧址在风雪里变得朦胧,余烬劈啪作响,无数尸体在此归于沉寂。
盘踞于头顶的阴云似乎更重了,甚至聚集成某种粘稠的液体。
图斩瓦被一滴冻雨惊醒。
他摘下皮甲外的铁图腾,注视良久,将它栓在了钉头斧的握柄尾端。
没多久,队伍开始朝着古道前进,不论命运如何安排,图斩瓦都时刻准备着迎接自己的死亡。
……
漆冰使徒的野兽群在漫天飞雪里奔跑,啃食着任何因为绝望或者力竭而掉队的人类。
逃亡的队伍很庞大。
他们有数个部落的伤员和幸存者,以及卷入战乱的旅人、商队、冒险家。
山道苔原之间,骤降的气温熬倒了不少人,深及膝盖的雪会突然坍塌,暴露出巨大的荒原裂缝,顷刻之间,就吞掉了好几架雪橇。
流民们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在山道里前进。
他们几乎一整天都在走路,饥寒交迫,依然执着地向北,最终进入了坵鸣古道的范围。
流民里哭泣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绝望的麻木。
吃饱的陆螈又追赶上来。
山猫墨绿色的瞳孔折射出贪婪的光。
”冬灵,暖雨,旧神之音……”
人群颤颤巍巍,残破的斗篷下是一张张冻紫的嘴,正在呢喃着各式各样的祷词。
野兽的咆哮响彻四周,咀嚼骨肉的声音穿插在说话声里。
谁都充耳不闻,谁都视而不见,大家只是盲目地往前走。
叱头鸟穿过树冠顶端,它张开巨爪,刺透几个流民并带上天,他们最终会变成曝晒在崖壁上的尸骨。
鲜血淅沥沥地滴落在流民头顶。
”啊——”
有位衣衫褴褛的猎户彻底崩溃,他跪地咆哮着。
”我们到底在往哪儿走,部落被毁啦,没有希望啦!”
流民们被这撕心裂肺的吼声给叫醒,纷纷驻足观望,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停下脚步,然后谁都没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野兽们更活跃了,各种低吠,折磨着濒临崩溃的流民。
未知的前方,有什么在等待?
猎户举起双臂,想做出一个向旧神祈祷的动作,但掌心的裂痕已经发紫,让他无法合拢。
一片阴影盖住了猎户。
他缓缓抬高视线,正对上一头成年的陆螈,这畜生嘴里还叼着半只血淋淋的胳膊。
猎户绝望地抽笑一声,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滚。
呼,咔嚓!
荒原突然沉默了片刻,紧接着,诡异的断裂声响彻四周,滚烫的兽血灼烧着活人的皮肤。
猎户浑身僵直,他看见:
陆螈的脑袋被整个剁了下来,肌肉虬结的躯体迅速失去生机,随着鲜血汩汩地涌出,轰然瘫倒在雪地上。
沙,沙。
肯恩穿着黑甲,脚步沉稳地从远处走近。
【黑白红交杂的地面上,伏着许多人,他们颠沛流离,彻底绝望,此时正六神无主地望着你。】
猎户离得最近,他看见:
对方伸出右掌,寒光逼人的战斧从尸骸里浮起,被漆黑的手套轻松握住。
”起来。”
肯恩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猎户正望着这张南疆面孔出神,听到熟悉的乌玛语,他冻僵的双腿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没能支起身体。
“您…您是…”
他虚弱地问道。
肯恩没有回应,他俯身捡起残肢并取下绑带里的刀子,握柄朝外地将其递给猎户。
他眼神坚定得可怕,留着阴影般的胡须,对周围聚集起来的野兽视而不见。
猎户颤巍巍地接过武器,尝试着从雪地里挪出双脚。
肯恩没有等待。
他收起目光望向前路,面容坚毅,明明只有一个人,握着战斧的手却稳若磐石。
他逆着流民们逃亡的方向,带着愤怒和杀意,迈开了步伐。
野兽们从捕食的怠倦里惊醒,纷纷警惕地望着这个男人,龇牙咧嘴,低吼和怪叫声汇聚成浪潮。
轰隆!
一只叱头鸟坠落在流民们面前,它四肢抽搐,胸膛里插着箭镞。
紧接着,一位骑狼的射手疾驰而过,眨眼之间,鸟尸上的箭镞就被重新射了出去。
坵鸣古道被军队踩出震动。
肯恩握紧战斧,像礁石那样站在流民和野兽之间,在他后方,还有更多人正在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