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烧粮
小蛙手上铲子飞快，去答凌润云的话。
“有是有的，但现在拿出来的话，蝗虫就不好处理了。”
想了想，上仙似乎对这姓凌的男孩很是信任的样子，这人一脸的“我想帮忙”，对他说说实情似乎也不要紧。
便是挑挑拣拣地将蝗虫必须被吃进腹中，才能真正死亡的事情告知了。
凌润云对这神奇的因果关系并不震惊，今天震惊的事够多了。
只要不是吃了蝗虫能怀孕，他都能接受。
稍微想了想，凌润云咬了咬嘴唇。
“我有个办法，能让相亲们接受吃蝗虫。”
小蛙：“？”
凌润云：“说来之所以有底气，不愿意吃，还是因为有粮食跟着。要是没有粮食呢？”
小蛙没懂，吃蝗虫是现下着急的事，没有粮食……就算要把现在泥巴小院里的粮食都做成粥，也要吃上一整天，等到明天，复活的虫子一波又一波，上仙可是要在外边累死了。
凌润云眼神变了变，道，“那我先和你说……”
小蛙听完凌润云的话，眼睛睁得老大。
凌润云道：“我已经看过了，这神仙洞府里边的东西都是泥巴和砖石做的，不会殃及池鱼。”
小蛙哼哼一声，道：“是，劳烦公子当坏人了。”
便是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了凌润云。
凌润云站在储藏粮食的小柴房里，鼓鼓囔囔的麻袋在搬动的时候漏了一角，里面不少黄澄澄的小米像水一样流淌出来。凌润云顾不得心疼，将柴房里的干柴火全都扔到了粮食上面。
他对着粮食袋子上叠起来的柴火呆立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暗色竹筒，拔开了帽子。
……小蛙把大锅敦实的生铁锅盖盖上了。他不用劝服别人了，反正光说是不会听的。
总得有点突破性的事件才行。
很快，空气里传来了一种奇妙的味道。像是谁把米粥熬糊了，或是爆米花的时候烧过了火儿。
小蛙第一个察觉，但面不改色。再等一等。
直到已经能越过房子看见滚滚的黑烟，人们才慌乱起来。
“柴房着火了！”
“粮食全都在那儿！”
“快去救火！”
人们七手八脚地往泥巴小院的水晶里扔桶子，可……
小蛙由衷地感谢何来师父的百密一疏，造了井，有水有桶，却没有绳子。
等人们全都抽出裤腰带拧成一股绳拎上来第一桶水的时候，那跑去柴房看火势的人已经黑着脸跑回来了，两个眼睛底下泪水流出两条白白的竖线。
“粮食全没了啊！烧光了！”
人们对这消息痛心疾首。
这是谁干的，简直要置人于死地！没了粮食，村民们怎么办？
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人开始饿了，对食物的向往增加了愤怒感，想将点火的人碎尸万段。
很快，一边侧脸明显肿起来的凌润云被扔到了众人中间。他抬起头来和小蛙对视一眼，竟然有些计谋得逞的笑意。
小蛙就算早就知道凌润云打的什么主意，自己也是知情的同谋，但看见他脸上和杜上仙如出一辙的狡黠笑容，还是胳膊上起了一层蛙皮疙瘩。
凌润云很是坦然。
“粮食就是我烧的。”
人群里有人冲出来又给了凌润云一巴掌，打得他人都往侧面歪了歪。杜家人要上来拦，却是被村民按下了。
陈小玉也要来救，可她就算力大无穷，也敌不过七八个村民的按压。她理解在灾难时期烧了别人的口粮，凌润云会有怎样的下场，便是一阵恶寒之后，眼泪也跟着汩汩地流了出来。
“为什么呀公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不理解，想破头也不能理解。
更不能理解的是凌润云的回答。
他歪了歪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来，随即冲着大家红口白牙地笑。
“为什么，因为我坏呗。”
这句话激怒了村民们，他们冲上来对凌润云便是一顿拳打脚踢。在愤怒之下，人们总是异常团结的。
凌润云当一个标靶，人们就很乐意往同一处射箭了。
人群混乱，小蛙很快和吴老爷子达成了共识。
吴老爷子将手杖狠狠墩在地上，大吼一声：“都给我停下！”
众人停手。
吴伯道：“就算是用来救济的粮食，但也是杜家出的。帮助村民，让咱们吃了，是人家的情分，不让吃是本分，别人碍不着。说来这凌家的公子也是杜家的客人，做出烧粮食的举动，自然是要让杜家自己处理，别人不能伸手。”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旁的人似乎才想起来那粮食是承了杜家的恩情，一时间押住杜家人的和陈小玉的全都松了手。
林秀儿赶忙从人群中冲出来，拿出手帕来给凌润云擦脸。她从来都是个顶好的母亲，就算凌润云有天大的错，也绝然看不得半大的孩子受这样的苦，一时间就掉下眼泪来。随即又一把抹了，对那吴伯道。
“是我家的事情，外人管不着。这孩子是安鹿的朋友，到底要怎么办，还要等安鹿在的时候才能商量。”
她是知道凌润云犯了错，但又不想责罚，只能托着安鹿这一层关系，想要拖延时间。
陈小玉倒是没哭起来，直接从旁边抡了铁锹过来。
她刚被按在地上，也不是光哭喊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上手了的人。谁打得她家公子重了，她全都把样子穿着记在了心里。
这会儿手上有了东西，也不管会不会再被按住，直接照着牛家男人的脑袋抡了过去。
就听着一声闷响，那牛家男人的脑袋就淌下血来。
人们乱糟糟地又要打成一团，林秀儿在丈夫和几个儿子的保护下，将凌润云紧紧地搂在怀里。
陈小玉又被人抓住了，骂的词汇已经超纲了三字经的范围。
凌润云的视线有一点红，他在一瞬间怀疑了下杜安鹿值不值得为了这些人拼命，但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帮着杜安鹿演戏的。
至于安鹿做的事情值得不值得，对不对，他不在乎。
他冲着人群大喊了一声。
“够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得逞
少年的脸上挂着血痕，表情却是无悲无喜。
众人本以为他会大声嘶吼、求饶、或者愤怒，但完全没有。
凌润云声音大归大，语气却是淡淡的。
“我自己做的事，和杜家无关。”
最激动的莫过于陈小玉，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道:“公子，不行我们就出去，回家去。我保护你，我不信我们回不去。”
压着陈小玉的人送了，她连滚带爬地也到了凌润云身边。
“我想不通，公子……”
凌润云只道：“别说。”
手指指向上方，陈小玉往上看了看。
泥巴小院中没有太阳，天是白茫茫的一片，算得上万里无云，讲不出碧空如洗。
小蛙和吴家老爷这时候出来主持了公道。
反正动用私行是不行的，对凌润云只能先扣押起来，等出去了，再看看是要报官还是干什么。至于陈小玉，是那凌润云家里的人，虽然也动手打了人，但也是情急之下。凌润云是凌家的少爷，按说是村里不应当惹的。
小蛙和吴老爷子耳语了一会儿，吴老爷子出来卖了人情。
“凌公子在泥巴小院里走动总是有点危险的，”是凌润云危险，还是别人危险，他不说，“就暂且找一间小房先住下不要出来了吧。这个陈小姐你既然是他家的人，就负责照顾他。”
是软禁没错了。
陈小玉点点头，至少有个地方，她可以保护公子。实在不行，她就带公子逃出去。
杜家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吴老爷子，这回竟是杜春生先说了话。
“俺家带来的孩子，俺们也会管的。”
他说话向来少，又短。偶尔少一句也有分量，这是把杜家和姓凌的绑在一块儿了。
见过捡钱的，捡笑的，像杜家爱捡麻烦事儿的可真傻。
吴老爷子点点头，杜家的人就带着凌润云到复刻版的独家小院的侧屋去了。房子还是凌润云住的那个房子，只是床铺被褥之类的不一样，少了自己那些能把屋子塞满的鸡零狗碎，又显得屋子冷清了点。
林秀儿含着眼泪走了，她是不清楚凌润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非常时期放火烧粮，就不说去官府会不会被责罚的事儿，光是传出去，对书生也是不好听的。
何况他还要去个什么很厉害的书院学习。
林秀儿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会找时机给自己找麻烦事儿。
不过说凌润云是单纯的坏，林秀儿是决然不信的。
她走出去，又转还回来。
那屋里只剩了凌润云和陈小玉，外边把守着两个饥肠辘辘的村中男人，门上还挂着个铁链子。林秀儿只把门欠了一个缝，勉强看见木然坐着的凌润云和叉腰满地踱步的陈小玉。
林秀儿道：“润云，润云。”
“婶子相信你是个好孩子，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
凌润云的一边脸肿起来了，笑起来也不好看。
“谢谢杜婶子。还是帮着村里操心下吃食来源吧。”
不咸不淡，林秀儿只觉得他比往日冷，门口看守的两人在心里直骂娘。
……
“他娘的，没东西吃，一村老小全都饿死算了。”
“要不就出去，还能让蝗虫咬死？”
小蛙打出一个咒阵来，那人当场消失在了原地，一分钟后，小蛙重新在咒阵中捞了一下，一个满身口子满脸伤口的人被重新拎了出来。
“我的娘哎忒吓人了，黑压压的，见人就咬。”
小蛙道：“对吧……话不是随便说的。”
吴老爷子沉吟半晌，道：“还是研究研究吃蝗虫的事儿吧。”
小蛙：“现在只有蝗虫是无穷无尽的。”
吴老爷子：“其实小时候我也吃过，闭着眼睛嚼碎了，还是很香的。”
小蛙一乐，“不光是现在，外边的田地八成要被蝗虫啃光了，”他撒了一个谎，面不红心不跳，“出去以后说不定连苞米杆子都没有了，满地的蝗虫，不吃这个吃啥。说不定未来好长时间里，就只能吃虫。与其出去难受，还不如现在试试。”
“试试就试试！”说话的是杜家的二儿子，二泰憨归憨，事情重要与否还是拎得清。总要有个人来开个头，老年人不好意思，青年人有些不怀好意，自己来。
他上去将小蛙身边能装下两个人的炒锅掀开了，这蝗虫也真是奇怪，分明已经炒熟过一次了，这会儿爪子全在动，看着真是让人觉得后背一阵麻酥酥的。
他想到凌润云，或许他就是为了这一锅蝗虫？隐隐约约从这事儿里抓到点尾巴，但是想不透彻。
索性不想，抓起一把闭着眼睛就往嘴里送。
手中乱动的触感，入口有些扎嘴的蝗虫腿，甚至锅中嗡嗡振翅的声音，都让杜二泰感觉到了无比的煎熬。
但是！一旦那东西被牙齿嚼碎，在口腔中散发出奇妙的类似于烧蛋与麦子混合的味道，杜二泰便觉得口中的津液都丰富起来了。
真是，越嚼越香啊，几口就把手中的一把抿了个干净。
人们是都在紧紧地盯着杜二泰这第一个吃蝗虫的人，被他脸上吃了天上美味的表情所诱惑了。
于是第二个人战战兢兢的伸了手。
第三个，第四个……
后来，全村老小一人端着个大碗，咔嚓咔嚓。满泥巴小院都被幸福的咀嚼声填满。
总会有人忍不住赞叹一声。
“真香！”
小蛙寻了别人，把自己蝗虫炒制工的身份脱离了出来，故作稳重地从人们视线走出去，然后蹦蹦跶跶地向着侧房去。
他没想到门前蹲着两个端着海碗嗑蝗虫的男人。便在门外站定，对着那屋中的凌润云道。
“总得有个反面标靶，才能劲往一处使，真是……”小蛙也很想骂娘，跳脚骂。
陈小玉气得睡着了，凌润云正从另一侧窗户的缝隙往上望天。
听小蛙说，他便知道烧粮逼人吃蝗虫的事儿落停了。
小蛙道：“替上……替杜安鹿谢谢凌公子。”
凌润云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总算透出一点笑意。
“能身体力行地帮一点忙……”
他没有说下去，这话和别人都说不着。
能身体力行，能不用钱，就能帮她的忙。
挺好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反向邀功
有句话叫，“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后面可以接各种表现人快乐的句子。
村里人来写的话，就是——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煎炒烹炸都可以。
调料是小蛙从村子里拿来的，什么豆油猪油酱油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缸也说不出是谁家的大酱，非常时期，大酱的主人也做了贡献，村中房子里的东西也不算钱了，能用的就随便拿。
陈小玉和凌润云被软禁在房子里已经三天，作为一个每天不给大树两拳或者跑上一万步的窈窕淑女，她被关得快要悲伤逆流成河。
不过更悲伤的事等着陈小玉，那就是在村里的蝗虫炮弹的轰炸下，陈小玉居然……胖了。
她揪着自己软呼呼的肚皮，不禁哀叹。
“我的腹肌呢？怎么都变成了肥肉？”
“我还要一拳打十个的，怎么能被小小蝗虫侵蚀了，这不对劲！”
凌润云这两天高兴了很多。
被抓的第二天他确实是焦虑的。
书院的行程到底还是被耽误了，杜安鹿曾经无数次劝他应该早些动身，不要把时间都耽误在村子里。他没听。
陈小玉也是数着日子的，农历八月十五那天一天都没敢和自家公子说话。听说书院的先生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对弟子也十分的苛刻。
凌润云本来是商家的孩子，在书院中就算是底层人士。这回再安上个一开学就迟到，不尊敬师长的帽子，怕是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陈小玉转着圈儿想安慰凌润云，但掐架打人，她都会，到了安慰人这一茬上，就成了个哑巴。
憋了半天，只憋出个：“摆烂吧，反正也没办法。”
令她惊奇的是凌润云丝毫没有生气，刚才还是一副天塌了才好的表情，一听这没头没尾的安慰，竟是立刻乐起来了。
凌润云：“摆烂吧，我也没有办法。出不去，走不了。大不了等到了书院，要杀要剐随便。”
陈小玉笑道：“哪来的要杀要剐，那书院又不是吃人的地方，最多也就是罚抄之类吧……”
说完她觉得更可怕了，罚抄，对她来说还不如痛打一顿呢。他爹打她的时候都是稳准狠，疼一疼就过去了，可要是罚抄的话，那就是软刀子磨人，要死不死地一口气吊着。
她有点沮丧，“公子，你好可怜。”
凌润云：“不可怜，到时候让杜安鹿来帮我抄。正好教她写字。”
忽地想到杜安鹿是认识字的，那就教她写得好看一点。
陈小玉提醒道：“你要带的不是杜家的二哥吗，安鹿妹妹也说要去了吗？她娘把她当个宝贝似的，恐怕不可能让你带走吧。”
凌润云脑袋耷拉下来，“让也不能带……三岁，哦四岁的孩子，书院也是山高路远的，到时候想家了，哇哇大哭，我可遭不住。”
陈小玉想想了下杜安鹿哇哇大哭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会的，我还没见过那孩子哭，一看就是特别通晓事故，很聪明的。只有没啥本事的孩子才拿眼泪宣泄呢！呃……”
她想到这两天她自己哭了不少，一下子脸红，闭嘴了。
凌润云倒是很赞成她的看法，哇哇大哭肯定是看不见的，凌润云想到杜安鹿的脸，便联想着如果是她，肯定就是——
掐着腰，一只手指着凌润云的鼻子尖儿。
——你赶紧送姑奶奶回家！姑奶奶才不想家，只是想回去！现在，立刻，马上！盘缠！
他将这场景与陈小玉说了，两人很快打成了共识，陈小玉也觉得这场景有趣，连变胖的坏心情都被驱散掉了。
陈小玉想，和安鹿妹妹一样圆滚滚的，说不定自己看起来也会很可爱呢。
对吧。
村中完全接受了吃蝗虫的事，听那个小秃头说，杜安鹿现在在村外抓蝗虫，虽然很累，但劲头满满。只要村子里吃得够快，她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了。
当然小蛙是报喜不报忧的，村里的蝗虫是少了很多，工作已经大大地见了成效，可她的灵力也消耗得见了底。
几次都觉得天旋地转的，差点晕倒。
还好村里的东西现在都没了主，她打蝗虫打到哪里就吃到哪里。
好，好在村里的人都有储备干粮的习惯，这次的蝗灾比预计的来得早，很多村民走的时候忘记了带干粮，就便宜了杜安鹿。
坏，坏在村里的人储备的干粮真的就是……干粮。一口下去，满嘴的苞米面沫子。杜安鹿自认为是个农家的普通小孩儿，上得厅堂吓得厨房，更吃得了苦。
但在杜家，她从来都是吃上顿的那个，一碗米粥里，林秀儿都得先把油皮挑出来给她吃掉。更不要说鸡鸭鱼肉之类，必然是可着杜安鹿的小嘴，先吃。
打飞蝗的累，她还能忍受。这吃糠咽菜的痛苦，才是真让上仙叫苦不迭。时间长了，简直嘴里要淡出鸟来了。
杜安鹿寻寻觅觅，至少应该有点咸的来下下饭，竟是连一粒盐，一点酱油都没有了。
巧着，小蛙正出来寻找上仙，顺便把自己今日份的飞蝗炫个干净。
天上没有，他也知道要到各家各户的厨房里去找了。
转了几个屋子，就看见杜安鹿捧着一个圆圆的黄色大苞米面饼子，站在灶台前面发呆。
小蛙道：“上仙？”
杜安鹿回过头来，满脸的苦大仇深。
小蛙惊骇，“上仙是哪里受伤了吗？让我看看……不能啊。”
他看看外边零星飞过的几只飞蝗，顺便又伸出舌头舔吃了过路的几只。
“上仙是……觉得工作都完成了，拥有了失落感和空虚感……？”
杜安鹿听不得这种奇怪的想法，工作完成了，空虚？空虚个姑奶奶？
非得说的话她是腹中空虚。
她一手抓着饼子，另一手简直想要抹去脸上不存在的泪水。
“没有肉。”
“没有菜。”
“连调料都没有……”
一说这个，小蛙可来劲了。
“村里吃飞蝗，为了让大家胃口大开，我把所有的调料都拿进泥巴小院了！”
杜安鹿杀气腾腾的，“原来是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结局
蝗灾像是钱塘江的大潮一般，铺天盖地，来势汹汹。去得也快，经过杜安鹿和小蛙以及全村人的不懈努力，这可怕的蝗灾竟是在十天之内，就被吃得连个渣渣都不剩。
农田虽然减产了，但杜安鹿和小蛙偷偷将空间里的粮食补给了各家，算一算，似乎每一家都比平常的年份里还有富余。
凌润云还是要回城的，杜安鹿和小蛙也跟了去。
凌润云自是要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去书院了。管它迟到挨打还是罚抄，都得欣然接受。只是苦了杜二泰，作为书童大字不识一个也说不过去，坐在马车上也得猛补功课。
杜安鹿和小蛙是准备送别了凌润云，就上路去找何来的。那么大一个蛤蟆精为了造个泥巴小院，耗尽了所有的修为。杜安鹿一想到何来现在在某个小泥坑里真像个蛤蟆似的一瘫，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凌润云见着杜安鹿是个出远门的样子，先也是高兴，一路上和杜安鹿讲了许多话。可后来知道杜安鹿的出门准备并不是要和他同去书院，便又蔫了蔫，复又打起精神来道。
“时间还久，来日方长。”
小蛙见着两人眼底下的缠绵悱恻，想来自己师父就是被寻来了，也是要哭着做电灯泡。
便非常善解人意地对杜安鹿道：“反正也像个没头苍蝇似的找人，一个人两个人上路都是一样的。上仙不如跟着凌公子去走一圈，他一路上也能好好照顾你，上仙就当是散心。”
凌润云忽地觉得这秃头说话中听起来了，便乐着，“蛙兄也一路顺风，一人独行，总要多些盘缠傍身，我送你些银钱。”
小蛙眉开眼笑的，杜安鹿却是捂着凌润云的钱袋子，“他用不上钱，走哪都能住。有钱不如给我，我帮你收着。”
陈小玉终是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家这个妹妹是能当家的好孩子，已经知道要管钱了。”
凌润云红了脸，只望向窗外，剩下杜安鹿滔滔不绝。
“管钱说着多俗气，我还能管车、管房子、管金银珠宝金票大店铺……”
一行人笑了个欢，凌润云红着脸被风吹着，在脑子里给杜安鹿补充了个待办事项——
管孩子。
对，管我这个孩子……嗯。
……
寒来暑往，暑去春来。
杜安鹿将凌润云和杜二泰送到了书院，便是千辛万苦地又回到了林家村。
她见过书院了，很好。凌润云果然是个书卷里的小虫子，到了书院里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那里面的朗诵声起来，凌润云就跟吸了天地灵气似的，面色都好了起来。
杜安鹿把攒下的灵芝都给了他，便与送行的陈小玉打道回府。
杜春生和林秀儿走出十几里地去接杜安鹿，觉着这孩子没走多久，连眼神都不一样了，像个小大人儿似的。
回来的时候秋收已经结束，是正正经经的农闲。
林秀儿道：“全都腾下功夫来了，春生说一辈子都没出去走过，要带你们到大的地方走走。都说从长江再往南，连冬天里树都是绿的，安鹿，你想不想去看看？”
杜安鹿在林秀儿怀里，脸上被林秀儿的鬓发扫得直痒痒。抬起头，才发现娘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白发，夹杂在黑色之中，像是树上刻着的年轮。
杜安鹿手指卷着一缕头发问道。
“娘七，同去？”
林秀儿摇了摇头。
“娘就不去了，家嘛，总要有一个人看着。娘有他们，有你，就有了一切。旁的什么美景，看不看也罢。孩子们年轻的时候总要往外飞一飞的，我老了，我就在家里等着你们回来。”
杜安鹿轻轻搂住了林秀儿，“娘七不老，安鹿和娘亲一起。”
一起等人回来。
杜春生带着哥哥们走了又回来，爹爹还是那个爹爹，可哥哥们的眼界却全不一样了。
杜一国在村子和旁边的镇上做起了爆米花生意，后来杜安鹿通过几次厨房爆炸事件帮着哥哥把爆米花改良了，店子就开到了城里去。
生意红红火火，小小的爆米花给杜一国积累了不少的财富。
三年后……竟是在林州城娶了陈小玉。
两人成亲的时候杜安鹿哭成个泪人，她到底是要跟陈小玉叫嫂子，还是要跟自家哥哥叫姐夫啊？
杜三民是天生的庄稼人，凭着杜家的五十多亩地，种成了高产大户。后来地越来越多，两人种不过来了，就干脆收了村里不太会种地的相亲的地，雇着大家伙儿一起。虽然没有杜一国富起来的那么快，但地是实打实的产业，两人二十多岁，就已经要被村里村外都叫上一声“大地主，二老板”了。
杜四安最小，一边东奔西跑地把哥哥们的生意经都学着，一边成了杜家的小管家，里里外外一手抓，让杜春生和林秀儿早早就开始摇上了大蒲扇。
只有杜安鹿，随着年华一节节长高，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提亲的人来了一茬又一茬，直到林秀儿都拒绝得不好意思了，杜安鹿确是毫不动容。
那林秀儿劝着杜安鹿。
“他走了那么多年，听说早当了官，不会回来了吧。”
杜安鹿幽幽道：“他那心，高得吓人。不坐到皇帝边上去，他都不带停的。他愿意往上爬，我也愿意在底下等着接着，万一有天他觊觎了至上的位置，跌下来，我就陪着他去逃难。”
林秀儿道，“尽说胡话。”
好在凌润云的野心适可而止，到了太子太傅，就真的安稳了下来，好好地当他的高级教书先生。
大概又等了一个冬雪，凌太傅时隔多年回到了林州城，回到了林家村，娶了一个岁数有点大了的村姑。
这时的杜安鹿已经不再做关于天宫的梦了，她眼前的现实，是做梦都得不来的美好。
凌太傅三十有几，一场大婚，也终于摆脱了“有疾”的传言，在洞房之中掀开了杜安鹿的红色盖头。
杜安鹿不知羞赧，一把抱过来就将凌润云扑了个倒。
“等得真的好辛苦，吴家那两个天天用小石子来打我的窗户，小石子我捡起来了，在家门口铺了一条路呢。”
凌润云满眼的幸福，拍拍她的脸蛋。
“是我提亲时候踩着的那条吗？”
“对呗。”
“真是惭愧。”
“哎，你就想着要做学问做官，就不怕时间这么久，姑奶奶要跑掉了吗？”
凌云润思索一下。
“完全没有在怕的。”
偷命盘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哦……你是我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