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各奔天涯
打电话的女人叫纳兰桐凰。
上市公司天骄实业的董事长。
福布斯富豪榜排前一百的女富豪。
一条盘踞海城多年的竹叶青。
一朵让江南的男人又爱又怕的带刺儿玫瑰。
而她之所以打了这么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因为她还有一个身份。
老陈的干闺女。
而老陈病危了。
秦牧随手拦停了一辆从秦家大院往外出的车。
一辆特斯拉电车,最新款的。
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系上安全带。
有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去机场,越快越好”。现在他根本无暇顾及礼貌教养这些东西,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海城,甭管秦家大院里开车出来的是谁都会拦下来。
反正在外人看来,他逼着老爷子废了秦东来一条腿、一条胳膊。
这事已经够跋扈了,他不在乎再跋扈一些。
他满脑子都是老陈。
都是那天他俩最后一次见面那个步履蹒跚根的背影。
他不想那是最后一面。
否则他会抱憾终身。
主驾驶上传来一个甜软的声音:“可是你三叔让我先去趟公司呢”。
秦牧一扭头。
这才看清,原来开车的是他三婶。
柳影,当年的影后,如今的豪门太太。
一身紫色的礼服包裹着她曾经在美女如云的娱乐圈都属凤毛麟角的极品身材。
秦牧看过她的电影,有一幕激情戏演的挺好。
按道理说她这种所谓的明星,也是迈不进秦家的门槛的。
但是当年秦季彪一意孤行的要娶,谁也劝不住。老爷子出面都不好使。
秦牧知道他三叔绝不是那种痴情种。
他推测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三婶手里,可能掌握了秦季彪某些见不得人的把柄。
秦家大院里没好人,不管男女。
这是个大染缸,即便是一张白纸丢进来,时间长了也会变得五颜六色。
凭胸而论,他这个三婶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虽然比不了莱安行动队的杨队长那样海纳百川,有人奶大。
但贵在老而弥坚。
这个岁数还能保持这个木瓜坚挺实属不易。
这件紫色华伦天奴礼服面料材质,柔软贴身,穿没穿bra,在秦牧这种风月老手的注视下一目了然。
仔细看的甚至能看到胸脯位置微微的小突兀。
她窝在驾驶位上。
紫色的面料在她的两腿间垂落成一道紫色的缝隙。
秦牧目光自上而下审视一遍,说道:“秦季彪要是问你干嘛去了,你就说送我去了,他要有什么意见,让他直接找我”。
柳影甜美一笑,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大大方方的漏出脖子上明显是手掌掐出来大伤痕。
秦牧饶有兴致的撇了一眼。
问道:“为什么呀!”
柳影笑了笑,笑里带悲:“不为什么,或许是因为我今天穿了紫色没穿红色,或许是因为我进门的时候先迈的左脚没先迈右脚,或者就是因为春天结束夏天到了,总之他想打就打呗”。
秦牧又看了眼脖子里的伤,拿掉了丝巾之后,领口处漏出一抹白。
柳影挺胸昂头大大方方的开着车,幽幽说了一句:“身上还有伤,你要不要看”。
秦牧不拒绝也没反对:“改天吧,今天着急赶飞机”。
秦家大院本来就在龙城的城郊。
跑出去个十多公里也就到了卧龙机场。
柳影找到车位,停下车。
附身帮秦牧解开了安全带。
她半个身子几乎伏在秦牧的身上。
秦牧后背紧贴着汽车座椅靠背。
柳影的发梢还是撩过秦牧的鼻孔和脖颈。
香水味扑鼻而来。
迪奥花漾甜心。
这香味总会让人想起那种放着复古迪斯科音乐的发廊里,介于正经和不正经之间的老板娘。
柳影坐正身子,说道:“看老爷子的意思,这秦家将来还得是你的呀!”
秦牧一脸被魅惑住的呆相,说道:“到时候,我是不会忘了三婶的”。
柳影拍了拍秦牧的大腿:“忘了忘不了都没什么,但是秦家大院里你得有个人,给你从内部照应着点,咱家的人,萧家的人,霍家人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婶子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如果有个风吹草动尤其针对你的,我发现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秦牧同样拍了拍柳影的大腿,很有弹性,打开手机,找出某信二维码,加个好友,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确实需要这样一个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秦家大院里一帮人躲在暗处,拉弓搭箭瞄着他,随时都会有根冷箭射过来,他提前听到点风声总是好的。
柳影这个女人不简单,她能看出秦牧和秦家的微妙关系来,分析出秦牧现在的需求。
有人一辈子才能看透的事,有人一瞬间就能看透,这个女人就是后者。
如果这么看的话,三叔和三婶到底是谁在控制谁,还真不好说。
秦牧登上飞机,看着柳影的朋友圈日常。
多是些“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种云淡风轻的人生智慧。
中年人的朋友圈。
跟老板挂在办公室里的横幅牌匾有些像。
挂“上善若水”人色,挂“天道酬勤”的人懒,挂“宁静致远”的人贪。
飞机要起飞了。
漂亮的空乘提醒他把手机改成飞行模式。
他直接把手机关掉。
然后扭头看向窗外。
一架客机正在升空,看飞机上的航班号是飞往西陆的。
他不知道是。
飞机上坐了一个女人。
乔装打扮的萧暮雪。
她带上一个紫色的发套。
画着夸张的烟熏妆。
嘴唇上抹的黑色唇膏,还戴上假唇环。
皮革质地带金属刺的外套上衣,哈伦裤。
漏在外套的手臂上是大片的纹身贴。
要多杀马特有多杀马特。
耳朵塞着耳机。
嘈杂的音乐,地下摇滚。
竟然还有一首吴暖暖小舅郭囚牛的歌。
她一个古典音乐殿堂里的天后,打扮成一个人哥特风格暗黑少女。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或许这种叛逆的打扮更能体现她真实的自我。
她用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其他护照登机。
可见她对今天的出逃已经谋划了许久。
她自由了。
她摆脱了萧家,拜托了秦家。
拜托了毫无疑义的婚姻,也拜托了那些毫无疑义的钢琴曲。
她把她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她最爱的人。
那个夜晚,她可以回味一生。
第一百零七章 老人(一)
秦家大院。
秦冷娃的院子里有三颗大槐树。
其中,中间一颗作为粗壮。
都是从老家移植过来的百年老槐树,运输成本比树本身要值钱。
夏天来了。
槐花正在次第开放。
清香味在整个小院里飘荡。
树下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放着一个老旧的录音机。这玩意连同里头磁带都该被送进博物馆了。
石桌旁是一架藤条编制的躺椅。这是秦牧他奶奶亲手编的,老爷子十七岁就结婚了,二十二岁就已经有了三儿子,然后就上了战场。
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没了妈,痨病死的,据说咳嗽把嗓子都咳成了哑巴。
秦伯驹三兄弟是他们的姑姑秦二妮看大的,有一年村里发洪水,秦二妮都儿子淹死了,姑父霍玉琨却把秦家的三个孩子都救了上来。
所以秦家发迹之后对霍家那是还不完的人情债。
当然,那时候谁也打算让秦冷娃还。
秦老似水非睡摇蒲扇。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
这些事都需要他这个秦家的大家长来善后。
于是他需要在这里见一些人。
首先要见的就是萧白霜。
他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就去西陆留学的药学博士。
回国之后跟随秦冷娃创立了集团下属的医药公司。
从最开始开着三轮车挨个诊所去陌生拜访。
到建立第一家药厂。
到最终上市敲钟。
萧白霜把天德医疗一步步带到现在五百多亿的市值,可谓居功至伟。
萧白霜头发已经全白,发根很硬,根根挺立如针,他一只眼睛在秦氏刚起步的时候,曾经因为一场绑架受过伤,两只眼看起来有些一大一小。
他六十多岁,已经当爷爷了,见到秦老跟前的时候,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他们这代老人甚至比集团的新人更加敬畏秦老。
甚至有些盲目的个人崇拜。
秦冷娃在他们这批人的心里就是神。
他超前的商业洞察,对世界各种局势的精准判断。
对技术趋势的准确把握。
那种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气魄和事后证明的绝对正确。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们这些人不得不怀疑。
秦老长了一双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
秦老躺在大槐树下摇蒲扇。
萧白霜略显佝偻着身子恭立在侧。
秦老叹了口气,说道“霜啊,你说这事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白霜一嗓子烟气,每天得抽几包烟的他,只有在见秦老的时候才能压下烟瘾:“没能跟您做成亲家,自然是坏事呀!”
秦老继续摇着蒲扇,眯着眼:“我看啊,倒是好事”。
萧白霜不知道秦老是什么意思。
他撮合萧暮雪和秦东来的婚事,肯定是有些私心的,秦伯驹不争气是秦氏集团内部的共识,相比起老三秦季彪明显秦叔夜更有能力和资历。
在这种情况下,他作为萧家的掌门人积极和秦叔夜这一枝促成联姻确实是个明智的决定。
要说秦弗狸的天资和手腕都要优于秦东来,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而且她背后有慕容家,萧家再怎么支持她,也就是个锦上添花的添头罢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爷子这么重视秦牧,今天这两枪,得让大院里的老家伙都得重新考虑考虑该怎么下注了。
秦老有问道:“你觉得秦叔夜怎么样啊”。
萧白霜犹豫了一下,说道:“叔夜这孩子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气高,好面子但也有手腕,有能力,这些年集团的海外业务,全靠他撑着了”。
秦老不置可否的“奥”了一声。
然后又是一段沉默。
这种沉默最是熬人,萧白霜嘴唇都感觉干涩了起来。
秦老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可是霜啊,我跟你说句心里话,我这三个儿子,望之不似能成大事者,你们不用费心思在他们中间猜来猜去了,咱们可以搞个持股委员会,将来我不在了,掌舵人可以选个职业经理人呀,你说是不是”。
萧白霜点头称是。
然后秦老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就结束了这次会话。
萧白霜往外走的时候,心里琢磨着老爷子的话,听话听音啊,三个儿子老爷子是都不看好,至于什么职业经理人那也是不可能的,看来老爷子是铁了心要给孙子铺路了。
走出院门的时候,门外等了好几伙人。
其中就有秦叔夜和他的几个心腹。
秦叔夜面容憔悴,身上还有一些血迹,应该是刚把秦东来送医院回来。
他看到萧白霜,冷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都说了一句:“萧家,培养的好孙女呢!”
萧白霜拂袖而去,秦老看人一如既往对准,这场婚事没成,还真不是坏事。
第二位获准来到大槐树下的是个雅苏台人。
他是雅苏台驻龙城的领事。
一身雅苏台传统的民族服饰,头上裹了一圈圈黑布。像是头上安装了一个小号轮胎。
领事大人主要表达了一下,对于婚礼期间两国武士武术交流战胜了一些意外伤情,表达歉意。
同时郑重声明赤龙横兵七个徒弟的表现只是代表赤龙家族亦或是赤龙横兵本人。
雅苏台官方对于赤龙横兵的行径事前不知情,事后很遗憾。
秦老也表示对受伤的雅苏台武士的慰问,并承诺一定找龙城最好的医院为他们疗伤。
同时表示秦氏集团对于雅苏台国内的各项投资计划将如期完成,并委婉点表达了一下对雅苏台北部几个城市治安情况的担忧。
雅苏台领事当即承诺,一定加强地方管理,必要时会有雅苏台军方对秦氏投资对产业实施保护。
然后雅苏台的先生就离开了。
第三拨进来的人是一对父子。
秦岭带着儿子秦松来了。
也没说话,父子俩就扑通一个头磕在地上不起来了。
秦岭今年四十岁,啤酒肚,大光头。他曾经在秦氏集团的金融公司天演投资做过几年的私募大客户经理,曾经基于周易做过一个投资模型,很被业界推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投资集团内退了,他也是秦家内部唯一一个秦伯驹的挚友,两个闲人,钓鱼喝茶,徒步自驾,喝酒赏花,过的那叫一个逍遥。
他说道:“爷爷,今天的祸是秦松这个畜生闯出来的,我带他来跟您请罪了”。
第一百零八章 老人(二)
秦岭的父亲是秦冷娃的侄子。
当年俩人一块上的战场。
一场遭遇战,他俩都被打成了筛子。
秦冷娃奇迹般的活了下来,秦岭的父亲却永远留在了那片战场上,尸体都没带回家乡。
秦老坐了起来。
他这辈子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秦岭眉宇之间有他父亲的影子。
秦冷娃每次看到他心里都会一悸。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不知道战争的残酷。
机关枪一扫。
人跟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样,成片的倒。
秦岭他爹是他侄子,也是他带出老家的子弟兵。
李清照有句诗“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项羽为何不肯过江东,怕的就是问他,那些被他带到战场上的母亲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那八千江东子弟去哪了?他们什么没回来?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
战场上的老兵很有有人愿意夸夸其谈自己的英勇,战争创伤甚至会让一些老英雄觉得自己活下来有一种负罪感,秦冷娃就有创伤,所以他多年来一直很少回老家,这几年那些向他要孩子母亲,要丈夫的妻子都已经亡故,他也无法面对那片故土。
秦老颤颤巍巍把秦岭扶起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松,他问道:“秦松啊,你的那些照片要是发给媒体不是效果更好吗,闹个众人皆知,闹个沸沸扬扬,闹个天大的笑话,秦叔夜和秦东来这么好面子,可就真得跟你秦牧叔不死不休了呢,如果那样,怕是我这把老骨头出面,也压不住他俩了”。
秦松不敢抬头,老爷子的故事他从小就听,长大一些就会怀疑那些故事真实性,但是今天老爷子开的两枪,至少证明那些故事有一些肯定是真的,关于老爷子狠辣的那一些。
夏天的风吹着槐树叶哗哗响。
秦松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
他回答道:“给媒体的话,那丢的是咱秦家的人”。他发给秦东来的匿名邮件,邮箱都是个没有实名注册的邮箱,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怎么老爷子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他。
秦老点点头,说道:“还好,你还知道自己是秦家人”。
秦岭一脚把秦松踹翻,说道:“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秦家人,你也配当秦家人!”说完还不解恨,又冲着秦松的肚子猛踢了两脚。
他又对秦老说:“爷爷,我打小没爹,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教育儿子的,所有有了秦松和秦樟之后一味的娇惯他们,没想到他俩成了现在这幅德性,子不教,父之过,这都是我的错,你老别生气,你老要是气不过,就打我一顿消气,打死我都成!”
秦老摇摇头,说:“不至于,不至于,我问你们个问题吧,你们说高宗赵构,为什呢,一定要杀岳飞”。
秦岭试探的回答:“因为岳王爷功高震主?”
秦老摇摇头。
秦松回道:“因为岳王爷要直捣黄龙府,迎二圣还朝”。
秦老继续摇头。
秦岭又说:“因为秦桧构陷”。
秦冷娃摇摇头。
秦冷娃扶着椅背,慢慢的重新躺会到藤椅上,幽幽说道:“因为岳飞一直撺掇着赵构立太子,你们说这种事是他一个武将能掺和的吗?”
秦老能看的透秦岭的苦肉计,秦岭父子也听的出秦老的话里有话。
话不说满,事没做绝。
还没撕破脸,还是一家人。
秦老有些疲惫的摆摆手。
秦岭、秦松父子如蒙大赦,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秦冷娃背后传来一句话,差点吓的秦松又跪下。
他说:“这是第二次了!”
秦岭父子走后。
秦冷娃看着眼前的大槐树,愣了一会。
什么也没想,就是单纯的有些走神。
他是累了。
六十岁之前他不知道什么叫累。
小时候家里穷,他去地主家做“麦客”就是帮人家割麦子,他一个人顶三个壮劳力干得多。
打仗那会他能三天三夜不合眼,被炮弹震晕了,醒过来能接着急行军。
创业的时候他能一天赶三场酒局,一个月喝三十天。喝的再醉他都能记住酒场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句话。
等公司做大了他每天开会,批文件,跟各种打交道,每天睡眠不超过六个小时。
但人一过六十。
就突然感觉力不从心了。
快走两步都要喘一会。
“老了”他自言自语的叹了一口气。
初夏的傍晚还不算太热,大槐树底下有片阴凉。
他想睡一会。
但秦叔夜他总要见一面。
秦家老二耷拉着脸进门,碰到杨凤图也没言语一声。
他快步流星走到秦老跟前。
刚要大声质问些什么,秦老躺在藤椅上一扭头。
秦叔夜的底气,怨气,怒气就全都不加了。
在这个家里,没人敢大声跟秦老说话。
他酝酿了半天,说了一句:“爹,不是只有秦牧是您孙子,东来也是呀!”
秦老问道:“东来没事吧”。
秦叔夜没好气的回答:“得亏您枪法一般,子弹都是穿着肌肉过去的,没伤到骨头”。
秦老微微一笑:“老子当年在战场也进过神枪手连,你说我枪法不好,还有啊,你以为今天这两枪,我是偏袒秦牧吗?要是没这两枪,你今天白发人送黑发人,快去把你媳妇找回来吧,就你这点脑子这点眼力,早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叔夜还想睡什么。
秦老直接一句粗暴的“滚”。
恨铁不成钢,再恨也没用。
铁就是铁,钢就是钢。
他费了一些力气才从藤椅爬起来。
终于没人打扰他了,
他可以听着录音机睡个安稳觉了。
只不过今天听的不是戏曲,也不是家乡的小调。
而是一首西陆民谣,很小众,只在小酒吧里传唱到那种。
歌词的大意是:当恶魔来敲响你的房门的时候,你可以躲去韦斯特伦大教堂,邪恶的力量总是畏惧上帝的荣光。而当东方的修罗送来他的问候,书写遗书吧,多写几行,因为上帝也要暂避他的锋芒。
夜幕拉开,遮住了最后一抹夕阳。
远在两千公里外的海城。
一个老人也燃尽了他生命最后的余晖。
心脏监护仪,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秦牧最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第一百零九章 问心无愧
秦牧无力的瘫坐在一张沙发上。
对面的大屏幕上播放着老陈生前录的最后一段视频。
在海城968医院。
视频里老陈一身病号服。
整个人瘦脱了像,头发也掉光了。
胳膊上挂着吊瓶,靠着床头坐着。
他对着努力咧嘴一笑,那抽搐的嘴角,能看出来这一笑可能很疼。
他说:“嗨!孙子。
当你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咱爷俩这辈子的缘分也就该尽了。
那天你让我去医院看看腿。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骨癌,晚期。
大罗金仙爷救不了!
医生说,我最多能活三个月。
我本来是想给你写封信的,但是人就是矫情,没查出这病的时候吧,甭管哪疼,吃点止疼片也就忍住了。
可那天睡了一觉之后,就不行了。
疼啊,疼的写不了字。
不怕你笑话,有一天我都疼哭了。
你也知道,我没什么亲人。
就有一个干闺女。
我就想趁着还有时间,再跟她见个面。
可是身体不争气啊,在海城这边没住几天,就晕倒了。
她送进医院对我一通数落呀!
你应该看过她的照片。
就是你嘴里的那个大胖闺女”
然后老陈四处看了看,压着嗓音小声说
“她很凶的,我都害怕她。
而且小心眼,你说她大胖闺女,她知道了。
肯定得记恨你的。
还有啊,我真没骗你,她现在可真出落的倾国倾城了呢!
行了,时间也不多了,跟你说点正事吧。
恩......额.......这个.......
好像也没有什么正事,人生走到头了,再回头想想那些崇高、神圣的、一本正经的事,好像都有点莫名其妙的无聊,不是说那些不好,就是没意思。
那就还是聊点闲事吧。
我这辈子做的最得意点一件事,就是追到了我媳妇,那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我们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柴米油盐都时常短缺。
但那时候精神生活,又格外的丰沛,现在那些被年轻人束之高阁的书,我们如饥似渴的读,那些被你们遗忘甚至诋毁的英雄,我们用诗歌来歌颂。
那时候爱情也没有杂质,房子,车子,事业都跟爱情没有关系。
总听你们年轻人说没有物质的爱情是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我们就是没有物质的爱情,一个窝头俩人掰开吃,我去河里捞鱼她去树下捡杨树芒,我俩都一无所获依旧因为那天的朝霞很好看而很开心。
爱情就应该是生活的解药才对,就是当人生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至少还有爱情。
可你们年轻人的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物质堆砌起来的一团欲望,是门当户对下的媾和,是房子有多大平,车子值多少钱的虚荣。
这不过就是被那些寡廉鲜耻的商人,打了一些房子,车子的广告,然后你们把人家的促销当成了爱情。
奥,忘了你还是个单身狗。
我冲你说这一通,真是对狗弹琴。”
秦牧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老陈还对他的单身生活进行了一番挖苦,若是老头知道他其实跟好几个女人不清不楚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可惜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屏幕里老陈喝了口水。
又接着说道:“再说说你吧,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身上的那些伤绝对不是日常生活中能够造成,你知道我这个岁数的曾经亲眼目睹战争,枪伤和刀伤还是见过一些的。
我观察了你好几天,即便你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时候也会把弄出来的垃圾重新放回去,一些锋利的玻璃碴子你也会再重新打包一下,也愿意分给其他流浪者一些食物,当时我就想即便你是个坏人,又能坏到哪去呢?
然后我主动接触你,介绍你跟我一块工作,说实话保安不是一个体面的活。
至少对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说,不是。
但我还是建议你,踏踏实实做上几年保安,倒不是教你那些什么先当狗再当人,先当孙子后当爷这些歪理。
这种理论大行其道就是这个社会的悲哀,掌握话语权的人天天宣扬这种理论,还有人拍手叫好,奉为圭臬,这是教育的悲哀。
扯远了。
我想让你当保安,就是让你真真切切看看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看看真实的喜怒哀乐,不是书本里或者电影里的,看看真实的人生。
然后想想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人这一辈子总要找到一件,上下求索,九死不悔的事,或是找到一个虐你千百遍,你待她如初恋的人。这件事这个人就是你人生的使命。
这样才不枉世间走一遭,否则匆匆百年,不过就是一具被喧嚣红尘裹挟着随波逐流的行尸走肉。
希望你能找到吧!
我这一生啊,不敢说什么都做对了,但绝对没做过后悔的事情,到了这时候,我面对我的人生,问心无愧。
不知不觉啰嗦了这么多,我没多少时间了,就不在你这里浪费了,窗外的月色,楼下的桂花,我想多去看几眼。
奥,还有个事。
我这个女儿就拜托给你了。
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缺,厉害的很,但毕竟是个女孩,如果哪一天她碰上了什么难处,你得帮她一把。
如果说真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能看到我闺女披上嫁妆的那天。
我那个小院里埋了一坛女儿红。
应该很香吧。
没什么事了,就这么道个别吧,如果再想起什么事来,托梦给你,哈哈哈哈”
视频戛然而止。
一个人要豁达到什么程度,面对死亡才能如此从容,得是怎样的一个人,回望人生才能坦坦荡荡的说自己问心无愧。
秦牧双手抱着后脑仰靠在沙发上。
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份巨大悲伤,对于这个陪伴了他一年多的老人的猝然离世。
他竟然挤不出哪怕一滴泪。
他就是想抽一根烟,但这毕竟别人家里。
抽烟不合适。
纳兰桐凰推门进来。
秦牧扭头问道:“这就是你要嫁给我的原因吗?”
第一百一十章 葬礼(一)
秦牧第一回见纳兰桐凰就搞清楚了一件事。
那是,自读书以来心中的一个困惑。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就为了博一个叫褒姒的娘们一笑,点燃了长城上的烽火,最终把江山都丢了。
这娘们得多漂亮?让幽王那么神魂颠倒!
秦牧现在想,如果褒姒长成纳兰桐凰这样,这江山丢的也值了。
纳兰桐凰今天穿了一件复古纽结白衬衫很宽松能盖住手面,胳膊上绑了一块黑纱,下身是一件黑色的一步鱼尾,因为是在家里,所以没有穿高跟鞋。
即便如此一双平底拖鞋的她也并不比秦牧矮多少。
她把投影仪关掉,倒了一杯红酒,站在阳台上看着青沙江的夜景,回答道:“我爸录这条视频的时候,我听到了,既然没看到我结婚是他最大的遗憾,那我就想随便就嫁了吧,而且他又觉得你人不错,嫁给你,他会更高兴,可惜啊,你来晚了,我爸都不在了,我也没必要嫁给你了”。
秦牧窝在沙发里点点头,抱着膀子,说道:“不可惜!”
纳兰桐凰摇晃着红酒杯,笑了笑:“欲擒故纵?”
秦牧老老实实的回答:“自知之明”。
纳兰桐凰又看了一会江上的夜行船,等到一声汽笛过后,说道:“晚上早点睡,明天一早回莱安,给我爸开追悼会,后天起灵送葬,我找人看了,后天下葬最好”。
秦牧问道:“老陈生前有交代过葬礼怎么办吗?”
纳兰桐凰声音里像是带着某种怒气:“我爸说,不办葬礼,把他埋在我妈身边就行,我说不行,不只要办,还得风光大办,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看看,他们谁能死的过陈庸”。
老陈原来叫陈庸。
秦牧想起那天在老陈家的书房里。
看到他在一本《中庸》上的批注:中者,不偏不倚。庸者恒常不变。
老陈无愧这个名字。
按照秦牧的想法,既然老陈不想办葬礼,那就不办,但是纳兰桐凰是老陈唯一的亲人,在这件事上她说了算。
而且听她的口气,好像要跟一些人赌一口气,那些人应该是伤害过老陈的人吧。
纳兰桐凰下楼了,三楼是客房,她的卧室在二楼。
秦牧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吹着江风,江风吹来了桂花香,江水倒影着白月光,这也是老陈嗅到过,看到过的吧。
这片临江的地带,就是整个海城最昂贵的地段。
以前形容房子贵,总说寸土寸金。
其实如果仔细换算一下,就会发现这个说法保守了。
按照黄金延展性。
一克黄金能延展成一平米的金箔。
一克黄金不过四百来块。
即便是在莱安那种小县城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一平米四百来块的房子。
而纳兰桐凰这栋建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临江老洋房,即便是在目前楼市不景气的情况下。
每平米也要四十多万。
按照这栋别墅的面积来估算,它的价值能顶上一个小型的创业板上市公司。
他视力极好。
借着江上月明,能看到江水对岸同样还有一栋老洋房。
除了几盏墙上的装饰灯亮着,里头一片漆黑。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是秦家的资产。
上世纪九十年的老爷子买的,当时三千七一平。
秦牧准备去睡觉时候,接到了一通徐飞燕的电话。
最近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他没怎么顾上这个爱穿旗袍的火锅店老板娘。
徐飞燕电话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她知道秦牧回老家,不知道去做什么,她也没打听,她只知道她该知道的,秦牧不说的她不问。
秦牧也倒上一杯红酒,说道:“明天就回去了,老陈死了,我得去参加他的葬礼”。
徐飞燕“啊”了一声,她知道老陈跟秦牧的关系很好,说道:“怎么回事呀,怎么说没就没了”。
秦牧抿了一口酒,他总觉得红酒有些涩,再名贵的红酒他喝起来都感觉有些涩,他叹了口气:“是啊,说没就没了,跟开玩笑一样,你这几天怎么样啊”。
其实不过也就几天功夫,他参加完一场失败的婚礼,又要参加一场葬礼。
恍惚间,好像日子过了好久。
徐飞燕回答道:“新开的店生意已经正常运转了,流水还不错,韩冰最近学习的劲头也不错,老师看了她画的画,建议她走美术特长,说考个大学应该没问题,这边天气也挺好,就是有点热”。
秦牧说道:“我问你怎么样”。
徐飞燕轻柔的说道:“我啊,还那样,每天都挺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是一闲下来就有些想你”。
被人思念的人是幸福的,秦牧说道:“下次还是去我家吧,你闺女现在防咱俩跟防贼一样,我都快有心理阴影了,再来几回生理阴影的都有了,你说我要不行了,你可咋办!”
徐飞燕格格笑,无奈的说:“孩大不由娘啊,现在不但是不听她妈的话了,已经掉过头来管理她妈的私生活了,等她上大学住校就好了。”
秦牧说道:“那还得三年,我苦熬三年没啥,大不了铁杵磨成针,你再守个三年的活寡,你扛得住吗?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徐飞燕也配合着秦牧贫嘴,有情人之间聊什么都有意思,她回道:“那可不能让你熬三年,别铁杵没磨成针给磨断喽,要不我把我好闺蜜介绍给你,你见过,报社的美女主编,又漂亮又有文化,以前练过芭蕾,我俩经常在一块做瑜伽,啧啧啧,那身材,别说是男的,我看了都想摸摸”。
秦牧还真有点心动,但不能表现出来,哪怕真有这种心思。
女人啊,可不能拿她们的话当真。
有时候分不清哪句是试探,哪句是调情,哪句是欺诈。一不留神就会被定义为渣男。
秦牧又对徐女士表了一番衷心,直言整个莱安能让他心动的女子只有她,至于其他女人,不管美丑胖瘦在入不得他的法眼。
甭管他说的假不假。
也别论徐飞燕信不信,总之她很开心。
挂断电话之后,又想起老陈说要让他找个使命,一件事或者一个人。
他问自己,能找到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葬礼(二)
秦牧读过一本书叫《好好告别》。
里头有这么一段。
“殡葬业愚弄大众并不是靠虚高的价格,而是靠死亡本身,它剥夺了人和死亡的真实互动,虽然可能只是出于好心。”
秦牧从火葬场出来,捧着几万块的骨灰盒,回想起这段话,有些感触。
因为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
纳兰桐凰放弃了给老陈整理遗体,倒饰遗容,供来吊唁的人瞻仰的打算。
在海城就火化了。
一辆加长林肯,带着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路从海城杀上莱安。
这算是加长林肯最应有的用处,因为在西陆好多国家流行土葬这种车型需要拉棺材,所以林肯作为殡葬车辆需要加长。当然到了大夏这种加长林肯多用于婚庆。
林肯车的后头,跟着一些纳兰桐凰的朋友。
谁家都会有个白事。
这时候出点力气,比在喜事上凑热闹要积德。
秦牧坐在打头的林肯上,看了眼后头长长的车队。
又看了眼,座椅上那一方小小的骨灰盒。
老陈肯定不喜欢这样的,他是个低调内敛的人。
纳兰桐凰坐在老陈的骨灰盒边上。
秦牧觉得她打算让老陈倍极哀荣的做法像是有什么大病。
但有些时候看起来是病的东西可能是解药,看起来是问题的东西有时候是答案。
就像现在纳兰桐凰一门心思要为老陈风光大葬。
可能治疗就是她内心的愧疚。
她愧疚于没能再把老陈接到海城,没早早的带他去做个体检。
愧疚于她跑的离他那么远。
愧疚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就像秦牧吸烟一样,他也知道吸烟不好,可吸烟治疗他内心的焦虑,麻醉他是他过往的不堪回忆。
只把烟戒掉而不去解决那些内心深处的问题。
是治标不治本的。
纳兰桐凰今天穿白衫,扎蓝带,头带黄花。
这是莱安那边未出嫁的姑娘为父亲戴孝的规矩。
前排开车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女人。
秦牧看她走路的样子和眼神就能确定。
这个叫许胜男的女子是个从小习武的女孩子。
通过她悠长的气息,能判断她是修习内家拳的高手。
她穿了一身黑色西装。
黑外套黑裤子白衬衣黑皮鞋。
一头干净利落的马尾。
大大方方的露着额头。
敢于把刘海撩起来有两种女人。
一种颜值能打五官精致的真美女,一种是审美缺失的女人。
这个英气十足的许胜男显然是这样前者。
只是秦牧感觉这个女保镖好像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看秦牧的时候总带点居高临下的俯视。
秦牧理解中这种女总裁身边的女保镖,就像古代皇贵妃跟前的丫鬟,跟主子在一块呆久了,看别人都是奴才,这种现象银行柜员,奢侈品店导购也常见。跟有钱人打交道多了,也会自动把自己带入有钱人的角色。
秦牧自然也没心思跟一个女保镖计较什么。
他对好看的女人总是大度一些。
车开到沧东省境内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雨。
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汇聚成一条条细流,。
纳兰桐凰看着窗外的雨愣愣出神。
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能感受到那份无声的伤感。
秦牧想安慰一下她,却又一时想不出恰当的语言。或许世上也没有任何一段话,能够安慰丧父之痛。
纳兰桐凰开口道:“我爸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秦牧回答道:“提过,不仅跟我提,逢人就提,你是他的骄傲”。
纳兰桐凰吧手放在老陈的骨灰盒上,轻轻抚摸,像是在抚摸老陈苍老的面颊。
她问道:“你打算一直在莱安当个小区保安吗?”
秦牧点了点头,要是能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做个保安也是他的幸运。
他说:“我觉得当个保安挺好的”。
纳兰桐凰没说什么。
开车的许胜男嗤之以鼻:“井底之蛙!”
虽说将军有剑不斩蝼蚁。
可这蝼蚁如果总是咬人,那是把它拍死最好。
秦牧幽幽道:“等我哪天不乐意坐井观天了,会去你们这种大城市伸伸脚,我这种癞蛤蟆呀,或许还能逮几个天鹅吃”。
许胜男回呛道:“大城市?大城市招保安也是有要求的”。
秦牧也是斗嘴皮的行家,龙城的男孩子都贫嘴,秦牧在哪里耳熏目染了好几年,在耍嘴皮方面也算半个行家:“大城市真会玩,招保安有要求,招保镖没要求?”
纳兰桐凰眉头一皱,说道:“行了,让我安静一会,秦牧是吧,你既然叫老陈一声爷爷,我也算你半个姑姑,如果哪天想来海城发展,就跟我联系,我给你打过电话的,你应该有我的号码!”
秦牧心想:还记得给我打过电话呀,那时候可说是要让我娶你的,现在又要当我姑姑,当演《神雕侠侣》呢,姑姑和过儿的故事。
秦牧无奈道:“我再重审一遍哈,我觉得在莱安县南郊区富城嘉园小区当个夜班保安挺好的,我对于去大城市发展没什么兴趣”。
开车的许胜男又是一声冷笑:“小地方就是这样,明明活在猪圈里,不是任人宰割就是要生一大堆孩子,还自我感觉良好,而且啊,一旦在猪圈里呆久了,跑出来是会发疯的。”
三十七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冰冷的话来。
秦牧马上也刻薄的回应:“大城市的打工人啊,尤其外来的打工人,就像皇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什么琼浆玉液,什么琼楼玉宇倒是都见过,可那些都不属于他们,他们都没孩子,而且早晚要被赶出皇宫”。听她的口音应该是西北一带的人。
唇枪舌剑,马上就要上升到人身攻击,乃至地域攻击。
纳兰桐凰厉声道:“都闭嘴,谁在废话就给我滚下车!”。
秦牧知道许胜男正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凝视他,对着后视镜做了鬼脸。
好男不跟女斗,好女不怕挨揍。
这对男女都不是善男信女,有些问题恐怕得需要暴力解决一下。
今天早晨六点多从海城火葬场出发。
到莱安的时候正是下午三点。
老陈生前居住了老旧小区里已经搭起了灵堂。
乌乌泱泱的一片人。
正在等待老陈的灵龛。
第一百一十二章 葬礼(三)
老陈教了二十多书,当了十多年的中学校长。
说是桃李满天下不为过。
人死之后,都不用有人刻意的去安排,就有人来张罗一些葬礼前期的准备工作。
莱安这边的丧葬仪式很繁琐。
尽管当地政府三令五申,提倡葬礼一切从简,禁止大操大办。
但是有钱人家,有人过世。
还是会请风水先生看坟,请吹鼓手奏乐,请道士和尚做法事。
纳兰桐凰捧着老陈的灵龛走下林肯。
迎接他的是个秃顶的老人。
秦牧看他有些熟悉,然后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那天在医科大跟江帆、沈一石几个人踢完球,他和吴暖暖在操场上转圈,碰见的那个跟孩子打乒乓球的“光明顶”大爷,当时他还说秦牧踢球的发力方式是拳理。
纳兰桐凰抱着老陈灵龛。
光明顶大爷恭恭敬敬的对着灵龛三鞠躬。
然后接过灵龛摆在灵堂正中间到一个条案上。
一身素缟的纳兰桐凰,双膝跪地,给光明顶大爷磕了个头,人家来给丧事上忙活,作为老陈的闺女,按照莱安的礼数,这个头该磕。
光明顶大爷叫陈理。
是老陈的同族兄弟,但是因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俩人这些年来没有什么来往。
如今作为兄长的老陈先走了一步。
陈理得到消息之后,就开始默默的张罗葬礼的一切了。
兄弟之间就是这样吧。
可能会结怨,也可能结怨一辈子。
却也只会是一辈子。
有人先走一步了,另一个总要去给他张罗身后事的。
秦牧虽然跟老陈亲厚,却不是老陈的亲人,没有资格在那守灵。
他在灵龛前三鞠躬,然后敬香。
走出灵堂之后,他跟陈理站在一块,闲聊了一会。
秦牧给陈理上了一支烟,又捧着火给他点燃。
陈理也不客气,作为沧东省武术家协会的会长,这些年是要在外边抽烟,必然有人给点火。
他已经习惯了这份尊重了。
他吧嗒了两口烟,干咳了几下:“你师父是谁啊,那天看你踢球就觉得发力方式很独特,今天一见你又觉得气息悠长了很多,功夫似乎又有精进,是不是有什么奇遇”。
秦牧心想,这老爷子功夫怎么样,他看不出来,眼力确实厉害。
他回答道:“没有师父,就是跟家里的老人学过些老把式,后来实践的机会有多,自己摸索出来的门道,最近接触了一些内家拳,也算是个奇遇”。
陈理叹了口气,说道:“我要是年轻十岁啊,还能跟你过过手,传你个一招半式,现在不行了,心脏搭的桥比清沙江上的桥都多,不敢活动了,万一跟你过手的时候,心脏病突发死台上,那可让你小子成大名了”。
总有人说大夏的老人,忌讳谈论死亡,其实也不尽然,最起码老陈和他的这位族弟谈论起死亡的时候都很坦然。
秦牧和老陈有一搭没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人们排着队去灵堂里鞠躬,敬香。
这些人中有的平凡,很多人都是骑电瓶车或者自行车来的,他们一看就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腰,有个饺子馆的老板娘还没来得及摘下面案上用的套袖。有个修车的师傅还是满脸油垢,有个小学老师应该是刚下课就来了,兜里还揣了半截粉笔......
当然也不乏嫌贵的,有人来做的省府的车,献完花圈上完香就被当地官员拥簇着离开了。有人是从大夏的最南疆赶回来的,据说是个赌石的高手,身价不好估量。有个人出家了,听旁边的人都议论,这是老陈带过最聪明的一个学生,智商据说接近爱因斯坦......
不管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他们来到这里都是肃穆的,庄严,他们都是老陈带过的学生。
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一个梳着大油头,带着蛤蟆镜,叼着烟卷,穿着豹纹衬衫,瘦腿裤的男人。
蹬着一双尖细的黑皮鞋,腋下夹着小皮包,手指头上带满了金戒指。
衬衫束进裤子里,腰带扣上一个大大的。
爱马仕家族人如果发现自家的皮带穿在这么玩意的腰间,大概愿意买一条lv的高定款给他换上。
毕竟,这幅打扮太有损品牌形象了。
秦牧觉得大夏有钱人最应该提高的不是道德素质,当务之急事提升一下审美。
他见过太多的有钱人把自家的别墅装修成农家院,把自己打扮成小痞子,在豪华车里放着各种低俗的j曲,去酒店吃个饭什么贵上什么.....
眼前的这位应该也是这种没有品味可言的富豪里的一员,就差把暴发户三个字写额头上了。
他走路撅着屁股,两根细腿像是蚂蚱的后腿,蹬着地顶着脑袋往前蹿。
他身后跟着几个跟他一样打扮风格的社会人,秦牧真担心他们在灵堂里当场来一段社会摇。
坟头蹦迪这种事,这几个货绝对做的出来。
陈理深受拦住打头的土豪,说:“张鹏庆啊,今天可别惹事,否则我把腿给你撅折”。
张鹏庆,莱安大鹏化工的老板,也是老陈教过的学生。
当年张鹏庆家里穷,每天中午一顿饭都是干嚼馒头,老陈发现之后每天中午都会叫他到办公室一块吃,总说自己菜炒多了吃不了。
后来莱安棚户区改造,张鹏庆三个叔叔都是老光棍,老宅子都过户给了他,一下子就爆发了。
然后还投资建了个生产各种塑料制品的化工厂。
因为经常偷偷往莱河里排放工业污水,工业废气也从来不治理。
搞的化工厂周围的居民怨声载道。
这张鹏庆也不知道是买通了哪层关系,面对各种举报,不仅没有整顿工厂,反而变本加厉,生意越赚越多,场区越来越大。
甚至还去打击举报他的居民,往人家门口泼狗血,仍大粪,跟着人家孩子放学,总之怎么下三滥怎么来。
最后老陈一封举报信直接送到了省里,据说是直接送到了某位主官长官的手里。
于是纸兜不住火。
大鹏化工停业整顿。
于是张鹏庆算是对老陈恨之入骨。
这次与其说来吊唁,不如说是来庆祝。
第一百一十四章 葬礼(四)
张鹏庆推开陈理胳膊,说道:“陈叔,你心脏上头的搭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怎么还这么大火气啊,我敬爱的陈老师、陈校长去世了,我来吊唁一下,这不是应该的吗”。
说完带着几个小弟,大摇大摆,浩浩荡荡的就闯进了灵堂。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老陈这辈子能问心无愧,必定要得罪几个不懂人性的阿猫阿狗。
秦牧不知道这位张鹏庆在里头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不过两分钟之后。
灵堂里头开始往外飞人。
先是张鹏庆的几个小跟班,倒飞出来,砸到了一片花圈,几个幡账,然后拍在地上,一滩烂泥,哼哼唧唧,全然没有刚才进灵堂的嚣张气焰。
最后是张鹏庆本人。
他最惨。
他是被人一个嘴巴子连着一个嘴巴子给打出来。
打他的人是许胜男。
她左手打发掉张鹏庆的所有挣扎,阻拦。右手正手,反手,噼里啪啦,再张总的脸上桃花朵朵开。
人如其名,暴力方面确实胜过很多老爷们。
也不知道张庆鹏挨了几个嘴巴子。
就知道他蛤蟆镜的镜腿已经被扇断了。
鼻孔里已经往外冒血。
脸颊肿的跟猪头肉一样。
秦牧觉得许胜男扇人嘴巴子的模样还真挺好看。
最后,许胜男一个正蹬,踏在张鹏庆的胸口。
张先生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而去。
这还不算完。
许胜男小碎步追上他。
抓住张鹏庆的胳膊,就是来回的过肩摔。
一下下往地上灌。
就是“灌”感觉就像篮球用动员灌篮一样。
得亏这个小区老旧。
路面还是松土地,若是水泥地面,今天张鹏庆不死也得植物人。
张总的几个小兄弟看到这一幕,也不敢上前营救,继续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假装疼痛。
许胜男用膝盖一只膝盖跪在张总的胸膛上。
一拳一拳往他的脸上招呼。
拳拳到肉,拳拳见血。
一边打一边扭头看着秦牧笑。
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假想着正在打秦牧呢。
这位张总的人缘也是够差的,平日里肯定是个为祸乡里的恶霸。
被打称这德性了,既没人劝架,也没人报警。
大伙就是在那七嘴八舌的看热闹。
就差找个板凳,抓把瓜子了。
“这姑娘真厉害呀,看起来文文静静,打起人来几个小伙子近不得身呢”
“这是老陈他闺女的保镖,以前总听老陈说她闺女混的多厉害咱还不信,人家一个保镖都这么厉害,这回我是信了”。
“这是为啥呀,你看打的跟血葫芦似的,挨打的是张总啊,哎呀,过瘾啊”。
“这个缺德玩意就是欠打,一进灵堂就嚷嚷着老陈死的好,你说能不挨打吗”。
“老陈当老师的时候,可没少照顾这个张鹏庆,有几年的学费都是老陈给垫的,你说这不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吗”
“好家伙呀,这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这么厉害,这不就是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吗”
........
民意汹汹啊。
许胜男打完人,甩了甩手的血。
就回灵堂里头了。
路过的秦牧的时候,小声说:“有空咱俩练练”。
这只是一个追悼会上的小插曲。
张总被几个小兄弟搀扶着离开了,走出几步,张总回头吐了一口痰。
嚷嚷道:“都他妈给我等着”。
他这种小流氓心性的人,丢了这种面子,肯定是要找回来的,否则他就没法混了。
秦牧有时候搞不明白,为什么莱安的有钱人都带着一股流氓气,还是说在这个乡土社会里混,没点流氓气就没法出人头地。
杨青婷经理也来了,她是代表物业公司来的。
她穿了一身夏季ol黑色小西装,白衬衣一尘不染,很修身,很挺拔。
小皮鞋踩的地面哒哒响。
她看到秦牧,很惊喜。
小跑着来到秦牧身边,笑颜如画。
一想到这个场合是追悼会,就尽力把笑容收起来。
她眼底带笑,嗔怪道:“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
虽然还只是初夏,但莱安天气已经闷热起开。
她脸上脖颈上有些细汗,把几根青丝粘黏在了脸上。
秦牧神手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指尖触碰她的脸颊。
杨经理面若桃花,不闪不躲。
热恋中的女孩羞耻于公共场合的亲昵,却又享受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甜蜜。
秦牧说:“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杨青婷皱了皱精致的鼻子:“你就臭美吧”。
秦牧有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快进去吧,完事我跟你一块去小区,我离开了我心爱点岗位好几天了,我迫不及待的要去工作”。
杨青婷白了他一眼,就往灵堂走。
她这件西装裤修身的有点勾裆,蜜桃臀完美的被分成两半。少年人看女人总是盯着脸蛋和胸脯,就像是还没断奶的孩子。而秦牧这种风月老手喜欢看女人的腿和蜜桃,懂得我什么叫实战利器。
她和纳兰桐凰都是美女。
杨青婷属于那种在一个公司里,一个学校里最吸引眼球的那种美。
而纳兰桐凰是那种惊心动魄的美,美到秦牧根本无心去观察她的身材。
她就像是直接从曹植《洛神赋》里走出来的神女,“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杨青婷走出来之后,对秦牧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看到老陈的女儿了吗,也太美了吧”。
秦牧说:“老话就说俏不俏一身孝,女人穿一身白显漂亮,我觉得吧,她跟杨经理还是比不了”。
永远不能当着一个女人面夸另一个女人漂亮,这是泡妞届的铁律。
杨青婷果然很开心,挽起秦牧到胳膊说:“咱们走吧”。
秦牧跟陈理打了招呼就离开了。.
天也不早了,他确实该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瓶盖
秦牧坐上杨经理的宝马迷你。
扎上安全带。
调节了一下座椅靠背。
长舒了一口气。
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疲惫。
从那天登上火车北上,他心里就绷了一根弦。
接下来啊,果然发生了很多故事。
秦东来的挑衅,萧暮雪给了他身子之后的逃婚,两爷子连开两枪把他推到秦家的台面上,老陈又死了,还有个神秘莫测的纳兰桐凰.....
他从龙城折腾到海城。
现在终于回到了莱安。
身处这个小县城里。
他感觉到一种踏实,一种轻松,一种懒洋洋的安全感。
苏东坡说:此心安处即吾乡。
看来在他潜意识里,莱安才是家乡,那个逼仄保安亭才是家。
回小区的路上,杨青婷告诉他,最近还在到处找适合建颐养中心的地皮,有的价格合适,位置不合适,有的位置合适,土地性质不合适,有的面积不合适,有的周围的环境不合适......
秦牧劝她稍安勿躁。
跟杨青婷聊着天,他拨了一个龙城的号码。
连着打三遍,都是对方手机关机,无法接通。
这几天秦牧一直在实图联络萧暮雪。
但各种渠道,都联系不上。
秦牧的初恋从女孩变成了女人,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多日不联系的那位棋友“墙角数枝梅”又发来了求战的邀请。
遭到秦牧拒绝之后,通过对弈软件的对话窗口。
给秦牧发了一些充满正能量的链接。
打开都是些类似“相信未来”“明天会更好”之类的人生鸡汤。
秦牧无奈道:“你没有家人吗?把这些宝贵的人生智慧发给他们不好吗?”
对方回道:“没有”。
搞了秦牧一个措手不及的小内疚。
秦牧想,这个棋友该不会是个孤寡老人吧。
刚想说声抱歉,发现对方发来的各种人生智慧,已经十多条了。
看的出来对方并没有被他伤害到。
秦家也就不搭理他了。
回到了那间保安室。
正好是交接班的时间,秦牧直接上岗。
天已经擦黑。
天气预报里说今晚有雨。
秦牧把抽屉里的象棋拿出来,想要整理一下带回家去。
老陈不在了,也没人陪他下棋了。
象棋缺了一颗子,使用矿泉水瓶盖代替的。
收拾的时候,那个瓶盖不小心掉在地面上。
然后滚到桌子底下,秦牧俯下身子去找,却找不到了。
然后他就哭了。
声嘶力竭,痛彻心扉。
哭到干呕。
人在面对巨大悲伤的时候,内心会启动一些防御机制,隔绝掉这种悲伤。
这是人体的一种自动保护功能,预防的就是大悲伤身。
这个瓶盖。
击破了秦牧内心的所有防御。
泪水也冲垮了眼眶。
杨青婷想来找秦牧闲聊一会,好几天没见面她攒了好多话要对秦牧说。
她想在自家公司辞职,也想让秦牧一块辞职。
然后一块去搞颐养中心。
她还想问问秦牧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尤其要试探着问问有没有沾花惹草。
她还想问问秦牧往后去哪住,她知道老陈是他的房东,现在老陈不在了。
她推开保安室的门,呆住了。
她看到秦牧半跪在地上,哭的像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她知道秦牧和老陈感情深,却没想到这么深。
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把秦牧到头搂在怀里。
秦牧一边哭,一边念叨:“找不到了,瓶盖找不到了,老陈的瓶盖找不到了”。
第二天。
老陈出丧。
从老陈家到莱安最昂贵的南山公墓。
一路上送葬的车队排了近两百米的队伍。
各种豪华车型,如同车展。
还有几辆货车。
拉着画圈,纸人,纸马,各种陪葬品。
秦牧开着自己的二手车,吊在车队的最后头。
如此盛大的葬礼,莱安很多人在路边指指点点。
有个老人说,她年幼的时候,见过某个军阀的老娘的出丧,也就这个排场了。
车队来到南山公墓路口的时候。
却遇到了阻碍,无法通行。
进山的路只有这一条,上面堵了几部小跑车。
路边上有个大音响,叮叮当当第当着各种网络嗨曲。
张鹏庆邀请了几个男男女女正在路边的松柏树林里搞户外烧烤。
张鹏庆这种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爱了太多欺负,整个童年很少有人把他当人。
所以这家伙得势之后,也很少把别人当人。
怂人得志比小人得志更加嚣张。
怂人乍富比穷人诈富更会挥霍。
自从家里拆迁,办了工厂,张鹏庆走到哪都是张总长张总短。
又通过一些关系攀上了县里的长官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在这一亩三分地,他张鹏庆谁都不怕。
通过这句话就能判断他骨子里还是哪个怂人。
一个人格发育健全的人,行事堂堂正正,为人光明磊落,本来就该什么人都不怕。
但这位张总得是通过外在一层层金钱权势的保护才会说谁都不怕。
谁都不怕了,就得欺负别人,让别人怕他,最能满足他深植于内心心底的自卑。
可怜之人终究变成了可恨之人。
他找到当年欺负过他的同学一一报复,搞黄人家的事业,搞黄人家的婚姻。结了婚媳妇姿色还不错的他还会亲自下场不惜血本的去勾搭。
总之当年受过的屈辱他得十倍百倍的去奉还。
老陈举报他工厂违规排污的时候,他带着一兜子现金去找过老陈,对于老陈当年曾给予过他的帮助,他是记得的,所以他想用一种相对温柔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老陈不吃这一套啊。
还要他停转机器,整段生产,增加环保设备,开玩笑啊,一天几十上百万的毛利,就是停球停转了,他也不能让机器停转。
于是不欢而散,当年的那点师生情谊也就烟消云散了。
只是没想到老陈省城竟然有人。
一封举报信绕开县里,绕过了市里,直达省厅。
他这些年悉心经营的关系网都没办法了。
停业整顿!
他能不恨老陈吗?
所以到了几个小兄弟学着上学那会社会大哥的走路姿势,一步三摇的去老陈的灵堂里寻衅滋事。
本来以为能耍耍威风。
接过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娘们,太生猛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丧钟为谁而鸣
海明威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可以自全。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因为我是所有人中的一员。因此,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为你、为我而鸣。
这位文坛硬汉层一度被认为患有被迫害妄想症,他总说自己被监听,被监视,被秘密调查一切,多年之后,一些档案得到揭秘,世人才知道,他所诉说的经历是真的。
秦牧坠在送葬车队的最后方,想起《丧钟为谁而鸣》的这一段里,心想:老陈的死带走我记忆的一部分,人生的一部分,我也就好像死掉了一部分,那前边的哀乐也是为我在演奏,那些纸扎的殉葬品也是在为我祭奠。
天空又开始飘小雨。
今年入夏之后,莱安的雨水特别多。
出了城市南郊,再开十公里就南山公墓。
虽然不像龙城海城那样,墓地的价格贵到让人感叹死不起。
但相比较莱安当地的房价和物价,这片墓地的价格还是极高的。
最近莱安的外环公路在施工,送葬的车队只能选择一条狭小的老路上山。
路虽然狭小,周围的景色却很美。
错落有致的各种树,叶子有绿有红。
山根里三角梅,牵牛花,月季花,野山菊,蔷薇......各种花草,应开始争奇斗艳。
那些护林人小木屋点缀其中,隐隐约约里竟然有些西陆油画的感觉。
微雨蒙蒙,夏风习习。
泥土和百花混合的芬芳。
正这种大自然让人陶醉的美景里。
大鹏化工的张总,约了一批莱安的各种二代,三代,在这里开野营paty。
因为临近墓地,他还给paty的主题取了寓意深远的名字“向死而生”。
搭上一个宽大的雨棚,找来各种烧烤的架。
半扇的小羊羔在烧烤架上旋转,转一圈刷一遍烤肉料,没等烤熟已经是肉香扑鼻。
大串的腰子,五花肉,鱼肉在另个烧烤炉里旋转。
张公子,李公子,王公子.....
这些家伙的老子现在都是谨言慎行,深不浅出的主。
想跟他们搞好关系,只能从他们身边的人下手。
烧烤用的都是最好食材。
穿花蝴蝶一样,在给各位公子开酒的,拿肉的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县城名媛。
男人们把一辆辆跑车放在路边。
本就狭窄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女孩们衣着暴露,今天这个局,大家心知肚明。
男人嘛,酒足饭饱之后,再看看周围的狂野荒郊和身材妖娆的女子,难免生出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想法。
女人们作为县城里的名媛,结婚也好未婚也罢,反正那点工资都不能满足她们的日常消费,别看朋友圈里都是最新款的手机,最新款的包包,最高档的酒店,最奢华的饭局。
但那些都得有各种老板公子哥买单才行。
今天今天这个局,她们大可以配上各种岁月静好,山河无恙的文案,然后把自己脸修成抢葫芦娃爷爷的女妖精的锥子脸,然后发个羡煞旁人的朋友圈。
当然吃完喝完在跑车里或者在山沟里发生了什么,她们手机不会跟外人说的。
张鹏庆看着被他聚拢起来一帮阔少,心中得意。
他跟几个公子哥,围拢在一起喝着啤酒,聊女人。
李公子家里是做矿产生意的,最近原材料价格暴涨,他家赚钱已经赚麻了,他看着一个打扮相对保守,脸上未施粉黛,一股子良家气的女人说:“张哥,这个姐姐看着面生啊”。
张鹏庆笑了笑,说:“我同学的媳妇,为了孩子上学的事找我帮忙,我就让她来一块吃顿饭,李公子你人脉广,要不你帮帮她”。
李公子一脸男人都懂的坏笑,说道:“帮忙倒是没问题,就是人家愿意让我帮吗?”
张鹏庆就像个青楼里的老鸨子,小声道:“只要能帮她孩子上学,她是什么都有愿意,不瞒你说她老公以前是我们那一片有名的混混,后来做生意赔本,欠了银行钱,上了黑户,现在什么也做不了,我看她可怜才把她带出来,李公子你就行行好吧”。
两人相视一笑,狼狈为奸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公子指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打扮的女孩子说:“这个成年了吧!”
张鹏庆知道这位商务司某主事家的公子哥的言下之意,说:“昨天就成年了,我看身份证了,要不然我也不敢带出来呀,放心吧,哥哥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学校里学舞蹈的,一字马什么的玩一样,人家就是想要一部最新款的水果手机外加个水果电脑。第一次,王公子你是不是得给人家安排个温馨的地方呀,这荒郊野外的可不算怜香惜玉”。
王公子翻了翻眼皮,说道:“让你的人去给我拿个新款的水果手机和电脑吧,我听我老子说,最近县里有个对加工产业的项目补贴资金,政府出钱给更新最新款的设备,但前提得是5a级环保产业”。
这个世界奢侈品的消费主力是两种人,一种是有钱人,一种是让有钱人心甘情愿花钱的人。
张鹏庆眼前一亮,拍着胸脯表示:“十分钟,两部最新款的水果手机两一部水果笔记本,马上送来,刚才拿羊肉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您的手机给弄上水了,电子产品沾水就坏,我理应给您换一部”。
几个男人,喝着进口啤酒,谈笑风生里,聊着女人和生意。
而张鹏庆今天最大的目的,却不是这些。
而是堵在路上的七八台跑车。
他知道这里是老陈送葬的队伍必经之路。
过了这段小路,再走几百米就是南山公墓对山门。
昨天在老陈追悼会上他挨了一顿毒打,恨的他一晚上没睡着。
他不是没挨过打。
事实上,在小时候他经常被同学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无故殴打。
但是他自从他发了财,这个社会就对他友好起来了。
他开始变本加厉的欺负别人。
殴打男人,诱人妻女。
是他这些年里最大的快乐源泉。
昨天,他被一个娘们,打到几乎要小便失禁。
打的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任人欺辱的年代。
这不行。
他一定得报复回来。
他后来打听到,打他的那个娘们是老陈的闺女的保镖。
还有保镖,看来是个大人物呢。
于是他安排这么一个局。
用莱安一帮无法无天的公子哥的跑车堵住路。
他盘算着:
老陈的闺女不是厉害吗!
好呀,有本事把这些车都掀翻了才好。
这样话,她得罪的可就是,莱安县的半个顶层社会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步行上山
送丧的车队被迫停了下来。
纳兰桐凰抱着老陈的骨灰盒吩咐许胜男:“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许胜男面若寒霜,她眼极好。
远远的就看见人群里的张鹏庆。
昨天在追悼会上哗众取宠,今天又阻拦上山送葬的车队。
什么深仇大恨,这么跟个逝者过不去。
她下车之后没急着往前走。
而是打开后备箱,拿出了一柄带鞘的长刀。
刀长三尺,宽不足两寸。
护手成横放的“s”型,刀鞘漆黑。
刀柄可以两手把握。
秦牧也下来车,急匆匆的跑到最前头来。
一眼就认出许胜男手中刀的来头。
那是一百多年前曾盛行于西北关山镇的名刀。
人称“关山刀子”
制形独特,锋利无比。
当年那里彪悍的山民,就是提着这种刀,虎啸山林,快意恩仇。
也产生不少鼎鼎大名的刀客。
他小时候会听老爷子讲评书一样将那些刀客的故事,现在想想要是能把那些故事整理一下,也是个类似《水浒传》一样的通俗呢。
许胜男提刀向前。
没走几步,就抽刀出鞘,把刀鞘甩到一边。
健步如飞。
刀芒四射。
来到张鹏庆一干人等的跟前。
一句废话也没有。
一刀横扫,把烤到七成熟的羊羔,一劈为二。
然后反手一戳。
刀身干净利落的刺穿了一颗梧桐树。
伴随着一种类似泡沫摩擦玻璃的声音,把刀身从树干里拔出来。
用肘窝处的衣服面料,擦了一下刀身,看着张鹏庆说道:“把车挪开,或者我把你的头从你的脖子上挪开”。
张鹏庆完全被许胜男的刀给震慑住了。
咽了口唾沫。
装着胆子说:“不好意思,我喝酒了,没法挪车,挪车也算酒驾”。
张鹏庆就不信,这虎娘们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砍了他。
巧了。
许胜男也不信,就张鹏庆这个货色,敢不躲他的刀。
其他几位公子哥面对许胜男的刀。
都闭上了嘴。
甭管是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娘们,出于何种原因一刀劈了张庆鹏。
还是张庆鹏用些手段把这个刀法和容貌同样惊艳的娘们给降服了,那都不是个不错的谈资呢。
别看他们现在跟张鹏庆称兄道弟。
其实在他们自己的小圈子里,是看不上张鹏庆这种暴发户的,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门第观念。
秦牧走上前来。
今天这个日子可不好见血。
他掏出一根烟。
给张鹏庆和几位看着就衣着华贵的男子上烟。带着笑脸说:“各位给个面子,家里老人出丧,上山的大路在修路,只能走这里,各位喝酒了,可以把钥匙给我,前边有个宽阔地,我帮各位把车停过去,这样大家都方便,毕竟拦着这种出丧的车队,也晦气呀”。
只不过没人给他面子,没人接他烟。
而且这帮人啊,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许胜男的刀他们不敢惹。
但秦牧给他们脸了,他们就自然而然的蹬鼻子上脸。
李公子打量了一下,拉着长腔,戏谑道:“前门烟啊,工地上的民工都不抽这个了吧?拿我们当什么了?跟你一样啊”。
王公子则细细观摩了一番许胜男的身材和脸蛋,对比之下张庆鹏找来的这些县城名媛顿时就成了庸脂俗粉,他挑衅的说道:“上来就舞刀弄枪的,好霸道呀,这路是给你们修的,要不咱叫交通司的巡捕来给评评理,他说让我们挪我们就挪。这位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啊”。
其他几个公子哥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奚落秦牧。
张鹏庆见几个莱安顶级人家的公子都为他说话了,心里的底气可就更足了,扯着嗓子喊:“这姓陈的就是跟我过不去哈,活着的时候天天诬告我,人没了还打扰我野外烧烤的兴致,真是死的活该呀”。
许胜男眼里已经有了杀机。
她西北小山村出身,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族里,刀法是偷学的,刀也是偷来的。
为了逃避一场家族包办的婚姻,她只身闯荡海城。
可她一个女娃娃,除了一口刀身无长技。
在海城那中钢铁丛林里讨生活,一个礼拜就被骗光了身上所有的积蓄。
然后被骗入传销组织,逃脱之后,又差点被人贩子拐卖。
就在她打算灰溜溜的回关山镇,嫁给那个比她打十多岁有些驼背的男人的时候。
她遇到了纳兰桐凰。
那时候的纳兰桐凰已经是海城有名的女富豪。
一次从酒吧出来,有几个绑匪试图绑架她。
被许胜男一人一刀,悉数放倒。
从那之后,纳兰桐凰的身后就多了个女保镖。
许胜男对自家老板的感情很深。
她从小没经历过多少来自家庭的关爱,到了社会上接触的又都是些阴暗人和事。
所以面对纳兰桐凰对她的好,她由衷的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执念。
刀客家的女人,信关老爷,重义气。
而许胜男对纳兰桐凰的感情,又超呼义气或者主仆关系。
她对纳兰是一种难言的迷恋。
她武力值爆表,可心思单纯,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对自家老板是个什么情感。
可她知道纳兰对老陈的感情。
现在有人要在老陈的送葬途中捣乱。
必然会让纳兰不开心。
纳兰不开心,她许胜男就想杀人!
秦牧知道自己绝对阻拦不了这个关西刀客。
他赶紧来到纳兰桐凰的跟前,说道:“咱们别跟他们纠缠,别误了老陈下葬的时辰”。
即便已经是第n次看到纳兰桐凰,但秦牧还是会被这风华绝代是容貌惊艳到。
纳兰桐凰捧着老陈的骨灰盒下车。
后头她的那些朋友也跟着下车。
都是男人。
其中不乏一些人高马大,体型健硕,目光很辣,一看就是江湖客的男人。
这些人物放在海城,乃至整个江南,都是咳嗽一声,能让当地势力颤三颤的狠角色。
可这里是莱安啊。
小的不能再小的小县城。
这里的顶级二代们大多也没见过世面。
在当地当土皇帝横管了。
看着气势汹汹的一种人,抱着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勇气,对峙着。
许胜男,回头望了纳兰桐凰一眼。
主要她老板一个暗示,她就能让这几个玩意,这辈子都开不了车。
至于她自己跑路也好,坐牢也好,她甘之如饴。
纳兰桐凰说道:“步行上山”。
说完,捧着老陈的骨灰盒,在细雨中,走在最前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下葬
按照莱安这边的规矩。
下葬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完成。
所以秦牧说的对,确实不能跟这几个玩意纠缠。
刚才还在下雨,等到纳兰桐凰捧着灵龛上山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
万道霞光,从西边照射穿云层。
照在送葬的队伍身上。
可能冥冥之中的这场佛光普照,就是老陈对这个世间最后的留恋。
见纳兰桐凰带着众人步行上山。
张鹏庆觉得自己牛掰大发了,不是都说老陈家的闺女多出息吗,也不过如此呀。
他摆弄了几下大黑音响,大声放了一首欢快的歌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然后从包里取出几摞人民币。
往天上一撒,就像出丧的队伍撒纸钱一样。
他喊道:“老东西不要钱,我撒了,你们谁捡到就是谁的”。
本来气氛有些压抑的氛围,一下子热闹起来。
被他叫来的县城名媛们都放下了身段,趴到地上捡钱。
张鹏庆看着好玩,又撒了几把。
然后他和几个公子哥一边品酒一边看热闹,看着这帮女人为了捡地上的钱互相推搡撕扯,就像景点的许愿池里,撒上一把鱼食,引得千条锦鲤翻腾一样。
纳兰桐凰头也不回。
许胜男握着刀柄,强压恨意。
秦牧低声说道:“对付这种人,一刀弄死他太便宜了,这个张庆鹏啊,一看就是那种下贱人物,得势之后,凶狠如豺狼,恶毒如蛇蝎。一旦失势就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对付他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他产业,剥夺他的财富,让他永无出头之日,然后让他继续苟且的活一辈子……”
许胜男冷哼道:“说得轻巧”她对于秦牧陪着脸上去递烟的举行很看不上,不再理会秦牧快步跟在纳兰桐凰的身后,用自己的身子挡住男人们觊觎老板背影的目光。
秦牧碰了一鼻子灰,心想这娘们除了扇人嘴巴子的时候分外可爱,其他时候着实让人讨厌。
到了老陈的墓地跟前。
几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那里等着。
葬坑已经挖好,里头砖瓦砌成的墓穴,看的出来阴宅做了两间,想来纳兰是准备把老陈已故多年的夫人也迁居至此。
小时候秦牧看过一本不知道什么年代的线装书,那本缺了几页被烧毁半本的古书名叫《风水七十二局》。
书上说:
风水中,穴有水、有砂、有案方为局。
坤壬乙,文曲从头出;艮丙辛,位位是廉贞。
秦牧对照的老陈的墓穴,心中默默对应。
巽庚癸,俱是武曲位;乾甲丁,贪狼一路行。
这阴宅选址有些奇怪呀!
不旺子孙,不生财。
所有的风水运势,具于一处。
旺的只是坟里的逝者。
旺来世。
纳兰桐凰用心良苦呢!
“落土”一个带头的道士一生念唱。
这时候八个壮汉,莱安管这叫“八仙”,他们拽着棕绳徐徐放下,待到灵龛四平八稳之后。
那道士又喊“添土”
纳兰桐凰捧起一把泥土,泥土扔到灵柩上,这叫做“添土”。她扫了秦牧一眼,示意秦牧也来添把土,这是亲人才该有待遇。秦牧也捧了一把土,洒在老陈的灵龛上。
然后“衣饭碗”“凤凰毛”“进宝”“绕坟”,各个环节都规规矩矩的完成。
最后纳兰桐凰再恸哭几场。
把花圈,纸人,纸马烧尽。
然后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这些项目折腾完了,雨又下了起来。
切有越下越大意思。
“大雨浇新坟,子孙出贵人”。
可惜老陈并没有真正的子孙。
纳兰桐凰,秦牧一行人出了山门。
张鹏庆一帮人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那位家里有矿的李公子对于纳兰桐凰的惊鸿一瞥,念念不忘:“捧着骨灰盒的娘们是谁呀,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带劲的女人呢!”
王公子也频频点头:“是啊,比那些电影明星都漂亮,以前我不知道闭月羞花是什么意思,你看今天没月亮,这山里的花也黯然失色了,真是他娘的绝代佳人阿,这要是能睡一晚,少活十年都乐意”。
张鹏庆眼珠子转了转,老陈的闺女看起来很有实力,他是已经人家得罪惨了,现在最好是把这两个公子哥跟他绑到一条船来,看看那个女人有多实力报复他们:“她呀,我中学时候校长陈庸的闺女,在海城赚了点钱,这不是老爹死了,回来臭显摆吗,我看呀也是打肿脸充胖子,二位要是对她有意思,咱们想办法把她留在莱安就是了,我不跟二位竞争她了,她身边那个女保镖留给我就行,怎么样啊。”
李公子点点头:“好啊,不过咱们得从长计议,今天我先跟你同学的媳妇聊聊她孩子上学点事”。
王公子也笑着说:“我的水果手机和电脑准备好了吧”。
张鹏庆看他们不是勾,心里骂了句有贼心没贼胆,这帮玩意啊也就在莱安称王称霸的,一碰上外来人就胆小如鼠,或许这就是他们的父辈传授给他们的生存之道吧,但脸上还是堆着笑:“都准备好了,在您车里放着了,那个这两天咱们约个局,聊聊商务局补贴的事吧,放心规矩我懂”。
王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冲那个一身学生校服,装纯的女孩招招手,说道:“这是啊,也不是只有你一家找我,你想想这事具体该怎么操作,咱们再聊,至于这个女人啊,咱们要是能搞定了,孝敬给黄少,咱们往后的日子都好过”。
黄少,莱安真正的土皇帝,张鹏庆经营了这么多年人脉都没能见到过本尊的大人物,他只知道他接触的这些个看起来手眼通天的少爷公子,到了黄少那里都是小喽啰而已。
几位公子带着女伴,轰隆隆哄着油门,各自找各自的快活去了。
张鹏庆吩咐人收拾桌椅板凳。
最鲜美的羊肉,内陆小城少见的大龙虾,名贵的白酒,进口的啤酒,剩了一地。
这一场户外烧烤的消费胜过五星级酒店的一场大餐。
他让人把能打包的全部打包。
除了留下一地的垃圾塑料袋。
半瓶的啤酒都得打包回去浇花。
挥霍里透着一种令人费解的节俭。
就是张总这类人的行事作风。
他挥着手臂,目送着各位公子离去的车尾灯。
纳兰桐凰一行人,跟他擦肩而过。
无人看他一眼。
秦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张鹏庆是吧”。
张鹏庆打开秦牧的手臂:“是啊,你特么是谁啊”。
秦牧笑了笑,说“你会知道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地皮
老陈下葬后的第三天。
人们已经不在谈论那场葬礼。
秦牧总会想起秦家大院祠堂里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
或许我们都一样,终将被遗忘。
下午六点。
秦牧和接替老陈岗位的老张,完成了交接班。
老张是外地人。
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做生意。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在莱安了家,自己交的社保,到了退休的年龄,还是闲不住,就来这里做了保安。
他是杆老烟枪,而且为人和气。
每回见到秦牧都会给他递根烟,秦牧也会回一根。
他俩很少聊天,唯一的交流就是站在一块抽烟。
抽完一根烟,老张就骑上一辆电瓶车离开了。
夜幕降临。
小区门口来往的行人逐渐减少。
夏天来了,路边的烧烤多了起来。
喝酒喝到半夜不回家的男人也多了起来。
秦牧这几天几乎每个晚上都会碰到一个喝到不省人事,找不到自家单元门的住户。
小时候他不明白成年人为什么喜欢深夜买醉。
等到明白了,他也已经是那个沾酒必醉的人。
他泡了一桶泡面,打发了一顿晚饭。
然后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那场大逃杀的路上。
那是一片黑暗中的密林。
黑夜里枪口喷出的火光犹如鬼火,从树上,从灌木丛里,从河道里窜出来杀手带着刀光。
他杀了好多人,见了好多血,也受了很多伤。他拼命的往前冲,一定要穿过那片密林。
他步履蹒跚却信念坚定。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知道只要穿过了这片枝蔓缠绕足踝,蚊虫能叮咬死人的林子,那边就是大夏的领土了。
这个屹立东方几千年的国度,从来都是雇佣兵的禁区。
他拖着受伤的身子,在地上摩擦出一条血痕。
他看到了国境线上的铁丝网,翻过去他就安全了。
就在他将要逃出生天的时候。
一柄左轮手枪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他抬头一看。
那是个笼罩在一身黑袍下的人影。
他就是组织的首领,代号撒旦。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是男是女,从何处而来,就像没人知道组织究竟是怎么诞生的一样!
秦牧问道:“你究竟是谁?”
撒旦没有言语,用子弹回答了一切。
秦牧醒了,又是一场噩梦。
他睁开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杨青婷来到了保安室里。
最近太心累了,警惕性下降了太多。
竟然被人在睡梦中这么轻松的靠近而没有丝毫察觉。
杨青婷柔声问道:“你这是做噩梦了?”
秦牧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你怎么这个时间还没回家,加班上瘾啊?”
杨青婷穿了一身绿色单排扣针织衫和黑色修身一步裙,跟那天拉着秦牧去逛街的打扮一样,区别就是今天穿了一双高跟鞋而当日穿的是运动鞋。
想起当日逛街的情形来,依旧心有余悸。
别管多娇娇弱弱的女人一逛街那都是铁血战士。
一想到那天在咖啡馆,谭教授包裹着黑色丝袜的脚,心头一荡。
杨青婷两手撑着桌面,屁股坐在上头,两条大长腿,一根微曲,一根挺直。
柔顺乌黑的头发,在保安室昏暗的灯光下有些金黄。
漂亮的杏眼,鲜红的嘴唇。
夏天的夜风一吹,满室的女人香。
她叹了口气,说道:“家里现在乱成一片了,你也知道今年房地产不景气,银行的几笔款子还上之后,本来打算接着做贷款再贷出来,没想到银行收紧银根不给贷了,一下子资金链就断了”。
秦牧感慨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哎呀,是不是公司如果倒闭了,咱这物业公司是不是也得跟着倒闭,那我不就失业了”。
杨青婷欲言又止。
秦牧说道:“有话就直说吧”。
杨经理又叹了口气:“就是,其实也没到那种地步,集团早些年也屯了几块地皮,出手之后也就能把企业盘活了,就是最近地皮不好交易,没有买家,其实山脚下有一块地还是不错的,可以做高档小区,也可以做颐养中心,我觉得,我觉得.....”
秦牧接过话来,说道:“咱们那颐养中心不是正差块地皮吗?买过来不正好”。
杨青婷开心道:“你同意了!”
她毕竟是杨家的女儿,虽然因为一些事情跟家里闹的不愉快,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里破产呀。
她爸现在一天比一天瘦,她妈也开始变卖首饰了,但这点钱相比起集团巨大的资金漏洞不过是杯水车薪。
其实公司的财务状况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为老李给她爸介绍了一些省城的项目和人脉。
她爸从集团抽掉了大量的资金投入省城。
然后才有了现在的资金周转困难。
秦牧直起身子,活动了肩膀,说道:“这种事不用跟我商量的,我最近啊,对一个词感触很深,问心无愧,做什事问心无愧就好”。
秦牧正在那感慨万千呢。
杨青婷却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回龙城这些天都做什么呢,有没有碰上美女什么艳遇啊”。
这杨大美女啊,哪都好,就是占有欲太强。
她太想掌握秦牧的一切。
终于把杨青婷打发走了,他一个人对着夜色,忽然感觉到一种孤独。
他忽然明白老陈的离世为何是他的触动那么大。
因为这个世界上其他人是他好,都是需要他付出一些东西。
杨青婷需要他的物质支持,吴暖暖想要他同等的真心,爷爷想要他做个合格秦家接班人,便是那些个一块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是需要必要的时候他同样为他们出生入死,徐飞燕呢,或许她要的最少,她仅仅就是需要一个男人。
而老陈对他好,什么也不需要他付出,仅仅是因为这个老头觉得他是个好人。
还有,还有一个谭教授。
她需要的反而是能帮助秦牧释放压力的。
秦牧以一种小人心思揣度着身边人,用最悲观的心态看待世间的感情。
可他又对于他悲哀乃至刻薄是目光洞察出来的人性灰暗,报以理解之同情。
当然这只是对于他身边的人来说。
其他人可没这种待遇。
就比如那个张鹏庆,他准备一步步摧毁他的人生。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杜耀武
第二天杜白来了。
这位江南麻衣世家出身,集大夏各种旁门左道之大成的男人,永远都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他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西装,斜了个单肩包,一双皮鞋全是泥土。
不知道哪位高明的托尼老师给他整了个中分发型,可能是要找那种复古港星的感觉,结果复古的有些离谱,直接给来了个皇协军小队长的感觉。
他一见到秦牧,就卷着大舌头问候:“禽兽,好久不见啊”。
秦牧说:“咱俩就别这么有礼貌了,秦少叫不清楚也别整秦臊,禽兽这种雅称了”。
杜白咧嘴一笑,满嘴的烟熏黄牙,说道:“那不行啊,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说这给秦牧上了一根烟,又给自己点上一根。
秦牧拿着一根明显是手卷的老旱烟,也没犹豫,点上就抽,呛的咳嗽的胸口疼。
他骂道:“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啊,里头卷的是烟丝啊还是火药啊”。
杜白露着两颗海狗牙贱嗖嗖的笑,好像是早就料到秦牧会被呛成这个德行,若不是当年在一次任务中,秦牧被流弹重伤,他背着秦大少跑了足足十公里,生生跑到尿血,秦牧今天非把他两颗门牙给他敲碎喽。
他说道:“这可是正经的关东台片,那一片林海雪原里头,守山人采来野山菇,人参叶,各种草药,阴干了,揉碎了,做成烟丝,抽一口,润肺!”
秦牧也算是个老烟民,上学的时候就跟李从戎偷家里的烟抽,烟瘾倒是不算大,心瘾大,忙起来一天也想不起来抽一根,就是闲下来嘴里不放上一根总觉得心里空唠唠的。在西陆执行任务的时候,实在找不到烟也会抓把树叶子对付一口,但被杜白吹的神乎其神的关东台片他还真就享受不了。
他骂道:“你特么不是回江南了吗,怎么又跑关东去了”。
“还不是因为这个玩意”他说着招招手,把一直标枪一样站在路边的一个魁梧少年郎给招了过来。
这少年十五六岁年纪,浓眉大眼,高鼻阔嘴,身材高大,比秦牧高出半头,手臂长,大腿粗,一双脚估计得穿四十八的鞋。
秦牧问道:“这位是?”
杜白面容苍老又猥琐,佝偻着背,像个老大爷。而少年朝气蓬勃,血气方刚。两人站一块,产生一种吊诡的滑稽感。
杜白说道:“这是我老家同族的侄子,父母没文化也没见识,早早的让这孩子辍学,这家伙也是虎,看了几本老辈上留下来的破书,又看了些摸金倒斗的电影,就一头扎进了关东的林子里,说要找鲜卑万奴王的墓穴,我晚找到一刻钟,他就得喂了熊瞎子”。
少年摸着后脑勺嘿嘿笑。
杜白一看他笑就来气,带着方言就骂:“笑,笑腻娘个毙,老祖宗留下的那点寻龙点穴的本事,让你去掘人家祖坟的嘛,也不怕生孩子木皮盐”。
少年还是傻笑,一嘴的大白牙,能去做药膏广告。
秦牧好奇的问:“找到了吗”。
少年憨厚的说道:“木有,林子太大了分不清方位”。
杜白踢了他一脚,对秦牧说:“你看,孩子就这样,让他跟着你混两天吧”。
秦牧无奈一笑:“我一个保安你让他跟我混什么”。
杜白说:“你有事的时候让他给你替替班呀”。
秦牧说:“我一个保安再雇一个保安给我干活,说的我跟某些单位职工一样”。
杜白说:“也不用你给他开工资,没事教他几招老把式就行”。
秦牧沉吟了一会,说:“也行,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人说话铿锵有力:“俺叫杜耀武”
秦牧说:“在此之前你俩先去给我办件事,城西有个化工厂,叫大鹏化工,你俩先去那应聘”。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秦牧不是君子,有仇尽量不隔夜。
耽误的时间越长,积累的仇恨越大。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现世报,报在眼前才好。
杜白带着一心想当个摸金校尉的侄子走了,有这么两个人在秦牧确实省心多了。
他给谭教授发了个消息问有没有时间一块吃午饭。
今天正好也没有课,谭教授爽快的答应了,还邀请他来家里吃。
秦牧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顺着楼梯爬到六楼,小区虽然有些老旧,但毕竟是大学教授的家属院,楼道里很整洁,墙壁上也没有各种小广告。
谭教授家的门上贴着一个福字。
秦牧按了几下门铃,里头没人来开门。
就在秦牧以为走错了单元的时候,谭韵提着一大兜子水果蔬菜,微微喘着粗气,从楼道里走上来。
谭教授还是那一成不变的贴头皮发型,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拼接连衣裙,上身西装款,下身一半百褶一半西装裙。
v领开的有些大,至少在秦牧这个位置,居高临下的往下看有些大。
她一手一个购物袋,都是满满囊囊大跟她的胸脯一样沉甸甸。
她隔着半截楼梯能感受到秦牧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娇嗔道:“别只看着呀,还不来帮忙,门口脚垫地下有个备用钥匙,你往后来可以直接进去”。
秦牧两步跳下楼梯,接过谭教授手里的两个大袋子,鼻子在她耳边嗅了一下:“真香”。
谭教授像个看到秦牧跳下来,像个长辈一样责怪他,说:“你慢点,再崴到脚”。
有个同楼的邻居,一个慈祥的退休女教授正要出门遛弯,看到谭韵问:“家里来客人了呀,小谭”。
谭韵坦然说道:“一个学生,有个课题需要探讨一下”。老太太也没多说什么,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下楼了。
等到老太太走远了。
秦牧挤眉弄眼的问正在开门的谭韵:“谭教授,咱们今天探讨点什么课题呢”。
谭韵的背影很漂亮,腰支上下的曲线上感觉能放上一杯水。
她打开家门,邀请秦牧进入,说道:“自然是灵与肉的交错,痛和爱的拥抱,鞭梢上的甜蜜和责罚,绳索带来的束缚和自由,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咱们得先饱餐一顿”。
第一百二十章 词为艳科
糖醋茄子,口蘑炒毛豆,香菇炖鸡,虾仁黄瓜,溜肥肠,清炒菜心。
外加一个玉米羹。
精致的人永远都精致。
谭教授这一桌子菜,都不用品尝。
单是颜色和荤素的搭配都能看出她在厨房里的精深造诣。
当然秦牧堪称神乎其技的刀工,也让谭韵大吃一惊。
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给她一些惊喜。
这一桌美食是两人共同完成的作品。
吃饭的氛围很温馨。
谭韵像个长辈一样不断给秦牧夹菜。
一边夹菜一边说这个是她儿子喜欢吃的,那个是他儿子讨厌吃的,还会讲一些儿子小时候的糗事。
这时候的她跟天下的母亲一样。
所有的话题仿佛都是围绕着孩子展开的。
秦牧也喜欢这种家人坐在一块,边吃饭边聊家常的感觉。
在他记忆里,母亲的形象在逐渐迷糊,除了能记得一些在医院里的片段,他都想不起跟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样子。
至于到了龙城,老爷子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即便是给他做碗面条吃完之前也是不许说闲话的。
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可一顿饭总会吃完。
至于吃完之后的事情,这对男女心照不宣。
秦牧开始收拾盘子,碗筷。
谭教授则下楼去了地下室。
没等下到地下室她,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
或许对于她这个岁数的女人已经不适合用小鹿乱撞这个词汇了,姑且就说老鹿蹒跚吧。
汗水已经开始让她感觉到一些粘稠的迟滞。
她是个特别爱出汗的女人。
一直都是。
丈夫生前,只要做那事情,第二天必须得换床单。
当然床单上污渍也不只是汗水。
她打开地下室门,也打开了一段尘封日久的回忆。
她和丈夫的相识缘于一场无聊的工作会议。
她是服务会场的工作人员。
他是跟着单位领导来参会的随从。
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
她因为杯子,纸张和笔的位置摆放不对,被训斥。
他因为把领导的绿茶搞成了红茶被指责。
两个人的情绪都压抑到了极点。
他们在一条声控灯坏掉的走廊里相遇。
那条走廊如同眼前的地下室一样幽暗。
仅仅是一个眼神的触碰。
然后互相宣泄。
一个施加一个承受。
极端的情绪变成极端的情爱。
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三见情定终身。
结婚之后,他们俩在这个圈子里尝试着各种花样,探索着游戏乃至生命的边界。
哪怕是有了孩子之后。
他们还是偶尔重温一下这种刺激。
直到丈夫去世。
生活中所有的激情一下子就被抽成了真空。
而遇到秦牧。
又是在儿子出国之后遇到秦牧,那份悸动终于又被唤醒。
秦牧把餐桌收拾干净,碗筷也刷完。
又拖过一遍地。
开始在这个三室一厅的老房子里逛荡。
三室的房间,两室朝阳。
背阴的一面做了小书房,书房里有谭教授的各种文学名著也有她而自己从小学到大学的教科书。
书房里有戒尺,有毛笔,有收纳纸张用的小夹子。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谭韵房间。
整洁的被褥,带着一扇大镜子的衣橱。
秦牧站在镜子前,脑补了一些画面。
卧室联通着一个南向的阳台。
阳台半封闭着玻璃窗。
楼层不高可以看到楼下散步的人。
楼下散步的人却看到楼上的风景。
然后又踱步到谭教授儿子的房间里。
床上的被褥都收拾了起来,只留下一个棕榈床垫。
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书桌。
桌子上有几个相框。
相片里上男孩子应该就是谭教授的儿子吧。
眉清目秀很有书生气。
随便翻开一本桌子上的书本,上头都有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有点仿启功体的意思,但笔力不足字迹虽说工整,但有些呆板,还是能加点行书的走势运笔,字就活了。
秦牧坐在床垫上,翻看手机。
等着谭教授上楼。
好几天没有联系的吴暖暖给他发来一条消息,说是最近参与了一个学校里最有价值的医学实验项目,是有学院最知名的教授牵头的,所以有些忙。秦牧回答说,最近老家有个弟弟结婚,又有老人过世也有些忙。
吴暖暖说她要去金陵参加一个项目研讨会,问秦牧今天有没有时间送她去火车站。
秦牧说下午可以。吴暖暖回了他一个拥抱的表情。
谭韵拿着一个黑色箱子进了门。
秦牧把手机放到一边,看着谭教授婀娜的身姿,两手撑着床板,半躺着,说道:“你不是文学教授吗?给我来段艳、词吧”。
他迅速的进入了角色。
谭韵眼神一荡,像是瞬间变了个人,那些温婉、知性和古典不见了。
气质变成了一种无所顾忌,纵情极致的放荡。
连身段都变了,她斜倚着墙,举手投足里像个浅吟低唱的画舫女子:“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
秦牧摇摇头,说道:“萧观音的词不行,这位辽国太后因为几首艳词丢了性命,不吉利!所以回答错误,趴到书桌上去吧”
片刻之后。
“啪”
有人在挥巴掌。
秦牧冷酷的说道:“换一首”。
谭韵闭着眼,颤抖着嗓音,道:“堆枕乌云堕翠翘。午梦惊回,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更春来,玉减香消。柳下朱门傍小桥。几度红窗,误认鸣镳。断肠风月可怜宵。忍使恹恹,两处无聊。”
秦牧刻薄一笑:“《甄嬛传》里的名场面啊,甄嬛第一次见皇帝,介绍自己的时候竟然用一首艳词,也不知道是甄嬛没文化,还是编剧没文化”
“啪”
有人忍着疼。
秦牧这次连理由都没给:“换一首”。
谭教授软着身姿,趴在儿子的书桌上:“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辘轳声,敛眉含笑惊。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秦牧幽幽道:“尽君今什么欢?”
游戏从诗词开始,经历了各种花样。
有人在宣泄自己的暴虐,有人在作贱自己的人格。
都是病态的,却又都是快乐的。
挂在墙上的时钟不懂两个人在做什么。
只知道转动着指针,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