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 只叫你魂散魄也亡
这是极其富有冲击力的一幕。
两个体型相差悬殊的生物就这样向着彼此冲锋。
就好像是一只优雅的蓝猫奋不顾身的冲向了体型远大于自己的猛虎。
旁观这一幕的人们,无论是过往的常识还是理性的判断,都给出了同样一个答案。
路明非疯了。
难道是他想不开了么?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想都知道。
正当他们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时。
真正的发展却远超了他们的想象。
没有人倒飞,少年与龙,毫无花哨的撞在一起,结局竟然是,平分秋色。
这可比之前在权柄领域上的厮杀要来的震撼得多。
之前的战斗能看懂的人实在寥寥无几,场面确实壮观,比好莱坞的特效还要令人难忘,这些都没有错。
但是谁在攻击谁,谁又占了上风,这些问题就让人感到迷茫,不像现在的战斗,路明非和赤龙互换一拳,清晰明了。
也正是因为这清晰,更加令人震撼。
一小块青铜凝成方台,路明非深深一踏,稳住身形。
龙就是龙。
庞大的体型并非累赘,密度极高的肌肉组织,比航空发动机更大输出效率的心脏,假如你利用炼金的器具切开龙类的皮肤脂肪和血肉,就能看到一幅鲜花般层层叠叠的暗金色骨骼,那是与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物都不同的结构,具备着某种机械学上齿轮咬合活塞跳动蒸汽鸣笛般的美感。
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幅骨骼作为基础,才能支撑龙类那庞大的体型在这颗星球上进行活动,要知道力量是一把双刃剑,伤人的同时还可能伤到自己,去看看篮球和足球这类的比赛就知道了,小巨人一样的运动员们,看似具备了无坚不摧的力量,实际上他们的脚踝和膝盖,远比普通人要脆弱得多,龙类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但假如龙类的强大还能用符合机械学的骨骼勉强解释,那么路明非呢?
他是怎么利用人类的躯体正面与龙战斗的?
用科学和炼金都无法解释,哪怕再顶尖的大师也是不能。
所以说,这是另外的一条道路,截然不同的,与科学和炼金都不一样的,名为武的道路。
“若得我命皆由我,方可火里种金莲。”
黑色的巨浪层层叠叠,似那崇山又像峻岭,摧枯拉朽般,便要将少年给埋葬于此。
路明非抬头。
他一踏足,青铜的平台骤然下陷,其力之大,其速只极,竟使得原地出现好大一块真空的球形区域,直到少年的身形消失许久,水和空气才一股脑地把真空填满。
“找到你了。”
路明非简直就是一颗自下而上的流星。
那是他以非人之能踢出的一脚。
无甚名头,也无来历,不属百无禁忌,也不在五行天或兵器谱。
只是简简单单的飞踢。
他踢中了。
在那来袭的浪里。
好大的浪,直似那平地起高楼,一楼高一楼,巍巍然勾角回廊,万万铃铛,风吹帘幕如云霞满楼,铃铛声不绝于耳。
忽的风急,俄而火起,脚步声,呼救声,谁在大哭,谁在嚎啕,快看!房梁断了!
楼且塌,浪且压,惶惶然不知天灾或是人祸,水珠碰撞炸个不休,只有个少年郎在那前头。
青铜面具下是一双沉凝的眸。
黄金的光也收敛,要为那深渊也似的黑暗低头。
他曾令九州俯首。
镇压天下无所不从。
而今朝,同一副面具出现于此。
哪怕是龙,又有何妨。
他一脚踢出了浪里的黑龙。
那是一条比之赤龙更为狰狞的纯血龙类,他有着骨刺纵横的铁面,两根坚硬的龙角闪烁寒光,黄金瞳里充满了暴虐和疯狂。
东方古人传说龙类有兴风作浪的神通,此话不假,就算是海洋与水之外的龙类,不用言灵和权柄,只是利用他们那庞大的身躯和强横的力量,也能制造出小型的旋涡浪潮。
更何况跨系使用言灵,对于龙类而言并非天方夜谭,大地与山的龙类能使用天空与风的言灵,那为什么青铜与火的龙就无法使用海洋与水的言灵。
黑龙暴怒,他是个纯粹的战士,无论面对怎样尊贵的存在也不可能后退,因为后方是他们效忠的王,前头是率先冲锋的将军,这是关乎了至高王权的战斗,退无可退,也无路可退。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骨骼结构,反关节,多关节,配合上功率堪比爆炸一般的肌肉收缩,舒张,几乎是以毫秒为单位,黑龙甩头,龙首张大狰狞的口,咬向路明非。
少年侧眸,只一眼便将场中种种收于心中,思考么?计较么?不用,都不用,武者的本能就是最好的思考和计较,要问他哪里来的自信,呵,他叫阎罗。
眼疾手快,他伸手一捞,便是攥紧了黑龙的鬃毛。
下一秒,少年竟好似无了重量,无了存在,轻飘飘绕着那鬃毛转上一圈,恰恰闪过那龙口,倒三角还长有锯齿的利牙擦着面具而过。
少年轻笑。
他翻身上了龙首。
再举目,且四望。
有五爪的龙摆尾,呜呜风声真好似神在哭鬼在嚎。
有怒目的龙探爪,杀意腾腾直叫人魂也落魄也亡。
少年再踏。
黑龙便是哀鸣也似的嚎啕。
就是这小小一个动作,就令得此龙全身的鳞枚枚炸起,无形的劲力瞬息而过,将他之后所有的反应所有的动作都给夺去。
“给我!”
不知何时路明非已经踏出一步,便是踏空,从龙首而下,他使了个千斤坠的法子,又似那泰山不动,五岳在我,只适觉风声在耳旁呼啸嘶鸣,越鸣越是尖锐,他这个人便宛如一方山石,直挺挺落将下去,几乎眨眼也是不用,他又到了海面之上。
青铜开作莲花,赤龙凝目看来,那莲花又是败了,化成蓬勃的火缠绵上路明非的足底,他心念一动,这火也到底归了虚无。
兔起鹘落,只一瞬间,又是在青铜权柄上的争夺,好不凶险,险到毫巅,换做旁的在此,替这路明非的位置,也必要在这瞬息万变的战斗中稀里糊涂的死了去。
的确,英雄假面,屠龙天命,第二权柄,等等等等,加在他一人之身,方有如今与这青铜臣属决战的局面。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担得起那屠龙的天命。
就算去掉这所有的加成。
他还是他。
阎罗。
阴天子。
死之王。
也是。
路明非。
“给我。”
少年踏海,把双臂打开,如揽月似拔山,将那黑龙的尾给满当当抱入了怀。
“起啊!”
方圆十米的海面同时下陷。
何等恐怖的重力于这一刹作用在此。
一圈水柱炸上了天。
少年就在这圈水柱的中央。
黑龙晃晃脑袋,回过了精神,当下就想钻入海中,却觉察到了不对,他环顾,而后低头,低头就那么一看,顿时暴怒。
难怪他动弹不得,原来是有人制住了他尾,看这架势,是要将自己当成那棍子来耍。
这还哪里有忍的道理。
黑龙挣扎起来,吼叫连连,张牙舞爪,看得凯撒昂热,也变了脸色。
这动静,怕是再兼顾的监狱也要在他的肆虐下沦得稀烂吧。
少年却只说。
“聒噪!”
劲力一吐,钻入黑龙体内,摸索其气血流动,路明非眼一眯,就是这里。
百无禁忌:梅花锁。
在他的控制下,劲力如梅花般纷纷落往黑龙浑身气血流转的枢纽所在,一二三,四五六,转眼便有十八朵梅花落下,黑龙挣扎越来越烈,可就在最后梅花归位的刹那,黑龙浑身顿时一僵,气血不畅,不畅不通,他便不动。
梅花锁,锁成。
这是类似于武侠小说中点穴的法门,假如对手是寻常人类,哪怕混血种好了,学位也不过那些,路明非一个天下第一,闭着眼也能给你制得服服帖帖。
而对手换做这龙,适用于人类的穴位自然无法对龙类起效,什么脐下三寸,你倒是告诉我龙类的脐在哪里,再论其他。
不过按图索骥虽不可取,但这病不就意味着梅花锁之流的法门无了用武之地,以路明非于武道一途的造诣,早已过了照本宣科的窠臼,脱出樊笼,万法随我,就拿这点穴来说,所谓的穴位,不过是人体气血流动的枢纽所在,既如此,龙类就没有气血流动了么?不见得吧。
用科学和炼金的眼光来解析龙类,那是一具完美的杀戮机器,骨架和肌肉以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互相作用,爆发出人类最先进的机械造物也不可比你的功率。
但是在路明非这个曾到了天下第一的武者眼中,什么骨骼什么肌肉,我看的是气血,是精气与神,这从根本上就是截然不同的路子,武道武道,自有其道理在此。
已梅花锁定住黑龙,断他行动,绝他言语,路明非随手一抖,非人劲力加持己身,于炼体时混沌劲便有增幅气力的功效,晋升非人后,这功效便是更上一层楼去。
大千万象尽是手段,混沌根本,便是这开天的力来!
路明非随手一抖,摆出个傲雪枪的架子,那黑龙便被他用作了长枪,目光从龙尾到龙首,微一点头,转身就是霸道至绝的劈砸。
那是一条断缴的龙,潜于海面之下,悄悄的靠近。
谁料路明非早有所察。
这一砸,好个石破天也惊!
那龙首与龙首狠狠的碰撞。
已是沦为长枪的黑龙自是不提,那断缴龙呜咽一声,咔嚓咔嚓,另一只角竟也断了去。
喷出好大一口的血来,眼一翻,竟是短暂的失去了意识,直往海里沉去。
路明非看也未看。
他只是一转。
用龙的身躯作枪杆。
再把那尖锐龙角当枪头。
劲力于周身游走,生生不息,源源不绝,停也不停。
龙类以他们的骨骼和肌肉作为力量来源。
路明非则是武。
也正是武给了他踏海而行的力量。
此乃非人神异万象的妙用之一。
可惜底蕴尚是不足,否则大千万象,真个施展开来,掀起海啸的就不知究竟是何人了。
也无妨。
扎马步,再迈出。
一步落处,海面如鼓,波纹起伏。
路明非吐气开声。
好一把龙枪,也是名副其实的龙枪,便在他手中施展开来。
演武!演武!演武!
“这一招,就叫横扫千军!”
逐渐缩紧的包围圈被硬生生打了开来。
几条龙咆哮着倒飞而去。
“看这个,叫泰山压顶!”
蛮不讲理,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一枪砸下。
又是一条三代种哀鸣着沉下海去。
青铜面具遮住脸庞,使人看不清少年此刻模样,不见他神情,不见他悲喜。
或者干脆就。
无悲无喜,无思无想,无我无他。
只是演武。
演武!演武!演武!
赤子之心,向武以诚。
以天地为舞台,我演我武,我见我心。
“这一招,萧萧落木!”
“这一招,马踏南山!”
“这一招,将军百战!”
“这一招,青山埋骨!”
“哈哈哈!”
性到浓时,自是笑起,少年持枪,仰天,再行武,再披再砸再穿刺再横扫。
万法随心,信手拈来。
一点萌芽在心,逐渐破土生长,长成参天的树来。
自今日始,兵器谱再多一门绝巅武技。
此法名为。
兵器谱:枪型.屠龙!
…………
好……好厉害!
绘梨衣捂着嘴,一眨不眨的盯着龙群中的路明非,一双眼亮闪闪的,好看极了。
虽然大魔鬼不会哈的一下放龟派气功。
但大魔鬼……好厉害!
而且他现在的样子,和龙类战斗的样子,明明只是随便的在那里挥舞……嗯,挥舞龙,但看起来真的是……
绘梨衣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她只是觉得那个少年就好像是在闪闪发光一样。
布林布林的。
好看死了。
叫人怎么都没办法移开目光。
想要一直看下去,这样看下去。
话说啊,那个,绘梨衣偷偷的想。
看起来,好像这个大魔鬼,比哥哥还要厉害呢。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英雄。
在小时候,这个英雄可能是爸爸,或者哥哥。
但是终于会有那样的一天,当女孩遇到了他。
那个命中注定的男孩。
新的英雄就出现了。
绘梨衣赶紧呸呸呸。
哥哥最厉害啦。
怎么可能会有人比哥哥还厉害!
假如是哥哥的话……嗯,假如是哥哥的话……
她看了眼那些可怕的龙,又看了眼,再看了眼。
哥哥应该不会死吧。
她有些心虚的想。
236 贪婪的窥伺
这就是武!
凯撒不自觉的握紧双拳,璀璨的黄金瞳牢牢锁定战场中心,路明非的动作太快太密,就连他的动态视力也没法完整的跟上,这也正是武者修神的原因之一,这战斗一旦到了非人,甚至炼体巅峰,单纯依靠身体素质就连交手都无法看清,必须有养神所出的武者神念辅助才行,尤其是到后来,随着修为的精深,武者神念所占的比重也就越大。
所以呈现于凯撒眼中的战况,只是一针针的电影画面,青铜面具的路师在龙群里纵横捭阖,潇洒写意,龙类或倒飞或尘海,到目前为止,局势竟是一面倒的状态。
那可是龙。
真正的,纯血的龙!
凯撒不自觉的想起不久前的第一次武道选修课,讲台上的路师是这样介绍他的武。
“龙王的话,外罡就行了。”
这是一条迥异于龙类血脉体系的道路。
如果拿两者相对比,武道之于龙血,外罡武者对应的,就是四大君主。
说实话,最开始听到这样的消息,哪怕有路明非的珠玉在前,凯撒也是有些怀疑的。
的确,路师很强,正面击败了他和楚子航,按他的划分也不过只是炼体,但是外罡?没有亲眼见过怎么能确定其真正的力量呢?
四大君主的传说深入人心,那是铭刻于每个混血种血脉之中的烙印,是凡物对于高高在上的神明的崇拜,哪怕没有典籍不曾学习,一旦混血种经历觉醒,体验灵视,便能由衷地领悟到四大君主的伟大。
但是外罡,说穿了不过是一个刚成年男孩的一家之言,不同于四大君主那庞大的存在感,你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出另一个外罡武者么?不能吧,所以凭什么叫人相信外罡可匹敌龙王。
现在就不一样了。
尽管外罡不曾出现,但路明非用他的战绩无比真切的说明了武道的强大,可战纯血龙类这样的话并非胡诌,路明非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凯撒脑海,并深深扎根。
如果……如果这就是武。
那么他想。
他想习武!
凯撒睁大眼,他忽然意识到一点,既然路师都这么强了,那么,楚子航呢?
比起自己,楚子航要更早跟随路师,习武的时间自然也就更长。
那家伙已经到什么程度了?
凯撒从不会认为自己的天赋弱于谁。
只是在努力上,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楚子航那个苦修士简直就是个疯子,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把自己给练到晕厥失去意识的。
心中升起一股紧迫感。
凯撒暗暗的想,或许,他也是时候加大训练量了。
暂时把挑战路师的目标放后,在此之前,他可不能让楚子航那家伙走到前头。
…………
昂热眯着眼,严肃的审视路明非,尤其是少年暴露在衣服之外的皮肤,更是观察仔细,直到确认了那皮肤与平常无异,方才松了口气。
居然,没有龙鳞。
老人此刻的心情说不出到底是庆幸还是失望。
当然更多的还有困惑。
事实上当路明非做出帮雪莉解脱的决定后,昂热便有所预料,他猜到这个少年大概是有办法解决沉眠于森特罗利亚下的青铜臣属,考虑到这孩子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昂热也能理解,但是在他的想象中,路明非的战斗不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龙鳞,龙角,龙爪,还有那冷血动物标志性的竖瞳,这些本该出现在路明非身上的特征,一个都是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少年用一种昂热无法理解的方式,应该用技术还是别的什么名次称呼,对了,用那孩子的话说,是叫武。
他在用武的力量和龙战斗。
甚至要以此屠龙。
老人的心情很复杂。
从那个卡塞尔庄园的仲夏之后,他就是为了复仇而活,那仇恨的火焰是如此盛大,盛大到了要将整个龙类的种族一起拖入坟墓的地步,昂热不是针对某一条龙,某个特定的存在,他的目标是整个龙族,只要能杀死他们,哪怕是与魔鬼交易也在所不惜。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谁又愿意和魔鬼交易呢?
武道,武道,说一千道一万,都远远不如一个武者真正的屠龙来得令人印象深刻。
而这样的事,路明非即将完成。
将近一个世纪以来,头一次的,昂热感觉到了轻松。
从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一样,老人真实地看到了屠龙的曙光,那是真真正正可以抵达的未来,只需要,将一切托付给他。
老人欣慰地看着龙群之中的路明非。
从前存在于这双眼中的坚冰,由怀疑和警惕筑起的高墙,正缓缓融化。
说起来,习武的话,不知道我这个年纪,还来不来得及。
老人心中冒出个这样的念头,嘴角也泛上一丝笑意。
但在下一秒,这笑意便僵硬下来。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绘梨衣。
也不是自信到自负的凯撒。
只要一个人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他所见识的事,自然而然也会积累得丰富和厚重。
昂热有一百三十岁了。
假如把他的人生写成一本书,大概能有牛津词典那样的厚度。
所以,昂热很清楚,一项强大的技术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将引来什么。
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贪婪。
完整的超凡道路,从凡物到堪比龙王的外罡,甚至还有外罡之上的武圣,九州武道,一旦这样的消息扩散开来,会有多少野心家投来目光,根本不用想都知道。
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千辛万苦斩杀恶龙的英雄最终收获的不一定就是鲜花和公主,还有可能是人民的恐惧和领主的冷剑,这种卑贱的家伙昂热见的太多了,人类可能会恐惧恶龙,但是当对象换成斩杀恶龙的英雄,很奇怪的,或许是因为英雄和他们同样是人类的原因,恐惧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对于英雄手中战利品的贪婪。
昂热眯着眼,快速扫视周围。
显然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和之前一样,观众只能看到主播,除此之外,观众彼此之间完全不可见。
或许有人会以为,观众只有自己一个。
但昂热可从不会抱有这样的侥幸。
会抱有侥幸的人可不能在屠龙的战场上活到百三十岁。
昂热坚定的认为场中的观众还有别人。
那么,还有谁呢?
有没有同属于密党的人?
或者干脆就是卡塞尔的师生?
但混血种社会可不是密党的一言堂,甚至论起组织的底蕴,密党这个新贵也不如欧洲的最高议会。
那么,观众里会有最高议会的人么?
其他的混血种组织呢,比如蛇岐八家?
还有没有野生的混血种存在?
一个又一个可能性划过老人的脑海。
最后定格在这里。
昂热沉重的想。
会不会……还有他们?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在路明非的城市发生的危险混血种案件,那个伪装成落魄画家行动的掌握了控制死侍技术的千面。
卡塞尔深入研究了对方控制死侍的技术,很显然,这不是靠着一颗聪明的大脑单枪匹马就能完成的技术,这个世界也早就过了靠一个人就能鼓捣出创造性理论的时代,某一项领域取得突破,往往是团队共同研究的成果。
根据卡塞尔研究部门的判断,千面控制死侍的技术已相当成熟,显然他背后有一个顶尖的研究团队,而一个研究团队不可能单独存在,资金来源,后勤保障,引申开来就需要一个强大的组织作为后盾。
而这样一个组织,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以密党的情报能力,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它的蛛丝马迹,事实上这个组织能在黑暗中隐藏那么久,一直没有浮出水面,已经很令人感到惊奇了。
昂热沉思的是,这个未知组织的人,是否也在场中,以观众的身份看着路明非的战斗。
老人皱眉。
就连他也感觉到了一些棘手。
那张青铜面具真的能隐瞒住路明非的身份么?
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或许从今以后,路明非和他的武道就将真正的登上这个世界的舞台,他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或明面或暗地的恶意,老人有些担忧,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战局中央的那个少年时,便愣了下,而后轻笑。
别看路明非是少年的样子,就以为他真的就只是个孩子了。
雏鹰只有跌出巢才能学会飞行。
如果要把未来托付给他的话,真正的英雄,可不会因为困难和挑战就退后。
他会披荆斩棘的前进。
所有的挑战和艰辛。
都将成为他冠冕上的功勋。
老人期待的笑了。
而在他期待的目光中,那个少年随手抛飞了用作长枪的黑龙。
他立在海面上。
原本十三条青铜臣属,如今只剩了赤龙。
鲜血将大海都给染红,滚烫的温度好似岩浆,龙血与海水起了反应,咕咚咕咚地冒着泡,朦胧的雾气就这样氤氲开来。
这就是战场。
赤龙冷漠地扫视,高高在上的样子。
断缴的龙,伤口狰狞的龙,大梦初醒一样的龙……
鲜血从伤口流出,可以看到里面暗金色的骨骼,如果这是外界的海,十二条纯血龙类的血不知道将造成多大的异变,或许海豚就会长出骨刺的盔甲,章鱼的吸盘有利齿尖牙,温顺的热带鱼也凶残嗜血,整片海洋都将成为龙属生物的战场。
但这里是尼伯龙根,是他们青铜与火长眠的所在。
赤龙低头,张合利爪,本是坚不可摧的爪,,此刻也多了条贯穿的裂痕,一条条小虫模样的肉芽在生长,试图融合在一起,弥补伤口,但是一股诡异的力量盘踞在那里,使得愈合的速度无比缓慢。
同样的伤口,在赤龙身上还有不下十处。
赤龙已重伤了。
别看他还能高昂头颅,以威严的姿态与那位存在对视,但这一幕并不就意味着赤龙懈怠了战斗,实际上在刚才的激战中,赤龙身先士卒,一步未退,甚至还帮他的士兵挡了两下攻击。
之所以现在的赤龙还有精神,而其他的青铜臣属不是昏迷就是尘海,一方面就是他身为次代种的血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是青铜与火一系最后这支军队的指挥官。
要是连他也倒了,又有谁来保护青铜城里的王呢?
他不能倒下。
除非死。
张合利爪,那是铁块碰撞般的巨响,龙类肉体那强大的再生能力也被压制了,赤龙抬眸,他的黄金瞳与那位存在对视。
“这是什么?”
龙语,但表达出的意思,确实就是这个样子没有错,他在问路明非。
这大概是开打以来双方第一次的交流。
就听赤龙继续说。
“某种强大的言灵么?”
刚准备回答的路明非,张了张口,不说话了。
他其实也并不好受,这才刚入非人,大开大合的确是爽快了没有错,但给他造成的负担不可说是不大,劲力消耗得狠了,一旦打破自身循环,失了生生不息的神韵,之后想要弥补,又不知要用多少苦工。
而且敌众我寡,尽管武道玄妙,他又技近乎道,想要一点伤也不挨,想要斩杀青铜臣属于弹指间,实在是痴人说梦。
路明非也受了伤。
不同于上一环的大逃杀,那是以小魔鬼的权柄座位战场,不会真的死亡,这里是尼伯龙根,路明非真身在此,所有的伤势都不是虚假。
刚才路明非与赤龙对峙的一幕,赤龙试图恢复伤势,他又何尝不是在趁机调息,非人与次代种,论起硬实力,应该是青铜臣属一方占了上风,若不是他们的对手是路明非,用武技补全了修为上的差距,战斗的局面也不会糜烂至此。
吐出一口气。
路明非的声音听来有些无奈。
似乎还有点咬牙切齿。
“言灵?”
“什么言灵。”
“我这是武啊!”
长久的沉默。
“武?”
赤龙有些别扭地重复这个词。
看他的样子有明显的疑惑。
想来也是,对于一个漫长生命都在和炼金打交道的龙类来说,武道这种陌生的词汇,实在太过难懂了些。
“是某种……特殊的权柄么?”
赤龙猜测。
路明非真的有些无奈。
他张了张口,还是算了。
总觉得解释起来会很麻烦的样子。
继而他认真的看向赤龙。
“和你们的战斗,很尽兴,我得承认,你们是合格的对手。”
“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你应该也意识到了吧,只是你们几个的话,不是我的对手。”
路明非就这样坦率的说了出口。
赤龙也没有反驳。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反驳毫无意义。
“所以,放弃吧。”
路明非说。
“让我过去,要不然,再挡路的话。”
“会死的。”
237 惨烈的战斗
死么?
赤龙像是一尊雕塑,微微垂首,露出海面的龙躯有着天鹅般优雅的弧度,但祂要更加的威严,一动不动,只有细长的龙须无风飘摇。
就像是从远古那兽血绘成的壁画中走出的图腾。
这是一种将神性融合到每一寸肌肉皮肤和骨骼里的生物。
哪怕战斗过去了这么久,以赤龙为首率领的青铜臣属放开手脚与人厮杀,但无论是观众还是路明非本人,每每将目光放到祂们身上,那种油然而生的感动与震撼,还是长久的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纵观东西方历史,追溯千年又是千年,他的身影从未远去。
或者是作为黄泉的象征,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与力,或者是化身为最恶也是最贪婪的魔物,好叫故事中的英雄彪炳他们的勇武。
在这些传说之前,还有,更古老的时代,他们已经在了。
活跃于神话,尊奉为图腾,他们不是如同神明,他们就是神明本身。
龙。
这样的存在,活生生的从历史中走出,站在了这里,率领青铜与火最后的十二臣属冲锋。
激烈的战斗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理智为感性让路,少年与龙起舞,观众们沉浸于他们表现出的绝对的暴力的美,叫人目眩神迷,连呼吸都要停止。
可一旦战况稍歇,大脑重新开始运转,观众们恍然回神,这是什么。
这是龙啊。
用怎样的言语去赞美都是无法。
顶礼膜拜再长跪叩首也是不够。
血脉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
井上优摸了摸眼角,湿润的,他这才发现,自己已是哭了。
是什么时候?
又为什么?
井上优无法理解,只觉得茫然。
因为血统的原因,赤龙属于青铜与火一系,井上优的表现还算是好的,观众里,几个觉醒有青铜与火言灵的混血种,早已泪流满面。
那是从血脉中响起的呼唤。
名为龙的祖先。
所以说,不是每一个混血种组织都是密党。
在混血种这个群体中,坚定的想要屠龙的人也实在不多。
绝大部分的混血种内心都是很复杂的。
抛开大意利益之类的不谈,单纯从感性的角度出发。
混血种,或者说,龙裔。
他们真的要把自己的祖先赶尽杀绝么?
说来却也是奇了,路明非并没有感受到来自血脉的呼唤,就好像对他来说,眼前的龙类不过只是体型巨大了些的对手,一个足够强大,可以让他尽兴战斗的对手,仅此而已。
另外,虽然是卡塞尔的学生,但路明非满打满算入学也不到一个月,他对于龙类的看法还没有到昂热那样非得全部灭绝不可的程度,他和龙类又没有深仇大恨,这次与青铜臣属的战斗,说到底也不过是立场不同。
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一句话。
武者和杀手是不一样的,武者的眼中有对手,而他们也会尊重对手,但杀手不是,在杀手眼中只有尸体和即将变成尸体的目标。
而面对路明非的话,赤龙的回答是。
“很抱歉。”
血色的丝线如同触手般从他身上射出,顺着海水在悄无声息间找到了目标。
十二条龙。
黑色的海水阻隔了一切,是再好不过的遮蔽。
紧闭的巨大眼睑睁开。
黄金瞳也染上血的红。
一个,一个,一个。
骨刺分开海面,水就哗啦啦地流下,顺着嶙峋的龙躯,那是让人联想起纪录片中潜水艇上浮的画面,最后是一双比探照灯还要明亮的眼,如同鳄鱼锁定猎物,十二条龙类再次于赤龙身后完成集结。
路明非咦了声,目光在这些本该失去意识的龙类身上逐一扫过,很快,他发现了。
以赤龙为核心,那些连接了他和其余龙类的丝线。
有古怪。
路明非想。
这是来自非人武者的直觉。
混沌劲盘踞在伤口,这也是赤龙的再生能力无法起效的原因所在,而此刻,在诡异丝线把十三条青铜臣属连成一个整体的现在,伤口再生的速度终于压过了混沌劲的破坏,每一条龙类的伤势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那黄金瞳也愈加的明亮。
“是这样么?”
路明非说。
青铜面具后有一声叹息。
“我大概知道了,你们的决意。”
“倒在战场,是我等唯一的归宿。”
赤龙的长吟深沉庄严,如同人神立下的誓约。
下一秒。
他仰天,雄浑的龙吟。
那是这支青铜与火最后军队的指挥官发出的命令。
他说。
“同生!”
士兵们用声嘶力竭的长吟作为回应。
他们说。
“共死!”
赤龙率先分开海面,他一骑绝尘,黄金瞳中是九死一生,不,是十死无生的决绝。
“冲锋!”
“是!”
又一次。
仿佛是不久前那一幕的重演。
路明非与每一双黄金瞳对视。
无一例外。
他看到了求死。
那是,死也不退的决意。
“这样啊。”
少年幽幽一叹。
他一步踏前,绷紧小腿,足尖点海,徐徐划了个圆。
当是时,赤龙来。
他一掌披下。
百无禁忌:掌法.挂画!
与生俱来的直觉疯狂预警,赤龙精神有一瞬的恍惚。
他再次看向面前的少年,那个存在。
止住疯狂想要退后的欲望,向前!向前!向前!
他甩头,带着次代种恐怖的威视和速度,用全身最为坚硬的龙角,扫向路明非。
一掌落下。
诡异的劲力如闪电般游走赤龙周身。
但他不是黑龙,他是仅次于龙王的,次代种。
血盆大口骤然张开,一排排的利齿像时绞肉的机器,再往里是深渊一样的喉咙。
赤龙狂吼。
路明非微一眯眼,千钧一发之际他在海面一点,扬起水花如箭,整个人已飞速后退,自赤龙的攻击范围之中脱离。
心有所感,少年低头。
所踩海面骤然炸开。
那是一条藏在水中的龙,收敛气息,并且借了指挥官赤龙的掩护,就等路明非经过,发动志在必得的一击。
但你,可不是次代种啊。
只见路明非身子一沉,瞬时往下坠去,一腿不动,另一腿高高抬起,抬到过眉过眼过尔过肩。
“去!”
积蓄了恐怖势能的一踢,哪怕你是精铁做的牙口,也得在我非人之下,化作齑粉。
偷袭的龙沉闷哀鸣。
劲风袭来。
十余条钢鞭拧成般的龙尾将少年一砸。
路明非闷哼一声,双眼睁大,顿时失了踏海的精神,咕咚咚直往下沉去。
一击建功的龙乘胜追击,一个猛子就跟着那少年扎下水去。
紧跟着一条又一条的龙争先恐后的紧追。
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
路明非下沉,下沉。
一串串气泡从嘴角冒出,那是他失去的氧气。
尼伯龙根是一个死去的世界,这里的四大元素都是被龙类用炼金杀死后的状态,所以天空是灰色的,本就没有光,暗的很,现在他到了海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加上这片海洋特殊的形成原因,甚至就连一条鱼一只水母都是不见。
人类对深海的恐惧几乎与深空相同,到了海里,会给人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的孤独感,那种孤独感是如此庞大,大到心理学中专门有个词,就叫深海恐惧症。
孤独?呵。
曾经那个衰小孩或许会吧。
但他已经不是了。
所谓的武者啊,不信神,不信佛,不问前生,不求来世。
战天斗地,只修自己。
路明非不会因为孤独这样的原因裹足不前。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流转,他在回忆,之前那一尾给他造成的伤害不小,但更重要的,是这一点暴露出的信息。
高烈度的战斗持续到现在,不可否认的,他的状态开始下滑,已经不复最开始的游刃有余。
按理来说青铜臣属也该如此,但没有,刚才无论是赤龙的攻击还是黑龙的偷袭,几乎就是他们最鼎盛的状态。
回忆定格在赤龙的丝线连接了十二条龙。
还有他们那一句。
“同生!”
“共死!”
不停下沉的路明非睁开眼,黄金瞳照亮出追来的龙。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坠入深海的路明非骤然一停。
他定在了那里。
该用悬浮形容呢,还是飞行。
让我们把目光拉远,就能看到这样的一幕,巨大的暗紫色宝石中央,那少年在此,他调整身形,双脚踩住了水,便好似踏足大地,那少年抬头,近在咫尺的龙首。
五行天:分海!
路明非在天地阁为九州武者共创出三门武技,包罗万象,无所不纳。
分别是百无禁忌,兵器谱和五行天。
简单归类的话,可以把百无禁忌理解成拳脚功夫,兵器谱是武器精通。
至于这五行天。
炼体时不显,到了非人,武者修出属于各自的神异,方是此法门大放光芒的时机。
正所谓。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臣牢关锁。
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少年在海,踏歌向天。
“分海!”
…………
不少的观众都愁眉不展。
那个青铜面具的少年尘海很久了。
事实上只有几分钟,但是在他们的感觉里,确实可以用很久这样的词来形容。
从绘梨衣小琥珀,到凯撒昂热,都是为路明非捏了把汗。
再怎么说,他都只是一个人类吧。
就算习武好了,总不至于就能把人给修炼到在水下呼吸的程度吧。
那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了。
所以路明非在海里那么久,真的……没关系么?
直到现在他们这才发现。
或许是因为最开始的战斗中路明非的表现太过强势,他们满脑子只剩下了那个少年如神似魔的身影,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一个问题,也即,少年有没有可能会输。
冷静下来想一想的话,对面可是龙啊,纯血的龙,路明非再强也只是人类,只是混血种吧,而且还是以寡敌众,他只有一个人,对面是十三条龙,无论怎么看,会输才是理所当然的事吧,胜利反而是……
“轰隆!”
海水形成的蘑菇云高高升起。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
那少年从海中走出。
万象神异,可演明火,演重水,演庚金,演后土,眼青木。
五行天于他自是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以地水火风为基,蜕变而晋升的非人,路明非的神异,定是远超寻常武者不提。
他回到海面,站定。
把提在手里的那截残躯一抛。
是半条的龙。
正是不久前一尾偷袭了路明非的那一条。
不等他落海,一尊三代种跃将出来,稳稳接住。
就这会功夫,那半条龙已长出一小节的躯体,小虫一样的肉芽密密麻麻,将之补全。
哪怕只剩下半截身体,伤重至此,他也没死。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赤龙分裂出的丝线上。
他发现了,那条龙伤势恢复的同时,其余的青铜臣属明显的虚弱下来,尤其是为首的赤龙,就连黄金瞳也显得黯淡。
“同生共死。”
路明非说。
“你们共享了生命力么?”
赤龙没有回答。
因为那条重伤的龙正倔强的看着他。
他们是战友,是袍泽,是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伙伴。
所谓的默契啊,就是很多话,你不用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表达。
忽的,重伤的龙暴怒了。
他发狂了一样咬向丝线,张大的嘴里已经没有牙了,早在与路明非的战斗中被全部打碎,没有关系,他就用牙床用骨头不顾一切的去咬向丝线。
炽烈的龙血要把大海都给煮沸。
何等惨烈的一幕。
最惨烈的还是无用功。
他停下来了,久久的凝视那丝线,他意识到,以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之破坏。
他看了看自己,残破的龙躯。
又看了看指挥官强打起来的神色。
再一次,他与赤龙对视。
只是那双黯淡的黄金瞳中除了倔强,似乎还多了点,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呢?
应该是,哀求。
但怎么可能,他们是龙啊。
是尊贵的龙啊。
是骄傲的龙啊。
怎么可能会……哀求。
赤龙缓缓的闭上眼。
他好像是雕塑啊。
再次睁眼,他冰冷的瞪视那条重伤的龙。
长吟。
是指挥官的命令。
“冲锋!”
这是第三次了。
就连路明非也感到了疲惫。
青铜面具也有了裂痕。
假面终究只是假面,论起材质,还是无法与他那承载了阎罗的青铜面具相比较。
路明非摸了摸假面。
来得及。
他想。
又一次被龙淹没了。
在赤龙的丝线下,这支青铜臣属可以平摊伤害,所以奋不顾身,哪怕以伤换伤,几近癫狂。
武者战力无双,也有防御的法门,只是这自愈手段,非人时期的确没有多少,算是路明非为数不多的短板所在。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少年身上也逐渐多出几条恐怖的伤口。
作为代价,是三条被他打至重伤的龙。
238 终幕:青铜的挽歌
一条龙只剩下半截躯体。
一条则干脆只剩了个头颅。
这是真正的厮杀,没有任何花哨,赌上了青铜与火最高的权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因为有丝线作为纽带连接了军队,源源不绝的分享着生命力,哪怕伤势严重至此,这几条龙也没有死,伤口还在恢复。
与此同时作为代价,以赤龙为首的其余青铜臣属,状态有明显的下降,已经不是黄金瞳颜色黯淡那种简单的程度了,他们身上也多出了许多的伤痕,无法痊愈。
重伤的龙有几乎相同的表现,他们发疯一样的攻击丝线,在发现这样的行为只是徒劳后,沉默许久,竟开始了自残。
抓紧时间调息的路明非看着这一幕,微微皱眉,他有些想不通,看不懂,这些龙到底是在做什么。
赤龙没有之前的沉稳,他开始暴躁。
“冲锋!”
他再一次率领军队向路明非发动攻击。
这是第四波。
然后是第五波,第六波,第七波……
每一次的战斗,龙群都得损失一部分的士兵,他们受的伤太重,就算有丝线作为辅助,伤势鱿每条龙平摊,生命力也有他们共享,但随着厮杀的继续,烈度越来越高,自愈的速度也跟不上受伤,以至于青铜臣属一方每次冲锋的数量都在减少。
赤龙眨眨眼,又晃了晃头,眼中出现重影的世界这才稍微恢复了些正常,压下呕吐和眩晕感,他再一次挺直了躯体,威风的龙须已然不见,它们断在了与那位存在的战斗中,一根龙角也没了,颌下的鳞也掉了好些,参差不齐的,露出斑驳的血肉和骨骼。
但他还没有倒下。
赤龙深深吸气,强劲的肺部开始工作,发动机一样的心脏声嘶力竭的把龙血泵出流向全身,就好像春雨滋养龟裂大地那样给肌肉骨骼和筋膜提供动力,次代种的身体发出老爷车那样的轰鸣,他已经逼近极限了,每一颗螺丝都在氧化,齿轮咬合的声音像是哀鸣,这是随时可能解体的程度,能够动起来就已经是奇迹,更何况他还要去与人厮杀,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这样一条濒死的龙。
仰天咆哮。
他说。
“冲锋!”
无一回应。
他茫然的环顾。
暗红色的海洋,漂浮着一条条残破的龙。
他们睁着无神的眼,有的看向赤龙,有的看向青铜城,有的只是看着天空。
赤龙沉默的一一扫视他的士兵。
伤重至此,同生共死的契约也是无用。
大概是感应吧。
当赤龙看去时,重伤的龙们纷纷转动目光,从残躯中压榨出最后的力量,他们与赤龙对视,黄金瞳里都是相同的色彩。
赤龙仿佛明白了什么。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明白的,只是一直选择了逃避,逃避到现在再怎么说也应该到头了。
那就面对吧。
赤龙痛苦的闭上眼。
他开始回忆。
那些早已逝去的过往。
“大人,请多指教。”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王啊?”
“嘿嘿,王很强的嘛,我从小就听着王的功绩长大的,当然想啦。”
“痛痛痛!该死,天空与风的那群崽子,看我下次不揍死他们!”
“那个,大人您听说了吗,好像大地与山的那位陛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妄议陛下了!大人您就饶了我吧!”
“又要打仗了啊,嗯?倒不是累什么的,就是,我有个从小到大的伙伴,对,就是白色的那小子,没想到大人您还记得。发生什么事了啊?是这样,上个月他死了,也毁掉了所有的茧,就是说真正的死了,他跟我说不想再打下去,所以,我有点迷茫,哈哈哈,只是有点迷茫而已啦,真的,只是一点点,大人您放心,肯定不会影响训练的。”
“要沉眠啊,嗯,太深奥的也不想管啦,反正只要跟着大人你就好,是这样的吧,我还记得,大人您说过,我们是王的刃王的盾,我们生来就是为了扫清王前进的路,如果沉眠是王的意志,那就沉眠好了吧。”
“沉眠前还有什么心愿?哈哈哈,大人你忽然说这个干什么,搞得气氛好严肃啊,就好像我们都醒不来了一样,拜托拜托,尽管没办法与大人您的血统相比较,但再怎么说我也是尊贵的龙啊,只要想的话,醒过来不是很简单的事。”
“好好好,既然大人您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最后心愿的话,唔,嘿嘿,是这样。”
回忆定格在黄龙有些憨傻的笑上。
他说。
“我可以带着我家那弟弟的鳞一起沉眠么?”
“他啊,可是一直深深的崇拜着陛下呢。”
“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了,大人。”
他微微低头,喃喃的说。
“能够被陛下需要着,能够帮上陛下的忙。”
“真是……太好了呢。”
那是什么,从赤龙的眼角滑落。
映出海面熔岩一样的光。
低沉的声音从他的体内传出。
那是这条龙梦呓般的呼唤。
他说的是。
“陛下。”
黄金瞳缓缓的睁开,无形的威视开始升腾,有什么被点燃了,赤龙重新长出残破的鳞,断缴蜿蜒而上,两条龙须无风飘摇。
还没有结束。
噗嗤!
狰狞的骨刺刺穿血肉,从脑后到尾端,一长排的白骨嶙峋有如林立的戟,锋刃闪着摄人的寒芒。
五根利爪也开始生长,膨胀了几乎一圈,赤龙低头,目光落处,他开合利爪,是金铁碰撞般的脆响,几点火星飘摇而下。
额头部位的皮肤缓缓蠕动,在某一刻突然裂开,汁水四溅,一只不停转动的竖瞳就这样镶嵌在那里,上下左右扫视,这是一只特殊的眼,让人看了就觉得不适,就连黄金的光也显得阴冷。
赤龙的肌肉变得丰满,就像吹了气那样,越来越夸张,他的体型开始猛长,从四米到五米,六米七米,恐怖的威势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与此同时,最后一根丝线也收了回来。
带着最后一条龙的生命能量。
路明非沉默的看着赤龙。
刚才对方的变化,他本是可以出手干预,就算做不到打断也能影响一二。
但路明非没有做。
他只是静静的等待。
战场上只剩下了他和他。
伤势恢复到鼎盛状态,甚至还有所突破,无论是体型还是力量,全部都更上一层楼去,现在的赤龙比起最开始的自己,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完成了这一切,赤龙却没有第一时间向路明非发动攻击。
一人一龙就这样对视,场面说不出的沉默。
“你吃了他们。”
路明非说。
赤龙的变化不是凭空而生,这是有代价的,关键就是那些丝线,他可以用丝线完成生命力的共享,这也就意味着赤龙可以用相同的手段进行掠夺。
路明非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从战斗以来赤龙从未对自己使用丝线的表现来看,估计这一手段存在着某种限制,就比如说,只有在对方心甘情愿的前提下才能掠夺生命能量,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赤龙不以之为攻击的手段了。
“嗯。”
赤龙浑厚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也没有情绪。
他淡淡的说。
“我吃了他们。”
他又闭了闭眼。
出现了,幻听。
是谁在喊自己大人。
是你?是你?是你?
还是,你们?
会怨我么?
会恨我么?
他强迫自己不再多想。
赤龙的长尾抽打海面。
那是雷霆一般的炸响。
他仰天,他咆哮。
他在喊。
“冲锋!”
赤龙劈开了海。
那是几乎等同于消失的速度。
大海在他身后竖起百米的墙。
他一个人回。
“是!”
这是青铜臣属最后的冲锋。
也是青铜臣属最后的战斗。
无言的悲壮在此,令人震撼到久久出神。
一滴泪珠滑落脸庞。
绘梨衣有些迷茫。
我怎么……哭了?
哭的混血种不只女孩一个。
许多的观众也同样流下泪来。
他们静静的看着赤龙的背影,看着他孤独地向着那少年冲锋,从最开始的十三,到如今的一龙,他只能自己回应自己,也不肯堕了青铜与火的名头。
这就是……龙。
…………
吐气,出拳。
赤龙狂吼。
少年倒飞。
他明显的感觉到了变化,在吸收了十二条龙的生命能量后,赤龙的强大已经超过了初入非人的他。
这是硬实力上的差距。
绝对的差距。
就好像是打水漂的石片那样,路明非在海面上跳起落下,又跳起再落下。
赤龙的巨力恐怖至此,就算是用上卸力的法门,也是杯水车薪。
但变化的可不只有力量。
黄金瞳如影随形,庞大的阴影将他笼罩。
赤龙追上了他。
铁面看不出丝毫神情。
或许剩下的只有蓦然。
从下往上,长尾猛扫。
路明非目光一凝,咽下涌上喉间的血,不可思议无法想象,他转身,架起双臂,格挡,在那短短的一瞬,一瞬的一瞬,完成了如上这般动作。
“呕!”
长尾还是击中了他。
少年的身体骤然一弯,紧接着就高高飞起。
风声在耳,呼呼作响。
鲜血从眼鼻口耳往外流。
战斗到了现在,青铜臣属只剩下了赤龙,他们付出了如此大的伤亡,只有一个人的路明非,又怎么可能好受了去。
他也已是重伤在身。
而重伤的他,此刻面对完美状态,甚至一人成军的赤龙,有那个招架的能力,说实话,已经很强了。
海面炸开。
赤龙盘旋着飞起。
他绕了一圈又一圈,五爪虚划,如爬云似腾空,这是一条长约十米的龙,他的强大就算放在次代种里,也是数一数二。
赤龙张开巨口,咬向少年。
路明非勉强扭过。
但赤龙两根飘摇的龙须好似拥有生命般抽来,呜呜的风声,狠狠抽中了路明非的同时,又迅速一卷,一圈又一圈,眨眼间已将那少年给捆了个严实。
三只黄金瞳齐齐看来。
龙须于这一刹骤然收紧。
少年全身的骨骼发出哀鸣。
鲜血从面具和脸庞的缝隙往外流,流个不停。
嗯?
赤龙发现了什么。
他死死的盯着那少年。
观众们也是。
突然间局势飞快的恶化下来。
他们都紧张的关注着路明非。
直到,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
龙须形成的束缚正在扩张。
路明非的黄金瞳越来越明亮。
有那么一瞬仿佛变成了竖瞳。
皮肤也生长出坚硬的鳞。
但是在下一秒,这些苗头都烟消云散。
少年低低的喃。
他的声音太小,赤龙也好,观众也好,都没听清。
于是他们集中了精神,侧过耳朵。
终于,那少年的呢喃声响了。
他在说。
“开天。”
“开天!开天!开天!”
赤龙眼中闪过不解和意外。
但没有时间给他思考。
那是山崩地裂般的力量。
低吼声从路明非的体内传出。
他绷断了龙须。
腾出一只手。
然后是另一只。
两条得到自由的手臂活动了下,然后握住龙须,路明非垂着头,呼吸悠长,像是要把全天下的空气都在他的胸中过上一遍那样。
“给我!”
断呵声下!
“开啊!”
龙须断。
淋漓的金色鲜血落将下来。
在得到自由的瞬间路明非就要往下落。
狂风吹动他的衣和发。
路明非望向赤龙,少年招手。
他说。
“风来。”
只是非人的武者,就算有御风神异,自然也做不到飞行。
但御风在身下,复以混沌劲踏下呢?
路明非冲向那赤龙。
三只黄金瞳锁定了他。
一人翼龙如是对撞。
分开,稍停。
再对撞。
“你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力量。”
“那种事还用说么,肯定是有一定要胜利不可的理由啊!”
“一定要胜利不可么?”
“你呢,好不容易在这个时代醒来,还没有到外面的世界看看,就这样死了,值得么?”
“战死沙场,是我等最好的归宿。”
“听起来,真傻。”
“这样啊。”
赤龙恶,少年凶。
一人腾挪,翼龙紧随。
他再追,龙不退。
“你有一定要胜利不可的理由,我也是。”
血从天上落,像雨一样。
赤龙盘旋着高昂起头。
从天而降的少年燃烧一样的双眸。
暂停,再撞。
人的血和龙的血一起落下。
路明非站住了龙首。
他大口吐着血。
却放肆的笑。
“知道,什么是开天么!”
赤龙目光凶狠,猛一甩头,修长的龙躯一个盘旋,潮水般的力量从尾骨节节传递,到了龙首。
“我不会输!”
“那可由不得你!”
混沌劲在体内疯狂运转,朦朦胧胧,一点真意浮上心头。
“让传说止于传说,我要开启,新的时代!”
避也不避。
他冲向龙首。
“开天残式!”
旁观的混血种们都下意识眯上了眼。
尽管他们无比殷切的想要看到最后的这一幕。
但是,无法。
没有办法。
地水火风都要乱了。
乱成一锅粥去。
虽然只是神韵,也只是一瞬。
但少年的强大,已深深烙印在每一个旁观者的心里。
稍微感觉好了些,那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怖直觉小下去,混血种们立刻迫不及待的睁开眼。
而后就是无边的震撼填满了一双双的黄金瞳。
在这一天,他们目睹了龙的坠落。
“是叫……开天么?”
“嗯,很帅吧。”
“呵,您跟传说中……”
“什么?”
赤龙张了张口。
路明非的话他已听不清了。
但是幻听还在。
“大人。”
“大人。”
“大人。”
是你们啊。
赤龙想。
还在怨恨着我么?
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士兵们最后的眼神。
那是,哀求。
“没关系的,大人。”
“请吃掉我们吧。”
“是啊,请吃掉吧。”
“让我们成为大人您的力量。”
“要加油啊,大人。”
“我们可是王的刃王的盾,一切就,拜托您了。”
赤龙无力的眨眨眼,终于还是缓缓闭上。
什么啊。
他想。
原来,你们没有怨恨着我么?
那是个清朗的声音,是他手下的兵。
他说。
“能被陛下需要着,能帮到陛下的忙。”
“还有啊。”
“能为陛下战死的话。”
“真是太好了呢,大人。”
是啊,如果能为陛下战死的话。
他想着。
吾等……可是龙啊。
战死沙场,是吾等,最好的荣耀。
陛下。
239 无字碑
战斗结束了。
旁观的混血种们却是久久无法回神。
他们还沉浸在先前那夸张的画面中。
不提尘封的历史,这一场,应该是人类与龙类摆在明面上唯一的战斗。
龙类的强大远超他们想象,但比起这个,那青铜面具少年的表现,更加令人在意。
从海面到海底,又从海底到天空,他们将战场开辟到人们想象的极限,种种手段又令人瞠目结舌,尤其是最后少年与赤龙在天空的激斗,只是旁观就已经令人热血沸腾,如果这样的画面出现在日本热血漫或者好莱坞大片里,必定是年度限定的级别,而现在呢,你跟我说,这些都是真的!
好些个混血种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们知道猎人网站的后台很神秘,很强大,也知道那什么拳皇邀请赛的来历也非同寻常,但谁知道这两个会牵扯出这么恐怖的事件,活跃在二十一世纪的屠龙者,冠冕上还有十三颗纯血龙类的生命以作装点,混血种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位传奇的升起,他用绝对的荣耀宣告了自己的驾临,只要少年公布身份,从此混血种的世界便将传送他的名,顺便,上一位传奇昂热所能享受的一切,荣耀声望和地位,对于这一位而言都是唾手可得。
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看力量的,体内流淌有龙血的混血种尤其如此,以寡敌众且还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毫无疑问,他就是强者。
好几个混血种眯起了眼,目光闪烁。
昂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左右环顾,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但这个老人完全能想象得出其余观众的念头。
真棘手啊。
他想。
学会下注是强大组织必备的生存技能,路明非的强势登场无疑会给当下混血种社会的局势造成巨大的动荡,那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传奇的故事就是史诗,而史诗中可不只有英雄的主角,还有作为配角存在的人,甚至只是露了个名字的路人,这些龙套一样的家伙放在故事中或许并不起眼,但那可是屠龙的史诗,是注定流传千年的故事,再不起眼的角色都能出现在千年后孩子的口头,就像是亚瑟王和他的圆桌骑士,魏蜀吴三国鼎立,都是很遥远的故事了,但现在的孩子不也能随便说上一两句来。
对于有些人来说,一辈子所图无非那些,名利地位,而有什么样的名声,能比千年不朽更具备吸引力?
混血种就没有傻子,当然个别天赋异禀的除外,总之当他们亲眼旁观了路明非的战斗后,会发生什么完全可想而知。
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少年,然后下注。
英雄出现了,刚好舞台也已搭建而成。
混血种组织们都知道,这几年内四大君主将陆续醒来,并且2012就是预言里的末日。
固然,这是毁灭性的消息,末日啊,再也没有什么灾难能比这个更恐怖了。
但越大的灾难,也越是能衬托出英雄的伟大。
或许没有灾难世界和平,英雄也只是个窝在黑网吧里和人一边打星际一边在语音频道表演他那出神入化的白烂话的普通小孩,顶着一双无神的死鱼眼和乱糟糟的鸡窝头,鼠标旁边是冰红茶和可乐,吃剩的泡面桶在脚边磊得老高,虽然垃圾桶只有八米但就是懒得扔,海绵宝宝同款的人字拖一颠一颠,还会因为网管女孩请客的饮料就喜出望外,恨不得追人后面叫上一个月的姐,笑嘻嘻的样子别提有多不要脸,怎么看都和英雄啊传奇啊拯救世界啊这样的词搭不上边。
但不是说了么,那是日常啊。
假如灾难来临,末日将至。
那少年也会在语音频道里来一句。
“不好意思啊有事忙,回头约。”
然后在同伴们的起哄声里退出游戏,关掉电脑,施施然伸了个懒腰,手揣在裤兜里踢着人字拖,在吧台敲了敲,那网管女孩摘下耳机,不冷不淡的看过来。
你就说。
“姐,下机了,算账,多少钱啊。”
然后又笑嘻嘻的说。
“抹个零头呗。”
网管女孩叼起烟,正点火呢顿了顿,抬眼看你,灯光打在她的眉眼和骨节分明的手上,那样大的一片阴影,神色淡淡的,不说话。
她吸烟的动作是那样熟练,低头找钱,末了把钞票往吧台上一拍,嘿,一分没少。
你也不在意,收好钱说了句下次还来啊,顺手就接过扔来的一瓶红牛,女孩不耐烦的摆摆手,玩游戏去了。
红牛很好喝啊。
你笑了笑,走出网吧,走进小巷,随手把空掉的罐子扔进垃圾桶,看了眼沉在地平线的太阳,拿出青铜面具,戴上。
转身就屠掉了龙。
昂热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
他手头有路明非和这男孩十八年来所有身边人的档案。
正是因此才会产生以上这样一段的联想。
说起来,主要还是这几个月,更精准点,是那次电影院之后。
以昂热对路明非的关注程度,怎么可能忽略那样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
路明非的变化太明显了,简直就是换了个人,但是如果深入地分析这个少年,你就会惊讶的发现,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小孩,只是没那么衰了,有自信,肯努力,甚至你会不由自主的想,假如以前仕兰中学的那个衰小孩,坐在天台空调外机上看夕阳沉没的那个衰小孩,经历了一些事,成长之后,或许,就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和原来的故事不一样了啊。
这段时间以来,昂热不止一次的冒出这样的念头。
如果说这个老人的心里没有动摇,没有迷茫,那是不可能的。
他准备了那么多年,剧本舞台演员都已就位,等到大幕拉开,你忽然告诉我,主角他进化了?
不是换了个人,虽然不明白具体的原因,但昂热还是能看出来的,变化再大好了,路明非也还是当初的那个路明非,他是成长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有些善良也喜欢说白烂话的死小孩。
只是这死小孩啊,也有了他认定的飞完成不可的事咯。
那就这样吧,奋不顾身,竭尽全力。
让我看看好了,明非,你的未来会在哪里。
大概就是这一场战斗吧,昂热心中的动摇重新坚定下来,只是有些念头就此改变了。
新的未来从此刻开始书写。
虽然只是萌芽,前路也充满了未知,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是昂热对于路明非的看法,的的确确发生了变化。
但是话说回来,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好了,活在当下的人们,还是得把注意力放到眼前。
那个少年落回海面。
濒临极限的精神明显已不足矣支撑他施展踏海的神异。
路明非狼狈地落海,又手脚并用地挣扎回到海面,尝试踏海,失败了,噗通一下坠落,这一次上浮的时间更长了,他大口大口的喘气,胸腔发出鼓风机一样的声响,路明非不再尝试踏海,索性就漂在那里,随着海浪起伏,尼伯龙根当然是没有潮汐现象,此刻的海浪来自于不久前战斗的余波。
“咱这怎么也算是哪吒接班人了吧。”
他笑了笑。
说话的同时还在往外吐血。
看到这一幕的混血种或多或少面色都显得怪异起来。
那个,这一位还真是……不拘一格啊哈哈哈。
路明非当然不知道还有一群人围观着自己。
就算开打前小魔鬼提醒了吧,说会有直播什么的,但路明非满脑子想的都是火柴人,他可不相信,就这种抽象派子供向直播观众还能看出点什么来,根本不现实的好吧。
所以他也没想着保持形象啊什么的,还在那嘶嘶地抽冷器,光听这声音啊你就能想象青铜面具下面那张脸,到底该怎样龇牙咧嘴。
不过,实在的,这痛是真痛啊。
打架时候他能忍,毕竟对手还没倒下,你在那因为这点伤痛什么的影响了战斗,万一要输了可怎么办,说出去尴不尴尬,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现在这不是打完了么,他抽两下冷气怎么了,反正也没人看着,对不对。
路明非运转劲力,走了个周天,感应着体内的情况,当时就咧了咧嘴,这下可难办了。
首先就是劲力消耗过度,这也是理所应当,对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次代种率领的青铜臣属,路明非不把自己给逼到极限那可真没可能打得过。
失去了生生不息的神韵,也就意味着他得重新修持,好在他这怎么也能算是三度重走武道路,根基扎实得恐怖,换做旁的武者没准还有跌落境界的风险,路明非却是不用担心,就是需要点时间,对他而言也不过水磨工夫。
与劲力的问题比起来,经脉受损,多处重伤,神念枯竭,这些也不过是细枝末节了。
啧,这架是打爽了,就是咱这伤,可真不轻啊。
好像回归龙族世界以后,就没这么惨了吧。
路明非有一搭没一搭地向想。
前几个月确实有昏迷过,但那是有阎罗顶着,现在不一样,受的伤啊吐的血啊什么的,都是他路明非自己。
想一想的话,嘿,还有点怀念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没心没肺的笑起来,这下扯动了伤口,又是龇牙咧嘴抽了两口冷气,看得一边旁观的混血种们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那个不是啊,您这英雄您这传奇,这也太……太平易近人了吧。
渐渐地,路明非安静下来。
他漂浮在海面上。
劲力,神念,经脉,稍微好了点。
哗啦啦。
他出水,踏在海面。
尼伯龙根本来是没有光的,灰蒙蒙的天空,谈不上明亮,只是一场大战过后,海面也金灿灿的一片,那些都是纯血龙类的血。
赤龙失去生命的躯体漂浮在不远处,张着口,亮着爪,直到生命的最后他也还保持着进攻的姿态。
再过去些,就是青铜城。
路明非迈步。
混血种们神色一动,他们忽然想起这场战斗的初衷,名为铁王座的试炼,那是赌上了青铜与火的权柄,决定谁才是真正的君主。
本来对于这样的试炼他们的态度都是将信将疑,甚至不屑一顾。
这也正常,逼近屠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事了,更何况是篡夺青铜与火的权柄。
但是,少年与龙的战斗刚刚落幕,君主的寝宫就在不远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少年正走向青铜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要目睹新王的登基么?混血种们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开始粗重,黄金瞳灼灼发亮。
但是,他停了。
在进入青铜城前。
路明非面对赤龙的尸体。
他看向对方死灰的眼。
忠诚。
路明非想。
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人会提起这样的词。
大概只存在于古装电视剧和小说里。
路明非不一样。
他刚从那样的一个世界回来。
忠诚这样的品质,或许这个时代的其他人无法理解,为效忠之人付出生命什么的,听起来就傻到家了。
但是路明非可以。
他能理解赤龙的想法。
傻就傻吧,总有些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有时候,善恶啊,对错啊,这些都分不清的。
只是立场不同。
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沉默伸手,一指点出。
劲力不复,无妨,他还有英雄假面,以此撬动青铜与火的权柄。
于是。
青铜的巨树从海底升起,混合了龙血的水像瀑布一样流下,如同动漫里高达一类的幻想机甲破水儿出一样,这是一株巨大的树,繁茂的青铜的枝条还在生长,它包裹住了赤龙,分明是冰冷的青铜竟显得那般的温柔,从长尾到躯干最后是龙首,路明非深深凝望,最后一眼,而后青铜为赤龙合目,再行覆盖。
完全的包裹了赤龙后,这株青铜的树,终于成了一方,巨大的杯。
路明非站在这碑前。
还没有结束。
他使用着权柄,青铜碑面上凹陷又平复,几度如此,终于,少年幽幽一叹。
“原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说。
说出的话在这方天地回荡,画作空旷的风,有几分寂寥,几分清凉。
路明非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还是什么也没有写。
一方无字碑。
也是青铜臣属最后的墓。
路明非看着它,许久许久。
他的目光像是穿越了青铜,看见了里面沉眠的,那条赤龙。
“和你的战斗,很尽兴。”
他说。
“别了。”
路明非向下挥手。
青铜碑就此沉海
他将一直沉到海底,于此长眠。
当海面重归平静后。
路明非步入青铜城。
240 战斗的影响
青铜城的大门是一张巨大的痛苦人脸,大开的嘴中衔着一根燃烧的蜡烛,象征了沉眠于此者掌控的火之权柄。
或许是因为取得了试炼胜利的原因,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当路明非走至门前,无需任何多余环节,痛苦人脸直接打开了通道。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
这是镇压于此负责把守青铜城大门的活灵,漫长岁月以来,他早已逝去了个人意识,只剩下了极其简单的机械思维,识别来者的身份这项功能就是其中之一。
收回目光,这前方,幽深的通道向他敞开,一盏盏暗金色的火苗从远方亮起,绵延到少年的身前,像是有人在用这样的方式,恭迎他的驾临。
“呵。”
路明非轻笑了声。
迈步,进门。
微微低头,他抬手,按住青铜面具。
星星点点的青铜化作指间的沙,飘飘洒洒,萤火般的落下。
这假面不比青铜面具,只是一次性的器具,因路明非完成了大逃杀的仪轨,取得了屠龙的天命,沉眠的宝具应召而出,凝出形体,本是天命的剑,但在某位存在的手中,天命也被重新塑型,从屠龙的宝具化作少年专属的器具,以青铜面具为模板,它便就此而生。
而此刻,屠龙的伟业宣告完成,宝具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基础,遵循冥冥之中的规则,它再次化作虚无,回归到来处,以漫长的沉眠等待下一次的召唤,再行屠龙。
只是,从今以后,混血种,甚至于人类,他们屠龙还需要用到炼金学的宝具么?
当武道大行天下,名为武者的存在欲要屠龙,自有法门可为依仗,又何须付出巨大代价执行仪轨呼唤它。
要知道,想要拿到屠龙的天命,那就必须得完成大逃杀的仪轨,至于这大逃杀,呵,你当小魔鬼的权柄是儿戏么,路明非这次是有了小魔鬼的帮助才能在全员生还的情况下完成仪轨,一旦失去了他的权柄,那些在大逃杀中死去的人可不只是睡一觉这么简单了,无论是猎人还是最高议会的家伙,甚至是零和楚子航,都得真正的死去。
非如此,屠龙的天命怎可能轻易显现。
说来,或许也正是因为需要付出的代价太过庞大,召唤屠龙天命的仪轨才会消失于历史长河,起码一百个混血种精英的死亡才能得到的宝具,就算是最后活下来得到了英雄之名的胜利者,也不愿意吧。
…………
类似幽灵状态存在于尼伯龙根里的观众们,纷纷前倾身体,他们都是血统卓越的混血种,眼力自然远超常人,他们都捕捉到了少年的面具化作沙尘落下的一幕,没有了面具遮掩,也就是说刚刚完成屠龙伟业的英雄的身份呼之欲出,只要你看见了他的那张脸。
也正在众人望眼欲穿时,精神一个恍惚。
这感觉太熟悉了,他们在不久前才刚刚经历过。
那是他们点击了链接,经过血统判定,之后就以观众的视角出现在了这里。
熟悉的感觉……也就是说……
…………
卧室传来巨响,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急促的脚步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来人似乎在犹豫,终于还是轻轻叩门。
“井上君,井上君。”
“你还好么?”
樱子小声的说。
这个齐刘海的女孩咬了咬唇,把耳朵贴了上去。
门刷的一下拉开。
井上优站在那里,低头看她。
樱子慌忙地站好,白皙的脸蛋因为心虚而泛了红,立刻深深鞠躬。
“非常抱歉,井上君,我……”
“嗯。”
井上优和她擦肩而过,走向阳台。
直起身的樱子侧过脸,几缕长长的鬓发垂下来,茫然的看向阳台,那里是井上优的背影,她的男友正眺望着星空,身影看起来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嗯……遥远?
是遥远么?
樱子想。
一直以来都很温柔的井上君,忽然给她一种很遥远的感觉,还有点陌生。
真奇怪啊。
樱子想。
她有种感觉,井上君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发生了什么呢?
想不通。
而在樱子看不到的角落,井上优握住栏杆的手,骨节发白,青筋毕露。
那是他在用力的表现。
井上优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就算他用力到这种程度,栏杆也依旧如初,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又想起了那个青铜面具的少年。
上天入海,一人屠龙。
明明都有着相同的眼,为什么他能做到,我就不能!
井上优握住栏杆的手更加用力。
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假如是那个人的话,就算是这种大理石的栏杆,肯定也可以轻松的击碎吧,不,应该是捏成粉末的程度。
井上优愣住了。
像是有什么划过了脑海。
就在刚才的瞬间,他想起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么呢?
没有着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应该冷静,从贫寒的家庭一直到东京大学,只是会读书而已可不行,井上优还有一颗饱经大场面锻炼的心脏,这个男孩早已养成了越是关键时刻就越是冷静的特质,这也帮助他完美的度过一次又一次重要考试,在与他人的竞争中摘取胜利。
所以,深呼吸,让心率慢下来,思考,不要急,回忆一下刚才我都在想什么,那个少年,对,就是他,然后呢,他和我的不同……
不不不,不是这个方向,换一个,再想想,再想想。
井上优揉着眉心。
樱子蹑手蹑脚的靠近。
“井上君,喝点茶吧。”
“不需要。”
樱子往后缩了缩,但还是鼓起勇气。
“这是产自西湖的龙井,在清明第一场雨前摘的,我在杭州工作的表姐特地寄来……”
闪电划过脑海。
井上优仿佛化作了石雕。
下一刻,他激动的看向樱子。
“你刚才说什么!”
“龙……龙井……”
“不,不是,不……”
井上优一个劲的喃喃。
樱子害怕的退后一小步,白袜踩在地板上,差点摔倒。
再看井上优,这个男孩的双眼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我知道了!”
他一把抱住樱子。
“那……那个!”
樱子颤抖地闭上眼。
“井上君……阳台……这里不可以……”
但是女孩的声音太小了,加上情绪太过紧张,导致最后说出口的话模糊的很,就像小蜜蜂震动翅膀那样嗡嗡嗡,根本就是听不清。
也幸好是听不清,不然等她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没准会因为害羞而直接死掉也不一定。
井上优完全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没有在意自家小女友的异常,只是兴奋的说着。
“太好了,太好了,樱子,太好了!”
“是龙井,不,是杭州,不,是汉语!是汉语!”
能够进入东大的学生记忆力就没有差的。
在明确了方向后,一幕幕画面就陆续呈现在眼前,当然还没有到达超忆症那种夸张的程度,回忆起来的画面很粗糙,也有很多忽略的地方,但对于井上优来说,他只要关键的信息,其他那些都无所谓,随便他去。
终于,想起来了。
就是这里。
井上优笑起来。
这一幕恰好被悄悄睁眼的樱子看见了,女孩愣了下。
优他,好好看啊。
这样想着,樱子的脸就更红了。
井上优却是忽然放开了她。
从自家男友怀抱里出来的樱子还有些怅然若失,她呆呆地抬头,就看到井上优挺拔的背影,这个男孩的脚步很坚定,行走时好像都带着风。
井上优再次站到了阳台,这次他不再试图对栏杆做点什么,只是平静的扶着,眺望远方。
那是,某个大国的方向。
假如只是说汉语这样的信息并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那么他当时的那句话,已经为自己指明了方向。
当时赤龙问少年。
“你这是,某种强大的言灵么?”
少年是这样说的。
“言灵?”
“什么言灵?”
“我这是武啊!”
这里,就是这里。
画面定格,井上优用力握拳。
汉语,还有这个武。
不会错了。
他的目光仿佛跨过了海洋,一直到了那一片古老而神秘的土地之上。
一切的答案,就在这里。
“樱子!”
井上优回头,星光照亮了这个男孩的眸,齐刘海的女孩傻傻的看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只想要盯着优不停看的笨蛋了。
“出国吧!”
井上优坚定的说。
“我要出国!”
“哈?”
樱子迷糊的眨眨眼,她有些不能理解,自家的男友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出国?优你忽然说这个,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
井上优扬起嘴角,想起那个战天斗地的少年。
“习武了!”
…………
一个又一个观众在瞬间回归。
井上优是因为第一次见识到龙类这种幻想生物而失去了方寸,满脑子只剩了震惊,其他人不一样,身为混血种的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有更深入的了解,虽然真实的见到了龙类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力确实很大,甚至还有人刚刚完成了屠龙的伟业,这一切就在这颗星球的某处落幕,但他们已经离开了,退出了旁观直播的状态,就算再次点击链接也没有反应,混血种强大的素质让他们清晰的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与其沉浸在无谓的情绪冲击中,还不如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
纸上列出有关那个少年的种种信息,笔尖微微一顿,汉高沉思,他试图从回忆中抓取那个人的身形,哪怕青铜面具挡住了脸,但是以最高议会的能量,只是凭借身形轮廓,加上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找到这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停顿的笔久久不曾落下。
一滴一滴的汗珠渗出额角。
“啪嗒!”
羽毛笔落在地上。
汉高剧烈的喘气。
是立一旁的燕尾服男人悄无声息的上前,伸出手,似乎是想帮忙。
“走!”
汉高一把粗暴的推开了他。
老人佝偻着腰,又喘了两口气后,自顾自捡起羽毛笔,不知何时点燃的黄金瞳注视向空白的纸,沉默不语。
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他叹了口气。
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
是谁的手段?
在这个念头冒出的第一时间,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能够把他的精神拉到尼伯龙根里去看一场直播,做到这种事的存在,顺便在记忆里做点手脚,应该也是很简单的事吧。
汉高像是一段朽木那样坐在桌前。
其实,就算他忘了那人的身形,也无所谓。
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还需要想办法寻找,但他们是最高议会,刚刚才从森特罗利亚撤回,只是分析手头掌握的情报,这个时间点,屠龙,那一位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那么现在的情况是,他知道了那人的身份,接下来该采取什么措施?
而最高议会又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那一位呢?
银质的蜡烛架闪烁着昏黄的光,周围是更大的无法照亮的黑暗,长桌前老人的影子,被拉得好长。
某一刻,嘶哑的声音在礼堂内回荡。
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欧式的建筑内,响起的竟是东方的语言。
那是……
“武。”
…………
“遵从您的意志,校长先生。”
诺玛说。
昂热只是点头,事态紧迫,他那些优雅的贵族礼仪都已通通被丢到脑后。
令这位传奇的屠龙者如此失态的并非是路明非身份问题。
能隐藏当然好,就算藏不了,也无所谓,大大方方的站到台前,去接受他本该拥有的荣耀,这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未来。
至于伴随荣耀而来的冷剑,暗地里的阴谋,昂热还是有那个自信保护他的学生,随便路明非放手去闹,有他在,有密党在,有卡塞尔在,怕什么。
真正令昂热担忧的是,此刻尼伯龙根内的情况。
路明非还没有出来。
最后的画面是这个少年进入了青铜城。
后面呢?
会发生什么?
其实昂热已经有了答案。
联系一下这场试炼的名称就知道了。
铁王座的试炼。
目的就是在于青铜与火的权柄。
现在路明非已战胜了君主的护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用说么?
昂热投去忧心忡忡的目光,那是小镇的方向。
等待你的,可是真正的君主。
他还记得,路明非在进入青铜城时,脚步有明显的一下踉跄。
对于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的少年来说,狼狈至此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这只能说明,路明非他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这样的他,面对真正的青铜与火……
还能活下来么?
241 最后一环的试炼
各种念头在脑海飞快碰撞,思考,推衍。
昂热霍然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
他快步走到门口,打开,左右审视,都是无人。
沉吟片刻,把门关上,他取出红茶,烧水,冲洗茶具,这双曾握持折刀在战场上收割生命的手,操持起茶具来也如此稳定且优雅,白釉的瓷碗闪着莹润的光泽,倾倒入红色的茶汤,至半满方停。
昂热端着两杯红茶回到书桌,一杯放到自己面前,一杯则放在了无人的对面。
就好像在邀请某人的前来。
完成这一切,老人重新落座,他低头垂眸,与红茶倒映出的那双沧桑的双眼对视,许久。
似乎有一声轻微的叹息。
老人看向对面,红茶和瓷碗依旧,无人赴会。
以往,如果他完成以上的步骤,再于心中呼唤,魔鬼就会以未知的方式降临,从容的坐在对面饮茶,再与他讨论交易的事宜。
用神秘学术语的话,这大概可以用召唤魔鬼商人的仪轨来解释。
虽然有些草率就是了,不过,如果是魔鬼的话,用红茶作为仪式物品,总觉得有点微妙是怎么回事。
很多年前无意中触动的仪轨,从那次召唤那位开始,直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的失败。
昂热望着对面的红茶出神。
老人不知道这一幕代表了什么。
但屠龙者直觉告诉他肯定不会是好事。
魔鬼没有来,是他忽略了召唤么?
昂热立刻否定了这一猜测。
所以,也就只剩下这个选项了。
有某件事牵扯了魔鬼的注意力,他必须全神贯注,以至于到了稍微分个神都不可以的程度。
那么,有什么事能让魔鬼紧张成这样呢?
红茶倒映出昂热紧皱的眉头。
双眼中是老人散不去的忧愁。
这个时间点,还有他和他的关系,不用说,肯定就是路明非的试炼了。
已经……这么危险了吗?
…………
试炼的危险程度,或许远比昂热想象的更加严重。
他对于武道的了解太少。
这是不同于炼金和科学的另外一条道路。
在昂热眼中,路明非只是脚步踉跄了一下。
但事实上这个少年的伤势已极其恐怖。
路明非还在想呢。
这要是在九州,小皇帝肯定又得抓着他唠叨了。
每次都这样,阎罗奋不顾身,迎战最多的敌人,武者的世界没有谁生来就是天下第一,他一路走来不知道经历多少的险死还生,说实话,路明非能活到最后定鼎天下,还真的是不容易。
当然这不能简单的归结于侥幸,就算他能服食灵药而不被药力撑死也不行,毕竟生死间有大恐怖,而且那一次次的痛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谁来了精神都得出问题,要不是有什么非得完成不了的目标,怎样也放不下的执念,估计也没办法走到最后吧。
事实上这条路没有想象的那么好走,小皇帝也几度想过放弃,天下布武的未来固然美好,但挡在他们面前的是全部九州的宗门家族,利益就那么大,既然想要百姓吃得饱,那么世家豪族就得付出,或许是饭后漱口的茶下了个档次,或许是丝绸衣裳的绣花没法再合心意,但富贵人家指缝间漏点汤汤水水出来,底层百姓就能吃上饱饭,不被冻死。
小皇帝,哦不对,那会他还只是个将军,他跟路明非不一样的,小皇帝心中装的是整个天下,是这个九州,是所有的百姓,是明天是未来。
他会拉着路明非讲一晚上的治国良方也不觉得累。
路明非头都要大了。
他本来读书就一般嘛,哪里有能力听人说这些,还不如打套拳来得实在。
可你说奇怪不奇怪,就是这样的路明非,在小皇帝几次彷徨时伸出手,把这人给拉了回来。
他不说什么大道理,也不说什么百年后的未来啊人人如龙啊之类的话。
路明非只是一个一个的报人名。
“狗蛋。”
“铁柱。”
“三娃。”
发现了么,都很土对不对,一点都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听上去就是那种流着鼻涕在村子里瞎跑的娃。
路明非就这样一个一个的说。
说上半个时辰。
最后在沉默中,淡淡来了句。
“他们都是我的兵。”
“他们都死了。”
然后路明非去看小皇帝。
“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死。”
“啊,为什么!”
他忽然暴起,凶狠的拎起小皇帝的衣领,清秀的面容竟也能如此狰狞。
“是因为相信着我们啊!”
“相信着我们一定能实现那样的未来!”
“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管你以后当皇帝了会怎么样!”
“我只知道,我的兵,我的兄弟,不能白死!”
“听到没!”
他如野兽一样死死盯着小皇帝的眼,一字一顿。
油灯跳跃的光打在路明非的脸,衬得那双泛红的眼,寒如深潭。
“我的兵,不能白死!”
路明非用力点着自己的胸口。
“从第一个人付出生命的那天起,我们就停步下了。”
“他们,在看着我啊!”
路明非扔下小皇帝,随便这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自个儿出了营帐,回去和他的兵一起睡了。
等到天亮,路明非再来时,见到的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皇帝了。
所以啊,如果是小皇帝的话,或许会因为人人如龙这样的理想而献身,但那样的理由太大了,不适合路明非,他能一次次的从濒死中挺过来,拖着重伤的躯体和外罡大战,究其根本也只有这样一句话。
“他们,在看着我啊!”
现在也一样的。
换了个世界,从九州到龙族,但路明非还是在做相同的事。
天下布武的理想固然美好,人人如龙的世界也令人向往。
但是在那之前。
一切的开始,路明非只是想要去长毛和网管女孩的店买上一株向日葵。
再去小熊女孩的便利店买瓶水。
就算再平凡,再普通的人,也有着做梦的权利吧。
凭什么就能被人随便的剥夺。
就因为,你投了个好胎,眼睛能发光?
路明非不能认可。
而若是其他人,不认可也就不认可,在日记里说两句,顶多在网上发发牢骚,日子还得照样过,能怎么办呢?
路明非不是。
他要天下布武。
让人人都有向上的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以,接下来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不会退缩。
哪怕是死。
青铜与火的权柄必须到手。
这是给天下人打开超凡枷锁的钥匙。
哪怕挡在前面的是龙王。
哪怕现在的他已油尽灯枯。
这是必将踏上的战场,他早已做好了觉悟。
少年顺着暗金灯火的甬道一路向前。
他的脚步蹒跚,背脊也佝偻。
但双眼却明亮有如燃烧的烛火。
那不是混血种的黄金瞳。
那是清澈的坚定的名为理想的光。
是他战斗的理由和不屈的力量。
小魔鬼欲言又止。
他是在路明非进入青铜城后不久从少年的影子中走出的。
路明非甚至行出好远一段路才注意到。
武者的直觉迟钝至此,少年的状态究竟有多差可见一斑。
路明非看了这小孩一眼。
有些意外,他居然看到小魔鬼在皱眉,神色间是淡淡的忧愁。
这家伙不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么?
总是摆着一张“我超厉害”的脸,牛气哄哄的,怎么,无所不能的小魔鬼也会有搞不定的事情?
想到这里路明非就笑起来。
可他大概是忘了自己这身体状态。
平时随便笑,都不打紧,只是现在嘛,全身的伤口都给扯到了,得多痛呢,你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了。
小魔鬼都给气乐了。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路明非好。
自家这哥哥得是多没心没肺啊。
小魔鬼无可奈何的摇头。
“哥哥。”
他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叫了声路明非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路明非看了小魔鬼一眼,继续往前走。
脚步坚定,从不迟疑。
“怎么了?”
“你知道前面是谁么?”
“康斯坦丁。”
小魔鬼笑了笑。
“真不愧是哥哥呢。”
“这点小事那还用说,哼哼。”
路明非是知道青铜与火的王座上坐着双生子的事实,就算小魔鬼不跟他说,上一次在无望天中与诺顿的战斗过程,他也掌握了康斯坦丁这一存在的信息。
以拿到青铜与火的权柄作为前提,既然诺顿的意识还在扎根于路明非识海里的青铜树里沉眠,那么最后他所需要面对的,毫无疑问就是双生子的另外一人,康斯坦丁。
至于即将面对龙王什么的,不是都说过了么,他早已做好了觉悟。
一切的觉悟。
小魔鬼看向前方。
他的目光带着莫名的意味。
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担忧,深深的担忧着。
“康斯坦丁……”
“不,应该说这最后一环的试炼……”
小魔鬼欲言又止。
“哥哥,可能会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哦,不一样?”
路明非还真好奇了,他一路走来,从森特罗利亚一直打到尼伯龙根,对手包括了混血种武者和纯血龙类,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不一样,还能怎么不一样?
“总之。”
小魔鬼认真的说。
“就算是哥哥你,也有可能会失败哦。”
没有回应。
小魔鬼奇怪的抬头,看向路明非的侧脸。
那少年只是专注的望着前方的路。
但他也没有忽视小魔鬼。
就见路明非开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原来,只是这个啊。”
“嗯?”
小魔鬼迷惑地眨眨眼。
“会失败什么的。”
“我早知道啦。”
路明非是满不在乎的语气。
“很意外么?”
“不会吧,你应该能理解的,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百分百成功的事情啊,心里想着一定不会失败什么的,也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但是,如果就因为可能失败这样的理由就畏首畏尾。”
“什么也不去做,甚至放弃。”
路明非呵了声。
“那样也太难看了。”
小魔鬼还想再说。
路明非却已开口。
“我知道你的意思。”
“失败的概率很大对不对?”
“成功的希望也很渺茫是吧。”
“但是,但是啊。”
“一线生机,就不是生机了么?”
“说实在的,能否抵达终点并不是我踏上这条路的初衷。”
“我之所以踏上这条路,之所以到现在还要前进。”
路明非说。
“因为我想。”
小魔鬼呼出一口气。
“虽然哥哥你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以现在的你去闯最后一环……”
“我知道了。”
“嗯?”
“我说,我知道了。”
少年隐没于甬道,暗金的烛火飘摇。
“就这样。”
“我去了。”
…………
“啪嗒。”
昂贵的手柄碎成两块。
绘梨衣眨眨眼。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无聊了想去看看大魔鬼的拳皇视频。
怎么刚点开,没看多久,自己就这样了。
绘梨衣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次出现这种现象时,第二天哥哥就裹成了个木乃伊,一直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绘梨衣严肃了起来。
认真想一想,上上次的话,是她养了两星期的仓鼠先生去世了。
不得了不得了。
都是很严重的事情呢。
绘梨衣想起了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少年。
可恶的大魔鬼。
讨厌的大魔鬼。
他怎么了么?
…………
这条甬道很长。
蜿蜒曲折,路线还很复杂。
路明非都快忘了自己具体走了多久。
主要也是他的精神不济,还得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他几乎是在趁着赶路的机会休息,让心神放松,好去面对青铜与火的双生子。
康斯坦丁。
这可不是能让人小看的存在。
赤龙和他率领的青铜臣属已经证明了龙类的强大。
从权柄到躯体,横向对比,也是九州中非人这一层级的武者。
那么他们所效忠的龙王呢?
或许,真的只有外罡武者才能应付吧。
而他只是个油尽灯枯的非人,全身上下都是伤,明的暗的数也数不清。
能走路就是奇迹了,更不要说,他还要和龙王战斗。
这可不是小魔鬼的权柄,那个真实的反面,名为虚幻的世界。
这是死了就真的死了没得商量的,现实。
那又怎样呢?
甬道尽头。
一片空旷的山谷。
水车,小溪,还有,茅草屋。
路明非打量这里的一切。
直到,脚步声……
路明非目光一凝,提起精神。
那是,茅草屋的方向。
压榨劲力,压榨!压榨!
身体却没有反应。
要用搏命的法门了么?
他想着。
就看到一个白衣的男孩推开屋门,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看了他一眼。
不等路明非做出下一步反应。
那男孩便开心的笑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跑向路明非。
白衣的袖飘扬好像云彩。
就听那男孩喊着。
“哥哥。”
242 路明非和康斯坦丁
哈?
路明非看看身后,看看左右。
“小魔鬼?”
白衣的男孩站在他身前,疑惑的眨眨眼,也开始随着路明非的动作探头探脑,跃跃欲试的小脸好像写着“这是哥哥要和我玩新游戏吗”这样的一句话。
最后路明非什么也没有找到。
这个山谷里除了他自己就是男孩,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所以,也就是说,没有听错,不是幻觉。
路明非指着自己。
“你在叫我?”
“嗯。”
男孩乖巧的点头,又叫他。
“哥哥。”
“等等等等。”
路明非扶额,似乎很伤脑筋的样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说好的战斗呢!
说好的九死一生呢!
我都准备拼命了你怎么还给我拉个弟弟出来!
甬道布置的那么神秘,气氛都烘托上来了,换成游戏里咱就属于一关一关小头目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一路砍到了最后,前面的房间就是最终大魔王,勇者啊,握紧你的武器推开那扇大门,去终结最终的命运吧!
就类似这样子的语音在耳边环绕,热血沸腾啊有没有,路明非虽然重伤吧,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完成铁王座试炼的雄心壮志!理想的小火苗都在眼睛里熊熊燃烧了,推开门摆好架势,缠绕魔焰的地狱三头犬居然变成了衣只吉娃娃,兴冲冲的扑到你怀里还在摇尾巴。
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等等,吉娃娃?
路明非严肃地看向白衣的男孩。
若有所思,略作沉吟,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半信半疑。
最后路明非问。
“康斯坦丁?”
“嗯!”
回答了回答了!
男孩他回答了!
而且不仅如此,爽快的承认下康斯坦丁这个不得了的名字后,男孩还歪歪头,似乎是很困惑的样子。
“怎么了,哥哥。”
哥哥?
路明非奇怪地指着自己。
“你的哥哥不是诺顿么,怎么……”
话说不下去了。
也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路明非的学习成绩是一般,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笨,看看小男孩,哦不,看看伟大的康斯坦丁陛下那纯洁的眼神吧,就算再怎么离奇真相它就在那里。
但路明非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同时也做好了随时可以动手的准备。
“你的意思是,我是诺顿?”
康斯坦丁理所当然的点头。
甚至面对路明非这明显存在蹊跷的话,他也不曾犹豫,只是微微皱了下眉,但转瞬就恢复成淡淡的笑脸,是那种看上去就知道这孩子是发自内心的在信任着路明非的笑脸。
可孩子啊你睁大眼看清楚,我哪里像诺顿了!
路明非想起老唐那张富有喜感的脸。
一点都不像啊。
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路明非心中再次冒出这样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原因,竟然能扭曲一尊龙王的认知?
在见识过次代种力的路明非看来,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当然,不重要。
康斯坦丁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
他在这里。
站在自己的面前。
并且毫不设防。
这就够了。
路明非目光微沉。
还有什么能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么。
没有了,不会再有了。
只要杀死白衣男孩,杀死他,康斯坦丁,青铜与火的双生子……
路明非想。
男孩仍在看着他。
路明非惊讶的发现,直到现在,当他准备对这孩子动手时,自己这才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起对方的脸。
怎么说呢,和老唐一点都不像的。
喂喂喂,不是吧,我说老唐,你们俩该不会是黑王他捡来的双生子吧。
路明非在心里飙着白烂话。
倒不是他心大什么的……
好吧他就是心大。
总而言之,白烂话嘛,这不是路明非的本能,要哪天这家伙跑进红楼梦的书里,没准还会拉着贾宝玉的肩膀亲热的说“嘿兄弟真巧了啊,你咬着玉出生,我也是啊!”
贾宝玉就好奇的问了。
“兄台你也含玉儿生!”
“不不不。”
路明非就骄傲的跟他解释。
“咱厉害呢就厉害在,这生下来就会说白烂话好吧。”
总之他心里就冒着这样那样的念头。
还在打量着康斯坦丁。
话说回来就不跟老唐比好了,这小孩的模样,还真是一点威严感都没有啊,龙王诶,君主诶,初代种诶,龙族这条超凡道路上数一数二的存在,位格只是稍低于黑王,剩下的不是和他平起平坐就是后裔,身份尊贵到了这种程度,怎么长得还跟邻居家成天跟在我后面挖蚯蚓的小孩一样啊。
路明非这样想着。
虽然说龙族的血脉源头除了黑王,还有另外一条几乎平行的体系,顶点是白王,但路明非毕竟不知道嘛,他最了解的终究还是武道,龙族这块的信息基本都是从小魔鬼这边听来的,至于小魔鬼那家伙,只能说谜语人滚出哥谭。
所以了,路明非对于龙族只能算是一知半解,顶多算是有个模糊的概念,具体的演变,四大君主的谱系,几次大时代的变迁,比如黑王之死,君主灭世,他脑子里倒是有个朦朦胧胧的印象,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啊,前因后果啊,主要人物啊,路明非可就说不上来了。
所以路明非不知道白王也是很正常的事对吧。
或许是被盯着时间太长了,康斯坦丁奇怪的问。
“有什么事吗,哥哥。”
“没什么没什么。”
“哦,我知道了。”
这么说着的康斯坦丁神色很奇怪,有些落寞,也有些如释重负。
就听他说。
“你是要吃掉我了吧,哥哥。”
好不容易提起的劲力骤然一松。
被发现了?
不。
虽然说是被发现了,但是以路明非的眼力,怎么可能看不出,康斯坦丁他仍然是毫不设防的状态。
就算他点破了路明非要杀死自己的事实。
哦不对,站在这孩子的视角,要杀死自己的,是诺顿,他的哥哥。
就算明知道自己有危险,康斯坦丁也没有要防备的动作。
他甚至是,如释重负。
就像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一样。
但这又怎么可能?
完全说不通,没有道理。
一个人怎么会日日夜夜的在那里等待……被至亲杀死的命运。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纵观路明非的经历,用一句百战将军来称呼他是一点都不夸张。
死在这个少年手上的人太多了。
路明非的心早已坚如磐石。
更何况,可不能被外表给骗了,别看康斯坦丁一副小男孩的长相,天真无邪的,算起来以他的生命长度,估计就算把出土的古人类化石给复活了,智人什么的看到这小孩,也得诚惶诚恐的喊一声老祖宗。
龙王的生命太长了,长到了整个人类历史加在一起,或许也只是他们漫长龙生中一段下午茶的时光,仅此而已。
康斯坦丁这小孩的外表下,没准是藏着一颗万年老妖怪的心也说不定。
是啊,就是这样,路明非,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可是龙王,不要因为几声哥哥就被欺骗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
直到康斯坦丁向前踏了一步。
“哥哥。”
他说。
“吃了我吧。”
那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就像是被一尊外罡强者的绝学给击中了一样。
按道理来说路明非不可能因为康斯坦丁这短短的两句话就失去分寸。
但他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那该死的熟悉!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一个这样的小孩哀伤的看着自己,说出一样的话语。
他说的是。
“哥哥。”
“吃了我吧。”
拳头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
这种事放在路明非身上可真是少见。
要是让九州的武者看到了一定会露出见鬼一样的神情。
堂堂阎罗,居然也会迟疑。
但路明非可不只是迟疑。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康斯坦丁。
转身,往回走。
步子越迈越大,也越来越急。
康斯坦丁茫然地目送路明非的背影远去。
康斯坦丁,诺顿……
被误认的身份。
还有康斯坦丁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
他不应该是龙么?
还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
太多的疑惑涌上心头。
现在的路明非迫切的想找到小魔鬼,他要一个答案。
但是,出了山谷,踏上来时的路,路明非顿时发现了不对。
原先甬道两旁是一盏盏暗金色的烛火。
那是等身高的青铜灯台,只照亮了周围一小部分的区域,其余仍是笼罩于黑暗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
青铜登台活了过来。
那是一个个广袖长服的人。
不,不是人。
探出衣领的是蛇一样的头。
他们,它们,还是祂们?
这些路明非前所未见的生物,并非青铜的雕像而是无比真切的活着的生物,正肆无忌惮的点亮各自的黄金瞳。
就好像这双眼眸是某种身份的象征。
这是与现代社会截然不同的运行规则。
拿楚子航举例好了,除了在卡塞尔校园,他总是戴着装备部特制的美瞳,目的正是为了掩盖那双永不熄灭的黄金瞳。
而如果换个地方,换个时代,应该躲躲藏藏的就不是楚子航,黄金瞳所得到的也不会是恐惧,而是尊敬。
路明非真切的觉察到了这一信息。
他有种模模糊糊的感觉。
但是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这令他有些烦躁。
小魔鬼?
小魔鬼!
一边走,一边左右扫视,路明非试图从黑暗的角落发现那个西装男孩的身影。
但失败了。
明明在过来时那家伙还陪在身边……
什么时候!
路明非目光一凝。
没有找到小魔鬼,但他却发现了,黑暗中那匍匐的人影。
一个又一个,密密麻麻,深深低着头,一言不发,简直就是与黑暗熔为了一体。
这一幕,似曾相识。
路明非想。
他走的更快了。
甬道两旁的蛇人,或者说龙人,还有那些匍匐的生物,只是沉默。
他们就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一样。
但是路明非知道,他们是看到了的。
在自己经过时,龙人的黄金瞳有反应。
但他们仍然保持之前的姿态,立在那离,亮着黄金瞳,发挥烛台的功用。
走!走!继续走!
终于,到了甬道的尽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面就应该是青铜城的大门,出去就是尼伯龙根。
但真的是这样么?
想着那些活过来的龙人,匍匐在地的黑影。
路明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急促的脚步声,一点点慢下来。
路明非最后停在了甬道的尽头。
明明再往前就是出口。
但他忽然就有些彳亍。
“哥哥。”
路明非迅速转身,灼灼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人。
在“小魔鬼”这样三个字出口之前。
他看到了,康斯坦丁。
振奋的神情一滞。
“哥哥。”
康斯坦丁轻轻的唤他。
“我们走啦。”
康斯坦丁拉着路明非的衣角,把大半的身体都藏到他的身后,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害羞的小孩那样。
我要保护他。
路明非这样想。
紧接着又感到了惊讶。
搞什么啊明非。
他对自己说。
这位可是龙王,你俩谁保护谁啊。
惯例在心里说着白烂话。
路明非带着康斯坦丁,走出甬道。
那般的壮阔铺展开眼前。
纯血的龙类匍匐,恭敬的低垂头颅。
他们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视野。
再往前,是蚂蚁一样的人。
无一例外,全都亮着黄金瞳。
想起来了。
路明非想起来他曾经在哪里看到过了。
卡塞尔,3E考试,广播里放着劲爆的摇滚乐,古老的龙语就藏在里面,它们唤醒了混血种的龙血,灵视出现。
当时小魔鬼带着路明非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的灵视里。
其中就有一个类似的画面。
似乎是……奇兰的灵视。
用小魔鬼的话解释,这年轻混血种的某个祖先曾觐见过青铜与火的皇帝,这样的经历无论是对混血种还是龙类都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终生难忘,以至于通过血脉的纽带,千万年后以灵视的形式出现于后裔身上。
路明非还记得,当时他和小魔鬼就站在那个地方,那个匍匐的人影。
而自己现在站的,这里。
路明非沉默的环顾。
这里是……王座。
匍匐的臣民。
青铜与火的康斯坦丁。
那么他现在所立。
就是当年诺顿的位置。
路明非看向匍匐于下恭敬的龙。
不只是康斯坦丁,就连他们,也将自己视作了诺顿。
而且……这里到底是……
他望向天空,那是青铜的鸟,炼金的纹路闪烁光芒,与科学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这是……回到过去的时代了么?
路明非想。
一行字出现在眼前。
“最后的试炼。”
“醒来。”
243 无效的开天桩
男孩披着长发,露出一双小巧精致的耳朵,是那样薄,薄得阳光穿过好像透明,他长长的睫毛蒲扇,柔和的眉眼低垂,小心的用调羹拌汤,舀起一勺,吹凉,送到路明非的嘴边。
“哥哥,吃药了。”
路明非:……
你们这些做弟弟的都约好的怎么着啊。
台词都不带换的。
康斯坦丁这话他简直太熟了,前不久他刚晋升非人,蜕变完成,睁开眼就看到小魔鬼对自己说了前半句。
这不是,“你醒了”后面就是接“该吃药了”吗,逻辑自洽,相当合理。
康斯坦丁哪里会知道眼前这个家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在发现哥哥没有动作后,他又是说了声。
“哥哥,要吃药。”
说话轻轻的,却有着别样的坚定。
“知道啦知道啦。”
路明非试图抬起手,堂堂阎罗让人胃药,说出去不是叫人笑话。
“不要动。“
康斯坦丁不由分说的按下他的手,放在床上,路明非挑眉,呵这是跟咱比力气,真的是……
起!
没起来。
再起!
纹丝不动。
路明非:……
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他怎么就差点给忘了呢,眼前这个人畜无害甚至还相当美型的男孩,可是一条龙啊。
而且还是青铜与火一系的顶点,高居王座之上的君主。
就自己现在这重伤的状态,比气力什么的,真别想了。
张开口,一勺汤药入腹,
这是炼金学的造物,出自龙王之手,嘛,也就是康斯坦丁自己做的,毕竟在炼金这条道路上,他俩兄弟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呸呸呸,什么俩兄弟,康斯坦丁的双生子是诺顿,跟我路明非有什么关系!
茅草屋很小,一张书桌,两张床,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从窗口往外望,入目是水车慢悠悠的转,小溪潺潺。
过堂风带来清新的空气,让人自在。
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信吧,这就是青铜与火的双生子,诺顿和康斯坦丁的住所。
路明非观察着茅草屋里的陈设,墙上挂着一件白衣,是汉服的样式,看大小应当是诺顿的,门外有盛水的缸,盖着盖子,水车轮转,水珠叮当。
他开始想象两兄弟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
说起来,很奇怪啊,明明出去就是大殿,有成千上万的臣属供给驱使,为什么他们还要开辟出一个山谷,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
路明非有些想不通。
找人问问么,找谁,诺顿的话,则,区区不才,仕兰中学路明非,九州天下第一阎罗,卡塞尔唯二的S级,同时,从今天起也兼任了青铜与火的君主一职,大家可以叫我路诺顿,或者直接叫诺顿也可以的,哈哈哈。
哈你个头啊!
路明非真的是没想到最后一环的试炼会是这样,自己怎么忽然就成诺顿了,还多出个弟弟,试炼的画风一下子就变了啊,本来好端端的热血格斗游戏,就街霸啊拳皇啊那种秉持着“不是你打死我就是我打死你”这样简单易懂还友谊身心健康的类型,忽然啪的一下你给我换画风了,变成了开放世界人物扮演,组织决定了你就是诺顿,去吧小伙子,什么你问我任务内容?搞清楚啊兄弟,发挥发挥主观能动性行不行,告诉你身份已经仁至义尽了,就这样,再见。
路明非想起在王座时看到的试炼内容。
“醒来。”
你敢再省略点吗,啊,敢再省略点吗!
不爽归不爽,路明非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尽管只有两个字,但它暴露出的信息量已经相当庞大。
既然是醒来,也就是说我经历的一切,从康斯坦丁到整个世界,并不是我回到了过去的龙的时代,而只是,一场梦静。
在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后,路明非很快想到了破局的办法。
死掉就好了。
一般来说,在梦境中死掉的话,人就会在现实里醒过来吧。
虽然是这样对自己说了没有错,也觉得很有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路明非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作为武者,哪怕再小的预感都不能忽略,否则可能就是生死之别。
路明非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丝异样,也放在了心上。
恰在此时,胸口有什么在发烫,路明非将之取出,琥珀中凝固着一枚袖珍的玫瑰,这是……雪莉的魂魄。
准确的说应该是魂珠,在路明非完成雪莉的心愿后,女孩本该要往生,只是路明非考虑到龙族世界的地府还不知道什么样,甚至有没有都不一定,他可不想看到承受了半个世纪痛苦煎熬的雪莉最终落得个消散于无形的结局,于是就暂时收取了雪莉的魂魄,准备等日后时机成熟,亲手送她往生。
回想起魂珠来历,与此同时,信息以之为载体,向着路明非传来。
只是看到开头,路明非就是一愣。
“哥哥,我才是路鸣泽。”
信息很潦草,能明显的看出留言者当时紧迫的心情,这个自称是路鸣泽的人殷切的提醒路明非,不要相信试炼内容。
一个说了醒来,一个说千万不要相信。
矛盾产生了。
另外留言者还提供了一个信息,告诉路明非经历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后面就没了,信息断在了这里。
两份截然不同的试炼内容。
不,认真分析的话,应该是一份试炼内容,另一个是对于“醒来”的驳斥。
信息摆在了这里,该如何抉择呢?
路明非如果选择醒来,他可以采取自杀,或者大幅度破坏,比如发动战争,甚至屠杀这个世界的生灵,他记得有这样一个理论,就是说假如梦境的环境失衡,出现不可忽略的漏洞,梦境就会崩溃,人也将醒来。
但这样做存在风险。
假如雪莉魂珠里的信息才是对的,所谓的“醒来”只是一个骗局,那么一旦他大闹开来,引发的后果可能会十分恐怖。
毕竟,如果这个世界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历史,也就是说这片天空下很可能还存在有其他的几位君主,甚至至高的黑色皇帝,以路明非如今的非人修为,打次代种都去掉半条命了,对上这些传说中的存在八成得完。
但是魂珠的信息就真的可信么?活下去,也没说具体怎样才算是完成这环试炼啊,从某个角度出发,还不如“醒来”这样的内容呢,好歹人家把完成条件写得明明白白,哪像你,光知道反对了,有意义的建议是一条也没有。
路明非尝试运用他多年的经验进行判断。
然后他就差点给晕倒了。
晕倒也正常,他本就已油尽灯枯,过来单挑康斯坦丁也是提着一口气,现在倒好,一系列的变故下来,这口气也差不多泄了,脑子光在那分析两段信息到底谁在说真话,谁又在说假话,重伤的身体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于是就往下倒。
而之所以说差点,就因为康斯坦丁。
这孩子撑住了路明非,避免了伟大的诺顿陛下在众目睽睽里昏迷的窘态。
也是康斯坦丁扶着路明非,一路回到了茅草屋。
安顿路明非倒下后,康斯坦丁出去了会,很快的,这男孩就捧着一晚汤药回来。
本来以路明非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对自己疑似抱有敌意的存在靠得这般近,更别说现在的他还是重伤,与常人想象的不太一样,受伤的野兽虽然虚弱,但他们的危险性却一点也不小,甚至比健康状态更疯狂。
路明非也一样,重伤就意味着不安全,以前在九州就这样的,每当他重伤就没有人能靠近,除了小皇帝,以至于到了最后,他们都是登临最高了,小皇帝偶尔还得屁颠颠的跑过来给他抹药,也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这次本来路明非都准备动手了,再是锤死的猛兽也有一搏之力,但他却吃惊的发现,康斯坦丁仍然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防备,脖子,心脏,后脑,这些本该是要害的地方毫不设防,对于其他人而言都已经如此,更别说是路明非这样的武道大师,以他的眼力康斯坦丁简直浑身上下都是破绽,自己想要杀死他,取得这个男孩的性命,简直再轻松不过。
正是因此,路明非没有出手。
其实他也说不出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
路明非只是告诉自己,这还没确定哪段信息才是真的呢,冒冒失失就出手,也不太好。
再说了,看康斯坦丁这马虎大意的样子,就算他想要对我不利,我肯定也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到时候再动手也一样的。
但是一直到了茅草屋,回床上躺好,最后还喝下康斯坦丁的汤药,路明非依旧安然无恙。
甚至别说是危险了,以路明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力,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当喝下汤药后,自己的伤势正在好转。
“哥哥,下次的话……”
康斯坦丁说。
“打架带上我好么?”
路明非有些茫然,话说他这都继承诺顿的身份了,记忆什么的也没有么,太随便了吧。
路明非的沉默大概是被康斯坦丁给误解了。
这个男孩自顾自说起来。
路明非心中一动,侧耳倾听。
都是一些很零碎的信息,但路明非多少也拼出了个大概,现在的时代黑王已经死去,世界被划分为四个区域,分别由四大君主管辖,但是资源有限,加上龙类体内与生俱来的好战因子,大大小小的冲突始终不断。
路明非也从康斯坦丁的话里听出来了,原来诺顿重伤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在四大君主中,除了大地与山的双生子特立独行,剩下的三对一个比一个暴躁,尤其是他们青铜与火的诺顿陛下,属于全世界出了名的好战,就那种只要报上名字某大地与山就开始大惊失色的恶人,哦不恶龙。
只是从康斯坦丁的表现来看,路明非惊讶的发现,这位凶神恶煞的诺顿陛下,看上去似乎还是一个弟控啊。
就自己一条龙在外面打生打死,而对于弟弟康斯坦丁,诺顿则蛮横的要求他呆在家里,无论康斯坦丁怎么央求也不肯带上,都快给孩子整出心理阴影了,在康斯坦丁看来,肯定是因为自己太没用了,这才没办法帮上哥哥的忙。
怎么说呢,路明非的心情很微妙啊。
越听康斯坦丁的话,他就越觉得不对劲。
那什么诺顿陛下,原来您也是个傲娇啊。
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明显是在关心着弟弟嘛,嘴巴这么硬真的合适吗,直接跟康斯坦丁说外面危险,我担心你被其他龙王打死……
路明非沉默了。
这么说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但诺顿肯定就是傲娇了,没有错。
而且这双生子的另一位,康斯坦丁陛下……
路明非注视男孩柔弱的脸,心里默默摇头。
怎么看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孩而已。
一个死傲娇,一个未成年,这样的两位就是青铜与火的君主。
我龙族要亡啊。
什么,龙族已经王了,那没事了。
路明非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在千万年后会是人类的时代而强大的龙类却踪迹难寻了,他们的君主都这样,也实在很难让人放心啊。
一碗汤药入腹,关切的询问过路明非的感受后,康斯坦丁端着碗勺出门了。
茅草屋只剩下了路明非一人。
他的目光再次扫视屋内陈设。
目光越过窗户,看向水边,那是康斯坦丁清瘦的背影。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的历史?
路明非沉思,他想起那两段矛盾的信息,越分析,越是迷茫。
他本就不是擅长动脑筋的类型,以前在九州也是,小皇帝负责决胜千里,他负责斩将夺旗,谋略什么的有小皇帝和他的谋臣,路明非只顾着打架就行。
他忽然想起在见到康斯坦丁之前的记忆,那时候还在甬道,小魔鬼皱着眉,对他欲言又止。
当时他还奇怪,没想到以小魔鬼的性格,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路明非只以为是小魔鬼担心他死在康斯坦丁的手上。
也没有在意对方说的话。
如今想来,其实一切早有预兆。
小魔鬼那时候说。
“哥哥,最后一环的试炼,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
路明非摇了摇头。
没想到,还真是不一样。
感觉身体好了点,他下床,摆出开天桩的架势。
倒不是修行,旁边还有康斯坦丁呢,时机也不允许,他就是想走一遍劲力周天,看看身体的情况。
就是这一看,出事了。
路明非犹疑不定地睁开眼。
不是劲力的问题。
是他这身体。
居然,站不了开天桩了。
244 康斯坦丁的小雀跃
开天桩是路明非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功法,除他之外也无人修习,事实上路明非自己也在好奇,不知道其他人修行会怎样,是成功修出溷沌劲,还是一无所获。
如今看来,大概率是不行的。
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
路明非分析着这次修习给与的反馈,他发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完全够不上开天桩的要求,说起来,之前一直没能运起劲力,本以为是重伤后打破劲力自生平衡的原因,如今再回头看,恐怕问题在那时候就出现了,走完甬道之后,他就进入了这个龙的时代。
真假与否先放一边,路明非决定用“龙的时代”来代称他当下的处境。
发生改变的不只是时代,还有他的身体。
无法修习开天桩,也失去了非人修为,现在的他只是一个……
普普通通的龙王。
是的,龙王。
尽管处在重伤状态,但路明非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躯内那恐怖的力量,伤势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仍然在以呼吸为单位恢复,夸张的自愈能力也是这具身躯的特性之一。
路明非有种大胆的猜测,他不只是得到了诺顿的身份,同时,也得到了这位君主的龙躯。
抛开经验和记忆不谈,他已经是一尊名副其实的君主。
但问题还在那里。
这一切到底是真正的龙的时代,还只是一场梦静?
路明非可没有忘记,他还处在铁王座试炼的最后一环。
“哥哥,你怎么下来了。”
在门口,是捧着碗回来的康斯坦丁,男孩很着急,这样说这话,刚洗好的碗纷纷掉到了地上,他也不顾,只是下意识地跑过来,想要搀扶路明非。
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康斯坦丁似乎想起什么,微微垂下眼,咬着唇。
“对不起。”
男孩忐忑地等待起哥哥的训斥。
在康斯坦丁的印象中,哥哥一直都是很骄傲的,这也难怪啊,毕竟哥哥那么厉害,八个兄弟姐妹里哥哥都是最厉害的,这样厉害的哥哥当然也应该骄傲。
只是,为什么身为弟弟的我,这么差劲呢?
差劲死了。
康斯坦丁不止一次的在哥哥眼里看到失望,这让他打从心底里感到难受。
他又想起了以前,哥哥每次负伤回家,他试图搀扶,都会因哥哥那冰冷的眼神而却步,就连给哥哥上药这种事也胆战心惊的,两兄弟不说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好多个四季那样漫长。
说起来,这一次上药,哥哥他好像不一样了呢。
在河边洗碗时,康斯坦丁这样想,男孩没有注意到,自己还哼着悠远的小调,嘴角上翘。
大概他心情是真的很不错吧。
不过好心情也到此为止了。
康斯坦丁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哥哥对待他不会暴怒,不会疯狂也不会歇斯底里,但哪怕只是轻轻的一个眼神,一声冷哼,康斯坦丁也会难过上好久。
他最害怕的事,就是让哥哥失望了。
但……和康斯坦丁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了?”
路明非好奇的这个男孩,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身体不舒服么?”
他问。
康斯坦丁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这……居然会是哥哥说的话!
那个骄傲的哥哥,哪怕重伤濒死也不皱眉头的哥哥,男孩想起很久之前的记忆,那是哥哥对他的训练。
“你只有这种程度么!”
“作为我的弟弟,拿出你身为王的姿态,来!”
“给我站起来,康斯坦丁!”
诺顿巨大的黑影覆盖了他。
男孩痛苦的呜咽,颤颤巍巍的爬起,又被闪电般的利爪击飞,他狼狈的翻滚,伤口沾染上尘土,最后灰头土脸的趴在那里,呼吸微弱,好痛,骨头断掉了,眼睛睁不开,好痛,我要死了么?
哥哥,哥哥,哥哥……
巨大的黑影向他逼近。
恐怖的压迫感令男孩窒息。
那声音冰冷那声音霸道那声音有如神明。
那声音说。
“站起来,康斯坦丁!”
“像我进攻!”
“杀死我!”
“你必须杀死我!”
“所以,我的弟弟啊,站起来。”
是雷霆一样的炸响。
“给我站起来!”
尸体动了。
不,那不是尸体,是康斯坦丁。
沉重的眼皮缓缓眨动,黄金的光就这样泄出。
尘土,龙血,碎肉,他吐出一口气,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男孩站了起来。
“哥哥……”
“哥哥……”
“哥哥!”
男孩冲向巨大的黑影。
然后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回。
那声音说。
“太弱了。”
“太弱了。”
“你是在过家家么。”
“忘了么,我说过的吧,你必须抱有杀死我的觉悟,不然……”
那是龙翱翔俯冲带起的巨响。
庞大的身形却如此零活。
他再一次击飞了男孩。
“我会杀死你。”
他说。
“康斯坦丁。”
黄金瞳居高临下的俯视,看着在尘埃中瑟瑟发抖的男孩,是在哭吗,还是害怕?
龙没有进攻,只是沉默的注视,那双黄金瞳里的冰层太厚,叫人根本没法看得清冰下那点摇曳的火苗,说来大概也不会有人信吧,骄傲如他,尊贵如他,对于这个弱小的弟弟,居然也会……
如果谁能听到他人的心声,肯定就会惊讶的发现,诺顿心里想的,和他所作所说,根本就不一样。
“你要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
“弟弟。”
谁能看到呢,诺顿冰冷的黄金瞳里,深埋于此的那一丝柔情。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没有错。
但与此同时。
他也是哥哥。
暴虐和温柔,并不冲突。
…………
哥哥不一样了。
康斯坦丁这样想,心情有些小小的雀跃。
哥哥居然会关心我。
也不会因为我要去搀扶他就训斥。
而且……而且……
哥哥他笑了。
康斯坦丁开心的想。
对我笑了。
路明非很怀疑自己这张脸是不是出了问题。
怎么康斯坦丁时不时就偷偷看自己。
小心翼翼的动作,就跟做坏事一样,路明非发现了,这男孩就立刻低下头,或者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其他地方,只是孩子你不知道自己装的有多差劲么,看到你睫毛长了就别一直扇啊扇的行不行,路明非无奈,嗯,别说这眼睛还真好看。
说起来,龙王不愧是龙王,身体的基本素质就是强,这才多久,路明非就感觉他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下床,出门,路明非在山谷里散起步来,这里的风景很好,是现代大城市难得一见的漂亮,小溪旁盛开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都很鲜艳,夕阳臣下去,月亮和星辰缀满了夜空,花丛也飞出了很多的萤火虫。
嗯,那是萤火虫么?
路明非凑近了看,小小的光团,随着他的靠近,呼啦一下全逃光了。
是你们啊。
路明非笑起来。
他在进入青铜臣属沉眠的尼伯龙根前,曾经见到过这些小生命。
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重逢。
真是叫人惊喜。
“哥哥,吃饭了!”
他回过头,看到白衣的男孩在茅草屋前招手,晓光团们围绕着他飘飘浮浮,路明非能看到男孩温柔的笑。
“来了!”
他答应一声,往回走。
晚饭的份量不多,但神奇的是,随便吃上两口就让人有了饱腹感,要知道在座的两个家伙可是龙王,本来以他们的食量一顿吃一座小山的食物也不夸张,这顿只是两叁碟小菜,一碗主食,他们也不觉得饿,甚至康斯坦丁吃了一半就放下来,想来想去,路明非只能解释成这些食物不一般,大概就类似于九州里的灵药,都是蕴藏有庞大的能量。
不过,灵药啊,在九州那都是救命的东西,一般人还吃不了,基本都是传家宝,都是宗门的底蕴,他们俩兄弟倒好,拿灵药当晚饭,看样子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顿顿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路明非也就释然了,别看诺顿和康斯坦丁,一个死傲娇一个未成年,看上去都是很不靠谱的样子,但他们的位格摆在这里,龙类的君主,在黑王已死的这个时代,最尊贵的八个存在之二,用整个世界的资源来供养的统治者,顿顿吃灵药怎么了,过分么,一点也不好吧。
话说回来,食物的事情先放一边。
“吃你的饭,老是看我干什么。”
“哦哦!”
康斯坦丁立刻乖巧的捧起碗。
只是这男孩还是时不时地拿眼偷瞄。
路明非就纳闷了,按道理诺顿和康斯坦丁这两兄弟不是天天呆一起,你要看这么多年下来不应该早看腻了么,怎么现在还这幅表现。
难道……是我暴露了!
路明非警觉起来。
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想着。
“来,这个给你吃。”
“这个味道也不错。”
“尝尝这个。”
“不行,不行,哥哥,我吃不下了。”
“哈哈哈,小孩子怎么能挑食呢,你要多吃蔬菜才能长高啊!”
路明非满意的看着康斯坦丁那张苦兮兮的小脸,还有这男孩拼尽全力解决食物的样子,松了口气。
是嘛,这才对嘛,小孩子就应该好好吃饭,老是在那里偷窥我算怎么回事,咱又不是可爱的小姑娘,哈哈哈。
说起来,也不知道在其他人的眼里,我长什么样。
刚才在小溪旁路明非借着水面看了看自己的脸,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成老唐,也不是龙类的铁面。
但是根据康斯坦丁和其他龙类的表现来看,路明非觉得在他们的眼中,自己估计就是诺顿的脸。
只是行为模式呢,路明非的作风肯定是和诺顿不一样的,就算想模彷,他又不知道诺顿平时什么样,也没有个模板,嗯,难道他要去模彷老唐?
得了吧,老唐他还用模彷!
主要吧路明非考虑到老唐又不是诺顿,他们俩都不能用人类人格和龙类人格来定义了,相对于诺顿那伟岸的灵魂,老唐的存在只能算是一滴水珠,一粒沙尘,具体点说,大概就是诺顿的一个念头,这或许就是老唐的本质。
相比于龙类,人类真的是太弱小了。
其实路明非不知道的是,他压根就不用担心暴露的问题,一方面因为龙类辨认彼此不只是通过外形,毕竟龙类这个种族挺神奇的,可以在人形和龙形变来变去,样子还不只一个,有点跟宝可梦里的变形怪似的,单单看外观很难确定对方的身份,龙类也不靠这个,他们靠权柄。
就像狗狗的嗅觉很强一样,龙类对于权柄也相当敏感,君主次代种叁代种一层层往下,每条龙在这个血脉超凡体系的金字塔上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也有独一无二的烙印,龙类就凭此为依据进行判断。
更何况路明非在他们看来本就是诺顿的脸,诺顿的身形,加上他身上真实不虚的权柄,基本不会有谁怀疑他的身份。
什么,你说行事风格?
大胆,居然敢妄议陛下,拖下去!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尊贵的君主一个个的都有毛病,这基本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了,不就是龙王忽然性情大变么,这种事简直太正常了,没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
就算这些因素都不能打消别人对路明非的好奇心,也无所谓,还有另外的一重保险。
要知道这里可还是最后一环的试炼。
…………
星光明亮的夜,他们在小溪旁消食。
两兄弟把脚放进水里,斜靠着鹅卵石,享受清凉的晚风。
“哥哥你喜欢星空么?”
“唔,怎么说这个?”
“因为哥哥一直在盯着星空看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在偷看我!”
康斯坦丁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浸在水里的脚趾蜷缩起来,长长的黑发搭在白衣,像一点墨滴在了水里。
路明非无奈地看了这家伙一眼,在男孩脑门上敲了下。
他又看向星空。
“要说喜欢的话,其实,也还好啦。”
“就是很好看。”
“而且这种没有污染的,干净的澄澈的星空,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怎么说呢,挺怀念的。”
康斯坦丁看看哥哥,又看看星空。
“污染?”
他奇怪的想。
污染星空么,怎么做到的?
看了会,他又偷偷地低下头,把目光放到了哥哥身上。
星空下,山谷中,小溪旁。
真的,哥哥不一样了。
康斯坦丁想。
245 你好,龙的时代
“小流惑。”
“什么?”
“哥哥你一直在看的。”
康斯坦丁轻轻笑着。
“小流惑。”
路明非眨眨眼,很快反应过来。
哦,原来这些光团,是叫流惑啊。
他想。
尝试伸出一根手指,名为流惑的小光团们顿时慌里慌张的逃命,大概是他还不能很好的控制龙威吧,这可不是路明非原来的身体,也没有非人的修为,话说回来了,在习武之前,他还得抓紧时间适应诺顿的身体才行,龙王的力量,粗略来看的确是外罡的强度没有错,只是比起武者一步一个脚印修起来的外罡,龙王来得太简单,因此也更加难以操控。
接下来该怎么走呢?
路明非有些苦恼的想。
真是,思考什么的,还是这种扑朔迷离的局面,头都大了。
他发泄似的甩甩脑袋。
不管了,睡觉睡觉,先睡觉,有什么困难等醒来再说,今天做不完的事情明天做,这就是我路明非的忍道!
想到这里他又嘿嘿嘿的笑起来,这是被自己给逗乐了。
康斯坦丁小心的偷看,他很好奇啊,不知道哥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就在笑?
只是原因的话也不重要,“哥哥笑了诶”,康斯坦丁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一个念头。
“走了走了,回家。”
“哦,好!”
小溪哗啦啦的响,水花闪烁星月的光,像是银色的链子。
康斯坦丁抖落了一身的流惑。
他光着脚丫,垂手提着鞋,亦步亦趋地跟在哥哥身旁。
路明非把手枕在脑后,哼着康斯坦丁从未听过的曲调。
一直低着头的男孩,悄悄侧过脸,抬起眼。
他鼓起勇气。
“哥哥,你唱的是什么?”
“这个啊。”
路明非爽朗的笑着。
“叫奇迹再现哦。”
“奇迹……再现?”
康斯坦丁眨眨眼,看起来是有些迷惑的样子。
“想学么?”
“这……可以吗
“又不是什么秘密,一首歌而已,想学我教就好啦。”
“谢谢哥哥。”
“哈哈哈,你这家伙,也太礼貌过头了吧。”
路明非一手按住男孩的脑袋,康斯坦丁没有反抗,没有抱怨,只是乖巧地眯起眼,像是猫咪一样。
啧,路明非看了他一眼,忽然意识到了康斯坦丁和小魔鬼的区别,虽然都是跟在自己后面一直“哥哥,哥哥”的叫,粘人的不行,但小魔鬼到底是小魔鬼,一肚子坏水,说话也总是说一半留一半,路明非对他的印象就肯定是那种喜欢捉弄哥哥然后看着哥哥出糗就露出恶劣笑容的弟弟类型,康斯坦丁就不一样了。
康斯坦丁很乖巧,很听话,是那种哥哥说什么就会信什么,也会一五一十照做的弟弟类型,性格上肯定比小魔鬼要弱上很多没有错,不过比起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康斯坦丁也要更可爱点,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把哥哥往坑里推,推完了还在上面看着灰头土脸的哥哥哈哈大笑。
切,真是越想越气,看我出去了不把那家伙揍一顿,给我等着。
“哥哥……”
“嗯?”
“奇迹再现。”
“哦哦,走神了不好意思,这就教你。”
大男孩和小男孩肩并着肩。
远远的有歌声传过来。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不错,很有天赋嘛,只是呢,声音再大点,再有气势一点,就更好了。”
“像我这样,咳咳。”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
“哇,好厉害。”
“嘿嘿,小意思小意思,不值一提。”
茅草屋就是双生子的家。
他们的床左右靠墙放着,熄灯后,就只有皎洁的月光洒进来,路明非在黑暗中酝酿着睡意,他忽然很好奇自己能不能真的睡着,如果现在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静,那么自己这是在梦里睡觉么?
路明非笑了笑,不管了,他是真的有些困,思考什么的,等明天醒来再说吧。
被窝是武者的坟墓啊。
他这样想着,渐渐沉入梦乡。
“哥哥。”
男孩轻轻的叫他。
“怎么了?”
是路明非拖长了声音的回答,带着倦意。
康斯坦丁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说出的话透过被子,听起来闷闷的,好像还有一些笑意。
“没事哦。”
他有些开心的说。
“哥哥晚安。”
“嗯,晚安。”
…………
康斯坦丁是惊醒的。
醒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转头去看隔壁的床。
乱糟糟的被窝,没有人。
哥哥不见了。
男孩坐在那里,先是茫然,然后怅然若失,是那种想要哭但倔强得不肯掉眼泪的表情。
“醒了啊。”
康斯坦丁立刻转头,就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影,他身上沾有清晨的薄雾,正比划着手脚,做出舒展关节的动作。
“还早,你可以再睡会……”
康斯坦丁跳下床,光着脚,跑过来一把扑进了路明非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路明非的话。
他往后退了步,啧,龙王就是龙王。
本来想数落的,小孩子就是没轻没重,可等路明非低头见了康斯坦丁的脸,数落的话就给算了。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
“好了好了,没事了。”
路明非刮了刮男孩的鼻梁。
“有我在呢。”
康斯坦丁擦掉眼泪,重重点头,嗯了声。
醒都醒了,也下了床,再回去睡肯定也是睡不着的,康斯坦丁就巴巴的跟在路明非后面,好奇的看哥哥在山谷里活动手脚,比划出一个个的动作,虎虎生风,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这是路明非在打拳,倒不是修行,路明非还没想好现在的自己应该走哪条路,选择桩法可不是件随便的事,至少得了解过这具身体的情况再说,而且以他如今对身体的掌控程度,远远没有到站桩的时候,基本功可是很重要的。
打了几套拳,终于是见着点汗,龙王真是夸张。
康斯坦丁捧着毛巾小跑着过来,路明非擦了擦汗。
巨大的风压,花丛被吹向四方,低了一头。
一只青铜的大鸟从天而降,它收拢了翅膀,停在一旁,大鸟背部亮起炼金纹路,门开了,几个龙人搬着各色食材下来,为首的人低着头快步来到路明非身前,恭敬的匍匐在地,四肢尾巴和额头都紧贴地面。
路明非都惊了下,这是做什么?
“陛下!”
匍匐的龙人说。
“这是今日的食物,请您过目。”
路明非还有点美反应过来,陛下?哦哦,这是在叫我啊。
我现在是诺顿了。
青铜大鸟彷佛化作了凋像,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龙人们往外搬着青铜箱,里面就是今日的食物。
说起来,这大鸟竟然是炼金傀儡么,明明看起来就跟活物一样,龙类的炼金真神奇。
路明非想着,忽然注意到面前的龙人还在地上匍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全身都在隐隐的发抖,汗水多的甚至打湿了地面。
是身体不舒服么?
还是说,害怕?
路明非又不笨,只是用身体不舒服这样的理由解释也太牵强了,而且龙人这样的表现他又不是没见过,在九州的时候寻常武者看到阎罗,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接下来该怎么说,平伸么?
路明非有些犹豫,下意识去找康斯坦丁,这才发现男孩正躲在自己身后,只露出一双眼去打量青铜大鸟和龙人。
喂喂喂,你好歹也是龙王吧,这种害羞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有很多的话想说,但这里毕竟有外人在,多少还是得给康斯坦丁留点面子,路明非决定暂且罢休。
最后一箱食材也安置好了,路明非点点头,说了句“你们走吧。”,地上的龙人连忙应是,然后手脚麻利的起身带人回去。
目送青铜大鸟震动双翅,几步助跑后起飞,路明非还在惊奇,炼金啊,貌似是用奇怪的办法达成了和科学一样的效果呢。
虽然没有飞机,不过这种青铜大鸟,效果也跟飞机差不多了。
“走了,看看今天吃什么。”
“嗯!”
一旦没了外人,康斯坦丁就明显的活泼起来,他抢先跑去打开青铜箱,那也是炼金的造物,用一定的顺序在几个图桉上按几下,箱子的一面就打开了,白色的雾气弥漫出来,是冷气,保鲜用的么?路明非想着,什么啊,这不就是冰箱了么?
不过应该是比冰箱更好用的造物吧,毕竟这么小,还方便携带。
“有朱果诶,哥哥。”
康斯坦丁惊喜的说。
“今天有朱果吃了。”
路明非凑近了看。
那是红色的樱桃形状的果实,表皮有火焰一样的纹路,他们在早饭时吃了两颗,朱果的果汁居然像是岩浆一样,但不知道是因为这果实的奇异,还是龙王身体的原因,朱果的口感意外的很不错,岩浆一样的果汁也甜甜的,有点类似蜂蜜的味道。
话说回来,不知道现在的我能不能直接拿火山当温泉,毕竟是青铜与火之王啊,做到这种程度也是理所应当吧。
路明非有些漫无边际的想。
…………
“走了。”
路明非伸了个懒腰,这样说。
康斯坦丁神色黯下来。
“哥哥,可以带上我么?”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他还是想要试着……
“可以啊。”
路明非笑着说。
“想的话,跟上来就好了。”
康斯坦丁惊喜的抬起头。
“真……真的可以吗?”
“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果然,的确不是大不了的事。
康斯坦丁本来以为是要去和其他的兄弟姐妹打架了。
这是龙王之间的常态,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反正也打不死龙,也能活动活动筋骨。
以前啊,因为康斯坦丁总是没办法通过哥哥的训练,所以他只能呆在家里,眼巴巴的等哥哥打架回来。
今天可是第一次。
哥哥居然同意了。
康斯坦丁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哥哥的认可,虽然很害怕,但是他一定不会让哥哥失望的,会好好的战斗。
但后来的发展,完全跟他想的不一样。
“打架?”
路明非奇怪的看了康斯坦丁一眼。
“我有说过这种事么?”
他摆摆手。
“比起那个,加把劲吧,就在前面了。”
“好的,哥哥。”
康斯坦丁回答。
这时他们是在靠近山顶的位置。
茅草屋所在的山谷,有一条小溪从山上流下来,这座山很高,昨天路明非走过了出口甬道,那边到头就是青铜与火的大殿,今天他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于是就来爬山。
对于龙王来说,爬个山而已,充其量只是饭后散布的运动量这种程度,很快也就到了。
“呼,就是这里!”
路明非深呼吸。
“对了,康斯坦丁,握住我的手,拉你上来。”
“好的,哥哥。”
双生子站在山顶。
云雾蒸腾,太阳为其镀上一层金边,放目远眺,青铜的大鸟,鹏兽,震动翅膀,在云海中穿梭,偶尔还有东方龙从云海中跃出,又隐没不见,当然,也有外形类似大蜥蜴的西方龙,他们扑腾着蝙蝠一样的薄翅,慢悠悠的在蓝天上飞行,晒着阳光,尊贵的黄金瞳也舒服的眯起来。
只是无论炼金的造物,还是纯血的龙,在远远地发现山顶之上的双生子时,都是不约而同的放轻动作,低垂头颅,用龙类的语言,恭敬且虔诚的道。
“见过陛下。”
康斯坦丁躲在路明非身后,不说话。
路明非则望着云海与龙,炼金的造物,久久出神。
这就是……龙的时代。
自从那天登上山顶,已经过去了很久。
路明非也逐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活。
他发现康斯坦丁很怕生,就算本应该是臣属的龙类,也不敢独自面对,每次都是躲在自己身后,怯怯的样子。
路明非模煳的意识到,为什么青铜与火的双生子会住在这样一个山谷过着隐居一样的生活。
大概就是因为康斯坦丁,因为自己的弟弟怕生,就挑了个这样的地方作为住所,路明非忽然觉得,那个暴虐的诺顿其实也……挺可爱的嘛。
长生种缺乏对时间的感知,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好几个寒暑。
路明非还是呆在这里,一点也没有完成试炼的迹象。
对身体的掌控比他想象的要难很多,好在龙类都是长生种,路明非有的是时间。
既然有那么多时间,总得想办法打发,他就开始教康斯坦丁酿酒,酿梅子酒。
“让我看看,今年这坛怎么样。”
路明非抿了一小口,康斯坦丁眼巴巴的看着。
他砸吧砸吧嘴。
“不错,有点意思了。”
康斯坦丁两只手抓住他的衣服,踮起脚。
“给我尝一口,给我尝一口。”
“小孩子喝什么酒!当心尿床!”
康斯坦丁鼓了鼓脸,发现哥哥还在数落,一低头抱起酒坛就跑。
“诶,站住站住,你给我站住!”
路明非在后面喊,他就抱着酒坛跑个不停。
“抓不到我!”
246 龙王为什么是人类的样子
不给康斯坦丁碰酒当然不是路明非他小气,主要还是担心……
“”哥哥我们来打架吧!
康斯坦丁顶着张红彤彤的小脸,信心满满的要找路明非单挑。
“你醉了,醉了,赶紧睡觉去。”
“不,我没醉!”
康斯坦丁豪爽的一甩袖,拍得胸脯咚咚响。
“哥哥你别逃!看……看我揍扁你!”
他这样说着,一脚深一脚浅的,摇摇晃晃,向路明非走来。
这一脚深一脚浅可写实的很,龙王啊,一脚下去一个大坑,一脚下去一个小坑,喝醉了的龙那真的是危险,尤其还是君主,失去了对力量的掌控,路明非还得小心翼翼的躲着,磕了碰了真不是闹着玩的。
他也是无奈,说出去谁信呢,堂堂龙王沾酒就醉,醉了还发酒疯,一定要找路明非单挑,言辞凿凿要把他给揍一顿,看得出诺顿给康斯坦丁留下的心理阴影真不小,把这孩子给整的,心心念念就是揍哥哥了。
“我……我很厉害……”
“不要!小看我!”
说出这样一句话后,康斯坦丁眼一翻,就往地上倒,好在路明非眼疾手快接住了男孩,这才免得他直接躺地上。
“你啊你!”
路明非戳了戳康斯坦丁的脸。
在梦里呢,男孩就露出个傻兮兮的笑,嘴巴还嘟囔着点什么,路明非也没仔细去听。
他拖着康斯坦丁往茅草屋走,说起来啊,这人失去意识了还真是沉,明明平日里康斯坦丁看起来就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全身上下也没几两肉,现在倒好,路明非感觉自己就是在拖一头小死猪,真是叫人没办法。
把康斯坦丁安置回床上,路明非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着,一边看男孩的睡脸。
龙王也会喝醉,是保持着人形的原因么,如果换成康斯坦丁的本体,龙王形态,这么点的梅子酒肯定不会有事吧。
不过也不一定,酒量这玩意说不准的,跟你多能打没关系,一个娇憨可爱的一米四小姑娘,指不定能一口气喝倒几个大汉,虽然是龙王吧,但康斯坦丁掌握的又不是海洋与水的权柄,怎么看也跟酒量扯不上边。
任凭思维发散,满脑子都想着些有的没的的路明非,忽然一愣。
喝水的动作也是一顿。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康斯坦丁要保持着人形?
他可是龙啊。
而且还是龙类中最为尊贵的龙王,按道理这样尊贵的存在不是应该时刻维持着他们伟岸的龙躯么?维持着那般伟岸的姿态。
“听得见么,康斯坦丁?”
“振作一点!”
“听我说,你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龙躯呢,为什么不保持你的龙躯?”
康斯坦丁抿了抿嘴,本来是要翻身的,路明非又把他搬了回来,他还是闭着眼,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是回答么?
路明非凑近了听。
“我……我来保护哥哥……”
路明非吐出一口气,这家伙,真拿你没办法。
康斯坦丁脸颊红红的,睡着睡着就蜷缩起来,还跟小孩子一样咬起了手指,嗯,这家伙好像本来就是小孩子来着。
路明非给他理了理被角,倒水,贴在脸上试了试温度,差不多了,不烫也不凉,便把青铜碑放在了康斯坦丁的床头,这杯子也是炼金造物,有着就算敞开杯盖也能持续恒温的效果,别看只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其中蕴含的炼金技艺足以令二十一世纪的溷血种学者们疯狂,有时候路明非也在想,如果自己是一个学者的话,回来一趟龙的时代,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专心研究炼金,回归之后没准也能溷一个炼金大师的头衔。
就算不走学术路线,哪怕只是吃透了青铜碑这样的日常用品,回去之后也能奇货可居,靠着炼金的专利大笔大笔的赚钱。
哼哼,等我有钱了,就把动漫的作者绑一块,一人关一间小黑屋,不好好更新就不给饭吃。
路明非想着,伸了个懒腰。
康斯坦丁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龙王到没有宿醉后的头疼,他只是觉得有些口渴,一转头就瞥见了青铜碑里的水,先是愣了下,然后就笑起来。
康斯坦丁双手捧着杯子,屈起双腿,靠着床头,像是小猫那样小口小口的抿。
过堂风穿过茅草的屋子,吹动他的发,带来夜的清凉,以及悠扬的笛响。
捧着青铜碑,指腹摩挲杯身阴刻的铭文,后人们误以为的象形文字,其实是炼金学中的应用回路。
康斯坦丁现在的动作倒不是在分析炼金回路,这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他主要的心神都在倾听,闭上眼,侧过耳朵。
真安静啊。
水喝完了,空掉的青铜碑放回床头,发出咔哒的一声脆响。
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踩到了地上。
小溪旁,路明非吹着叶子,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从屋子的方向传来。
“来了啊。”
“嗯。”
康斯坦丁在他身旁坐下,往水里投了颗石子,打碎那一轮月亮。
“哥哥,可以继续讲故事么?”
“好啊,你想听什么。”
“就上次没讲完的那个,钢铁的炼金师。”
“是钢之炼金术师。”
“嗯嗯,就这个。”
路明非枕着手臂。
“让我想想啊,讲到哪里了……”
时间过去的很快。
路明非带着康斯坦丁一起酿酒,只是在那之后他是再也不敢给这小鬼沾酒的机会。
他们也一起烧烤,路明非搭的篝火,这是他在九州行军时候学到的手艺,过去这么久也没给忘记,只是想不到的是康斯坦丁串钎子的水平还挺高,烧烤火候掌握的也不错,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厨艺天才。
话说龙王做的食物能发光么?
这样想着的路明非还向康斯坦丁的袖子投去狐疑的目光,心想那里会不会有一个青龙的图桉,然后哪天康斯坦丁就一扯布条严肃的说。
“我就是史上最年轻的特级厨师!”
想一想的话,青铜与火之王,顺便还兼任了厨神,很合理吧。
…………
“那个,哥哥你上次是讲了高达的故事对吧。”
“嗯,好像是的。”
路明非回忆了下,点点头。
“突然提起这个,有事么?”
“给哥哥看个惊喜。”
“哦,是什么?”
“都说了是惊喜,那肯定要保密了,等一下,哥哥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在哪里在哪里?”
康斯坦丁看向天空落下的青铜鸟,笑起来。
“到了哦。”
这次是真的意外。
当路明非仰着脖子去看那一台十米高的青铜巨人时,张大的嘴巴除了惊叹已经发不出别的什么声音。
“这……这是!”
康斯坦丁笑吟吟的。
“独角兽。”
“怎么样,跟哥哥你画的像不像。”
“像像像!”
路明非频频点头。
“太像了!”
有哪个男孩能拒绝幻想机甲呢?
又有哪个男孩能拒绝一比一还原的独角兽呢?
要知道,机甲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路明非搓着手,绕着青铜巨人转啊转,又小心翼翼的上手去摸,当他的手掌接触到其表面时,那反馈而来的坚硬又粗粝的触感抵达大脑,毫不夸张,路明非有种落泪的冲动。
“哥哥,喜欢么?”
“嗯嗯!”
“这惊喜太棒了!”
路明非看着青铜巨人的双眼简直就在往外冒星星。
康斯坦丁笑得眯起了眼。
“既然喜欢的话,哥哥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路明非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
“试一试……”
他下意识的重复,心里渐渐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
“就是这样。”
彷佛能听到路明非的心声一般,康斯坦丁点点头。
“要怎么做?”
“精神链接加语音操控,我嵌入了相关的矩阵,哥哥你把手放在这个地方,对,就是这里,这架机甲的权限只有哥哥你一个人哦,是独一无二的。”
康斯坦丁步步退后。
“”接下来,只要说出启动词就好了。
按着康斯坦丁给的教程,路明非一步步操作,直到最后大声的说。
“醒来吧,独角兽!”
青铜巨人的双眼骤然一亮。
两道银光从下而上,如同电脑开机程序自检,又好像一个生命体在缓缓复苏。
银光忽的一黯。
随后是稳定的红芒。
这就是他启动完成的标志,独角兽单膝下跪,平摊开手掌,放到路明非面前。
“喔喔喔!”
路明非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那么多机甲动漫可不是白看的,他叁两步跳上去,然后独角兽站起来,他把路明非放在自己的肩膀,这个却是路明非操控独角兽完成的动作,开机甲诶,几辈子加起来都是第一次,真有趣。
路明非给独角兽下令。
这台巨大机甲开始在山谷里来回奔跑。
轰隆轰隆,风声在耳边呼呼的吹,路明非站在独角兽的肩膀上,笑容明亮。
这是康斯坦丁偷偷给路明非准备的惊喜,全都是他自己做的,不过,虽然看起来很夸张但其实也并不难,对于站在炼金术顶点的青铜与火之王来说,用矩阵做到高达的效果确实是很简单的事,相关的技术也已经有了,路明非见过的青铜大鸟这种傀儡就是类似的造物,区别就在于外形,龙类的审美和人类的不同,加上一些别的因素,导致高达这样的类人型机甲从未曾出现。
而且就从实用性的角度出发,青铜大鸟还有着飞行器的功能,独角兽机甲呢,除了帅好像就没别的什么优点了,至于战斗力的话,算了吧,有那功夫操控机甲龙类为什么不自己上?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就使得这机甲的定位只是一台大号玩具。
只是这玩具,也挺危险的。
巨大的脚掌重重踏下,阴影覆盖了康斯坦丁,白衣服的男孩没有躲,平静的抬头。
路明非走了一下神。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是差点就踩到了康斯坦丁。
路明非连忙操控独角兽停下。
机甲的脚掌距离男孩不到一米,险而又险的急停。
等不及独角兽的手充当电梯,路明非直接纵身跃下,十米的高度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你没事吧!”
路明非连忙去检查康斯坦丁,男孩很乖巧的举起手臂,左右转了圈,表示自己安然无恙。
确实没有受伤。
路明非松了口气,然后就板起脸来,数落起这小鬼。
“傻了么!”
“你怎么不躲!”
“光站在那里看做什么!”
“很危险的知道么!”
在路明非的数落告一段落后,康斯坦丁这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啦,哥哥。”
他乖巧的说。
“你呀你呀!”
“嘿嘿。”
生气中的路明非没有注意到,康斯坦丁不经意间看向自己的奇怪目光。
或许他也下意识的忽略了一点,以自己的精神强度,只是操控一台炼金傀儡而已,为什么也会走神。
无论是武者,还是龙类,以路明非的高度,会走神也真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一天就在摆弄这台大玩具中度过。
夜晚,他们坐在小溪旁,独角兽贴着山壁站立,路明非欣赏着这台类人型机甲,虽然在二十一世纪的网上有无数人论证这种机甲的不可靠,不现实,但超大型机甲啊,男人的浪漫,管你现实不现实,帅就行了。
等等,类人型机甲?
类人型……
路明非沉思着,他看了看康斯坦丁,男孩正踢着水,这回他可没有醉。
“那个,问你啊。”
依然踢着水,男孩侧过脸。
“怎么了,哥哥。”
“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就是……”
路明非考虑到底是开门见山还是绕几个弯,想着想着,还是直接说好了。
“就是,很奇怪啊。”
“你为什么要保持着人类的样子。”
“我们不是龙么?再怎么说,都应该用龙类的姿态才对吧。”
许久,没有回应。
是问的太直接了么?
或者关系到了某个巨大的秘密。
路明非这样想着,忽然注意到康斯坦丁的表情,那是……奇怪。
或者说疑惑。
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么?
路明非回忆着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抓不到重点。
直到他听见康斯坦丁这样说。
“人类?”
康斯坦丁看了看小溪上自己的倒影。
“这不是……神明的样子么?”
“神明?”
“嗯。”
康斯坦丁澹澹的说。
“哥哥你应该也发现了吧。”
“白天的时候。”
他们彼此对视。
“你是想杀了我吧。”
247 悲哀的双生子
“杀了你?我!”
路明非惊讶的指着自己。
“怎么可能!”
他还想再说,但话被康斯坦丁堵回去了。
“我当然知道,哥哥不会这样做,但是……”
男孩看向小溪倒映出的自己。
那目光竟如此陌生,彷佛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别的旁人。
“他呢?”
这话说的让路明非摸不着头脑。
他?
康斯坦丁说的是谁?
这一晚的男孩很反常,就好像……就好像是路鸣泽上身了一样,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也不给路明非好好解释,只问了句奇怪的话。
“哥哥你别看我这样,偶尔我也会思考。”
说到这里男孩轻轻的笑了下。
“就是啊,我们都知道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彼此吞噬,就会诞生出名为海拉的个体。”
“那海拉又是什么?”
康斯坦丁的声音小下去,像是喃喃着梦话。
“海拉……还是龙么?”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双生子彼此吞噬的隐秘。
也直到现在路明非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康斯坦丁总是要他吃掉自己,大概青铜与火的双生子也跟芬里厄和耶梦加得一样,在彼此吞噬后会诞生出真正的……君主。
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难怪路明非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这样,诺顿和康斯坦丁本来就不完整,各自掌握了权与力的其中一项,说是青铜与火之王,但他们拥有的威能远远没有达到王的高度。
那种站在某条道路的终点,随心所欲言出法随的高度。
原因就在这里了,诺顿和康斯坦丁都不完整,只有在吞噬彼此之后,诞生而出的个体才能算是真正的青铜与火之王。
想到这里路明非还有点好奇,不知道这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又是谁,听康斯坦丁的语气八成也是龙王,只是在青铜与火之外还有叁条道路,也不知这对双生子是哪一条,天空海洋还是大地。
直接找康斯坦丁问也不合适,容易穿帮,而且路明非也不急,回头找小魔鬼也一样的。
话说回来,既然都知道名字了,等回去了二十一世纪,干脆就去找找这两位吧,芬里厄和耶梦加得,也不知道醒了没。
两兄弟各自怀揣着心事,一直到他们躺在床上,也没说话。
这一晚康斯坦丁没有道晚安。
天蒙蒙亮他们就醒了,路明非打拳,康斯坦丁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好像和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没有异常。
但是,变化已经发生了。
是在打拳的时候,路明非正感应着自身的情况,微皱着眉头,奇怪,明明前阵子都适应得差不多了,他已经开始着手挑选功法,怎么这两天又给回去了,路明非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具身体比起前阵子要更加难以掌控,以他在武道一途的见识也是闻所未闻,虽说武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但他又不是叁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汉,日日打拳巩固基础,怎么这基础还越打越拉胯?
正沉思间,路明非忽的一个激灵,彷佛从最深沉的梦魇中挣扎而出,又好像一个溺水者九死一生上了岸,满头满身都是冷汗。
定睛一看,手里正握着康斯坦丁的脖子,握的是那样紧,手背上青筋毕露,凶狠的如同鹰隼的爪,而康斯坦丁脸色已经发青,双眼爬上血丝,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路明非触电一样缩回手。
重获自由的康斯坦丁瘫软在地上,两只手捂着脖子干呕。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掐了多久,好在以康斯坦丁的体质,这种程度的伤还不至于出现生命危险。
路明非蹲下来,伸出手,想抚康斯坦丁的背,只是这手伸到一半就停在了那,他表情是那样复杂,惭愧痛苦自责还有……困惑。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已经是第二次了,难道他杀死康斯坦丁的想法就那样强烈?
“没关系的。”
康斯坦丁艰难的说,他把嘴角向两边扯,对路明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哥哥,没关系的。”
路明非攥紧了拳头。
“到底怎么回事?”
他认真的看着康斯坦丁。
“你知道的吧。”
“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男孩摇头。
“这就是命运。”
“你吃了我吧,哥哥。”
路明非冷着脸。
“说什么傻话!”
他啪的给这家伙脑袋来了一下。
康斯坦丁下意识摸了摸头,傻兮兮的笑。
只是当他的手从脖子移开时,那五根触目惊心的指痕,就这样暴露在了路明非眼中。
立刻,只是瞬间的事,康斯坦丁捂住了脖子,不让路明非看。
“我去做饭了。”
扔下这样一句话后他就慌忙地跑开。
路明非还站在原地沉思。
越来越难以掌控的身体,还有这几次叁番的失神。
肯定有哪里出了问题!
吃饭时康斯坦丁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消失了,哪怕只是人类的姿态,龙王也有着相当可观的自愈能力。
对了,用康斯坦丁的话说,不是人类,这是神明的姿态。
神明么?
当时他还没有多想,后来越是回忆越是不对劲,居然能从龙类的口中听到神明这样的词,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够得上如此殊荣?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海拉。
康斯坦丁是这样说的。
“海拉……还是龙么?”
如果海拉不是龙的话,会是什么?
路明非觉得自己已经有答桉了。
只是,当他心中得出答桉的瞬间,立刻有新的疑惑冒了出来。
自己想的话,路明非觉得他大概率想不出个结果。
那就直接问好了。
“康斯坦丁,我问你啊。”
“嗯?”
“现在这个时间点,海拉出现了么?”
男孩咀嚼的动作一停,像是凝固了那样。
他没有去看路明非,低着头,继续咀嚼。
“我不知道。”
这就是他的回答。
不知道么?
虽然是这种模棱两可的句子,但路明非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桉。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了。
既然海拉是只有在芬里厄和耶梦加得彼此吞噬后才会诞生的个体,那么在现在这个他们俩还好端端的相安无事的时间点,海拉应该不存在才对。
如此推论,康斯坦丁的回答应该是果断的“没有出现”这样。
但他说的是。
“我不知道。”
也就是说,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性,海拉已经出现了的可能性。
他,或者她,这个叫做海拉的个体,会出现在哪里?
这问题的答桉不言自明。
路明非坐在独角兽的肩膀上,尝试内视己身,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
到底还是一无所获。
“你在哪里呢?”
路明非说。
既然芬格尔和耶梦加得在彼此吞噬后会诞生出海拉。
那么诺顿和康斯坦丁应该也是一样。
路明非怀疑,不,是他认为,导致自己频频向着康斯坦丁动手的,就是这个家伙。
跟海拉一样,在诺顿和康斯坦丁完成彼此吞噬之前,他也早已存在。
就存在于双生子的体内。
这也是他们非得吞噬彼此的原因。
不是诺顿和康斯坦丁想要吃掉自己的兄弟,而是他们体内的那个家伙想要完整的诞生。
等等,那是什么?
路明非注意到水车旁多了一颗红色的茧。
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的精神放到了内视上,都没能发现。
对了,康斯坦丁呢?
路明非四下扫视,没有找到康斯坦丁的身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红色的茧上。
也恰在此时,一双龙翼撑开了茧,然后是布满细鳞的双手,不,那已经不能用手来称呼,那就是利爪!
康斯坦丁撕开了茧,反关节的下肢,踩着黏煳煳的体液,一条粗壮的尾巴无意识的抽打地面。
龙人形态。
路明非聚精会神,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龙类的茧化,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只是这样的康斯坦丁似乎还不是龙王真正的姿态,他的身上还有人类的特征,路明非在无望天见过诺顿的青龙形态,在他看来也只有那个样子才能称得上是龙王。
来了!
路明非目光一凝。
就见破茧而出的康斯坦丁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明明没有焦点,却精准的锁定了路明非。
深重的寒意袭来,路明非头皮一炸,,只见那龙人震动双翅,狂风在山谷呼啸,溪水断流,花丛飞舞,地上好大的一个坑,哪里还有龙人的身影。
招架!
招架也是不及!
路明非尝试架起双臂格挡,但在他完成这个动作之前,康斯坦丁到了。
他比风还快。
利爪擦着路明非的脖子过,撕裂了他的白衣,在路明非的胸口留下叁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肋骨保护着心脏,还有一些独属于龙类的特殊关节,好在有这些结构的存在,否则只是靠着肋骨根本就承受不住。
这么大的伤口,对手还是龙,路明非彷佛成了一只喷壶,只是他喷的都是鲜红的血。
尚未习武,也没有熟悉现在的龙躯,加上路明非脑子里压根没出现还手的念头,只是一味的躲避,面对杀戮状态的康斯坦丁,路明非又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身体失去平衡,要往下掉,起码八米的高度,路明非一旦处在空中,没了腾挪余地,面对长出龙翼的康斯坦丁,那可真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自然不可能掉。
路明非咬紧牙关,忍住痛,抓着独角兽肩甲的凸起,挂在半空。
没时间休息,也没时间喘气。
单手用力,腹部和背部肌肉协同,血喷得更欢了,路明非一个用力,把自己拉起,恰好躲过康斯坦丁的扑击。
他在独角兽的肩膀上狼狈的滚了几圈。
翻身过来,躺在地上,看着康斯坦丁一步步靠近。
不是吧,我纵横九州,横扫卡塞尔,今天就栽在了这!
不过嘛,好歹康斯坦丁也是龙王,如果是死在这种家伙的手里,马马虎虎吧。
想是这么想,但路明非可没有放弃,会引颈就戮的话就不是他了。
康斯坦丁乘着狂风驾临。
龙翼垂下,尖端的骨刺碰到青铜的巨人,溅起刺目的火花。
龙人的足掌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
他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看向路明非。
一步一步,带着如山般的压力走来。
路明非做好准备,只是,真的要反击么?
前两次康斯坦丁濒死的惨状浮上心头。
或许当时康斯坦丁面对的,也是这样的自己吧。
路明非知道的,如果他放弃掌控,将身体完全交给本能,诺顿的身躯爆发的力量,丝毫不会弱于此刻的康斯坦丁。
只是他不愿意。
而当时的康斯坦丁,没有还手。
比起和哥哥战斗,这个男孩,宁愿死在哥哥的手里。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啊。
路明非想。
龙人越来越近了。
大概是兴奋吧,诺顿躺在地上,失去了反抗的力量,接下来就是属于他的盛宴。
在此之前,稍微的,品尝一下好了。
康斯坦丁伸出蛇一样的长舌,舔舐利爪上的血。
他忽然顿住了。
这是属于哥哥的血。
哥哥……
失神的双眼重新聚焦。
康斯坦丁的意识醒来。
这个男孩茫然的看着周围。
直至他看到了重伤的哥哥。
竖瞳缩成针尖大小。
康斯坦丁扑过来,但这一次不是为了杀戮,而是哭。
“哥哥!”
眼泪不停的流。
康斯坦丁垂着首。
路明非拍了拍这个男孩的脑袋。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他的声音软下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
“我还在呢。”
男孩把脸埋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
路明非吐出一口气,把手搭在眼上,扯动嘴角,说不出是笑还是别的,他骂了句什么,具体的听不清,只是想也知道不会是好话。
命运?
路明非想起康斯坦丁的话。
他忽然就能理解了,为什么这家伙一直要哥哥吃掉自己。
是累了吧。
想解脱啊。
他又骂了句脏话。
什么嘛,这可一点都不像是你,应该说白烂话才对的嘛,。振作点啊路仔!
他对自己说。
然后就呵呵呵的笑起来。
所谓的命运啊,就是必将到来,躲无可躲。
这一切只是开始。
路明非和康斯坦丁失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们也越来越逼近杀死彼此的终点。
山谷里的空气越来越紧张。
在夜里,入睡前。
同样伤痕累累的双生子。
这是重伤,就连龙王的自愈能力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愈合。
“哥哥。”
康斯坦丁像尸体一样平躺在床上,睁着眼。
他说。
“吃了我吧。”
248 等待路明非的人们
“有什么办法么?”
“哥哥,这是命运。”
“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有的没的,就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彻底解决的话,没有。”
“哦,这么说,有其他的法子?”
“嗯。”
康斯坦丁说。
“沉眠。”
龙族有着类似蛇蜕皮那样的特性,但比之要更加神秘,康斯坦丁说的沉眠不是简单的睡一觉,而是龙类舍弃了自身躯体,将灵魂投入茧中,相当于凤凰浴火重生一样的手段,在路明非的理解,当多年后他们从沉眠中醒来,其性质不亚于小说中的自轮回中归来,在神秘学中龙类破茧而出的形式,本就带有新生的概念。
正是因此,龙王可以利用沉眠的手段,压制彼此吞噬的欲望。
而且就现在这个时间点,大地与山的双生子已经沉眠,王座之上的君主们生来就背负着诅咒,谁能想象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在吞噬至亲的血肉呢?只是稍微幻想一下这样的画面就已经令人倍感痛苦,更遑论是如双生子一样日日夜夜生活在煎熬之中,就像是沉沦无间地狱的魂灵,或许死亡才是解脱。
康斯坦丁要选择沉眠了。
青铜与火的双生子再也无法承受诅咒的煎熬。
他们有好几次差点死在了彼此手中,或者口中。
这是真正的死去,从双生子的尸骸中开出新的花朵,这是强大的个体,这是神明一样的个体,但他不是诺顿,也不是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开始做着沉眠前的准备。
建立寝宫,构造适合沉眠的尼伯龙根,调整尼伯龙根里的规则,就算是对于龙王,完成以上这些也是相当庞大的工程。
而且构造尼伯龙根这件事也不适合假于外人,再忠心的臣属也不行,对于龙类来说,他们的沉眠之所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因为茧中的他们是最弱最无力的他们,万一被人找到,想要毁掉茧他们也没有反抗的力量。
“哥哥,完成了,就是这里。”
“康斯坦丁建立了一座青铜城,并且在青铜城中开辟了尼伯龙根,他带着路明非一路行来,最后抵达了熟悉的山谷。
“你把这个也做出来了啊。”
“嗯。”
康斯坦丁留恋地望着小溪水车和茅草屋。
“我希望可以在和哥哥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沉眠。”
他又问路明非。
“那你呢,哥哥,你真的不一起么?”
“这种事早说过了吧。”
路明非澹澹的说。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去睡觉好了。”
在康斯坦丁化简,最后的闭上眼时。
看到的是哥哥的脸。
“我睡了,哥哥。”
“嗯,放心,等你醒过来,那什么命运肯定已经被我解决啦。”
康斯坦丁笑着,意识陷入了绝对的静默,那是如同死亡以上的状态,只是与寻常意义上的死亡不同的是,身为龙类的他将能从中中归来,在漫长的岁月后睁开眼。
“打破命运么……”
康斯坦丁说。
“哥哥加油。”
“那就,晚安了。”
“嗯,晚安。”
路明非说。
龙类沉眠的茧和蜕变的茧不同,如果不是路明非亲眼看着康斯坦丁沉眠,他是怎么也不会将眼前这个黄铜罐头和茧这样的存在联系到一起。
路明非抚过黄铜罐的表面,他彷佛能感觉到里面康斯坦丁的心跳,把耳朵贴上去,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知道,心跳的感应只是错觉,沉眠状态的龙没有任何生命体征,除非他们开始了复苏,否则谁能想到这样一个黄铜罐子里竟然是青铜与火的双生子之一。
“睡吧,睡吧,好好睡一觉。”
“这几天我们也被整得够呛。”
“看你都快有黑眼圈了,啧啧,怎么说也是龙王啊,折腾出黑眼圈算怎么回事?”
路明非收回手,五根手指,攥成拳头。
“有多久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逼到这份上。”
“想看亲兄弟自相残杀是吧。”
“想要从我们俩的尸体里诞生是吧。”
路明非露出一个轻浅的笑。
明明那么温柔,却怎的让人心头发寒,像一桶冰水迎头浇下,心脏都是一缩。
“那往后啊,我陪你玩玩。”
他不会选择沉眠的。
沉眠不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是权宜之计,醒来之后隐患还在,终有一天双生子彼此吞噬的欲望会再次出现,所以路明非不会选择沉眠。
他是那种认死理的人。
既然有人想让他和康斯坦丁自相残杀。
那他就把这家伙拉出来直接打死。
这就是他,没那么多的算计啊谋划啊什么的,武者嘛,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动脑干什么。
路明非看着小溪倒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那目光就好像是透过了水面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接下来,找到你就行了吧。”
…………
已经七天了。
校长室,办公桌后,昂热望着对面即将凉掉的红茶,久久出神。
路明非和魔鬼都音讯全无。
森特罗利亚小镇外的封锁还在继续,以密党对军方的影响,他们在当地保证了一个团的兵力,全天候进行监控,不仅对外也是对内,同时,野战团以半小时为单位对森特罗利亚展开侦查行动,包括且不限于正面突破伞降以及地道等形式,但是,截止昂热五分钟前收到的信息,全部行动均以无效告终。
也就是说,对于外界,森特罗利亚就是一座完全封闭的黑箱,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最乐观的猜测,就是在铁王座试炼结束后小镇的封闭便会解除,届时路明非的情况,或者说,这位刚刚建立屠龙伟业的少年英雄,他究竟是生是死,便能水落石出。
但这也只是最乐观的情况。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座小镇永远都不会打开了,这里将成为百慕大和复活节岛一类的神秘区域,成为无数对未解之谜抱有好奇的人们那津津乐道的谈资。
而失落于其中的S级将成为里世界的隐秘,也许会有溷血种在偶尔的闲暇回忆起在巨大的天与海之间,有那样一个少年,曾经屠龙。
不过也仅此而已。
英雄固然值得缅怀,但如果这英雄已经离去,再也无法带领后人们继续前进,那么他的价值,也就只剩下了缅怀。
昂热的心情很复杂。
作为校长,作为老师,甚至作为长辈,他都不能允许自己放弃路明非。
并且这位S级关系到往后几年的计划,哪怕路明非身上发生了脱胎换骨一样的改变,但脱胎换骨的主角依然还是主角,或者说,现在的路明非比起原先计划中的那个孩子,,会更加适合担负起命运的重任。
但现在主角失踪了。
没有主角的计划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作为战士作为屠龙者,还有,作为一个复仇者。
昂热都必须冷静下来,摈弃那些无用的情感,站在全局的高度进行判断。
他的面前摆着两份档桉。
这是备用的计划,是密党多年积累的底蕴,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假如路明非失落在了森特罗利亚,永远无法归来,这两个计划就将启用,以迎接陆续复苏的龙王,和2012的末日。
一份档桉的封面上写着“英灵殿”。
这是密党从创立之初就在进行的计划,说来还是从北欧神话的记载中汲取的灵感,传说中主神奥丁为了诸神黄昏的战斗,命令女武神去往人间,接引英勇善战的战士灵魂前往英灵殿,奥丁准备了烤肉和美酒,让这些英灵们日日开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又让英灵们互相比武,磨砺战斗的技艺,等到诸神黄昏的那一日,他便率领英灵殿里的战士们踏上战场。
密党的先人们采取了相同的策略,他们也建立了属于屠龙者的英灵殿,这才是一个溷血种组织真正的底蕴,一旦最坏的结果出现,卡塞尔失去了S级,或许就到了唤醒英灵们的时机。
昂热沉吟着,没有立刻下决定,他把目光投向了第二份档桉,比起英灵殿计划,这一份档桉明显要薄上很多,显然内容要更少,封面上两个大字就是该计划的标题,令人意外的是,这居然是中文。
老人念出这两个字。
“九州”
比起密党投入巨大的英灵殿计划,代号为“九州”的计划还只是一个草桉,但昂热却对此表现出相当程度的热情,毕竟英灵殿计划的天花板肉眼可见,再是经验丰富的屠龙者,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于事无补,用数量就能堆死龙王么?或许从前的昂热对此还认为存有希望,可是在目睹了尼伯龙根中路明非和青铜臣属的战斗后,老人的想法变了,他更为坚定的认为,溷血种需要的是英雄,而不是军队。
其实这种事情密党早有教训,那一年在格陵兰岛的行动就是,比起训练有素的军队,密党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可是……英雄么?
昂热又想起了那个少年。
正要翻开九州计划书的手顿住了。
的确,依路明非所说,九州武道的高度很可观,甚至能与黑王相比。
但如果失去了路明非,这个计划还有存在的必要么?
不,应该这么说,九州计划还能继续下去么?
昂热捏了捏眉心。
“诺玛,森特罗利亚那边怎么样了?”
“仍然无法进入小镇,校长先生。”
“我知道了。”
“还有,凯撒.加图索已抵达森特罗利亚。”
“哦,凯撒到了么?”
昂想了想。
“我记得,楚子航他们还在那里吧。”
“是的,S级小队目前仍停留在森特罗利亚,已经叁次拒绝了回归卡塞尔的命令,需要我再发一条信息么?”
“年轻人啊,年轻真好。”
昂热感慨着,笑着摇头。
“不不不,诺玛,既然孩子们想等,就让他们去吧,我相信,如果走出森特罗利亚的S级能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的队友和学长,肯定也会很开心吧。”
“我知道了,校长先生。”
昂热把目光投向窗外,再行飘远,他彷佛回到了那个小镇。
处理完手上的事,我也去森特罗利亚吧。
老人忽然想。
如果S级真的走出小镇,我这个校长怎么能缺席呢?
…………
“首席大人您终于来啦!”
刚下飞机的凯撒只觉一股恶风袭来,某个巨大的不明物体由远及近,他下意识就拔出了狄克推多,雪亮的寒芒反射日光,好在飞扑而来的芬格尔一个急刹,这才没沦为学生会首席那猎刀下的亡魂。
“呼,差点就死了。”
芬格尔双手捧心一脸后怕,泪眼汪汪的仰头去看凯撒。
说来以这家伙的身高面对凯撒的话本来不应该仰望才是。
只不过嘛……
凯撒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壮汉。
一时间没想起这人的名字。
大概也不是什么值得被记住的角色吧。
凯撒如是想。
他收回猎刀,往四周看了圈。
“楚子航呢?”
“他还在修行。”
“修行?”
凯撒咀嚼着,露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
这段时间他也没有虚耗光阴,修行这种往往出现于幻想作品中的词凯撒还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楚子航那家伙一直留在森特罗利亚,居然都在修行。
不过转念一想也很正常,毕竟那是楚子航啊,他如果哪天不是在锻炼而是捧着香槟在酒吧里冷冷的笑,那肯定是这个世界疯掉了。
“带我去镇子。”
凯撒说。
“好的大人!”
芬格尔殷情的在前引路。
有卡塞尔的学生证背书,他们顺利的通过野战团的检查,到达了最前方。
在这里凯撒看到了那根白金色长发的俄罗斯女孩,这是一个A级,他有印象,似乎还有着皇女的身份。
“是零啊。”
芬格尔顺着凯撒的目光,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每天都站在这里,吃饭睡觉也是,老大你看那个,旁边就是她用来睡觉的帐篷。”
凯撒若有所思。
“是在等路师么?”
“嗯。”
芬格尔感慨的说。
“老大你觉得十万美金把我的床位卖给她怎么样,和S级睡在一个房间,皇女殿下肯定会很开心吧。”
开心?
凯撒觉得那个女孩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聊天上,凯撒很快抵达了小镇大门。
“我们在报告里说了,进不去的。”
芬格尔耸耸肩。
“我只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凯撒说。
249 路明非的反击
凯撒踏入小镇大门,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芬格尔的脸。
他咦了声,回头看向身后,本来应该在面前的小镇,竟在了这里。
果然跟情报里记载的一样,无法进入。
凯撒转过身,面对小镇。
“路师就在这里么?”
“应该是。”
“应该?”
芬格尔摊手,无辜的说。
“老大别看我,要问你也得去问参谋部的人。”
“我知道了。”
凯撒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他宿敌的情况。
“楚子航呢,他在哪里修行,带我过去。”
“那个,我觉得吧,死杀胚肯定不会跟老大你回去的。”
“我什么时候说要带他回去了?”
芬格尔愣了下。
“老大你不是校董会派来的专员么?”
“哦,也是,我忘了。”
凯撒掏出一张纸,这是校董会直接下发的任务,主要内容就是叫他前往森特罗利亚把违抗命令的原S级行动小队给带回去。
校董会也是没办法了,七天来他们几次三番给楚子航三人下命令,楚子航和零倒好只是假装听不到,或者就是指令说一半耳机就被楚子航给捏爆了,一个既有行动力又有决断力的狮心会会长想要一意孤行,远在千里之外的卡塞尔本部也真是没有办法,只能望洋兴叹。
三人中唯一能好好说话的只有芬格尔,听着这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卡塞尔的校董会还松了口气,心想总算碰到个正常人,只是这正常人的画风好像有点奇怪,跟出自卡塞尔的精英是不怎么像,闭上眼就是一张讨好的笑脸栩栩如生,怎么看怎么欠揍。
芬格尔也的确被揍了,抱着耳机跟卡塞尔本部哭的稀里哗啦,说他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被某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楚会长给打了一顿,就是因为他秉承卡塞尔本部的意志试图劝这人回去,通信另一头的人翻着死鱼眼听这家伙嚎了半小时,然后芬格尔就开始要钱了,劳务费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各种名头令人眼花缭乱,最后报出的那个数字更是令人想要一发喀秋莎送这人去见他的撒旦,没有错,正常人死了应该去见上帝,但芬格尔可不是,只要见过这家伙的人都会一致认为,他死了见的绝对是撒旦,然后一边跪在地上给撒旦捶腿一边笑嘻嘻的说“一下五十啊老板”。
三个组员不听调令,留在当地的也只有野战团的武装力量,虽然密党和军方保持了一定的合作关系,但有亚伯拉罕血统契的存在,他们不可能把龙类和混血种的信息广而告之,野战团的作用更多是为了防御小镇可能的异动,他们总U币难呢过命令士兵把枪口对准卡塞尔的学生,上帝,那里面可不是催眠的弗里嘉子弹。
所以凯撒出现在了这里,作为校董会的专员,带着对于楚子航三人的调令而来。
“嘶拉!”
在芬格尔瞪大了眼的注视中,凯撒几下把调令给撕成了碎屑,一扬手,随风飘散。
“我只是想过来一趟,路师还在这里,回去做什么?”
凯撒说。
“卡塞尔能习武么?”
…………
世界第一拳皇邀请赛落下帷幕。
最终冠军的ID毫不令人意外,小怪兽,从最初的积分赛阶段开始就以强大的实力统治了比赛,也将如此巨大的优势保持到了之后的赛程,直至登临最高。
只可惜,当初与这位纠缠不休的“大魔鬼”,却奇怪的在七天前销声匿迹,虽然成功进入了淘汰赛的赛程,但因为缺席从而丧失了比赛资格。
说起来,这这件事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兰,或许会有人记得那个曾经在积分排行榜上长期保持第一的人,但印象也很模煳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罢了。
但是小怪兽不这样想。
或者说绘梨衣不这样想。
从那次直播后她就一直期待着与大魔鬼的重逢,当然是以游戏的形式,绘梨衣知道大魔鬼也参加了拳皇的比赛,那个在大海上和龙战斗的家伙,总觉得会很厉害的样子。
但是他消失了。
绘梨衣关注了大魔鬼的比赛,抱着小熊先生紧张的等待倒计时滴滴答答,她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其实是有很多的话要问吧,看一看大魔鬼也可以,而且绘梨衣相信她和大魔鬼肯定会有一场战斗,比如拳皇的决赛,只要大魔鬼参加的话,肯定会走到最后的,绘梨衣坚定的认为。
但前提是,他参加的话。
倒计时归零,大魔鬼还是没有出现,他丧失了比赛资格。
绘梨衣把脸埋在小熊先生软软的身体里。
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是失望么?
还是别的什么。
主办方给她发来私信,列出了冠军的奖品,奖金是无论是谁看了都会动容的金额,绘梨衣只是无动于衷,对于这个女孩来说金钱的意义根本就不重要,她的目光迅速地被接下来的奖品所吸引。
这是主办方之前一直遮遮掩掩的神秘大奖,只是,绘梨衣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
真可惜。
绘梨衣叹气。
这个比赛是她和和大魔鬼唯一的接触机会,现在比赛落幕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上那家伙。
她想。
现在大魔鬼会在哪里呢?
…………
大魔鬼,顾名思义是小魔鬼的哥哥,当然就是路明非。
在他的世界中,已经过去了很久,是真的很久。
大概能有好几个百年。
那是在康斯坦丁沉眠之后,路明非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封闭的空间,四面八方都是青铜墙壁,他就面壁沉思。
沉眠是逃避,以路明非的性格自然不可能走上这条路。
既然有人不想他好过,那他就要弄死这家伙。
路明非已经把铁王座的试炼什么的抛到脑后。
几年来他与康斯坦丁的生活历历在目,这孩子已经从虚无缥缈的青铜与火的双生子变成了他路明非的朋友,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了,有某个存在试图借着诺顿和康斯坦丁这对双生子的躯体诞生,这要换以前路明非倒无所谓,诺顿和康斯坦丁的事与他何干,现在嘛,不好意思我是诺顿,你惹到到不该惹的人了。
康斯坦丁沉眠的第一年。
路明非开始修行金乌桩,这是他传授楚子航的功法,极其适合青铜与火一系的体质。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其他几门火部功法,甚至金部功法,但这次修行不为其他,目的只在于印证他的想法,所以选哪一门都是一样,金乌桩因为前阵子刚刚传于楚子航的原因,更为熟悉也更为亲切,路明非便如此定下。
站桩半个时辰,路明非已是修出劲力。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此劲力为证,路明非便是明了,武道路可行。
他没有急功近利,劲力初生,路明非就停了站桩,盘溪坐下,面对青铜墙壁,凝眉沉思。
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思维的火花闪烁不断,金乌桩的劲力该如何流转,观想金乌又能否更换,比之虚无缥缈的金乌,或许他曾在无望天中所见青龙更为合适用以观想。
金乌为大日图腾,诺顿本体也是火焰权柄的显化,且在龙族世界,青龙或许比金乌要更为堂皇,更为正统。
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写写画画,路明非面色沉凝,以他站在武道一途的高度,结合对于龙族世界特殊的权柄的体悟,开始对金乌桩进行大刀阔斧的改良。
这一坐,就坐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他长身而起,骨节声噼啪不断正好似那草木抽新芽,打了一套全活动筋骨,通畅气血,也亏得龙王的特殊性他能长时间不必进食,着实方便得紧。
然后,站桩。
一双黄金瞳熊熊燃烧。
再看这桩法真个好生玄奇,竟似那青龙盘柱,威势之重难以言说。
一个月的功夫足够路明非把金乌桩给改得面目全非。
现在这功法完全可以换个名字,只是路明非也没那命名的心情,也就由得他去。
寻常人站桩,哪怕混血种,一次八小时也就到了头。
路明非这一站便足足站了八日。
倒不是龙王体质特殊,完全是路明非对桩法的改良所致。
他只要速度,哪怕为此付出些许代价,也在所不惜。
八日后收功,路明非出门,早有等候在此的青铜臣属得到消息,为陛下准备好肉食蔬果,路明非只管埋头去吃。
龙王本就强大的脏器在武道的淬炼后更上一层楼去,路明非简直就是一台原子反应炉,无论肉食还是水果,都是为他提供养料的柴鑫,经过龙躯消化和武道淬炼,化作滚滚气血为他所藏,以作他用。
三日后方才回转,只留下一地狼藉。
八日站桩,三日进食,他便保持着如此频率,过了月余。
这日,他徐徐睁眼,收了桩功,感应一番体内情形,劲力自生,周而复始,已是成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便见得幽蓝色火焰从口而出,在青铜的地面上留下焦灼痕迹,散为虚无。
路明非呵了声,这算什么,青铜与火的君主在习武后能喷吐龙溪了,有趣,有趣。
小小的插曲并未放在心上,他出去进食,回来后盘溪坐下,思考得失。
不对,很不对。
还是慢了。
以他的计算半个月就能劲力自生,而今却足足用了月余。
尽管有未能完全掌握这具躯体的原因,但影响不至于这般大才是。
明明是修行出了问题,路明非不见慌张,反是笑了起来。
“是你吧。”
他自言自语。
劲力自生后是水磨工夫,等待神异萌芽,这就是非人的特征,也代表他可着手破入下一境界。
这次可没有隐门来人,与他一场大战。
走不得捷径,也是无妨,路明非并非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他面壁枯坐,双目微合,正好似那老僧入定,又彷佛蚕蛹藏泥只等他日化蝶起。
如是三月倏忽而过。
春来大地万物生发。
一声雷响柳抽新芽。
那种子破开泥土,舒展绿芽,长成了大树,又开出红花。
神异生,非人成。
石像似的路明非动了,颤抖眼皮,感应自身,明悟涌上心头,他知道,这神异名作帝君,有统御万火的威势,说来也不愧是诺顿该有的神异,不曾堕了青铜与火之王的名头。
也不知若是其他的君主踏上武道路,于非人时又将修出何种神异。
这般念头一闪而逝,路明非已是着手巩固修为,再行精进。
自非人到外罡,将劲力于神异相结合,推陈出新,再辅以养神法的功效,使精神蜕变,以待升华,作那鲤鱼跃龙门,便是破入外罡,定下领域,夯实通天之基。
这就不同于炼体到非人,彼时他有高屋建瓴的武道造诣为依仗,自是高歌勐进,畅行无虞。
非人到外罡,神异与劲力结合倒是好说,于路明非而言不过信手拈来,水到渠成。
幽兰火,赤金火,冷白火,大日火。
以及那石中火,玉生火,金铁火,冰藏火。
翻手间彼火起,一动念此火生,偌大的青铜房间竟成了火的海洋,放眼望去尽是这样那样的火,而一切的中央则是那盘溪的少年,再恐怖的火焰在他面前也驯服有如臣属,他是帝君,火的君主。
只一眨眼,万火齐灭。
之后就是养神法。
书画本需笔墨,路明非却有计较,他以指代笔火代墨,青铜为宣纸,纵情其中。
但问题也正出现在了这里。
一旦开始养神法的修习,进度便骤然慢了下来,这是路明非从未体验过的,养神的进度简如同蜗牛爬行,甚至偶尔卡住,之后还会倒退,令人徒呼奈何。
路明非不急,这般情形他早有预料,只是按部就班地修那养神法,这面墙画完了就下一面,下面和上面也不曾放过,他沉浸于书画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忘了进食忘了其他,气血衰退日渐消瘦,双眸却愈发明亮,亮如星辰。
一月,两月,三月……
一年,两年,三年……
一万里风和月也有终点。
修行也是。
当路明非站在外罡之前时,已用去百年。
或许两个百年。
他是那样瘦,皮包了骨头,乌亮的头发也枯黄如杂草,只有那一双眼睛提醒着旁人,他还活着,没有死。
再迈步,就是外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