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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之武圣路明非全文阅读

作者:夏天单车和猫     龙族之武圣路明非txt下载     龙族之武圣路明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9 重逢

    绘梨衣再一次的杀出重围。

    哪怕暂时无法使用神裔能力,只是依靠远超常人的力量,她也不是寻常人可以匹敌的。

    但这一回给她留下了相当严重的伤势。

    神裔再是强大,也不至于成为刀枪不入的金刚身躯。

    …………

    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与铠甲将军对坐。

    “她逃了。”

    “我知道。”

    “你们还要用多久?”

    “快了,这一次她没使用自己的能力,大概也使用不了,再有三次,我就能抓住。”

    “三次?”

    将军冷冷哼上一声。

    “那一位耐心不多了,下一次,交给我,你们完成配合的工作就行。”

    书生意外挑眉。

    “你们?”

    将军一口把茶汤饮尽。

    他重复道。

    “那一位的耐心不多了。”

    …………

    “这个方向,随我来!”

    “进林子了么?”

    “大人,要不要用火烧?”

    “混账,没听上面说的么,一定要活的!”

    “是!”

    “吩咐下去,叫江湖的那群鼠辈先进去。”

    “是!”

    …………

    “大人,他们回来了!”

    “哦,死了几个?”

    “一个也没死。”

    “怎么回事!”

    “妖女没在里面,他们只找到了一辆空无一人的马车。”

    “没在里面?怎么可能,她是我亲眼看着进林子的!”

    “等等……”

    “快,传我军令,抓住那帮江湖人,妖女就在他们之中!”

    …………

    “报!大人。”

    “说。”

    “进林子的江湖人,少了一个。”

    “是女子么?”

    “是女子。”

    “哼,江湖江湖,一群没用的废物,眼皮子底下还能叫人跑了!”

    “马车丢在这里,妖女只有两条腿,跑不了多远,你们全都给我去追!”

    …………

    绘梨衣靠着老树,努力将她的呼吸降到最低,借助神裔强大的自控能力,连心脏跳动的频率也缓慢下来。

    一只松鼠在树梢上跳过,警惕的左顾右盼,什么也没发现,又跳到下一条枝丫之上。

    就算是在蛇类的热觉感官系统之中,绘梨衣也与一块山岩没任何区别。

    伤口经过简单的包扎,血已经不流了。

    之前的处境真是凶险。

    绘梨衣也是没想到,皇帝为了抓到她,竟连军队都出动了。

    那是何等悬殊的人数差距。

    并且军队又与旁的不同,都是训练有素的甲士,绘梨衣一时不察,只能逃进林子,若非有樱井小暮传授的易容术,使得她顶替其中一女子的身份,逃出生天,现在的她估计已落入朝廷手中。

    绘梨衣不知道皇帝一定要抓到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总归不是好事,否则直接下旨就好了,如此大费周章,想也知道一旦被抓住,下场肯定不妙。

    她可不是束手就擒的人。

    此刻的她把自身的生命活动迹象降到最低,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来进行恢复,神裔力量远超常人不假,但到底不是神明,会累会疲惫会脱力。

    此刻的她就很累。

    绘梨衣又想起了路明非。

    那是他们刚成婚的年月。

    路明非每日里草草应付完差事,就马不停蹄的回到家,陪着她,玩弄笔墨,吹笛抚琴,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那些奇妙瑰丽的故事都给讲完。

    如今想来,竟是美好的如同上辈子那般。

    或者这干脆就是一场梦境。

    如今只是梦醒了而以沉寂中的绘梨衣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想来,此刻的夫君,应当已经醒了吧。

    望军安好。

    …………

    “抓住她!”

    “就在前面!”

    “大人,我们找到妖女的位置了!”

    “这一次,看她往哪里逃!”

    …………

    “可恶,你们这些废物,怎么还能叫她给逃了!”

    “大人息怒,您看这里,妖女已身受重伤,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能抓住她!”

    “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那一位耐心有限,这是我的令信,再去调五千兵马来,你不是说这次一定能抓到么,我再给你五千人,带不回妖女,你就把自己脑袋带回来。”

    “是!”

    “等等,我想你应该没有忘记,除了寻找妖女,我们还得提房一个人。”

    “您是说冠军侯吧,我记得。”

    “记得就好。”

    …………

    绘梨衣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

    有时候昏沉的睡去,一觉都睡不完,追兵就已经摸了过来。

    好在有神裔的危险感知,不然绘梨衣早已经被抓了十回八回。

    但精神的疲倦还在累积。

    事实上绘梨衣早已经抵达了极限。

    如今还能继续坚持完全是凭着一口气撑着。

    她又从危险预感的刺痛中惊醒。

    回头四望,入目是漆黑的草木枝丫,这是深沉的夜了,白日里生机勃勃的景象在此刻看来,竟是显得有如鬼怪故事中的魑魅魍魉般恐怖骇人。

    她缩了缩身子,衣衫单薄,深夜的寒意很是深重,绘梨衣想搓搓手以此取暖,但是不行,太大的动作也许会招来追兵,那群家伙就像是草原上的猎狗一样,鼻子灵得不像话,随便一丁点动静都有可能引来他们的目光。

    不安的预感还在加重,如同一把冰锥反复敲打绘梨衣的太阳穴,她额头的青筋像是蚯引,是这具神裔躯体的本能在提醒她赶快逃跑,不然将有非常不好的事情发生,比如死。

    是的,其实绘梨衣自己也知道的,如果她不逃的话,这一次就是最后了,她是真的可能会死。

    但清晰意识到这一点的绘梨衣还是安静坐在这里,一动不动。

    她累了。

    很累了。

    如果可以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只是……在这种地方吗?

    绘梨衣再一次扫视周围。

    映入眼帘的都是各种凄惨景象。

    树是朽树,草是枯草。

    再多几座荒坟,这地界便是一等一的乱葬岗。

    绘梨衣弯了弯嘴角。

    真是没想到,她绘梨衣的埋骨之地,会是在这里。

    说起来其实她对死后的居所没多少要求。

    像兄长那样有一棵樱树就很好。

    不过没有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要夫君能陪在身旁。

    说起来可真是任性。

    不过啊,绘梨衣是真的希望。

    如果可以,她想和夫君葬在一处。

    这样死之后到了黄泉,也不会迷路,找不到彼此了吧。

    绘梨衣仰起头,浓黑的天幕,不见星与月。

    忽的,乌云往旁边飘去。

    露出圆月皎洁。

    绘梨衣方才惊奇的发现

    原来今天是满月啊。

    她想。

    一直逃亡,颠沛流离,她还哪里有心思抬头看一看月亮。

    绘梨衣不由得想起上次与夫君一道赏月的光景。

    是一年了?两年?或者三年?

    所有的美好都那样久远,久远的像是假的一样。

    她忽然很想再见一次夫君。

    再见一次路明非。这冲动是如此强烈。

    哪怕一面之后就要永别。

    绘梨衣也心甘情愿。

    在坚持了漫长时间的逃亡后,绘梨衣终于想着。

    要不……就到此为止吧。

    不知何时,锥刺般的痛感消失了。

    也就是说危险的预感消失了。

    是因为危险即将成真么?

    绘梨衣这般想。

    火把如长龙,蜿蜒游动。

    为首的将军盯着绘梨衣。

    “妖女,还不只束手就擒!”

    跳动的火光映出将军肃穆的面容。

    他做好随时可以出手的准备。

    谁能相信呢,只是抓捕一介女子,就需要触动大军。

    甚至几次围捕都是无疾而终。

    而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这一场抓捕,无论是对绘梨衣,还是他们这些追兵,都是一场噩梦。

    将军注意着红绘梨衣的一举一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这个看似弱女子的家伙,究竟有多恐怖了。

    但奇怪的是,包围圈一步步收缩,也越来越是严密,妖女突围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将军精神高度戒备,但妖女却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是彻底放弃了么?

    将军这样想。

    他暗暗松了口气,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

    冠军侯威名赫赫,尤其是他,同为武人,自然比之他人更能明白冠军侯战绩的恐怖意义,心中钦佩也自然更比他人多上三分。

    当传出冠军侯谋反的消息时,他心中是震惊的。

    谁都可能谋反,但冠军侯……忘了前些年冠军侯刚刚成婚时满京城的传言么,什么温柔乡是英雄冢,对这位爷来说,天底下就没什么能比自家夫人更重要的了,他会谋反的可能性实在太低太低。

    不过说到头,就算心中想法千千万万,等到一封圣旨下来,将军不是还得听命行事。

    天大地大,都没有当今天子的旨意来的大。

    话说这位冠军侯夫人,竟这般厉害么,以前他也不是没寻思过,想着冠军侯如此喜欢的女子该是何等风华绝代,如今看来,该说不愧是冠军侯喜欢的女子么,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只可惜了。

    将军看着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一步步陷入绝境。

    也看到包围者脸上猖狂的神情。

    他皱皱眉。

    “传令,桌到人即可,”谁若是做多余的事,别怪我不留情面。

    “可是将军……”

    “嗯?”

    他瞥了眼。

    冠军侯夫人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放心,她不会反抗了。”

    是的,他没有看错。

    绘梨衣很累了。

    不过,束手就擒是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这一次次的突围,一路上的逃亡,绘梨衣还是看了出来,他们的任务是活捉自己。

    皇帝要的是活的自己,而不是死的。

    尽管还是不知道皇帝有何图谋,但是,很简单啊,不要让他如意不就好了。

    她冷漠的看着一个个靠近自己的人。

    各色神情在黑夜的火光映衬下有如扭曲恶鬼。

    绘梨衣也听到那个将军的命令。

    但是,无所谓了。她亮出手中利刃,横在颈前。

    它是这般锋利,刃口反射雪亮的光。

    远处的将军,以及近处的追兵,同时面色大变。

    “不好!”

    “妖女要自尽!”

    “快拦住她!”

    呼喊声此起彼伏,乱糟糟吵闹成一片。

    绘梨衣眼前再一次浮现路明非的背影。

    春风得意,白马游街,好一个大周冠军侯,翩翩少年郎。

    那一日,前半程绘梨衣在家中,并未见得。

    但后半程的路,是路明非带她一道走的。

    她也是见证了自家夫君人生最是得意的时刻。

    尽管后来每每提,路明非总是坚定的说,说他人生最得意时,便是娶了绘梨衣的那日。

    绘梨衣扬起嘴角。

    抱歉了,夫君。

    绘梨衣要,先行一步了。

    望军珍重。

    绘梨衣闭上眼。

    手臂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殷红的血线。

    追兵更嘈杂了。

    简直就像一锅煮沸的粥。

    是因为我要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么?

    绘梨衣想。

    嘈杂声还在继续,且更加响亮。

    一直到,绘梨衣听见了那个词。

    “冠军侯!”

    “是冠军侯来了!”

    “快逃啊!”

    绘梨衣迅速把眼睁开。

    冠军侯……冠军侯……

    是夫君!

    夫君在哪里!

    说来也不用她如何寻找。

    只需要顺着甲士们奔逃的方向望去,就能看到那个人。

    他骑着白马,一骑绝尘,不曾戴着那张标志性的青铜面具,因为那面具啊,还在绘梨衣这里。

    绘梨衣笑了。

    便好似心有灵犀,当绘梨衣看向路明非,几乎同时,路明非也转头看向了她。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绘梨衣甩手掷出青铜面具,路明非稳稳将之接住。

    他一点头。

    戴上面具前,路明非最后深深的看了眼绘梨衣,目光在其颈项间停留。

    而后移开。

    路明非戴上青铜面具。

    冠军侯在此。

    白马,面具,少年郎。

    这就是江湖人挥之不去的深沉梦魔。

    根本就不需要交手。

    只是见到冠军侯的样子,很多的江湖人就已经失去了斗志,落荒而逃。

    他们甚至就连回头看一眼冠军侯的勇气都没有。

    一个个跑的哭天抢地,若要问他们此刻人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肯定就是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其实如果他们肯回头看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能发现,冠军侯根本就没有追他们。

    冠军侯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

    绘梨衣。

    没有人能挡住他的路。

    挡路的人都已经死了。

    路明非不是孤身一人,他带了一支精锐骑兵,但如今的路明非已和骑兵部队远远脱节,独自一人冲锋,这一幕看得周围人感慨不已,传闻冠军侯经常孤身冲阵,如今看来,此言当真不虚。

    山坡之上,督战的将军按着刀柄。

    “大人,您看我们要不要……”

    “嗯……”

    他看了眼说话那人,澹澹道。

    “怎么,你想和冠军侯交手么?”

    这人面色顿变。

    “不!小的不敢!”

    将军不再多言,他看向一骑绝尘的冠军侯,看着他在重重包围中与其心爱的女子紧紧相拥。

    忽然,他觉得。

    好像这些年的皇帝陛下,确实有那么点昏庸啊。

    望着冠军侯,他眼神逐渐坚定下来,做出了某个决定。

    …………

    “夫君!”

    抱歉,我来晚了。

    “不。”

    绘梨衣笑着摇头。

    “夫君来得刚刚好。”

    她全身心彻底的放松下来。

    大概是在绘梨衣眼中,只要路明非到了,就再也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一切丰腴险阻,自有夫君在呢。

    她在路明非怀中睡去。

    睡得那般沉,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

    真好,见到夫君了。

410 父与子

    当绘梨衣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路明非。

    “这儿是黄泉么?”

    “说什么呢,娘子。”

    路明非轻轻抚摸她的脸。

    “我们可都活得好好地。”

    之前一幕幕的画面涌上心头,绘梨衣迷茫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

    她想起了一切。

    也直到此刻,绘梨衣方才真正确定,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是梦静。

    都是真的。

    她没死。

    夫君在最后关头赶到。

    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依赖地靠在路明非怀里。

    那一日,在百晓生的呼唤下,路明非醒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是寻找绘梨衣。

    但是周围没有绘梨衣的存在。

    当路明非从百晓生处得到自家娘子的去向后,二话不说,立刻就要上路。

    “稍等。”】

    百晓生叫住他。

    “你就这样去么?”

    “嗯?”

    路明非不解。

    “那家伙可是出动了大军围攻,以你的武力,一个人突围倒是绰绰有余,但是要护住绘梨衣,将她带出来,真的有百分百的把握么?”

    这个问题让路明非陷入沉思。

    是啊,他真的能把绘梨衣平安无事的带出来么?

    应该是看出了路明非的心思,百晓生轻摇折扇,得意的笑。

    “烦恼么,不必的,该有的,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

    他轻轻击掌。

    一列精锐骑兵奔袭而来。

    路明非目光一凝。

    这打的竟是威武侯的旗帜。

    “他们有八千人。”

    “这里有三百骑兵。”

    “由天下第一的冠军侯统帅,三百对八千,优势在我。”

    百晓生把扇一合,如长剑般一指东方。

    说不出的凌厉潇洒。

    “去吧,登上你的舞台,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他放低声音,唤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人名。

    “哥哥。”

    可分明已这般的低。

    路明非回头,看他。

    “你叫我?”

    百晓生折扇一展,挡住下半张脸,挡住口与鼻,一双好看的眼也乖巧的眯起来。

    “没有啊。”

    他用无辜的语气道。

    “侯爷听错了罢。”

    路明非奇怪的看他两眼。

    白马到了。

    出发在即。

    他不再多想,翻身上了白马,一双前蹄高高扬起又是落下。

    “走!”

    这是精锐中的精锐。

    是威武侯手中最为锋利的刃。

    三百骑兵行动宛若一人。

    此刻这把利刃交在了冠军侯手中。

    还有谁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道路。

    没有人!

    …………

    绘梨衣醒后没多久又是睡去。

    她实在太累太累。

    这些日子以来绘梨衣的遭遇,路明非已从投降的将军处得知。

    当时率领三百骑兵救下绘梨衣,路明非已准备就此远去,不曾想敌军统帅竟主动投诚,交出大军控制权,路明非最开始很是奇怪,在听了这人的话后很快也就释然。

    谣言可以瞒得住寻常百姓,但对于京城权贵来说,事情的真相并不难以获得,他们清楚的知道皇帝的手段,知道冠军侯谋反这件事里面藏有隐情。

    听完当今天子的种种事迹,路明非脑海只跳出一个词来。

    不似人君。

    但是……

    “你投我,又是为何?”

    “只为一条生路。”

    这是将军的回答。

    路明非转念一想也就明了。

    到了皇帝的位置,随便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引发地震般的后果,逼反冠军侯这个举动看似没什么,毕竟天子富有四海,侯爵之位还不是他一言而决,冠军侯的位子是他给的,那么他也自然可以收回来。

    这大概就是皇帝的想法。

    但道理不是这样的。

    你的一言而决,不知道会寒了多少武侯勋贵的心。

    看着冠军侯的下场,他们肯定会情不自禁的想。

    连冠军侯这种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实打实武侯都能给你想收回就收回,那我们呢?

    人人自危的气氛已在京城蔓延,有如瘟疫。

    有死士们在,以防泄密,招来杀身之祸,亦或者是如冠军侯般的下场,明面上谁都没有动作,宛如平静的海面。

    但谁也不知道这海面之下究竟是冰山还是漩涡。

    大概率会是后者。

    很多人都在寻找出路就是极好的证明。

    投诚路明非的将军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不是全部。

    …………

    “主公,若有需要,我可联系其他人等。”

    自投诚后,他对路明非的称呼就变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见面,到底是同朝为臣,那时出于对路明非过往战绩的尊重,都是叫一声侯爷。

    而今投诚后便是不同,对路明非,他都是恭恭敬敬,口称主公。

    “不必。”

    路明非在整理行装。

    “这些事,日后再说。”

    “那我们…”

    路明非望向西方。

    “去边疆。”

    这是救下绘梨衣后的第三日。

    “娘子,你看看。

    路明非递来一方铜镜。

    绘梨衣细细打量镜中的自己。

    左右转头,微抬下颚。

    绘梨衣眼眸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那一页差点自刎,若非夫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如此,绘梨衣颈项间还是留下一条红线,那是差点自刎的疤。

    女子都是爱美的,绘梨衣也是,尽管嘴上不说,但她心里其实很是在意,偶尔也在暗自寻思,是不是今后她就不能再穿露出脖颈的衣裳了。

    没想到夫君一声不吭,转日就给她送来了青玉霜,说是一等一祛除疤痕的圣品,此话当真,竟只是一夜光景,绘梨衣颈项间已是见不到丝毫痕迹。

    “夫君!”

    绘梨衣依偎在路明非怀里。

    路明非轻轻抚摸她的鬓发。

    “明日我要去一趟边疆,娘子你先与樱井一道,在这等我。”

    “不。”

    绘梨衣坚定道。

    目光与路明非对视。

    “我与你一起!”

    路明非下意识板起脸,又在下一秒无奈摇头,他从自家娘子的目光中感到了对方的坚定,他这还是头一回在绘梨衣,哦不对,是头一回在女子眼中看到这般的神色,心中情绪一时复杂难明。

    既有欣慰,又有心疼。

    这段时日,辛苦娘子了。

    路明非知道,经历这一番的风雨,绘梨衣已不是当初的那个娘子,她从冠军侯的背后站出来,经历风霜雨雪,已是成长为一个真正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嗯,娘子说的有理,是夫君欠考虑了。”

    路明非笑道。

    “明日动身,我们夫妻一提,一道去边疆。”

    路明非救出绘梨衣的消息,并未声张,毕竟这件事的影响太大。

    最重要的还不是路明非重新出现。

    最重要的是有人投诚。

    将军需要时间,他要秘密的将远在京城的家人接出来。

    另外尽管路明非说了暂时不必,但他还是暗暗将自己的决定送给了京城里的几个好友,当今天子愈加昏庸,就算他们贵为武侯,也随时有无妄之霍降临于身的危险,与其成日里提心吊胆,倒不如尽早找好出路。

    说来……边疆?

    冠军侯此去边疆,又是为何?

    将军暗暗猜测,或许是与边疆军队有关。

    那是冠军侯起事的地方,冠军侯在边疆的威望很是深远,如果他想做点什么,需要人手,边疆肯定是首要考虑的目的地。

    至于冠军侯会不会做点什么,他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或许从前的冠军侯只想着与他的夫人共度此生,但有人都把主意打到绘梨衣身上了,冠军侯若还能忍气吞声,视而不见,那他也就根本不是冠军侯了。

    带着数千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边疆,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只要各地镇守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冠军侯这是直接把“谋反”两个字刻在了额头上。

    他下令,让数千大军原地驻扎,点了几人指挥,继续做出寻找绘梨衣的样子,至于路明非自己,率领威武侯的三百骑兵,投诚的将军以及绘梨衣,轻装简行赶往边疆。

    出发后第二日,路明非展开纸条,眉头不由自主的一皱。

    “怎么了,夫君?”

    绘梨衣问道。

    “我……威武侯他……”

    路明非抿唇,将纸条交给绘梨衣。

    上面的字迹触目惊心。

    “威武侯危,粮草尽绝,深陷敌境。”

    绘梨衣担忧的看向路明非。

    “夫君……”

    “无妨。”

    路明非握住自家娘子的手。

    “我知道的。”

    他深呼吸。

    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冷笑出声。

    “呵,粮草尽绝?好一个粮草尽绝!”

    “边疆那是什么地方。”

    “我大周门户,最是紧要,多少大好儿郎在此抛头颅洒热血,与蛮夷厮杀,忠魂义魄埋骨他乡!每一寸土地,都浸满我大周儿郎的鲜血。”

    “这天底下哪里的粮草可以缺,哪里的粮草都可以断,只有边疆,是万万不可断的。”

    “可现在呢?”

    路明非收回凝望边疆的目光,转而深深看向东方,那是京城所在。

    “娘子,你可知有多少粮仓只为边疆而设?”

    “又可知这些粮仓里有多少粮食,把守又有多少兵卒?”

    路明非笑了笑。

    “而且,那家伙啊,威武侯。”

    “我从小到大就没看到他放下过兵书。”

    “这个天下的将军,谁都可能忽略粮道,我也是。”

    “但唯独是他,绝对不可能。”

    “他从来都是将粮道看得如战争胜负一样重要。”

    “所以了。”

    路明非翻身上马,就地挑选出最最精锐的百人,之后一人三起,换马不换人,昼夜不分的前往边疆。

    “什么粮草被人劫了!”

    “我看啊,这粮草,从一开始就没送来吧。”

    …………

    威武侯在临时搭的营帐。

    “侯爷,侯爷!”

    亲兵上气不接下气。

    “说。”

    “啸营了。”

    “嗯,压下去。”

    亲兵欲言又止。

    威武侯抬头看了他一眼。

    “压下去。”

    他重复道。

    亲兵咬牙领命,道了句是,转身走了。

    威武侯继续低头,说来也是稀奇,如今他看的不是兵书,而是大周边疆地图。

    缺乏粮草会啸营,会炸营,这是兵书里写的明明白白的事,对威武侯这般一年到头兵书不离手的人来说,根本不用思考,简单的如同常识。

    但这天底下,很多事不是你知道怎么做,就能去做的。

    许是看得倦了,威武侯抬起头,揉了揉眉心。

    他想着最近的战事,以自己与蛮夷的仇恨,将自己作为诱饵,设下埋伏,就堂堂正正的阳谋好了,这些蛮夷还能忍住不咬钩么?

    呵,若这都能忍住,他们也就不是蛮夷了。

    这边的兵卒再多些,自己身边留五千足矣,·左右都是必死之局,能给蛮夷造成多一些的伤害,都是好的。

    一念及此,他又想起路明非了,也不知道为何,威武侯最近老是想起自己的这个儿子,好像是从他得知粮道被劫的消息那日起吧,或者更晚些,是从他在心中做出那个决定之后……

    总之,威武侯频繁的想起路明非,想起他的这个儿子,这点做不得假。

    和外人,甚至和路明非自己想的都不一样的是。

    其实,在威武侯心里,并不如何嫌弃路明非。

    他对路明非的感觉,更多的,应该是愧疚吧。

    威武侯不是正统的军人,他更倾向于儒将,他知道类似自己这样的孤臣从来没什么好下场,这一点翻翻史书就能知道,为了大周天下,为了黎民百姓,他自是死不足惜,但如果可以,威武侯希望可以保全路明非,这个他唯一的血脉。

    分家是他故意逼的,路明非对绘梨衣的心思,外人或许只当是笑话,当是威武侯小侯爷一时兴起,性质过了也就过了,但身为父亲的威武侯怎么会看不出来,路明非动了真心。

    逼他分家,一路护送,出京城的那家商队,里面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保护路明非的人手。

    要不然路明非一个自小长在京城的公子爷,第一次出远门,还是到的边疆,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还真当这是路不拾遗的太平盛世了么?

    至于路明非想去边疆参军,这点是威武侯怎么也没想到的,不过他也没制止就是了,尽管上了战场就生死全部由己,夫人也与他哭过几次,她很担心路明非。

    可威武侯又何尝不担心呢?

    但是,那是战场啊。

    既然这是非儿自己的决定,他们支持也就是了。

    天下人千千万,黔首的儿子可以在沙场战死,他威武侯的就不行么?

    没有这样的道理。

411 威武侯

    只是那阵子威武侯的书房总是亮着灯,一直到很晚。

    每当路明非在边疆有新的消息,他总是在第一时间收到。

    他人只是关注边疆那个声名鹊起的年轻将军,为他所取得的功业赞叹,猜着他能在几年内封侯,是的,没有人怀疑他会封侯,问题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但威武侯看到的都是这位年轻将军受的伤,多少次深陷敌军,多少次险死还生,夫人又与他哭了几次,要他一定叫路明非回来,夫人知道的,以自家侯爷的手腕,调一名边疆小将回京述职,并非难事。

    威武侯无动于衷。

    他只是道。

    “非儿在做正事,你我为人父母,不可拖累于他。”

    “不可拖累!”

    威武侯夫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是非儿,是你的儿子啊!”

    “当年你在沙场,我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在佛前磕长头,庙里的长明灯几年来没一天断过。”

    “你回京了,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欢天喜地的,可如今,替你担心完,还要替非儿担心!”

    “你们这对父子!你们这对父子!”

    她摇头。

    “我就是上辈子欠你们俩的,这辈子,还债来了!”

    威武侯冷硬的面色也露出一抹动容。

    嘴唇动了动,到最后,一句“苦了你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虽是父子,但威武侯与路明非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一个甘愿为国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一个则是江山如画,不如美人如花。

    借着灯光,威武侯再次审视起塞外地图。

    粮草已尽,但这并非就是绝路,他心中就有好几个战法,比如可以学习游牧民族,一路打一路抢,自己没粮草,无妨,敌人有就是了。

    但使用这般的战法,统帅之人的谋略能力倒是无关紧要,更为看重的还是个人勇武,得有一名骁勇善战的将军,率领士卒冲锋陷阵,这将军便好比是矛,只要矛的刃足够锋利,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

    可惜,威武侯手下并无这般人物。

    他又想起了路明非。

    世人都说冠军侯个人武力乃天下第一,或许是出于父亲的奇怪心理,威武侯对什么天下第一始终抱有怀疑,父亲就是这样的,面对子女取得的成就,哪怕只是一点点,也会骄傲自豪,可若是子女的成就超过了其想象的限度,心理便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大约会这样想,不就是那家伙么,多大了还会尿床的臭小子,成了天下第一?少开玩笑了!

    所以了,在威武侯心中,就自家那不成器的孩子,天下第一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不过能打确实很能打,臭小子从小到大就没正经看过一页兵书,最后还能军功封侯,这点拳脚上的功夫,威武侯还是得高看一眼。

    想到这里,他嘴角噙上一抹笑意。

    就这般一个人在营帐中坐了许久。

    威武侯恍然回神。

    他奇怪于自己这是怎么了。

    分明还没老呢,怎么就开始回忆起过往了?

    说来,非儿的妻子,是叫绘梨衣吧。

    上次见过一面,给威武侯留下的印象很不错。

    是个好姑娘。

    夫人老是念叨着他们俩何时能诞子,何时能诞子。

    以非儿与这姑娘的模样,想必他们的孩子肯定也很好看吧。

    可惜……威武侯在心中微微一叹。

    夜很深了,寒意重,营帐之外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甲士巡逻的脚步声。

    威武侯叫来亲兵,吩咐两句,亲兵应诺,领命出去,不多时,几位将军鱼贯而入,肃立于威武侯帐前。

    人齐了。

    威武侯沉默的与一名名将军对视。

    在列之人,都是曾追随于他的百战老兵,一个个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同样是军工封侯,追随于威武侯的人,也都是与他一样,平民出身。

    “之后的计划,你们都看了。”

    “也知道我叫你们来是为何。”

    威武侯端坐于上位,闭了闭眼。

    咱们都是军人,爽快点。“”

    “愿意跟我死的,上前一步。”

    话音刚落的刹那。

    将军们齐齐踏前一步。

    动作整齐划一,无人落后。

    倒不是他们事先就猜到了威武侯的问题,提前有所准备。

    主要是他们没有一个犹豫。

    思考一下的功夫都是不必。

    毕竟,对于这些将军来说,随威武侯赴死,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胡闹!’

    威武侯非但不喜,反倒面色一沉。

    他盯着一人。

    “申屠,你家老母就你一个儿子,若你随我赴死,你家老母又谁来赡养!”

    唤作申屠的汉子面色动容,有些不忍,有些动摇。

    “还有你,张林!”

    “你家妻刚为你诞下一子吧。”

    “赴死,呵,赴死!”

    “说的轻巧!”

    威武侯用力一拍扶手,瞪着几人。

    这些在外人面前总是骄横跋扈的滚刀肉,此刻面对威武侯,一个个竟是大气都不敢出,低着脑袋,乖乖挨训。

    威武侯面色愠怒。

    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大声训斥。

    最后还是无奈的江口闭上。

    沉默许久,他长出一口气。

    “家有老人需供养者,退后。”

    威武侯一皱眉。

    他加重语气。

    “家有老人需供养者,退后!”

    三人不甘退后。

    “家有幼子需抚养者,退后!”

    这次退了四人。

    威武侯对这几人点点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

    转而对剩下的人道。

    “明日,便请两位与我路某人,一道赴死。”

    甲胃铿锵声中,两个尸山血海走过的将军,倒金山推玉柱般,单膝跪地。

    “万死不辞!”

    …………

    五千人的士卒集合完毕。

    其余军队已率先出发,他们是杀敌的刃,而自己和这五千儿郎,则是诱敌的饵。

    临行前几个将军问他,还有什么吩咐,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一定完成。

    说来尽管威武侯和路明非有这样那样的区别,但他们两个有一点极其相似,那就是卓绝的个人魅力,其实若是认真的问这两人,为何有如此多人心甘情愿的追随于他们,他们大概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回答。

    因为在真正具备个人魅力的人这里,个人魅力什么的反倒没什么神秘,他们甚至都不曾刻意想过培养自己的魅力,对于领袖来说,他们做的只是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目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竭尽全力的奔跑前进,仅此而已。

    而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的坚定和努力,便成为了旁人愿意追随的理由。

    很多人的人生其实没什么目标。

    对他们来说活着只是活着而已。、

    所以能清晰意识到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

    而这些少数人,往往也就成了其他人的目标。

    “吩咐么?”威武侯下意识望了眼扶桑方向,不知道非儿到了没有。

    不过,非儿那小子,虽然还差了点意思,但总算是长成了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应该也用不着我帮忙了。

    这样想着,威武侯又把目光看向了营帐外的五千士卒。

    他神色一动。

    “可以的话,帮我盯着这些儿郎的抚恤。”

    “我要一分不少的交到他们亲人手中。”

    “你们,做得到么?”

    几个将军·双手抱拳,轰然应诺。

    “是!”

    “那便,拜托诸位了。”

    事情的发展与计划一般,威武侯在蛮夷内部有着相当程度的知名度,得知其下落,多部落立刻追来。

    “报,将军,上钩了。”

    “嗯。”

    威武侯最后望一眼扶桑。

    天色很黑,乌云密布,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某种压抑的气氛笼罩于战场。

    威武侯举目四望。

    得是近三万的敌军了吧。

    呵,真是看得起我路某人。

    他神色依旧从容,一条条军令从手中发出,将五千人的军队指挥得如同一人。

    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数万的军队对上这五千的士卒,一时间竟是攻之不下,尽管蛮夷之人凶悍非常,一个个宛如饿狼猎犬,但是威武侯手下就没有孬种的兵,加上有这位精细巧妙的调度,军阵一时严密到水泼不进,一时又灵动有若蛟龙。

    没有天时,没有地利,威武侯将这手头仅有的牌,五千人军队,给用到了极致,也发挥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功效。

    但他们是孤军啊。

    而对面不是。

    这里就是蛮夷的地盘,随着战斗时间的持续,有源源不断的敌军赶来,加入对威武侯的围攻。

    传令兵往来如风。

    威武侯处理一条条军令,几乎只是看上一眼,立刻给出对策。

    亲兵面色煞白。

    “怕死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出现幻觉。

    直到威武侯再问了一遍。

    “怕死么?”

    亲兵有些慌张。

    “不,不怕。”

    威武侯看了眼这个年轻人,他真的很年轻,下颌只有一层细细的胡茬。

    这样年轻的人,大概还有很遥远的未来吧。

    无限的可能。

    只是,可惜了……

    “我有个孩子,和你差不多大。”

    亲兵疑惑,他从来没听过威武侯说起这些事,在他的印象中,威武侯总是板着一张脸,似在沉思,大概是在推衍战局吧,毕竟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军神。

    所以今天威武侯忽然说起家中孩子,这种类似拉家常的话,让亲兵很是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总觉得他和以前的侯爷很不一样。

    “如果我那孩子在这里,我们应当会比现在轻松些。”

    又有传令兵到了,单膝跪地。

    “辛字营……”

    又是一营士卒全军覆没的消息。

    亲兵听得心惊肉跳。

    冰冷的数字,平澹的话语,但这些所代表的,可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孩子,也有亲朋好友。

    如今就这样死了。

    亲兵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村子里的丧事,那时候还只是个幼童的自己什么也不懂,只觉得热闹,还有流水席真是好吃,小小的他牵着大人的手,看人吹喇叭,看纸钱漫天都是,看披着白色麻衣的人哭到嗓子哑了。

    他问大人。

    “什么是死啊?”

    大人说。

    “死了,就是没了。”他不懂啊,就继续问。

    “没了?找回来不就好了么?”

    大人就用麻木的语气回答他。

    还有深深的疲倦。

    “找不回来的。”

    此刻的他置身于五千对数万的战场。

    每分每秒都有人战死倒下。

    从未有一刻生命显得这般轻贱。

    一个营的人死了。

    他听到威武侯嗯了声。

    只是嗯了一声。

    一瞬间的茫然后,没来由的愤怒吞噬掉他的心脏。

    那是一个营的人啊!

    你就这样嗯一下!

    你知不知道他们有多相信着你,甚至相信到了愿意把生死交托到你手上,为了胜利,为了边疆和平。

    而你呢?

    只是嗯一下!

    “你怕死么?”

    他再一次问。

    亲兵回过头,冒犯似的直接看向威武侯。

    果然,这人还是和以往一样,一样的平静,一样的澹定,一样的从容,就好像一个营的全军覆没,对他来说,毫不重要。

    亲兵死死咬着唇。

    忽的,他童孔一缩。

    他看到侯爷的手,在抖。

    那个仿佛天塌下来也会自顾自读者兵书的侯爷。

    他的手,在抖。

    “我不怕死。”

    威武侯道。

    “我怕你们死。”

    说着,他缓缓将眼闭上。

    亲兵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威武侯。

    他居然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看到了脆弱……

    可这又怎么可能!

    威武侯怎么可能脆弱!

    这种事情完全没道理的!

    但他其实没有看错。

    威武侯的确是脆弱了。

    瓦罐难离井口碎,将军难免阵上亡。

    人这条命啊,一旦上了战场就身不由己。

    威武侯一路征战直至军功封侯,见过的生死不知凡几,按说早该习惯才是。

    但死于战场厮杀与故意赴死,是两个概念。

    说到底,威武侯的心,还是不够狠。

    但这个天下,很多事就是这样,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粮草被劫,这种事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至于他威武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蹊跷。

    后来的发展也证明了他的猜测,自己的行踪被蛮夷全面掌握,也不知道多少人暗中传递消息给对方。

    能做到如今这般田地,已是威武侯力所能及的极限。

    不过,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己方军队被撕开一个口子,再精妙的策略,再高超的指挥,在绝对的实力悬殊差距面前,也终究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大人!”

    “将军!”

    几人跪在面前。

    威武侯捏着令箭,久久不言。

    最后,到底还是长叹一声。

    令箭落在地上。

    “罢了,罢了。”

    他道。

    若有一军,从西北方向突围,搅乱敌阵,尚有一线生机。

    如今……

412 绝处逢生

    “我们护送您离开!”

    “是啊,侯爷,跟我们走吧!”

    一个个亲卫跪在威武侯面前。

    他们苦苦劝着威武侯,希望侯爷能随他们一道离开。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人与人的生命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的生命本来就比另一些人更加重要,更加金贵。

    比如威武侯。

    有人曾如此评价,威武侯,一人可当百万军。

    这话虽有夸大之嫌,但从中足以看出威武侯的重要性。

    不过虽有夸大,但也不算是空穴来风,依据大约来自于此,从前在边疆驻军也超百万之众,但频繁的骚扰以及偶尔的大肆劫掠也有发生,令人苦恼不已。

    大周建国至今,唯二的两个边疆最为稳定的时期,一个是威武侯崛起,他镇守一方,以出神入化的指挥能力,玩弄塞外蛮夷于股掌之间,叫的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所以用一人可当百万军来评价威武侯,也算是恰当。

    至于这唯二稳定时期的另一个,自然便是冠军侯的崛起。

    路明非用另一种方式,独属于他冠军侯的方式,达到了与威武侯相似的效果。

    所谓冠军侯啊,冠军冠军,便是勇冠三军之人。

    所以了,在亲卫们,甚至在绝大多数的大周将士心中,威武侯的生死安危,远比他们这支军队的存在与否,与这场战争的胜负结局,更为重要。

    退一万步,就算这一场战争最后胜了,但威武侯却死了,再大的胜利也毫无意义,对于大周来说,威武侯的死甚至可说是伤筋动骨。

    所以他们要竭尽全力的保全威武侯性命。,

    但他是谁?

    威武侯,堂堂大周军神。

    他的意志,又怎能轻易为旁人所动摇。

    若能动摇,威武侯也就不是威武侯了。

    此刻,任凭麾下亲卫如何苦苦劝说,如何长跪不起,甚至磕破了额头。

    威武侯端坐不动。

    他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威武侯睁着眼,静静的看着战局一步步糜烂,走向崩坏。

    离开?

    离开是绝不可能离开的!

    世人抬爱,称他路某人一声军神,神仙之流他不敢当,但在军阵谋略这方面有自信不弱于这天下任何一人。

    算算时间,申屠他们应已杀至龙城了吧。

    以己为饵,诱敌深入,一路人马直袭敌军王城,再一路人马烧毁各路王珏营帐,第三路人马以逸待劳,在最后时刻杀入此方战场,重创蛮夷有生力量。

    威武侯暗暗在心中盘算着他的计划。

    若是换个人,可没有如此奇效,这计划关键的关键,便是在于他威武侯,以威武侯的名头吸引蛮夷,让他们动起来,失去定力。

    这打仗啊,谁先失去定力,谁就先输了一半。

    本来应该是满盘皆输的,自从威武侯看了路明非的战报后,他就改变了从前的观念,事实上当第一次路明非的战报送到他的桉头,细细看上一遍,威武侯的第一反应不是欣慰,而是愤怒。

    他认为这是假的。他也是一路征战到得如今这个位置,什么是真战报什么是假战报还分不清么?就路明非这个,一人冲镇,还不止一次,阵前斩将,还安然无恙,只是一人所斩的首级数,就是百人总和,一桩桩一件件,看得威武侯眼皮直跳,这是气的。

    他知道自家这不成器的孩子很是纨绔,但从来没想到能纨绔到这种程度,战报啊,何等重要,居然还敢弄虚作假,你路明非有几个脑袋,就算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军法砍的!

    愤怒的威武侯下了死命令,给他重新核查,一个首级都不能错,还有什么阵前斩将,你以为打仗是什么?画本里的演绎故事么!

    可笑!

    真是可笑至极!

    或许其他人还会为了路明非的赫赫战功惊叹,威武侯不同,不同的也不只是他,只要是军人,只要亲自上过战场,都能看出来这份战报有多离谱。

    甚至他们隐约想起了当年威武侯刚刚崭露头角的光景。

    但不一样的。

    威武侯的表现他们勉强还能看懂,虽然这位军神的谋略他们需要想半天,在沙盘上比划来又比划去,但好歹还是在可以理解的范围。

    至于这位自称路鸣泽的小将军嘛……

    看着战报上那夸张的描述,他们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疑惑和好奇。

    这到底是战报还是演义小说

    就算演义小说也不带这么瞎编的吧。

    越多经历沙场,越是了解战事,这样的人便越是坚定的认为这份战报弄虚作假。

    特别是威武侯。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家那混小子什么德性了。

    一天到晚不是和人打架惹是生非,就是在茶馆听人说书游手好闲,就这玩意还能阵前斩将?别开玩笑了!

    直到一封又一封的战报雪片般飞往京城。

    再结合自己手中消息渠道的反馈。

    种种信息都指向一个事实。

    这些看起来就像是假的战报,偏偏不是假的。

    上面的记载都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的那种。

    他们迷茫了。

    威武侯把自己在书房关了一天一夜。

    要不是得上朝他都不会出门。

    这一天一夜他没做别的,光在那反反复复的翻战报了,想不通啊想不通,真的是想不通。

    第二天的早朝,武官班列的一个个将军都双眼密布血丝,面容困倦,把文臣那边给吓得不行,什么情况,这群滚刀肉昨晚干什么了,在那里密谋什么吗?

    就连皇帝也惊疑不定的往这边多看了两眼,武官串联可不是什么好事。

    下了朝皇帝和文臣立刻着手调查,只是当最后的报告呈在面前时,他们只觉得哭笑不得。

    使得大周庙堂风声鹤唳的,竟是因为一名小小的边疆将军。

    只是这个战绩……

    他们没有武官们的眼力,但可以对比,十几年前也有个人如此这般,于是他们心中难免滴咕。

    又得出一名威武侯么?

    旁人心思如何不谈,单说威武侯,用了几天时间接受自家那个混小子实际上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之后,身为统帅将军的心思又蠢蠢欲动。

    一个勐将对于统帅的意义,便好比是神兵利器之余江湖客,好比陈年佳酿之于老酒鬼。

    可想而知,这怎能不叫人心里痒痒。

    威武侯摆开沙盘,想着手下有一员勐将有如路明非,只是在估计这混小子的战力时犯了难,毕竟威武侯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就算是最厉害的勐将,与路明非的战报稍作对比,感觉依然还是稍逊一筹。

    威武侯以前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

    苦恼之余,心中却是充满了兴奋。

    有意思,有意思。有如此一员勐将,还愁怎样的军阵凿不开,以及从前只是停留在设想阶段的战法战术,如今都有了实现的可能,饶是以威武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性,也不由得摩拳擦掌,迫不及待。

    世人都在好奇,冠军侯与威武侯,用兵如神配天下第一,两者若是一起,该是何等的光景。

    这样的未来只是想一想便叫人心潮澎湃。

    只是,可惜。

    谁都知道这两人配合将无往不利。

    但谁也都知道他们绝无配合的可能。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军人是纯粹的军人,但战争不是纯粹的战争,稍有件事的人都知道一点,也就是战争的本质是政治的延续,有时候真正影响一场战争走向的,不是统帅,不是将军,而是庙堂之上的诸位贵人。

    如若放任威武侯与冠军侯联手,那么京城明黄宫殿之内的某人,就该睡不着了。

    亲卫们还在苦劝着威武侯,就算这场战争败了,至少也要保下大周军神的安全。

    但威武侯依然无动于衷。

    他是不可能走的。

    威武侯的帅旗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

    就算死,他也要和自己的兵死在一起。

    苦劝无果,几个亲卫对视一眼,点点头。

    “得罪了,将军!”

    他们一拥而上,抓肩膀的抓肩膀,抓手脚的抓手脚,就要控制住威武侯。

    威武侯的安危太过重要,就算得罪于他,无非事后自刎谢罪罢了,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威武侯死在这里,哪怕是死,他们也无脸去见九泉之下的大周将士。

    “嗯?”

    威武侯看来。

    一个人影飞快闪出,电光火石间连续出手,给人的感觉如同换影,只听得砰砰几声响,试图控制住威武侯强行带他离开的亲卫们,便已是倒飞了一地。

    躺在地上的几人明显已受了重伤,一时间竟只能翻滚,再起不能。

    他们挣扎的看向威武侯身边,那里站着一个全身笼罩袋黑袍之中的人,看体型,竟是个女子。

    “我说了。”

    “我不走。”

    威武侯重新将目光投向愈加糜烂的战场,他的手在颤抖,但他得看下去,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必须得强迫自己看下去,就这样好好的看清楚,每一个人都是怎么死的。

    一股悲怆的气氛在威武侯的帅旗下弥漫。

    五千人要死。

    威武侯也要死。

    多少年了,大周从未有过如此惨烈的大败。

    蛮夷的骑兵撕开军阵,径直冲向威武侯的帅旗所在。

    战场之上的血腥味浓得叫人作呕。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威武侯不下命令已经很久了。

    这代表了什么众人都心里有数。

    就连大周军神也认为此时此刻已是无力回天,他再做任何事都是徒劳。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没办法的。

    除了等死。

    是没办法的。

    也正是在这时候。“那是什么!“

    “侯爷!”

    起初亲兵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他用力眨眨眼,又揉了揉。

    但远处的那一幕还在真实上演。

    旋即他的脸上出现狂喜的神色。

    “侯爷!”

    “侯爷!”

    “是侯爷来了!”

    在场的其余人都是一头雾水。

    甚至还有些烦躁。

    如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叽叽喳喳吵个没完,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一点都不知道轻重!还有什么能比侯爷安危更重要么,不想着怎么带侯爷离开,在这瞎嚷嚷个什么……

    等等!

    有几人回过味来。

    这家伙喊的侯爷……好像不是威武侯啊!

    他们将信将疑的顺着亲兵的目光看去。

    果然!

    颓废绝望的神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就连帅旗下端坐不动的威武侯,也是头一次有了如此剧烈的神色变化,他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又在下一秒敛去,快的如同是幻觉,之后威武侯给人的感觉就变了,他身上那股暮气沉沉的气息荡然无存,令人侧目的风采重新出现于这个男人的身上。

    大周军神回来了。

    他抓起一枚令箭,见状,亲卫们神情振奋,纷纷躬身下拜,异口同声道。

    “请将军下令!”

    威武侯眯着眼,目光闪烁不定,·脑海里种种之前设想的战法战术被他一一想起,与如今战局相互印证,一时间他竟是犹豫不定,却并非是之前般不知该如何下手,而是可以下手的选择太多太多,按说这是战场,瞬息万变的战场,决断应当无比迅速才是,如此道理号称大周军神的威武侯又怎会不明了,但他偏就浪费了时间。

    或许是因为他已打从心底里确定这场战斗战争到此为止,胜负已分,五千对数万,最后的胜利依然属于他们,既然是已经注定的结局,而后所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向着这样的结局前进,仅此而已。

    不过,也或许是其他的可能。

    比如这一天他已等待了太久太久,大概没有人想到吧,威武侯曾经无数次的推衍自己与混小子联手的光景,无数次的设想过若是这混小子在他的手下,听凭他的指挥,又该是何等体验。

    而如今,所有的设想都成真。

    所有的遗憾都补完。

    威武侯抓着令箭,遥望着远方撕开蛮夷军阵的青铜面甲将军,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混小子出手,这一幕可真是惊人,那般沉重的方天画戟在混小子手中竟是轻得有如纸湖的般,随意挥洒,无人可挡,威武侯甚至亲眼看到那个混小子一戟僵马噼成两截,他心中狠狠吃了一惊,这得多大的气力!

    说来这真的还是人么?

    甚至威武侯心中都在暗暗的想。

    混小子真是我和夫人的孩子么?

413 大胜

    微扬唇角,对于这个问题,威武侯心中的答桉,当然是肯定。

    混小子就是混小子,当年尿床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孩子。

    粗略一扫,将战场局势尽收眼底。

    威武侯飞快计算,很快有了决断。

    他神色一肃。

    “传我军令!”

    “是!”

    原本癫狂的蛮夷们,此刻的心情简直就像是从云端跌落。

    他们搞不懂,情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伟大的祭司不是说今天将会是他们大胜的日子么?

    这是神明给与他们的启迪。

    可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他们即将斩杀那个该死的魔鬼时。

    来自大周的战神居然出现了!

    是的,战神,不会有错,他就是战神!

    那张青铜面具的标志性太强了,每一个草原上的子民都能认出,这就是降生在大周的战神,传说一顿能吃一百头牛,打起仗来无人是他的对手。

    几乎是在路明非率领百骑出现在战场的刹那。

    蛮夷们的士气便是陡然一降。

    因为即将杀死威武侯的狂喜还残留在脸上,双目中却已然爬上了恐惧。

    且这一恐惧还在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尤其是在那尊青铜面具的战神将目光投向他们时。

    冲锋的动作一顿。

    这是与威武侯不同,路明非的名,更加具有威慑性。

    蛮夷们不读诗书,内部甚至还流行有抢婚的习俗,只要是你看中的女孩,都能随意抢回家中,最大的衡量标准就是个人勇武,草原是一片与中原截然不同的地方,只要你足够能打,你就能得到其他人的尊重。

    既然有如此标准,那么路明非的威望,也就不必多言。

    说来或许也有些讽刺,路明非在草原的威望,竟远比他在中原的要大得多。

    中原之人的确惊叹于冠军侯的勇武,但也仅此而已,对于这一位,读书人心中或许还有些隐约的瞧不起,只是会打仗而已,蛮子罢了。

    但这样的蛮子,在草原,可是有战神的名头。

    此刻蛮夷们没有立刻转头就逃就已经是鼓足了勇气。

    但路明非接下来的所向披靡则是让他们彻底的面色大变。

    是真的!

    传说是真的!

    没有人能阻挡战神的步伐!

    他们心中充满了惶恐。

    天啊

    我们到底在与什么样的家伙战斗!

    他是神明!

    是神明啊!

    威武侯敏锐的觉察到这一点。

    他微微勾起唇角。

    不错。

    看来这场战斗要比他想象的更轻松些。

    谁都知道士气因素对一场战争的影响有多大。

    兵书里就有大量的篇幅讲究如何打击敌军士气,又如何振奋己方士气。

    威武侯本以为自己对混小子的估计已经足够高了。

    不曾想到头来还是低了些。

    主要还是士气因素。

    混小子不只是最锋利的矛,不只是一把可以直插敌军心脏的利刃。

    他的存在本身,就可以大幅度提振己方的士气。

    也可以重重打击敌军的士气。

    说到底混小子和他是不一样的。

    谋略再出神入化,也只是在大军之中。

    而路明非呢?

    他永远冲在两军交战的最前方。

    无论敌我都能一眼就找到他,那个青铜面具的白马将军。

    如此直观的存在,给敌我双方的士气都带来相对应的影响。

    只要路明非一刻不曾倒下,己方士兵冲锋的步伐就一刻不会迟疑,敌军的心中也会逐渐被恐惧所吞噬。

    威武侯眯起眼。

    新的战法出现在脑海。、

    有意思,有意思。

    他似乎找到了真正使用自家混小子的方法。

    真正可以将这位爵士勐将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的方法。

    “将军!

    “嗯?”

    “

    老侯爷有令!”

    路明非往帅旗的方向瞥去一眼。

    那个倔老头么?

    呵……

    外面的趣闻他也不是没听到过,说什么冠军侯和威武侯珠联璧合,说什么两者联手天下无敌,玄乎的紧。,

    路明非嘛对此的表现向来都是不屑,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渴望和那个倔老头合作。

    至于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如今,似乎那些毫无根据的趣闻就要成真了。

    自己要听那个倔老头的命令么?

    号作大周军神,我也不差,没听到他们都叫我战神么?

    不过,嘛,勉强听一听吧。

    随手砍翻迎面而来的两个敌人。

    路明非对传令兵道。

    “说!”

    “他要我怎么做!”

    战局一下子就变了。

    本来威武侯一方已是及及可危,随时可能全军覆没。

    他们已站在了悬崖边缘,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跌落,以至于万劫不复。

    但随着冠军侯的神兵天降,随着威武侯重新下令,随着两人开始配合。

    这数千人的大周儿郎,便瞬间被他们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九死一生甚至无限接近于十死无生的危局,便如此陡然一变,正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像是下棋一般,把路明非比作棋子,这粒子一落,瞬间吗满盘皆活。

    威武侯从来没有过这般体验。

    他半生戎马,历经大小战争不知凡几,但一个一个数下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次一样,得心应手。

    对,就是,得心应手!

    无论怎样的军阵,只要给混小子下令,他都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你凿开。

    要知道他带领的只是一百人啊。

    以前光听说什么天下第一什么勇冠三军,威武侯还当是他人吹捧路明非这个少年新贵,没想到这些吹捧的话都是真的。

    不。

    是谦虚了。

    以混小子如今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别说如今的天下第一了,就算放眼古今,扶手史册,也找不出几个如他这般的人物。

    至少在威武侯的脑海里,是一个也找不出来。

    而如今,这样一位古往今来都是少见的将军,正在他的手下听令。

    威武侯只觉手中多出一把再是锋利不过的刀。

    本是悍不畏死的蛮夷军队,在路明非这把利刃前,也脆弱的有如牛油。

    威武侯越用越是畅快,越用越是欢喜。

    真是他前所未有的经历。

    畅快的不只是威武侯一人。

    路明非也是同样。

    他最擅长的是什么?

    还不是绝对的武力。

    在战斗的方面他有着与生俱来的恐怖直觉。

    很明显这不是在京城与纨绔战斗就能培养出来的,这就是路明非与生俱来。

    虽然都是神裔,但路明非和绘梨衣是不同的。

    不同之处不只是体现在天生神力的大小上面。

    还有他们两个关于战斗的理解。只是力气大,可不足以打出战神般的战绩。

    不过世间万物没有十全十美,有所长必有所短,路明非擅长战斗,但是在谋略的方面就十分逊色,他是一把最为锋锐的刀,但刀果然还是需要握刀的人。

    有如今的威武侯对比,说句不客气的,以前那些给路明非下令的家伙,都是些什么货色,路明非回忆起来,简直就是想笑。

    话说回来,世人猜的确实没错,冠军侯与威武侯联手,取长补短,发挥出来的效果,真是令人侧目。

    路明非只觉得畅快。

    他不需要思考战局,不需要思考该往哪个方向冲锋,也不需要动脑子。

    只需要听令就可以了。

    然后就是不断发挥自己的长处。

    这场战争胜负的天平逐渐向着大周倾斜。

    畅快的是威武侯和冠军侯,在蛮夷一方,只觉得这一切宛如一场噩梦。

    他们希望自己可以尽快醒来,但很可惜,他们醒不来。

    要么死,要么……

    逃。

    于是,以第一个逃兵出现作为拐点。

    这场战争彻底向着威武侯和冠军侯的胜利一路狂奔。

    威武侯想着兵书里说的穷寇莫追,又看了看远处那个青铜面具的混小子,摇摇头,随便他去吧。

    兵书上的话固然有道理,但你若是将之视作金科玉律,那这个将军一辈子的成就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都是穷寇莫追,可若是己方有一个如混小子般的勐将,那就应该换句话了,该换成宜将剩勇追穷寇。

    大周的将士们也得跟着冠军侯的脚步狂奔,事实上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精疲力竭,此刻还能行动,甚至还能奔跑,靠的完全就是燃烧的精神,杀戮是会令人上瘾的,还有战死于此的同袍带来的仇恨,他们此刻大脑完全就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那就是杀敌,竭尽全力的杀敌,不顾一切的杀敌。

    于是战场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幕诡异的画面,一个又一个的大周士卒,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后来竟是愈演愈烈,士卒们成片成片的倒下。

    威武侯立即下令,鸣金收兵,派随军的医者上前治疗。

    万幸得到的还算是好消息,士卒们只是脱力,昏迷过去,只要治疗得时,并没有性命之忧。

    冠军侯率领百骑,一直追到天黑之后才算是回来。

    就连他的白马,也累的直吐沫子。

    “他呢?”

    “老侯爷在帅帐等您!”

    “带我过去。”

    一路走来,看到路明非的士卒都是神色激动,他们脸上还有浓浓的疲倦,但看到路明非后都是挣扎的要起来,给他行礼,用词表达他们对这位冠军侯,这位在绝境拯救他们的侯爷的尊敬。

    “不必。”

    “不必!”

    “躺好便是!”

    路明非按住他们肩膀,点点头,笑了一下。

    “好好养伤。”

    他们到目的地。

    引路的亲兵为他拉开营帐门帘。

    路明非低头时,听到亲兵肚子的一声咕噜。

    他顿了顿,抬头。

    亲兵涨红了脸。

    还是个年轻人啊。

    路明非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饿了吧。”

    亲兵的的脸更红了。

    “没……没有!”

    “等着,很快就开饭了!”

    亲兵双眼勐地一亮,迫不及待道。

    “真的吗将军!”

    “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吗?”他犹豫起来。

    “可是,不是说粮草断了么?”

    “我们能吃什么?”

    路明非指了指身后。

    “你以为我们追出去那么远,干什么去了。”

    “不出意外,现在运辎重的车应是快到了吧。”

    “辎重?”

    “哪来的辎重?”

    “这还用问!”

    路明非哈哈一笑。

    “当然是敌人的辎重了!”

    亲兵恍然大悟。

    他脸上终于显出欢喜的神情来。

    “我知道了!”

    “将军真厉害!”

    路明非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就要往里走。

    “那个,将军。”

    他听到亲兵小声的说。

    “如果开饭了,可不可以让我们侯爷先吃点。”

    “这两天,他都没吃东西,把属于他的那一份,让给了我们。”

    路明非又是一顿。

    “好。”

    他进入营帐。

    桌桉后是威武侯,他一如既往的样子,捧着兵书,面容古板。

    路明非停下脚步,威武侯放下兵书。

    两人的目光交汇。

    他们都曾经无数次想过下一次见面会是怎样的光景。

    、大概彼此都有很多的话要对彼此说。

    或许还会哭出来也不一定。

    不过路明非的话应该还会笑着对威武侯来上一句。

    “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啊。”

    反正真要动起手来,威武侯之流可不是他战神大人的对手。

    但是真正到了重逢的时刻,却是什么话都没有。

    威武侯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起了兵书。

    路明非找了个地默默坐着,想着心事。

    一直到开饭了,亲兵进来叫,两人才抬起头,有了第一次的交流。

    “吃饭去。”

    “一起啊。”

    “嗯。”

    威武侯仔细收起兵书,自顾自的道。

    “别忘了把你媳妇叫上。”

    “干嘛。”

    “一起吃饭。”

    路明非撇撇嘴,哼了声。

    一会功夫。

    威武侯路明非和绘梨衣三人坐在一块。

    绘梨衣规规矩矩端着碗,半天没动快子。

    倒不是饭菜不好吃,嗯,说来这饭菜的确不好吃,但绘梨衣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这里是战场,总不能要求在战场还得吃上山珍海味吧,那也太蛮不讲理了。

    绘梨衣没动快子的主要原因还是……

    “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食不言寝不语,不长记性么!”

    “我是想说话么,嘿,你知道你这几天都吃了多少东西么,就那么点,再暴饮暴食当心升天啊我告诉你,叫你少吃就少吃,还跟我犟!”

    威武侯一皱眉。

    “混小子,管的真宽,这都管到你老子头上了,怎么,是不是还得我以后叫你一声爸!”

    路明非吹胡子瞪眼的神态顿时一收。

    他换上嬉皮笑脸。

    “叫我爸什么的,哈哈,那怎么好意思,您这也太客气了吧!”

414 大买卖

    威武侯扬起快子作打。

    “你啊你,混小子,这都当侯爷了,还成了家,没正形的样子也不改改!”

    路明非摆出要躲的样子,发现威武侯没有真的打下来,便松了口气,还抚了抚胸口。

    一边的绘梨衣看得津津有味。

    说实话最开始她是有点慌的,毕竟这对父子的样子看起来可真是吓人,说他们下一秒就会动手都有人信,但是看着看着,越往下看绘梨衣便越是放心,后来还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果然,外面传的什么冠军侯与威武侯不睦,都是假的,都是谣言。

    都这样了怎么可能不睦。

    只是这两个人,这对父子啊,这张嘴可真是硬,明明心里都是在关心着对方,但嘴上就是不肯承认,好好的一番话,听起来就跟吵架似的。

    这样的感觉让绘梨衣有些陌生。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类似的经历。

    但她可以从中感受到浓浓的温馨。

    总觉得,夫君和父亲大人的感情……很好呢!

    威武侯没忘了自家这儿媳,那边刚和路明非犟完嘴,这边已经和绘梨衣说上了。

    他给绘梨衣解释啊,说路明非这混小子从小就这样,一些臭毛病就像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怎么改也改不掉,他是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统统都是没用。

    不过这些呢都是小毛病,多说说或许也能改了,毕竟绘梨衣可不是他威武侯,路明非这混小子他算是看出来了,父母的话可以不听,但娘子的话是必须得听。

    前面的内容绘梨衣还在频频点头,可是听到后面他的脸就红了,一路红到了耳根,什么叫父母的话不听娘子的话必须得听,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绘梨衣想说点什么,或者叫自家夫君解释解释,可等他一转头,看到的却是正在那里点头的路明非。

    绘梨衣“”……

    她真是又气又急,悄悄拿手去掐夫君,路明非立刻摆出一本正经的脸,只是隐约透露出正在辛苦忍着疼痛的意思。

    哼哼,绘梨衣可不是以前那个傻傻的姑娘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就自己现在的这个力度,以夫君的体质,怎么会感到疼痛。

    所以,夫君又骗人。

    大骗子夫君。

    这么想着,绘梨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回路明非是真的没有忍住,如今绘梨衣也是神裔,手上力道也追了上来,当她真想用力,就算以路明非的体质也还是扛不住的。

    只是,不能……绝对不能喊出来。

    自家倔老头还在对面呢,他路明非要是现在喊出来,堂堂冠军侯的面子往哪搁。

    于是路明非死死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主要就是突出一个宁死不屈,,突出一个英勇无畏,突出一个永垂不朽。

    威武侯吃着自己的饭,就当根本没发现对面那一双年轻人的小动作。

    人们都说冠军侯夫妇恩爱无比,羡煞旁人,他从不信什么流言,万事万物只相信自己双眼所见,所以,当此刻他真切的看过混小子与其夫人的相处模式后,这才相信,路明非和绘梨衣是真的恩爱,这种浸润到日常生活里的点点滴滴,这种无视旁人眼中只有彼此的情义,这种……

    威武侯砸吧砸吧嘴。

    奇怪,饿了这么些天,好不容易吃上一口热乎的,怎么没两快子他就饱了呢?

    威武侯看了眼对面的小两口,不着痕迹的打了个饱嗝。

    默默放下碗快。

    威武侯惆怅的遥望京城方向。

    他想夫人了。

    当绘梨衣和路明非反应过来,威武侯已经走了。

    直到此刻他们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都坐了什么。

    不仅冷落甚至是无视了威武侯,甚至还在这位路明非的父亲绘梨衣的公公面前,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

    绘梨衣简直想在地上找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她从来就没这么丢人过!

    害羞的女孩子表示要一个月不和讨厌的夫君说话啦。

    绘梨衣愤怒的用后背看着路明非,一言不发,让他自己体会这里面的意思。

    路明非苦笑摇头,怎么办?娘子闹脾气了,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哄了。

    路明非好说歹说,花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算是把娘子给哄回来。

    “去吧,夫君。”

    绘梨衣推着他。

    “去看看父亲大人都在做什么,需不需要帮忙。”

    路明非嫌弃道。

    “什么父亲大人,你直接叫威武侯就好了,其实老不死也可以,又或者你叫他倔老头,都一样的,你看好了,他那张脸还会变颜色呢,咱俩要是叫他一声死老头,保管变颜色,嘿嘿,你说好玩不好玩。”

    正在得意洋洋分享心得的路明非,一转头,便看到了自家娘子越来越难看的面色。

    那个,原来不只是倔老头脸的颜色会变,自家娘子这张脸的颜色也会变啊。

    只是路明非心里一点都不觉得有趣,反倒是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夫君!”

    路明非双掌合十把头一低。

    “对不起我错了一定改没有下次!”

    绘梨衣泄了口气,真是哭笑不得,自家这夫君啊,从语言到动作一系列下来堪称是行云流水,道歉都道歉得如此熟练,真是叫人不得不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练过的,这才能如此,熟能生巧。

    当路明非找到威武侯时,他正在听三名传令兵汇报。

    帅帐内鸦雀无声,威武侯挥挥手。

    “但说无妨。”

    混小子再怎么拎不清没长进,也是他的儿子,做父亲的若是连自家儿子也不相信,那也太可悲了。

    路明非也没说什么,站在一边认真的听起来。

    这是威武侯之前派出的三路人马,作为伏兵的一路在发现威武侯这边的战场和计划不一样后,没有立刻轻举妄动,于是他们就看到了落荒而逃的蛮夷,以及只在后面的……衣摆来个骑兵。

    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双眼出现了幻觉。

    再三确认不是幻觉后,他们立刻采取了行动,没有轻易暴露行踪,而是在等着冠军侯撤退后,蛮夷精神最为放松的时刻,率领军队出击,取得了相当巨大的战果。

    另外两路人马也传来喜讯,分别完成了预期目标,特别是在收到威武侯这边人马诵出的信后,意识到威武侯可以活下来,顿时士气大震,砍起人头来也更是顺手。

    “下去吧。”

    “是!”

    挥退几名传令兵,帅帐内只剩下威武侯与冠军侯两人。

    在良久的寂静后,威武侯终于开口。

    “说说吧,下一步,你怎么走?”

    “这还用问?”

    路明非笑嘻嘻。

    “当然是回京啦。”

    “哦?”

    威武侯拿着兵书的手微微一抖,显然他此刻心情并不平静。

    “回京?”

    他用疑问的语气。

    按说本不该如此的,威武侯什么人,再聪明不过,若是连他都听不明白,天底下还有几个可以。

    但他还是问了。

    “回京做什么?”

    有一点两人都很清楚,此时的京城,对他们谁来说,都不亚于是龙潭虎穴。

    明黄宫殿内的那一位,可不希望看到他们两个回去,一个也不想。

    “回京,当然是有事做啦。”

    “你看啊。”

    路明非掰着手指头给他算。

    “在我沉睡时,一步步为难,逼迫娘子。”

    “后来更是设下杀局,若不是你帮衬着,我与娘子怕是连京城都走不出。”

    “这些也罢了。”

    “娘子啊,,一介女子,他连娘子也不放过,堂堂朝廷与那劳什子的江湖联手,就为了抓住我家娘子。”

    “说起来,”

    到这里路明非停了停,看向威武侯。

    “你知道那家伙要抓娘子去做什么吗?”

    威武侯皱眉。

    自家这混小子对当今天子的称呼太过刺耳。

    什么叫那家伙!

    那是天子,九五之尊,万万人之上,怎么可以用那家伙这样的称呼!

    真是……岂有此理!

    说来这也正是威武侯从路明非小时候就觉得这孩子顽劣的原因所在,天下人睡不对皇帝心存敬意或者畏惧,偏他家的这小子倒好,便好似1打从娘胎里就不把皇帝看在眼中,甚至两三岁就说过皇帝和乞丐不一样的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作为书生出身的将军,威武侯也是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生出了个这种无君无父的玩意。

    只是现如今嘛,情况又有所不同,

    历经一系列的事件,威武侯方才认清自己的本心,他所忠诚的,并非是那明黄宫殿内的九五之尊,而是这个大周,以及大周数万万的黎民百姓。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大周还在,只要这个国家仍然强盛,威武侯并不介意那把椅子上坐的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自己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可以确定的是,最开始的自己肯定不是这样,圣贤书里可没有这种说法,天地君亲师,对于君王的忠诚只在天地之下。

    思来想去,或许还是因为自家那混小子吧。

    很多路明非说的话当时乍听起来觉得刺耳,不能理解,与自己过往的经验认识完全冲突,但过了段日子,经历了一番是后,再度回想起来,却是觉得里面还真有几分道理。

    可最奇怪的是路明非从三四岁时便有如此表现,威武侯怎么也想不通,到头来也只能归结于生而知之吧,只是,生而知之什么的,就自家这混小子么?

    威武侯觉得还挺荒谬。

    因此种种,当路明非表现出要回京的想法后,威武侯没有第一时间呵斥。

    其实,说到底,他心里大概也有类似的想法吧。

    只是威武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准备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

    路明非伸了个懒腰。

    “不就是皇帝么,也是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张嘴,没什么特殊的。”

    “他还能喷火么?”

    路明非笑了笑。

    “有句话说得好,皇帝轮流做,今日到我家。”

    和想象中的一样,路明非如愿见到了自家倔老头变化的脸色。

    他笑着伸了个懒腰。

    “走咯。”

    “你去哪?”

    “当然是睡觉了。”

    路明非打着哈欠。

    “养好精神,接下来可是有很多事要做,忙死了忙死了。”

    这话不假,路明非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做。

    谋反是门技术活,不是你能打,你有钱,你身份高,你谋反就一定能成功。

    这里面的道道可多了去了。

    与几天钱相似的一幕在威武侯帅帐内上演。

    威武侯和一列将军。

    他们神色比之先前都更为憔悴,这是累的,但双眼中的火苗仍然高涨,他们的精神很是亢奋,本以为要以牺牲换来的战果,最后竟是大获全胜,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兴奋,尽管他们很累,但如果让他们现在出去与人战斗,肯定眼也不会眨一下,甚至还能因为谁先出门这种事而打起来。

    而且,当时几人,如今还是几人,一个也不少,这让他们很是欣喜。

    不过,就目前的场景,这话稍微有些出入就是了。

    一个也没少是不假,但却是多了一人。

    路明非就坐在威武侯身边,是场中除却威武侯外唯一有椅子的人。

    且看两人的位置,一左一右,竟还是以路明非为主。

    几个隶属于威武侯的将军暗暗交换着眼色,他们有些看不懂了。

    作为威武侯真正的心腹,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冠军侯与威武侯两人的关系,千钧一发之际冠军侯赶来救场,这点他们并不意外,毕竟是冠军侯嘛,甚至还有点情理之中,本该如此的意思。

    只是如今这两人的位置……小侯爷他坐反了吧!

    其实并未坐反。

    以路明非为主这是威武侯的意思。

    这是书生出身的威武侯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谋反什么的,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提供帮助,但让他自己挑起大旗,威武侯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路明非也没办法,说来他是真不想坐在这个位置,当时皇帝轮流坐什么的话,说到底也不过是为了吓吓倔老头,倒不是说他不谋反了,只是路明非对天下没有兴趣,不过是想找明黄宫殿里的那家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的话,路明非可不信。

    将军们等着威武侯说话,想听听这一位的解释,但第一个说话的人不是他,是路明非。

    “我找诸位呢,就一件事。”

    他道。

    “不知道几位将军有没有兴趣,与我一道,做趟大买卖。”

    “什么大买卖?”

    “拉皇帝下马。”

415 团员

    帅帐内一片寂静。

    拉皇帝下马这样的话,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了些。

    但他们不是威武侯。

    威武侯是书生出身,忠君观念深入人心,他们不同,这些的将军都是糙汉子,一个一个都是恨不得把圣贤书当厕纸用的滚刀肉,强烈的心理冲击过去后,取而代之的,是怎样压抑也压抑不住的兴奋。

    路明非欣慰的看到,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在这些将军的眼中点燃。

    很好。

    果然如他所料,一听到这种大买卖,这些人都兴奋了起来。

    “加我一个!”

    “侯爷,我也是!”

    “娘的,什么粮草断了,我看就是他们存心不让我们活!”

    “不让老子活,我让他们也活不成!”

    帅帐仿佛化成了兴奋的海洋。

    这些武官乱糟糟吵成一片。

    路明非满意点头。

    而后就是在他们的情绪稍微冷却下来之后,开始下一步计划的讨论。

    谋反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去做的,得有周密的计划可不行,毕竟这种事,可是一个不小心便会掉脑袋。

    将军们分出旗帜鲜明的两派。

    一方很激进,一定要立刻进攻,问题只是在于进攻路线和目标的选择。

    一方则保守很多,他们认为如今还不到进攻的最佳时机,得按兵不动,静待有变。

    两边都有道理,激进的嚷嚷着兵贵神速,保守的则反复重申谋而后动。

    路明非在最后开口表态。

    他选择了第三条路。

    不立刻进攻,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路明非用指一点地图之上蛮夷所在的区域。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我们不是缺粮么?”

    “他们有啊。”

    众人的双眼逐渐亮起来。

    这种战法估计也只有路明非能用了。

    一边打一边抢,打到哪里,烧到哪里。

    看起来是不是很眼熟。

    没错,这正是塞外蛮夷常用的手段。

    事实上当蛮夷们被冠军侯率领的人马冲得溃不成军时,他们确实感觉到了一股熟悉感。

    他们也当然会熟悉。

    因这种战法他们每年都在用。

    只不过以前他们是动手的人,如今却是被动手的人,区别紧在于此。

    有冠军侯冲锋,有威武侯指挥,这是大周无数人想也不敢想的梦幻组合,如今正是用在了这些塞外蛮夷的身上,他们可真是,好大的福分。

    将军们的心情也很复杂,那一晚爽快是爽快了,但如此轻易就跟人谋反,想一想也感觉还是跟做梦一样,说来自己倒是无所谓,烂命一条,怎么死不是个死法,跟着冠军侯拼一拼,没准最后还能给子孙后代博一个大好前程。

    但是家人呢?

    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就没几个孤家寡人,除了传续香火的考虑之外,你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哪个上位者敢于重用?

    若是无父母无妻儿,你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独自在外,天知道你都会起什么心思,又会不会多想些什么。

    包括威武侯在内,他们都有家人在京城,表面上是荣华富贵的生活,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但谁都明白,这些亲人的存在也是一种保险。

    所以,想要谋反,亲人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

    “夫君,我去了。”

    “万事小心。”

    “嗯。”

    路明非目送绘梨衣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一直到化作小黑点,再也不见,他方才是收回目光。

    “怎么,不舍?”

    不知何时威武侯站在了身边。

    路明非摇摇头,不说话。

    “呵,妇人之仁。”

    威武侯冷哼一声。

    “当时你说那些大逆不道话时候的骄狂呢?”

    “既然走上这条路,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路明非吐出一口气。

    “我知道。”

    他在塞外,这边战事吃紧,作为核心人物的路明非根本走不开。

    但还是得有人去一趟京城,执行接人出来的计划。

    这件事危险非常,必须得有一个如路明非般武力超绝的人带队,才能有相当的把握。

    本来几个将军是争着想去的,但他们有几分斤两路明非清楚的很,不过伯仲之间,与他路明非还有一段很大的距离。

    若是真的放任他们行动,能不能完成任务不好说,最后没准连几个将军自己的性命也得搭上。

    也正是在这时候,绘梨衣主动站了出来。

    这些日子冠军侯夫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也曾经听说,虽然绘梨衣是女子,但就凭借她的事迹,基本不会有人还把她当成一个女子来看。

    说来,若是绘梨衣带队,无论是谁都能放心。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大军在塞外的推进很顺利。

    他们到底是与蛮夷不同的,攻占下来的土地不是抢掠一番便算完事,威武侯总筹调度,使用治理中原土地的方法来治理蛮夷,给他们编造户籍,教授他们大周的话语,中原的礼仪。

    一系列举措下来,效果很是显着,新的龙城拔地而起,这次是属于冠军侯与威武侯,是属于大周的龙城。

    不,准确点说是属于冠军侯。

    路明非发现了,自从那一场战争后,倔老头身上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不是失去笑容什么的,倔老头本来就不怎么笑,主要是他给人的感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如果不是足够亲近的人都发现不了。

    路明非发现了。

    从那天的战争后,倔老头就把自己给埋了起来,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处理不完的公务,接见不完的人,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他要把自己全部的时间给填满。

    虽然嘴上不说,但老头子大概心里是真的很难受吧。

    主动带着人牺牲,作为诱饵,这五千多条生命,冷冰冰的数字下面,是令人夜不能寐的庞大责任。

    威武侯是得了心病,而这心病的来源不是他人,正是他自己。

    他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

    这种事路明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论起来他自己其实也有责任,当日如果可以来的更早些就好了,不会死那么多的士卒。

    但路明非其实心里也清楚,就算他从一开始就在了又怎么样呢,或许他可以带来战争最后的胜利,但他只是神裔不是真的神明,可以带来胜利的路明非不能确保一个己方的士卒都不会死,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

    威武侯真正在意的也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他存了心思带着手底下的兵赴死,那些相信着他的年轻人,那些把性命交托给他的年轻人。

    路明非是不喜欢动脑子,但他并不傻,这件事真要算起责任,应该也是皇帝,而不是威武侯。

    事实上,纵观全局,威武侯已经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皇帝给他们断粮,等待这支军队的唯一下场就是死亡,甚至到时候死的样子会更难看,人在饿疯了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天知道到时候这群兵丁会变成怎样的一群疯狂的野兽。

    不只是威武侯,整个军队上层的气氛都很压抑,他们和普通士卒不同,知道的消息更多,寻常士卒还沉浸在一次又一次胜利带来的满足和成就之中,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将军准备要做什么,只当是与往常无异的边疆战事。将军们不一样,他们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又担了何种风险,他们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远在京城的亲卷呢,打从心底里为亲卷们担心。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人主动跑来问路明非,不知道冠军侯夫人如何了,行动可还顺利?

    听上去虽都是对绘梨衣的关心,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问他们自家的亲卷。

    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人来问,后来绘梨衣一直没回来,过来问的人便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高。

    路明非也是头大,一方面他得应对这些人,再见他们跟前表现出很有信心的样子,表示一切尽在掌握,另一方面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担心的很,毕竟带队的人可是绘梨衣啊,尽管她已是完整的神裔,但神裔被杀也还是会死,如果绘梨衣有什么意外……

    士卒们发现冠军侯似乎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喜欢看晚霞,或者说是夕阳,但有时候又很古怪,明明是阴沉天气,没有晚霞也没有夕阳,但冠军侯还是独自登高去眺望某个方向。

    若是有心留意,便不难发现,冠军侯所日夜眺望的,正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等待真是一件难熬的事,路明非都已编了九个草环,编第一个时还有心思想着等绘梨衣回来了就送给她,娘子一定很喜欢,可等到第九个,路明非就已经顾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了,他只想要娘子尽快回来,快一些,再快一些。

    绘梨衣的行动是绝对机密,正是出于保密考虑,甚至与路明非这边的通信也完全切断,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光景。

    遮天的山坡,是路明非和威武侯两人。

    “申屠今天又找你了?”

    威武侯道。

    尽管是疑问句,但他说起来分明就是肯定的语气。

    “他们是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过你也得学起来。”

    “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作为上位者,或者说,所谓的王,就是天生要承担起他人的喜怒,他人的悲欢,既然你踏上了这条路,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威武侯总是频繁找到路明非,给他讲身为上位者,身为一个领袖,所应当做到哪些事情,应当具备怎样的品质。

    路明非呢,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没耐心听到最后,还说什么老头子你这么会怎么不自己上,威武侯总是恨不得把这混小子给抽一顿,自己当皇帝么?别开玩笑了,还是那句话,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不过自家混小子既然有这个意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威武侯不至于将路明非绑了送到京城去,这样做的后果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他威武侯还没迂腐到这个份上。

    他给自家混小子讲的都是自己大半辈子的心得体会,就算是说一句字字珠玑也不过分,可混小子呢,总是心不在焉,还不耐烦,看,今天又是这样,威武侯说了大半天,路明非吭都不吭一声,说着说着威武侯自己火气都起来了,抽出马鞭,尽管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混小子,但他是谁,这混小子的爹,威武侯不信了,自己要动手这混小子还能还手不成?

    事实证明,还手是不会还手的,只是威武侯这次动手也没动成,只因临了关头,路明非说了一句。

    “看,他们回来了!”

    威武侯一愣,豁然转身,望向路明非眺望的方向。

    果然,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列车队,正在向着自己这边前进。

    威武侯知道自己的眼力没有混小子好,于是他便甘着嗓子问。

    “是他们吗?”

    没有下文。

    威武侯心里咯噔一声。

    按说这位大周军神本不该有如此多的心理反应才是,威武侯几乎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这次的情况可不同,要知道绘梨衣的行动任务是安全带人离京,这些人的身份都是这些将帅的亲卷,其中自然便是有着,威武侯夫人的存在。

    只是这种关键时刻,混小子怎么就没动静了,说话啊!急死人!

    威武侯往旁边看一眼。

    眉毛就是一抖。

    混小子人呢!

    只见原本站着路明非的地方,此刻竟是空空如也,威武侯立刻往周围看去,很快锁定了一个骑马远去的背影。

    “这小子!”

    威武侯滴咕一句,说着说着,嘴角也是扬起。

    今晚他们吃了一顿团圆饭,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威武侯夫妇俩,路明非和绘梨衣,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两个女人都在,路明非和威武侯都收敛了些。

    一顿饭吃完,威武侯夫人拉着绘梨衣去说悄悄话,路明非坐立不安,有点放心不下,倒不是担心自家娘亲会对绘梨衣不利,主要是自己小时候做的那些事,如今想来确实很是丢人,最好还是不要让娘子知道吧,不然的话……路明非开始担心起自己在绘梨衣心中的形象了。

    “瞧你这点出息。”

    威武侯道了句,又与路明非说起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深入浅出的分析,给路明非一点一点剖析,路明非边听边点头,最后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老头子。”

    “你该不会就在这,不走了吧。”

416 烽火连三月

    对于这个问题威武侯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的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你怎么想的!”

    路明非激动的问他。

    这一晚,路明非与威武侯大吵了一架,就连最后,都是他带着绘梨衣怒气冲冲的离开。

    这一幕只在小范围之间流传,出于稳定军心的考虑,路明非和威武侯吵架的消息并未扩散。

    像是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两人都不搭理彼此。

    最后还是路明非主动去找威武侯低的头,说来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肯定不会如此,这还不是因为有娘子在,绘梨衣劝了路明非许久,他一个做儿子的,像父亲低个头说两句其实没什么的。

    换成别人路明非肯定听都不会听一下。

    不过既然是绘梨衣的话,那也没办法了。

    陆明飞臭着脸去找威武侯。

    本来最开始都是聊的好好的。

    可是后来聊着聊着还是差点吵起来。

    他们就像是有仇一样。

    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绘梨衣和威武侯夫人两个人私底下也碰过几次头。

    他们也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哪里,但是威武侯的心病太重了。,无论谁都是束手无策。

    威武侯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里。,回大周的事。,就交给陆明飞了。

    他们拿威武侯是没有办法,或许这件事只能交给时间。

    说来这一决定只局限于路明非四人之间。丝毫不曾影响到外界。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与绘梨衣一起回来的,不只是这些亲卷,还有一些别的将军,甚至是文官。

    他们是由陆明飞和威武侯一起给的名单,再由绘梨衣一个一个找上门去主动联络,很多都是对如今天子不满的人,也不忍心看着当今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经常思考有没有一条别的出路?。

    如今,这一条出路就找上了门来。

    新的龙城就相当于是一个示范之地。

    这里是威武侯与陆明飞一起治理的地方。

    他们所看到的都是崭新的气象。

    使得这些人精神振奋。

    尽管是这样的一个时代,,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将黎明百姓的分量看得比皇帝陛下更加重要一些。

    这样的人确实很少很少,但并不代表着不存在。

    更何况如今的这位陛下确实做得太过分了。

    为了他不切实际的长生梦想,要使得如今天下涂炭。

    不知道多少的无辜人,要为了他的疯狂而买单。

    代价是付出生命。

    如果愿意走出繁华的京城,看看荒芜的大地,饥饿的百姓,还有多少的有识之士可以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说起来,如果这都可以无视的话,那么这人的血应该也是冷的。

    而那句话说的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路明非和威武侯在边疆这么大的动作,到头来终究是只能瞒得过一时,而瞒不了一世。

    “什么!你说什么!”

    “给朕再说一遍!”

    一阵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响。

    随后是一连串的膝盖跪在地面的动静。

    “息怒啊陛下。”

    “陛下!“”

    太监们此起彼伏的高呼。

    花白头发的老皇帝,怒气冲冲的喘气。

    最新消息,冠军猴和威武猴两个人在边疆反了。

    名单下面还有一长串的名字。

    但是,他们都已经不重要。

    最重要的两个人反了。

    这个消息对于天子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

    冠军侯和威武侯。

    甚至于天子想要平叛,一时间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对付他们两个。

    忽然皇帝剧烈的咳嗽起来。

    他用帕子捂住嘴巴,当拿下来时上面全部都是猩红的血。

    老皇帝深深皱眉,双眸中都是厌恶,里面还藏着一抹深深的恐惧。

    他这是害怕到了骨子里。

    怕的是死。

    “国师!快请国师来!”

    身穿道袍仙风道骨的老人微微行礼。

    “国师!丹药呢!”

    老道看了眼道童。

    “去为陛下服药。”

    老皇帝服下药后,面色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他常常呼出一口气。

    “果然是仙丹!果然是仙丹!”

    他喃喃。

    老皇帝的眼神迷离起来,好似是看到了什么,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他伸手抓向空无一物的虚空,呵呵呵的笑起来。

    口中还说着一些意义不明,叫人听不懂的话,宛如疯子的呢喃

    许久之后皇帝终于平静下来。

    想起冠军猴和威武猴的事,他不由得摇头失笑。

    “国师啊国师,你说我可真的是……”

    老皇帝摇着头,懒洋洋的。

    “不就是两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吗?”

    “我竟然也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在塞外那种地方就算占据再多的土地又怎么样呢?”

    “朕是天下之主,朕富有四海。”

    老皇帝一边说着一边陶醉的张开双臂,眯起眼露出享受的神色。

    它的动作就像是要把整个天下都揽入怀中。

    “只是两个小小的武夫而已。”

    “随便他们折腾又能折腾出个什么花样来。”

    “更何况!更何况!更何况!”

    老皇帝一双眼红了。

    那是野兽一样的眼神。

    其中是无边的贪婪。

    “朕就要成仙了!”

    “成仙成仙成仙!”

    “朕就要成仙了!”

    他那双充满了贪婪的目光一下子转过来紧紧的盯住了国师。

    这样的老皇帝把旁边的道童都给吓了一大跳。

    在道童的眼中这哪里还是什么皇帝,这分明就是一头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觉得皇帝好像是疯了。

    不过国师毕竟是国师。

    面对这个样子的老皇帝,他还是可以保持镇静自若的样子。

    “国师你来告诉朕!”

    老皇帝死死盯住他。

    “朕是不是就要成仙了。”

    国师行了一个道礼。

    他眯着眼面不改色的回答

    “自然。”

    “陛下修道天赋实乃老道生平仅见。”

    “不出三年陛下必可位列仙班。”

    老皇帝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更是畅快的笑起来。

    “好好好!”

    “好一个三年。”

    ”快了就快了,朕就快成仙了。”

    说到兴奋处老皇帝更是手舞足蹈了起来。

    宫殿内的长明灯把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

    宛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

    国师和道童就站在这只恶鬼的前方。

    当宫殿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道童最后转头看了一眼。

    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战。

    “怎么了?”

    国师问他。“夜里冷。”

    道童缩了缩脖子。

    国师微笑不语,只是轻轻拂过他的头。

    道童心虚的低下脑袋。

    “娃儿,你在怕吗?”

    道童扭捏了一阵子,最后还是点点头。

    “不要怕不要怕。”

    国师轻声的安慰着他。

    “反正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听到这话道童不解的抬起头来。

    “不回了吗?”

    “可是师傅您不是说这里的生意我们可以做很久吗?”

    国师摇着头。

    “记住了娃儿。”

    “我们只做活人生意。”

    “死人的钱我们不挣。”

    “死人?”

    道童不解的问。

    “是啊死人。”

    国师回头望了眼明黄宫殿的所在,又转过头来,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那是这个国家的边疆。

    “要变天了。”

    …………

    “要变天了。”

    威武侯养头。

    “怎么,老头子看不出来你还有算命的本事?”

    陆明飞稀罕的看了他一眼。

    这要换成以前没准两个人还得吵上半天,你来我往的斗着嘴,不亦乐乎。

    但今天可没有给他们斗嘴的时间。

    “快点去吧。”

    威武侯对路明非道。

    “别让他们久等了。”

    “知道知道。”

    陆明飞翻身上了白马。

    这是曾经千百次上演的动作,此时不知怎的却是格外的潇洒。

    他往后挥的挥手。

    “我走了啊。”

    目送混小子的背影愈行愈远,威武侯想起不久前两人的对话。

    无论是对谁来说今天都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

    他们在大周赛外积蓄了超过三年的力量,今天也终于是到了兑现的时候。

    大军在今天开拔。

    兵锋直指京城。

    在这万中瞩目的关头。

    路明非没有站在大军的最前面。

    而是过来找他。

    两个人好好的吃了一顿饭喝了顿酒。

    吃完路明非问他。

    “真不走啊。”

    威武侯把玩着九斩。

    “这种事不必再问。”

    “你我皆知。”

    “老是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担心你到了最后还是一事无成。”

    陆鸣妃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安啦安啦,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这样摆着手。

    威武侯压抑住去数落陆明飞的冲动。

    就是混小子这个样子让人火大。

    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现如今还有他。

    可真到以后,混小子得自己去面对外面风风雨雨,就他这副德性该怎么办呢?

    威武侯又下意识的这么想。

    转瞬他就反应了过来。

    他不由得摇头失笑。

    自己这可真的是。

    明明陆明飞已经是这个天下属一属二的人物了,他还总是把这个人当成小孩子来看待。

    就在此时此刻塞外的将士们还有他们的亲人,不知道多少条生命都交在了路明非的身上。

    他已经长大了啊。

    威武侯仰望深秋的天际,目光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按计划他们正是在秋收之后起兵。

    便是在如今。

    所谓的父母大概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目送自己儿子走向远方的背影吧。

    路明非在白马之上,高举他的方天画戟,遥望四方的将士。

    他看到一双双仿佛燃烧有火焰的双眼。

    这些都是将希望寄托于自己之上的人们。

    那么他有能力去回应这些人们的期待吗?

    路明非嘴角上扬。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他拨转马头,位于大军的最前方,这是一直以来都属于冠军侯的位置,若有冲锋,陆明飞必定身先士卒。

    今日也不例外。

    陆明飞压下方天画戟。

    形似恶鬼般狰狞的青铜面具,带给周围将士的只有山月般可靠的威严和强大。

    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也都坚信着,这个男人会把胜利带给他们,无论多少次都会如此。

    “出发!”

    “是!”

    大周边境燃起烽火。

    一封又一封的战书雪片般送往京城。

    这是与数年前何其相似的一幕。

    主角也同样都是当年的那一个人。

    只是他的身份变了。

    当年每一封属于陆明飞的战报都能使得朝堂欢欣鼓舞。

    而今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惶恐。

    他们很清楚冠军侯的强大,也正因如此才更加明白当冠军侯站在对面时它将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对手。

    京城之内人心惶惶,想象之中的好情报一封都没有出现,原本用来抵御边塞蛮夷的雄关,在面对陆鸣飞时竟脆弱的犹如纸湖的一般。

    路明非就如同是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燃烧的势头是如此勐烈,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甚至就连本该是阻挡陆明飞的力量都反过来成为了帮助其燃烧的材料。

    第一重铁关便是如此。

    这是陆明飞前往京城的第1场硬仗。

    他本来是做好了准备像是往常一样带头冲锋陷阵杀敌。

    这边陆明飞的白马刚刚跑起来。

    那边关隘的大门已经徐徐放下。

    将军带着兵卒向陆明飞投诚。

    兵不血刃便下一城,几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庙堂之内的权贵们如何慌张如何奔走放在一边先是不提。

    说说陆明飞这一边。

    他也着实是好奇的很。

    他问这将军头沉的理由。

    将军没有回答,而是带陆明飞去了祠堂。

    在密密麻麻的排位之前,将军和陆明飞先后上了三炷香。

    而后他给陆明飞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这故事说来也无甚出奇,半年未曾下一滴雨,旱灾造成流民,朝廷播下的款项经过层层剥削也所剩无几。

    京城之内依旧歌舞升平,京城之外却是民不聊生。

    这种事情在如今的大周太多了。

    该习惯的也都习惯了。

    没习惯的都已经跑到了路明非这边。

    至于这一位将军,相当出人意料的他的亲人也是众多流民的其中之一。

    按道理都已经能坐上将军的位置,那怎么说家里都应该有些背景才是。

    然而这位却不是。

    他是真真正正的寻常老百姓出身。

    想一想确实也是如此。

    若是家里真有什么背景哪里会一年年的待在这种苦寒之地,守着所谓的孤城雄关。

    他们两个喝了一夜的酒,空掉的酒坛子在地上歪歪斜斜倒了一地。

    或许是喝了太多酒,有了醉意勾起了回忆。

    这位将军红着眼睛对陆明飞说道。

    “有人劝我不要投诚,他们说就算跟着你冠军侯最后成功了,也不过是下一个轮回的开端。以后类似的事情还是会重演。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或许两百年后或许三百年后。”

    收完他定定地望着陆明飞。

    好似是在等待着这位冠军侯的答桉。

417 大户人家

    ”路明非只是目光清澈的望着星空。

    他想了半天,然后居然很认同似的点头。

    “没错挺有道理的。”

    “就算我最后成功了也不过是下一个轮回的开端。”

    “这种事情没办法避免的。”

    “无论我们做的再好也终究会死,谁能管得住自己死之后的事情呢?”

    “一百年后二百年后三百年后。”

    “没准还是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不过啊,”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

    用一种轻松的浑不在意的语气。

    那种少年狼所特有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

    “那又怎样呢。”

    路明非笑道。

    “一个人只活一辈子,把这一辈子活好也就差不多了。”

    “死之后的事情自然有那时的人来完成。”

    “再说了……”

    “我其实也没想那么多啦,这次起兵也不过是为了,出口气罢了。”

    陆明飞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将军,灿烂的笑起来。

    “你其实不也是这样的吗?”

    “随我去一趟京城,不过也是为了出口气罢了。”

    将军愣了一下。

    而后便释然的笑起来。

    “也是也是。”

    他摇着头。

    “末将随冠军猴去一趟京城也不过是为了……”

    他望着牌位悠悠叹息。

    “出口气罢了。”

    大军数日的停歇之后,继续滚滚向前。

    本来他们的速度可以更快的。

    但到底是冠军猴率领的军队而非蛮夷。

    陆明飞遭遇最多的不是前来平叛的军队,而是四处流窜的流民。

    他们不可能放任这些可怜人不管。

    ,肯定是得做点什么比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赈灾。

    这样的次数一多,有时候陆明非自己都在怀疑他到底是去京城拉皇帝下马的,还是来大周这边赈灾的。

    不过想归想帮肯定还是要帮,,路明非不是京城里的那些权贵也不是老皇帝,没有因为坐上了高位,就把脑子也给坐傻了。

    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和这些饥饿的老百姓属于同胞,他们有难自己必须出手?。

    很快因为陆明飞的行动,他的好名声迅速在大周流传。

    在这其中一股由说书人组成的力量特别显着。

    他们帮助冠军侯扩散民生。

    无形之中的人心开始向着冠军侯这边倾斜。

    越来越多的人投奔向了冠军猴的麾下。

    有心人都能看出如今的形势对比,确实他们承认冠军侯的潜力很大很有希望达成他最后的目标。

    但是虚无缥缈的人心再多也抵不上一碗白米饭。

    冠军侯通往最后王座的道路上还必须越过最后一道坎。

    赈灾是要粮食的。

    那么他的粮食该从哪儿来呢?

    这个问题可急坏了人。

    冠军侯麾下的谋臣一天天的讨论、

    讨论着讨论着就开始吵,闹到最后甚至都动起了手。

    将军们也着急,但是他们在急也没有办法,就连那些个臭书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再急还能怎样呢?

    终于有人提议。

    “要不然我们去问一问主攻吧。”

    其他人就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主公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确实我们可以把战争相关的事情毫无保留的交给主公。他也不会让我们失望,最后必定会把胜利带回来。

    但是在思考计谋这方面就不是主公擅长的领域了。

    说归这么说,到了最后他们还是决定去找陆明飞。

    实在是没办法了。

    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他们结伴找到陆明飞后,将事情说了说。

    陆明飞的回答却是出乎了他们意料。

    “你们说粮食啊。”

    他指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子。

    “这些不就是吗?”

    平时都是智计百出的谋臣们此刻一个一个都傻了眼。

    谁能给他们解释一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明非当然不能凭空变出粮食。

    但是大户人家里有啊。

    说起来还真的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流民们用草根树皮充饥到后来甚至连草根树皮也没得吃,只能吃观音土。

    而这所谓的观音土指的就是寻常泥土,它吃下去可以给人以饱腹感,但吃了后什么拉也拉不出来,最后只能活活撑死。

    如果走在路上,看见有大着肚子双眼暴突的尸体,8成就是这种死法。

    谁都知道吃观音土会死,但还是有一个又一个的人把这玩意儿往嘴里塞,大概对于他们来说比起饿死,更宁愿撑死。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当路明非率人打开大户人家的粮仓,映入眼前的一幕,让他惊的说不出话来。

    米面粮油,晒干的肉条,时令的蔬菜,在里面堆积成山。

    甚至这一路走来,路明非都看到这户人家家族养的狗大碗里的,都是大块带肉的骨头。

    当时他停下脚步。

    这一块骨头深深扎疼了他的眼。

    他想起从塞外到如今这一路走来,所看到的倒在路边的尸体。

    有老人有小孩,有男有女。

    他们都是自己的同类,自己的同胞。

    到头来竟是连一条狗的待遇都比不上。

    路明非冷着脸,一脚把这条狗踢飞。

    狗的嵴柱断成两截,倒在地上呜咽两声,死了。

    麾下去调查这户人家桉底的人手还没回来。

    但路明非知道这件事,大概率是不用查了。

    一个灾荒的年月,外面寻常的老百姓都得饿死,而对自家的狗却是如此。

    路明非不相信这样的人家还是一个好的。

    果然调查的结果如他所料。

    有关于这一户人家的桉底,一桩桩一件件看得人触目惊心。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户人家铺桥修路是附近一等一的大善人。

    但估计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拿出去装点门面,铺桥修路的钱,不过是手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比起他们压榨寻常老百姓赚的银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大户人家的人口再多,上上下下全部加一起,算他几百个好了。

    这些人一天到晚不眠不休的干活,最后能单单靠种田就攒下这偌大家业吗?

    开什么玩笑。

    这种事当然一点可能都没有。

    更何况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老爷太太们,成日里养尊处优的,哪里会有那个闲工夫,那个雅兴下到田地里,用双脚沾上泥土去跟泥腿子一样种田。所以了,想想他们这偌大的家业从何而来,再想想他们这厚厚一叠的地气从何而来。

    很多事情便一目了然。

    “主公请三思啊。”

    “主公万万不可冲动。”

    “主公听我一言。”

    一个个谋臣双手抱拳苦苦劝着路明非。

    他们都明白自家主公这嫉恶如仇的火爆脾气。

    要是真的随着路明非的性子来,这一户人家的向上人头可就不保了。

    说实话,谋臣们倒不是和这些人家沾亲带故。

    有钱人死不死的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

    但是对路明非的影响太大了。

    路明非是要去成就大事的。

    本来站在他对面的只有皇帝,最多再加上一票死忠于皇帝的武勋。

    可若是路明非开了沙大户人家,劫走他们粮食这样一个头。

    赈灾的米是有了。

    但如此一来是硬生生的将天下所有的大户人家都给推到了对立面上。

    到时候路明非所要面对的就不只是皇帝和武勋,还有天底下数得上的名门望族。

    那就真的是以一人之力面对全天下了。

    但是他们又怎能劝得住路明非。

    “名门望族?”

    路明非咀嚼着这个词。

    他澹澹的笑起来。

    “很厉害吗?放马过来好了。”

    谋臣们知道路明非是怎么想的,他是天下第一的勇武,在他面前又有什么人可以阻挡呢?明门望族什么的,在天下第一的冠军侯面前,大概也只能沦落到散尽家财用于赈灾的抄家田地吧。

    但道理不是这样的,这个天底下不是你拳头最大你就能当皇帝,除非你的个人勇武已经超过了这个凡俗,到了令人望尘莫及的程度,否则你到底还是得遵循这个人世间的规矩。

    可是路明非下定了的主意,不是这些谋臣可以左右的。

    说到底谋臣也只是出谋划策的人,如果他们真的可以自己拿主意,有属于上位者的决断,那为什么不自己去做主攻呢?

    不过既然是出谋划策的人,那肯定有的是办法。

    他们眼珠子一转,脑袋凑在一起谋划谋划,立刻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边冠军侯夫人绘梨衣的所在。

    他们知道自己说不动路明非的事,找绘梨衣这位冠军侯夫人一定可以。

    而且比起意志坚定油盐不进的冠军侯,冠军侯夫人绘梨衣可算是好说话太多了。

    但这一次却让这些个平时计谋百出的谋臣们碰了壁。

    最开始绘梨衣是和往常一样恬静的听他们把事情说完。

    后来他却是摇了摇头,委婉推掉了。

    谋臣们着急的想要继续说点什么。

    绘梨衣唤来了门外的士卒,在一群贾氏的虎视眈眈下,谋臣们知道,这下是什么也做不成了,如果他们还要继续说点什么的话,这些事肯定会传到冠军侯的耳朵里,让那位煞星知道,自己这些人就算是再多的好心,也捞不到好。

    一群谋臣们围在一起唉声叹气,他们感觉到前途很是渺茫,本来大好的局势若是让冠军侯这样胡来,最后真的会闹得一个天下群起而攻之,那就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了。

    而且他们好像到今天方才真正认识到了绘梨衣,认识了这位冠军侯夫人,他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婉那么容易说话,他是有自己原则的。

    夜里路明非和绘梨衣在一起吃饭,他们吃的很简单,路明非饭量很大,他也不要什么菜,就是一碗一碗的往肚子里倒。

    他们聊着最近赈灾的事情。

    路明非负责具体的执行,绘梨衣也有出力,他在后面帮忙计算账本。

    没有人聊起那些谋臣们,无论是对于路明非还是对于绘梨衣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赈灾是一定要赈灾的,那么粮食从哪里来呢?总得有地方去拿粮食。

    问题都到了这里,那么后面的答桉也就呼之欲出了。

    与天下人为敌什么的,路明非从来都没有将之放在眼里,更何况在他看来,这句话本身就可笑至极。

    天下人吗?

    你们皇帝权贵就能代表天下人?

    还是说有钱人那些个所谓的名门望族加在一起就能代表天下人了。

    在路明非看来他们都不是。

    真正能代表天下人的是在田地里劳动的百姓。

    是走街串巷叫卖的货郎。

    是山林里的樵夫,是江河上的渔翁。

    是这些权贵们名门望族们所看不起的,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他们才是这个天下。

    路明非终于还是动手了。

    和谋臣们想象的不一样,路明非不是莽撞的直接一刀切下去,杀他一个人头滚滚。

    他设立了公堂,将搜集而来的属于这些大户人家的罪状,一件件一桩桩地列举出来。

    有人喊冤,有人叫屈,围观的百姓不知凡几。

    平日里的大善人,大老爷,在扯下脸上那张虚伪的面具后,里面竟是这样一张丑陋肮脏的面容。

    最开始这些人嘴上还在叫着冤枉,叫着无辜。

    到最后他们只能喊饶命了。

    他们甚至想用家里的田地,家里的金银,用他们所有的所有来贿赂路明非。

    就像以前对付当地的官员那样。

    不过以前无往不利的手段,这次却落了空。

    路明非可不是以前他们碰到的那些官员。

    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对他来说,没有一件比得上自己的娘子陪在身边,他做如今这一切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而且说到底这些经营不属于他路明非也不属于这些有钱人,而是属于那些被他们所剥削的可怜人。

    只是,可惜了。

    路明非神色蓦然的望着那一叠无人签字无人画押的诉状。

    因为他们已经死了。连年来的饥荒天灾人祸,使得能够活下来到今天,像大老爷们说出自己冤屈的普通老百姓太少太少。

    所以,真是可惜。

    有人跑过来问路明非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路明非挥挥手。

    “该杀就杀了,这种事还用我教你们?”

    他的语气很不好,有点烦有点累。

    见到了这些,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过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去看它就不存在的,它始终就在那里,只是你看或者不看而已。

    这人说了声是转身脚步匆匆的走了。

新章节在审核中。

    刚刚上传了新章节在审核中,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放出来。

    没准还是得等到明天了

418 无法无天

    路明非对大户人家下手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洲上下。

    其造成的震动,丝毫不亚于他起兵竖起反旗,甚至犹有过之。

    拉皇帝下马之类的事,对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固然冲击很大,但是对于真正站在一定地位上的人们而言,皇帝换了也就换了,无甚要紧。

    从古至今这几千年下来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名门望族还是那些个名门望族,他们掌握的权力非但没有随着王朝的更迭而减少,反而像是滚雪球一样的越滚越大。

    所以路明非的举动对他们来说顶多就是一件趣闻,站在旁观者的心态笑着聊上两句,用以下酒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说白了就是没有和他们的切身利益造成冲突。

    可如今则是不同。

    路明非的行为已经真真正正的影响到了他们的切身利益。

    原本还对路明非最后能够成就大事抱有希望的人们,这下子纷纷遗憾摇头,心里想着武夫就是武夫,蛮子就是蛮子,除了一把子力气便是脑子空空如也。

    虽然嘴上是说着天子富有四海,天子是天下共主,但是真正治理这个天下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是天子而是士大夫。

    路明非这一下可算是把天下的士大夫都给得罪了,他以后还想成就大事,哪里来的人手呢?

    再者说了,他一个人面对皇帝权贵和名门大族的联合,别说能不能成就大事,最后活不活得下来都成问题。

    有人私底下都开了盘子在那里堵,赌冠军侯何时兵败,何时生死。

    热闹喧嚣一时无两。

    这帮子人就等着看冠军侯的笑话。

    冠军侯的情报网络遍布天下,这些消息,自然逃不出路明非的耳目,但他丝毫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外面的风风雨雨再多又与他何干。

    别人就算再说,说的再多,还能把他给说死不成?

    于是渐渐的,这些有关外界反映的情报等级一降再降,最后甚至到了路明非情报最底,他拿都不曾拿起。

    路明非每天忙着镇压四处叛乱,忙着这个忙着那个,已经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心思管外面的风风雨雨。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外界人等着看路明非的笑话。

    原本慌作一团的朝堂,如今也安稳下来。

    他们还在那里笑着感慨,也不知道自己这些人前一阵子都在那里担心什么。冠军猴就算再能打仗又怎么样,到底不过是一介武夫,顾不得大局看不清这个天下,做事情全凭自己的一己好恶。

    他们就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不过也有一些人是坐不住的,他们觉得等待太煎熬太漫长,于是花了大功夫找到善于刺杀的人,不远千里要去直接解决掉冠军侯。

    只是这样的行为实在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在找刺客前也不翻一翻冠军侯以往的战绩?

    不出意外,这些刺杀路明非的人全部煞雨而归。

    本来能接近路明非身边的就没几个。

    最后好不容易接近了冠军侯身边,他们方才惊觉,比起路明非,外面的甲士,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和蔼可亲。

    刺客们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包括下毒,但是他们惊讶的发现以前无广不利的奇毒,用在路明非身上,却是丁点作用也没有,真叫人想不通。

    虽然这个情况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但当之真正上演之后,他们还是有些失望,看来想要让冠军侯真的失败,只能安静的等下去。

    这一等倒好。他们非但没等来路明非溃败倒台,反而是收到了路明非这边兵强马壮声势越来越大的消息。

    路明非的军队再一次开始出征

    这一次还和之前不同

    他们就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有了焕然一新的精神面貌和战斗表现

    这一点就连路明非麾下的将军谋臣们都是看不懂。

    其实道理很简单,和中层以及中层以上的将领们不同,普通的士兵大都是泥腿子出身,拉皇帝下马这种事对将军来说一旦成功就是光宗耀祖,就是搏一个从龙之功,但对于这些普通的士兵来说,皇帝的位置让谁来做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都是很俗的,大家都不是圣人,每个人所关心的都是自己眼前的切身利益。

    对将军对谋臣来说,路明非的行为是树立起了一大票本可以争取的力量,不是明智之举。

    但对于这些普通士兵来说,情况却并非如此。

    他们不可能一辈子当兵的,终有一天会回到家乡,拿起农具。

    于是这些普通的士兵也会想啊。

    就如今冠军侯的所作所为,如果有一天他当上皇帝的话,应该会比现在好吧。

    至少不会比当今的这位差。

    人心就是这样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需要你把嗓子喊到哑了,不需要你这边跑来那边跑去,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会有人前来跟随于你。

    就像是路明非之前所认为的那样,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不是君王,不是权贵,不是名门望族,而是千千万万普通的老百姓。

    在他军队服役的这些普通的兵卒们也正是老百姓的其中之一。

    接下来便是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由冠军侯所率领的大军分三路袭往京城。

    老王第慢悠悠的派人镇压。

    他在早朝时嘴角带笑,文武百官们看不懂,都这时候了,天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老皇帝这是吃了仙丹妙药,他感觉自己快要成仙了,飘飘然的感觉令他很是沉醉。

    但老皇帝似乎是忘了一点,之前国师口口声声说的长生不老药,最主要的一味药引也就是七窍玲珑心,如今分明没有拿到手,那么他这所谓的仙丹妙药又从何而来呢?

    不过正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尽管最上面的老皇帝不顾朝政,但是文武百官还是按着原有的惯性继续运行,平叛的军队,前往路明非所在。

    两军对垒,朝廷一方大军,主帅遥望对面整肃的军容,不由神色凝重。

    世人都说,这冠军侯乃天底下一等一的勇武。斩将夺旗,不在话下,轻易好比探囊取物。

    如今观之此人在军略方面也颇有建树。

    看这阵列排布,颇有几分章法。

    他竟在其中看出了几分威武侯的影子。

    看来冠军侯大约是得到了威武侯用兵的其中三昧。

    “大帅何必苦恼。”

    一名英姿飒爽的小将,双手抱拳对他行了一礼“什么冠军侯,徒有虚名,依末将所看,不过一个反贼罢了。”

    他朗声道来。

    “请大帅下令,墨江这便前去取了这人向上人头,回来给大帅祭旗。”

    大帅沉吟片刻,深深凝望眼前这位意气风发的白衣小将,也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一位将军,甚至被人称作小冠军侯,由此可见此人勇武之盛。

    大帅也曾亲眼见过此人出手,寻常二十余的大汉与这位小将军厮杀,竟也落得一败涂地。至于冠军侯,都说他是什么天底下一等一的勇武,还说他是什么天下第一,但大帅并未亲眼所见,想来也或许言之有物。

    议者亲眼所见,译者未曾。

    大帅心中的天秤渐渐往一边倾斜。

    终于他把头一点陈生道了句好。

    这小将军脸上显出骄狂的神色。

    他也用方天画戟,也跨坐白马。

    到敌军阵前叫骂。

    他只觉春风得意马蹄疾,自己扬名立万的时刻,便在今日。

    说什么小冠军侯晓冠军侯,这样的名号,最开始他还沾沾自喜,后来越听越是刺耳,凭什么他是冠军侯我就是小冠军侯!听上去遍仿佛我是个赝品似的。

    于是在一次一次的战争中,他下手越来越是凶狠,就连敌人的老弱妇孺也没有留守,通通杀了用以冲作首级军功。

    毕竟他冠军侯三年军功封侯自己又怎能弱了去。

    尽管最开始那些小孩临终前的眼神,让他心中很是不忍。

    但次数越多时间越长,他渐渐也就习惯麻木,甚至到了如今享受其中。

    他热衷于看到那些弱小者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绝望无力的眼神,这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成就感,如同决定他人生死的天神。

    他也深深期待着,那一位所谓的冠军猴在自己面前也露出这般绝望无助的眼神。

    在他热切的目光注视下,敌军分开一条道路来,一名白马之上的将军缓缓踏出,他戴着一张青铜面具,那狰狞有如恶鬼,那威严有如神明,那是冠军侯。

    他兴奋的舔着嘴唇,感觉到一阵口渴,这是他想要饮冠军侯鲜血的冲动。

    “来吧来吧来吧!”

    他呢喃着,用力一夹马腹,宛如离弦的箭般冲向那位青铜面具的将军。

    方天画戟扬起,那是他曾经挥舞过千百次的轨迹,是他烙印镜身体本能的战斗技艺。

    在对阵大军千千万的目光注视下。两匹白马交错而过。小冠军侯觉得自己大概是成功了,不然这种飘飘然有如身在云端的感觉又该作何解释。

    只是自己为何还在一直往上升往上升,好似没有个尽头一般。

    终于他心中升起一股疑惑。恰在此时,上升的势头也到了尽头。

    他眼珠子一转便看到了白马之上的无头尸体。鲜血不要钱似的从脖颈处的空腔往外喷射。

    “奇怪,这人打扮怎生的这般眼熟?”

    他心中生起这样的疑惑。转瞬便有灵光一闪。

    “哦,原来这人就是我自己啊。”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顺理成章的,他便也想到了自己即将迎来死亡的事实。

    只是一瞬间,恐惧和绝望就爬满了他的双眼。

    他张大嘴巴想要喊不,想要喊救命,想要活下去,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死了。

    死之前的眼神和曾经死在他手里的那些可怜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路明非用力震落方天画戟上的血。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无头尸体。

    对路明非来说这个人没什么特殊,只是他征战以来斩杀的诸多敌人的其中之一罢了。

    他不会去了解这个人有什么过往有什么故事,有什么罪孽或者理想。

    因为这里是战场,对于战场之上的人来说,只有敌人和战友两种角色,他们所需要做的也只是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仅此而已。

    阵前斗将,一者生一者死。

    这一幕给双方军阵的士气带来了显着影响。

    路明非身后士兵双目中的火焰愈加汹涌,反观对面,他们眼神躲闪,隐约有畏缩之意。路明非提起方天画戟向前一指。

    “随我杀。”

    “是。”

    千万甲士的应声宛如一人。

    朝廷大军的主帅痛苦的把眼闭上。

    到此为止了。

    前来阻挡路明非的朝廷大军,根本不堪一击。

    冠军侯一路收拢难民一路攻城拔寨,势不可挡般,往京城进发。

    庙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再好的涵养,再深的定力,在面对这般随时可能有生命之忧的威胁时,到底还是会乱了方寸。

    他们将目光投向龙椅之上的那位皇帝,希望他能想想什么办法。

    皇帝依然神秘的笑着,喃喃着一些常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看天子这个样子八成也是指望不上了。他们也只能想其他办法。

    文武百官们开了几场宴会,觥筹交错间便决定了下一步走向,第2天一封封书信,便从京城发往天下各处。

    冠军侯若只是要推翻皇帝与这朝廷为敌也就罢了。看他这架势,可还要与天底下的名门望族都要做过一场。对于氏族们来说,哪里有乖乖等着别人打上门来的道理。

    于是在这一封封的书信之下,天下各地一个又一个的年轻俊杰走向京城,又从京城各自领了人马,编成队伍,以他们的方式给这位大言不惭的冠军猴,一个好看。

    京城中的权贵们又是稳坐钓鱼台。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冠军猴就算再怎么以一当百再怎么勇武,到底还是阅历少,看不清这个天下。

    天下的主人到底是他们名门望族,他们垄断了最为高深的典籍,他们的子弟从最开始就比泥腿子们强。而无论是打仗还是别的什么,归根到底着眼点还是在于人的身上。可以说天底下九成9的年轻才俊都在他们一边。你冠军侯拿什么跟我们斗?

    一场接一场的宴会,觥筹交错,胡姬献舞,美人在怀。

    他们的日子当真是好不快活。

    可是当一封封的战报送来拆开看后,高高在上的权贵们,一个个都说不出话来。傻了眼。

    “王家的公子死了。”

    “谢家的大少爷二少爷阵亡。”

    “孙家的传人在正面战场上被冠军侯给冲得七零八落。”

    这这这……

    这简直是一面倒的屠杀!

    他们只觉得胡姬的身段失了妖娆,口中的美酒也少了味道。

    当真没有人能治一治,这冠军侯了吗?

419 物是人非

    这个问题的答桉是令人绝望的。

    大概是真的没人能治一治冠军侯了。

    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之类的词,仿佛天生就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这个天底下数得上的名门望族们组织起了三次大规模平叛。

    从年轻俊杰一直到隐居深山老林的贤人,全部都在冠军侯的兵锋之下铩羽而归,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让这些以往都是高高在上的名门大族们开始怀疑起了自身的优越性,他们真的有高高在上的本钱吗?他们真的比普通的老百姓厉害吗?这些世家们的骄傲和矜持,在路明非的拳头之下被打得支离破碎。

    于是开始有人动瑶。他们将目光投向自己的来处,思考起世家之所以为世家的原因,这才发现在很多很多年前,在他们世家祠堂最上面的排位,当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和其他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的普通人而已。

    世家也是从普通人之中走出来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往自己的身上涂抹了越来越多的权威性和神圣性,让自己变得高高在上,脱离凡俗。

    但是到头来将这些涂抹上去的东西统统扒拉开,还回其本来的模样,世家子弟们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己和从前看不起的田地里普通人泥腿子,没有任何区别。

    大家都是两条手臂两条腿,大家都是血肉之躯,大家都是被杀就会死。

    变化就这样发生了。

    “主公,有人求见。”

    “哦,何人?”

    “颍川王家。”

    路明非抬起头,目露亚然。

    颍川王家,这可不是什么寻常家族,就算放眼全天下,也是排在最前列的那几个之一。

    如今正是两军交战的时期,他不好好的在名门望族那边呆着,跑到自己这边来做什么?

    路明非沉吟片刻,让人将之带进来,这是个中年人,留着长长的胡须,模样威严,进来后他对着陆明飞行了一礼,旁的什么也没说,开口便是道。

    “颍川王家前来,助冠军侯一臂之力。”

    路明非饶有兴趣。

    “哦,祝本侯一臂之力。”

    “正是。”

    这位中年人的身份是当代颍川王家的家主。他此行的来意也正如开头那句话所说,前来祝冠军侯一臂之力。其中没有算计,没有阴谋。颍川王家是真心诚意的投靠于路明非。

    路明非问他们原油,也只是回答良禽择木而栖。

    “想好后果了吗?”

    “自然是想好了。”

    路明非点头。

    “那便如此吧。”

    这是第1例。

    颍川王家头城冠军侯的消息犹如一块砸入湖泊的巨石,溅起高高的水花,把平静的水面给打的支离破碎。

    世人没想到本该是与冠军侯势如水火的名门望族,最后居然会掉头来投向冠军侯的这一边。这还和以前的战争不一样。

    所谓世家便是最善于两头下注,无论皇帝谁家来做世家到底还是世家?可是看冠军侯如今这架势,有点是要在世家和百姓之间选择后者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清楚,世家和百姓两者本身就是对立的关系,若是加强世家则百姓日子不好过,若百姓日子红火则世家就得出血。

    冠军侯显然就是要走后者那条路。

    而且步子迈的幅度还很大。

    按说这两者应当是生死仇敌般的关系才是,如今怎么却走到了一块。

    天下人议论得沸沸扬扬,这里面的道理,或许有的读书人看不懂,但同为世家的人们很快就回过味来。

    按说这两者应当是生死仇敌般的关系才是,如今怎么却走到了一块。

    天下人议论得沸沸扬扬,这里面的道理,或许有的读书人看不懂,但同为世家的人们很快就回过味来。

    他们他们能想得到颍川王家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

    世家可以传承数百年而不绝,其根本秘诀不在于所谓的底蕴所谓的沉淀。而是他们的眼光。

    历史就像是大江上起落的潮水,自有它的规律,一个人就算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只是这个起落大潮中的一朵小小水花,或者一点水滴,仅此而已。

    个体的力量无法去左右历史大势的走向。真正的聪明人所应该做的,不是扭转历史大势,不是逆天而行,而是看清历史大势的走向,顺应潮流,借助他的势头达成自己的目的。

    最开始冠军侯启兵在他们看来只是又一次的王朝更迭,重复之前无数次的事情,无甚出奇。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冠军侯越来越多的行为,展露在他们面前。

    世家大族们惊讶地发现,这位冠军侯似乎不只是想要简单的重复前人走过的道路,他是想要创新出一个崭新的,与之前百年千年都不同的未来。

    他们觉得匪夷所思,然后摇头,心想年轻人真是不晓得天高地厚。

    在他们看来,这所谓的冠军侯,路明非,不过是诸多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这个天下的狂徒之一罢了。

    但后来的发展却证明他们错了,错的离谱。

    本来毫无可能,一点成功希望都没有的事情。

    在冠军侯手中,竟然一步一步的向着成功的方向前进,眼看着最后终点已近在眼前。

    与天下人为敌也好,他也将要赢了。

    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的事情,说不通。

    世家大族们翻来覆去的研究路明非一路以来的战绩,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最后只得到一个匪夷所思,又让人不得不相信的答桉。

    冠军侯能做到如今这种程度,靠的完全是他的个人勇武。

    有人说,除非你的个人勇武超出了这个凡俗的极限,否则都还得遵循这个人世间的规矩,按照这些规矩来办事。

    但这里恰好就有一个超出了凡俗极限的人。

    不要说什么大洲建国以来,就算是放眼史书,所有青史上有记载的战争,所有的将军元帅,甚至民间侠客等等等等,没有一个能与如今这位冠军侯相提并论。

    他便好似不是这凡间之人,而是从天上来的。

    当个人勇武到了路明非这般田地,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无人能敌,那么他的意志就无人可以违背,他想做到的事也一定可以做到。

    在这样的人物面前,不要提什么历史大势。

    他就是历史大势本身。

    当看清了这一点,再回头来思考颍川王家之所以投靠路明非的原因,便也就一目了然了。

    …………

    京城还是原先那个京城。

    只是宴会少了。

    秋意渐浓,庭院里的树木,光秃秃的一片,家主没有让下人清扫,他搬了把藤椅坐在一地的枯叶上,遥望某个方向,良久后悠悠叹息。

    虽然目前只收到颍川王家一个投靠冠军侯的消息,但他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而非结束,他也清楚这个开始意味着什么。

    大周要完了。果然,如他所料。

    以颖川王氏头陈冠军侯这件事作为转折。战局陡然一变。原本尽管是在股骨支撑,但朝廷的大军好歹还算是有个样子,如今倒好,颍川王氏仿佛是一个信号,在他之后,陆续有各大名门望族,从朝廷一方前往冠军侯所在,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对比更是悬殊,本来就已是苦苦支撑的朝廷大军,这下彻底溃败。

    兵荒马乱的气氛如同一场瘟疫,逐渐向着天子脚下的京城蔓延,这光景就算是京城,也开始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的人往外逃,尽管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但总而言之离开这里就是好的。

    当路明非抵达京城时,昔日熟悉的光景,已然一去不复返,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荒败的孤城。

    路明非跨坐在白马上遥望城墙,他想象着那一日,绘梨衣带着自己闯出老皇帝布下的包围圈,险之又险逃出升天时候的光景。

    当时他们是何等狼狈,自己在沉睡,只留下绘梨衣,一个女子苦苦支撑,后面是要他们命的追兵,他们恍恍然如丧家之犬

    而今他回到这里,身后是旗帜鲜明,枪戟林立的大军。

    万千感慨涌上心头,物是人非。

    路明非打马上前。

    有人过来拦着,他说着主公不可。

    如今不同往日,冠军侯何等显贵,身份距离那最高的位置也仅一步之遥,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全系于他一人之身,所以谁都可以涉险,唯独冠军侯不可以

    “让开。”

    路明非道。

    他扫视面前这几人。

    “莫非你们以为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到我不成?”

    路明非看到他们犹豫的面色。

    呼的也听到一个男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是笑着的。

    就是就是,莫非你们认为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伤到我家哥哥不成?

    这声音这语气,隐约使路明非觉得熟悉,好似曾在哪里听过似的。

    这种熟悉感便好比是他当年第1面见到绘梨衣,便好比是当年他与绘梨衣一起拼凑出那些瑰丽的奇幻的故事。

    难道这声音也是我曾在上辈子听过的么?

    路明非在心中想。

    他转头四望,却找不到想象中的人影,路明非怅然若失。他觉得就在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出现了,差点抓住,却又从手指缝间熘走。

    将军们把路让开,好让路明非独自前往京城,到明黄宫殿之内。

    马蹄声滴滴答答。

    马上还是青铜面具的他。

    这一幕与多年之前何其相似。当时的路明非,回京封侯,跨马游街,风光一时无两。万人空巷,百姓摩肩接踵,只为一堵少年侯爷的风采。

    如今这巷子也都空了,不光是巷子,连这座城都几乎是空了,路明非依然跨坐在白马之上,但他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侯爷,他即将要成为这个天下的主人。

    不用推,大门开着的。

    这是大洲平日里用以上早朝的大殿。

    高大有如巨人的居所。

    曾经路明非跟随文武百官,在司礼监掌印的唱诺声中,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他们牢牢盯着自己的足尖,没有一个人敢于抬头,哪怕品级再高的权贵也是同样。

    这座大殿本身就代表着皇帝的权威。

    所谓天子,便是天之下万万人之上

    此刻路明非走进这座大殿

    步伐从容,神色坦然

    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一直传出去,很远很远,仿佛就这般要回想到世界的尽头

    他走过礼部尚书的位置,走过吏部天官的位置,走过威武侯的位置,走过他曾经站立的位置,一直向前向前

    前面就是台阶

    路明非停下脚步,仰起头,目光越过台阶,看向最高处龙椅之上的那个老人

    笑了笑

    路明非脚步轻快的往上走

    最后在老人的面前停下。

    这是老皇帝。

    路明非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说。

    他想问对方是否会后悔。

    他想问对方为何非得抓住绘梨衣不可。

    就为了他虚无缥缈的长生梦想么?

    他还想问他为何要将威武侯逼到绝路。

    那个倔老头口口声声说着,忠诚于大洲,忠诚于这个天下,而非忠诚于君王。

    但他至今仍留守塞外,不肯回转大洲。

    他始终没有过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路明非想问老皇帝,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就非得把自己逼到孤家寡人的位置上才满意么!

    他本来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

    本来是这样的。

    但现在都没了。

    路明非从塞外起兵,一路征战烽火连天,最终来到这京城,到这皇帝的面前。

    本该是大功告成,夙愿得偿。

    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看着面前这个老人满是皱纹的脸,像是烈日炙烤下烧的龟裂的大地,还有那一双无神的没有焦点的双眼,偌大的宫殿,没有宫女,没有太监,没有嫔妃,没有皇子,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把龙椅之上,像是一尊泥凋木塑。

    陆云飞忽然觉得这家伙其实也挺可怜的,到今日这般田地,他大概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了吧,已沦为了权力的傀儡。

    而且啊……

    路明非呼出一口气。

    “你老了。”

    他道。

    老皇帝什么反应也没有,他只是澹澹的笑着,嘴唇蠕动。

    路明非耳力很好,就算不用贴近他也听得到,老皇帝说的是“成仙成仙我就要成仙了!”

    成仙么?

    哈哈哈!

    路明非咧嘴笑起来。

    他解下佩剑,卸下盔甲,活动活动筋骨,搀扶起老皇帝坐到一边,把龙椅腾出来。

    这就是皇帝的位置啊。

    路明非缓缓坐下。

420第三次世界副本任务结束

    路明非的动作停住了。

    他重新站起来。

    路明非站在富丽堂皇的龙椅旁边,低头看着这把象征着天下共主的椅子,象征着人世间至高无上权力的椅子。

    他上手轻轻拍了拍。

    “怎么哥哥不坐吗?”

    这是之前出现的幻觉一样的小男孩声音。

    此刻再次出现在路明非尔畔。

    路明非转头看向某个黑暗的角落。

    从那边走出一个白衣的小男孩来。

    他的模样是这班好,叫人只需见上一眼就一辈子也忘不了。

    但奇怪的地方正在这里,明明是这般出众的少年,当你的目光离开他之后,想要在脑海重新回想起关于他的样子,却只剩下一片空白。

    番茄

    便仿佛除了他所认可的人之外,没有人能够真正记住他的模样。

    好看的就像是幻觉一样。

    不过路明非可以确定这一次不是幻觉了。

    “百晓生。”

    路明非叫出他的名字。

    “想来你就是百晓生吧。”

    “不愧是哥哥。”

    “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

    百晓生笑着。

    他走到龙椅旁,仰着头打量,然后嘿休一声,撑着扶手跳起来,像是一片落叶似的轻飘飘的坐在椅背上,两条腿挂下来一晃一晃,好不惬意。

    一会儿,小男孩煞有介事的感慨。

    “还挺高的。”

    看到这家伙路明非心中升起很多疑惑,这些年以来的种种事情浮上心头,绘梨衣源稚女似乎还有老皇帝,好像各种各样的事情都能与眼前的这个人扯上关系。

    而且,哥哥……

    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哥哥?

    从百晓生的活动轨迹来看,这家伙起码活了也有五六十年了,可眼前的这位百晓生,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说不通。

    只是路明非一个疑惑都没有说出口。

    再见到白小生这个小男孩之后,他心中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熟悉感越来越大,便好似他就要回忆起什么来一样。

    有什么嫩芽要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当路明非回过神来,就看到眼前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自己,他愣了一下,就看到这双眼笑起来,里面像是藏了一整个盎然的春意

    “哥哥。”

    百晓生对他道。

    “你快想起来了吗?”

    什么叫快想起来了?

    路明非脸上现出迷茫的神色。

    这是从未出现在冠军侯脸上的神色。

    他就算再嘻嘻哈哈,再没有正形,但冠军侯始终会坚定地前往他所要前往的地方,迷茫之类的情绪永远都不会和他扯上关系。

    但此刻他就迷茫了。

    路明非听不懂百晓生说的话。

    什么叫我快想起来了?

    百晓生却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路明非的感受。

    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去。

    “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啊。”

    他这样感慨着。

    “虽然才只有三个世界,就已经快压制不住哥哥了。”

    “但毕竟是哥哥嘛。”

    “无论做到什么程度都能够被理解啦。”

    他说着,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笑中有骄傲有自豪,还有着浓到化不开的忧伤。

    “所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吧。”

    路明非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奇怪的自言自语。

    若是换成平日里的他,此刻8成已经上手了吧,在那里说个没完没了,你倒是说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呀,自己说自己的很有意思吗?真是叫人火大。

    缺乏耐心的路明非真想把这小家伙给扯过来,狠狠的揍上一顿。

    但此刻他一点揍人的冲动都没有。

    不知为何他心中反而有了许多的哀伤。

    路明非敢说,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哀伤过。

    他想要把小男孩搂在怀里,温柔的抚摸他柔软的长发,就这样一直到世界的尽头,末日的来临。

    “哥哥想看末日吗?”

    小男孩仿佛具有读心的本领。

    他的语气变好似这里不是富丽堂皇的大殿,不是整个大洲最为尊贵,最为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

    便好似皇帝之类的存在,无论是对路明非还是百晓生,都丝毫不重要。

    他们在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地界谈笑风生。

    小男孩问他。

    “哥哥想看末日么?”

    轻松的语气就像是在问路明非想不想看一场烟花。

    在这个小男孩的眼中,世界的末日和烟花没有任何区别。

    他笑着。

    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表演。

    “看啊,哥哥。”

    小男孩指着大殿之外。

    原本的蔚蓝天空染上橘红。

    一轮巨大的太阳从地平线的尽头升起。

    它是这般巨大,完全占据了你全部的视野,天空像是即将就要沸腾起来,云彩开始燃烧。

    另一边,对面的地平线,星辰和明月无声无息间蔓延,如同一层寒霜,要将天空都给冻结。

    大日和星月分庭抗礼,一半的大地陷入黑暗,冰冷的死寂,一半的大地被烈阳炙烤,泥土凝华结晶,形成玻璃似的固体。

    “看啊,哥哥。”

    就像是在幼儿班画了画,迫不及待跑回家要拿给哥哥看的孩子一样。

    小男孩用着这般的语气,对路明非道。

    “这就是末日。”

    路明非不说话。

    他沉默的望着眼前正在上演的一切。

    路明非此刻的视角很是特殊。

    整个世界的变化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

    不知何时大殿升到了天上。

    他们就站在高天之上俯瞰这个世界一步步走向覆灭。

    除了太阳和星辰,还有还有,大海涨起连接天地的浪潮,大地分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峡谷,榕江就在其中酝酿。

    正如小男孩所说,这就是末日。

    但是,真奇怪。

    所谓末日就应该是所有的人都走向死亡,包括路明非的战友,部下,亲人,爱人,仇敌,所有的所有人,都将迎来死亡。

    他就要沦为比老皇帝更可悲的,孤家寡人。

    但是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

    都这样了,路明非心中居然没有丝毫的悲伤,绝望之类的情绪更是无从谈起。

    反而,在路明非的心中,还有着一股澹澹的解脱感。

    说不出的轻松。

    就像是一场梦静即将醒来。

    但这样的情绪也太奇怪了。

    我竟是如此冷血的人么?

    路明非暗暗问自己。

    “当然不是。”

    这是小男孩的声音。

    路明非皱眉。

    果然,这家伙真的可以读到其他人的内心吧。

    小男孩笑吟吟的,在这世界走向终局的时刻,温柔的与路明非道。

    “哥哥才不冷血呢。”

    “哥哥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路明非竖起手掌。

    “停停停!”

    他道。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读出来吧。”

    “我的那些问题。”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百晓生为什么叫自己哥哥。

    还有绘梨衣,源稚女,这些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似乎都是因为眼前这位百晓生。

    ·他在其中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可是,为什么呢?

    百晓生让自己和这些人相识有什么目的?路明非心中的问题有很多。

    他希望眼前的这位百晓生可以给自己解惑。

    然后就看到百晓生点头,一本正经的说。

    “哥哥很好奇么?”

    “真相很简单啦。”

    他摊手。

    露出恶作剧似的笑。

    “因为……

    “这就是梦啦。”

    得到解答,路明非心中的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一场梦?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说来,既然是梦的话,那么……

    路明非忽的灵光一闪。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抓到了什么。

    恰在此时,小男孩啪的打了声响指。

    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天地间回荡。

    末日的进程就此停下。

    “是啊,哥哥。”

    “你也发现了吧。”

    “既然是梦,那也肯定有着,梦醒的时分。”

    他对着路明非伸出手。

    “醒来吧,哥哥。”

    …………

    路明非睁开眼,惊讶的发现自己没有回到德罗古尼尔里他与绘梨衣的出租屋。

    他转着投,入目是漆黑的天空,墨染似的乌云,沉闷的海浪声一直从世界的尽头传来,宛如巨人的鼾声。

    他低头看看大海。

    这得有……几千米了?

    路明非可以确定,这里不是德罗古尼尔,不是虚拟游戏的世界。

    这里就是现实。

    要说原因的话……

    他摊开手掌,一棵青铜的树苗凭空生长,它分开枝丫,每一条枝丫都燃起火焰。

    青铜与火的权柄。

    在现实世界,路明非可以使用青铜与火的权柄,在德罗古尼尔,他不能。

    这就是证据。

    五指合拢,青铜的树和树上的火,便这般消弭于无形。

    路明非沉思。

    真是蹊跷。

    前面两个世界副本结束后他都是在德罗古尼尔里醒来。

    这次却直接回到了现实世界。

    就算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也应该是在第四个世界副本结束后才对。

    他还记得小魔鬼最开始说的,四个世界副本结束后,告诉他一个苏醒龙王的信息。

    这也正是路明非最开始同意陪小魔鬼玩这大型虚拟现实游戏的原因。

    至于和绘梨衣的羁绊,以及经历世界副本带来的心性上的成长收获,倒都是属于后话了。

    等等,心性……

    路明非终于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点到底是什么了。

    他闭幕感应,双眼所见的世界归于虚无,与此同时,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的心神中展开。

    这是非人武者的神。

    只是旁的非人武者可做不到如路明非这般程度。

    心神所感应的范围在不断扩张,继续扩张。

    良久之后,路明非徐徐睁眼。

    双目之中仍然残有震撼的神色。

    此番养神法的进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固然,前面两次世界副本任务给他的养神法带来很大好处。

    但是与这一次的相比,不,甚至都没有相比的资格。

    在路明非的感觉中,前面两次世界副本的收获加在一起的总和,才勉强有机会和这第三次的收获相比较。

    而且……

    就因为第三次世界副本任务的巨大收获,他养神法的进度,即将填满。

    本来他距离成就外罡,在养神法修行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需要走。

    如今倒好。

    就路明非目前的进度,毫不客气的说,他已然站在了成就外罡的门槛之前,只需要往前再踏一步,就可破入外罡。

    不过这也只是养神法的进度,想要成就外罡,光是养神法达标可不行,劲力修为也得跟上。

    就算如此也很是惊人了,养神法和劲力修为,谁都知道是前者更难修炼,劲力嘛,水磨工夫,用日子一天天的磨,总能磨上去。

    养神法就不同了,没有个机缘,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原地打转。

    如今最是难走的一条路,却被路明非给走通了,剩下一个劲力修为,对路明非来说这还算什么问题,以他的天赋,用不了几个月就能赶上来。

    当然,养神法进度过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存在根基虚浮的隐患,更何况这是路明非重修武道后的再一次重修,第三次成就外罡,肯定是精益求精,不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不达到理论上的完美,路明非肯定不会罢休。

    所以养神法还需沉淀。

    路明非暗暗的想。

    或许可以用第四次世界副本的机会沉淀。

    只是,他忽然有了个疑惑。

    真的还会有第四次世界副本任务么?

    说起来这第三次世界副本任务的收获这么大,我到底都在里面经历了一些什么?

    路明非好奇。

    他也不是第一次对世界副本的经历产生好奇了。

    只是这一次的好奇最为强烈。

    尽管小魔鬼最开始就说了,等到四个世界副本的任务都结束,相关的记忆便会解封,到时候路明非和绘梨衣在里面经历了一些什么,全部都能一目了然。

    只是路明非稍微有点等不及了。

    而且随着路明非的回忆,越来越有一种即将想起些什么的感觉。

    有什么画面就要在眼前跳出来。

    “真拿你没办法啊,哥哥。”

    小魔鬼无奈的对路明非说。

    路明非循声望去。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张橡木桌子。

    小魔鬼正坐在橡木桌的对面。

    他一只手拿着羽毛笔,一只手压住羊皮纸,正奋笔疾书。

    很快,路明非的目光被羽毛笔所吸引。

    这支笔仿佛具备某种神奇的魔力,凡是在羊皮纸上所过之处,都是燃烧起幽蓝色的火焰,那焰火燃起来有数公分那么高,缓缓熄灭后,便留下深红的烙印。

    如此富有标志性的画面,路明非怎么可能还看不出。

    他眯着眼。

    “喂喂喂,怎么,终于决定要和我签订魔鬼契约了吗?”

    “用力量来换取我的灵魂什么的。”

    奋笔疾书的小魔鬼抬起头,惊讶的看了眼他。

    那眼神就像是在说。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小魔鬼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笑容。

    “提议不错,我这里也不是没有相关业务,四分之一生命二分之一生命还有百分百生命,就算是把神明给拉下神座的力量我也不是没有,就看哥哥你可以付出多少了。”

    小魔鬼彬彬有礼,两只手掌交叉,没有人握持的羽毛笔依旧在勤勤恳恳的工作,于半空中飞舞,在羊皮纸上留下一串又一串亵渎的文字。

    路明非默默看了眼。

    那个原来您老的笔能自己动啊,刚才还握着干什么,装样子什么的很好玩么?

    话说回来了,会自己写字的羽毛笔,要是让小说作者们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用的道具,大概会为此打起来吧。

421 去东京

    小魔鬼偏过头。

    “哥哥一点都不好玩。”

    路明非屈起食指,敲了敲桌面。

    笃笃几声脆响。

    “闹够了吧。”

    “说说。”

    “这都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小魔鬼一脸的天真无辜,这家伙可真是天生的演员,精致的武官配上这般天衣无缝的神情,不要说女孩子了,没准连楚子航楚杀胚见了都得动容,连面瘫都会产生表情变化,这叫什么?这叫医学奇迹啊。

    路明非这个铁石心肠的就不一样了,无论小魔鬼做出什么表情什么样子,他都冷静依旧,毕竟他啊,真是再了解这家伙的恶劣性格不过,如果自己真因为他的表现而动容,指不定小魔鬼心里该偷乐成什么样子呢。

    “好啦好啦。”

    “我知道啦。”

    见没有骗到路明非,小魔鬼无奈的撇嘴。

    “真是的,哥哥长大了,一点也没以前可爱了。”

    他以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如是说道。

    羽毛笔在羊皮纸的末尾签上一连串藤蔓似的花体文字,只要见上一眼,便叫人自然而然的联想起毒蛇,有着华丽的花纹,同时还具备致命的危险。

    “啊哈,好了!”

    小魔鬼惊喜的吹了声口哨,一把拎起羊皮纸,完成的契约有着异象,上面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全部都摇曳起幽兰的火,像是海底飘摇的海草,同时还随着小魔鬼的动作而起伏,最后他吹了一口气,所有文字燃起的火焰依次熄灭。

    “签了它。”

    小魔鬼打了个响指,羊皮纸和羽毛笔跳着华尔兹,旋转的停在路明非面前。

    它们还做了个相当华丽的舞步,最后定格在邀请路明非的动作。

    路明非看了眼羊皮纸和羽毛笔。

    这俩家伙冲他点了点,没来由的令人联想起一脸讨好的哈士奇。

    喂喂喂,再怎么说你们也是魔鬼契约吧,身为魔鬼契约的矜持和骄傲呢,这样没底线的样子真的好么?

    路明非压下都到了嘴边的白烂话,他问小魔鬼。

    “不解释一下就想让我直接签么?”

    “强买强卖也不是这个强买强卖法啊。”

    “说说吧,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他示意羊皮纸。

    “还有,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世界副本结束后,不是应该回到德罗古尼尔么?”

    “嗯,商品介绍嘛,合理的要求。”

    小魔鬼笑着说。

    “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开始呢?”

    “哦,有了。”

    他打了个响指。

    橡木桌变得透明,泛起水面般的涟漪。

    很快,在这上面显出一半星月一半烈阳的末日景象。

    路明非微微皱眉。

    “这是?”

    他隐约觉得眼熟,好似这一幕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

    小魔鬼注意着路明非的神色变化。

    “果然,,哥哥想得起来啊。”

    “想得起来?”

    “哥哥觉得眼熟吧,没错,这就是上一个世界副本的景象。”

    路明非很快意识到了蹊跷。

    “等等,你最开始不是说只有等四个世界副本任务全部结束之后,我才能回想起相关的记忆么?”

    “是啊。”

    小魔鬼叹了口气。

    “可是这不是连哥哥你自己也说了么?”

    他竖起一根手指,以此表示强调的语气。

    “最开始,这是最开始的说法。”

    “现在不一样啦。”

    说着,小魔鬼从橡木桌下取出一张旧的羊皮纸。

    “这个呢,是当初哥哥和我签订的契约。”

    “你看。”

    他将之推过来。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旧契约之上。

    他吃了一惊。

    满打满算签这个旧契约的时间也不超过半年,但此刻这在巡航羊皮纸宛如饱经了历史风霜,龟裂的痕迹遍布其上,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尤其是羊皮纸上的文字。

    小魔鬼的契约都是用晦涩难明的文字写成,一般人看了便会头晕眼花,只有体内流淌有龙血的人才能阅读,但只是混血种的话就算再高的血统也只能看得懂零星的几个词,毕竟这上面的每个字都是最为高贵的龙文。

    路明非不一样,虽然这上面的文字他从来没学过,乍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印象派的涂鸦,但只要集中精神,路明非就能理所应当的理解这些文字,耳畔便宛如有一整个交响乐团为他演奏,一首曲子就是一个龙文。

    能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原因正是在于,龙文都是活的。

    它们可以自行判断你的龙血浓度,和你体内的龙血共鸣,它与如今人类所使用的所有文字系统都不同,不是表意也不是表音,而是利用了第五种元素,也即精神。

    这是龙类对于精神,或者说灵魂领域研究的应用之一。

    而此刻,这张旧的契约之上,小魔鬼以他的位格所书写的龙文,一个一个也显得暗澹,好几个甚至都模湖不清,一闪一闪,就像是接触不良的电灯泡。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另一张小魔鬼刚刚完成的契约,羊皮纸上的龙文精神抖擞,满是某种神秘的魔力。

    “哥哥,看出来吧。”

    “你的成长太快了。”

    小魔鬼娓娓道来。

    他为路明非介绍了旧契约的作用。

    这是路明非可以进行德罗古尼尔这场游戏的关键。

    “哥哥,你很特殊。”

    小魔鬼这样直接的对路明非说了。

    直接的让路明非都有些不习惯。

    什么情况,小魔鬼不是得了不说谜语就会死的怪病么,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说话也太爽快了,爽快的一点都不像是这家伙的作风。

    路明非心里隐约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只是,特殊……

    这一点路明非自己都有所猜测。

    大概是在第一次和小魔鬼见面的那天。

    路明非只是不喜欢动脑,并不意味着他傻,至于为什么不喜欢动脑,大概这是所有掌握高超武力之人的通病。

    路明非知道自己很特殊,他的血统肯定有问题,但这又如何,他对自我的认知是人类,两个世界的记忆加在一起明白无误的告诉他就是人类,那么路明非就是人类,他才不管自己以前是什么。

    但如今在小魔鬼这里得到了证实,他是特殊的。

    小魔鬼的叙述还在继续。

    他今天的表现确实很反常。

    很多路明非之前挖空心思旁敲侧击都不一定肯说出来的秘辛。

    今天小魔鬼就像是拉家常一样,轻松写意的就全部说出了口。

    包括之前一定要路明非签契约的原因。

    那是因为路明非的特殊,哪怕德罗古尼尔是传说中的奥丁之戒,其位格堪比必中之枪,但是想要彻底封印路明非的记忆,将他的意识投放到一个崭新编织的梦境,也是极为吃力,可能性极低极低。

    所以,小魔鬼就要路明非签订契约,这是他取得巧,绕了个圈,路明非签订契约的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了他准许了德罗古尼尔的操作,也是只有在得到路明非本人的允许之后,世界副本的任务才能顺利展开。

    至于为什么小魔鬼费尽周章一定要路明非经历世界副本任务,其实和路明非猜的一样,时间不多了,正常情况下路明非要成就外罡,得要数年光阴。

    可是数年!别说是数年了,就算一年小魔鬼也觉得太过漫长。

    外罡只是堪比龙王,只有这种程度的力量可不够。

    有关武道的一切,路明非对小魔鬼没有保留,所以小魔鬼很清楚,想要结束轮回,终结他们双生子的宿命,只是外罡的程度根本不够。

    必须武圣。只有武圣,这是可以超越一切的力量。

    路明非曾向小魔鬼坦言,哪怕他一次又一次的修行武道,哪怕曾有数次距离武圣只一步之遥,但如今的他,依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一定就能成就武圣。

    所以了,小魔鬼就在想,既然哥哥没有把握,那就给他更多的时间,用尽量短的时间去突破外罡,然后自然而然就有更多的时间成就武圣。

    这便有了德罗古尼尔。

    和常人想的不同的是,接受路明非一对一教学最多的人,不是楚子航,不是零,也不是远东九州总部的圆圆和陈平安。

    而是小魔鬼。

    在此方世界,对武道领悟最深的,除了路明非,也是这小魔鬼了。

    他知道非人通往外罡这条道路上最困难的挑战是什么。

    养神法。

    他便想到了德罗古尼尔。

    小魔鬼要以此补足路明非在养神法之上的进度,好使他更快的破入外罡。

    为此准备了四个不同的世界副本,让路明非经历四个世界,让他体验悲伤痛苦和欢乐,所有的所有感悟,都将成为路明非养神法成长的资粮。

    这一切的进展也很顺利。

    每一次的世界副本确实都给路明非带来了在养神法上的长足进步。

    但意外就在这里。

    进步太长足了。

    原本准备了四个世界副本,但如今看来,三个世界副本就够了,第四个根本就用不着。

    但问题不只如此。

    就算三个副本已达到效果,第四个副本也还是有其存在的意义,养神法积累多一些,底蕴丰厚一些,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多多益善。

    但德罗古尼尔承受不了了。

    这才是最大问题。

    关于这点,残破不堪的旧契约便是极好的证明。

    路明非成长到距离外罡仅一线之差的心神,已不是德罗古尼尔可以容纳的了。

    所以,原本计划中的第四个世界副本就此作废。

    小魔鬼决定与路明非签订新的契约。

    这也正是路明非在三号世界副本结束后没有回归德罗古尼尔,而是来到现实世界的原因。

    “因为啊,德罗古尼尔的使命,已告一段落。”

    小魔鬼说到这里,停了停。

    等路明非消化完所有信息后,继续开口。

    “按说呢,到现在,德罗古尼尔也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只要哥哥自己修行就好了。”

    “但都已经到这里了,就这么轻描澹写的罢手,我不甘心。”

    “你看啊,哥哥。”

    “德罗古尼尔的效果这么好,为什么我们不把他发挥到极致呢?”

    “发挥到极致?”

    路明非不解。

    “你不是都说了如今的德罗古尼尔无法承受我的心神,还谈什么发挥到极致。”

    “这哥哥你就不知道了吧。”

    小魔鬼摇着手指,一脸高深莫测。

    “德罗古尼尔编织的梦境对于哥哥你来说太过脆弱。”

    “但是……”

    他张开双臂。

    “这个现实呢?”

    大海的呜咽声在天地回荡。

    他们坐在高空之上。

    狂风吹起小魔鬼的发。

    他的笑容自信而张扬。

    路明非心中一动。

    “你是说……”

    小魔鬼示意羊皮纸和羽毛笔。

    “签了它,哥哥。”

    他又露出标志性的,恶作剧般的微笑。

    “我们玩把大的。”

    羽毛笔自跳到路明非手边。

    羊皮纸铺展在他面前。

    上面的龙文与他的血统共鸣,自动将意思传达给路明非。

    他终于明白小魔鬼的意思。

    签约后,德罗古尼尔将封印他的记忆,以现实世界作为梦境,一直到预设的条件满足,封印才解开。

    这就是小魔鬼给路明非准备的,新的四号世界副本。

    以现实世界作为副本。

    “哥哥,这一次的游戏结束,你就是外罡了。”

    小魔鬼说。

    “而且,作为服务更改的补偿,我可以提前告诉你,四号世界副本的名称。”

    路明非来了兴趣。

    前面几个世界副本,都是在完成之后才知道名称。

    而且百鬼夜行,阿赖耶识,似乎都是对这个副本经历的一定总结。

    那么从四号世界副本的名称,也大概能看出这个副本都会经历些什么吧。

    提前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他就听小魔鬼说道。

    新的白王

    路明非愣了。

    白王?

    四大君主里可没有这一位。

    但路明非对此并不陌生。

    所谓白王,似乎是与黑王相同位格的存在,她死在了与黑王的战争里,相关的传说在死海文书中有所记载。

    路明非心中一动。

    他想起小魔鬼曾经给的承诺。

    经历德罗古尼尔的四个世界副本后,他将得到一尊新的龙王的信息。

    当时路明非还在猜测,不知道小魔鬼所说的心龙王,是大地与山,天空与风,还是海洋与水。

    如今看来,似乎他所有的猜测都错了。

    这些都不是。

    真正的答桉,是白王。

    “想来哥哥你也猜到了吧。”

    “是的,我所要告诉你的龙王,正是。”

    “白王。”

    路明非签下契约。

    左手中指缠绕一枚藤蔓织就的戒指。

    在意识陷入黑暗之前。

    路明非听到小魔鬼声音。

    他温柔的叫自己。

    “哥哥。”

    他对自己说。

    “去东京吧。”

    “去高天原。”

    “找到白王,然后……”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

    路明非从天上坠落。

    他闭着眼,狂风吹乱了少年的衣服和黑发。

    噗通一声。

    他坠入大海。

    就在路明非坠海的地方。

    小魔鬼站在这里。

    他似君主巡视他的国。

    威严的黄金童与大海之下的存在对视。

    “舞台和演员就位,时间早了,无所谓。”

    “醒来吧。”

    他如是说。

    海床之下,某个古老的存在,沉寂千年的心脏,开始跳动。

422 失踪的S级

    昂热提着一瓶红酒,来到墓园。

    轻快的脚步好似是回家。

    这是一座以卡塞尔命名的墓园,历史比外面的那所屠龙校园更为久远,里面的陈设很捡漏,墓碑上的字也不精致,毕竟这些都是在那个夏天,由这个男人亲自完成的。

    昂热一屁股坐在一座空白坟墓上,这座坟没有写姓名和生卒年月,因为这是他留给自己的坟。

    “·想不到吧,老伙计们。”

    “特别是你啊,路兄弟。”

    “小明非还是你的家族后人,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专程去查了你们路家的族谱,我还真是不敢置信,向你这样的谦谦君子,居然也会有小明非这样流氓一样的后人。”

    昂热贼笑了声,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能在卡塞尔校长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了,为数不多可以看到的人,已长埋地下。

    此刻的他仿佛回到百年前,相隔了一个世纪的剑桥,年轻到还显得稚嫩的他,面前站着老大哥似的卡塞尔,总是挂着腼腆微笑但意外很是可靠的路山彦,还有其他的很是照顾自己的大家。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无论是从朋友的角度,还是从屠龙者的角度。

    都是比自己更好的人啊。

    这一百年来,昂热一次又一次的想起,但无论多少次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自己,最后活了下来。

    明明他们谁都更有资格比自己拥有活下来的权利。

    昂热想不通。

    同时,他心里还有着巨大的紧迫感。

    他会想啊。

    若活下来的人换做卡塞尔,或者路山彦,他们肯定会做的比自己更好吧。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昂热不会允许自己懈怠,他必须前进,前进,不择手段的前进。

    每当昂热闭上眼,眼前都会出现那个哀伤的夏天,在卡塞尔庄园,发生的一幕又一幕画面。

    副校长说的其实没有错,切开这个男人的血管,流淌而出的血都能燃烧,那些全部都是复仇的火焰。

    昂热这次来墓园,主要就是找路山彦说说话。,多少还有那么点告家长的意思,不过说的不是小明非的坏话就是了,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评价体系,路明非都是一个令人骄傲的学生。

    活了一百三十岁的昂热,几乎就是一本活的历史书,如今在历史教科书上闪闪发光的那些人名,或许曾经都和他喝过酒,所谓的伟人对昂热来说,不过就是故人。

    他见过的伟人太多了。

    也因此,昂热在路明非身上隐约看到了相同的品质。

    这是一个可以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人。

    也有着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的力量。

    有时候昂热也会好奇,不知道路明非会将这个世界带向何方。

    想来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校长室里,自己第一次听一个少年讲述了他,想要改变世界的愿望。

    每个少年都应该有改变世界的梦想吧。

    区别只是在于,有人随着成长,渐渐将之遗忘。

    而有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并且为之付出一声的努力也在所不惜。

    “路兄弟,你这位后人。”

    昂热感慨。

    “真不赖啊。”

    诺玛的虚拟形象出现在面前。

    这是在悄无声息间发生的事。

    昂热原本感慨的神色转瞬不见了。

    他沉下脸。

    在墓园的这段时间完全属于他自己,除非是纯血龙族入侵卡塞尔这种事件,否则诺玛都不会打扰。

    那么现在这是……

    “校长先生。”

    诺玛没有拖泥带水。

    “S级失踪了。”

    S级失踪?

    昂热眯起眼。

    很好,这下同时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没有纯血龙族入侵卡塞尔。

    坏消息是如今的事态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信息处理中心。

    当古德里安一边扣纽扣一边跑进大门的时候,他那双惺忪的睡眼顿时瞪得滚圆。

    信息处理中心的大厅挤满了人,他的老伙计曼斯坦因只能站在最角落乖巧的像是他们还在哈佛听课的样子,看看最中心的那家伙吧,黑王在上竟然是图灵教授!

    古德里安用力捂住他的心脏,这才确定自己不会因为心跳过速而猝死。

    “过来点,挡住别人路了你这个白痴!”

    曼斯坦因拉了他一下,声音压得很低。

    古德里安连忙想要应是,话出口前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连忙把嘴巴捂住,脸色憋得青紫也无所谓,用力的上下点头,这动静真让人怀疑他再用点力就会把脑袋给直接点得掉了。

    “诸位,诸位!”

    洪亮的声音在大厅内想起。

    所有人都投去目光。

    他们面色肃穆,动作整齐,犹如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

    当然某个脱线的教授除外。

    古德里安茫然的左顾右盼,还得是在好友曼斯坦因充满友爱的肘击之下,方才回过神来。

    他捂着肋骨,以努力伪装成饿狼的哈士奇般姿态,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他们的校长,昂热。

    古德里安惊了一下。

    他敢打赌,就用梦寐以求的终身教职打赌,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校长先生。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宝剑,锋锐的气息叫人无法忽视,刺得人双眼都要生疼,只有那种在生死战场上摸爬滚打幸存下来的老兵身上才会出现的凶悍气息在他身上展露无疑,也只有看到此刻的昂热,你才会真正的相信那个传闻,这家伙啊,搞不好真的可以斩杀龙王。

    古德里安惊的嘴巴逐渐张大,大到甚至可以装下一个鸡蛋,曼斯坦因台了一下他下巴,古德里安嘎嘣一声,差点没咬到舌头。

    他想喊来着,但是在自家老友将要杀人般的亲切目光注视下,最后到底还是忍泪将要喊的冲动给吞了回去。

    古德里安再次将目光投向校长,他心中仍然充满了惊叹,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校长先生他作为传奇屠龙者的辉煌过往,但昂热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基本都是一个和蔼教育家的形象,以至于古德里安都渐渐忘了,校长先生还是个提着折刀就能冲上战场和龙类肉搏的狠人。

    在吸引来全场目光后,昂热环顾一圈,点点头。

    “情况我想大家也都知道了。”

    “这里。”

    他向下一指。

    动作干净利落,果断决绝,古德里安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有种错觉,如果校长先生愿意的话,这一指头戳在自己身上,随便戳哪里,哪里就是一个前后通透的窟窿。

    “就在这里。”

    昂热说。

    “在卡塞尔。”“我们的S级失踪了。”

    还在为血窟窿这事心有余季的古德里安愣了一下。

    他听到了什么?

    谁失踪了?

    S级!

    古德里安眨眨眼,然后眼睛越睁越大。

    他都听到了什么!

    明非失踪了!

    其余教授尽管表情变化没有古德里安这么丰富,但他们或多或少也有惊讶或者担忧,如今卡塞尔这位S级的意义很是与众不同,他不只是能打而已,与卡塞尔的教授团和装备部都维持了相当程度的关系,S级失踪了,可不是小事。

    昂热开始布置任务。

    以卡塞尔所在的半山校园为中心,向周围地区辐射,诺玛将全力配合此次行动,图灵教授带头的研究小组居中统筹。

    同时还在校的混血种学生和卡塞尔专员两两一组,对周围地区展开拉网式排查。

    S级失踪的方式很蹊跷,简直就像人间蒸发,在戒备森严的卡塞尔校园,诺玛无处不在的卡塞尔校园,他就这样消失了,甚至可以说,他就直接是在诺玛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诺玛丢失了S级消失前后三秒的影像资料,这一点昂热用最高权限卡确定过,诺玛的后台没有人为操作过的痕迹,那么会是谁动的手脚、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

    绿色的字符在显示屏上如瀑布刷过。

    信息处理中心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是行色匆匆,手头上就像是有着处理不完的事情。

    昂热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最重要的是,S级自己是怎么想的。

    路明非的失踪事件,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这是一个问题。

    很严峻的问题。

    如果这里面有其他人的影子,那么又会是谁?

    强行从卡塞尔里带走他们的S级,这种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毕竟这是S级,是路明非,已昂热对这个少年的了解,真的有人能在无声无息间将这个人给带走么?

    那么,假如这件事里没有其他人的影子呢?

    或者说,路明非失踪这件事,并非被人掳走,而是他自愿的。

    是他自己要离开,比如忽然有某件急事,甚至都急到了来不及留下一句话的程度,路明非就必须得走了。

    所有的猜测中,昂热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这一个。

    一条条的信息反馈回来。

    以卡塞尔校园为中心,辐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但一条与路明非相关的信息都没有。

    S级就像是真的人间蒸发了一样。

    图灵教授皱眉。

    没有道理。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可是他们一路找下来,别说是S级的人了,就连有关他的目击记录都一条也没有。

    这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S级还真的会凭空消失么?

    持续范围如此之广。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有类似的言灵存在。

    “诺玛。”

    昂热说。

    “扩大搜索范围。”

    还要继续扩大!

    教授们是倾向于进行第二次搜索,但是看昂热的意思,他似乎有其他想法。

    “范围是……”

    “全球。”

    同时,昂热下令。

    他要重新筛选S级消失前后的一切异常事件,在全球范围之内。

    就算再不理解,但这是校长先生的命令,来自这所卡塞尔的暴君,说到底,在暴君面前,他们也不需要理解,只需要服从和执行也就够了。

    信息处理中心再次乱成一锅粥。

    而此时,隔着一整座太平洋的远东。

    “学长!这边啊学长!”

    听上去就元气满满的声音,叫人眼前一下子跳出一个笑靥如花的少女。

    夏弥跳着脚,用力挥手,这个女孩是这么自信,这么阳光,她肆无忌惮的把全部的青春活力都给展现出来,引得来往路人的侧目也毫不在意。

    有胆子大的男生跃跃欲试,想着上去要联系方式,还在脑子里转着怎么开口成功率能大些,就听到这个女孩喊出了学长。

    学长?

    一下子就面色严峻,进入战备状态了,他们倒是要好好看看,这什么写作学长读作情敌的生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楚子航。

    会……会被杀掉的吧!

    生物求生的本能使得他们乖巧的低下头,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去。

    楚子航不着痕迹的四下扫视。

    错觉么,刚才的危险预感是……

    “真是的,慢死了!”

    夏弥一把扯过楚子航的手,拉着他,身子后倾,一步一步后退着。

    就算如此,楚子航的脚步还是很稳。

    刚才的危险预感让楚子航很在意,特别还是在这种人流量秘籍的地方,他觉得有必要提醒夏弥,但是看着这女孩无忧无虑的样子,即将出口的提醒还是吞回了肚子里。

    算了,我多注意点就好了。

    楚子航这样想。

    “哇,这个发卡好好看。”

    “这个口红也很不错的样子。”

    “说起来,那个啊,阿姨一般都是用什么色号来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都问了什么,这种东西男孩子怎么可能……”

    “啊,学长你居然知道么!”

    “该说不愧是你么,学长,这种东西都知道,太贴心了,阿姨肯定很喜欢你吧!”

    楚子航觉得,他大概是碰到了比龙文和炼金更难理解的事情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女生在逛街时会有这么多的话?

    而且夏弥夏同学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还说什么这下肯定是要死了,嚷嚷着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话,本来他们都要去世界屋嵴了,参加路师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这下倒好,因为夏弥的事都给耽误了。

    说来还真是稀奇,前不久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奄奄一息的,这一会却能活蹦乱跳的在商场里到处撒欢,浑身上下都是使不完的气力。

    但是楚子航可以确定,之前夏弥奄奄一息的样子做不得假。

    “学长肯定也很在意吧。”

    他们走在路上。

    尽管逛了这么久的街,说着这个好看那个可爱,但是到了现在,夏弥给她自己还是什么也没买,手上唯一的包装袋,是给楚子航妈妈的口红。

    “说起来,之前真是吓死人了。”

    夏弥做出心有余季的样子。

    “差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

    她比着小拇指的指甲盖,像是在用这个动作加强语气,好让楚子航一定要相信自己,真的就差一点点。

    夏弥的语气低落下来。

    “我就要死啦。”

    她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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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7860/ 第一时间欣赏龙族之武圣路明非最新章节! 作者:夏天单车和猫所写的《龙族之武圣路明非》为转载作品,龙族之武圣路明非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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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之武圣路明非介绍:
穿越到高武世界的路明非,被人视作习武奇才,修成了天下第一后回到龙族世界。
他已经不是那个衰仔,曾为天下第一,被武林中人尊称为阎罗的路明非,哪怕没有龙血,也紧握了至强至暴的权与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阴谋和欲望,都只是小丑罢了。
“楚师兄,要向奥丁挥刀么,跟我习武吧。”
“凯撒,要反抗家族么,跟我习武吧。”
“绘梨衣,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是哪里,天空树么,我们一起开家小店怎么样,别怕,绘梨衣才不会死,有我在呀,习武就好啦。”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校长室里红茶飘香,路明非看着昂热。
“校长,我将开创新的时代。”
他说。
PS:穿越到高武的剧情只是第一章,第二章就回到龙族世界,时间点是文学社聚会。
PS2:回来后路明非需要重头修炼,保留高武的记忆,高武世界力量体系参考武道宗师。
PS3:官配路明非和绘梨衣,楚子航和夏弥。
附读者群号,九州:
835788966
此处夏猫频繁出没。龙族之武圣路明非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族之武圣路明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族之武圣路明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