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另辟蹊径
只是很短的时间，偌大一块礁石，便已经让这一条肥硕的古怪虫子给啃噬了半截。
礁石被啃噬过后的地方，也并没有彻底的消失，而是化作了一团黑色的迷雾。那样子，仿佛像是打翻以后的墨水留下的墨渍！
当真诡异的很。
慧明脚下微微用力，他脚下的礁石随即碎裂成渣，却并没有化作黑色的墨渍团。
看样子他对这个世界的破坏，和书虫对画界的啃噬，明显是两种概念。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恐怕书虫对画界的啃噬，才是对画界真正的破坏。
自己本身，就像是画里面的人。置身于画界的规则之下。他的所作所为，都循着画界的规则。而书虫，则是跳出了画界某些规则之上。
“大日佛光，降魔手印！”
慧明厉喝一声，他抬起掌来，降魔手印落下，当场将那一只古怪的虫子给镇压了。
它肥硕的身躯扭动着，不断的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束缚。
随后慧明大掌摄拿，将它生生摄拿到面前。
靠近了看，它的样子还有些狰狞，长颚闪烁着幽光，仿佛像是两把锋利的钢刀一样。而它身下短小的爪子，则宛若像是一把把短刀。
“阿弥陀佛。”
慧明低吟一声佛号，反手一拍，将这一只可怜的虫子打杀。
它圆滚滚的脑袋上立时迸溅出来漆黑的汁水，随后让人难以置信的，它原本灰白色的身躯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通化作了漆黑。
那样子和先前陆剑翁拿给慧明的肉干一模一样。
这一幕，看得慧明都是微微一愣。他还以为，先前漆黑的肉干，是陆剑翁晒黑的，或是熏黑的。
感情这虫子，居然是死了以后会自动变成黑色。
“造物真是神奇啊。”慧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随后他不经意的又朝着刚刚书虫啃噬过的那一块礁石看了一眼。
只见书虫被打杀以后，刚刚被书虫啃噬，化作墨渍的地方，居然又自己在一点点的恢复原样。虽然恢复的速度很慢，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相信它多半真的会恢复原样。
“以这个恢复的速度，恐怕半个时辰以后，便可以彻底恢复原样了。”慧明心中估摸道。
毕竟只是一只书虫而已，而且正巧被他撞上了。不然的话，恐怕这一只书虫造成的破坏，绝对还要大上不少。
“等一下！”
突兀的，灵光一闪，一个惊人的念头从慧明的脑子里面闪过。
他整个人一下子都是激动的手颤抖了起来！
“书虫，可以将画界蛀坏掉。不过一只书虫造成的破坏太小了，画界可以自行恢复。那么如果是成千上万只书虫，会怎么样？！”慧明压抑住自己心中激动的心情，如此思忖道。
“画界，必然会遭到大规模的破坏，而且是根本来不及恢复的那种！”
“而且只要书虫的规模再大一些，甚至有可能会导致一个结果——整个画界崩坏！”
想到这儿，慧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用最快的速度，朝着陆剑翁所在的破败茅屋跑去。
慧明跑回来以后，立刻朝着坐在地上打盹的陆剑翁急声说道，“前辈！陆前辈！快醒醒！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陆剑翁幽幽醒转，“什么问题？”
“如果画界崩坏，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么置身于画界之中的人会怎么样？”慧明一边说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剑翁。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陆剑翁笑了笑，抚摸了一下自己和头发一样散乱的胡须，“有三种可能性。第一种，画界崩坏以后，空间坍塌，画界之中的生灵全部跟着陪葬！第二种，画中世界崩坏以后，我们从这个世界掉出去，回到原本的神州大地。最后一种，这个世界彻底崩坏以后，我们掉出去，迷失在空间夹缝之中。”
陆剑翁一边说着，伸出手来三根手指，一一比划。
“前辈，那哪一种可能性比较大一些？”慧明追问道。
“很难说。”陆剑翁沉吟着说道，“三种可能性都差不多吧。不过第三种，和第一种其实没什么区别。除非是真正的神仙，否则的话，一旦掉进位面缝隙，基本上也是必死无疑。”
这么说着，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小和尚，你是想用书虫来蛀坏这个画中世界吧。”
“正是。”慧明点点头没有隐瞒。
“没用的。”陆剑翁摇了摇头，“我以前也想到过这个办法。但后来还是放弃了。”
“要使得整个画界崩坏，恐怕至少得需要数以万计的书虫。你去哪里抓这么多的书虫？”
“除此之外，书虫的生命非常的短暂，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而且一旦你豢养的书虫规模太大，作为这个画中世界主人的姥姥必然会察觉到。”
“原来如此。”慧明叹息一声。
不过他的眼底深处，依旧带着坚定的光芒。显然他还没有因此放弃。
对此陆剑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再一次向陆剑翁告辞以后，慧明重新回先前打杀书虫的海边去了。
回来以后，将先前那一只书虫的尸体处理了一下，慧明继续在海岸边搜寻起来。
他要找到更多的书虫，以此了解它们。
慧明有一种直觉，这些书虫的身上绝对藏着非常重要的秘密。
几天的时间，慧明又遇到十来条的书虫。通过对这些书虫的观察，他再一次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些书虫，似乎都是凭空出现的。
慧明在书虫出现过的地方，仔仔细细的搜寻过去，他没有发现任何一点点书虫们生长的痕迹。它们似乎都是突然间便出现在这个画中世界。
“它们是从外面来的。”慧明做出判断。
“而且它们在外界的时候，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是进入画中世界以后，啃噬了画界，才迅速异变长大！”
做出这个判断以后，慧明尝试着将活捉的书虫放在一起，对它们进行饲养。
经过一段时间的不懈努力以后，他终于成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书虫的虫卵！
第三十二章 十二仙使
这些虫卵，通体乳白色，只有米粒大小。它们需要一周的时间来孵化，而一旦孵化以后，只要啃噬画界，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
“成功了！”慧明心中振奋，“接下来，只要慢慢小规模的饲养书虫就可以了，用来收集书虫的虫卵。”
“当虫卵数量足够以后，便可以将它们一次性全部孵化出来。一口气将这个画界颠覆！”
陆剑翁没有做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慧明豢养书虫，用了半年的时间。
半年里面又有三波人从外界来到这儿。
期间慧明也有尝试着和他们接触，解救他们，可惜全部以失败而告终。
那些人里面，只有很少的一些女子活了下来，剩下的最终通通成为了仙宫姥姥的血食。
这老妖婆凶残异常、罪孽滔天，简直让人发指。
每每一想到看似美好的仙宫背后，有无数的人类沦为猪狗一样的血食，他们的血肉、魂魄通通成为老妖婆的资粮，慧明心中便有些怒不可遏。
渐渐的，慧明心中，单纯的想要离开这个画中世界的想法都淡了很多。
更多的，是他想要将这个魔窟捣毁！让将来不再有人落入此地，沦为血食！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性格。
就像一棵树上，有许多并不相同的叶子。
慧明这个人的性格，便是见不得这些孽障随意祸害众生。
个性使然！
有些事情，他可以不去管。只当没看见。
但他偏不！
既然上天让他再活一世，那这一世他便不在直中取，偏向曲中求！
“嗯？”
树丛中，慧明蓦然抬起头来。
只见天上，居然有一只只仙禽阵列齐飞而过，在这些仙禽背上，则是站着一个个仙宫侍女。
她们宫衫羽衣，丝带随风飘动，宛如谪仙。月瑛此女赫然也在其中。她们欢声笑语不绝，似乎是出来游赏。而在她们之中，居然还有一个男子。
此人相貌秀逸非凡，少年模样，略带羞涩，却被众女围在中间。
她们伴着仙禽，很快便从慧明的头上飞了过去，并没有察觉到下面还有人。
慧明摇了摇头，暗暗惋惜。
那少年羞怯内敛，多半以前还未经人世。可怜来到这儿，已命不久矣。
“可惜了。”
这一件事情，慧明心中虽然有些惋惜，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专心于豢养书虫。
现在慧明的心思，全在这些虫子上。
为了自己的计划保险，慧明刻意将豢养书虫的地点选在了海岛上的迷雾地带。
那一片地带多礁石洞窟，而且有迷雾笼罩，不易被发现。
仙宫里的侍女，也常常结队出来，巡视海岛。她们主要的目标便是书虫。一旦有所发现，她们也会出手将之杀死，驱除画界的虫患。
在海边的一处礁石洞窟里，慧明用梵文布下结界，然后将书虫养在结界之中。
书虫的食物不忌，只要是画界之中的东西。不管是礁石、泥土、植被，它们通通都吃。
除了豢养书虫之外，慧明剩下的时间，便都是用来在海岛之中，四处转悠，观察岛上的一切。以期发现这个画中世界更多的隐秘和漏洞。
只有将魔窟彻底毁掉，才能够拯救更多的人。
天上的仙禽飞过以后，慧明准备继续转悠，然而就在此时，却是又有一道气息，从天上倏然而来。
而且让慧明有些难以置信的，这一道气息的主人居然给他一种隐隐有些危险的感觉。
慧明忙不迭的收敛气息，继续藏匿在树丛之中。
他悄悄的眺望，却也是一个仙宫的侍女。她一身宫衫羽衣。
只不过和其他仙宫侍女不同，她的脸上戴着一个玉制的面具。她没有骑乘仙禽，而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凌空飞渡。
“此人是谁？仙宫侍女之中，居然还有如此高手？！”慧明心中暗惊。
这半年的时间，他也已经知晓了仙宫不少的情报。
仙宫之中，地位最高，最尊贵的是仙宫姥姥。她的真身常年闭关，极少出现。便是仙宫侍女之中，都很少有人见过她。
慧明问过陆剑翁，仙宫姥姥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剑翁的回答，“似妖非妖，似鬼非鬼，似仙非仙。介于三者之间。”
姥姥之下，则是十二仙使。她们拥有独立的宫殿，地位也很高。其余的仙宫侍女们，一般都称呼她们为姑姑。像月瑛便是其中之一。
剩下的，便都是像苏仙儿一般的仙宫侍女。
月瑛，慧明是见过的。而且她的底细，慧明摸得基本上一清二楚。
她的修为，约莫相当于初入二境。以道行来算，大抵三、五百年的样子。
其他的仙使，慧明也偷偷看见过两个。修为估摸着，也和月瑛差不多。
而且她们这些仙宫侍女，空有修为，却并不擅长与人争斗。慧明自忖，像月瑛这样的，他一个人可以对付十个。
然而此女，单单是气息，便给了慧明一种危险的感觉。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说明此女的修为已经凌驾于慧明之上很多了。至少都在三境门槛上！相当于千年道行！
“难道是仙宫姥姥？”慧明如此想道。
“不对。”慧明又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仙宫姥姥，不可能只是这种程度。
而且两者散发出来的气息截然不同。
仙宫姥姥单单是化身给人的感觉，便冰寒彻骨，冷到极点。此女身上的气息，却相对平和许多。
“看样子，多半是十二仙使中的一人了。”慧明判断道，心中跟着隐隐有些凝重，“没有想到，十二仙使之中还有如此高手。这么来看，却是小看她们了。”
天上那一道身影同样没有察觉到慧明，她飘然而来，最终在离此地并不是很远的地方落了下来。
慧明稍稍犹豫了一下，旋即悄无声息的潜了过去。
有陆剑翁给的木牌遮掩气息，一般人很难发现他。而且此女修为虽高，慧明却也不觉得，她真的能够拿下自己。大不了，打不过就跑！
悄悄的，潜过去以后，慧明发现，她落下的地方是一处山洞。
山洞前，原本有大石封闭，但是她一挥手，石门便轰然而开。
第三十三章 可怜之人
“是玄门的禁制手段。”慧明心中微动。石门打开以后，此女缓步走了进去。
她进去以后，慧明自然看不见山洞里面的情形。他只能够在外面耐心的等待着。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那一道戴着玉制面具的身影出来了，她随手操控禁制关闭石门，便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去。
“阿弥陀佛。”
她离开以后，慧明终于走了出来。
他来到山洞前，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以后，便轻声开口念道，“诸佛正法贤圣无量三色宝光，是无量色，无量光……”
这是《无量弥陀心咒》，无量光佛的根本法。有业、色、因三种无上妙用。
伴随着慧明念动，从他周身绽放出来耀眼的佛光，继而佛光之中，他整个人陡然扭曲，化作了一缕虚无缥缈的色光。
佛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就是存在。空，就是不存在。
色光，则是以身化光，介入于一种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境界。进入这一种境界以后，慧明便可以轻易越过诸多禁制的阻隔。
他所化的这一缕色光撞上石门，却并没有被石门阻隔，而是倏然间便越过了禁制，进入了石门里面。
山洞之中，是一个宽阔的石室。
石室约莫十丈方圆，中间是一个水池，池心有一座石像。
石像雕琢，是一个身着道袍，背负长剑，手掐剑诀的年轻道人。
虽然只是石像，但雕琢的人，似乎注入了相当的精、气、神，不仅使得雕像栩栩如生，更让它隐隐带上了一种神韵。仿佛它拥有生命一般。散发出来一股不羁的傲意和冲天的自负。
这石像，慧明只看了一眼，便暗暗心惊。
此人原型，必定是个惊才绝艳之人。而雕琢石像的人，能够将神韵表现到如此的地步，亦绝非一般人。
“不知道，这石像是不是就是出自她之手。”慧明心中闪过这样一个想法。
石像的后面，还有一条狭窄的小径。
隐隐约约的，有一丝丝非常诡异的气息，不断的从那里面传来。
沿着小径，慧明朝着里面走进去。然后慢慢的，他的脸色有些变化了。
只见小径两边的石壁上，刻着大量的字迹。
这些字迹，有的潦草凌乱，仿佛是癫狂至极的时候刻上去的。而有的，却又千回百转，缠绵悲戚。却都充满了感情。似乎像是有个人在这儿将自己的情感，通通宣泄于石壁之上。
从字迹上来看，小径最外面的字迹是最早的。
“恨！”
“负心人！”
“杀！杀！杀！”
“为什么！为什么！”
“哈哈哈，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天荒地老，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呵呵，你就是一个笑话！”
“负心人，我恨你，我每天都会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
“我为什么还没有死？！贱货！你这个贱货！”
……
一个个凌厉而癫狂的字迹之中，可以看得出来，此人的心情已经恨入癫狂，心中全是对负心人的恨意和杀意。除此之外，便只有无尽的悔恨。
这一片字迹，持续了很长一段。
从这些字迹之中，慧明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个被情郎抛弃的可怜女人。
她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苦。
她的心中，充满了怨恨。
这样凌厉而癫狂的字迹，持续了很长一段石壁。但最终，她心中的怨恨，似乎还是输给了时间。
石壁上，渐渐出现一些哀怨的字迹和内容。
“为什么，我还是放不下你？”
“你到底对他还有什么期待！”
“杀！杀！……玉郎，我……！”
“你不能够这样对我，为了你，我失去了一切。”
“不要，不要抛弃我，我不能没有你！”
“栏杆泪落朱颜凋，红颜未老心已死！”
“你是不是，还会再来接我？”
……
时间让她心中的怨恨，渐渐消散了一些。也使得她心中，对负心人的思念重新泛起。
这一段字迹里面，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她自我怀疑的话语。
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的情郎不快，最终将她抛弃。
卑微的很。
再往后一段石壁，上面的字迹渐渐化作清冷决绝。
困在这个闭塞的世界，她的一颗心，似乎终于渐渐的死去了。
“情？爱？世间最可笑之物，莫过于此。”
“哼，玉笠篁，玄心剑宗首席，骗女人，你不过如此。”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哈哈哈，蠢女人，人家并不爱你。他只是利用你罢了。”
……
再后面，她的字迹之中，更显决绝。
“惟愿杀尽天下负心人！”
“男人？杀！杀！杀！”
“这个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值得放过，他们都要死！”
“男人，只会背叛。”
……
最后一段石壁，她的字迹化作绝望。
“生不如死。”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让我一个人，永远的困在这儿吧。”
“我已经出不去了！”
“谁来救救我……！”
……
至此不知不觉间，慧明已经走到尽头。
沿着小径过来，他看见的，是一个可怜人的心路历程。
“是她吗？”
慧明想到先前见到的那个戴着玉制面具的身影。
难怪她戴着面具。
他的心中忍不住有些怜悯和同情。
“也是个可怜人啊。”慧明微微叹息。
众生皆苦。
生老病死，爱恨怨会。叫人如何解脱！
小径的尽头，还有一间石室。
这一间石室不大，只有转身之地。石室之中摆着石桌。
石桌上，放着一个小木盒。
慧明上前，小心翼翼的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根玉笛。还有一把青丝。
盒子拿起，桌子上也有两个字，“绝情”！
“哎！”
慧明长长叹息一声，最终将盒子放下，转头沿着来时的小路回去了。
回到第一间石室的时候，慧明忍不住又多看了水池中的石像两眼。
恐怕这个石像，便是那个负心人吧。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看了两眼以后，慧明双掌合十，嘴唇微动，念动经文，重新化作一缕色光倏然离开。
第三十四章 月瑛求救
岁月荏苒，又是半年的时间转瞬而逝。这半年里，慧明通过培育和豢养书虫，获得了大量的书虫卵。
他估摸了一下，再有一年的时间，自己手上虫卵的数目，差不多就足够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就在慧明一点点积攒虫卵的时候，让他根本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月瑛在找他。
陆剑翁的手段惊人，平常的时候他和慧明两个人都是处于隐匿之中。仙宫里面的人，包括仙宫姥姥都没有办法追寻他们两个人的踪迹。
不过月瑛想了一个办法。
她在海岛上，某个僻静的洞窟里面，以慧明的样子塑了一尊佛像。然后对着佛像不断的祷告。
借用这样的手段，她还真的就影响到了慧明。
在慧明禅定的时候，他隐隐约约，便听到了有人在呼唤他。
“慧明……慧明师傅……”
“是心魔？”起初的时候，慧明没有在意。
他下意识的准备将这个声音隔断。
然而没等他这么做，他却是隐隐约约的又听见了哭泣的声音，“帮帮我……求求你……！”
有人在哭。
慧明心中微动，他的神念慢慢沉浸，耳边的声音便陡然清晰起来。
朦胧间，他看见有一道模糊却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朝着他不断的跪拜祈求，“求求你！帮帮我！现在只有你们可以帮我了！”
“是仙宫里的月瑛。”慧明将她认了出来。
她这是做什么？
祈求他的帮助？
难道是仙宫布置的一个陷阱？
脑子里面闪过诸多的念头，犹豫过后，最终慧明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借着那一丝丝朦胧模糊的联系，慧明找到了那个偏僻的山洞。
“大日佛光！”
慧明默念，佛光流转，却是凝聚出来一道化身。
随后这一道化身倏然进入山洞之中。
山洞里面，月瑛正在不断的祈祷，当她见到祥和的佛光照进洞窟，她猛地转身，神情之中充斥着难以掩饰的惊喜。
“慧明师傅，你来了！”
她忙不迭的朝着慧明的化身说道。
“嗯。”
化身微微点头。
旋即他的眼眸看着跪在地上的月瑛，轻声说道，“你在找我？”
“求慧明师傅救救我！不，救救他！”月瑛双眸之中，眼泪落下。
她不顾一切，就这样当着化身的面，再一次重重的跪拜下去。
“你别这样！”
化身眉头微憷，他伸手，一道佛光将月瑛制止。
他不喜欢跪拜。
不管是自己跪拜别人，还是别人跪拜自己。
平时礼佛，慧明向来也是盘腿而坐，从不跪坐。
佛，不会介意弟子是不是恭敬而虔诚的信奉自己。会介意的，只是众生自己。而且他们心中，跪的只是他们自己心中的佛，并不是真正的佛。
“有什么事情，你直说便是。我若是能够帮你的，自然竭力相助。不需要你行此大礼。若是我力不能逮的，那就只有抱歉了。”化身认真的说道。
“嗯。”月瑛含泪，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然后她又娓娓诉道。
“求慧明师傅，帮我救一个人。此人名为杨子弦！他和你一样，是从外界来到这儿的，至今已有半年时间……”
半年？！
化身微微一愣。
仙宫从不留男子的活口，来到仙宫的男子向来活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我们尽力替他隐瞒周旋，一直没有让姥姥吃了他。但长此以往，姥姥迟早都会知道这件事情。到了那时，子弦必死无疑！”月瑛苦笑着说道，妩媚柔美的脸上尽是愁容。
面对月瑛的话语，慧明的脑海之中莫名的闪过半年前偶尔碰见的，月瑛她们骑乘仙禽出游时，被众女围在中间的那个羞怯少年的样子。
月瑛这样的女子，居然对那个少年动了真情？！
慧明直有些难以置信。
化身微微沉吟，开口说道，“姥姥随时随地可以控制你们，我怎么知道你今日所说，不是在诈我？”
姥姥控制仙宫侍女，让她们一下子通通化作傀儡的情形，他至今依旧心有余悸。
而且外来者，哪怕吃下仙宫里面的东西，都会遭到姥姥控制，更何况是月瑛这样的仙宫侍女。
“不是的！不是的！姥姥平常的时候，一直都在寒玉殿闭关，不会刻意操控我们。否则的话，子弦的事情，早就让姥姥知道的！姥姥还是非常信任我们的！”月瑛慌忙摇头争辩，因为过于焦急，眼泪不住的滚下来。
“我是真的想要救他，绝不是骗你！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
说着，她跪在地上，伸出手来想要发誓赌咒。
然而化身只是依旧摇头，“此事我不能够轻易允诺于你。一来我没有把握确定你所说属实，还是在诈我。二来我也没有把握救他。他在仙宫这么久，体内已埋下姥姥的法力。三来万一此事是仙宫使计，便不止我一人遭殃，还要连累陆老前辈。”
“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月瑛含泪苦笑，神情怆然。
“哎。”
看着她的样子，慧明心中还是有些同情和怜悯的。
不过再一想到，她们也是姥姥祸害人的帮手，他心中的怜悯和同情便让更多的怒火给取代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摧毁这个画中世界！
如今他豢养书虫成功，只要再有一段时间，便是他毁灭整个画中世界的时候。成功就在眼前，他并不想再生事端和意外。
一念及此，化身转过身来，只是轻声说道，“抱歉。”
说罢，他便准备离开。
“等一下！”
化身的后面，月瑛再一次开口。
这一次，她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决然，“如果我帮你们将蓬莱仙境图偷出来呢？！”
“蓬莱仙境图？”化身微微一愣。
但下一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猛然转身，看向月瑛的神情之中充斥着无法掩饰的惊容。
“这个画中世界的本体？！”化身失声脱口而出。
“就是它！”月瑛惨然，却依旧点头。
“我将它盗来，你应该就能够相信我了吧！”她直直的看着化身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第三十五章 遮掩天机
“留在仙宫之中，子弦必死无疑。既然这样，你们便带着子弦离开这个世界吧！”月瑛一边落泪，一边说道。
“这……”一时间，慧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认真的思量以后，还是说道，“这不可能。”
画中世界的本体，何等重要的东西。姥姥怎么可能随便让人盗去！
“你不相信吗？”月瑛平静下来，她直直的看着化身，“姥姥其实对我们很好，她将我们当做她的亲人一样对待。这个世界，对于我们而言，确实就像是一个仙境一样。她只是痛恨男人而已。”
“我不应该背叛姥姥，但我只是想要让子弦活下去。所以等你们带着子弦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我会亲自去向姥姥请罪，让她老人家处罚我！”她说着，再一次苦笑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化身合十一礼，“阿弥陀佛，若是你真的能够将蓬莱仙境图取来，那么我可以保证，尽全力救他一命！”
“多谢慧明师傅！”月瑛笑起来，笑的很悲伤。
两个人从洞窟这儿分开以后，慧明立刻去了陆剑翁那里。
月瑛答应盗取蓬莱仙境图的事情事关重大，他必须知会陆剑翁。
陆剑翁大多都在茅屋那边睡觉，区别只是他有时候在屋子里面睡，有时候则是躺在外面打盹。
这一次，很难得的，他并没有睡觉。
而是坐在茅屋前，皱着眉头，仰头观天。仿佛有什么心事。
“你来了？”慧明刚刚到来，陆剑翁便回头看向他，目光之中有些深邃。
被他这样的目光看着，慧明只觉得心里面有些发毛。
随后他心中微动，试探性的问道，“前辈可是有事？”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陆剑翁略带沉闷的嗓音响起。
“前辈已经知道了？”慧明忍不住的说道。
陆剑翁摇摇头，接着却又点点头，然后他说道，“天机动了。”
“天机？”慧明抬起头来，看了看天上，什么都看不明白。
他记得陆剑翁说过，这个世界的日月都是假的。
这样的话，又何来天机。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因一动，果便随之而来，人和相关事物的气数亦会随之而改变。”陆剑翁一点点说道。
“你本来的气运主困，意寓困顿于此，虽有生机，但隐而不发，困境短时间内不可能解除。但现在你的气数已经骤然改变，有困龙升天的大兆。而且这个画中世界亦是有一丝丝的生机隐而不发，意寓封闭的世界即将打开！”
“你不识天数，不知道这些。但若是懂得此道的高手，天地气机一动，他们立刻便会察觉到。若是气息变化和他们有关系，他们更会冥冥之中得到一些预兆。”
陆剑翁说道这儿，慧明脸色陡然一变。
“不过……”陆剑翁话头一转，“幸亏我比较擅长此道，在你拨动天机的时候，我替你把天机遮掩了。想来仙宫那一位，短时间内不会察觉到。”
慧明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看向陆剑翁的神情却是有些古怪。
陆剑翁深谙气数、因果之道，直有点未卜先知的意思了。
但他收拾心情以后，还是将月瑛的事情说了出来。
陆剑翁听罢，点了点头，“此次天机动的如此厉害，她多半可以得手。不过，可惜了……”
这么说着，陆剑翁似乎是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神情之中，充满了遗憾。
那样子，似乎他并没有因为即将有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机缘而高兴。反而有些不甘心，似乎他在这儿还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来得及做一样。
陆剑翁的样子，直让慧明有些难以理解，明明他已经被困了三百多年。
不对！
慧明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可能性。
陆剑翁，真的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画中世界吗？！
他可是准圣人啊！
而且以他的资质和才情，若是没有来到这个地方的话，恐怕早已经成为真正的儒门圣人，和先圣同列，被后世无数的儒门子弟供奉！
这样的一位千年不出世的圣人，是区区一个画中世界可以困住的吗？！
除非是他自己不想离开这里。
那么他为什么不愿意离开这个画中世界呢？或者说这个画中世界到底有什么能够吸引他的呢？
长生不死吗？
不可能。
这个画中世界的长生不死，有着诸般的局限。以他准圣人的身份，怎么可能看得上。
他成圣以后，以圣人通天彻地的修为和教化功德，他大可以飞升去真正的仙界，成为真正的神仙。
陆剑翁一直自愿困在这儿，恐怕只有一个可能性。他是为了点化仙宫姥姥！
他有手段可以离开，但他离开以后，仙宫姥姥将继续作恶，未来还会有不知道多少人迷失进这个画中世界，成为仙宫姥姥口中的血食。
慧明自己都想要毁掉这个魔窟，以陆剑翁的器量，又怎么可能没有这样的想法和见的！
“前辈，若是月瑛此女真的能够取来蓬莱仙境图，那以前辈的手段，加上仙图，岂不是可以轻易将仙宫姥姥镇压？”慧明开口说道。
陆剑翁摇了摇头。
“没有这么简单。”
“我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蓬莱仙境图已经让仙宫姥姥炼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即便你所说的月瑛能够将此图盗取来。以我的本事，最多也只能够将此图勉强镇压一段时间，或者借用此图威能，打开一条离开此地的通道。再多，她恐怕便能够隔空将蓬莱仙境图收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慧明心中一下子也是大为遗憾。
他原本便想过，等月瑛得到蓬莱仙境图以后，让陆剑翁出手彻底镇压仙宫姥姥。
现在看来，他的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了。
难怪陆剑翁有些遗憾。
现在虽然离开的机缘近在咫尺，但解决这个魔窟的办法却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曙光。
“我等虽然有了脱困的机缘，但她也到底气数未尽啊。罢了！罢了！缘也，命也！有些事情，看来只能够留给后人去做了。”陆剑翁叹息道。
第三十六章 姥姥醒来
“留给后人去做……”慧明怔怔出神。他心里面有一些想要留下来的想法。
“没用的，单靠书虫，你或许可以将这个世界蛀出来一个口子，却绝对毁不了这个世界。”陆剑翁说道。
慧明心中微叹，只能够放弃。
除了书虫之外，单靠他自身的力量，慧明想不出任何对付仙宫姥姥的手段。
月瑛盗取蓬莱仙境图的行动比慧明想象的更快。
仅仅只是分别后的第三天，月瑛便再一次呼唤了慧明，“蓬莱仙境图我已经得手，请速速来取！”
这一次，她联系慧明，用的是上一次分别时，慧明留给她的一道符箓。
得到消息以后，慧明没有一个人独自前去，立刻告知了陆剑翁。
“嗯，我们一起去见见她吧。”陆剑翁从地上起身。
随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破败茅屋，“在这儿住了这么久，把你也带回去做个纪念吧。”
他说罢，这一间破败的茅屋自动飞起，一点点缩小，最终落入陆剑翁的掌心之中消失不见了。
收了茅屋以后，陆剑翁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褴褛的衣衫，微微摇头，大袖一挥，只见身上原本褴褛破败的衣衫，亦是一下子焕然一新，化作一席儒雅的长衫。
他原本散乱的须发，亦是自动理顺。
然后在慧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陆剑翁翻手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个高冠，戴在自己的头上。
他脚步轻移，换上一双黑色和白色截然分明的长靴。
除了衣着以外，他原本懒散的气质，亦是一点点消失，转而化作了庄重和谨严，宛若书塾里面苛刻的先生，让人凛然。
“慧明拜见先生！”
慧明情不自禁的朝着陆剑翁合十一礼。
后者哂然一笑，“不用如此多礼。”
说罢，他又是轻声念道，“神游玄览！”
此言落下，他伸手抓住慧明的胳膊，然后一步踏出，周围的景象犹如幻灯片一样快速的转换，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了仙宫前的山脚下。
一脸仓惶而焦急的月瑛刚刚从仙宫上下来，除了她之外，她还携着一个少年。
那少年的模样，不正是慧明半年前见过的那一个。
“慧明师傅！”看见突然间到来的慧明二人，月瑛也是吓了一跳。
她根本没有想到，慧明二人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她前脚刚刚偷偷发了消息，慧明和陆剑翁便已经降临仙宫山脚之下。
不过很快的，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手，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轴画卷，丢向慧明二人，同时将身边的少年，也推了过来。
“蓬莱仙境图我带来了，子弦我也托付给你们，你们带他离开这个世界！”
她朝着慧明认真的说道，神情之中满是悲伤和恳求。
“阿弥陀佛，你放心，我们会将他安全带回神州！”慧明合十一礼，郑重承诺道。
“嗯。”月瑛点点头。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已经没有再看向慧明了，而是泪眼婆娑，满是不舍的注视着少年，“子弦，以后你我缘分便就此尽了！”
少年亦是泪如雨下，“月瑛姐姐，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儿，去渝州，我娶你为妻！我们生生世世，白头偕老！”
少年哭求，他想要上前去拉月瑛，然而后者面对他伸出来的手，只是摇头，一步一步的后退。
“不！我不可以！我背叛了姥姥，我的命必须让姥姥处置！我对不起她老人家！”月瑛痛哭流涕，“而且我盗取了蓬莱仙境图，若是我和你一起走，剩下的其他姐妹必然要代我受过！我不能够连累她们！”
“可是你现在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啊！”少年痛哭。
月瑛没有回答，她只是摇头，然后猛地转身，朝着仙宫跑去！
“月瑛姐姐！！”
少年崩溃了，他不顾一切，想要去追月瑛。可惜慧明一伸手，将他拉住了。
“阿弥陀佛。”
他叹息着，闭上自己的眼睛，眼角同样有泪水淌下。
“姥姥知道了。”突兀的，一旁拿着蓬莱仙境图的陆剑翁开口说道。
从仙宫的山巅之上，有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息应声苏醒！
无边的寒意弥散，朝着四面八方肆虐出去，只是瞬息之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要被拖进寒冰地狱之中。一股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暴虐气息镇压下来，天地哀鸣！
“月瑛！”
仿佛来自于地狱之中的厉吼声响起，充斥着刻骨蚀寒一般的愤怒和恨意！
“你敢背叛我？！”
尖锐而歇斯底里的声音咆哮着，让人灵魂都颤栗不休。
伴随着那恐怖的威势，无尽的寒意裹挟着惊人的冰雪从山巅之上喷涌出来，冰雪之中有一道数十丈高的法像站了起来！
她通体由冰雪凝结而成，身姿妖娆，长发怒舞，矗立于山巅之上，怒眸俯视一切！
“姥姥！都是我的错！是我背叛了您，您处罚我吧，哪怕是死，我都认了！”
月瑛站在仙宫仙山脚下，她仰天抬头，看着山巅之上的冰雪巨人，然后跪了下来。
“死？！你做梦！！我要把你的魂魄抽出来，折磨一万年！！”
那歇斯里地的尖锐声音咆哮，癫狂之中带着近乎扭曲的愤怒。
旋即那冰雪巨人，大步朝着山下走来。
她一步踏出，将仙山上的一些宫殿都一脚踩碎，一些仙宫侍女躲避不及，立时化作肉酱！
寒冰风暴肆虐，原本祥和的仙宫和仙山已经彻底化作地狱，仙山上许许多多的仙宫侍女颤颤发抖。
她就是一个暴虐的女王。
主宰这个世界所有人的生死！
扑通！
仙山脚下，杨子弦跪在地上。
他的头，用力的磕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她！只要能够救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们！求求你们！我愿意永生永世，给你们当牛做马！！”
他拼命磕头，拼命哀求，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
“阿弥陀佛！”
慧明心如刀绞。
他的心很软，最见不得别人落泪。
“我帮你！”
慧明用力说道。
第三十七章 百世罪业
只是他如何去帮？！慧明抬起头来，望着仙山之上，含怒而来的那一道恐怖的身影。
冰冷刺骨的气息犹如海啸一样，从山上飞奔而下，吞没一切，在这一股气息面前，他根本没有救人的资格！
“前辈……！”慧明转过身来，看向陆剑翁。
陆剑翁神情平静，在他的手上，蓬莱仙境图疯狂的震动着，有惊人的华光不断的绽放出来，似乎想要破空而去。却依旧被陆剑翁死死的抓着。
他在镇压蓬莱仙境图！
慧明的眼中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忧虑之色，他不知道陆剑翁是否还有救人的余力。
“你想要救她？”陆剑翁平静的问道。
“是！”慧明点点头。
“为什么？”陆剑翁忽然这样问道，“你可知道，长久以来，她给仙宫助纣为虐，也害过不少人。她身上的罪孽也很重。而且她是自己想要留下来。”
慧明没有想到，陆剑翁居然会这么说。
但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我知道。她的罪孽很深，罪无可恕。只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让她死在姥姥的手上。惩罚她的，应该是天道！”
这么说着，慧明看向跪在地上的少年，然后继续说道，“她身上的罪业很重，出去以后，天道惩罚，即便她可以活过这一世，将来也必然生生世世，轮回为猪狗禽畜，以偿赎罪孽！这才是她应该有的惩罚！”
面对慧明的话语，跪在地上的少年突然间仿佛福至心灵，他看向陆剑翁，然后伸出手来，三指并拢，以手指天，“我杨子弦向天起誓，请先生救我妻月瑛此难！我愿生生世世，和她一起投胎为猪狗禽畜，给人当牛做马，偿赎罪业！”
“小子，你发下如此誓言，将来你和她必然百世为猪狗，其中苦楚不可能想象，你可不要后悔。”陆剑翁幽幽的说道。
“只要先生能救我妻，子弦绝不后悔！”少年一边落泪，一边斩钉截铁的说道。
“好！好！好！”
陆剑翁忽然仰天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
随后他抓着蓬莱仙境图的手用力一攥，他手上的仙图当场悲鸣一声，然后一动不动了。
“且替我拿着。”
陆剑翁将手上的蓬莱仙境图丢给慧明。
慧明忙不迭的接住，仙图落在他的手上，依旧是一动不动。
很显然，此物已经让陆剑翁彻底镇压！至少短时间内，恐怕它翻不出浪花来了。
丢出蓬莱仙境图以后，陆剑翁背负双手，仿佛很随意的大步朝着仙山上走去。
伴随着他的脚步，他朗声吟道，“寒冬不觉春已发，醉人暖风迎面来！”
刹那间，平地之中，卷起一道和煦的暖风。
这一道暖风初时微弱，然而转瞬之间，这一道暖风沿着山势铺开，所到之处，将山上涌来的寒意尽数抵挡！
不仅如此，暖风渗透，逆卷而上，原本化作寒冰地狱的仙山，立时暖意沁人。便是姥姥裹挟而来的暴风雪在暖风之中，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时融化！
仙山之上，处处都有绿芽萌发，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将整个仙山拖进一片绿意盎然之中。
“陆剑翁！！”
姥姥化作的寒冰法像咆哮。
她长发舞动，冰冷而充斥着恨意的双眸之中，绽放出来幽邃的寒光！“你找死！我要杀的人，你救不了！”
“不，我可以。”陆剑翁平静的说道，“没有了蓬莱仙境图，你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
“不知死活的东西！”姥姥咆哮，她单手掐诀，以手指天，“这个世界，一切由我做主！”
“冻绝万古！！”
法像矗立于半山腰，癫狂的怒喝。
寒意，再一次以她为中心迸发，所到之处，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停滞化作冰雕。那是冷的，超乎想象的寒意。足以让一切的生命凋零！
这一次，便是陆剑翁都皱起了眉头。
但随后，他重重的冷哼一声，抬起手来，手上却是多了一把木剑。
他抓着木剑，朝着山上的寒冰法像厉声喝道，“此剑为圣人功业！我以圣人功业斩你！”
说罢，木剑挥动，一剑斩下。
伴随着陆剑翁手上的木剑轰然而断，而山上的冰雪法像亦是惨叫一声，轰然爆碎，化作漫天的冰渣！
鲜血，从陆剑翁的七窍之中淌下，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不管不顾，又朗声喝道，“书山何在？！”
从他的身上，升腾起来无比磅礴的文气。文气如海，汇聚成山！然后这一座文气所化的书山狠狠的镇压在了仙山的山巅之上。整座仙山，都是猛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归于寂静！
“啊！！陆剑翁，你敢？！”
仙山之上，尖锐而恐怖的声音震动山岳，可惜她本体为书山镇压，一时间根本出不来。
就像陆剑翁所说的一样，单以手段而论，他确实足以胜过仙宫姥姥。
暂时镇压了仙宫姥姥以后，陆剑翁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大步登山。
他走到月瑛身边，没有看她，亦没有停留，只是大袖一挥，月瑛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在山脚下杨子弦的身边。
接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环视向仙山上，那些惊恐无助的仙宫侍女，“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想离开画界的，我带你们出去！”
他的话语落下，仙山之上一片死寂。所有的仙宫侍女都惊呆了。
这一刻，没有人说话，只是不知所措。
一个呼吸。
两个呼吸。
足足十个呼吸的功夫，没有人开口。
陆剑翁摇了摇头，脸上略微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旋即转身。
不过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响起，“我！”
“我想离开这儿，我要出去！”这个怯生生的声音再一次说道。
“我也想出去！我不要留在这儿！这儿太冷，太孤独了，我想回去，我想重新做一个人！”突兀的，又一个人开口。
“是的。仙宫这儿太孤独了，我活的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我……我也出去！”
“还有我！先生，也带我出去吧！”
一个又一个声音响起。
只是短短的时间里，仙山上，许许多多的仙宫侍女走了出来。
第三十八章 众叛亲离
仙宫，可以让人长生不死。可是，那又怎么样？！
仙宫太冷，太孤独了。
她们虽然活着，却也活的像一个个活死人和傀儡一样。没有任何生命的乐趣。
不仅如此，看着无数的生命，沦为姥姥的血食，成为堆积在仙山下面的尸骸和骷髅，她们心中也有愧疚和痛苦啊！这样的日子，她们已经过够了。
她们只是想要像普通人一样，过平平凡凡的日子！而不是留在仙宫之中，当仙宫姥姥的玩具！
“哈哈哈！”
陆剑翁仰天狂笑！
人心，这才是真正的人心啊！
“你们，谁想要离开的，都下山去。我带你们离开这儿！”陆剑翁朗声说道。
随后从仙宫诸多的宫殿之中，一道又一道身影飘然而出，往山下而去。
她们之中，有些人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着周围纷纷下山的姐妹，再回头看着山上，想到姥姥的暴虐而残忍，她们便生生打了一个激灵，再不犹豫，动身下山。
“你们这些叛逆！！”
山巅之上，被镇压住的姥姥彻底暴怒。
她似乎愤怒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她的声音之中流露出来无比的恨意，“你们胆敢背叛我？！我饶不了你们！”
可惜，她的威胁没有任何的用处。
不仅如此，因为恐惧于她的暴虐，反而使得剩下那些犹豫不绝仙宫侍女们亦是不再迟疑，赶忙飞身下山。
一时间，让人难以置信的，偌大的仙山上，居然所有人都走光了。没有留下一个人！只有一座座宫殿，依旧矗立于仙山之上。
“真是可笑，最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妖妇，你真可悲！”陆剑翁冷笑。
“不！！我不相信！”仙宫姥姥哀嚎。
她发了疯似的冲击镇压着她的书山，恐怖的力道震动了整个山头。
可惜她一时间，却根本无法突破书山的镇压。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这些叛徒！我恨你们！”
“我给了你们一切，我让你们生活在仙境之中，你们居然就这样对我！你们这些叛徒！呃啊！我后悔啊！”
仙宫姥姥仿佛彻底疯了一样。
“我呸！”
突兀的，有一个仙宫侍女大声的喊道，“老妖妇！你以为我们会感激你吗？！太可笑了！是你将我们困在这儿，是你害的我和父母分别！一直以来，我都将你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你的血肉！”
“老妖婆！你害人无算，今日便是你的报应！”又有一个仙宫侍女厉声喊道。
“你这个怪物，明明自己被男人抛弃，却逼我们也和你一样滥杀无辜。你就是一条可怜虫。”
“你以为这儿是仙境吗？！在这个鬼地方，我每天度日如年。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妖妇，你早晚必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
一个又一个仙宫侍女开口。
“你们……！”
仙宫姥姥惊呆了。
她显然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这些仙宫侍女们的眼中，她竟是这样的不堪。
她们对她，从来都没有什么感激。有的只是畏惧，和一直隐藏着的恨意。
众叛亲离。
莫名的，慧明的脑海里面闪过这样一个成语。
不仅如此，他忽然觉得，原本恐怖无比的仙宫姥姥，一下子变得有些可怜。
“呵呵，你真可悲。”
仙山上，陆剑翁留下这么一句话，同样飞身下山。
他回来以后，拿回蓬莱仙境图，然后一把将仙图打开！
仙图上，果然描绘着的，是一个海上仙岛的图景。仙岛周围，云烟雾霭，宫殿叠起，和此地简直一模一样。
“开！”
伴随着陆剑翁的话语，仙山脚下，空间划开一道豁口，最终化作一条巨大的通道。
随后他大手一挥，仙山脚下的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起，走进通道里面。
做完这些，他不再镇压手上的蓬莱仙境图，仙图立时化作一道光芒从他手上脱困，直往山巅而去！
轰隆！
仙山震动，镇压住仙宫姥姥的书山终于崩碎。
“啊！！”
无尽的寒意肆虐，天地间陡然刮起前所未有的冰雪风暴。
在冰雪的尽头，是一道曼妙的身姿，她的姿容绝世，美的惊心动魄，却又癫狂入魔。
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脸，手上的指甲生生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我恨你们！”
“你们所有人都背叛我！”
“我以真心待人，却从来没有人以真心对我！”
“啊哈哈哈！”
让人难以置信的，此时此刻，仙宫姥姥居然在哭泣。从她冰冷而绝美的眼眸之中，淌下来滚滚的血泪。风雪咆哮，她身上单薄的衣衫飘动，让她更显凄凉。
“为什么？！为什么啊！苍天！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
她仰天长啸，淌着血泪怒问苍天。
“她已经疯了。我们走吧。”
通道之中，陆剑翁摇了摇头。
旋即他伸手，便准备将通道的入口关闭，然后带着众人回归神州大地。
然而就在通道关闭的刹那间，从通道之中，有一道身影冲了出来！
小和尚……！
最后一眼，陆剑翁惊呆了。
慧明自己也惊呆了。
他也不知道，在最后的关头，自己为什么要从通道之中出来。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只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仙山的山巅上。
“阿弥陀佛。”
慧明吟诵了一声佛号。
悠悠的佛号声响起，传入山巅之上。
仙山山巅上，那一道原本已经彻底疯狂的身影突然间怔住了。
她猛地转头，看向仙山的山脚。
那冰冷，充斥着戾气的眼眸一下子便落在了慧明的身上。整个画界，一片寂静。仿佛像是彻底死了一样。
刺骨的寒意，无声无息的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仙山山巅上的身影，最终动了。
她飘然而至，落在慧明的面前。
“你想怎么死？”
冰冷的足以让人的灵魂都冻结的话语声响起。
这一刻，死神的镰刀已经架在了慧明的脖颈上。
然而他却是摇了摇头，笑了起来，“我不怕死。”
然后他又很认真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说从来没有人以真心对你，今天我愿意以真心对你。我要带你出去！”
第三十九章 渠州地界
“啊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冰冷癫狂的身姿放声大笑。
伴随着她的笑声，漫天的风雪暴走，肆虐不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迎来最后的末日，将要陷入永恒的冻眠之中。
然而笑着笑着，她的笑声渐渐小了，转而却是哭泣的声音响起。
她哭得很伤心，泪水仿佛决堤一样从她的眼眸之中夺眶而出，她仰天抬头，看着天上，长发飘动，无比的凄然。
“你要带我出去？”
又笑又哭以后，周围的风雪渐渐停歇了，她似乎也恢复了平静，转过身注视着慧明，一字一句的问道。
“对！”慧明郑重的点点头。
他是真心的。用性命去赌的事情，怎么可能不真心。
“行，那我便随你出去！”冰冷绝美的身姿开口说道。
说罢，她伸出手来，以手指天。
咔嚓！
仿佛是天地崩裂一般的声音响起，仙山之上的天空之中，裂开来一道缝隙。
这一道缝隙朦胧而幽邃，但是隐隐约约的，依旧可以看见缝隙后面，倒映着神州大地的山水风景。
那是外界。
“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仙山了！”
她一字一句的念道。
声音落下，巍峨的仙山颤栗悲鸣，然后一点点的崩塌！
仙山崩塌以后，仙山的下面显露出来一条让人心悸的长渊，长渊之中，堆满了皑皑的白骨。
那是漫长的岁月以来，死在她手上，沦为血食的可怜人的遗骸！
不仅如此，在这些遗骸之间，还有一座座让人毛骨悚然的白骨牢笼，牢笼之中囚禁着一道又一道冤魂！
那是她尚且没有吞噬掉的魂魄。
“你们，自由了……”她轻声说道。
一座座白骨囚笼崩溃，一道道冤魂悲鸣着，冲天而起。疯狂的冲向天上那一道缝隙。
他们想要回归人间界，逃出这个魔窟！
等他们回归神州大地以后，他们便可以重入轮回，重新投胎做人。
当所有的冤魂逃走以后，那些皑皑的白骨立时破碎，化作飞灰散尽！
然后她不再言语，只是朝着慧明伸出手来。
慧明亦伸出手来，挽住她的手，旋即两个人飘然而上，飞向那一道裂缝。
越过那一道裂缝，仿佛只是眨眼间，天地颠倒，两人便已经回到了神州大地。
天上，丽日当空。
大地上，是久违的红尘气息。
慧明和她挽着手，两个人一起看着天空。
从她的身上，一点点绽放出来黑色的斑点。然后这些黑色的斑点以快速的扩散，眨眼间遍布全身。
那是她的业孽。
漫长的岁月以来，她造孽无算。
如今她回到人间界，天道注视之下，她的罪孽再也隐藏不住了。
深邃漆黑的气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纠缠在她的周身。这些黑气盘旋，甚至化作一个个恐怖的鬼脸。那是因为她而死的冤魂们的怨恨！
她原本美的惊心动魄的容颜，亦是一点点衰朽，很快她就成为一个暮气沉沉的老妪。
“终于可以放下了……”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丝的解脱。
随后挽着慧明的身影一点点破碎，最终消散殆尽，只留下一个画卷和一个玉制的面具落在地上。在面具的眼角，还有一滴泪痕。
她是自己取死。
“阿弥陀佛。”
慧明闭上眼睛，喃喃的念了一声佛号。
良久，他重新睁开眼眸，弯腰转身，将地上的画卷和面具捡了起来。
他的耳边，隐隐响起一个朦胧而清冷的声音，“小和尚，留给你了。还有……不要忘记我！”
慧明怔怔。
他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是遗憾，是惋惜，是圆满，亦或者还有一丝丝的失落。
不过没有让他沉湎太久，从天上忽然间降下来漫天的金光！
那金光连成浩荡的一片，宛若像是遮天盖地的金色云彩一般，金云绵延百里不止！
他度化不世魔头，天降大功德于他。
此时此刻，仿佛像是福至心灵一般，慧明盘腿坐下，喃喃念诵，“嗡！缚日罗、驮都……”
伴随着慧明念动，浩瀚的金光凝聚，化作一尊足足三十丈高的佛陀金身！
佛陀面容和慧明一般无二，他双腿盘坐，眼眸微垂，相貌慈祥。座下是一朵十二品功德金莲。在他的背后，还有一道功德金轮映衬。金轮花纹繁复，上面勾勒着一个个梵文。
金身出世，神圣、威严且祥和的气息从大佛身上散发出来，普照十方。半空之中，亦有繁花飘落。异香扑鼻，弥散于原野之上。
良久，金身敛去，化作金光没入慧明的肉身之中，消失不见了。
慧明怅然若失的叹了一口气，重新起身。至此画界这个吞噬无数无辜的魔窟，算是以她的死彻底了结了。
……
从画界出来，慧明走的通道和陆剑翁他们是不一样的。因此出来以后，他自然也没有和陆剑翁他们在一起。
一时间，慧明也弄不清楚，自己到了哪里。他只能够先去附近，找个人问问。
和楚州不同，楚州因为金毛犼的原因，大旱不止。此地倒是水土肥沃，四处都是荒野和泥沼。有时候间或一个湖泊。植被也多以蕨类植物为主。不时还有一些精怪的气息徘徊。
这些精怪初时胆大的很，见到慧明独自一人走在泥沼间，便不怀好意的悄悄跟了上来。
然而当慧明将身上的佛光稍稍放出来一些，这些小妖小怪立刻吓得四处逃散，根本不敢再靠近他。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慧明才遇到了一个村落。
进村以后，问过村里面的人，慧明终于知晓，此地是渠州地界。渠州在沧州以西，和沧州隔了足足三个大州。距离估摸着不下数万里之遥！
这一下子，便是慧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太远了！
就算他日行千里，一路上毫不耽搁，也得走至少一个月。更何况，路上万一遇到什么山精野怪、天堑地灾之类的，恐怕至少都要走数月以上。但是没有办法，再远他也得护送师傅的舍利遗骨回去。
因为天色将黑，慧明没有再继续赶路，他向村里面借住了一宿。
村子里面的人，见他万里迢迢，只身赶路，知道他是个有道高僧，也情愿让他借住。
第四十章 罪州奴隶
这一夜，慧明最终留宿在了村上的祠堂里。不是村民怠慢他，而是他自己要求的。
出家人，不睡高床软枕，不着锦衣，不食玉食。这不单单是戒律上的要求，更是对自我内心的约束。
盘坐于祠堂之中，慧明静心禅定。
自从出来至今，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屡遭磨难，多次直面生死劫难，不知不觉中，自身的修为已经圆满如意。
他可以迈入下一个境界了。
“阿弥陀佛。”
慧明心中，默念佛号。
从他的心间，佛光流转，转瞬间仿佛水到渠成一般，慧明迈入小罗汉果位的第三个小境界之中。
然后慧明并没有停下，他的修为继续一点点的缓缓的攀升，一口气又破开小罗汉果位第四个小境界，一直逼近阿罗汉果位的大门才停了下来。
他遇到瓶颈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慧明心中默念。
他在积蓄力量，他要一口气以金刚法破入阿罗汉果位！
“小和尚……”隐隐约约的，一个声音从慧明的心底响起。
这一刻，慧明心中陡然一惊，差点从禅定之中退转出去。
“你不要刻意去冲关，水到渠成才是修行的真谛。否则的话，便称不上圆满。”朦胧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是谁？！”慧明终于禁不住在心中问道，“你在哪里？”
朦胧的声音略带笑意，“我就在你心中。”
“心中……”慧明怔怔。
随后他的心念微动，沉入自己的意识空间之中。
在他的意识空间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道曼妙的身影。
慧明见到她的刹那间，便惊的无以复加。
她盘坐于虚空之中，身姿曼妙，长发飘舞，容貌绝世，美的惊心动魄，犹如天上的谪仙一般。赫然便是白天已经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的仙宫姥姥。
“你不用担心，我的本体已经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了。现在的我，只是你心中的一道烙印而已。”她开口说道，“因为，本体忘了一件事情。所以执念未了，化作一道烙印，留在了你的心头。”
“什么事情？”慧明下意识的问道。
“我的名字，还没有告诉你。”她很认真的说道。
“那你的名字是？”慧明顺着话头问道。
她没有回答，眉头轻憷，“我忘了。”
慧明：“……”
执业不了，她便无法消散。除非慧明出手，将她强行炼化。
不过……他自然不至于这么做。
“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我。”慧明想了想，这么说道。
“嗯。”她点点头。
随后她的话头一转，继续说道，“修行之道，切不可急于求成。境界之说，其实皆是虚妄。重要的是水到渠成，行就圆满。否则的话，将来等你修为大成以后，再想要弥补，便非常困难了。古往今来，有很多大修士困顿于此。最终修行无法圆满，只能够寿元耗尽，徒然坐化。”
“我明白了，多谢。”慧明合十一礼。
当慧明从禅定之中退出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鱼肚白了。
他从祠堂出来，从祠堂外面的空地上，随手抓了一把泥。他轻轻一攥，掌心之中佛光微蕴，再摊开手时，泥土已经化作了一颗颗褐色的琉璃珠。
琉璃珠上，印刻着佛门真言。
这些琉璃珠，由他的佛光缔造和加持，普通人佩戴以后，拥有消业清心，驱邪避障的作用，算是他留给村民们一宿之恩的回报。
留下佛珠以后，慧明便动身，向西南方向而去。
他问过村民，西南边是渠州七县之一的绥水县城所在。
他准备先去那里，找人问一下前往沧州的路线。
当然最好是能遇上打算前往沧州的商队。他可以跟随商队一起上路。
用佛光加持自身，慧明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以后，来到了渠州绥水县城外面。
大清早，绥水县城的城门尚且还未打开。不过已经有不少赶集的百姓、过路的商旅和车队在县城大门外的官道上等待着了。
他们三三两两，各自聚在一起，耐心的等待着。
“阿弥陀佛。”
慧明到来以后，他同样在官道边，找了一个地方随地坐下。
坐下来以后，他很自然的闭目禅定。
这是慧明养成的习惯。
不过还没等慧明的意识沉入识海，他的耳边便听见了喝骂声。
“你这个下贱的奴子敢顶撞我？！给我跪下！我今天要你的命！”那是一个少年气急败坏的声音。
慧明睁开眼眸，顺着声音看去，是一行大户人家的车队。车队中，有个十一二岁，作贵公子打扮的少年正在训斥奴仆。
车队周围，都是身材魁梧，神情剽悍凶恶的护卫。他们四散站开，看似随意，但目光警惕，小心翼翼的留意着周围一切的动静。眼底深处，内蕴杀伐，他们绝非常人。
少年锦衣华服，腰佩玉环，手持蟒鞭，神情桀骜。在他的面前，则是个手脚都被枷锁束缚的奴仆。
此人体格健硕，衣衫褴褛，虽然身负枷锁，却挺直脊背，没有丝毫的弯曲，给人一种无法形容的傲意。散乱的长发下，他的眼眸之中，更是流露出来一丝丝让人心悸的，宛若狮子一样的光芒。
“是条汉子！”慧明都是心惊。
“啪！”
鞭子呼啸，撕裂空气，狠狠的抽打在此人的身上。
那蟒鞭不凡，灵光涌动，一鞭子下去，便打的他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然而此人依旧是直直的站着，没有丝毫屈服的意思。
“给我跪下！”少年暴怒，他手上的蟒鞭挥动，又是狠狠的几鞭子，打的鲜血乱溅。
汉子摇了摇头。
然后他沙哑的声音响起，“你买了我，我可以给你卖命，却绝不会给你下跪。我这一生，只跪父母，天地都没有资格让我跪下。”
“是吗？！”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丝丝狰狞，“不过是一个罪州的奴隶，也敢在少爷我面前放肆。我今天偏要你跪下！来人！给我将他的膝盖骨挖了！”
”嘶！“
这一刻，官道上旁观的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四十一章 以命换命
这少年看着年纪轻轻，稚气未脱，但是行事之间，言语之中居然如此残暴不仁。
简直让人侧目！
“是！”
然而车队周围的护卫之中，立时有人应声。
然后一名护卫走了出来，很随意的拔出佩剑。
剑刃上，寒光倒映，血腥的一幕，似乎即将上演。
“哎！”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阿弥陀佛！”
是慧明。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之意，落在人的耳中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心软落泪的冲动。
“什么人？！”然而少年公子的神情却是更加狰狞了。
他冷冷的看向慧明，“本公子的事情，你也敢管？！”
不但是他，车队周围的护卫，都是用不善的目光看向慧明，眼底蕴藏着凶戾之意。
慧明从地上起身，然后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小僧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觉得小施主小小年纪，却如此狠毒，忍不住有些感慨而已。”
“你……！”
少年公子暴怒，“你找死！”
然而盛怒至极，他却是又将自己的怒意生生压抑了下来，脸上转而露出来冷笑，“和尚，你无非便是要救他，是也不是？”
慧明目光微凝，却也是点了点头，“还请小施主慈悲为怀。”
“哈哈哈，慈悲？！我从来不知道慈悲这两个字怎么写！”
少年公子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不过……既然你心地慈悲，我看不如你来代他受过吧！只要你将自己的膝盖挖出来，我就饶了他，不挖他的了。”
此人看似年少，但一颗心，已经狠毒至极！活脱脱一个跋扈二代！
慧明的神色黯淡。
“怎么？怕了？”少年公子用无比嘲讽的眼神看着慧明。
他在激将慧明。
此子心性狠毒，简直不可救药。
“人心之毒，竟然可以狠毒到这个地步。”
慧明叹息。
然后他看着那个少年公子，只是平静的说道，“你想要挖我的膝盖？”
“不是你想要救人吗？怎么，现在又不敢了？”少年公子恶狠狠羞辱道，“我看你也不过只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伪善者罢了！”
“下贱的东西，我告诉你，今天我本来只准备挖了他的膝盖骨，但是留他一条狗命的。然而因为你，本少爷今天不但要挖了他的膝盖骨，我还要剖出他的心脏，丢去喂狗吃！”
“啊哈哈哈！”少年公子狞笑起来，笑的非常的得意欢快。
然而他笑，慧明也笑了起来。而且比他笑的更加大声！
“小鬼，单单只是膝盖骨有什么意思？这样吧，我来和你做个交易，我把我的心脏挖出来给你，你便将他放了如何？”慧明一边笑，一边说道。他的脸上毫无惧色。仿佛此时此刻，他拿来做交易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性命一般。
这一刻，面对慧明的话语，便是跋扈如这个少年公子，亦是微微失神。
他根本没有想到，慧明竟然敢这么说！
狰狞暴戾而又狡黠的光芒从他的眼眸之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最终他伸出手来，指着慧明说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世上有这么愚蠢的人。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
他的话语落下，慧明哈哈一笑，然后朝着车队这边，大步走过去。
看着慧明靠近，车队的护卫全部立时上前，一个个杀意毫不掩饰的指向慧明。
“来者止步！”护卫之中，有人冷声喝道。
慧明停下脚步，“也罢。”
“你们，谁愿意借剑给我一用？”他的目光从这些护卫的脸上扫过。
“给他一把剑！我看他怎么死！”少年公子狞笑道。
砰！
一把锋利的短剑甩在了地上。
“阿弥陀佛。”
慧明合十，念了一声佛号，然后伸出手来，地上那一把短剑便自动飞起，落在他的手心之中。
将短剑抓在手上，慧明目光上下打量，然后一只手抓着剑柄，将短剑的剑尖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住手！”
关键时刻，却是那个不屈的汉子开口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师傅不用为我赔上性命！”
可惜，他的话刚落下，慧明微微一笑，抓着短剑的手用力，已经生生将自己的心口剖开。鲜血汩汩而出，立时将他身上的僧衣染得通红！
然后他抬起另外一只手，一点点伸进自己的胸膛之中。
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和惊恐的眼神之中，慧明将一颗尚且还在跳动的心脏摘了下来。
鲜血淋漓！
“我的心在这儿，来，我用它和你换人。”
慧明一只手抓着短剑，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心脏，然后朝着少年公子一字一句的说道。说罢，他的嘴角亦是有一缕鲜血渗透出来。
然后慧明慢慢重新坐下，竟然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生机全无，阖然圆寂了！
这一幕，将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和尚，何苦来哉啊！”官道上，有路人叹息。
“阿弥陀佛。”有人悄悄的为慧明念了一声佛号。
“这和尚太傻了，居然白白牺牲……”有人不忍再看。
而那个少年公子，亦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少爷……澜少爷！”直到有人呼唤他，少年公子这才回过神来。
但下一刻，他的脸上却是露出来嘲讽的笑容，“原来佛门都是这样的蠢货。”
“来人，将这个臭和尚的尸体剁碎了。本少爷用来喂狗！”他开心的很，“对了，将这个奴子也给我剁碎了，搅在一起。哈哈哈，这和尚不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吗？我成全了！不过，本少爷可没说，他的命是死的，还是活的。”
“敢惹本少爷的，就是这个下场！”他满面狰狞，眼底之中已经没有丝毫人性的光芒。
让人很难以想象，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教育，居然能够让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养成如此扭曲而暴戾的性格。
“兀那少年，人家和尚，已经拿命和你相换，你为何不守承诺！”官道上，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
“就是！”
“这和尚死的这么惨，你还要毁掉他的尸身，不觉得过于狠毒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是一个奴隶，你何必非要取人家性命！”
官道上，一时间颇有些群情沸腾的意思。
第四十二章 度化恶少
跋扈少年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扭曲至极，他冰冷而狠毒的目光环视众人，“这么说，本公子的事情，你们也想管了？”
他冰冷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上扫过，不少人竟不敢和他对视。
“哼！一群贱民！”少年公子冷笑。
“给我送这狗奴才上路！”少年公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再一次说道。
“是！”一名护卫厉声应喝。
然后他抬手，手上的宝剑狠狠的刺向那一名奴隶汉子的心口！
当！
清脆的声音响起。
一缕金色的光芒在奴隶汉子的心口绽放，宛若一面护心宝镜，挡下了这一剑。
“阿弥陀佛！”
幽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你小小年纪，一颗心竟然已经狠毒至此，留你在这世上已成祸害！”
光芒，从慧明的尸身之中绽放出来，佛光普照，眨眼间便在大地上化作一尊巨大的金佛。
金佛眼眸低垂，俯视众生。
从他的身上，播撒下来漫天金光。
那金光之中，尽数都是神圣、威严而又祥和的气息。
“是玄门妖僧！保护公子！”车队护卫之中，有人厉声喝道。
”一起上！”“杀了妖僧！”
剩下的护卫厉喝，然后纷纷悍然出手，杀向慧明。那样子，恨不得将他剁碎成肉酱。
这些护卫凶煞之气缠身，而且各个都目蕴精光，举手投足间，武道真气澎湃，甚至有个别，都已经将自身的武道真气，练成了武道真元。
武道三境，武道真气成就真元者，为第二境武道宗师！和慧明在同一个境界上。
而且武道高手，一般同境界内，战力往往碾压其他修行者。
然而慧明所化的金身却根本没有丝毫惧色。
他佛眸垂视，只是抬起手来，手上掐了一个法界定印，“嗡！”
刹那间，耀眼的让人眼睛都睁不开的佛光洒下，普照大地。
佛光之中，那些冲向他的护卫，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坠于一片无穷无尽的泥沼之中，尽管他们奋力挣扎，却四面八方都有着无法想象的阻力。
“吽！”
金身嘴唇微动，再念出一字真言。
这一下子，一股无匹的吸扯力道迸发，一个个护卫手上的兵刃居然拿捏不住，通通脱手而出！
这些兵刃呼啸而出，最终全部落在了佛陀的掌心之中。
金佛大掌攥起，摄拿在掌心里面的兵刃尽数崩碎，然后当佛掌再摊开时，那些兵刃已经统统消失的，只剩下一个半人高的银色金属球体！
这些兵刃，已经在眨眼之间，让金佛尽数炼化！
“是佛门三境……！”一名护卫挣扎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根本没有想到，一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居然有匹敌佛门大能级数的道行！
“不！不止是菩萨境。”又有一名护卫颤声，他是一众护卫之中，仅有的三名武道宗师之一。
此人的话语落下，这一刻，困在佛光之中，无法挣脱的护卫们，通通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止是菩萨境，那是什么？难道是三境之上？！！
这一刻，他们的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踢到铁板了！
慧明当然没有三境之上的修为。
不过他这金身，乃是百里功德金云凝练而来，拥有远超慧明本身修为的大威能！
佛祖说过，十世功德者，可以立地成佛。
慧明诛杀血蝉子老魔，又度化仙宫姥姥，两件大功德纵然不足以让他立地成佛，却也已经不可思议了。
他救济苍生，这是天，或者说众生赐给他的权柄和谢礼！
“尔等助纣为虐，当罚！”
金身嘴唇微动，一字一句，话音落下，那一个个护卫全部都是情不自禁的轰然跪地。
“呃啊！”
“我不服！”
有一些护卫拼死挣扎。
可惜他们的身上，仿佛有山岳镇压，生生压的他们连跪着都做不到，直接趴在了地上。
“让开！”
金身再一次开口，挡在他前面的护卫，通通都被一股无形力量拨开。
这一刻，慧明和少年公子面前，终于再也没有任何的阻挡。
佛眸垂视，和少年的眼睛对视在一起。稚气未脱的那一双眼睛里面终于流露出来前所未有的惊恐！
“原来，你也会害怕。”金身幽幽的说道。
继而大掌抬起，浩瀚的金光涌动，化作一只无形的手掌一把掐住了少年的脖颈，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我！”少年疯狂挣扎乱踢，想要摆脱无形的大掌，却怎么都做不到。
慧明的可怕，已经超过他的想象。
“你可知错？”威严的声音响起，震慑人心。
“我知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放了我！大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在恐惧之中，少年终于认错了。
“嗯。”金身微微颔首。
然后他又说道，“既然你已经认错了。为了弥补你以前犯下的过错，那我便给你一些惩罚吧！从此以后，你便跟在我的身边，随我修行佛门心法，净化心中戾气。”
“不！”少年再一次迸发出凄厉的呐喊，“本少才不要做什么和尚！”
“你崇尚暴力，那今日贫僧便用你喜欢的暴力来降服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从此以后，你都要随我去寺庙之中修行，吃斋念佛。”金身佛眸垂视，平静的说道。
“呃啊！！”少年不断挣扎惨嚎，“你们这些狗奴才，快来救我！我杀了你们！贼秃，你敢抓我，我不会放过你的！对了！本少，不，本世子是……”
“住口！”一个女子的声音像平地惊雷一般响起，打断了少年的话语。
然后从少年公子车队中，一辆马车的帘子打开，一位锦衫华裙，头配云髻的贵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
她姿容端庄，优雅而美丽出尘，仿佛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单以相貌而言，她和月瑛相比，尚且逊色两分。只是她的气质，给人一种无法亵渎的尊贵。
“俗家弟子师瑾，见过师傅。”
此女走出来以后，长袖飘动，朝着慧明合十一礼。她的态度，似乎非常的恭敬。
第四十三章 皇妹师瑾
“外恭而内倨，何用。”金身佛眸之中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面对慧明这般不客气的话语，此女也不在意。
只是再度朝着慧明一礼，然后诚恳的说道，“请师傅饶恕犬子。”
“施主放心，看在他尚且年幼，贫僧已经饶恕了他。”金身毫不留情的说道，“否则的话，以他如此狠辣的心性和行事手段，方才便已经被我毙于掌下了。至于和贫僧出家修行一事，没得商量！”
看在他未成年的份上，慧明可以不杀他。
但是此子心性狠毒至此，若是任由他发展，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
此子来历不凡，慧明不是傻子，当然看的出来。
不过他可不是惧怕权贵之人。
为了荆州百姓，他敢豁出性命，血拼尸王和血蝉子老魔。为了画界不再害人，他敢豁出性命，度化仙宫姥姥。
这些绝世魔头，他都不惧。
什么世俗权宦，在他眼中，那更加是狗屁。
“我知道师傅您慈悲为怀，这个孩子尚且年幼，还请师傅再饶恕于他！”女子姿态放低很低，苦苦哀求。
“母亲救我，孩儿不想去做和尚！大和尚，你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少年公子亦是不断的哀求。
“子女不教，父母之过。此子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和你们做父母的亦脱不了干系。常言道，一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后面，必然有一对更加嚣张跋扈的父母！”金身没有丝毫松口的意思。
“女施主，若是你真心为了自己的孩子，贫僧劝你还是让他跟我走比较好。贫僧虽然不才，却也有那么一点信心，教化于他，让他洗净戾气，重新回归正途之中。如此方不枉他来这世上一遭！”
眼见慧明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此女也有些无奈了。
最终她伸手，从自己的长袖之中，却是取出来一物，托在手上，“还请师傅看过此物。”
金身一眼看过去，是一块玉符。
随后他心念一动，玉符便自动飞了过来，落在金身大掌掌心之中。
玉符莹润剔透，上面镌刻着繁复的百花花纹，在花纹中央，则是一只蝴蝶。玉符雕琢，精美异常。
玉符翻开，背面还有一行小字，“乾嘉二年春，御赐皇妹师瑾”。
乾嘉，是本朝先皇年号。
如今的皇帝，是先皇的幼太子在坐。
“皇室血亲……！”金身的眉头亦是微憷。没有想到，他半路上遇到的车队，居然和皇室扯上了关系。
不过他仅仅只是能够让慧明稍稍吃惊一下罢了。
现在国朝将亡，天下乱象四起，这个天下，他们还能够坐多久，都已经是个未知之数。
本朝皇室姓赵。
国祚起于太祖赵玄郎。
他打下天下以后，皇位传了已有一千多年。
这千年时间里，很多东西渐渐腐朽变质，国内积弊不断，民怨亦随之沸腾。
当今小皇帝的爷爷，是个中兴之主。他废弊除害，积极进行革新，想要延续国祚。可谁想到，他大胆的举动，引发了国内旧势力和世家的疯狂反对，最终民间传闻他在御花园酒宴之时，死在了太师费玉之手。
然后费玉独揽朝廷大权。但不到两年，费玉也暴毙在家。再后面，朝廷大权在世家、权臣和皇族之间争来夺去，乱的很。百姓深受其害。天下名义上，虽然还归朝廷统属，但事实上，朝廷真正对各地还有多少统治力，已经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此子身份越是尊贵，贫僧便越不能随意纵容他。”金身平静的说道。
然后那一枚玉符，便自动飞回赵师瑾的手上。
“师傅，还请饶恕犬子。我愿意散金十万给各地穷苦百姓，以为功德！”赵师瑾再一次恳求道。
金身没有答应。
“我夫家，尚有罪州奴隶千余人。我愿意立誓，将他们统统放还，而且赐给他们百姓身份！”
赵师瑾继续说道。
金身迟疑了。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你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赵师瑾苦笑，“请师傅放心，师瑾以后定会严加管教！”
“希望你说到做到。”慧明幽幽的说道。
说罢，金身已经松开手，少年公子一屁股摔在地上。他也不敢叫疼，只是赶忙从地上爬起来。
“多谢师傅饶恕犬子。”赵师瑾再一次朝着慧明恭恭敬敬一礼。
施礼以后，她又说道，“来人，钥匙。”
忙有护卫上前，递上一把钥匙。
赵师瑾拿着钥匙，旋即亲自上前，给身负枷锁的汉子解开了枷锁。枷锁落下，重重的砸进土地之中。
“多谢。”汉子平静的说道。
然后他看向慧明的金身，拱手一礼，“上师大恩大德，陆斩松没齿难忘！”
“不必多礼。”金身忙不迭的说道。
陆斩松摇摇头，“如此大恩，非杀身不能相报。原本陆某从此以后，应该追随上师，为上师鞍前马后。但陆某家乡，尚有父老乡亲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故而暂时不能弃置此身，以报恩情。”
说罢，汉子也不再多言语，转身便要往远处而去。
然而就在此时，却是赵师瑾再一次开口了，“等一下！”
汉子停下脚步，“不知夫人有何贵干？”
“确有一事。”赵师瑾很干脆的说道。
“你想回罪州救助父老乡亲，可是渠州离罪州相隔数万里，你孤身一人，只怕一路上难免遇到一些危险。而且我刚刚许诺，释放北安护道罪民千人，你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暂且和我们随行前往洛都省亲，等我们回北安护道以后，再让你们一同前往罪州。”
陆斩松犹豫了一下，最终他点了点头。
慧明对罪州了解不多，只是听师傅说过，罪州原名青州，因为以前全州百姓犯上作乱，镇压以后，被夺为罪州。
不过罪州百姓，对家乡和同胞有着惊人的执着。而且他们信奉救世圣人的经义。传闻救世圣经里面的内容非常的邪门，曾使得青州百姓看过以后，一夕之间，全州皆反！
后来青州被镇压，救世圣经不知所踪，只有罪民之中，相互传承着零星片语。
第四十四章 贝叶真经
从陆斩松的样子来看，他确实对家乡和同胞异常的执着。
赵师瑾微笑着，随后又朝着慧明说道，“师傅神通广大，修为莫测，师瑾不才，想请师傅护送我们前往洛都，不知道可否愿意？”
金身平静的说道，“不愿意。”
随后金光收敛，重新化作慧明的真身，
他的身上血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先前剖心只是一幕幻觉。
赵师瑾也不恼，只是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这儿有一卷贝叶真经，可做报酬。”
“贝叶经！”慧明露出惊容。
传说上古时候，是没有纸这个东西的。那个时候记载东西，多用动物皮毛、龟甲骨头以及绢帛。当然也有将文字刻在铜器和石柱、石壁上的。
刻在金银铜器皿上的文字，称之为铜鼎铭文。而刻在石柱、石壁上的称之为摩崖石刻文。
除此之外，上古僧侣传抄经文、精义，则是用贝叶。故而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佛经，又叫贝叶经。它们代表了佛门最古老而原始的诸佛经文的原貌。
现存的佛经，大多并不是原本的面目。在漫长的岁月和传承之中，佛经的内容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区别。甚至有些佛经之中的内容，已经有了歧义。这可是很要命的。
有些僧人若是修行了曲解的佛经，往往很有可能会陷入迷业和知见障之中，轻则前功尽弃，重则走火入魔，堕入魔道。
保留着佛经原始面貌的贝叶经，拥有的价值之高便可想而知了。
可惜现存的贝叶经，已经非常稀少。任何一部贝叶经出世，对于佛门而言，都是无价之宝。
“若是女施主真有贝叶经，那贫僧愿意护送你们到京州南道。“慧明犹豫了一下说道。
国朝定都洛城，称洛都。
洛都周围，有四大道府，齐鲁东道、京州南道、砀阳西道和京州北道。
它们作为京畿，拱卫洛都。
渠州在京州南道西南，而沧州则是在京州南道东南。
只是到京州南道，他还算顺路。若是再北上洛都，便绕远了。
“京州南道也行。”赵师瑾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微笑着说道，“只是一路上，师瑾还想请师傅代为管教犬子。”
“母亲……！”躲在赵师瑾身后的少年公子脸色惨变。
他慌忙抓向赵师瑾的袖子，似乎想要向她求饶。然而后者只是说道，“这些年，我和你爹他们，对你确实过于纵容，以至于让你养成了顽劣的性格。现在也时候，替你找个厉害的先生，管教管教你了。”
“阿弥陀佛。”
慧明一边点头，一边念诵佛号。
“若是此事，贫僧当仁不让！”
“多谢师傅成全！”赵师瑾盈盈一礼。
然后她从自己的长袖之中，却是取出来一叠巴掌大小其貌不扬的乌黑册子，“贝叶经在此。”
慧明一伸手，便有一道金色的佛光飘然而至，将赵师瑾手上的乌黑册子托起，最终佛光托着佛经回来，落入他的手心之中。
这个乌黑册子从外面上来看，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当它落在慧明掌心之中的刹那间，他的耳边便有朦胧的佛音响起。
隐约间，慧明可以看见，在一座老旧的佛堂之中，有一位慈祥的老僧端坐于蒲团之上。
他脸上带着微笑，周身有淡淡的佛光绽放出来，佛光掩映，在他的脑后化作一圈光晕。他嘴唇微动，是一个个佛门真言。
可惜，真言的内容，慧明能够听见，却听不懂！
随后那老僧似乎能够理解慧明心中的抓狂和无奈，却居然是摇了摇头，然后一切消失不见。似乎刚刚慧明听到的，看到的，都只是一场幻觉！
“是上古佛陀真经！”慧明心头狂震，惊得目瞪口呆。
他刚刚看见的，是留下佛经的老僧，成佛前一刻的画面！他已经证就觉者，即将往升极乐净土。在离开人间之前，他将自己的修行的真意留了下来。
这一部真经价值无量！
可惜他听不懂。
慧明带着遗憾，又赶紧小心翼翼的将贝叶经翻开，里面是一个个折叠起来的小方块。
每个小方块上，都记载着密密麻麻的经文。
可惜记载这些经文的文字，慧明同样看不懂。
“只有将此经一并送回灵隐禅寺，看看灵隐禅寺有没有办法解读了。”慧明心中如此想道。
“多谢女施主赠经。”慧明朝着赵师瑾合十感谢。
赵师瑾微笑着，只是微微颔首。
相比于少年公子的凶戾跋扈，她却是为人处世，谦和周到的多。明明身为皇室贵胄，但举手投足之间，给人如沐春风之感。却也算得上是个奇女子了。
慧明和赵师瑾这边和解以后，绥水县城门外的闹剧便到此为止了。
不少围观的路人，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有的看向慧明的目光之中已经满是敬佩。有的甚至遥遥的朝着慧明合十施礼。对此慧明也是一一还礼。
又过了半个时辰，城门终于缓缓的打开了，里外等待进出的百姓和商旅都是排队依次通过。
赵师瑾邀请慧明坐进马车里，不过让慧明拒绝了。他只是和随行的护卫他们，还有陆斩松一起步行。
进城以后，车队在城内一家酒楼住了下来。
赵师瑾一行人，自然不缺钱，将酒楼剩下的客间通通包了下来。
慧明从随行的护卫那里打听到，他们打算在绥水这儿，等一位向导。然后前往桃花坞。
“桃花坞？”
慧明有些疑惑。
“呵呵，这位客官竟是没听说过桃花坞？”
酒楼里，招待众人的店小二中，有一人停下来，他甩了甩肩头的挂巾，笑着说道。
“阿弥陀佛，还请施主不吝赐教。”慧明念了声佛号，很谦虚的请教道。
“师傅客气了。”小二忙回礼，然后也是站在一边说道，“桃花坞，其实指的是云梦大泽内的桃花城。因为许许多多的商旅多从桃花城上船，沿着云梦大泽内的水道进入广陵江，再转入云汉大江，然后顺江而下。故而桃花城便被人称之为桃花坞。”
第四十五章 诲人不倦
“原来是这样。”慧明点点头。云梦大泽，他倒也是知道的。
云梦大泽是横贯神州大地十余州的云汉大江的源头之一。它坐落于渠州、渚州、云州三州之间。是一片异常广袤的水沼地区。那里植被丰盛，灵气充沛，却又地形复杂，异常险恶。有大量的精怪藏身其中，是妖类的福地。
看样子车队是准备走水道前往洛都了。
他们一行人，人员众多，还带着不少行礼，走水道恐怕反而比陆路更快。
车队进驻酒楼以后，随行护卫之中的穆风、穆山两兄弟便出去寻找能够带车队前往桃花坞的向导去了。
穆风是车队领队之一，武道宗师修为。
他们原本都是北安护道的将士，奉命随行护送赵师瑾母子前往洛都。
趁着车队休息时间，慧明也没有闲着，他将少年公子喊了过来。
“跪下！”
少年公子甫一进门，盘坐在床榻上的慧明便面无表情的说道。
少年原本便有惴惴不安的神情骤然僵住。种种不甘、怨恨从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以后，他恨声说道，“陆斩松都不愿意跪，你为什么要让我跪！”
坐在床榻上的慧明闭着眼睛，没有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坐。”
少年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脸上已经沁出汗来。
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在这个和尚面前，他竟是已经颇为狼狈。
他心中在惧怕。
心中升起一丝丝恼恨，他鼓起勇气，大刺刺的走进客房之中，然后找椅子坐了下来。
“名字。”慧明平静的声音响起。
“秦少澜！”少年挺胸抬头回答道。
“年岁几何？”慧明继续开口。
“十二！”少年依旧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你以前学过什么？”慧明平静的声音又问。
“我和我父亲学过武功，蛮神劲！苍龙霸体！鬼舞神功！……”少年得意的报出一门又一门绝学的名字。
“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三脚猫武功。”慧明很平静的说道。
“你……！”少年勃然大怒，他腾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放屁！”
慧明的眼眸睁开，深邃而蕴藉着佛性的眼眸注视向少年。
和慧明的眼睛对视，少年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颤抖了一下。心中更是忍不住生出一丝丝想要跪下来，顶礼膜拜的冲动！
但是他生生忍住了，“我爹说过，这些都是绝世神功。练成以后，可以拳裂山河，手撕蛮兽！”
“既然是这样，那为何你这么孱弱。我用一根手指，便可以将你像碾虫子一样碾死。”慧明伸出手来，指向少年。
看着慧明伸出来的手指，少年当真有一种仿佛天地塌陷的恐怖幻觉。
那一根手指遥遥而来，仿佛有一根天柱从天上落下，直欲将他碾成肉酱！
冷汗，从他的脸上再一次沁了出来。少年的身躯都在微微的颤抖，“我……”
他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间连说话都没有办法做到了。
慧明慢慢收回手指，重新合上双眸，然后幽幽的说道，“我观你，体内灵气蕴藉，内藏宝光，必然是从小利用各类天材地宝洗骨伐髓，使得灵气都已经渗透进你肉身之中。”
“可惜即便是这样，你的体魄依旧羸弱，灵识亦是涣散。但以武道修为而言，你现在不过刚刚踏上武师境界的门槛。”
“武道三境，练武入门称之为武师，武师九重天。你连一重天都算不上。只能够算是半重天。”
“武道修行，先易后难。哪怕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只要稍微有人指点，再加上勤苦修炼，三年时间也能够稳稳成为武师……”
面对慧明的话语，少年脸已经胀得通红，脸上尽数都是羞忿之色。
不过慧明还没有结束，最终他更是面无表情的总结道，“可见，你就是一个废物。如果没有你爹，你娘，你什么都不是！连猪狗都不如。”
“你羞辱我！”少年抬起头来，恨恨的看着慧明。
他牙齿咬紧，眼眸之中，满是恨意。
“能够羞辱你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因为你自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慧明幽幽的说道。
这一下子，少年整个人当场怔住。
屋子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慧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曾学过儒法诸圣经典？”
“没有。”少年默默的答道。
“道、佛、墨，三门的精义可读过？”慧明再问。
“没有。”少年声音更低了。
“那你以前，便每日只是恣意耍乐，不学无术，仗着父母权势欺负人喽？”慧明平静的说道。
少年没有说话，他没有办法反驳。
“欺负别人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开心？”慧明忽然又问出这么一句。
“没……”少年嗫嚅着。
“说真话！”慧明声音之中带上了一点严厉。
“有……有一点。”少年身躯微颤，如此说道。
“哎！”
他的话语落下，慧明长叹了一声，然后他平静的说道，“我有点后悔了。后悔答应你的母亲，做管教你的先生。我慧明平生，只愿教强者，也只想教出来的弟子都是强者。可惜，你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强者，你在骨子里面只是一个弱者。”
“我……我也可以成为强者。”少年有些不甘心。
他抬起头，看向慧明，“我以前只是贪玩而已。只要我勤奋修炼，我也可以成为武道宗师，甚至武道大宗师！”
“不，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慧明睁开眼眸，和少年对视着，然后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弱者，永远向更弱者出拳。而强者，永远向更强者出拳。”
少年怔住了。
“做不到这一点，哪怕你成为无上大宗师，也不过只是一个弱者。”慧明合上双眸，平静的说道，“你不行。”
“今天便到此为止，你去吧。”
慧明仿佛不耐烦的朝他挥了挥手，像扫垃圾一样的不屑。
少年咬紧牙齿，攥着自己的拳头。
从小到大，他都是在周围人的吹捧和夸奖之中长大的，说他天资聪颖，将来长大以后，必然会像父辈一样勇武盖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