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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提刑仙官txt下载     提刑仙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打工人的日常

    入夜。

    谢青云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屋子里,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因为终于有空闲可以切蛋糕了。

    但在此之前,却有一个问题。

    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总是背着天机伞,惹来好些疑惑的目光。这不就是在告诉别人,我这把伞可是好宝贝,担心被偷,所以去哪都得带着?

    “如果第二人格小老弟当初想的是刀就好了。”

    他不无遗憾地想着。

    想到了刀,他忽然看向伞骨:“可不可以用造形术把伞改造一下呢?如果这个想法能成,以后对敌,我就可以公然拿出来,而且即便施展天机伞的能力,也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杀李叔夏那一战,他虽然心神全在如何战胜敌人上面,却也敏锐察觉到了老墨的目光,他知道天机伞多半是暴露了,不过对方似乎没有抢夺的打算,还帮他做了掩护。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不是每个人都像老墨那样……要是天机伞的能力暴露,势必引起天下人的疯狂!历史上怀璧其罪的事例比比皆是,所以天机伞的秘密必须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告诉。”

    他愈想愈重视,当即捏黄符施法,金行灵力聚集而来,笼罩伞杆处,他握着伞柄,脑海中尽情发挥想象:拔刀。

    当伞柄与伞杆连接处出现“格”一声响,他心中一喜,慢慢拔出全部刀身,伞杆中空,手中刀与那日“具现”一般无二。

    成了!

    “伞中藏刀,这样一来,作为我谢某人的独门兵器,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带着它了。”

    他有些不知足地叹了口气,“可惜每次都要重新施法,这个法术如果能固化在伞上就好了。凭我现在的造诣还做不到,只能以后再说。”

    ……

    解决了天机伞伪装的难题,他召出伞中的方希直,看着方希直呆呆傻傻的苦瓜脸,回想起唐绾绾一家的遭遇,心情很复杂:“方老哥,你的遗愿我都替你完成了,你安心投胎去吧。”

    待方希直身上的气数被天机伞吞噬一空,他的阴魂也由此变成完全的透明状,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然后,终于来到激动人心的环节——天机伞反哺。

    伞自发悬浮,滴溜溜旋转起来,伞面出现了一幅一幅光影,依稀可以看到是方希直日后可能获取的机缘。

    谢青云发现方希直如果不死,会在五十岁时得到一个成为炼气士的机缘,后升任云州刺史,直至八十岁隐居世外,至一百二十高龄无疾而终。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人生充满坎坷,其间相伴的祸福机遇与变数,不是三言两语或几幅图所能概括的。

    当黄色气数尽数被天机伞吸收,方希直的魂体一震,竟恢复了神智,向着谢青云深深一躬,然后露出一个解脱的神情。

    谢青云看着他的魂体如同灰烬般一点一点消散在空气里,通过天机伞反馈的信息,他现在知道,方希直本来的气数并非黄色,是因为死前怀有强烈的愿望、执念,让他的气数产生变化。假如愿望没完成,他会像无数阴魂那样进入血狱鬼府,等待下一场轮回;然而当愿望完成,执念解脱,其代价便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谢青云感受到海量的灵力涌入,盘膝入定,识念下沉……混沌天地,海量灵力融入云波,尽情翻涌,熟门熟路地攀峰而上。

    有过突破到第五层的经验,这两层很快就拿下,但到了第六层,云波几次冲击,都还是差了一点点。

    谢青云索性放弃,他知道这还是因为灵根受损的缘故,强冲有害无益。睁开眼睛,长吐浊气:“吐纳三年仍在一层徘徊,被逐不过短短十来天,就已是灵息第五层,这速度甩了落云宗内门弟子九条街。也许宗正长老说得对,我的机缘在宗门之外。”

    “有天机伞傍身,我随时可以爆发二阶修为,只要不是遇到蛇执事那种变态,自保应该绰绰有余。”

    虽然天机伞第二个能力有很强的副作用,但相比起它带来的增益,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了。

    ……

    “符箓基础。”

    看着小册子上歪歪扭扭的字迹,他猜测应该出自洛十小老弟之手。

    “好像是老墨为了感谢我在云州案里做出的贡献,提前准备好的礼物。”

    他突然觉得老墨这个人还真不错,值得一交。

    小册子就十来页,内容不多,但很实用。

    介绍了符箓的作用、原理以及一些实用小技巧。

    符箓其实是法术的一种分类,亦称丹书,原理并不复杂,就是把咒语,以符字书写在媒介上。当然,所谓的符字,是由咒语和法力运转路线相结合而成。

    所以符箓看起来就仿佛鬼画符。

    成符有两个难点:第一是要一笔完成,第二是对所想要刻画法术的造诣达到登堂入室的阶段。

    媒介通常为黄纸、石、玉、竹、木签等,其中黄纸与木签最为常见,黄符适应大部分法术。石、玉、竹作为媒介,效果比黄符强很多,但媒介本身须先经过多道工序,非散修可为,就不用想了。

    画符除了需要媒介,还要朱砂和笔,朱砂商铺就有卖,笔以紫毫、鼠须为上佳。

    紫毫是用山兔背部的黑尖毫制成,毛性刚硬,宜行书、草书,优点是不容易断笔。画符过程中,经常会因为笔头松散无力而导致功亏一篑。

    鼠须则是用家鼠鬓须制成,成品纯净顺扰、尖锋,偏于柔,须控制腕力,优点是转折腾挪随心所欲。

    谢青云想起账房里就有紫毫和朱砂,当即来到账房,调制好朱砂,取黄纸铺在桌上。

    黄纸也有规格要求,以七寸为佳。要在七寸的范围里,把法术以符字刻画出来,其实并不容易。首先很考验布局能力,起笔与收笔,都须达到恰到好处的标准,否则就无法成符。

    谢青云握笔凝神,脑海中,“星星之火”的运行路线勾画出来,犹如在星辰满布的天空,以星线相连,出现一个难以言述的图案……此图案要与咒语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深吸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下笔……

    最后不出意料失败了。

    他没有气馁,换了张黄纸继续。

    ……

    三天后,谢青云终于画出了第一张成品符。

    黄纸上原本鬼画符般的符字绽出微光后,便带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感。他趁夜来到野外,找到一块岩石做目标,心念一动,掷出符箓。

    符箓迎风燃烧,遂化三枚火弹,把岩石炸出一个大坑。

    “成符法力消耗加倍,威力却减半……”

    他心里一凉,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32、打工人的惆怅

    嗯?

    “不对,成符后威力确实减弱了,但在战斗时却不消耗自身法力,若是勤劳些,多备些成符,关键时刻节省一部分法力,说不定就能扭转乾坤。”

    谢青云所想并不错,这就是符箓成品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好,却仍然是很多炼气士随身必备之物。

    他原以为符箓的练习告了一个段落,没想到此后画符,仍是以失败居多,幸好十次里总有三两次成功。

    又是两日过去,这一天他像往常那样上工,庄主程大千忽然跑到账房来,恭顺地说:“仙士,道院院主求见。”

    黄启明?他怎么又来了……谢青云只想赶快完成工作,再回去研究符箓之道。

    他头也不抬道:“我忙着呢,让他到这里来。”

    不多时,黄启明走进来,矜持地拱手说:“道友,又见面了。”

    “又是送信?”谢青云总算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手中有信件,而且有两封。

    “是。”黄启明尽量不让微笑走形,“此次不但有洛十先生,还有墨先生的信,道院对此非常重视,怕耽误了您二位的要事,所以本座还是亲自送来了。”

    他发现谢青云的修为已是灵息第五层,更加笃定其隐藏了修为。

    我一个在绸缎庄账房打工的打工人,能有什么要事……谢青云愣愣道:“老墨怎么也给我写信了?”他忽然想起那个乞丐可是死了的,果然只是分身?

    老墨!

    黄启明的脸颊微微抽搐,心有狂潮汹涌,这世上敢这样称呼墨先生的,要么已经被埋在榆树坡地底下,要么就是雄霸一方的巨擘。

    他把信递上去,尽力让自己的手不发抖。

    谢青云拿过来看,一封写着“青云道兄亲启”;一封却是空白的。

    他撕开空白的一封,里面信纸只有一张,内容也很简单:“青云小子,本座有一问,权当对你的考验。一大户,坐拥巨富,其子成亲当夜,宝库失窃,看护宝库的卫士不翼而飞,其子则被发现死在宝库里……”

    这是把我当成神探了?就算是神探,仅凭这一点信息怎么破案,简直离谱……谢青云无言以对,取来纸笔,唰唰写道:爱莫能助。

    黄启明看到又是如此简洁的回信,震惊习惯了就变成了常态,收起来等着第二封。

    “青云道兄:”

    “愚弟闭关数日,略有收益,细思道兄之返鸿,言简意赅,暗合剑道之真意,顿觉豁然开朗……”

    这个世界也用飞鸿传书?不是道门传书么?

    “家父闻兄之事,召弟细问,弟俱告之,父大悦,言交友之善莫如此,预备嘉奖,不意愚弟未能收束剑意,致家父之爱宠身首分离,父大怒,杖责逐之……”

    又被赶出家门?我这位小老弟妥妥熊孩子一枚啊……谢青云看到这里,先为那不知是何品种的宠物默哀一秒,然后不厚道地笑了。

    “日前愚弟与友品茗,备述云州案之具细,神都役之惊险,友伴皆谓兄之风采万界少有,恨不能相见一叙,那“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之佳句,更是前无古人。伴中有个辞采高超的,谓此七律也,吾等皆慕整章,敢请道兄一赐。”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谢青云有些犯难了。这是七律没错,可原著是前世伟人,前六句情致深切、多处用典,全诗寓情于人世千古之变迁,那份伟业在手的旷世胸怀绝非抄袭者所能模仿,自己当时也是情之所至方才脱口而出;而且在异世界里难以对照,要是擅自改动,别说对伟人不敬,自己也没有那个文采啊……

    于是回信道:此诗非我所作,偶然得之,勿要挂怀。

    黄启明收起来,再一拱手:“事既毕,本座告辞。”

    谢青云想着人家辛苦送信,又没收自己费用,连忙起身相送。黄启明心里受宠若惊,非常受用,表面仍不卑不亢,到大门口,心想来日总有机会再来拜访,如果急着表现结交之意,未免也太下乘了,于是淡淡笑着拱手:

    “道友止步,本座去也。”

    ……

    时光匆匆,转眼谢青云打工生涯来到了第九天。

    这天晚上,他忙完所有事情,回到房间准备继续练习画符,发现朱砂与黄纸皆已告罄,忽然反应了过来,再练下去,自己半个月的工钱就要全部搭进去了。

    事实上,他已经预支了三百钱,全部用来购买画符所需的原料了。

    “钱钱钱……”

    修行所需财侣法地,难怪把财字放在第一位。

    “按照老墨的介绍,我现在练习的只不过是入门阶段,日后要想进阶,朱砂需要特殊的材料调制,还需要特制的符笔和高端的媒介,以我的工钱,怕是连符笔都买不起……”

    “这样下去可不行,等把谢宝树的骨灰送回谢氏祖祠,完成小老弟的心愿,就在西京看看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打定主意,左右无事,便盘膝入定,久违地吐纳一番。

    识念下沉,混沌天地还是昏昏溟溟不可捉摸,惟重重山峰一层一层向上递进,仅此可视者。也许是未曾真正突破六层以上,以上山峰,亦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最高处如接天穹,之上就是天外。

    谢青云至今还忘不掉开天门观照于内的体验,这让他对更高阶段的修为产生了渴望。如三阶登楼,四阶神临,甚至第二境,第三境……

    这种渴望,像是种子发芽。

    云波徘徊在第五层,忽有蓬勃之意。

    他一时心血来潮,运转呼吸法,云波反常汹涌起来。

    现世层面,只见他身上云遮雾绕,法相庄严,若谪仙人降世。其口鼻之间,有莫名气机往复循环,突听潮声涌动,仿佛有一层膜被打破……

    识念照见,云波往第六层平顺直驱而上,倏忽已占领高地。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他睁开眼睛,并无意外之色。天机伞的反哺,其实已经把修为推到了第六层的边缘,只差临门一脚而已。

    但是突破总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他正想找个相熟的伙计出去喝顿小酒,突听外面响起“锵锵锵”的鸣锣声,伴随着一声尖叫:

    “着火了!”

33、纵火事件发酵

    着火?

    怎么直言“火”字,不是挺忌讳的么?

    谢青云正暗暗不解,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着火了?”他心中一惊,一个闪身弹射出窗,翻身来到屋顶高处眺望,果见南边一个厂房火光熊熊,他狂奔过去,直接破梁而入,看到起火的是一堆织物,周围都是明天就要交付的成品。

    “他妈谁管的库房!”

    他痛惜工友们辛苦的劳动成果,不要钱般的黄纸燃烧起来,就看到一团一团的水球从天而降。幸好练习画符之前,预先裁了一部分黄纸备用,要不此刻真是束手无策。

    “造形术,水牢。”

    大火才刚要蔓延,就被扑灭了。只有一个角落的被烧,损失不算太大,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谢青云松了口气,旋即察觉到不对,他嗅到了空气中火灵气聚集的余味,眼神一下子凌厉,神识铺盖出去,但搜查许久,没有察觉异样。

    这时庄内的工人们提桶匆匆赶来,却发现火已灭,忍不住愣在那里。

    姗姗赶来的程大千,看到火焰残烟,浑身的肥肉都抖动起来,又肉痛又愤怒,忽然看到谢青云的身影,连忙凑过去小声说:“青云先生,火可是您灭的?”

    谢青云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请庄主借一步说话。”

    程大千心中一凛,当即道:“请到账房。”

    他让管事留下来善后,疏散了人群,与谢青云来到账房。

    谢青云见左右无人,便正色问道:“庄主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仙士何出此言呐?”程大千大惊失色。

    谢青云道:“这火是由法术引起的,你想想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人。”

    “奇怪的事情或者人?”

    程大千回想片刻,惶恐道:“好像是有,那是您来之前的事情了。有个姓许的仙士曾经找上门来,说咱们云记风水不好,建议我们迁移,我当时就没当回事,且迁庄事宜哪是说动就动的。”

    谢青云若有所思,道:“此事庄主先不要声张,让大伙辛苦一点,加强各个库房的戒备,明日把货出清就省心了。”

    “只好如此了。”程大千当即去安排。

    是夜,谢青云找了个可观八方的高处警戒,但那个纵火犯并未再次出现。

    ……

    天光拂晓。

    黄启明照例做完早课来到三清殿巡查,见弟子们又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不悦道:“这又怎么了?”

    “院主来了!”弟子们涌上去,七嘴八舌道,“中土大院又有信来,才过多久呀,这位谢青云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那么多人给他写信?”

    “谢青云也是你们叫的?”黄启明一看那信件,竟多达十几封,已震惊到麻木,面无表情道,“你们只要知道,他是连墨先生都要写信问候的存在。”

    众弟子睁大眼睛,其中一个道:“难道是哪位前辈散功重修?”

    炼气士愈到高深处,就愈难精进,有些为了更进一步,会选择散功重新筑基;而有些自忖劫数难度,亦会选择尸解。

    黄启明心里一动,这倒是给他提供了一个思路。他把信拿过来:“以后青云先生的信件都交给本座就好,散了吧。”

    ……

    辰时三刻,阳光普照。

    本来是个天气晴好的日子,绸缎庄大门外却忽然闯进数十个衙役及十来个带刀捕快,做工的伙计们一一从染架走出来,茫然地看着他们。

    班中走出一个文士装扮的,有人认出来是本县县丞,程府管事当即凑上去道:“县丞大人这是做什么?我们云记从来奉公守法,三班齐聚小庄,却是为何呀?”

    县丞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昨夜云记是不是起火了?”

    “是……不是,只是点小意外而已。”管事一怔,那火被及时扑灭,他实在不理解,有惊无险的一桩事,怎么就惊动了衙门。

    县丞道:“根据《历律》,凡用工作坊,存在安全隐患的,衙门有权勒令整顿。云记在咱们县也算是大作坊了,登记在册的,用工二百余人,一个不好就会闹出大事件,故县令大人有令,命云记停工整顿半旬,由衙门接管解决安全隐患。”

    管事心里一惊,就听程大千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县丞大人,万万不可停工啊,万万不可……”

    程大千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急切地道,“云记与多家商行有协议,若不能按时交货,云记要付出天价赔偿,小人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

    县丞面无表情道:“这与衙门无关,总之今日必须开始停工,让你的人立刻离开云记。”

    程大千脑海“轰”一声响,身子软软滑倒,却被一只手扶住,他下意识回头,如看到了救星,“先生……”

    “我都听到了。”

    来者自然是谢青云,他让旁边的人扶着程大千,然后冷眼打量那县丞。云州案后,受李叔夏的影响,他对县丞一类的属官深为厌恶。

    “衙门要封云记,文书呢?”他毫不客气地道。

    “你是何人?”县丞道。

    谢青云挑眉:“你管我是谁,我问你文书呢?”

    “怎么跟县丞大人说话的!”捕快们皆拔刀,吓得工人们齐刷刷后退,他们正自得,却发现谢青云动也不动。

    果然吏治是封建社会的一大难题,这些该死的蛀虫,看来平常就没少威吓老百姓……谢青云冷冷地看着县丞,思考着如何妥善解决。

    县丞抬手制止作威作福惯了的衙役,取出文书丢给谢青云,淡淡道:“现在的年轻后生,胆子倒是挺大。”

    谢青云看了文书,上面果然盖了官印,心知昨夜纵火事件与县令脱不开关系。等等,这难道是那几个商行为了向云记索取天价赔偿,联合县衙做的勾当?以商行的财力,养几个炼气士未必不可能。

    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厉声喝道:“尔等勾结商行纵火在先,封云记在后,就为了索取天价赔偿。须知人在做,天在看,报应不爽!”

    一言惊起千层浪。

    众皆震惊地看着他。

    谢青云整个过程都在观察县丞,作为一个刑讯老手,他有些疑惑,因为县丞的表情先是错愕然后才是恼怒,显然他的猜测有误。

    当然,并不排除县丞被蒙在鼓里,但这个可能性极低,因为县丞就相当于县令的贴身秘书,是县令每天的公务、出行、访问、接见、判决等等一件不落的参与者。

    县丞反应过来,愤怒地喝令道:“来人,把这个诽谤上官的刁民给我拿下!”

    这时门外忽有一人说道:“大人不如把我也羁拿了罢。”

    县丞一愣,回头只见一个身披阴阳大褂的道士悠然步入。

34、事情恐怕不妙

    他心里“咯噔”一跳,连忙客气问道:“阁下是?”

    “道院黄启明。”来人正是赶巧来送信的黄启明。

    县丞心中一震,朝廷确实不把道院当回事,但道院意味着道门,道门意味着炼气士,单是炼气士本身就值得敬畏了,何况来人还是身披阴阳大褂的一院之主?

    “原来是黄院主。”他的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与面对凡人时判若两人,“院主身份尊贵,小人绝不敢冒犯。”

    黄启明犯难道:“那可怎么办呢?”

    县丞不解道:“什么怎么办?”

    黄启明扬了扬手中信件:“本座是来送信的,你们要是把收信人给抓了,本座这信该送给谁?”

    送信?

    县丞心中巨震,堂堂道院院主亲自送信,而且对方还是个年轻后生,他忍不住看向谢青云:难道他是炼气士?

    不可能,堂堂炼气士,怎么会做个卑贱的账房?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他小心翼翼问道:“院主会不会搞错收信人了?”

    黄启明淡淡地看着他道:“你对道门的情报有什么指教?”

    县丞冷汗直流:“小人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黄启明冷然斥道,“这样大一个作坊,说封就封,衙门就不考虑二百多户人家的营生?”

    “小人再回去跟县令大人商量商量。”县丞说罢灰溜溜地率众而去。

    院子里响起欢呼声。

    谢青云松了口气,向黄启明抱拳表示感谢,然后道:“请道友去账房稍等片刻。”

    黄启明点头径去。

    众人都惊呆了,这位临时账房看着年纪轻轻,不但让道院院主给他送信,还让人家去账房等着,这一切超出了他们有限的认知。

    “愣着干什么,开工了。”管事识相地把人驱离。

    谢青云将程大千叫到一旁道:“庄主什么时候跟商行签的协议?为什么要这样签?”

    程大千苦着脸道:“三年前就开始了。云记一向用料精贵,价格自然更贵,为了拿到好价钱,我才不得不跟他们签订协议,谁知道会出这幺蛾子。”

    “三年前?”谢青云疑惑地皱眉,难道我猜错了?

    “先生,现在怎么办?”程大千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他不会傻到以为道院院主能摆平一切,衙门派来这样大阵仗,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青云道:“你让大伙正常上工,这件事我来想办法。”

    打发了程大千,他本想直接潜入县衙探听消息,但想到黄启明还在账房里,便只能作罢。

    来到账房,二人分坐。

    黄启明把信件递给过去,然后笑着说:“人间界争端不休,道友早该习以为常才是。”

    谢青云看到这次竟然有十几封,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一面拆信看信,一面摇头道:“云记属于正常经营,昨夜有炼气士纵火,我怀疑其中有猫腻。”

    黄启明心里一动,这岂非最好的结交机会?他不动声色道:“本座是历国道院之首,既有炼气士插手,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本座来办。”

    谢青云一顿:“这怎么好意思麻烦道友……”

    “小事一桩。”黄启明微笑道,“道友安心回信便是,本座去探探虚实。”

    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老黄你真是个好人……谢青云欣然道:“那就有劳了。”

    ……

    十几封信里,只有三封有名姓,其他不知是谁人所写,而这些没有名姓的,都是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

    他很快从阿十小老弟的信里找到了原因。

    “青云道兄:”

    “分别已十余日,愚弟常常辗转不寐,苦思道兄教诲之真意,昨夜亦然。今丑之际,万物阒然,愚弟忽而遁入空冥,神气浑然,至上至空,至真至性,终觑道兄之微言大义。起榻而御剑归,欲与家父秉烛夜谈,不得见,往教坊司,见父与花魁岚赤膊,愚弟家慈亦为长辈,岂可不言不可为?具以告,家慈怒,与父大战,皆伤。父震怒,将愚弟杖责逐之。道兄以为,愚弟是对是错?”

    小老弟不止是个熊孩子,还是个天然呆。

    老爹去嫖,儿子跑去告诉老妈,导致他们打了一架,还双双受了伤。

    谢青云又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

    难怪有那么多人兴师问罪,内容也很一致,就是说他妖言惑人,把一个好孩子变成了个祸害家族的熊孩子。

    但洛十做错了吗?谢青云觉得没有。

    行为是对的,不过方法却错了。

    谢青云想了想,提笔写道:“敬者,心也,为者自满于道德,下乘也。须知好心亦可作成坏事。不言不可为,固然是错,然言必有果,况令堂未必不知,只恐因你之言而怒。凡事顺其自然,勿刻意而为。”

    就是说尊敬是放在心里的,刻意表现只不过是为了自我满足对道德境界的追求,并不是真的尊敬,是不可取的愚蠢行为。隐瞒不好的行为,固然是错的,但是说话要考虑到后果,况且你娘未必就不知道,只恐怕是因为你揭穿,她为了维持主母的威严才发怒。

    写完放下笔,他松了口气,这样小老弟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了。

    最让他感到意外的,却是蓝蓝的来信。

    信开头不咸不淡问候了几句,然后就转入正题,大概也是让他少跟二师兄灌输些“歪门邪道”,搞得他成天疯疯癫癫,连累她给他善后。

    内容没什么营养,谢青云索性不回。

    最后一封有名姓的,却是位姓彭的,名叫彭令先,自称是六扇门的,信的内容很长,大意就是听说了云州案的事迹,想请求他帮忙破案。

    信里附了案子的明细,写得非常清楚,包括时间地点事件人物以及一些非常辣眼睛的秘辛。

    案件发生在京城一位亲王的府邸里,那位亲王好收藏天下奇珍异宝,有个人尽皆知的宝库,但是宝库失窃了,就发生在他小儿子,也就是小世子成亲之夜。小世子被杀死在宝库里,浑身赤裸,更离奇的是,宝库总管也死在宝库里,而且赤裸裸地与小世子相拥……

    二人疑似欢好时被杀。

    彭令先话里话外隐晦地表示,小世子有龙阳之癖。

    贵圈真乱……谢青云看得头皮发麻,忽然想起老墨也写过类似的信,不禁冷笑道:“原来事涉权贵,难怪老墨来信语焉不详。”但很快又否定这个猜测,他觉得老墨不像是会为权贵打掩护的人,应该只是懒而已。

    虽然案子写得很清楚,但细节却根本没有。而且没有勘探过现场,仅凭案件发生经过,是破不了案的。

    他本想再回个爱莫能助,忽然想到一句名言: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那个无论多么的荒谬,都必然是真相。

    真相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却有个思路,当即提笔写道:此事未必要从宝库失窃着手。凶手许是假盗窃以羞辱小世子。兄台不妨从此案真正受益者的角度去查。

    他想了想,万一对方理解不了自己隐晦的提示呢?于是又补了一段:小世子好龙阳,与之婚者,岂非活守寡?

    待笔迹干透,他将回信封好,正此时,黄启明神色凝重地快步进来:“道友,事情恐怕不妙。”

35、厉鬼越境(第三更求票)

    “哦?”

    谢青云注意到黄启明带回了两个同道。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皆为炼气士,修为在灵息六、七层上下。

    男的颇是俊美,风度让人一见忘俗,体颀长,衣着尊贵,上身是蓝龙呢子对衬,外披黑色高领长袍,束发着冠。

    女的容貌端庄明丽,肌肤白皙光润,着一身彩色霓裳,搭配莹白鞋面,有飘然出尘的气质。修长玉颈上,红蓝相间的披帛轻轻飘扬。

    二人看到谢青云只穿一件薄薄的青衫,年纪不大,倒像个落拓的江湖浪子,皆是一愣。炼气士讲究财侣法地,财排在第一位,不仅是因为无财寸步难行,财力也将体现其处世能力,简单地说,穿着越寒酸,表示混得越惨。

    基于此,很大一部分炼气士在行头上都不惜重金。

    “这位想必就是青云道友。”男的率先抱拳笑道,“在下许彝,身旁这位是我道侣云琪。”

    “见过道友。”云琪抱拳,露齿一笑,美眸流露出丝丝妩媚。

    许彝?应该就是程大千说的那个炼气士了……谢青云亦抱拳还礼:“许道友、云道友。二位光驾,可是为了绸缎庄而来?”

    同道之间,抱拳而不躬;如果对方辈分很高,则拱手作揖;如果是自己的师门长辈,作揖且躬。

    许彝道:“青云道友果然聪慧,昨夜那火就是在下放的。”

    “你?”谢青云脸色一变,“若我不在,绸缎庄要死几人,你算过么?”

    许彝连忙解释道:“道友休怒,即便道友不在,那火亦会自灭,不过是寻个借口封庄而已。”

    谢青云眉头紧皱:“你处心积虑就为了让云记停工?”

    许彝摇头苦笑道:“再不封庄,那井下厉鬼作起恶来,全庄都难于幸免。”

    “厉鬼?”谢青云听到这样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本能地想起了血玲珑。那血狱鬼府里的,岂不都是厉鬼?

    许彝道:“不瞒道友,我夫妇二人来自虢国,那厉鬼原在虢国境内滥杀无辜,被我夫妇二人发现,一场大战虽将其击伤,却也被它逃遁至此县。费了许多功夫,才勘见它行踪,就藏在云记井下。”

    云琪补充道:“那厉鬼躲在井下疗伤,还不知我夫妇二人已发现它行踪,但我夫妇二人也不敢妄动,只担心那厉鬼发作起来,伤害到云记的无辜。故夫君才出此下策,待封庄之后再引厉鬼斩之,还望道友见谅。”

    二人一番说话,解开了谢青云的许多疑惑,他歉然道:“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是那些商行勾结官府,意图向云记索取天价赔偿。”

    许彝道:“事不宜迟,还请道友劝说绸缎庄,让他们立刻避让出去,我夫妇二人今夜就将厉鬼斩杀,明日云记便可正常复工,亦算两全其美。”

    他说着向黄启明抱拳,“请黄院主为我等压阵。”

    黄启明点头:“降妖伏魔,道门责无旁贷。”

    ……

    是夜,太吾游丝,南鸣大亮,繁星点缀。

    阴风在院子里鼓荡。

    这是绸缎庄的食堂外院,工人们饭后三三两两在院中小憩,如果知道院井底下藏着一个厉鬼,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谢青云经过白天与同道的交流,明白了厉鬼不同于鬼修。血狱鬼府的鬼修,和炼气士一样是有体系的。而厉鬼是一种小概率出现的鬼物,即生灵死后阴魂出现异化,不但能抵抗血狱鬼府的召唤,还能觉醒记忆,但心智已染上邪恶,会为了欲望做出各种可怕的事情。

    这一类的厉鬼已不能称之为人,凡炼气士皆有义务诛除。

    最重要的是,道门对这一类的邪物,是有悬赏的。

    将此邪物铲除者,可在道门任意道院下换取篆玉。篆玉价值极高,是道门用特殊工序制作出来的宝贝,不但可以用来恢复法力,还能代替黄符之类的媒介。简单地说,如果谢青云用篆玉做媒介,刻录的“星星之火”威力可以增加两成以上。

    最最重要的是,篆玉可在道门兑换真正的宝贝,只要你有足够的篆玉,不论是呼吸法还是高阶法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但凡你所能想到的东西,道门都能为你实现。

    谢青云从黄启明口中得知这些时,心里已经对道门有了一个基本的认识——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就连他都开始盘算如何得到篆玉了,因为想要突破灵息,进入第二阶段的修行,引玉丹是必不可少的。

    而引玉丹的丹方,只有道门才有。

    ……

    许彝悄悄在院子里布下了法阵。

    随后带着道侣云琪与谢青云、黄启明四人来到食堂的屋顶上。

    眼看南鸣的月华之力投在院中,他便对黄启明道:“黄院主,麻烦您镇守,万一我夫妇除鬼不力,切不可再让它逃走害人。”

    黄启明淡淡笑道:“这样好么,若是落到本座手里,你二人的奖赏可就没了,这样大老远的白跑一遭,岂不冤枉?”

    许彝笑道:“只要它莫再害人,我夫妇二人便算得功德无量了。”

    “不错。”黄启明微一点头,颇有长辈赏识晚辈的意味,但转向谢青云,立刻神态又是一转,“请道友帮他二人掠阵,本座去也。”

    我正要瞧瞧厉鬼长什么模样呢,何况这么侠义心肠的小两口,我再怎么也不会让他们出事的……谢青云自信道:“放心便是。”

    他自忖天机伞护身,底气可谓十足;但他这一应对,却让许彝夫妇越感奇怪,觉得他在黄启明面前太随意了些。

    黄启明化光去到高处俯瞰,只要厉鬼逃出云记,他就会出手。

    许彝与云琪对视一眼,低声道:“谢道友跟黄院主很是相熟啊。”

    我跟他很熟么?

    谢青云被问得一愣,道:“马马虎虎。”

    云琪笑道:“夫君的意思是,青云道友似乎是个散修,那黄院主可是道门中披阴阳大褂的,辈分很高,作为晚辈,不可太过随意。”

    他辈分很高,跟我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谢青云想明白,惨白的南鸣之力投到井中,银白水面忽如龙吸水般卷起,院子里顿时涌来一阵浓郁的阴雾。

    伴随着“呜呜咽咽”的鬼哭声,阴雾几乎立刻把谢青云单独隔绝,他探出神识,周遭完全一片空白,心里顿时一凛。

36、离园惨剧

    “许道友,云道友,你二人在哪?”

    谢青云高声呼唤,却只有“鬼哭”回应。

    他眯了眯眼睛,两个大活人在神识里凭空消失了,这厉鬼有点道行。他捏一张黄符,燃烧,解下天机伞以防万一。自屋顶跃落,凭着记忆往井口摸去。

    脚下大地突然崩裂,他心中一惊,来不及作出反应,人已飞速下坠。他连忙拿出绿叶法器,但任凭他如何注入法力,这法器都像罢工一样不肯动,他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但下一刻,他就连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地崩裂,他疯狂下坠,底下是怪石嶙峋、火焰丛丛、浓烟滚滚的炼狱,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鬼物扭曲缠绕,伸长着手臂,似乎因为即将新加入的“成员”而欣喜若狂。

    谢青云看得头皮发麻,心下一发狠,取出好不容易才积攒下来的十几张“星星之火”符,预备一股脑地打出去。突然手一收,关键时刻,他想到前世有关于“鬼”的影视作品,大多喜欢用幻术折磨人,于是冷静下来。

    想想万一眼前景象是假的,这十几张符打出去,不但他跟那对夫妻会有危险,整个云记恐怕都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那后果……

    他觉得程大千多半会去城外找一棵树,人生不得意,自挂东南枝。

    “造形术,水牢。”

    他捏黄符燃烧,这次水牢目标却是他自己。

    被水牢笼罩的刹那,脚下炼狱果然消失,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原地没有动过。心下一松,幸好方才没有冲动,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跟他现在的老板交代。

    解除水牢,他浑身已湿透,加上院中阴风阵阵,让他非常难受。

    许彝夫妻两个仍然不见踪影。

    “许道友,云道友,你二人听得见吗?”

    谢青云气沉丹田,声音回响在整个庄内,但那两夫妻就好像突然失踪了一样毫无回应。

    “你再叫上十年,他们也只会当做听不见。”

    这时鬼雾中响起一个幽幽的说话声,其嗓音颇柔,但声线又不像女子,谓不男不女,大概如是。

    “你是谁?这话什么意思?”谢青云道。

    “我就是你们炼气士口中的厉鬼。”那声音发出冷喇喇地笑,表现出一种鬼怪的神经质。

    “意思就是,你被他们利用了还不自知,上赶着帮人数钱。”

    “坊间传闻,妖鬼魔怪最是擅长挑拨离间。”谢青云冷冷道,“你方才想用幻术害我,现在又用谎言欺我,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幻术?”那声音嗤笑道,“你话本看得太多了!方才那是我觉醒后的诡术。至于那两个,信不信由你。他们既然要利用你来消耗我,我只好将计就计,吞了你的魂魄,然后再慢慢跟他们周旋!”

    话音方落,鬼雾里兀然射出一道暗红色的光影,光影中有爪成形,直勾勾往谢青云身上扒拉而去。

    谢青云冷笑,轻轻把天机伞往前一挡,伞下已抽刀出鞘。

    伞面果然坚固如铁,连鬼爪都奈何不了,同时抽刀斩去,只听咔嚓一声闷响,雾中掉下一熊掌,那声音惊恐喊道:“你怎么能伤到我?”

    谢青云不语,还刀归鞘,捏黄符燃烧,四面响起锁链声。

    一头狗熊被锁住,发出愤怒的咆哮。

    但很快就瘫倒在地。

    谢青云冲上去一看,那熊正缓缓消散,似乎是魂体一类的东西。

    难道厉鬼是假扮的?

    可是鬼雾仍在,神识仍然受阻。

    谢青云冷目如电,从方才厉鬼逃跑的方位勘察,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了井。

    “看你往哪里逃!”

    他一个纵身跃下,井水冰冷刺骨,他全不顾,一心往下潜,直到井底,寻摸一阵,忽见一碗大缝隙,猛然击破,立刻出现一个幽幽通道。

    这井下竟然别有洞天。

    通道不长,可以看到一处有光。

    他朝有光处游去,浮上水面,却是一个地底天然岩洞。

    微光映照出一个青衫年轻男人。他蜷缩在墙角,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青云,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想也不想就追进来,万一有陷阱怎么办?

    他却不知道这是谢青云的职业习惯,抓捕匪徒的时候,哪有功夫想那么多。

    “姓名。”谢青云上了岸冷冷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犯人。

    男人恹恹道:“段玉楼。”

    “做什么的?”谢青云道。

    “唱戏的。”段玉楼有些委屈,我可是厉鬼,你给我一点厉鬼的尊严行不行。

    “唱戏不好好唱,扮什么厉鬼?”谢青云怒道。

    老兄,我是真的鬼,不是扮的啊……段玉楼张口,嘴竟咧到耳根子处,“你信我是鬼,你信我好不好?”

    谢青云的瞳孔本能地收缩……厉鬼是男的,穿的也不是红衣服。

    但是段玉楼没有发现,他满肚子苦水和怨愤道:“你要抓要杀,尽快动手吧,莫要再让我落入那二人手中……”

    真的是鬼啊……谢青云定了定心神,看他一副束手待毙的样子,反而不害怕了,问道:“你跟那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段玉楼提到那二人,眼睛里的血光就变得非常吓人:“他们,他们是我见过最邪恶的人……我恨不得生吃了他们……恨不得……”

    说着说着,这个面部轮廓非常柔软的男人就垂起泪来。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没有还手之力,只是谢青云的雷霆作风着实把他吓住了,再加上确实有太多的苦楚需要倾诉,所以情绪一下子收不住了。

    随着他的缓缓述说,谢青云又得到了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

    原来这位厉鬼段玉楼,生前是虢国离园的戏子。

    离园是东离的离,东离戏曲又名东剧、离剧,在诸天万界名声响亮,修行界上至巨擘下至散修,人间上至公卿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知其名,各界都以听东剧为潮。

    离园就是东离大洲上各国朝廷设立的戏班,聚集着本国最优秀的戏曲家与演艺家。

    段玉楼与其妻陈羽衣以唱双调称著,而且他夫妻两个还有个特色,就是段玉楼唱旦角,陈羽衣唱生角,这叫串上串,非常新鲜;加之段玉楼体纤细,像女子,陈羽衣骨架宽大,膀阔腰圆,像男子,于是能各展所长,但凡登台日,皆一票难求。

    “那一日,许彝谎称有新剧,将我夫妻二人骗去酒楼,然后……”

    这位演艺家露出了悲愤欲绝的神色,“我和妻子就被他们污辱了!”

37、养鬼者

    看到段玉楼像个女人那样啼哭,谢青云的诸如“谁侮辱谁”“怎么个侮辱法”一类的问题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他想宽慰,但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恐怕当场就暴走了,于是只得缄口不言。

    段玉楼哭了许久,终于平息了一些,恨恨道:“我夫妻二人被他们囚禁了三年,整整三年,我的妻子终于不堪受辱选择了自尽……”说着又抹起眼泪来,虽然他不会真的流出眼泪,但魂体会反应真实的情况。

    谢青云皱眉,实在想不到许彝和云琪竟然是那样的人,那么方才表现出来的侠义心肠,全都是伪装?他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个中说不定还有别的隐情。

    “如此说来,你会成鬼,是因为怨气不散?”他试探性地问道。

    段玉楼惨笑道:“老兄,都让你少看话本了……怨气不散就能变成鬼,人间早就是鬼的天下了。”

    谢青云有些尴尬,他对这方面确实毫无经验,只能依据前世的认识来判断。

    段玉楼幽幽道:“我后面才知道,许彝三年来一直在我们的饮食里下药,那是各国都下令禁止通行的‘养鬼丸’,用断魂草做主料,长期服用,死后便有可能觉醒意识……我的妻子不幸变成了鬼!”

    谢青云心里一跳,原来故事还未完结,剧情还有转折,“你继续说。”

    “他们把我的妻子当场抓住,然后带去道院领赏……”段玉楼惨笑,一双眼睛已流出了血泪,看起来又凄厉又绝望。

    “他们养鬼是为了篆玉?”谢青云一下子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怒。

    篆玉之宝贵,比任何天材地宝都诱人。

    “可是,你妻子难道不会暴露他们的秘密?”谢青云惊怒之余,犹有疑惑。

    段玉楼冷冷道:“道门也好,炼气士也罢,看到鬼岂不都作妖魔处理,我们说的话谁信?”

    “那你妻子最后怎么样了?”谢青云道。

    段玉楼悲伤道:“道门的人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直接打灭了她的神智,还复成阴魂,下地府去了。”

    ……

    谢青云沉思片刻,缓缓道:“段玉楼,你所说只是你一面之词,我不能只信你。此事我自会好好调查,如果情况属实,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段玉楼冷笑着正要说话,突听水声涌动,不用想也知道是许彝跟云琪。他站起来,准备最后的生死一搏:“像你这样肯听我们说话的炼气士,我第一次见到,所以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你快走吧。”

    谢青云道:“你先别急,若是信我,就躲到这伞中去。”他取下天机伞。

    段玉楼看着他,狐疑道:“你莫非诳我?想虎口夺食?那两个不好对付,我劝你不要自误。”

    谢青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还是耐心劝说道:“我是真心要帮你。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只有付出信任,才能得到信任的回报,难道不是吗?”

    “人?你还当我是人?”段玉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青云理所当然道:“你能说话,会思考,懂得是非,恩怨分明,怎么不是人?”

    “好,我信你一次!”段玉楼强忍住热泪,一头钻入天机伞。

    谢青云见果然可以,心下微松。他最担心的就是天机伞不肯接纳段玉楼,那样后面就不好办了。天机伞接纳阴魂,看来并不一定需要因果关系。

    水声愈近,两颗脑袋一齐浮上来,只看到谢青云一人,许彝疑惑地皱眉:“谢道友,那厉鬼呢?”

    “逃了。”谢青云耸了耸肩。语罢也不管二人神色,一头扎入水中,返回了地面。

    ……

    鬼雾已经消失。

    四个人相对而坐,只有茶没有酒。

    没办法,谢青云太穷请不起。

    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另外三个的神色很微妙。

    在场人都知道,厉鬼并没有逃走,院中有许彝设下的法阵,外面还有黄启明把守,就算是苍蝇也飞不出去,别说厉鬼了。

    看得出来许彝很生气,很愤怒,云琪一直私底下拉住他的手,才让他没有当场发作。

    谢青云忽将盏一放,发出了些声音,“厉鬼逃了,茶也喝了,三位不如就请回吧。”这就是逐客了。

    许彝险些骂出声,被云琪死死抓住,后者向他摇了摇头,然后瞥了眼黄启明,他这才醒悟过来差点犯了大错,面上立刻堆满笑容,“既如此,我夫妇就此告辞。”

    云琪面色自然地随丈夫站起,向黄启明作揖道:“黄院主,感谢您为晚辈夫妇掠阵。日后必当登门致谢,就此拜别。”

    二人举止有度,很快就离开了云记。

    剩下两人,谢青云看着黄启明微笑,一副你问啊,你问我就说的样子。

    黄启明眨了眨眼睛,本想说“那厉鬼在道友手里吧”,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也微笑道:“既如此,那么本座告辞。”

    他说走就走,把谢青云愣在当场。

    黄启明走后,段玉楼从天机伞跳出来,惊恐道:“青云小兄弟,那人是谁啊,好可怕,我感觉他一巴掌就能扇死我。”

    “这么可怕?”谢青云也吓了一跳,忽然挑眉,“什么小兄弟,叫云哥。”

    “可是你看着年纪比我小好多……”段玉楼委屈地道。

    谢青云已重新陷入了沉思。

    段玉楼闷闷道:“云哥,你到底要怎么样帮我啊?”

    谢青云神秘一笑:“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

    很快,半旬十五日工期到头。

    当回到云记的账房先生发现所有人都对谢青云依依不舍、俨然要取代自己的地位时,忍不住的目瞪口呆。

    “青云先生,您往后常来做客,无论任何时候,云记的大门都向您敞开。”

    云记大门口,程大千热泪盈眶地抓住谢青云的手,动情地说着。

    众伙计都齐声道:“先生常归,扫榻相迎。”

    转眼又要分别,谢青云也有些惆怅,他更惆怅的是,程大千居然还不把剩下的工钱给他结算,又不好意思当众提,搞得他想走又走不了。

    还是程府管事懂事,拉了拉程大千提醒。

    程大千恍然回神,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谢青云。

    谢青云满意地接过来,掂了掂,怕有四、五贯钱,顿时眯眼道:“老程,这可不止二百钱。”

    铜板串起千钱称贯,又名吊,半吊钱就是五百,他预支了三百,还剩二百钱。

    程大千真诚道:“鄙庄若非先生,恐怕难以维系下去。这只是鄙人的一点小心意,先生千万笑纳。”

    谢青云想着以后用钱的地方肯定很多,自己帮了他这么大一个忙,收点外快不为过,便不再推辞:“那就谢了,有缘再见。”

    他摆了摆手,撑伞而去。

    ……

    谢青云离开县城不到半刻钟,到得一处树林,忽然停了下来。

    林深处无鹿,有人。

    许彝和云琪缓缓从藏身处现身,云琪笑吟吟地看着谢青云,一双眸子里似乎含有别样的欲望,“青云弟弟,真是有缘呐,我们又见面了。”

38、人如鬼,鬼亦如人

    万山县城里最豪华的客栈,也离云琪的要求差得有些远。

    “历国真是个穷苦地方,”她整个人泡在浴桶中,水雾朦胧,掩映着雪白而美丽的胴|体。“也就西京的武道楼,规格还算马马虎虎。”

    许彝蹲在地上替她按肩,手法非常专业,似乎专门为此受过训练。他闻言说道:“据说每个天字号房都配备浴池,如果有需要,还可以点选陪浴。”

    云琪美眸迷离地说道:“而且旁边就是花园,还可以看到轩辕台,那些武者的体魄都很不错,每天二十几场的决斗,真是很久没去过眼瘾了呢。”

    许彝动作忽然加重:“你有了我,还想他们?”

    云琪发出一声诱人的呻吟,风情万种地瞟了他一眼:“人家的心永远是你的,你有什么好怕的?”

    “说的也是。”许彝这才喜笑颜开。

    云琪披衣立起,到梳妆台前坐住:“这个谢青云,你怎么看?”

    许彝脸色一变,道:“我正想问你,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急什么。”云琪淡淡道。

    许彝怒道:“都已经过去两天了,万一他跑了怎么办?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

    云琪嘴角不易察觉地一勾,道:“你呀你,真是个醋坛子,也不冷静想想,堂堂道院院主为什么对那小子的态度与众不同。”

    许彝道:“我也感到很奇怪,这件事你有眉目了?”

    云琪对镜描眉,一面说:“有四种可能。第一种,他是某个第二境以上尸解重修的老东西;第二种,此人隐藏了修为,其真实修为很可能远超第二境;第三种,可能因为某些事情,导致黄启明怀疑他是前两种人;第四种……”

    许彝听得入神,发现云琪忽然停住不说,忍不住道:“第四种是什么?”

    “第四种可能性最大,”云琪又露出了妩媚的笑容,“就是排除前三种,他是个刚刚入世的散修,自少不与人群,不知修行界潜移默化的规矩,所以显得散漫、随心所欲。炼气士之间最忌半道‘抢食’,除非有协议在先,否则就是生死之仇。”

    许彝冷冷道:“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云琪道:“总之,这是一个谜团,须先调查清楚。”

    “怎么调查?”许彝道。

    云琪穿戴好衣物,推门而出,门外正飘着一个阴魂,她引了阴魂进屋,锁好门窗,捏一张符贴在阴魂额上,阴魂的眼睛立刻显出了神采。

    许彝眼睛一亮。

    “主人。”阴魂恭敬地喊道。

    “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云琪道。

    阴魂道:“属下随黄启明回了西京,观察了许久他的行动,他确没有再次外出的迹象。”

    云琪点了点头:“这就排除了他跟谢青云演戏骗我们的可能。”

    许彝不解道:“演戏骗我们?什么意思?”

    云琪嫣然一笑:“黄启明明明知道谢青云犯了炼气士大忌,为何不言不问?这个问题推算起来就比较复杂,但只要知道他不是躲起来准备抓我们的把柄,就用不着害怕。”

    许彝想到后果,心里一跳。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根本没去想这方面的事情。这才心悦诚服道:“夫人真乃我命中福星,若不然,恐怕祸患矣。”

    “那你还不好好哄我开心。”云琪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

    “好琪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许彝笑嘻嘻道。

    “我便先听着。”云琪微笑着,又对阴魂吩咐道,“第二件事调查得怎么样?”

    阴魂道:“属下没有探听到谢青云的身份,但从他们对话中,似乎一直有中土世界寄给他的书信,具体是谁寄的,属下不清楚。”

    许彝骂道:“你这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吗?”

    阴魂的脸皱起来,苦巴巴道:“属下不敢太过靠近,万一被发现,就回不来向主人汇报了……”

    “忠心可嘉,有赏。”云琪微笑说,“符力消耗完毕之前回来。”

    “多谢主人。”阴魂大喜。对于他们这种鬼役而言,苦恼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浑浑噩噩没有神智,须炼气士刻录符篆点醒,但符力用完就会恢复原形;第二是魂体的存在不易,阳间对他们而言太过危险,须不断吞噬新死魂魄壮大自身,才有办法自保;第三是生前该死的欲望,死后加倍渴求。

    待阴魂穿墙而去,许彝皱眉道:“琪儿,这家伙滑头得很,不惩戒他,下次还这么糊弄怎么办?”

    云琪笑道:“你呀你,真是不知人间疾苦。那黄启明是什么人物,那道院是什么地方,他带回来的消息,已给我十分的惊喜了,怎能苛求更多。”

    “你就是心软。”许彝无奈道。

    云琪莞尔,道:“非止修行要张弛有度,驭下亦是此理,赏罚分明,他才能为我们效死。日后我执掌云雷宗的可能性很大,你作为我的夫君,不可如此短视。”

    “我知道了。”许彝想到未来的光景,心里一热。

    云琪道:“黄启明不在,这件事就好办了,最后的问题是,谢青云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许彝道。

    云琪道:“只要不是神经病,做事情一定有理据可循,这就叫动机。”

    许彝道:“这有什么好深究的?”

    云琪笑道:“从其动机可探知他的为人,善恶不好介说,但只要其秉性暴露,我们就可以针对他的性情设置陷阱,这叫攻彼之短。”

    不等许彝说话,她继续分析道,“他敢在黄启明面前抢夺我们的战利品,第一,他自恃修为,不惧黄启明。但这个可能性很低。”

    “为什么?”许彝道。

    云琪道:“黄启明虽是第一境,但他身后代表的却是道门,敢开罪道门的人少之又少。”

    许彝若有所思道:“那就是第二种了。”

    “走吧。”云琪起身开门而去。

    “去哪?”许彝一愣。

    “去布置布置,争取活捉。”云琪道。

    “第二种是什么?”许彝忍不住追问。

    云琪侧头看丈夫,娇靥上挂着莫名玩味:“第二种嘛,就是自以为正义,想替段玉楼讨回公道的假正经。你知道的,人家最喜欢看到这种人信念破碎、痛不欲生的样子。”

39、鬼算不如人算

    谢青云当然知道来者不善,他只是没想到那么快,而且对方那么一副有把握的样子。

    “二位道友拦我去路,是何用意?”他疑惑道。

    “也没有什么,就是想找青云道友你讨一件东西。”云琪笑着说。

    “讨东西?”谢青云吃惊道,“我不曾向二位借钱,亦不曾借物,讨之一字,从何说起呀?”

    许彝喝道:“谢青云,你不要装傻了,那天就是你藏的,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谢青云一副诧异的样子道:“这跟我那天听到的不太一样。你向老黄表达的是,只要厉鬼不再危害人间,牺牲个人利益不算什么,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云琪笑道:“青云道友,就算牺牲我们的利益不算什么,也不能成为你‘抢食’的借口呀。一是一,二是二,我们讨要自己的东西,那是天经地义的,就算道门也不能说什么。”

    “哦。”谢青云笑了笑,“那你两个怎么到今天才出现,我以为老黄一走,你们就会迫不及待地动手呢。”

    许彝道:“你果然藏了!”

    云琪摆了摆手,示意丈夫稍安勿躁:“青云道友,你该知道藏那东西肯定会被我夫妇追究的,为什么执意要这样做呢?”

    这俩果然不是好人,我居然看走眼了……谢青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懒得再掩饰,道:“那只因为我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版本的故事。”

    “哦?”云琪道。

    谢青云道:“离园名角段玉楼,你们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事情,我想听一听你们的说法。”

    云琪道:“他是不是说,我夫妇二人喂他吃药,变厉鬼,然后卖给道门换篆玉?”

    “他确实是这样说的。”谢青云道。

    云琪嫣然一笑:“首先,不是所有变成鬼的阴魂都能得到奖赏。道门会追索其犯下的恶事,一一验证过后,视其危害程度评判功绩,再给予相对应的赏赐;其次,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

    鬼者,诡也,即无实之体,通常指得了神智的阴魂。

    “你是谁?”谢青云道。

    云琪道:“我是虢国第一大宗云雷宗的内门弟子,家父乃云雷宗议事长老之一,我如果想要篆玉,实在用不着舍近求远。”

    还是个宗二代?

    谢青云一愣时,云琪笑着继续说道:“再说养鬼可是道门明令禁止的,我有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冒险么?”

    “这倒也是。”谢青云露出认同之色,话锋忽一转,“但你们双方各执一词,必有一方在说谎,不如一起到历国道院去,请黄院主来辨别是非。”

    许彝脸色一变,云琪的神色也悄然变了,道:“我看就不必了吧,”

    谢青云笑道:“不去就是心虚,枉费你方才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我差点就信了。”

    许彝怒道:“琪儿,不要跟他啰嗦了!”

    林中冷风飕飕,拂动云琪的发髻,她露出一个冷笑,其身前垂下一根绳,她一拉,即有三个凡人如同蚕蛹般被吊下来,从他们不断挣扎的痕迹可以看出还活着。

    “谢青云,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云琪笑着说。见谢青云皱眉不语,她接着说,“这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是真正的无辜凡人,其他两个是被鬼附体的尸体;我给你两次机会,只要你能猜中哪个是人,我就跟你去道院澄清怎么样?”

    这个游戏听起来实在很有利。

    但是谢青云会心动吗?

    当然不会。

    谢青云淡淡道:“去道院澄清,是为了你们自己,怎么变成给予我的好处了?把它当赌注,亏你想得出来。”

    云琪道:“既然你不肯玩这个游戏,我只好把他们都杀了。”说着给许彝使了个眼色,后者面露狞色,突然出手,两个“蚕蛹”即刻炸成血花,剩下一个惊恐地用力挣扎起来。

    “我选他。”谢青云忽然道。

    夫妻两个皆是一愣。

    “你说什么?”许彝冷冷道。

    “不是要玩游戏么,我选他。”谢青云指着最后一个道。

    许彝看向云琪,云琪已愕然之色悄然掩去,笑吟吟道:“我真是小看道友了。”她亲手解开“蚕蛹”,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汉子,他一经脱困,立刻朝林中仓皇逃去。

    “你怎么知道我夫君不会先朝真人下手?”

    “我不知道。”谢青云淡淡道。

    “你不知道?”云琪道。

    谢青云看着地上两滩鲜红的血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只知道,另外两个也是真人。”

    “你还知道什么?”云琪露出戏谑的表情。

    “你们一开始就没打算赢。”谢青云道。

    “确实没有。”云琪道。

    三个都是活人,无论怎么选都是对的。

    谢青云道:“然后你们会说另外两个被鬼附体,如果逃到县里,就会大开杀戒。”

    云琪幽幽道:“你真的很聪明。”

    谢青云道:“如果我杀了他们,你们就会把我擒拿,到道院指控我滥杀无辜,顺便领个奖赏。”

    “你只说错了一点。”云琪难掩欣赏之色。

    “哪一点?”谢青云道。

    “用不着你杀。”云琪笑嘻嘻地指着地上的尸体,“哎呀呀,青云道友,你怎么屠杀凡人呀,好可怕哦,看来我们只好把你抓去道院囖。”

    她的笑容渐渐冰冷,“当然,审判是在我们虢国道院。”

    谢青云忽然也笑了。

    “你笑什么?”云琪蹙眉。

    谢青云悠然道:“老黄,你还要偷看到什么时候?”

    老黄?

    夫妻两个心里咯噔一跳,云琪当机立断喝道:“走!”

    二人才刚取出飞行法器,就听一人冷怒喝道:“混账东西,还想走?”

    天地陡暗,一颗一颗星辰闪耀,无规则的星光光束投下,将夫妻两个连同他们的法器一起捆了个严严实实。

    谢青云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云琪挣扎不能,忍不住尖叫道:“黄启明,你不过第一境,怎么会道门高阶法术‘星罗棋布’?”

    原来这法术叫“星罗棋布”,真是恰如其名……谢青云第一时间跑到两个“蚕蛹”处,解开他们的束缚查看伤势,但却断气已久,无力回天了。

    他沉着脸道:“老黄,我希望他们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40、虢国道院(第二更,求推荐)

    黄启明从星辰大幕中徐徐降下,却也吃惊地看着谢青云:“道友怎么知道我在?”

    “我不知道。”谢青云道。

    “你不知道?”黄启明疑惑地看着他,一下子糊涂了。

    谢青云耸了耸肩:“我就是诈一诈,万一你在呢?”

    “这……”黄启明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万一我不在呢?”

    “你要是不在,”谢青云轻描淡写道,“这二人倒是不劳道门惩戒了。”

    黄启明一笑,并不觉得这答案有什么问题。

    许彝本来很是惊恐,闻言却是大怒:“有能耐放开我,看我怎么把你挫骨扬灰!”在他看来,如果不是黄启明突然出现,此刻已将谢青云抓住羞辱了。

    这傻子没救了……黄启明暗暗摇头。

    星辰消散,但捆在夫妻两个身上的光束还在。

    云琪冷静下来之后就不再挣扎,她没有像许彝那样大吵大闹,表现得很安静,至少不像个俘虏。“黄院主,晚辈实在很好奇,你明明在道院里,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万山县?”

    黄启明神情很微妙:“本座是来送信的。”他偷偷观察谢青云,发现后者果然愣住,登时愉悦地笑起来。

    云琪神色僵住,忽然想起鬼役回禀的内容:“又是中土世界的来信?”

    “这与你无关。”黄启明对她当然不需要什么好态度,转向谢青云道,“道友藏起那厉鬼,想必是有原因的。”

    如果说一开始谢青云对段玉楼的话只信六成,那么现在已有八九成了。他点了点头,开口唤道:“段玉楼,你出来吧,这位就是历国道院院主,会为你做主的。”

    天机伞立刻跳出一团烟气,逐渐形成段玉楼的模样。

    段玉楼的魂体因戾气而凝实,谢青云看不见,黄启明却一眼看出,这厉鬼身上缠绕了许多黑色的丝线,每一缕丝线都代表一个生灵的怨恨,就是说,他已造了不少杀孽。

    “求道长做主……”段玉楼看到云琪夫妻两个,凶相毕露,隐有獠牙,但他清楚黄启明有多可怕,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经历复述一遍。

    黄启明听完,神色愈发的沉凝,盯着云琪夫妻道:“他说的你们承不承认?”

    许彝很慌,这从他起伏的胸膛和满头的冷汗就可以看出来。

    云琪悄悄碰了碰丈夫,笑着说:“妖鬼喜欢迷惑人心,相信黄院主能看出来,此鬼身上沾染了多少冤孽。”

    “本座不瞎。”黄启明冷冷道。

    云琪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接着道:“此鬼自忖难逃劫难,所以编了个故事来哄住青云道友,目的是要将我夫妇二人拉下水。”

    “你胡说!”段玉楼气得浑身发抖。

    云琪状颇委屈道:“此鬼说我夫妇觊觎他夫妇二人美色,迷晕他们做了些可怕的事情;但旁的不说,那陈羽衣生就一副魁梧身材,试问我夫君怎么可能对她动心?此鬼说起谎来,都不结合实际情况,留下这样明显的破绽,青云道友看不出来,肯定是被此鬼用邪法给迷惑了。”

    这不就是拐着弯骂我蠢笨?谢青云大怒,一旁的黄启明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道:“陈羽衣已被你们兑换成奖赏,这怎么解释?”

    云琪笑道:“这对鬼夫妻在虢国到处作乱,我夫妇抓捕他们时,不小心逃了一个,为避免夜长梦多,我们只好先将陈羽衣送去道院处置。”

    许彝适时冷哼一声,道:“如果黄院主不信,可以到虢国道院求证。”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段玉楼悲愤欲绝地重复着,忽然露出獠牙,疯狂地朝许彝咬去。

    黄启明心念一动,即有光束将他缠住,他浑身的戾气顿时受到了强烈打击,恢复原貌后变得萎靡不振起来。黄启明随手一挥,一个透明的气罩笼住三个当事者,然后才对谢青云道:

    “道友怎么看?”

    我看不如把这两个当场枪毙……打死谢青云他也不相信这夫妻两个是什么好人,但他明白黄启明表面上是咨询他看法,其实还是准备去虢国道院求证的,毕竟道门不能偏颇谁,而段玉楼似乎确实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虽然可能是被逼的,但谁在乎过程呢?

    谢逊也是被逼的受害者,不也只能在冰火岛躲避。

    谢青云道:“去虢国道院,就能把事情捋清楚?”

    黄启明道:“那里的道院院主是我师兄,至少不会弄虚作假。”

    “那就去看看。”谢青云只好道。

    黄启明点了点头,伸手一拂,广袖中跳出一小舟,迎风变大之后,其空间竟足以承载数十人。

    “这是你的飞行法器?”谢青云新奇地跳上去,惊叹道,“它叫什么名字?”

    黄启明将三个当事人一起带上,含笑道:“这是我道门独有的御风舟。”

    ……

    御风舟的速度非常快,而虢国的京都就在历国旁边,称为北暨。虢国以北面为尊,北暨即至北之地,亦有至尊之地的意思。

    北暨城约有七八个云州城那么大,谢青云从上空俯瞰欣赏,未及领略到其繁华,御风舟已按落在道院中庭。

    这是御风舟独有的特权。

    黄启明带着众人下来,已有道院弟子上来迎接,为首的显然认识他,忙执道礼:“虎原参见师叔。”

    这弟子名叫林虎原,为虢国道院院主的亲传弟子。道院里的道士,不一定都是院主亲传,就好像黄启明,他就没有在道院里收徒。

    师徒之间是有名分和责任在身上的,有资格收徒的都会慎之又慎。

    “不错,修为又有精进。”黄启明似乎对他印象很好,笑着说,“你师父呢?”

    “在三清殿讲经。”林虎原连忙吩咐一个师弟去禀告,然后扫了一眼黄启明身后,看到谢青云时心中一惊,这人竟被师叔带在身边,难道是他老人家新收弟子?不对啊,看此人穿着,不像道门中人,倒像个散修……等等,怎么还有个厉鬼?

    他念如电转,一面引着黄启明向会客厅而去,一面问道:“师叔此趟莅临,可是有着什么要紧事?”说着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厉鬼。

    黄启明一路感受着虢国道院的奢华体面,环境的优雅宁静,心中暗暗鄙视:真是太腐败了!

    林虎原看他阴沉着个脸,心下暗暗嘀咕,也不敢多问。到会客厅,他对黄启明笑道:“师叔请少坐,师父马上就到。”

    黄启明点了点头,却没有先坐下,而是对谢青云虚引道:“道友请。”

    林虎原震惊了,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谢青云坐下了!

    就算对师父,师叔都没有这么客气吧?这个看起来比我还年轻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林虎原偷偷打量谢青云,试图看出一些什么来。

    这时门外一阵风至,一个同样披阴阳大褂的清癯道人踱步进来,长长的马脸不苟言笑的样子:“我还要讲经,什么事快说。”

41、以诡制鬼(今天推荐真给力,爱你们

    “还不是给那些达官贵人讲些养生的东西,骗他们捐钱捐物!”黄启明满脸鄙夷道。

    马脸男子名叫孙剑,道号是曲平子,与黄启明的屈成子同为屈字辈。入世不用道号,这是道门的规矩。但平辈之间以道号相称,是一种尊重。

    孙剑不苟言笑的面上竟然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听说师弟在历国很是潦倒,别怪我这个做师兄不近人情,我让虎原准备几石米,你回去时带上。”

    “谁要你的米,姓孙的,你诚心气我是不是?”

    黄启明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忽然想起自己的来意,只得按捺住脾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没等他说完,林虎原已去调取了名册,名册上果然有陈羽衣的记录。

    孙剑看了看云琪夫妇,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厉鬼身上,神色已渐冷厉:“师弟,你大概忘了师门教诲,竟将此邪恶带入道院,玷污三清圣地!”

    谢青云忍不住道:“谁是邪恶,尚未定数,那陈羽衣……”

    “你是谁?”孙剑这才看向谢青云,眼神中带着审视。

    黄启明道:“忘了介绍,师兄,这是谢青云道友,青云道友,这是我师兄,虢国道院院主孙剑,道号曲平子。”

    林虎原再次震惊,这少年人的修为难道已经达到容貌永驻的境界了?

    谢青云不知他所想,心里却是不发不快:“曲平子道长,道院超度陈羽衣时,可曾了解过她的过往?可曾记录她变成厉鬼的过程?”

    “此乃道门之事,外人最好莫要过问。”孙剑瞥了眼黄启明,不明白自家师弟为什么对这个年轻人如此特殊,但他懒得细究,态度还是不咸不淡的样子。

    林虎原怕气氛僵住,连忙解释道:“这位道友,在下林虎原,孙剑就是家师。是这样的,厉鬼因造孽而得‘厉’字,故我等从不究其为何造孽,盖凡人皆有命数,选择作恶就要付出代价。况且邪恶不止陈羽衣,乃常有,若一一追究,道门亦分身无术。”

    这一番话条理分明,但谢青云总觉得有些问题。

    他看了看段玉楼,后者露出求助的目光。他想到段玉楼本来可以做最后的反抗的,因为信任他,才跟着来到虢国道院,无论其是否做了什么错事,都要之后再清算。

    道门有道门的规矩,虽然这个规矩让人不敢恭维;可我要是再跟他们争论下去,不但会被嫌“教他们做事”,还可能真的让云琪夫妇脱罪。

    谢青云正苦思应对之策,云琪忽然道:“孙院主可还认得我,三年前,我曾与家父拜访过您。”

    孙剑看了她一眼,道:“原来是云翟的女儿。你父在云雷宗执掌财权,用得着养鬼换篆玉?”

    云琪委屈地道:“晚辈也是这样解释的,奈何黄院主和青云道友宁愿信厉鬼也不信我。”

    “荒唐!”孙剑瞪向黄启明,后者皱眉不语。

    “我只有一句话问道长。”谢青云目光锐利地盯住孙剑。

    孙剑道:“看在师弟的面子上,你快点问,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谢青云淡淡道:“我只想知道,道院之立,是否为众生主持公道?”

    孙剑道:“当然,此乃道院存在的意义之一。”

    谢青云道:“段玉楼有名有姓,能言会动,难道不是众生之一?你们一口一个厉鬼叫他,可曾了解过他为何滥杀无辜?”

    “既造了恶业,便不可平等视之。”孙剑不耐道。

    罪犯也是有人权的……这话谢青云当然说不出口,这里是异世界,观念风俗与前世相去甚远,但他已想到一个办法,断然道:“若是我有办法分辨真假呢?”

    孙剑道:“那就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好,老黄、曲平子道长,请二位借一步说话。”谢青云说着,一并带走了段玉楼。

    林虎原失落地站在原地,心想怎么不把我一起叫上,他看了眼云琪,后者向他抛了个媚眼,他顿时脸红心跳,快步跑出去了。

    此非良人也!

    ……

    晌午。

    云琪和许彝被分别关押在一个空房间里,已过了快一个时辰。

    二人的耐心都已被耗尽,尤其是许彝,他的出身并不好,被云琪看上才一飞冲天,成为云雷宗的内门弟子;但他这个内门弟子的水分有多少,他自己清楚得很。他的资质并不好,如今的修为,也是一堆丹药硬生生提上来的。所以他没有底气,实在无从镇定。

    门忽然“吱吖”一声开了,谢青云抬着一张长条桌走进来,“咚”的放在他面前,然后拖了张椅子坐下,双脚不客气地翘到桌面上,抱着双手打量他。

    “你,你干什么?”许彝很生气,他始终觉得如果不是被黄启明的法术束缚,他能轻易击败谢青云。

    谢青云悠然道:“你知道我方才去干什么了吗?”

    “关我什么事!”许彝冷冷道,手心却不断冒汗。

    谢青云道:“我审问你老婆去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许彝大怒变色。

    谢青云厉声道:“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我告诉你,你老婆已经全部招供了,还说是受你胁迫,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可笑。”许彝冷笑,根本不信。

    “你不信?”谢青云站起来,双手各取一张黄符夹住,“忘了告诉你,我擅长一门通灵术,可以召唤出死去的阴魂出来对质。你要是不信,我就把陈羽衣叫出来。”

    “这话你去哄三岁小鬼吧!”许彝冷笑,但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僵住。

    房间里先是出现了大量水雾,阴森森的,然后浮现出一个影子,赫然就是陈羽衣的模样。她怨毒地盯着许彝,发出“嗬嗬”的声音,“就是你……就是你害了我……就是你……”

    许彝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从心底升起。

    谢青云的声音又悄悄在他耳边响起:“你老婆已向曲平子道长指认是受你指使,但我不信,因为你是靠着她的关系才加入的云雷宗,她比你聪明,手腕又比你高明,你有什么能耐指使她?依我看,她才是主使者,而你不过是帮凶对不对?”

    许彝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42、一波三折

    院里凉亭,林虎原站在孙剑旁边,向那间临时作为审讯室的房间频频张望,他对这个比自己小的少年非常好奇,很想知道对方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让许彝开口说真话;处在这样的境地里,许彝再怎么蠢也不可能自曝其罪,那岂不是把大好头颅送给人家?

    对此同样好奇的还有孙剑。但他就表现得矜持多了,安坐饮酒,决计不往那房间看一眼。黄启明却早已洞察一切,心说这老小子如果不好奇,早就回去“伺候”那些贵族老爷了。

    “师弟啊,你这‘小道友’到底什么来头?”孙剑似乎察觉到被洞穿了心里的想法,起了个话头道。

    林虎原一听这个问题,连忙竖起耳朵。

    黄启明神秘一笑,摇着头表示不能说,其实他也一无所知,但不妨碍他装个比,毕竟这位可是直呼墨先生为老墨的存在。

    孙剑还要再问,那房门却在此时开启,三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谢青云阴沉着脸走出来,孙剑心里一笑:看来失败了。

    林虎原看到谢青云这神色,也以为失败了,直到谢青云把一叠供状丢在圆案上。他睁大眼睛仔细看,上面竟然记录了许彝养鬼的经过,细节也是一处不漏,但其凶残的过程却骇人听闻、令人发指。

    “他们竟敢这样做!”他怒目圆瞪,回想起来,陈羽衣还是他超度的,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当场把这对夫妻一起超度了。

    黄启明看到供状最后有许彝的亲笔签名和画押,叹了口气道:“为了不被道院查出毛病,还逼他们去杀戮,以致罪业愈来愈深重,简直百口莫辩呐……”他头一次对道门的规矩产生了疑问。

    “以此换篆玉者,恐怕不是第一例。”孙剑神情凝重,显然也发现了问题,准备记录下来上告。

    黄启明惊奇道:“道友究竟是怎么让他认罪的?”

    谢青云冷笑一声,道:“就是一门小法术而已。我让段玉楼把陈羽衣的模样画出来,然后在许彝面前假装召唤出陈羽衣的亡魂,告诉他云琪已经招供,还说是被他逼迫才犯下罪行,他心里一急,就都交代了。”

    这只是前世里审讯用的小手段,真正的难点是让许彝相信“影雾”里的“镜像”确是陈羽衣本人,加上他在云琪面前一贯是受指使的那一方,心里或多或少都积攒着怨气。

    “高啊。”林虎原忍不住向他竖起大拇指。

    “道门对养鬼者如何处置?”谢青云只关心他们的下场。

    “当然是和厉鬼一起打入轮回!”

    ……

    处决的地点就在道院东院天台。

    天台有祭告天地的香坛。

    道门处决炼气士,不须经过所在国的朝廷,但要祭告天地,因为在道门的神话起源里,人是由自然孕育化生的,自然即天地本身。就是说,以天地为万物之父母。

    处决之前,还要一个道士起坛,陈诉其罪状,然后才能进行处决。

    穿过东院的一片树林,步上九十九级台阶,就来到了天台。

    天台已有数十名道院弟子围观,处决的对象有三个,许彝夫妻不用说,还有一个自然是段玉楼。

    三人都被绑在丁字木桩上,身旁就是离地面数丈高的香坛。

    三人中许彝夫妻面带惊恐,唯有段玉楼面带笑容,从容赴死。他的沉冤已然昭雪,大仇即将得报,对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留恋。他望向谢青云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你这个蠢货,猪猡,你害死我了!”云琪一路都在狂骂不中用的丈夫,面对道门的极刑,她已无法再保持冷静。

    “我怎么也想不到,辛辛苦苦维持住了局面,再不用多久就能脱困,却被你一纸供状毁得干干净净!”她想到委屈处,又愤怒又想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选这个男人,“我真是瞎了眼选了你,我真是瞎了眼……”

    许彝得知云琪并没有出卖他时,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琪儿,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只会说对不起……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倒是想办法救我啊!”云琪带着哭腔大声叫喊。

    许彝心中犹有毒蛇在噬咬,又发现谢青云正用看“猪队友”的眼神看他,久积在心里的愤懑终于爆发,“救你?如果不是你爹那个混账王八蛋,非要十个篆玉做聘礼,我至于做这种事吗?现在我都自身难保,拿什么救你?平常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你总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般由着你戏耍,现在呢?你没想到自己才是个傻子吧?你玩火自焚就算了,还把我给连累,如果能重新来过,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云琪吃惊地张着嘴唇,像是第一次认识丈夫,但见他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心里一软,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时辰到,开始吧。”孙剑漠然宣布。

    林虎原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地跃上香坛,然后洒出一把黄符,不见他作势,那些黄符“哧哧”自己燃烧起来,那三人身后立刻浮现一幅太极图光影,图中阴阳鱼竟在缓缓游动,寓天地二道周而复始、流转不休。

    “今有炼气士许彝,炼气士云琪,违天道伦常,害人命,屠人家,奸、杀、抢、盗、祸、欺……”

    “且慢!”

    林虎原正在陈诉二人罪行,突然被一个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就见天台下飞奔上来一个眼角有疤的中年男子,虽锦衣覆体,却也难掩他身上那一股子杀伐之气。

    “周执事!”

    云琪如见救星,喜极而泣道,“是不是爹派你来救我了?”

    周纵对她微笑点头,然后向孙剑抱拳道:“云雷宗驻北暨执事周纵,参见孙院主、黄院主。”

    谢青云眼睛一眯,黄启明心里却是一沉。

    “何事。”孙剑面无表情道。

    周纵笑道:“孙院主何必明知故问,根据天山盟约,道门不得插手宗门内政。许彝、云琪皆为我云雷宗内门弟子,无论他们犯下何等大罪,也要由我们云雷宗自己处置。”

43、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果然!

    黄启明心里一叹,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本来如果他们快刀斩乱麻,把云琪处决了,云雷宗绝不敢找道门麻烦,但问题是云琪还没死,这就给了他们周旋的余地。

    他看了眼神色沉郁中带有疑惑之色的谢青云,传音解释道:“天山盟约是道门为了诸天世界的和平与稳定,与超级大宗们共同订立的协议。其中确有一条,道门不得插手宗派内政;云雷宗是那些超级大宗其中之一的附属宗门,按照协议,是必须要执行盟约的。”

    他解释得很无奈,也很详细,他希望谢青云听了之后,不要冲动行事。

    谢青云默然。

    孙剑皱了皱眉,道:“你一个小小的执事,也配来道院领人?”

    周纵也不怒,笑着取出一圆形令牌:“不知吾宗宗主令够不够资格?”

    孙剑看到令牌,已想不出托辞,只得冷哼一声:“按照协议,你可以把他们带走,但这二人要是再敢出现,本座必定亲手诛杀。”

    段玉楼惊呆了,又悲愤又无助;这一刻林虎原非常同情他,但因为孙剑发话了,便只能解开云、许二人的束缚。

    许彝一身轻松落回地面,也已惊呆了。他不敢相信情况会急转之上,天山盟约他是听过,但却不知道这能救他的性命。当然,他知道能得救,全是因为云琪的爹,也就是他的老丈人。

    “琪儿,我……”他羞愧地低着头,不敢去看云琪。

    云琪忽然抓起他的手,感触万分道:“夫君,琪儿从不知晓你心里这样委屈,是我不好,让我们不计前嫌重新开始好不好?”

    “好……”许彝万分羞愧,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妻子。

    周纵拿出绳子,象征性地绑在二人身上。

    “贵宗打算如何处置这两个逆徒?”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尖锐质问忽然响起来。

    众人齐刷刷看向发声者。

    谢青云面无表情道:“此二人所犯罪恶,俱已招供陈表,我想知道,贵宗对这类恶徒的处置方法是什么。”

    周纵看了他一眼,神识探出是个灵息第六层的小修士,且看穿着,亦非道门中人,顿时轻蔑地一笑:“此事我宗自会重罚,至于怎么罚,跟你有关系?小子,云雷宗的事少打听,小心祸从天降。”

    好一个重罚,你们关起门来,把面壁思过当成重罚,谁知道?谢青云胸中郁结,但黄启明频频的眼色让他知道这件事很难有回旋的余地。

    许彝突然冲着林虎原大声道:“为什么要停下来,快点执行啊,这厉鬼身上背了多少罪孽,你看不见吗?”

    云琪也兴奋地尖叫道:“杀了他,快杀了他!”

    林虎原怔了怔,看向师父孙剑,后者微微点头。他叹了口气,继续处决的程序,待陈述了段玉楼的罪状,他捏一个诀,阴阳图大亮,段玉楼身上的黑色细丝一点一点被剥离。

    整个过程里,段玉楼都发着无声的哀嚎,其心里的怨愤要比正在遭受的痛苦更甚。

    云琪夫妇两个,也不断朝谢青云发出冷笑。

    许彝甚至直接开口嘲讽:“为一个厉鬼强出头,现在还不是自取其辱?”

    谢青云恍惚失神,这一切都太离谱了,处于食物链顶端的执法机构,竟连一个凶犯都处决不了;受害者得不到公道,凶手则在旁边喝彩叫好,他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随着段玉楼的魂体恢复成透明状,他的神智也逐渐被剥离,阴魂本来就是无智无识的状态。他用仅剩的意识,最后深深看了眼谢青云。

    谢青云心里一震,天机伞也微微地震动着,一幅一幅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那是一个在妓院“呱呱”坠地的男孩,一切的源头。

    这孩子生下来就很不幸,因为他的手是畸形的六指,民间传说,六指是寄生了恶鬼,所以被视为厄运的象征,人人厌恶,就连她的母亲都恨不得把他掐死在襁褓里。

    多年之后,母亲年老色衰,恩客不再上门,她养不起孩子了,就想把他送去离园。但离园园主嫌弃他六指症不收,母亲就用石头硬生生砸碎了他第六根手指。

    断指之痛,绝非石子砸在身上所能比较。那一场痛苦,血淋淋地撕碎了他幼小的心灵,他的世界从此只剩训练、吊嗓。

    这个男孩就是段玉楼。

    有一天,离园来了个还未成年却已有成年男子体魄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是陈羽衣。

    两个孤独的灵魂一经交汇,就绽放了难以言述的芳华。二人由相识到相知,由相知到相爱。

    他们有相似的经历和身世,他们都因为身体的“缺陷”而遭受了许多的磨难,他们是一对孤独却又幸运的灵魂。他们的孤独在于不幸,在于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他们;他们幸运,是因为遇到了彼此。

    他们唱得越来越卖座,俨然是离园炽手可热的新星。

    男孩的世界慢慢恢复了色彩,重新有了四季的轮转。所有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他们对自己的明天充满了希望。他们用辛勤的汗水,解开了自己的命运之困,闪亮而且美好。

    可是,许彝、云琪夫妇的突然出现,毁掉了这一切。

    丑陋的欲望。

    ……

    “我让他相信我,我劝他付出信任……我还答应过他,要给他一个公道……”

    谢青云失神喃喃,“我答应过他的,怎么给忘了……”

    “道友?”黄启明心中一惊,暗暗传音道,“此事非你我能改变,千万别魔怔了!”

    “真的改变不了?”谢青云突然转头炯炯注视着他。

    黄启明叹气摇头不语。

    谢青云默然片刻,突然动了,在林虎原即将结印完成处决的最后刹那,他冲上祭坛,用天机伞收走了段玉楼的阴魂。

    众皆目瞪口呆。

    虽说段玉楼身上的恶业已被完全超度,已只是一具普通阴魂,但这是在道院天台,如此行为不啻于藐视道门。

    但是连谢青云都没有发现,段玉楼身上的恶业被完全净化后,散发出淡淡的粉色光芒。按照天机伞的气数排位,比方希直还要更高一层。

    林虎原深知个中利害,忧急道:“道友快下去,这不是你该上来的地方!”

    孙剑目中寒光一闪:“谢青云,你要干什么?”

    谢青云满面嘲讽:“关于此鬼的罪状,我有所疑义,让我来重新陈述。”

    “段玉楼之罪者有三:一则不该成就离园名角,不该艺动京华,此汝大罪之一也;二则不该心怀怨怼,云雷宗子何等尊贵,辱尔身心,饲尔养鬼丸,非但不薄,岂有恩重如此山?此汝大罪之二也;汝险坏宗、道之盟,较诸天之平稳,汝命犹蝼虫也,此汝大罪之三。汝犯此三大罪,使暨人绝唱,使宗子陷不义,使宗、道相龃龉,汝之罪无可恕,今由道门处决,重入轮回,判不可再做人,盖汝做人亦为大罪也!”

    做不做人的,道门根本说了不算,至此谁还听不出是反话?

    孙剑脸都气绿了,身上气机隐隐勃发。

    谢青云不仅讥讽了宗派巨阀包庇弟子的丑陋行径,还嘲讽道门律令就是形同虚设的空文一张。

    林虎原羞愧地低下头。

    “简直放肆!”周纵勃然道,“孙院主,贵道院堂堂天台之法坛,是什么人都可以登上去主祭的?”

    谢青云道:“周执事,你好好听着我的名字,我叫谢青云,现在我站在这里,只为了告诉你几句话。”

    “哦?”周纵道。

    谢青云淡淡道:“段为戏子,鄙也,然其罪有原可恕,其情可矜可悯。今其一介白身,公道不在,余同布衣,心有戚戚。”

    周纵听了冷笑起来:“你待怎么?”

    谢青云的嗓音陡然拔高,厉声道:“余欲诛云雷宗子,还公道以肃宇内。”

    全场皆惊,云琪吃惊地看着他。

    周纵愕然一瞬,心想此子莫不是疯了?旋即森然道:“我云雷宗尽享虢国宗派上供,主宗更是纵横诸天万界,小小散修焉敢口出狂言。”

    谢青云深吸口气,但听声震长空:“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44、杀人者人恒杀之(第三更求推荐收藏)

    话音方落,他已如鹰掠劲草般扑下去,天机伞脱手滞空,他身在半空双手取出一叠符,正是他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星星之火”的成符。

    十几张成符一股脑祭出。

    危险!

    周纵有所警惕,一拍腰间挂着的如同腰牌般的绿玉,这绿玉迎风涨大,竟成了一面防护法器,外状似龟壳。龟壳边沿还往外扩张守御范围,将傻眼了的云琪和许彝给笼罩住。

    下一刻,十几张成符燃烧,如同剥去了法术的外衣,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那一点一点的火弹,犹如一只一只的萤火虫,看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震动整个天台的轰鸣声,彻底惊住了所有人。

    众所周知,能量碰撞导致的爆炸,绝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连谢青云自己都想不到,十几张成符造成的破坏力,竟险些波及天台外围的道院弟子。

    首先是冲天而起的火光,像火龙昂首冲向九霄,又似一橘色巨柱充斥天地之间……光影急遽变化之时,跟着才是声响,离得较近的林虎原,只觉整个脑袋“嗡鸣作响”,第一时间跳下香坛,向后飞撤。

    最后才是空气坍缩至极点,反弹后一瞬间膨胀,推挤着更为显眼的火光再次爆发。

    十几名道门弟子“哎哎”惊叫着被冲飞出去。

    看着从自己眼前冉冉升起的蘑菇云,林虎原惊怒之余,隐隐有一种钦佩之情。“众弟子听令,速速离开天台!”他知道接下去不论是周纵出手还是师父孙剑出手,再留在天台都会很危险。

    孙剑本来第一时间就想出手阻止,但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肩膀。

    两个恐怖的气机以不可察觉的方式交锋起来。

    “师弟,你是不是魔怔了?”孙剑难以置信地扭头看黄启明。

    黄启明苦笑一声,道:“也许是,但是师兄,既然我们不能破坏盟约,也反驳不了青云道友,何不让他放手施为?”

    “你糊涂,这是什么地方,”孙剑大怒,“这是我们道门祭告天地的天台,他在这里动手,就是藐视道门,视三清威严如无物,我必须将他当场击杀,才能洗刷耻辱!”

    黄启明神色幽微:“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师兄,我忽然在想,我们是不是久于安逸而忘了初衷。”

    孙剑一怔。

    黄启明紧紧握住拳头:“当年你我同为永昼军候补,为什么会被淘汰?只因为那永昼需要的是一股信念,是绝不向域外天魔妥协的意志!我时常在想,究竟是什么阻挡了我前进的步伐,现在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孙剑道。

    黄启明郑重道:“师兄,我欲请辞,去外域!”

    孙剑浑身一震:“你可知道,道院院主是我们唯一披上阴阳大褂的机会,只因为一句话就要放弃?”

    “不重要了。”黄启明淡淡道,“师兄,今日请给我一个薄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然小弟就只好向师兄请教一下道法了!”

    孙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

    龟壳法器持续震动了十几秒,终于在边缘出现一丝裂缝时,火力弱去,周纵额上隐隐渗出冷汗,但看到自己的法器出现破损,他一下子暴怒:“找死!”

    “周执事,让我来!”许彝大声说着,已祭出了他的法器。他的法器是一对子母蟾刃,母刃如弯刀,刀上有许多小飞刀,那就是子刃。他一挥手,小飞刀就化作一蓬寒芒飞出去。

    谢青云落地,见状骈指为剑,口念咒语,顿时有八枚火弹呼啸迎去。修为突破至第六层后,火弹的数目再一次增加。

    小飞刀与火弹撞上,立刻被炸得四处飞散,许彝冷笑一声,趁谢青云回气的功夫,手中母刃脱手而去,其速竟快如闪电。

    谢青云此刻确实已来不及施展法术,但他并不慌乱,伸手接住恰好落下来的天机伞,将一张符贴在伞杆上。

    呛锒!

    伞中藏刀,以伞为鞘,令人意想不到。

    刀锋迎去,磕飞蟾刃的同时,又即打出八枚火弹。

    火弹先后呼啸着向许彝而去,他神色一变,召回法器横在胸前,同时双手结印,口中念咒,一株植物破土而出,紧接着就是连绵的炸响,他感觉到与心神密切联系的法器受到重创,惊叫道:“我的法器被毁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后面施展的木行法术,挡了火焰一挡,他此刻不死也要重伤了。

    炸响声方落,天台四周围便涌起了浓雾。

    “造形术·影雾。”

    “雕虫小技。”周纵目光一闪,捻了个诀,即召来一阵风,驱散浓雾。忽然发现谢青云已持刀向他扑来,冷笑一声,翻转手掌,遂推出去,气机于掌中飞速形成一团鼓噪的青蓝色光团,打将出去,轻而易举地洞穿了谢青云的胸膛。

    但他立刻发现不对,谢青云的身影竟徐徐消散。他一愣,二阶神识竟不能察其真假,简直不可思议。

    “啊——”

    另一边兀然响起一个惨叫,许彝看着自己的断手在地上犹自抽搐,原以为谢青云是仗着黄启明才敢对付他,直到现在,谢青云在一个二阶高手面前砍掉他的手,他才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给你篆玉,很多篆玉……”

    谢青云冷冷看着他,忽然一刀劈下,正冲过来的云琪看到自己的丈夫身首分离,瞳孔一下子涣散,然后瘫软在地。

    至狠如此?

    他们如何知道,谢青云前世面对的罪犯有多么穷凶极恶,稍有迟疑,代价很可能就是自己或队员的性命。

    周纵心中一震,这小子绝不能留,否则翌日必为云雷大患!

    他释放全部气机,二阶引玉的气息疯狂扩散,他一抬手,虚空中就出现一团一团有足球大小的青蓝色光团,每个光团都发着“呜呜”的鼓噪之声。

    “天机其二·乾坤逆数!”

    谢青云还刀归鞘,伞身连他一起发出光亮,他的气息节节膨胀,一下子由灵息第六层直接遁入二阶引玉。

    “上御统摄诸天火灵敕成!”

    他骈指为剑一排,身前即刻铺出三十多枚火弹,“乾坤逆数”所膨胀的修为,似乎会随着基本修为的提高而提高。

    三十多枚火弹,按照张宗正的说法,已完成了这门法术的三分之一造诣。

    “这小子竟然隐藏了修为!”周纵心中一惊,只以为谢青云是隐藏了修为,愈发忌惮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门法术无差别碰撞,远处观战的林虎原只看到肉眼可见的法术气机剧烈碰撞,火红与冰蓝激烈争锋,整个天台不住地抖动,似乎下一刻就会承受不住而坍塌。

    他看得心惊胆战,左右又找不见师父的踪迹,心下更是不解:师父去哪了,怎么任由他们胡来?

    尘沙漫天,影雾又现。

    周纵眯眼,忽见谢青云已至云琪身后,他瞳孔一缩:“住手,不要杀她,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45、以暴除暴(第四更求推荐求收藏)

    周纵真的害怕了。他第一个没想到对方竟隐藏了修为,导致轻敌疏忽,许彝转眼就死;第二个没想到对方趁着双方法术交锋的空档,竟偷偷摸到了云琪的身边去,导致授人以柄;第三个没想到许彝的死对云琪的打击如此之大,以至于她竟半天没能缓过神来。

    许彝死一百个他都无所谓,但云琪要是死了,他的脑袋也可能不保,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他自然非常着紧。

    看到谢青云把刀架到云琪的脖子上,他失声叫道:“住手,谢青云,不,青云道友,我向你道歉,刚刚是我态度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云琪微微地抬头,茫然地看着谢青云,像是遇到了什么叫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她无疑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但她从没受过挫折,从没有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哪里知道谢青云本来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把强者为尊当做狗屁。

    谢青云顿了一顿,抬头看了周纵一眼,摇头以对,接着动手割破了云琪的咽喉。

    “此子若为恶……”孙剑看了师弟一眼,只说了上半句。

    黄启明不动声色道:“那也不过是以恶制恶。”

    孙剑看着他,目露隐忧。

    云琪倒在地上,神情还处于茫然之中,由于大量失血导致她感觉到晕眩,与之伴随的恐惧开始爬上她的脸庞。此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是个炼气士,她努力想要抓住藏在腰间的法器,但力气却飞速流失。

    最终,她的气息完全消失在现世,不管她生前是什么身份,迎接她的,将是与段玉楼一般无二的下场——在地底下的另一个世界,那是连道门也徒叹奈何的领域,云雷宗根本无法从那个地方把她的阴魂救出来。

    谢青云只觉胸中块垒一松,念头通达,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袭上心头。但这体悟很快被尖叫声打断。

    “不!”

    周纵须发皆张,像极了发狂的豺狼。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能预想到自己的后果,目下最要紧的是把凶手抓住,那样他还有一线生机。

    他突然一跺脚,人已如饿豺般疾突出去,三颗蓝色光球从他背后浮起,先一步射出,“哧拉”划出三道光弧,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谢青云瞳孔一缩,知道已来不及躲闪,捏一张黄符,法力拼命燃烧,虚空中的金行灵力疯狂涌来,“喀喀”的脆响中,形成了一面由一块一块的六棱状金属壁组建的防护罩。

    “造形术·铁壁。”

    但听“砰砰砰”三响,铁壁剧烈震动,蓝色光球炸开后,变成了蓝色光雾,不知怎么竟将铁壁腐蚀,谢青云一愣,旋即心中警声大作,几乎下意识地骈指释放“星星之火”。

    近三十枚火弹呼啸而出,与不知是什么撞上。

    轰轰!

    如此近距离下,狂猛的气浪第一时间将谢青云掀飞出天台,直接摔到了台阶上。他才刚稳住身形,那蓝色光雾紧逼过来,他立刻感觉浑身都陷入了一种迟滞的状态,不但身体动作变慢,连法力也受到了强烈的影响。

    这是什么法术?

    “住手。”

    没等他琢磨明白,忽有一道星光落下,罩住他的周身,浑身压力立刻消失,知道是黄启明出手了。

    “道门今日胆敢干涉云雷宗内政,我宗必然上告!”

    周纵目眦欲裂,凶猛地扑过去,直勾勾地抓向谢青云。忽然一道光束将他缠绕,如同绳子般把他捆起来,他挣扎不动,愈加狰狞,直到孙剑突然出现,一脚飞踢把他踹倒在天台上,他才醒悟过来自己的言辞不当。

    “小子,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孙剑凌空悬浮,身上阴阳大褂猎猎涌动,威严道,“本座有必要纠正你一下:第一,道门不是不敢破坏天山盟约,是不愿破坏诸天万界的和平与稳定;第二,保不住人,是你自己无能,与道院没有关系。”

    周纵气急败坏道:“你们方才不出手,现在出手,不是摆明了跟我宗作对?”

    孙剑根本懒得解释,冷笑一声:“要解决私人恩怨,先给我滚出道院。”

    周纵哪里不知道,这一滚,要想抓住谢青云就真的难了;但形势比人强,在两个道院院主面前,想要动弹一下都难,更别说抓捕谢青云了,只能选择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心中巨大的不甘化作怨毒,投射向场中少年:“谢青云,这件事没完,我一定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说罢带着两具尸体飞遁而去。

    ……

    圣人庇佑下,大家都是第一境炼气士,你有什么可豪横的……谢青云很想这样说,但对方确实有豪横的资本,他暗暗决定,在修为四阶之前绝不再踏入虢国境内。

    林虎原跑回来只看到天台一片狼藉,又看了看正收伞整理的谢青云,有些哭笑不得。他走过去,神色古怪道:“道友这又是何必呢。”

    谢青云背好天机伞,向他拱了拱手,歉然道:“脾气一上来就没忍住,在贵院又打又闹,实在对不住啊。”

    “一句对不住就完了?”孙剑神色已变得冰冷凌厉,“今日看在师弟的面上,本座放你走,但你记住了,本座在虢国道院一日,你再踏足虢国,我必让你身首分离!”

    “送客!”

    你花钱请我来,我也不稀罕了……谢青云暗暗吐槽。黄启明什么也没有说,召来御风舟载着二人离去。

    ……

    两旁风景飞速掠过。

    谢青云感觉修为忽而降下,此次果然也跌了两层境界,从灵息第六层跌回第四层。他没有在意,对他而言,有些事情要比修为重要多了。

    黄启明本来在打坐,忽然察觉到他的修为变化,道:“道友可无恙?”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虚弱。”谢青云满不在乎地摆手。

    黄启明叹了口气:“道友这事做得太冲动了。”

    “我承认。”谢青云耸了耸肩,“我应该等他们离开道院再动手。”

    那不还是会得罪云雷宗?

    黄启明哭笑不得道:“云雷宗在东离的影响力,绝对超乎道友想象,此后道友在东离,恐怕再无立锥之地。”

    有这样夸张?

    谢青云眉头一皱,但很快又平复:“无妨,我的老祖宗告诉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对了,道长不是来给我送信的吗,信呢?”

    黄启明道:“此次还真没有。”

    “那这倒是个好消息。”谢青云笑了起来。看来那位阿十小老弟已经消停,不然又该有人写信来谴责了。彭令先没有回信告知案情后续,他倒是有些好奇其进展。

    看他还能笑得出来,黄启明真不知他是有所倚仗,还是压根就缺心眼。他无奈道:“我不能在外面久待,不过道友若是不嫌弃,可到鄙院小住。”

    谢青云想了想,本来去哪里都无所谓,去道院躲一段时间对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答应第二人格小老弟的事情他没有忘,所以不想改变原本的行程,又考虑到黄启明日理万机,已陪着自己乱跑乱闹一通了,再要人家陪着去掘坟挖骨,未免太不厚道了,于是道:

    “道长请先归,在下还有些私事,待办妥当了,定到贵院叨扰。”

    PS:为北北大可爱加更。稍晚还有一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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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刑仙官介绍:
这个世界有炼气士;有神仙;有妖佛;有鬼修;有劫魔。
谢青云穿越成了这个世界的杂役弟子,意外发现原主有一伞,可吞命运可逆乾坤,可斗天道可降神魔,翻手诸佛龙象,覆手稀世巨妖……从此这方天地的气数,都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提刑仙官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提刑仙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提刑仙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