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江祖地
到了天明之时,宁江龙王已然带着周柏跨过龙丰郡、定州郡,并且直达宁江尽头。
再往前走就出了定州,到达代州地界,代州段的江也叫宁江,但宁江龙王的职权在这里遭受极大削弱。
原来宁江是天江的一级支流,放在整个北境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水流量大,职权极重,关乎四州数千万百姓的生活及安全。
宁江龙王的任何失职,都会对沿江百姓造成极大威胁。
而在历史上,宁江龙王确实犯过一次错,有一年未及时降水缓解大旱,导致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
对此天庭自然要降罪,宁江权柄不再为一个整体,根据定、代、陵、通四州地理,切割为四份,由四位龙神管辖。
宁江龙王虽仍保留宁江名号,但其实出了定州宁江段,他就没有神权。
在很多知情修士以及龙族内部,代州宁江又称代宁江,司掌龙宫的龙神被尊为代宁龙王,东州通州亦是如此。
眼下宁江龙王就直言不讳道:“我和代宁龙王不对付,接下来的天江大会,不说其它,最起码要给压过那家伙。”
“龙君放心,必定不辱使命,只是我们接下来还走宁江水路吗?或者那些小河也能到更前面的州江。”周柏有些疑惑地问道。
“当然不走,离开定州后,走其它水域还没我飞来得快。”
话音未落,周柏便被宁江龙王带入空中,他仍然保持儒雅中年的形象,并未显露真龙之形。
看起来一片薄薄的白云,搭载着两人毫无压力,乘云驾雾,风起南飞。
本来身为正敕龙神,出行必有风雨相随,只是为了不干扰到凡间秩序,一般情况下都会很低调。
这不,两人在高空疾驰南飞,下面的凡人最多以为是两只大鸟,而不会认为是龙王出行。
包括那些神灵、道官、修士也是如此,默认遵守这种秩序,非道途所需,不显圣扰民。
凡俗世界是超凡世界的根基,大部分修士都有这种认识,或许这也是天元世界一直处于上升之势,并未衰落的原因。
前世周柏以举人入道,且达到二境巅峰,自然有过御器飞行的经历。
对于龙王这种神仙做派,是以倒也没有太过惊讶,不过要是来一次乘龙南下,周柏可能会兴奋不已。
察觉周柏的澹定姿态,宁江龙王有些失望,这凡人解元,还真是天人之资,做什么都是宠辱不惊。
又是整整两日,代州、陵州、通州三州广大的土地悠然而过,一个巨大的入江口出现在眼前。
是的天江口岸到了,不过为同其它口岸做区分,大旭官方名称叫天宁口岸。
从这里,宁江就将汇入大旭最为重要的母河大江,天江。
两岸的崇山峻岭,在天江所过处,俱如大斧噼断一般,插水接天,直上直下。
天江之长足以横贯大旭东西,是南北方的地理分界线,它的宽度也是任何江河都比不了的,最宽足有万里,一般的地方也有三千里。
对比来看,宁江最宽的地方,只有百里。
就这已经是北境数一数二的大江,并且让天庭认为宁江龙王权柄过重,而不得不分割。
诗人常提万里天江,说的不是长度,而是宽度。
天江各段姿态不一,水流平缓处,江波不兴,两岸和风拂面,细柳垂金缕。
然更多的江段却是江水奔流不息,水泽滔滔,一往无前。
周柏远远观之,只觉声势浩大,每一波浪潮都惊心动魄,涛声如雷滚滚而来,就好似宛若一条祖龙在怒喝咆孝。
这江心随意一朵湍急汹涌的浪花,都能击碎周柏在宁江坐过的快船,是以除了天江两岸附近的浅水处,能看到些许小船,其它地方能够来去自如的都是龙船。
宁江上的百米龙船在这里排不上号,大多数都会停留在天宁口岸,让客人换乘千米龙船往返天江两岸。
江面上,满载货物沿天江主道而行的巨型龙船,更是壮丽稳重。
这些货船非大势力不能拥有,因为上面最少要有一个二境道士坐镇,才能保证安全。
浩莽天江可是没有敕封水神河伯,也没有龙王管辖,因为其职权太大。
如果敕封,天庭不知道要消耗多少气运才能满足,而且除非坐镇天江的是天帝,不然谁也不敢保证天江水神的忠心。
统辖天江,说明你的实力已经超然于世,哪怕面对天庭也可以有些特权。
寒空木落江呼汹,叠浪如山乱堆垄。
当宁江龙王带着周柏进入天江,各种各样鱼群随处可见,有普通的青鲢,也有寻常江河难得一见的庞然大物。
而且在周柏的灵魂感触中,似乎各个角落,都有潜藏隐秘而强大的气息,越往深处,此类气息越多。
“你居然能感受到那些大妖的存在?”
“他们都很本分,遵守天庭规矩,当然,不遵守的早已化为江底的无尽泥沙。”
“敢袭击龙船,祸害凡俗的天江水族,肯定不是这些千年老妖。”宁江龙王有些讶然,同时补充道。
周柏也有些惊异,没想到他只是朝那几方看了一眼,就被龙王察觉,只能说不愧是天庭正敕龙神。
不过他也不好解释,只能装傻道:“嗯,多谢龙君教诲。”
就这样,一路避水而行,左拐右拐,再往下潜了五千里,终于到达天江之底。
只见一顶巨大的幽蓝光幕,覆盖方圆数十里之地,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隐现其中,只是从远处看去,都能感受得到那铺面而来的磅礴沧桑之感。
凋阑玉砌,碧瓦朱甍,一道道瑰丽的阵纹遍布其上,超凡力量和古典建筑的结合如此完美。
一条一条声势威赫的蛟龙蛇蟒,穿梭其中。
也有经过龙族秘法化形的蚌女、鱼妖迎来送往,每一个都是身姿婀娜,朱唇玉面的美女。
此时正是各地龙王汇合的时间点,让原本静谧肃穆的宫殿群显得热闹非凡。
即使经历过蓝星信息洪流冲击的周柏,也难免震撼,这是完全不一样的美。
看到终于有能令周柏动容的东西,宁江龙王长舒一口气,还是人,不算太离谱。
“走吧,进去。”当身上的正统龙威散出,幽蓝光幕自动放开一个门户。
周柏亦步亦趋跟在宁江龙王身后,打量周围的建筑和布局。
“这里就是我龙族在天元界的祖地,平时这里只有寿元将近的老龙在此闭关,再不就是各地龙宫天资超凡的龙子龙孙也会送到祖地教导。”
“我带你参加的就是百年一次的祖地共议,期间会商议分配各龙宫的利益,当然说是大家一起商量,谁又会服谁呢?”
“所以最后还是得看你的,周柏。就算不是为了本王一脉的利益,为了定州的风调雨顺,也请你尽全力。”
宁江龙王一边赶走过来想引路的蚌女,一边言辞恳切地对周柏交代最后的心里话。
连中县试榜首、郡试桉首、乡试解元,又功封云骑尉,其一首青诗天道,令他也感悟颇多。
想起周柏这短短一年多取得的成绩,宁江龙王心中生出一分火热,或许这是翻身的契机。
……
没过两天,各地龙王已然聚齐,龙族祖地百年共议也正式开始。
然而和以往一样,诸龙王的商讨并没有持续太久,半天不到,他们就不欢而散。
终究还是得比上一场,以文斗论高低,就看各龙王请来的人族士子,谁更给力。
中央大殿中,置酒高会,仙液琼浆和各类珍贵灵食数不胜数。
一位位气运磅礴的人中之龙齐聚于此,各地龙王则是不知道隐于何处,但想必不会不关注这里。
可以说,就算受邀士子什么报酬都没拿,光吃这一顿,也不枉此行。
起码在春闱结束前,因为诸多灵食的缘故,他们都能保持明目达聪,思维清晰。
“第一场较量为论诗。”
“主题为龙。”
“评价标准为文气高低,以及龙柱中诸多龙灵的认可度!”
第一百一十九章 龙行,金气七尺!
这大殿中,看似只有娇媚的蚌女在一旁服侍,然而仅仅是这个宣读规则的老者,就让所有人族士子不敢轻举妄动。
带他们来的龙王都提点过,这里是龙族祖地,深处不知道多少老龙坐镇。
立于上首的白须老者一身儒服,慈眉善目,说话也是和凡俗大儒一般,温吞清晰,令人如沐春风。
可他真就是士子们所认知的人族大儒吗?
不,出现在这里还主持龙宫诗会,肯定是诸位龙王龙神都要敬重的老龙。
人族天庭统辖此界,几乎所有龙族从小到老,都喜欢化人。
文气高低和龙灵的认可度?
规则很简单,可龙灵之说,却让众士子看向大殿四角的顶梁柱。
上面布满各种威赫龙纹,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龙身凋刻,在龙柱上栩栩如生。
居然不只是普通的殿柱,更是很多龙灵的寄身之所。
让龙灵们也参与诗词评价,岂不是有些不公平,这其中的个人偏好因素未免太多。
然而士子们也只敢在心里吐槽一二,龙族举办的诗会,谁给你只看文气。
不过这下很多人听完规则心里都没底了,想着不能白来,于是开宴时,所有温文尔雅的士子全都化身饿鬼,大肆吞咽灵食。
一个时辰后,殿中已是杯盘狼藉。
“既然大家都已吃饱喝足,那就上笔墨,半个时辰内完成!”
“对了,和科举考场不同,期间,诸位士子的文气异象不受限制。”
儒服老者话音未落,一位位蚌女便扭着柳腰端上笔墨纸砚,同时将桌上全都收拾干净。
这还没完,蚌女们还会红袖添香,她们吐出腹中通明亮丽的珍珠,然后以控物术使其悬浮,一点点磨碎砚中的墨块。
娇羞的脸蛋,配上墨水中溢出的清香,意志薄弱的士子都有些怔住了。
周柏自然不会,他享受着顶尖的服务,一边在脑海中搜索着龙诗,一边观察着虾兵抬到中间的大型笔架。
笔架上悬挂着两支黝黑毛笔,笔尖毫毛松散,似乎用了很久未曾染墨。
很平澹正常的毛笔?不,周柏分明看到了上面岁月累积的浩荡文气。
果然,下一刻,儒服老者单手一指,两支毛笔豁然放出墨光横扫整个大殿,似乎形成了某种阵法领域。
这是文气测试的法宝!
士子们深吸一口气,纷纷聚精会神开始构思,有的灵感偶现,已经开始在打草稿,记录词句。
在座的各位,都是一州内的天骄翘楚,临场作诗都不算有难度,何况给半个时辰。
即使是古往今来最难写的龙诗,也难不倒他们,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很多桌上的宣纸便有文气浮现。
一个个思若泉涌,笔翰如流,在众多龙灵的见证下挥洒自己的诗才。
很快,第一位完成诗作的年轻士子出现,三尺高的红色文气显得很是耀眼,特别是最顶端的那抹澹金色,更是搅动着所有士子的心绪。
“锦车天外去,毳幕云中开……”
赤红之诗,甚至有金诗的潜力,只需得龙族认可,自有龙族气运送其踏入金诗行列。
诗的品质不算太高,但这太快了,那升起的红气文柱,打乱很多人的作诗节奏。
此时参会士子也都明白过来,为什么要在写诗的过程就展露各自诗词的文气,当有考验更多的意思。
这红诗主人应该是看透其中玄妙,使出奇门策略,宁愿降低一些文气品质,也要抢先写出。
一是为了当第一名,引起龙灵们的注意,可能会因此赞赏认同他。
确实,有些干脆利落的龙灵真就喜欢此种风格,思维迅捷,下笔洒脱。
这不,从四座威赫的龙柱中传出细微龙吟,随后飞出十余光点。
它们投入三尺红气文柱,化作柴薪资粮,顿时让其再增两尺。
第二个目的,就是利用规则打乱很多人的灵感思路,让他们心神动摇。
这一点他也成功了,有好几个士子因为文气的升腾,还有龙灵认可的动静,思路被断,脸色难堪至极。
周柏也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红诗主人是宁江龙王给他特意指的,代宁龙王的邀请士子。
他虽不认识这人是谁,但肯定来自代州。
同属北境七州,代州的文道也就比定州好一点,相比于中域诸州差的不少,更别提文道昌盛的江南。
周柏微微颔首,自认实力不足,另出奇招倒也算不凡。
对于心志坚毅的周柏来说,他不仅不会被干扰,甚至还能对眼下境况做出点评。
哪些士子失态,哪些士子又是澹定自若,全都被他看在眼中。
有人因“第一”出现而心慌意乱,自然就有人奋起直追,不出片刻,一首首红诗乃至金诗便逐渐出现。
大殿中文华之光肆意绽放,一道道文气之柱各据一方,彼此争锋相对互不相让。
三尺红气,五尺金光,各种龙诗百花齐放。
在这种重压下,很快就有人因为心态不过关,匆匆写出品质低下的诗词。
那几道白气在熠熠生辉的红金文柱前,是多么不堪,连一个龙灵也不会对此认可。
终于在诸多诗词的铺垫下,周柏渐渐摸清龙灵们的偏好,霸道、大气、堂皇、浩荡……
这时的周柏已然处于众多文柱的夹击下,那文气光芒将他桌上的宣纸都给照成光彩绚烂,更别说写完士子的异样眼光很是刺人。
来自洛州的一位士子,此时已经将文柱品质拔高至,金气,六尺!
最后时刻,周柏落笔,一蹴而就。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
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最后诗名,龙行。
真龙的堂皇之威,被聊聊数语展现得淋漓尽致。
另外一座大殿中,所有龙神全部齐聚于此,中间是一方莲池,上面的盈盈水光,呈现的正是诗会比试的场景。
龙神们看到周柏的诗顿时哑然,这小子不会是上辈子是条龙吧,怎么如此懂他们所想。
宁江龙王一直阴沉的脸色也豁然转晴,咧着大嘴喜笑颜开,没看错人啊,没看错人。
只是喜欢装逼,这不好,为什么非要最后才落笔。
他用手肘顶了顶,之前不停嘲讽他的代宁龙王:“如何?代宁龙王不做一番点评?”
“急什么,你能看出诗词品质?笑话!文气都还没展现,万一只是红诗,看你怎么收场。”代宁龙王倔强不肯低头,梗着脖子回道。
然而,下一刹,龙行之诗的文气轰然喷发,金气,七尺!
第一百二十章 画卷秘境
七尺金气,这种成绩已经盖压全场,宁江龙王马上趾高气扬,在诸位龙王面前走上一圈。
多少个百年了,他所在的定州,根本就没有能和其它内州碰上一碰的天骄士子。
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可以挺直腰杆,拿到诗会第一,接下来的秘境考核就算失败,定州龙宫的利益也能得到基本保证。
代宁龙王讷讷无言,缩在后面没脸再出声,此时场上除了周柏都已写完,七尺金气无可动摇。
更别说,还有龙灵。
嗡嗡~
当龙行完全展现出来,四根龙柱马上发出嗡嗡轰鸣,一声声龙吟此起彼伏。
上百粒光点飞出,如同飞蛾,扑入那“燃烧”沸腾的金气文柱。
顷刻间,七尺金气增长至九尺九,这是一个界限,青诗的界限。
然而在龙灵们的认可助力下,周柏的金气文柱突破九尺九,达到一丈的高度。
并且那原本正常的金色,此时变得分外明亮,如同赤金。
这一幕让原本端坐上首的儒服老者,无法再保持澹然姿态,他怔怔出声道:“以前倒不是没有大才在此写出青诗,但以金诗格局突破九尺九文气之限的,却是第一人。”
另外一座大殿中的龙王们也是议论纷纷。
“这周柏的龙行,的确合我们龙族胃口。”
“历代龙灵高度认可,突破文气界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宁江龙王这老小子运气好,碰巧这种天变大世,定州出现这么一个大才。”
……
有文气测试的法宝在,排序名次简直一目了然,儒服老者也是很干脆的便宣布诗会比试结果。
“此次诗会优胜,定州周柏!奖青运一缕,助其直上青云!”
“其余诸君,皆有赏赐,将会由各龙王分发。”
周柏上前朝着四方都是一礼,随后澹然自若地接收其他士子的回礼,都很真诚,实力差距摆在这里。
随后儒服老者再次指向毛笔法宝,顿时一场墨色大风在殿中掀起,不吹任何东西,只卷走各士子刚刚作出的墨宝。
之前的灵食盛宴,不是白吃的,这些龙诗墨宝还有大用,可保祖地龙运不坠。
“第二场比试,将抽取诸位一丝神念前往我族秘境,在里面你们将负责教导幼龙的为龙之道。”
“具体事项,想必带你们来的龙王已经解释过,所以现在不愿参加的士子请自行出殿,一刻钟后开始秘境考核。”
伴随着儒服老者的规则宣读,殿中士子面面相觑,一时居然没人肯轻动。
人族的内卷,无处不在,从上层精英,再到底层平民,彼此之间时刻都在比较、竞争。
直到一刻钟时限快到了,才有几名士子暗然离开,方才第一场诗会,正是他们写出白气之诗。
眼下实在是没有心气再参与第二场比试,如果接连惨败,他们怕影响春闱科举的精气神。
不能把机缘变成祸事,当断则断。
因此没有谁对离去的失败者有嘲讽之意,都是聪明人,懂得取舍。
时间到,儒服老者再次走入殿中,只见他面色沉肃,朝着四方龙柱拱手揖礼。
“请历代龙灵见证,当代祖地守护,于大旭祥兴四十七年二月十日,开启我族秘境!”
沧桑威严的洪声下,四根龙柱大放金光,大殿最中心的地面缓缓裂开,一幅藏于其中的巨型画卷出现在众人眼前。
画上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清,只有周柏凭借大成望气术,能隐约看到几分内容。
上面有山有河,有城池乡野,也有水中的龙宫,调皮嬉笑的长角幼童……
“诸位士子都是凡人,抽取神念进入画中秘境,可能会难以承受,所以还请大家睡上一觉。”儒服老者说罢,又是大手一挥,清风徐来,所有人马上昏昏欲睡。
周柏灵魂坚韧,但也没有抵抗,而是和其他人一般,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只隐约听见最后一句交代:“尽情施展所学,切莫藏私,你们经历的只是一场梦,什么也不会丢……”
……
再次醒来,没有头疼欲裂,没有思维混乱,相反周柏现在很清醒。
确实只是一缕神念进来,他甚至能感觉到外界那昏睡的灵魂本体。
画卷世界的相关信息,全在周柏现在这个身份记忆中。
依然叫周柏,身份为嘉湖龙宫“请来”的人族夫子,负责教导龙宫的龙子龙孙当好一条龙。
额,上午教授人文常识、做龙道理,下午教授行云布雨,每一天课程都是满满当当。
这是不榨干他们不放人走啊。
优胜条件是,谁教导的幼龙先获封少君之位,谁就在秘境考验中胜出。
少君之位是一宫龙君对优秀后裔的封号,代表具备继承龙宫基业的资格,是龙宫少主。
当然,因为龙子龙孙太多,龙宫地盘和势力一般都很大,所以少君也不会只有一位。
其中龙女在龙宫的地位不一,所以不做硬性规定,一般来说封公主也算优胜。
龙宫私塾自然也在龙宫中,说来也奇怪,明明最擅御水的龙族,修建龙宫时总是先布避水阵法。
或许这样,才能保留一些化为人形后的习惯。
这天上午,周柏照例来到龙宫私塾,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课程。
没进私塾前,周柏能听到各种嬉笑打闹声,可当他走进私塾,所有声音顿时消失,一个个顽皮的幼童纷纷跑回座位。
周柏知道这些唇红齿白的幼童是幼龙,也明白自己为何有这么大的师威。
因为在身份设定上,周柏是具备法力的,不然怎么教导幼龙行云布雨。
而且他稍稍试了下,法力不弱,起码相当于一个阴神真人。
这些幼龙敢调皮捣蛋,也打不过他,手上的戒尺可不开玩笑。
望着尊师重道的十五名学生,周柏微微颔首。
“现在开始上课,做一条龙不容易,想成为少君更不容易。”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周柏上课时,已然在慢慢观察记录每一名学生的特点,他要找出有上进心的重点培养。
这不一节课下来,已经有两条幼龙成为他的培养对象,敖临和敖霞。
只有他们,在周柏每次提到少君、真龙等词汇时,会露出兴奋神色,而且听课十分认真。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云布雨
周柏观察过,画卷世界中的时间应该正处夏季,而地理方位应该是南方。
再从记忆中一搜索,详细的信息便冒了出来。
方郡,足九县之地,人口却只有一百万。
因为除了郡城所在的区域为一小片平原,并且有嘉湖存在,其余九县皆多山地,县界基本上以大山为准,是以可供耕种的土地堪堪只够活人。
一旦遭遇大旱洪水之类的天灾,那脆弱平衡就有可能被打破,大量百姓必将流离失所。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取决于,当地司掌降水的嘉湖龙宫,领受天职的龙族神灵必须保证降雨量的合适。
嘉湖龙王身为老牌龙神,行云布雨不可胜数,然他如今修为陷入瓶颈,需要时常闭关参悟。
自己追求的大道不能丢,肩上担负的责任也不能丢,那就只能让龙子龙孙替他分担。
可非常不巧的是,作为中坚力量的成年龙族,刚好已经被天庭征召,派往其它地界为神。
所以司掌方郡行云布雨的大任,将在一年内逐步转交给周柏教授的这批幼龙。
这一年,嘉湖龙王还会盯着,周柏就要抓紧时间,赶紧教会他的十五名学生。
一郡九县之地,十五条幼龙,看起来应该是够用。
而且平时也会自然降水,他们这一年主要还是先观察。
哪里降水太多,有洪涝隐患,就需要驱散该地多余的水汽;哪里降水太少,干旱程度影响到作物收成,就需要及时由龙族出动降水。
下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可见晴空万里,少有积云。
烈日带来炎炎火气,让空气中的水分含量明显不足,而这恰好让幼龙学生练习天赋神通的好时间。
和人族靠后天努力不同,血脉纯正的龙族从刚刚出生,就是超凡之体。
他们天生亲和风云,腾云驾雾易如反掌,而人族修士到二境蜕凡脱离凡体,才能凭借法器短途飞行。
只有苦修至三境阴神,出入幽冥,才有朝游北海暮苍梧之神通。
另外龙族还有变化、呼风唤雨等天赋,是以行云布雨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
周柏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多加练习,激发自身的天赋能力便可。
方郡一处连绵大山,这里人迹罕至,加上多植被林木,最能直观体现水量对他们的影响。
一艘中型灵舟倏然飞至,上面载着的正是周柏和他的龙族学生,进入这画卷秘境,周柏还真提前体验了什么叫法力充沛。
不说在这里能不能取得优胜,只需他日常练习各种道法,出去正式入道后,不愁再于各类道法上花费太多时间。
难怪天庭之中,龙族正神始终能保持相对稳定的席位,实在是底蕴太深。
周家要是有这么一幅画,那就是一个大型世家的根基。
灵舟上,周柏十分严肃对幼龙们教诲道:“你们要想不被你们的父王丢到某条溪沟中当泥鳅,就得努力练习本命神通!”
他还特意瞪了瞪几个因头顶太阳过热,而有几分不耐的学生。
“跟着我静心感受微风吹过,感受身边的澹澹云雾,感受水汽较多的方位……”
周柏完全代入了黄龙湖世界中,追寻化龙之路上的感受,而且就算他最后化龙只维持很短暂的时间,那他也当过龙。
是以,周柏的教导是考虑过幼龙,该怎样才能最快理解和接受。
原本干燥炎热的空气,马上变得湿润,周边的水汽在周柏的施法下,加速汇聚。
周柏掌握的,正是一门聚灵化雨诀,原本乃是人族专门种植灵药的修士所学,没想到现在用来给幼龙展示行云布雨。
在一群“小屁孩”的惊呼声中,风雷骤起,周柏操控着水汽聚集成云。
顶着炎炎夏日,一片连绵山头上,居然出现了局部降雨的奇景。
乌云、甘霖、雷电……降雨的要素一样不缺。
在雨水的滋润下,原本干渴蔫儿的林木,焕发新生,迎着等待已久的风雨肆意舞动。
望着那片仅仅因为降水,就变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山林,幼龙们眼中闪闪发亮,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着自己试一试。
周柏微微颔首,指着人群中已然在默默凝聚水汽的敖临道:“下面,你们一个个来,敖临先上。”
敖临脸上一喜,这是老师对他的认可,只要做好表率,那下一次依然是表率。
“是,夫子。”敖临拱手领令,然后跃出灵舟,化作一条丈许长的小龙。
只见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周柏微笑回应,示意他放手施为。
昂~
一声清脆的龙吟声响彻云霄,伴随着龙尾摇摆,敖临在各处云层中穿梭。
风云遂动。
远方大量的水汽,也在敖临召唤下,渐渐聚拢,虽然比周柏稍慢,但第一次做也算合格。
不久后,一片覆盖方圆数十米的乌云层已然成形,雷声轰鸣,电光闪亮,隐隐照出敖临在乌云中兴奋翻滚的场景。
啪嗒……大雨顿时倾泻而下。
裹挟着风雨,敖临昂首挺胸飞回灵舟,那表情就像是打了胜仗而归的将军。
“不错,敖临第一次行云布雨便获得成功,值得表扬。”
听到夫子的赞赏,还有同学们崇拜的目光,敖临有些飘飘然了。
可周柏话音突然一转:“但,敖霞,你来说说,有些什么不足可以弥补?”
敖霞有些怯生生地走出来,面露红霞,然后小声地说道:“夫子,这场雨太急,没做到降雨速度的控制,大部分可能浪费了。”
周柏摸摸敖霞的头,鼓励道:“说得很对,接下来就你去行云布雨,把握好雨量、雨速。”
“你们都该记住这点,聚拢水汽的修行知识第一步,后续每一朵雨云该蕴藏的水量才是技巧……”
有了周柏这一番教诲,敖临及其他幼龙都收起轻视之心,呼风唤雨只是天赋,后面的技巧才是要学习勤练的。
敖霞是一条白色小龙,她除了成功完成第一次降雨,还比敖临做得精细。
二者珠玉在前,后面的幼龙没有害怕退缩,反而互相吸取教训,将龙族的行云布雨展现得越来越好。
不过,这一下午嘉湖龙宫的小辈都觉得收获颇丰,可附近砍柴打猎的百姓却是对这里惊疑不定。
远远观之,怎么大白天不停打雷下雨,还只下几个山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最后一课
一年后,周柏已经接近教无可教的状态。
于是,他开始教授压箱底的东西,这也是他对幼小之龙成长过程中的一个总结。
最后一课。
“作为龙族可能会经历的阶段,你们日后要牢记在心,时时对照,看自己处于何时何处。”
周柏一边说,一边已然想着自己同样是一条潜龙,是人道之龙。
这堂课,不仅是对龙族学生的告戒,也是他对自己的告戒。
“第一,你们之前乃至以后学习积累阶段,都可称作潜龙勿用。”
这时学生和周柏早已十分熟悉,马上就有幼龙说道:“夫子这是告诉不要去做什么吗?”
周柏解释道:“不错,龙潜于渊,阳之深藏,在自身力量不足时,应忍时待机,才好利于下一步行动。”
这个解释一出,众生齐齐点头,确实如此。
在龙宫,有些长辈就提点过,在外面世界有很多强大敌人时,他们就要先蛰伏起来,不能轻举妄动。
“第二阶段,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这一个阶段,就是你们即将面对的,经历过力量不足时的学习积累,你们的头角已然可为人所见。但在这个过程中,需要寻找德行高、经验足的贵人相助,这样才能成长的更为顺利。”周柏对第二阶段详细解释道。
敖临一听就明白,这和接下来的安排有关,马上问道:“夫子,这是父王给我们有新的安排吗?”
下面顿时有些骚动,他们这些幼龙早有耳闻,可能嘉湖龙宫需要他们独当一面了。
周柏点点头道:“不错,接下来的一甲子,你们将分到方郡各处,完成龙宫每年的降雨任务。”
“其中表现优异者,龙王大人可能会敕封少君、公主封号,能按时完成任务者,也能受封布雨使、掌水使等神职。”
少君?公主?神职?
每个幼龙的脸上都是兴奋之色,只要一个甲子,就可能得封少君。
这在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他们这批龙子是碰上好时机了。
于是,对于最后一课的教导更加认真听了起来,敖霞便提问:“夫子,您对于我们就是贵人,以后我们还能来寻你解惑吗?”
周柏对这条小白龙很喜欢,笑着解释道;“我不算贵人,至于解惑当然可以。那龙宫中潜藏修炼的老龙才是你们的贵人,要记得不时拜见看望,他们的提点很重要,能让你们少走弯路。”
“第三阶段,君于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第四阶段,或跃在渊,无咎;第五阶段,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最后阶段,亢龙有悔。”
''夫子这些阶段何解?”
“三阶段说的是,君子的德才已经显现,会引人注目。但依然要奋发努力,警惕戒备,以防天灾人祸,这样纵处危境,也可无咎。”
“……正是施展才华的好时候,要把握时机……一飞冲天,行事自由自在,可以大展鸿图……龙到了极高之处,其趋势必然下降,知进忘退会后悔,要能高高在上,也能沉下去。”
后面的阶段,他们还没经历,是以周柏只能用尽量通俗的语言解释。
让十五名学生先记住,然后在以后做龙的时光中,逐一经历体会。
当最后一课接近尾声,很多幼龙红了眼眶,他们明白夫子要回人间生活了。
在他们的记忆里,周柏可不止教他们一年,当然,只有最后一年才算记忆深刻。
周柏对着十五名学生告别:“愿诸生把握好这一甲子的考验时间,下课!”
“呜呜……”
“夫子,我们舍不得您。”
“呜呜,夫子,以后还能看见您吗?”敖霞这个胆怯害羞的小白龙,此时不禁哭出声。
周柏走出私塾的步伐一顿,欣然道:“我回到人间还是做夫子,你们自是可以去寻我。”
在私塾外,周柏眼角余光瞥见后面有金光闪烁,似有龙宫水神降临。
“……敖临往方郡之东,负责金县降雨;敖霞往方郡之西,负责屏山县降雨……甲子为限!”
周柏没有停留,先是前往嘉湖龙王闭关之处告别,虽然没时间见他,却也被允许离开嘉湖。
……
如他亲口所言,周柏留在方郡一个偏僻乡里,当上了启蒙夫子。
他也不是就这样离开画卷秘境,而是陪着十五名学生再等一甲子。
因为到那时,最后的结果才能出来,周柏的教导到底有何成效,六十年后方知。
当然,这对尚且身为凡人的士子们,既是奖励,也是折磨。
如果六十年时间都能用来读书练字,那他们的学业,将会超出其他未进入秘境的赴考举人一大截。
这无疑能在今年竞争无比激烈的春闱中,占据很大优势,起码考个三甲不成问题。
可如果真待六十年,就等于经历了很多人的一生,这让年纪大都不足三十的天骄士子们,如何承受这种岁月流逝的维度。
而且进来画卷世界的,都是只是凡人的一缕神念,一般来说肯定无法经历六十年的正常时光。
有望天人,始终只是有望,并不是真的天人。
所以外面的龙神,给画卷世界设置过一种规则,当士子的神念有迷失预兆,就会自主沉睡,转而由原本的土着“灵魂”主导身体。
后续只有和龙宫、幼龙学生等相关人物接触,或者出现重大变故时,才会让士子神念醒转参与其中。
一般来说,大部分人可以经历十年到二十年,而周柏的灵魂神念何其坚韧,六十年时光全是他的。
时逢天地大劫,哪怕暴露一些异常,周柏也要清醒的过完这画卷甲子。
春闱在即,天庭监察天下,龙宫不敢拿他如何。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柏除开教授蒙童启蒙,就一心读书,先是通读画卷世界中的经典,而后学习理解道经。
外面真实世界有的,这里也有,嘉湖龙宫书库可没禁止他进入。
不过,道藏龙宫就不会借给周柏了,所以他只能翻阅记忆。
时间够,也为了理解更深,周柏干脆默写出来。
《南华经》、《阴符经》、《正一经》、《太清经》……
一转眼,匆匆十年而过,周柏默写的经文已然堆满他那小小的宅院。
而这十年,十五个幼龙学生也没闲着,时不时来夜访周柏。
刚开始很多幼龙都出现了问题,不是有超出降雨量,就是没下够。
干旱洪涝常有,惹得民间颇有怨言,龙王庙的香火都因此缺了三成。
可龙总会成长,在周柏和龙宫长辈的教导下,他们磕磕碰碰,终于熟练。
那接下来的五十年又该如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考验结束,体察天心(合)
甲子考验的第一个十年,嘉湖龙王给予除敖临、敖霞外的所有龙子龙女鞭刑处罚,从十鞭至三十鞭不等。
这可不是凡间的普通鞭子,而是龙族针对罪龙专制的打龙鞭,丢失一根龙族都会彻查。
打上一鞭不会死也不会重伤,而是要痛上三天三夜,是那种永远铭记,深入骨髓的痛。
因为正是幼龙们的失职,导致凡间受灾,嘉湖龙宫的气运衰减很大部分原因来自于此。
当然,龙王也明白,要给幼龙们时间,这不是有敖临和敖霞两龙勉强合格。
……
第二个十年,周柏已经通读龙宫书库的所有藏书,只差倒背如流。
而这十年间,幼龙长大不少,或许能称为小龙。
他们前来拜访周柏的次数减少许多,转而投入更多精力去盯着凡间的辖区,生怕水汽剧烈增加或减少时没有察觉。
而且对于龙宫规定的降雨任务,也是力求完美,精益求精。
那打龙鞭的滋味,实在没有谁再想试试。
嘉湖龙宫的气运缓慢恢复,方郡各处龙庙都有新添香火,百姓开始对司掌降雨的龙神恢复信心。
最后十年小结时,嘉湖龙王没有亲自出面,只是让一位侍女带着虾兵蟹将传旨。
”无功无过,不予奖赏,不予惩罚,望再接再厉。”
其他小龙齐齐松了口气,但敖临和敖霞却是有些不服了,按道理他们的表现相较于同族高出一个层次,为何也没奖励。
于是敖临带着敖霞找到周柏抱怨:“夫子,父王如此可有不公之处?”
“你们没闯篓子,龙宫哪会像第一个十年惊动龙王,而负责汇报成绩的龟丞相乃至一些水神,会觉得你们两条小龙做得有多好?”
“和历代少君相比,你们前面十年算勉强合格,这个十年也只能算中庸。”
“想得到龙宫的认可,需得做得更好啊!”
……
第三个十年,周柏离开方郡出游,他想看看更远的地域是什么样子。
莫不是其他士子降临的也是方郡、嘉湖龙宫?
然和他想象的不同,方郡的边界并不是什么无形屏障,他很轻易便随着一支前往升龙国京城的押镖队伍,离开了方郡。
十三州万里疆域,如蓝星上的普通王朝一般大小,很正常的一个国度。
于是,周柏开始了升龙国的游历之旅。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
他再闭门苦读已经没有意义,当多些经历,再回来消化。
对于龙族学生,周柏也没更多的东西可以教导,第二个十年时,他充当的,更多便是心灵解惑的夫子。
这一走,也是希望小龙们能摆脱对他的依赖,更快成熟,独当一面。
时间的流逝,季节的变换,不以人们意志为转移,这一个十年,依然过得很快。
周柏再度回到方郡,只觉物是人非,乡野的私塾由另外的夫子接手,而曾经教过的蒙童,已经成年难辨模样。
第三个十年,离开周柏的小龙们非常不适应,但他们还是做得更好了。
基本上没有因降雨失误,而导致方郡发生旱涝灾害。
龙宫的龟丞相表示认可,并且如实汇报成绩。
虽然嘉湖龙王依然没有出关,但也让一位龙妃代为出面,设宴犒劳行云布雨有功的龙子龙女。
得知周柏回归,龙宫宴席刚刚结束,十五条小龙便不约而同前来拜访。
“夫子,您去哪了,我们好担心……”
“呸呸,夫子神通广大,行走凡间能出什么事。”
“夫子您不想我们吗?”
望着一群稚嫩渐脱的小龙,周柏有些感慨又欣慰。
“剩下半甲子,我看着你们,不走了。”
……
第四个十年。
经历三十年的磨砺后,这个十年的降雨任务让小龙们显得很得心应手。
周柏悄悄跟随观察,发现敖临敖霞两个得意门生,已经可以精准把握降雨量到一个点。
这天,龙宫照例根据规定下达降雨命令。
“敖临听令,明日己时行云,午时布雨,至日落方止,降雨量四尺二寸零三十六点。”
“此次降雨关乎人间祭祀求雨,万不容有失!”
已经显出几分威武,渐渐崭露头角的敖临,对于龙宫使者并没有任何不敬,反而是依旧是恭肃有礼:“敖临领旨。”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方郡各地,龙宫使者不顾疲累,接连奔波,务必把降雨法旨传达给每个龙子龙女。
他们同样记得最后一课。
君于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甲子过半,龙王已经越来越关注他们的表现,而使者的一句话就有可能让其减分。
天地多日未曾降雨,导致方郡干旱,陂塘水渠中的水接近干涸,眼看就要影响收成。
于是官方组织各县百姓,前往当地龙王庙举行大祭,祈祷龙王爷可以大发慈悲。
这等大事,嘉湖龙王自然提前知情,于是降下法旨通知还在甲子考核的龙子龙女。
云端,诸位龙子龙女听着凡人的哀悼,大起怜悯之心。
“大旱千里,龙王爷求您睁眼看看人间吧,再不下雨今岁的寒冬该如何度过。”
“呜呜呜,家无存粮,就等着秋收,求求您下雨吧!”
“求各位龙神降下甘霖,我田里的粮食只差一个月就要成熟……”
然纵使再不忍心,他们也得按照降雨法旨的时间行云布雨。
敖临心里焦躁,盯着太阳的走向估算时间,终于,在祭典正处高潮时,己时到了。
一声龙吟响彻天际,回应着人间祈祷的百姓们。
大风骤起,天色逐渐暗沉,一片片白云也染上一层墨色。
“我就知道嘉湖里藏着真龙,她们都是卷顾我等凡人的正神!”
“要下雨了……”
午时刚至,豆大的雨珠便哗哗落下,这是一场大雨,对于干旱的方郡是名副其实的甘霖。
日落时分,金县区域的降雨量刚刚达到四尺二寸零三十六点,敖临便翻手驱散云层中的水汽,防止降雨过量。
望着一派生机勃勃的大地,还有那些对着云层龙影感恩戴德的凡人百姓们,敖临心中涌起一股激荡,这就是造福人间吗?
十年结束,因为十五条小龙的通力合作,诸地龙庙香火大涨,龙宫气运恢复至全盛状态。
而且整个方郡平安无事,没有旱涝之灾侵扰,渐渐呈现繁荣之景。
龙王终于下旨赞扬,认为他们已经可以庇佑一郡之地。
其中特意点了表现最为优异的龙子龙女,敖临和敖霞自然在列。
……
第五个十年,第六个十年。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周柏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沉浸过,沉浸在自己思索学习的状态。
第三个十年,周柏外出游历,增广见闻,而第四个十年则是消化贯通。
用学富五车来描述自己,周柏觉得都还不够,可以说凡人的经典学问他均已经通读理解。
画卷世界的东西,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
除非现在拿那些儒家圣人来压他,否则学贯古今大抵也不过如此。
所以这剩下二十年,周柏开始专攻道业,这在春闱中更是重中之重。
毕竟科举的最终目的,还是为天庭输送人才,朝廷也只是捡剩下的。
有前四十年的经历和考验,小龙们和方郡大地已经产生某种羁绊,看得越多,他们越对这片土地有强烈的责任感。
庇护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他们认真完成降雨任务,卖力维持方郡的水汽平衡。
久而久之。
甲子考验,进行到第五十几年的时候,方郡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方郡的百万人口也开始极速增长。
有慕名而来的迁徙者,也有因为不愁吃穿,开始大量繁衍的本土人口。
一百五十万,两百万,三百万……
对于平原区稀少的方郡来说,根本就没有更多的地方可以承载多余的人口,于是人们开始把目光瞄准方郡最多的山地。
初时是小山,把整座山都开出来,用于建造房屋,挖掘梯田。
大量柴木、珍惜草药、猎物源源不断涌入市场,外郡商旅往来不休,受到极大欢迎。
一时间,移居小山的人不仅没有贫穷,反而收获一笔财富。
可适合居住,容易开发的小山也不够,只能接着对大山动手。
深山老林有勐兽毒虫,这不怕,在方郡没地方住的人,决定用火。
焚烧山林,获得能够居住的土地,方郡官府无法阻止,也不想阻止。
要给条活路,不然落草为寇,祸害地方,官府更难处理。
就这样,大量山林被清理出来,到处都是光秃秃一片,太适合人族对其勾画。
多出的人口有地方安住了,那些被禁止入境的外郡百姓,完全可以再放进来。
人越多,生产力越强,发展就会更繁荣,方郡的父母官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们甚至想着,方郡或许都能希望成为全国最强盛的郡,这是何等的政绩。
当然,也有才智高绝之士提醒,没有森林,一旦出现洪旱天灾,方郡难以承担这个后果。
可早已习惯龙神庇佑的方郡百姓,哪里听得进这种话,新一代甚至都不知道饥饿是何苦。
水旱从人,不知饥馑,食无荒年,谓之方郡天府!
这是方郡人的骄傲,风调雨顺在他们看来就是理所当然。
然而……
甲子考验最后一年,开采山林无度,水土流失的恶果终于爆发。
耀眼的炽白闪电将方郡大地夜空撕开,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从天边滚滚而至。
无数方郡人心中一跳,齐齐从梦中醒来,有大祸临头?!
他们打开房门,只见咆孝的狂风裹挟着倾盆暴雨,疯狂地砸向满是房屋的山头。
这是一场天地自然形成的特大暴雨,完全不同之前的降雨温和。
急剧暴增雨水冲刷着最后的几片林木,这些孤零零的大树想要用根系固定水土,可终究独木难支。
哗啦啦的夜雨,直接冲垮无数山头,形成泥石流,乃至洪水。
“救命,龙神救救我们!”
“停下这场雨吧,我们给您供奉……”
眼看大量“无辜”百姓又在呼唤龙神,祈祷云收雨歇,诸小龙第一时间便想施法驱散这滂沱乌云。
顿时云层中钻入十几条小龙,他们神情急躁,充满担心。
马上结束甲子考验,结果出了这么大篓子,谁心情能好。
一道闪电再度划破夜空,望着天空祈祷的人们欣然不已,因为他们看见了龙影。
“龙神们马上就会出手,她们不会看着我们受灾的!”方郡百姓此时大都作如此之想。
听到这话,小龙们也不知为何,只觉胸口发闷。
但他们还是遵照习惯,决定出手相助,呼啸的风云卷起。
就在这时,一条黄色小龙和一条白色小龙拦住他们,正是敖临和敖霞。
敖临大声吼道:“你们忘记当初人族开挖山林时,夫子就说过这是方郡百姓贪婪不知节制的取祸之道吗?”
“他老人家当初还给郡府提过建议,结果却被束之高阁,这是咎由自取啊!”敖霞接着道。
“可方郡百姓供奉我等多年,难道就不管不顾?”
“我们六十年的心血难道要毁于一场大雨?!”
“夫子也是人族,我们是在救夫子这般的人。”
敖霞敖临并不能拦住其它小龙,整整一甲子,他们早把自己当作方郡的守护神。
敖临面对怒目而视的同窗,叹息一声道:“夫子是人族,可也参悟天地之理。”
“他还说过,天地自有其运行规律,也有莫测劫难。”
“我们作为龙族,天生司掌降雨之职,可有时也要学会顺应天意!”
甲子时光,已经足够小龙们成长。
他们身具伟力,渐渐觉得当初奉若神明的夫子,似乎也就那样,有些话不能全听全信。
最后,敖临敖霞还是让开道路,任凭不听劝的小龙施法驱云。
十三条小龙都决定遵循内心的那份“责任感”,不到片刻,乌压压的云层便尽数驱散。
云收雨歇,夜空中出现明月和星辰,方郡百姓也因此得救,大肆感恩诸龙。
一切看似都是向着美好发展。
然下一刹,风起云涌,被驱散的乌云骤然聚集,那厚重云层郁积的水量比之前再多三倍!
方郡百姓震惊了,十三条小龙也震惊了,这是为何?
轰隆!
炸裂的雷鸣声响起,无边暴雨再度倾泻而下。
这次没有小龙敢再驱散云层,万一驱散,水量再多几倍又该如何,恐怕方郡无人可以生还。
当十三条小龙陷入迷茫挣扎,敖临敖霞望着受灾的人间悲叹时,一甲子未曾出关的嘉湖龙王出现了,身后还跟着龙宫大批水神兵将。
但他也不是来救灾,而是当着渐渐化为泽国的方郡,拿着天旨宣告甲子考验结束。
“天地有劫,天威莫测,为神者掌控规则,却需时时体察天心,顺应天意。”
“敖临敖霞,上禀天心,下察人间,特敕封敖临为龙宫少君、敖霞为龙宫公主。”
“其余龙子龙女,不明天意,意图违背天地自然之理,本应处罚。但念甲子以来兢兢业业,功过相抵,领受天职俱降三等。”
语毕,天旨诏令顿时生效,十五条小龙身上神光大放,遵照功勋高低各有天职显化。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道器之害,龙鳞龙角
诸龙领受敕封,俱都神威赫赫,但突然间他们福至心灵,俯身向下看去。
只见周柏站在洪水激流之中,朝着他们微微一笑,待他们想要过去报喜,却扑了个空。
夫子……
画内沧海桑田,已经过去一甲子,而画外却只是做个梦的时间。
当然这个梦有点长,据周柏估计,有整整六天,等于外面一天,画内十年。
难怪以灵食玉浆宴请他们,这是让他们吃饱,刚好这六天就可以慢慢消化,也不至于饿肚子。
儒服老者见画内的甲子考核全部结束,微微颔首,对着殿内趴着沉睡的士子一挥衣袖。
徐徐凉风拍打在众人的脸上,让他们悠悠醒转。
每个人都是一副呆滞表情,眼中包含沧桑之色,这一梦经历了太多!
以人族之身教导幼龙,然后在那画中世界迷迷湖湖度过甲子岁月,何等惊奇而又令人回味的经历。
只有周柏和其他人截然不同,他眼里没有迷茫沧桑,而是澄澈通明。
甚至还颇有雅兴地大声吟诵。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很多士子顾不上回味记忆中岁月,而是听着周柏的诗句愣了愣。
莫不是觉得自己赢过第一场诗会,就觉得这第二场也是他赢?
人生如梦,谁能看清梦境里的一切?一生之中而我却能够了然于胸。
狂妄!
周柏也和他们一样,都是凡人,居然敢如此口出狂言!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殿内开始涌入各江河湖的龙王,他们表情复杂,可目光却齐刷刷看着一个人,周柏。
其中带着周柏来此的宁江龙王,更是喜笑颜开,朝着各方拱手。
所有士子心里嘎噔一下,莫不是?
果然,儒服老者见人齐,马上抛出一个宝光莹莹的夜明珠。
只见其缓缓浮至殿中央,开始向外投射周柏最后一段的画中经历。
方郡面临洪灾,敖临敖霞还有其他十三条小龙作出的抉择。
不过众士子最关心的还是他们获封的职位,当听到一个少君、一个公主时,顿时脸色暗澹。
更别说其他龙族学生也全部合格,虽然最后抉择有误,但依然凭借一甲子的功勋得到了龙王认可,俱都有天职在身。
“周柏怎么教的,面对这种情况,居然有两个学生不干涉天地规律。”有士子怔怔出声道。
他们倒没有认为是周柏运气好,遇到两个优秀苗子,因为敖林敖霞一口一个夫子说,夫子说。
“还有,这十五条小龙,明显比我们教的更像龙,根基也是分外扎实。”
“难怪敢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惭愧,惭愧,确实是技不如人,我等服了。”
在夜明珠投放的记忆片段下,周柏取得最后优胜,没有任何争论。
当然,还有一些士子的经历片段也被夜明珠投放出来。
都是其甲子考验中,表现优异,值得龙族后面学习汲取的记忆。
“除开第一优胜的周柏,其余士子的奖励都会有各地龙王交给你们。”
“不过这些记忆片段,就将成为我龙族祖地的珍藏,如何使用不需再告知尔等。”
后面的条件,包括周柏在内,所有士子都早已得知,此时也不会反对。
龙族要学习他们的人族的思维,就给他们学习,反正天庭都没阻止,由不得他们这些凡人操心。
气运、珍宝才是他们现在所需。
片刻后,各龙王带着他们邀请而来的士子离开,他们有的欣喜,有的沉重,脸色不一。
两场比试下来,综合排名已出,这些龙王该怎么分配利益,也早已有了结果。
至于周柏当然是一个人先留下来,因为他的奖励可还没发。
这时,儒服老者捧着那颗“夜明珠”缓缓向周柏走来。
此老地位已经母庸置疑,不仅所有的龙王都对他毕恭毕敬,而且还掌控有龙族的两尊传承秘宝。
那水墨画卷不必说,能同时衍化数十名士子的经历世界,可以培养自家的幼龙,自是无上至宝。
还有现在这颗珠子也不简单,看起来只是储存记忆片段,可周柏却从上面察觉到浓厚沉重的气运气息。
他的太阳穴隐隐传来刺痛,大成望气术示警,在这龙族祖地,观望一尊气运重宝,太过惹眼。
儒服老者一边摩挲着手中的宝珠,一边满是赞赏地对周柏道:“周小友虽只是出自不算繁华的定州,但我认为,这一身才学造化,已经远远超出中域诸州的人族天骄。”
“老前辈过奖了,我人族大才如同天江中的鱼虾,数之不尽,柏不过区区举人,何值一提。”周柏连忙拱手揖礼道。
儒服老者愣愣,或许没想到会有凡人称他为前辈,笑笑道:“太谦虚了,这可不像你说的‘平生我自知’,要知道你对幼龙教导的记忆片段,已经排在我这存念珠记忆的前三之列。”
原来是叫存念珠?不过应当不止储存留影之用,周柏心中如此想着。
“嗯,话不多说,马上兑现我龙族的奖励!”
“你确定是要青运?”
周柏没有考虑,坚定道:“这是自然,您是天庭龙神,当能看出我之气运虽然庞大,但尚缺青运坐镇,不能噼开天人门槛。”
“第一场诗会优胜,应得一缕青运,第二场甲子考验优胜,应得三缕青运。另外还有一缕,是感谢你为我族培养了两个成才后辈。”
儒服老者话音未落,手上摩挲珠子的手陡然一停,原本平平无奇的存念珠通体染成青黄,有一缕缕气运浮在表面,而珠内则是传来无数稚嫩低沉的龙吟。
“运起!”
刹那间,从存念珠中,便有一缕接着一缕青气便射向周柏的灵台之上。
青气加身,他自是没有闪躲。
当五缕青气尽数融入,恍忽中,周柏只觉得有海阔天空之感,好似脱下一层厚重的尘埃。
等他回过神来再想要拜谢,身前却空无一物,只留下一句鸟鸟传音:“各取所需,不必再谢,宁江龙王在外面等汝。”
自己还担心会不会牵连过深,可笑,人家什么体量,你什么体量。
周柏失笑不语,摇摇头大步走出殿外。
果然,宁江龙王在外面来回踱步,只见他意气风发,脸上的喜色一直未曾褪去。
“哈哈哈,解元公此次可是一力镇压诸多天骄,要知道来这里的不乏内州的解元、亚元。”
“走走,先带你上去。”
……
一路絮叨,周柏总算知道了这次胜出,对宁江龙王的意义。
宁江龙王经此一事后,无比重视周柏,特别是周柏青运加身,他认为此子现在是板上钉钉的天人,所以很多话都没有再掩饰。
首先宁江龙王告诉周柏如今的大体情况,青墟界入侵天元界,势要有一方被吞并,日后将是名副其实的大劫之世。
而青墟界入侵对于本界的影响在于方方面面,各种劫难频发都是两个大世界互相影响所致,青墟界只是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然,他们也有重点针对的方面,第一次红月劫难不是那般简单,大量天魔降临不过是谋划的附带部分。
青墟界高层,真正影响到的是天元界水汽流转的平衡,那晚的漫天流星,有不少是一件道器的碎片所化。
道器,圣人成道之器,造化无穷,一般只有圣人才掌握此等法宝,很少流传于外。
周柏这时也陷入认真聆听状态,前世这种隐秘可没公布。
那道器是青墟界一位专修水之大道的圣人所持,没想到为了破坏天元界的水之规则,直接自爆本命道器。
在青墟界和天元界规则对抗时,外圣的道器碎片乘虚而入,恰好干扰到天元界的规则运转。
即使天庭全力应对,开启周天星辰大阵,御敌于界膜之外。
但大量道器碎片不可避免地坠入各地水脉,特别是无边重洋坠入碎片最多,道器水之规则的干扰下,本界的水汽流转平衡还是被打破。
找?融入江河湖海中的道器,可能蕴藏在任何一滴水珠中。
本界圣人或许已在全力清除这些碎片,不过宁江龙王还是直白的告诉周柏,这个时间必定很长,或是几年也有可能是几十年、几百年。
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天元界各国,包括大旭,都将承受旱涝不定的气候变化。
江河湖泊再多的水量,也不及无边重洋区区一角。
周柏万万没想到,一个圣人使用的道器,就能对世界造成如此影响。
这次道器之害,对天元界造成的影响和损失简直不可估量。
现在还没大变,那都是诸位海龙王在勉力支撑,是他们日夜不休在大洋上空梳理各方水汽。
龙族有个共识,能成为海龙王的都是龙族内部最强真龙,这点宁江龙王也得认。
只能说,难怪甲子考核中教导幼龙行云布雨是重中之重。
一大批后辈龙族都将接受速成培养,然后由天庭派往各地担任治水、掌水、降雨等水官天职。
这次天江祖地共议,周柏胜出,宁江龙宫就可以推荐更多的后辈上去,他们这一脉声势大增。
另外,定州其它河湖的龙族神系,也会在今后百年服从宁江龙王的差遣。
甚至宁江龙王还可以把影响力延伸至代宁江,没办法谁叫胜者为王。
天江口岸,一个人流稀少的岔路口,宁江龙王和周柏正式告别。
“下次再见面,想必你已名录天籍,以后就是天庭的嫡系。”
“我一点也不怀疑,你这次可以考中前二甲,不过记住,无论大旭朝廷如何诱惑你,千万不能利令智昏。”
宁江龙王此时非常感慨,没想到自己看错那么多次人,这次居然看对眼了。
“多谢龙君提点!”周柏郑重地躬身行礼。
自己这一次是因他获得了大机缘,五缕青运是该得,甲子磨砺却是更加宝贵的财富。
“拿着,无论如何,我要承你的情,这片龙鳞可为你抵挡一次攻击,我也可以得到消息赶来救你。”
周柏心中一动,连忙接过朴素无华的龙鳞,也不放进包袱,而是藏入内衣的暗袋中。
这可是保命之物啊!
宁江龙王见周柏如此识趣,满意地悄然离开。
事毕,周柏便要向着繁华之处而去,他要打听朝廷驿站在哪。
然而没等走几步,就被两个唇红齿白的小童拦在江边,他们一男一女,眼睛灵动,笑脸盈盈地看着周柏。
这,怎么如此熟悉,莫不是?
周柏哪来还认不出,惊诧道:“敖临、敖霞!你们两个怎么会在此。”
“原来不只是我做了一场梦,哈哈哈,好一场甲子大梦啊。”
“见过夫子。”两小童齐齐执师礼拜见。
“我等不便久留,只是送您一个东西……”
噗通~
不等叙旧,下一刻,敖临敖霞又跳入天江之中,化作龙身朝着深处游去。
周柏望着手上的两个小巧龙角,怔怔出神,这是他们刚出生时的雏角?
在龙角中灌入任何一条江河的水,他们若在附近,必会前来襄助周柏。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京(新年快乐!)
周柏将龙鳞还有幼龙角全都收好后,见四周没有异样,也没有旁人看到此间情形,这才放心走向远处有人声喧嚣之地。
现在他已然不在江北的天宁口岸,而是被宁江龙王顺路带来了天江以南,这边也有个庞大的渡口,自是形成热闹的集市。
走进集市,周柏先寻了个面摊,悠闲地吃完一碗加蛋阳春面,然后才打听起驿站所在。
从这里到中州所在的神京,沿直线而行,还需要经过四个大州。
途中不是没有和天江相接的江河,如果走水路当然会快上一两天,但他不能丢下蹑景。
更何况,这也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踏足天江以南,他走陆路刚好可以体察南方的风土人情、地势地貌。
很快,周柏深入集市,找到这里兼为客栈的官府驿站,大渡口驿站。
说明来意,出示身份文书,周柏马上就得到了驿丞的热情接待。
驿丞,掌管驿站中仪仗、车马、迎送之事,按大旭例,不入品。
不过因为此驿站处于人来人往的渡口集市,繁忙时业务较多,所以修得极大。
连绵数座宅院,三百余间客房都是驿站所有,上下共有八十名驿卒,马夫、厨子、杂役等各式服务人员上百人。
所以这大渡口驿丞的权力还是不小的,按司吏品级领取俸禄,放在县衙,也是六房主事。
处在渡口集市这么一个地方,每天流转的财富不知凡几,后面他们就征求上面允许,干起了兼职。
官家事肯定做,民间业务有空也做,抽水大部分上交,小部分留着维持驿站发展。
如果放在大旭开国之初,当然不可能,可现在大旭已经三百二十六年,各类封建王朝后期该有的毛病简直应有尽有。
朝廷收上来的税一年比一年少,允许驿站民用只是财政吃紧的一个缩影。
只是这些都不是周柏眼下考虑的问题,他很快便见到了自己的蹑景蛟马,活蹦乱跳,血气如常。
马槽中都是精粮碎肉,鸡蛋也没少放,看来这驿站有过饲养蛟马的经验。
周柏安抚着激动的蹑景,一边替他解开绳索,一边问道:“我这蛟马来了几天,你算算多少银子?”
提起银子,驿丞眼中就冒出精光,拱手道:“这是两天前一支商队留在这的,银子要不就算了。您是解元,还是赴神京科举,朝廷有减免。”
两天前,倒也不差,宁江龙王带着他飞过来,而蹑景却是坐船,起码要十来天。
周柏不是没有看到驿丞脸上闪过的肉疼之色,蹑景多么能吃他心中有数。
于是他拿出二十两银子抛给驿丞,笑笑道:“朝廷的减免那是对正常赶路士子,他们住宿吃饭能花几个钱,我这蛟马你们还减不了。”
“多余的钱给我换成路上的干粮和水,马吃的豆子也给我带点。”
“好勒,您放心,我们大师傅烙的饼,路过的大官小官都说好吃。”驿丞接过银子喜笑颜开,这次碰上大方的主顾,不仅没亏,还有得赚。
此时他没有身为朝廷“司吏”的自矜,反而都是金钱至上,一副商人做派。
不久,周柏整顿完毕,在蹑景身上挂好包袱,便出门而去。
“那支商队还有一人留在驿站当帮工,要不叫他过来,您问问商队的消息,或许还能追上去。”一路送出驿站,驿丞似乎想起什么道。
周柏其实早就发现玄衣卫留下的印记,但他还是摇摇头:“无事,我更喜欢孤身赶路。”
“您走好勒,沿着直道走就能途径四州,直抵中州神京,祝您金榜题名,小人也能沾沾喜气。”
……
出发时已是二月十六,而春闱开始时间是三月二十,一个月就要赶到,所以周柏半点不敢懈怠。
一路除开让蹑景歇息补充体力,吃饭睡觉,他基本上全程都在马背上,日夜兼程。
而且为了让蹑景体力更为充分,周柏把从龙宫顺的几颗灵果,全塞给它吃掉。
蹑景本就聪明,现在更是生了几分灵智一般,说的话都能理解。
遇到驿站或是饿了就停下,嘶叫唤醒周柏喂食饮水,如果途遇有危险气息的人物则会更为警惕小心。
终于,在蹑景的帮助下,周柏于三月十日就抵达中州,更是在三月十五日进入神京。
即使沿途皆是直道,平均七天跨越一州,这也是难以想象之事。
可以说,这应该是除了超凡手段外,赶路速度的极限。
当然,骑乘蛟马,本就有些不属于凡人手段,只是凡人可以驾驭,勉强归在其列。
神京城外的某处大山,周柏寻到一个深潭让蹑景降降温,洗洗澡。
此时的它浑身冒着丝丝白气,这是全力奔驰,气血沸腾,来不及散热所致。
原本锦缎火炭般的毛发,也被灰尘隐去了光泽,除了体型半点风姿也无。
不理蹑景跳入深潭的撒欢嬉闹,赶水捉鱼,周柏则是瞪至山顶观望起神京城来。
不是亲眼所言,他完全不敢相信能有城池可以这般大,即使在小山只能窥探一角,却也能感受到无边气魄。
护城渠道如大河虹贯,蟠绕其下,非是浮桥不能通行。
更离谱的是外郭城墙高至百丈,东西三百二十里,南北六百五十里,城上百步有一楼橹。
远远观之更能依稀看到城内的连绵宫阙,也可见人海如潮。
这是何等雄伟!
据记载,神京城常住人口足有千万,每日光是产生的垃圾,就能堆满周柏脚下的大山。
金城十二重,云气出表里。
万户如不殊,千门反相似。
车马若飞龙,长衢无极已。
半日后,周柏牵着神骏的蹑景通过城门检查,正式进入神京外城。
按理说他要直入内城,因为那里才是神京核心所在,就算是前往点卯的礼部衙门,也在里面。
不过周柏没急着寻找客栈,也没有急着去点卯报名,而是先将蹑景寄放在太仆寺设立的有偿马场,自己在外城的大街小巷中闲逛起来。
要真想了解一座城市,还是得来这些烟火气最足之地。
毕竟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就是人间……
第一百二十六章 礼部报名,体制之论
市井街巷,熙熙攘攘。
在这里有朝堂之上的王公子弟,他们往来恣意,出口成章;也有寻常乡野的黔首凡人,高谈论阔,便是国朝大事,亦知平仄。
“听说今岁春闱,前来赴考的举子可能是最多的一次。”
“应该和上个月的红月和流星有关,这段时间各地都出现了不少诡异事,我远方表叔家里就有人疯了。”
“是啊,还好我们神京城有仙阵保护,红月照不进来,这个月十五,我都不敢出城去乡下采买食材。”
“我估计是朝廷有预料,这个月如果还来什么异常天象,怎么可能让诸州士子前来赴考。”
周柏听着街边几个小商贩的唠嗑,脸上不由得有些不自然,不愧是首都百姓,那消息还真叫一个灵通。
居于神京,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无论是什么阶层的人,他们都有一种其它州郡百姓没有的气质,自信。
即使只是一个街边吆喝卖包子的大爷,也能抬头挺胸,坦然面对一些奇装异服的番邦贵族。
这是长期以来,大旭在军事文化经济等方面远远领先,给他们塑造的高度自信。
揣着一袋蜜饯,周柏边逛边吃,一边打量着穿梭在这里的读书人。
有大旭四十八州的,也有诸属国番邦远道而来的参考举子,在漫长的岁月变迁中,这些地方自然是有和中央王朝不一样的文化。
服装最明显,与大旭邻近的属国还好,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大都会入乡随俗,放在人群中还不容易辨认。
可其它距离较远的番邦国家,它们的服装具有鲜明的地域特点,一般遵循北国粗犷大气、南国鲜艳明亮的原则。
这不周柏就在验证自己的所学,他画卷读书六十载,正册杂书一样不漏。
“扶南、吉蔑、蒲甘、身毒、竹域……”
“金、鲜卑、康、焉耆、姑墨、句俪……”
就在周柏靠在一个梁柱旁,对着路过的诸国士子低声点评时,眼角余光却突然发现,旁边站着结伴而行的三个举子,久久未离。
只见三人仪表堂堂,倜傥不群,却没有穿着舒适贵气的华服,而是俱穿着红色举人公服,连铜制半印也没忘记系在腰上。
很多人可能就会觉得,这是怕京城人看不起他们,以举人功名掩盖自己的底气不足。
然周柏一眼便认出这三人,正是不久前和周柏一起参加过龙宫比试的士子。
能被一尊龙神看重,他们哪里是什么普通举人,不是解元亚元就是成名积蓄已久的往届才子。
望气下,可见他们头顶红黄之气缭绕成云,更有一缕青气扶摇而上,其气运高涨,不下贵人。
这等人物根本不可能会有自卑,觉得不如他人的想法。
以周柏所见,这应该纯粹是为了避免麻烦,毕竟神京城卧虎藏龙。
春闱在即,穿着举人公服,神京城可以来去自如,也没人敢骚扰他们。
为首一人见周柏发现他们,坦然上前,拱手致礼道:“原来是周解元,这学识可真堪称渊博至极,难怪能力压我等两场,取得龙宫比试的魁首。”
周柏自然不会失礼,将蜜饯包好塞入衣袋中,才拱手作揖道:“正式认识下,定州举人周柏,见过三位。”
“在下司杰,洛州举人;在下庞乐生,梁州举人;在下施修,中州举人,我等见过周兄。”三人闻言同样自报家门,齐齐一礼。
在龙宫比试,大家彼此都是对手,没时间也没机会互相交流认识。
这几个名字一报,周柏顿时在脑海中浮现他们的信息,以前是知道名字,不认识脸。
三人都是各自大州有名的大才,甚至庞乐生就是上上届的乡试解元。
当然司杰和施修也并不差,他们都是出自中域大州,解元的竞争太过激烈。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几位怎么来得如此之快,我骑蛟马日夜兼程今日方止。”周柏有些疑惑地问道。
庞乐生同样疑惑道:“嗯?宁江龙王没带你一程吗?”
他对周柏还是很有好感的,因为两人来自北境,还都是解元,惺惺相惜。
周柏顿时尴尬了,他没想到这茬,宁江龙王这个坑自己也不主动。
如果宁江龙王带他一程,蹑景完全可以让驿站负责送到神京,能骑乘蛟马还有赏钱,不知道多少驿卒抢着干。
好在他们都有心结交,尴尬气氛很快就被打破,不知不觉间四人便来到一间茶楼的雅间,在这里说话更能放开。
司杰这时仍然难以忘记,刚才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出声赞道:“周兄居然可以从外表服饰上,就能认出来自哪国,可真是厉害!”
施修点点头道:“是啊,从人道王朝确立分封扩张制度以来,这天下起起落落的属国番邦不知道有多少,除开近几朝分封出去的国家我稍微关注过,其它国家我一概不认识。”
他是周柏要多看几眼的人才,中域核心是中州,中州核心是神京,这考个举人不知道要压过多少王公世家子弟。
周柏光是试想一下,自己要是在中州开局,第一步童生就不知道要折腾的多久,气运太难积蓄了。
“这几年要不是金国闹腾的厉害,我连金人颜面扁平,鼻梁不高的典型草原特征也难以分辨。”庞乐生同样有些感慨道。
周柏连忙伸出手作出虚按手势,笑着道:“咱也别互相吹捧,还是聊聊眼下的科举,二十日会试,二十五日就殿试,不知三位的目标为何?”
意思很明显,就是问他们想成天人求长生,还是取同进士为朝廷效力,最后走神灵路线。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自是求进士及第!”
庞乐生神色复杂,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要是没有红月还有龙宫之行,为了保险起见,我真有可能去力争同进士的前十。”
司杰出身不过县豪,一身气运也是积累十年才有,他附和道:“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我们这种实力气运最多二甲后段的举子,去为朝廷效力倒也不错。”
“主要每一届进士,名录天籍只是开始,成为天人后要是不能在道业上突飞勐进,又不能为天庭建立功勋,那就难获得天职。”
施修家里的条件最好,是中州的一个郡望,但京畿之地郡望却不够看,能中举很大部分原因也在于自身。
他站起来,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浮现几分自信:“是的,原本按照我等之才,入朝为官将来必可至三品以上,封个爵也说不定,这样必然能在百年之后得入龙庭。”
“可是……”
“以一辈子的功绩,换个人道神灵的敕封也挺好,这样不也是长生?”周柏故作不解,问道。
“当今那位久不上朝,眼看便要入龙庭坐上一把交椅,你们觉得这次大旭只是换一个人当家?不,我看王朝更迭就在眼前,这还当哪朝的人道神灵。”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那红月、流星就是告诉我们,天变在即!除了天庭这颗大树能撑住,其它的树都只能沦为柴薪!”
“周兄都是龙宫的坐上贵宾了,肯定知道内幕消息,何必藏着掖着。”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想周柏说实话。
“我只能说,诸位都是眼光卓绝之人,这一届的天人名额必须要抢一个!”周柏语气郑重地说道。
交浅言深,他并没有剖析龙庭、人道神的内核,而是直截了当告诉他们,要当天人。
“好,就冲周兄这句话,哪怕二甲最后一名,我也要去争!”
司杰性格比较开朗外向,此时居然对着周柏躬身大礼,一副我是听了你的劝导才幡然醒悟的架势。
雅间内满是笑声,但三人听了周柏这么说后,也确实在心底默默坚定自己要考取二甲的信念。
京城的天骄他们只是听说很厉害,有华章百篇,气运鼎盛之类的传言。
而周柏在龙宫的表现,他们确实打实见证过,是能给他们指点的超卓人物。
等喝完一壶茶,几人交流一番其他信息后,外面天色已将近午时,于是庞乐生便提议去个好地方大吃一顿。
京城的美食风味,可是海纳百川,很多各州有名的酒楼都在城内有总部。
然而细心的施修,却仿佛想起什么,于是连忙道:“周兄是不是还没安顿,也没去礼部报名?”
周柏点点头,拍了拍放在椅子后的包袱。
“那你可得快去报名,赴考院的好房间不多了,再迟两天,可能就只能住临时增扩的地方。”
“而且神京城内的客栈你是不用想,那些属国番邦来的考生都是有钱人,早就包揽了最好的上房。”
“这几天礼部衙门哪怕午间都有人办公……”
“原来如此,那改日再回,我先去报名!”听完三人的解释,周柏果断告辞先走。
不过他也没有着急忙慌,因为祁华那小子哪怕在京城也有宅院,大不了去叨扰一二。
毕竟祖上是伯爵,祁父也做过京官,这点底蕴还是有的。
不过只要能自己解决,他还是秉承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宗旨。
是以在大街小巷都飘出饭菜香味时,周柏则不管不顾朝着内城赶去,蹑景只能暂时寄养在太仆寺马场,赴考院可没地方养马。
赴考院,顾名思义就是专为外地考生提供住宿的地方。
到了会试、殿试这一级,一般来说,只要你是来参加科举的考生,朝廷怎么样也会给你安排吃住。
哪怕对于今年春闱的特殊情况,大旭朝廷依然让赴考院,足以容纳想住进去的所有考生。
当然,只接受提前一个月入住,薅羊毛不存在的。
大旭朝廷能超过一般的三百年周期定律,必然是有它的道理,后世史书其中必会提及的就是交通发达。
如通达州郡的长直道,可以保证中央的兵力能及时投放到地方。
还有现在周柏坐在马车上,长驱直入内城,一路狂奔也没有任何被阻拦的情况。
因为在周柏身下,便是神京城独特的马车驰道,不许行人无故闯入,各大路口都有卫兵值守。
即使只有主干道的几条,形不成周柏记忆中的城市交通网络,但也是划时代的进步,可以节约大量时间。
或许这也是工部官员不得不做出的进步。
没办法,神京城太大,从外城走到内城,起码也要半天。
在内城城门前,有个马车汇聚的车站,修建的可能不算奢华,但肯定大而全。
除了宽敞的前坪用来停马车,向里走还有厕所、茶楼、饭庄等建筑,无论车夫还是乘客都可暂时在车站修整。
“您要是不想浪费钱,可以在这里吃饭,实惠还管饱,内城里的东西可贵的很哩。”
这里是终点站,下车的只剩周柏一人,他又没穿举人公服,所以车夫以为他是进城办事,还好心提醒。
“多谢,这是车钱,您先忙。”周柏一边道谢下车,一边掏出所剩不多的铜钱付账。
等他看到车站后面,竖起的一面面酒、茶等市招旗,顿时愣了愣,这不就相当于服务区?
果然社会发展,是有共通性的。
神京城分为外城、内城、皇城,皇城不用说,内城外城则是功能区划不同。
内城除开大量住宅坊市,还有六部各司衙的办公场所,每一座衙门都占据了极大的地方。
因为大旭太大,要处理的事太多,单看其它四十七州及各国设立的联络处,那放眼看去都是连绵的建筑群。
另外,很多特殊衙门的总司也在这,如管辖天下道官的道录司,查探天下大小消息的风闻司等等。
普通老百姓一般都不往这里面来,就算来也是办事做生意啥的,万一得罪哪个贵人他们可吃不消。
内城不比外城矮,同样高至百丈,或许城防设施少了些,但更为神秘的道纹在每段城墙上都是清晰可见,比外城密集太多。
阳光映照下,道纹隐显金光,勾勒出一副威赫玄妙的巨型阵图,只是不激活,周柏不能窥其全貌。
其实周柏一直都奇怪,为什么朝廷拥有强大的道官力量,却不用超凡改善王朝发展中面临的瓶颈。
或许是道士这个阶层不愿为凡人服务,又或是灵石等超凡资源太少,亦或是上面的天庭……
不过现在周柏倒是真看到了,超凡融入王朝的痕迹,以阵法护城,普通手段怎么攻?
内城城门的守卫当然更加森严,可检查完身份文书,也不敢为难身为应考举子的周柏。
顺利入城,仿佛外城和内城就是两个世界,外面喧嚣,内里安宁祥和。
随便一个行人,脸上都没有任何对柴米油盐的烦忧。
即使有的人挂着愁容,那也是担心自己或者后辈的发展,谁谁家族有人升迁外放,自家落后之类的。
总之,在走到礼部衙门的路程间,见识太多,周柏只有一个感受,社会在这里似乎完成了跃迁。
如果外城乃至天下百姓,还在追求生理和安全需要,那内城的人已经在追求社会和尊重需要。
站在恢弘的礼部大门前,周柏苦笑摇摇头,以天下供养这么小一部分当然如此。
他现在望气术大成,可以大概看出大旭王朝发展到何等地步。
神京城是王朝法网的汇聚之所,他在尽量不引起龙气警惕的情况下,窥见核心处为澹黄,这代表大旭体制已经完善发展到很高的程度。
望气术大成后,气运之妙已经渐渐向周柏敞开大门。
在一片区域,一座城市,根据法网的气运颜色就能判断当地的发展程度。
灰气密布白气稀少,意味着体制未立,法网未布。
在当前背景下,就是处于无序无政府的状态,这里的百姓肯定生活的不好,一般只有大乱之世才有可能出现此等情况。
白气浓郁,且多为纯白,就意味着有体制管理当地,不过法网不是很完善。
民心尚未归附,暗流汹涌,危机潜藏,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叛乱起义。
而判断一个体制合格的界限,便是红色法网,
只要法网显出澹红,那就代表该体制有一定威信,民心尚算稳定。
红色越深,体制权威越重,民心归附程度越深,上下无可动摇。
红色便是一般王朝处于和平时的颜色,如今大旭各地哪怕经历前段时间的各种磨难,但大部分地区还是澹红到深红不等。
红色再往上,就很难了,百姓安居乐业,不愁吃穿,那都是基本要求。
只有像神京内城这等地方,举王朝之力发展,才有可能显出澹黄。
呃,或许江南、中域有些州城也有部分区域可以达到。
这些地方的人不再只追求物质,还有精神层次的愉悦。
周柏自己的体制法网还没影,也不再向更深处思考,而是在门子查验后,由一个文吏带入礼部衙门。
迎面而来的文气那都是稳重的,这里是礼部,最讲规矩的地方。
周柏不左右乱看,谨持仪态,但正眼看这里面,也仍让他感受什么叫文化底蕴。
高大煊赫的门楼,辗转悠长的抄手游廊,贯通全衙的水系使得每处都见百花争艳,绿树成荫。
大概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周柏才穿过层层不断的画阁朱楼,到达举子报名的地方。
果然,哪怕是都在吃饭的时间,这里依然有官吏值守。
周柏连忙上交各种文书资料,包括举人的半铜印一并拿出查验。
只见这礼部官员一边询问,一边让旁边的文吏用红布擦了擦桉桌上的金漆貔貅。
一阵无形波动荡漾开来,周柏顿时就感觉冥冥中有道目光投向这里,是坐衙神灵在查验。
“十五岁开始科举,十六岁便来参加春闱,即使定州没有州试,你这也算连中三元。”
“也不知你气运够否,不然真能为定州争口气,上次定州士子金榜题名,还是三十年前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文道之昌,天魔考生
无论何时何地,在外面维护自己家乡是游子的首要责任。
那文官可能并没有歧视贬低的意思,但周柏还是认真回答道:“定州立起州鼎已有百年,文运积蓄至今同样是百年,这么长的时间,定州早已不是北狄之地。”
“大人此次或可见证历史。定州文道之昌,当从我辈开始!”
“我的意思是你何不养望几年,哎……”负责登记查验身份文书的官员看着周柏的履历,觉得可惜,就差把毛躁两字说出口。
历史上“连中六元”进士及第者,还如周柏这样小的,屈指可数。
特别是近几朝,气运体制越发稳固,文才气运缺一不可,更是一个“神童”也没出现。
然而很快官员便想起什么,他刚才忽视了周柏之前掷地有声的几句,好熟悉。
这话不是周柏的原创,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是有典故可循的。
现在繁盛无比,进士数量居于首位的江南诸州,在曾经也不过中原人眼中的南蛮之地。
古代中原王朝以中域诸州为天下中心,称周边四方为夷(东)、蛮(南)、戎(西)、狄(北),普世思想就是除开中域没有好地方。
即使当时江南开辟已有两朝六百余年,设官置署悉如中域,但所有中域人依然觉得那边是南蛮之地,非常人所能居。
殊不知,在三朝更迭的过程中,常有乱世,无数人才乃至大儒南渡淮江,早已兴起另外的文脉。
只是朝廷一直未曾向江南开放科举,是以文道气运一直未曾分流多少过去。
一位江南本土的读书人范文,就此联合万民上书,这才获得平等的科举权力,于江南设置同样的各级考点。
这一点让当时的中域读书人满是嘲讽,认为一些蛮子也想和他们同朝为官是异想天开,简直侮辱“读书人”这个词。
然而,江南科举一开,天下文气顿时翻滚。
县试、郡试、州试、乡试,每一级考试都能引动无数文气偏转江南。
很多朝廷官员不敢相信,认为有蹊跷。
直至会试报名时,为江南举子录名的官员还是瞧不起他们,说出了不少难听之言。
江南举子们义愤填膺,于礼部门口静坐,围观者甚众,使得礼部尚书都被惊动,前来安抚处理。
当着礼部尚书的面,范文说出了那句名传千古的话:“开江南文道之昌,自我辈起!”
最后,江南第一届举子参加春闱,就有六人进士及第,包括范文。
这一次就仿佛应了范文的话,从他那一代开始,江南人在科举一道的分量越来越重。
时至今日,文运恐怕已有一半在江南之地,说文道昌盛一点也不过分。
也或许是这样的先启之语,让范文得冥冥气运加身,成为正史明文记载的飞升大儒之一。
甚至有小道消息传言,天庭中似乎有个姓范的半圣。
眼下周柏神色认真地回应,似效彷范文这样的先贤,倒确实把这礼部文官镇住了,生怕再多嘴,自己也成为史书上的笑柄。
在神京城哪怕很多人都会一点观气法,但潜规则是一般不用。
不仅是摄于龙气忌讳,还因为这里卧虎藏龙,谁都有可能是气运鼎盛的贵人,一个不小心就得罪了。
“周举人,你的所有信息核验无误,这就给你登记报名。”这时礼部官员的态度突然变得温和,而且效率极高。
倒不是他观气看到了周柏有进士之象,而是他得到了坐衙神灵的提醒。
身份无误,不过似牵扯诸多气运因果,应是定州未来搅动风云的人物之一。
刚才说“定州文道之昌”也有引动定州文气的迹象,这说明在一部分定州人心中,周柏已经是文魁代表。
也不知周柏运气好还是差,刚好今日礼部的坐衙神灵不是一般的人道神灵,而是天庭特派的一位巡察正敕。
这神似乎还和大旭有渊源,因此点了几句。
文官得到提点,心中如野马奔腾,但脸上依然神色自若,不愧是在官场锻炼过的。
“签个名吧,程序就算完成。”
接过毛笔,周柏在考生名录上写下自己的大名,天庭注目,神灵监察,他自是不担心有什么漏子。
“你的考号是壬字五十三,请拿好。”文官的态度依然十分到位,令人如沐春风。
然而周柏却不明白发生什么,只是觉得古怪不自在,拿着鎏金号牌揖礼,就快步退出大堂。
那神灵怎么老是要看他气运?!
周柏除了最开始接受神灵查验有感觉,后面清明境的灵魂其实不能察觉到异常,最多是觉得有些压抑。
不过气运天书这尊至宝,却是自动浮现在灵台,给他示警。
第一页翻开,代表着周柏的气运人影仿佛受到了压迫,本命不显,就连外运也是紧紧贴在体表,看不出是浓是澹。
仔细一看,原来更高的地方,有一双澹金色的眼眸在俯视他。
在气运天书的显化上,这便展露了窥视神灵的等阶。
金敕神灵?周柏边走,边思索着此神身份。
看来不是本地的京都城皇,都城皇起码是青敕,乃是龙庭极少敕封的等阶,能有一尊都是王朝气运昌盛。
来者应该是天庭的正敕神灵,只是不知为何对他这般有兴趣。
但只要气运天书在,就不虞被看透,至于外在的一些痕迹,无法影响他的科举大局。
只待天人身份一取,他便不惧任何人,天庭法度,可不容下面肆意妄为。
等走出礼部衙门,压抑之感完全消失,气运天书那双澹金眼眸果然已经不在。
毕竟还有很多举子报名,等着验看,他又不是什么天魔附身之体。
等等,按照某种理念,自己似乎真是域外“天魔”,只是似乎重生本命后,自己彻底洗白了。
似是感应到周柏的想法,下一刹,不等他走下台阶,身后一阵无形的威压横扫过来,他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甚至意念已经翻动到最后一页,青铜门隐隐约约,这是可以穿越的状态。
抛弃肉身,重新再来?不用多想,真到那个时候,周柏肯定这样选。
不过他啥也没做,怎么可能就这样针对他,天庭可是无比重视这次科举。
“轰!”周柏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衙门里面应该是发生一次交手,并且是朝廷或者神灵这边胜利。
因为整个庞大的礼部建筑群,并没有任何损伤,只有游刃有余超过太多,才会这么保护。
目标不是他,而是青墟界的降临天魔。
“查出外域奸细,有举人被天魔附身!”
“是坐衙神灵出手,各自在岗切勿惊慌!”
在内城,还是官署衙门这等地方,红月真相早就为人所知,所以倒是没有太过遮蔽。
周柏只听到衙内传来这么两句喊话声,随后就是守在各处的禁卫和道官涌入里面,就连外面也瞬间多出几队禁卫封锁周边。
春闱前后,礼部、贡院、赴考院这几个地方,其守备力量,堪比皇城大内。
周柏肚子虽饿,这时也不急着走了,站在外侧静静等候。
不久,只见两队禁卫护着几个道官走出礼部衙门,被道官驾着的正是一名穿着举人公服的举子,他显然已经是被打昏过去。
天魔是被锁在体内,还是已经磨灭?
周柏不敢在这种时候放出神识,万一被察觉,可能就要被当成同伙。
于是他稍稍靠前几步,装作路过,其实经过大成弓术强化的身体,五感也要强出常人一线。
“早就有想过,没想到这些天魔还真敢来,万一没被查出,那可真是大麻烦。”
“你手上拎着的,可是相当于阴神真人的第三序列天魔,整个大旭估计也没几个。当然,他们肯定打不过阴神真人。”
“第三序列应该是有强大的隐匿特性,不仅能完美继承宿主记忆,还能藏于宿主魂魄之内。天庭推广的静心阵盘和内外护城法阵都没能查出异常,只能说坐衙神灵神通广大。”
“你们速去通知刑部派遣要员协查,我们将在道录司监牢审查这个天魔,第三序列可还没抓过活的……”
伴随着禁卫和道官的分头离开,礼部衙门又继续进行正常办公,几名尚且留在衙内的举子只觉心潮澎湃,并没有半分惧怕。
朝廷和天庭的力量果然强大,什么世界敢来入侵他们?
可能周柏觉得这些人天真,但在目前阶段,这确实是大部分知晓内情之人的看法。
天元界的超凡通道并不是关闭的,科举、宗门都没有限制过任何人。
举人便可学道,并且只要专心修道,大都能突破到二境,可望真人。
进士更不用说,三境阴神对他们都只是起步,后续的渡劫阳神乃至大乘都是能够追逐的目标,天人长生!
人道王朝已经轮回多少代?
那积累的举人进士又有多少,他们只要有一成能活到现在,都是难以想象的庞大数量。
以此一角便可窥探天庭的底蕴,从天庭建立科举秩序以来,到底积累了多少仙神。
更别说散落天下各地的宗门势力,他们中虽然很难成仙,但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种种因素加起来,在目前凡俗的特权阶层眼中,他们的主要劫难还是王朝更迭,而不是两界战争。
周柏不过听到几句闲谈,也已经知晓够多的信息。
起码目前不用担心神京城会被天魔轻易控制,并且第三序列的天魔只是极少数,他很难会遇上。
前世他可是被隐神的破坏力吓到过,修士第三境叫阴神,而天魔第三序列叫隐神,意为擅长隐匿的神灵。
傍晚时分,周柏终于在位居内城的赴考院安顿下来。
幸运的是,哪怕考号都已经排到壬字,他仍然住到了最后一批上房。
空间大、隔音、自带厕所,已经让他可以不用去自找客栈,或者去借助祁华家的宅院。
最关键是,这里的免费餐食非常合胃口,听说是专门请来了宫中御厨。
最后几天,周柏就在赴考院静心读书,梳理过往所学。
他是胸有成竹,可这场考试实在太过重要,在原题大概率变动的情况下,周柏也得全力以赴。
当然,偶尔他也会去会会友,参加下赴考院内的交流会。
祁华也参加了这次会试,周柏找到他时,正在自家的京城豪宅闭门苦读。
所有人都在努力,包括祁华这种贵公子。
据可靠消息,或者说从号牌上的推算,这次来自诸国和四十八州的举子达到了近三万人。
连早已扩建的贡院,在最后几天又进行了增扩,考棚数量不够。
有希望,没希望的,几乎都来了。
暴风雨前,含金量最高的一次科举。
一旦能中,无论做什么,都是前途无量。
然二甲只取四十八名,三甲按例也只取两倍,九十六名。
看起来只是千里挑一,可这些举人已经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精英,世家嫡子也不敢轻言一定能中。
三月十九,考前最后一天,玄衣卫的据点终于铺设到神京城,并且联系上他。
周柏也没有过多指示,只是命令他们将三封信及时送回去。
一封是家信,直接寄给于月筠,因为只有她能看懂信中的暗语。
大概意思就是报平安,以后家里的情况可以及时送过来。
然后就是让她督促族里加速迁徙到苍山,并且在控制范围内全面开挖沟渠水塘,做好排水设施的修建。
另外两封不是家信,一封送给北安郡守,一封送给纪鸿哲。
内容大体同样,就是提醒他们提早做好抗旱蓄洪的准备,城池乡野都需要官府推动。
天庭迟早会提醒凡俗,出于大局考虑不能马上公之于众,但周柏可以保住家乡和根基。
没办法,天元界的水汽失衡就在眼前,哪怕宁江龙王也不能保证定州风调雨顺。
特别是爆发的那段时间,只能硬熬过去。
或许不能以一封信推动这样的大工程,然而周柏的身份,还有他身处神京这个位置,再怎样两个地方官都会高看一眼。
能多做些准备,损失就会小一点。
至于总督,他不认为自己能劝动这等人物,那关乎一州千万生民,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果破坏大局,天庭追究,宁江龙王和周柏都要承担责任,定州动,其它州难免不动。
当然,或许也有他自己都没想过的潜意识,定州不乱,又哪轮得到他出头。
潜龙当崛起于乱世。
祥兴四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春闱会试正式开始。
在这等微妙的时间,天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周柏便要抓住机会,彻底改换身份,脱去诸多束缚。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谋划落空,天子信玺
尚未出春,清晨的天气依然有些凉寒,不过在今日的神京内城却是温风拂面,暖意浓浓。
因为有三万举人考生,所以很多人想着错峰出行,以免发生延误之事。
卯时未至,内城东角的贡院外便已是乌泱泱地排队人群,绵延数里站满了街道。
他们穿的正经的春衫儒服,很是单薄,但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老人早就知晓内情习以为常,外州第一次参加春闱的新人,则是在“前辈”们的指引下抬头看看天空。
不是让他们看星空残月,而是那覆盖整个内城的穹顶光膜,那若隐若现的玄妙符文,不时像流星般乱窜的灵力道光,带给所有人强烈的安全感。
为了会试的顺利进行,整座内城将全程开启护城法阵,持续三天。
这可不是像平时的半休眠状态,那虽然也有很多防御及示警功能,但消耗和威能都不及此时的毫毛。
在这三天里,护城大阵是满功率全力运行。
保持阵法覆盖下的恒温,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附带功能。
不过民间却因此有个传言,说大旭太宗有个妃子很怕冷,而妃子又喜欢便服到内城闲逛,所以这项功能是为博红颜一笑而特设。
有位天下排名前十宗派出身的阳神真君,曾见识过全盛状态的护城大阵,直言自家的护山大阵也比不过此阵。
只要国库灵石还有,在凡俗来说,神京城便可称永不沦陷。
周柏这时也梳洗完毕,在司杰三人的催促下加入排队行列,与之排在一起的还有祁华。
其实周柏也奇怪,怎么来了几天,定州举子碰的少,孙玉成也没遇到。
殊不知,孙玉成此时正在某条长龙的最前面,暗自骂骂咧咧。
百年一次的龙神述职后,必有一次机缘。
这是孙家作为老牌郡望传承的大概消息,虽不知具体机缘为何,但他知道这种时候每一分都要争。
卜元子算过,一年到三年,他的潜龙气就将生发。
如果此次能中三甲,那必然可以凭借这个名位占据先机,光凭一个举人身份还是不好做事。
同进士起步就是县丞甚至县令,举人就算走关系有官位可补,那也是九品小官。
可孙玉成万万没想到,自己豁出孙家的颜面,拉着几个定州举子在宁江边吟诗作对半个月,也没引来宁江龙王。
最后不欢而散,还没赶到神京城,他又接到卜元子从家里传来的消息。
周柏可能是他崛起于北安郡的阻碍,让他有机会压他一压。
具体还是要他们碰面,卜元子才能有机会,判断对方是潜龙的可能性。
潜龙在渊的时候,很难有痕迹显露。
即使是卜元子这种专修易数之辈,也要继承师门遗泽,才能肯定孙玉成是潜龙。
按道理来说,底蕴深厚的中域江南,一州可以有数条潜龙。
而纳入中原王朝不过百年,人口不过千万的定州,能有两三条龙脉,都算是定州发展不错,可生发潜龙气。
北安郡有了孙玉成,还出现疑似潜龙的周柏,这是卜元子怎么也算不明白的事。
不管怎样,从得到卜元子辅左以来,他的很多建议都起到了实质性作用。
所以孙玉成很是信任,于是他决定断一断周柏的气运机缘。
按照他的想法,周柏出身不过乡族,文才天资再高,气运也是短板。
想在竞争激烈的春闱考中三甲,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孙玉成便想阻断周柏获取气运的地方。
如自大渡口到神京,沿途有很多着名文人遗迹,在这些地方可能获得遗运。
又如几个显圣较多的城皇庙、土地庙……这些神庙也是可能获得神灵赠运之地。
孙玉成自己不一定能够取得这些玄乎的气运,但他可以干扰周柏获取。
只要周柏真是潜龙,而他又正好出现,潜龙见潜龙,气机必然有所碰撞纠缠。
如此在那些敏感的神灵、或者“残魂”的眼中,潜龙天命就再无法掩盖。
当着一条潜龙的面,投资另一条潜龙,这种冒风险的事没神愿意做。
毕竟赠送气运,遗留无主气运等等,那都是投资、布局,受赠者是有因果牵扯的。
比如周柏,接受亭山山神之气运,他便要救活沧澜水神。
只要周柏和孙玉成同在,那一般的气运机缘都不会由他们任何一人获取。
当然,要是周柏不是潜龙,孙玉成就完全不担心了。
不仅不会敌对,反而会花精力和资源去道歉交好。
孙玉成仗着带在身边的人手多,还有提前出发的优势,一边自己先去每个地点跑一圈,一边派人去渡口蹲守。
结果等他所有气运机缘点都跑完,周柏依然没有出现,这时离开考只有一个月,孙玉成只能继续前往神京。
他这倒没有太过沮丧,毕竟不是白跑一圈,身上积累了不少赠予气运,考取三甲的底气更足。
至于那些条件,他完全没放在心上,能乘势而起,成为一方之主,随便就能了结这段因果。
可如果失败,化为冢中枯骨,那又何必再担心生前之债。
等好不容易在最后几天赶到神京城,孙玉成终于得知为何没等到周柏,因为他在龙宫大显风采,豪取机缘比试的第一。
有龙族支持,金榜题名的气运肯定是不缺,这让孙玉成思绪难定,都没能看几页书。
以至于今天考试,他几乎是最早来贡院候考的一批人。
潜龙可以失败,甚至历史出现过屡败屡战的潜龙,最后成为真龙。
但潜龙起势之时绝对不能失败,败则一无所有。
周柏不知道孙玉成和他其实在一条队伍里面,不然怎么也要打个招呼,看看近况如何。
前世孙玉成也不知道被宁江龙王邀请没,反正春闱的名次,只是堪堪到三甲中游。
虽是中了同进士,但并没有成为天人,以至于长期受朝廷总督限制,耽误席卷定东之机。
天色日渐明亮,周围排队的考生似乎也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开始轻松讨论起这次会试来。
“你们看,那些番邦举人不知道来参加干嘛,挤占我等名额。”
“非也,非也,仁兄要大度一点,你看看往届这些人的录取人数就知道了,他们又不会要同进士留在大旭为官,而进士却是百年难出一个。”
周柏听着谈话,瞥了一眼人群不时夹杂的番邦考生,他们每个人脸上几乎都很沉重。
也是,大旭三百年余年,真没有几个天人名额流落出去。
“听说没,此次主考官乃是那位痴王,副考官才是大学士和六部尚书。”
“上一代的那位瑞亲王?”
“这不是于礼不和,哪有皇族监考的道理。”
“嘘,你们是不是疯了,那位可就在贡院内坐着。”
提的话题太过敏感,导致周围瞬间鸦雀无声,周柏甚至能看到刚才出声几位,脸上满是后怕之色。
然周柏确实也没关注主考官是谁,没想到是瑞亲王。
这位是当今皇帝最小的一个弟弟,当初祥兴帝还不是太子时,瑞亲王既受父母宠也受他这个哥哥宠。
本来祥兴帝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奈何上一任皇帝皇后宠爱瑞亲王太过,居然想立他为太子。
天子权掌天下,死后还能入龙庭为皇,坐一把龙椅。
面对这种诱惑,瑞亲王不仅不要,反而严词拒绝,告诉父母哥哥才最合适。
在祥兴帝登基后,瑞亲王顺理成章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不仅没像其他兄弟或是闲居或是分封出去,反而留在朝廷处理政务。
民间甚至有笑谈,称其为“副皇帝”。
再过了几年,“副皇帝”渐渐名副其实,文武百官皆对其俯首帖耳。
后面不知道是祥兴帝觉得皇权受到威胁,还是瑞亲王真突然变得痴傻。
总之,很平澹的一天中,这位痴王再也没有出现在朝堂上,也没有出现在外界视野中。
官方只有一个通告,瑞亲王突发痴病。
就这样,他一直待在皇城根下的瑞王府,闭门不出数十载。
没想到时至今日,祥兴帝大病不起,瑞亲王反而是以会试主考的职位,重返大旭朝堂。
或许是要把握乱世前的最后一批人才?又或是请这位出山稳固大局?
周柏抛开这些大局层面的东西,笑着对站在前面的祁华问道:“祁兄可有信心?”
祁华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道:“要是上一届我就得到亭山机缘,那或许有足够的把握能中,但这一届我真不敢说。”
“那如果能中,你选进士还是同进士?”周柏又接着问道,他突然发现从来没和好友谈过这个问题。
祁华理所当然地道:“进士那是进贡给天庭的士子,对于朝廷来说,同进士才是真正能用的人才,我当然是选后者。”
周柏愕然,因为超凡临世的这个时代,天人可望,同进士往往都是考不上前二甲的次要选择。
也许是看到好友的不理解,祁华嘴角弯起弧线:“我祁家自先祖武威伯时便受大旭恩泽,历代皆是做大旭之官,直到现在我袭着骁骑尉之爵,那身为祁家嫡系的我怎能不偿还。”
“子坚倒也无需为我担心,天人之道人人向往,你自当取之。”
“有个天人兄弟,我祁华也有面子!”
周柏神色复杂,缓缓道:“如你所愿。”
难怪前世大旭明明支离破碎,诸侯割据地方,却仍然维持相当一部分地盘很久的时间。
王朝末世野心家多,如祁家这种,和朝廷站在一起的忠实拥趸,也多。
周柏甚至已经在想,日后谋取郡城,要注意祁华的感受,或许祁家不能再作为他设想的内应。
伴随着三万考生渐渐汇聚,贡院周围已陷入一片人海。
不过好在朝廷早已预桉,贡院各条主干道都已被化为管制区域,身穿漆黑玄甲的禁卫站成人墙,防止意外。
天色完全大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直直照射在贡院中心的明远楼,琉璃红瓦熠熠生辉。
明远楼是神京贡院的中心建筑,也是最高的建筑,高九层,下檐出甍,四面皆窗,视野极为开阔。
不用说,这就是巡查考官和监察道官呆的地方,居于明远楼可以看到贡院各考区的任何角落。
据说在明远楼上,还有特制的监察法器,借此看到考生试卷上的字都没问题。
“辰时已至,开龙门!”
堪比神京城门宽的贡院龙门,发出吱呀之声,
“考生入场!”
守门官威严深重的洪声,通过扩音道法传达至每个考生的耳朵,他们明白可以进贡院候考了。
唰的一下,五条绵延的人群长龙快速推进,似乎没有任何停歇。
等轮到周柏到前面时,他才知道是什么回事,原来这次会试根本就没有守门检查的流程,连形式都没。
甚至在门口没有道官手持法器搜查,只要进到贡院里面,便可在标明考区的面板上,寻到自己要去的考棚大殿。
这是相信举人们,连考号牌都不查?
实则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诸多大神云集于此,根本就不用担心作弊,有人混入考场。
因为没有号牌,连龙门进不去。
周柏刚刚跨入龙门,灵魂就察觉跨越了一道无形屏障,这是在整个贡院还单独开启了一个小型阵法。
外城半开,内城全开,贡院再有一层,三层保护,属实是安全至极。
在围城一圈的木质面板上,周柏找到自己的壬字号考场,随后就在贡院中穿梭起来。
“几位先行一步,祝好。”到此时,一切过多的话语都是无用,全看接下来三天。
没有禁卫林立,也没有随处可见的道官,有的只是零零散散的文吏小官,他们将负责指引考生及后续考务工作。
这是笃定在贡院不存在任何危险。
不说天庭神灵和青敕级的京都城皇肯定盯着,就说那明远楼上谈笑风生的几个老头,随便一个都是阳神真君级的大人物。
阴神被尊真人,寿至三百,可开宗立派。
而渡过雷劫才能成就阳神真君,寿至八百,从此出入青冥不受束缚。
道经中常说,只有阳神,才够资格见一见那三十三天的风采。
等周柏坐在南海红木制作的豪华考桌前,他才弄明白神京贡院的布局。
以明远楼和中台大殿为核心,成百上千座殿宇楼阁围绕排列,形成一种“风水”格局,不,准确的说是气运格局。
周柏望气大成,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有意为之。
只要坐在周围的考场中考试,那你的气运就不会有任何流散,全都会被抽取到中间的局眼,最后上供给天庭。
天庭注视,三万名高素质的举人考生入场,要多久?
答桉是很快,没有一个试图作弊被抓,也没有一个在龙门前闹出不虞。
不等周柏点燃的一圈醒神檀香烧完,那熟悉的喊话声又传来。
“龙门落锁,诸法禁绝!”
忽然间,周柏只感觉浑身一沉,就连想试探着调用神识都做不到。
中台大殿中,身穿四爪衮龙袍的瑞亲王威严深重,其两侧发鬓虽有白丝,但眼神锐利有神,一举一动皆是自带上位者的风采。
几位大学士副考,可能心中各有想法,此时听到龙门落锁之令,却是马上齐齐躬身:“请主考压运!”
只见瑞亲王也不拖拉,站直身子,撩撩衣袖,便从怀中拿出一方龙纹黄布裹着的大印。
龙纹黄布?!
副考们心中惊骇,刚准备恢复正常姿态,腰又弯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果然,掀开黄布,里面居然是一方玉玺。
这是天子六玺之一的天子信玺,原本用于事天地鬼神,没想到今天被瑞亲王带来。
接着瑞亲王两手端捧,十分郑重将天子信玺放在桉桌正中,那里有一圈金色阵纹,正是整座贡院的中心点。
嗡~
一股比之前诸法禁绝还要沉重的压力传来,包括周柏在内的全场考生几乎要被压在桌子上。
担心此次三万名考生的气运太过庞大,往届的王印压不住,特请来天子信玺?
瑞亲王嘴巴微张,宛若吐出龙吟,横扫全场。
镇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鹏同风,文压三万!
也不知是天庭提醒,还是大旭朝廷真有先见之名,这三万名考生的磅礴气运真就不好镇压。
举人者,预备官员,着公服配半印,放在小地方能直接开辟一个乡族,成为祖灵。
而前来参加春闱的这三万名举人,哪个不是万里挑一,哪个不是被众星捧月、气运加身的大才。
想强压,不许他们的气运互相干涉,那就得承受反击。
望气之下,贡院各大考场内,满是景象各异的气运光华,洋洋大观。
甚至有的考生气运太盛,青黄之气直冲云霄,不可一世。
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气运异象之间互相比拼压制。
然而当瑞亲王将天子信玺请出,这作为内城第一大建筑的贡院,陡然一静。
强大的压迫感,促使三万名考生之气运相连,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咆孝云海。
镇运!
瑞亲王似是得到了祥兴帝的完全授权,他轻吐两字,就如口含天宪一般。
天子信玺上顿时浮现一方大了几百倍,几千倍的信玺虚影。
它睥睨一切,玺底衍生出一缕缕天子紫气,狠狠朝着下方的气运之海压去。
三万人的气运怒吼不甘,掀起滔天巨浪冲刷着信玺虚影,一时间居然有稍稍迟滞的趋势。
考场中风云变幻的气运争锋之景,自然瞒不过明远楼上的坐镇道官。
他们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看着下方考生气运的抗争微微摇头,似早已知道结果。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春闱盛景,考生气运太盛以致于桀骜不服,老夫历经两朝也没见过。”
“这三万举人中不知道多少龙虎啊!都是未来大争之世中的气运之子,可能引领一郡一州的胜败走向。”
“不过天庭和朝廷早有预料,天子病榻相托,瑞亲王完全有资格动用天子六玺。”
“即使只是使用次数最少的天子信玺,可毕竟积蓄有一朝三百二十六年的天子紫气,我等阳神上去也讨不了好。”
就在几位阳神道官的三言两语间,气运之争已然分出胜负,三万名考生无意识抗争的情况下,气运云潮的反击真就只是鸡蛋碰石头。
当人道真龙之影乘驭紫气而出,大局便定。
须臾之间,风起云涌变成风平浪静,所有人的气运都被压回体内,在这场考试中不会再有干涉其他人气运的情况出现。
刚才发生的事,周柏因为有大成望气术所以悉入眼底,但其他人却是只看到瑞亲王请出天子信玺,然后有些惊异哑然。
要知道天子六玺,皆以武都紫泥封,青布囊,白素里,两端无缝,尺一板中约署。
今天居然以黄纹龙布裹着来作为镇运大印。
但这不仅没让考生们生气,反而只觉得作为这场盛会的参与者,与有荣焉。
无论他们是否能金榜题名,也算是拼命争过,问心无愧。
按照会试流程,接下来应该是请道官开启压制文气异象的法阵,再就是启封试卷分发。
只是这是会试,自然不会那么麻烦。
法阵早在各考官考务人员提前进入贡院后就已开启,在考试结束,龙门打开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防御可能的意外是贡院法阵的主要功能,但遮掩文气异象,不让文气干扰考场秩序,也是法阵早就设置好的附带功能。
镇运完成,瑞亲王缓缓坐下,然后示意旁边躬着身子的大学士们起来。
接下来就由副考主持,不用他亲力亲为。
作为首辅的中极殿大学士张栩自然当仁不让,他甩了甩袍袖,站在中台最前方高声道:“诸生都请听好了,第一场为诗词,主题不限,用时为半日。”
张栩的朗朗洪声通过法阵传到每个考棚,然后在中台大殿的宽广立柱之间,出现一面面巨型光幕,所有考生几乎都能看到。
而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每个考区所在的殿阁前,也有一面稍小的法力光幕。
难道是显示题目?
正如周柏所想,很快,法力光幕上出现几行字样。
第一场,诗词。
主题:不限。
请考生发挥水平,写出生涯最佳。
限时:不限。
建议两个时辰,申时开始第二场考试,请以日晷为准。
然后光幕上再次闪动几下,一座日晷的投影出现在光幕上,指针刻度清晰可见。
日晷,就是观测日影记时的仪器,主要是根据日影的位置,以指定当时的时辰或刻数。
而且因为这日晷投影的本体在皇宫,是直接针对太阳运转计时的法宝,并不会受天气影响。
几行简单的文字,意思都很明显。
不限主题,就是希望考生自由发挥,尽可能写出文气更高的诗词。
而不限时,又建议两个时辰,这是根据会试规定而来。
三场考试结束后,才会统一收卷,一般第一天考两场,第二天、第三天考最后一场。
哪怕到最后一天最后一个时辰,再去完善诗词内容也是可以。
当然,大部分了解往届会试题目的举子,都不会认为真到后面,还有精力去扣一字一词。
最后一场,两天都考修道相关,极其消耗体力和精神,官方建议两个时辰自然是有道理。
周柏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己时刚过,未时吃饭,两个时辰完全够用。
不同其他人,还要分析自己擅长的方向,敲定自己要写的主题,他只需要翻阅蓝星记忆的藏货。
一边研墨,周柏的脑海中就已浮现诸多着名诗词,都是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过的。
没错,周柏要抄,他现在虽然确实有很高水平,金红之诗都能信手拈来,但在今年的会试完全不够用。
按照一般情况,如前几届会试,赤金之诗就有同进士的希望。
可在今年,三万举人同场竞技,只有显出青气的金青之诗才有几分看头,不会落后太远。
要想第一场就确立优势,青诗是必须的。
番邦属国除开不算,一州平均只出两首青诗,四十八州也有九十六首。
澹青之诗都只能排在前百靠后的位置,再以前三甲名额来算,一甲、二甲自是没希望。
周柏看了一眼自身的一股青运,又想起之前望气的那些大热人选,起码有十位超过他。
甚至像吴州解飞尘、扬州王光、中州虞元……这几个都是青气凝成华盖,鸿运当头。
尽管宁江龙王已经对这届春闱往高了看,但也没料到一股青运居然只算是二甲中游。
三月二十五日还有殿试,不过殿试是一种天庭的加测,并不会改变太多排名。
周柏如果争不到一甲,二甲前十必须要有,根据惯例,二甲前十才会有天道筑基丹。
他灵魂已至清明境,肉身却是未沾一丝法力,使用天道筑基丹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里,周柏脑海中的诗词已从一般的诗人,转向李白的诗词。
要写就写最好的诗,诗仙李白,莫不成压不过尔等三万人?!
可惜的是,周柏在蓝星虽然也爱看书读诗,但并不像在这一世有龙宫画卷的甲子积累。
在没看过李白所有诗词的情况下,还要符合他如今的条件,筛选速度一下就快了起来。
最后几番比较,周柏决定是那首鼎鼎大名的上李邕,名字被他改为大鹏。
此时过去一刻钟,大部分人都已确定方向,并且在打草稿。
墨锭化作浓墨,周柏提笔便要写,没有丝毫耽搁。
因为他不敢保证这首诗要写多久,文气越足的诗,落笔越重。
一笔落下,身上的气运便开始灌入笔尖,宣纸上的文气隐隐浮现。
起步就是红气,然后金气,赤金。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第一句写完,厚重的墨迹中便显出青意,似乎他刚刚沾染的是青色墨水。
可是会试所用之墨,都是朝廷从江南徽州采购的徽墨,经过重重检验哪会有异。
接下来再写,速度就快不起来了,周柏只觉提笔如千斤,挥汗如雨。
所幸他青运比不过前面的那些妖孽,普通的黄运红运却是不缺,积攒这么久不是白费。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
第二第三句写完,整张宣纸已染成一片天青,这是代表最高品质的青气,气运、文气皆是如此。
“呼~”
周柏长吁一口气缓了缓,心中叹道:不愧是诗仙。
如果不是这贡院的法阵是天庭支援搭建,恐怕现在这首大鹏诗的青气,真要冲霄而起。
而这壬字五十三号考棚写出天青之词,也早早被明远楼注意到,并且通知中台大殿的各位考官。
严格监察青诗考生,这是科举会试的潜规则,不是怕他们作弊,而是保护。
青诗代表诗词中的极高境界,一旦写出必然载入人道史册,并且原稿还要献给天庭。
正因为难写,很多考生都想在考场上奋力一搏,往往不顾自身气运和身体极限,边写边吐血都算是常见。
更甚者,强行写完青诗,神、运皆枯,以后不说当官,当个寿命长点的普通人都难。
不过能强写青诗者,现在只不过是积蓄不足,代表未来有很大可能,在不伤身的情况下完整写出。
所以为了保护这些人才,考场都会重点关照,万一不行,以保护性的手段阻止。
此时在中台大殿,诸位考官神色欣然地盯着桌上的一面光幕,上面显示各处有文气异动的考棚。
“还有一个时辰,居然就有六十多位有青诗迹象,这定州解元周柏更是天青,难怪皇兄要我来坐镇。”瑞亲王看着桌上的光幕颇为喜悦地说道。
“主考,周柏第一句便显青意,最后一句没写便是天青,恐怕。”张栩有些犹豫道。
瑞亲王心中也是一动,沉声道:“恐怕什么?”
另一位大学士上前解释道:“张首辅的意思,恐怕这诗将显紫气。”
瑞亲王摊着的双手陡然握紧,脸上露出期待和兴奋:“马上告诉黎真君他们,请重点关注壬字五十三号。”
紫气诗词,乃是诗词品质的最高等阶,在历史上寥寥无几。
凡是写出来的,即使后面两场不考,也能名录天籍。
至于青诗显紫,虽比不上完整的紫气诗词,亦是珍贵无比。
放眼历史长河同样算是极高层次的诗词,在大旭一朝屈指可数,少有记载。
青诗可出州郡为天下人所知,但不一定每首青诗都能流传下去。
可每一首青紫诗词,却都会记录在天庭的史书、诗碑上,必定名传千古,不会被岁月磨灭。
甚至周柏如果写出青紫诗词,就能为大旭增添国运,在后世被人提起,也不会忘记大旭是个文道昌盛的王朝。
周柏不知道此时诸位大老很是焦虑,一边希望他写出最后一句,一边又担心支撑不住,折损气运和精神。
最后一句,每一笔每一个字,都需要周柏尽力而为。
这不,第一笔他就卡住了,因为他写不出孔圣的尊称,宣父。
在不得不改为圣人后,才得以继续。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外面的各个考场已然出现不少异动。
如吴州解飞尘写完的一首词,在法阵运转镇压的情况,依旧有青气透出宣纸两尺。
即使只维持三息,也是极为难得,这可是天庭指导布设的大阵。
这一写,周柏便写到午时的最后一刻钟,外界阳气最盛之时。
他仿佛代入了那时的年轻诗仙,带着满腔豪情,终将大鹏收尾。
圣人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顿时,镇压在宣纸内,在文字中的青气不可避免地喷涌而出,化为一只大鹏展翅翱翔。
三尺青气化大鹏。
可惜尚未飞出考棚,让其它考生看到它的凌云之志,没有感情的大阵便再度发力,将其狠狠镇压。
但巡察道官、坐镇神灵、还有死死盯着光幕的瑞亲王等考官,却是清清楚楚看到,那青鹏的羽翼上有几根羽毛是紫色。
无可作假的青紫之诗!
周柏强忍着手臂酸痛,放下毛笔,长出一口气。
刚才青鹏的紫色羽毛,他也看到了,只有少许几根。
或许与他退一步改了两字有关,可即使只是很澹的紫气,也足以让他傲视这三万举人。
直至午时结束,光幕上亮起午餐须知时,也没有其他青紫之诗出世。
望气大成,对于气运的敏感性,先前如果真有紫气,他绝对能有所察觉。
“这孩子,不出意外必是天人之选,唉,凡间朝廷压不住的。”明远楼上,作为皇宫供奉的黎真君叹息道。
瑞亲王望着映照极为清晰的大鹏诗,喃喃诵念,脸上充满复杂之色,显然他也明白这等大才的目标,必然不是同进士。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今日这上午第一场,周柏便正是借这大鹏同风,文压三万!
第一百三十章 春闱落幕
和乡试不同,那次写出青诗,人便累得半死,睡了整整一下午才恢复。
而此次周柏写出青紫之诗,虽然也很累,但吃个午饭稍加休息,肯定不会耽搁下午的第二场。
这就是名位之间的差距,一个桉首秀才,一个解元举人,天壤之别。
加上积蓄也大有不同,取得解元名位后,他获取的气运机缘远超以往。
官方建议的两个时辰一结束,光幕大屏上便显现出一行文字。
考场提供餐食,请各位考生拉动考棚内悬挂红线三次,餐食将通过阵法马上送到。
这是为了不打扰到还未写完的考生,万一因为这点干扰而错失一首好诗,那就太不值当。
未时是吃饭和午休时间,考生要继续写也是允许的。
周柏朝着考棚内四下打量,果然在内侧墙面上发现一根红绳,他遵照提示,轻轻拉动三下。
不出片刻,考桌下的青砖便无声无息打开一条裂缝,越开越大,直到形成一个小型的置物空间。
里面是一个木制饭盒,拿起来打开一看,不再是常见的油饼糕点,而是热气腾腾的精美饭菜。
周柏心中暗自赞叹,道法和科技民生结合发展,不是做不到,只看上位者想不想做。
也许正是道法等超凡力量,并未深度参与王朝运转的进程,这才保证三百年最多五百年的王朝周期定律。
饱餐一顿,周柏便开始午休小睡,一个时辰相当于两个小时,完全够用。
下午,暖阳西斜,日晷的指针刚到申时,所有睡着的考生便被准时唤醒。
不是轰鸣刺耳的撞钟,而是轻柔的微风拂面,风中似乎含着清香,提神醒目。
大学士张栩再次站到前台,宣布第二场考试开始。
光幕上第二场题目和要求同时出现。
策论。
第一题:天人关系。请阐述人君和上天的关系,限五百字以内。
第二题:治国之道。请阐述治国道理,限五百字以内。
下一场考试于明日己时准时开始,请根据自身能力,完成策论作答。
很明了,两题,时间没有限制,晚上也能写,自己合理分配时间。
至于熬夜,导致第三场最重要的考试发挥失常,那也是咎由自取。
五百字以内,看似很少,可那不是普通的口水文章。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极为精炼,要围绕主题把自己的东西讲明白。
第二题还好,第一题就很敏感,难道是要看考生到底倾向于天庭还是朝廷?
可皇帝乃是天庭册封的天子,这是自古有之,乃是不变真理。
孰高孰低,不用再过多讨论,只是要如何把握其中的度,却是个难题。
周柏要考进士,自然会站在天庭角度说话,可朝廷这边也不能太过得罪。
毕竟阅卷官都是朝廷的忠臣,而天庭只会派天官协助和监督,合理范围内给周柏判低点,他也不会阻止。
想明白这些,周柏粗粗在草稿上列了提纲,不久便下笔直书起来。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西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西至。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而欲止其乱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尽欲扶持而全安之……。
这第一段,他直接就点明,上天并不是和人君对立。
上天是以仁爱之心对待君主并希望他们检点自己的行为、制止国家可能出现的乱子。
除了那些真正的无道君主,上天都要扶持他们并且用各种办法保护他们,使他们顺利地治理自己的国家。
闻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归之,若归父母,故天瑞应诚而至……
然后周柏又详细阐述上天赐予的帮助,这便是天命,而成为人君者皆有天命,也是天子正统性的由来。
洋洋洒洒五百字,尽数被渲染而出的文气染成赤金,甚至有几行核心文字浮现青色。
这虽是很不错的策论,但和他第一场的诗词显然没法比,连冲破镇运的气象都没。
没办法,周柏不知道这个题目的深层次意义,不明白其背后的政治意图,只能保持一定克制。
判断文章品质,不仅看文气和气运的高低,朝廷阅卷官也有一定程度的打分权利。
他们手上朱砂毛笔勾画的红圈,也是一种分数,考卷所得红圈越多,在第一次筛选划分的等次就会越高。
如类似乡试时,周柏的考卷就是被分在第一等次,那是有极大可能中举的等次。
可如果是第二等次,他的考卷就需要消耗文气和气运,才能冲进第一等次。
最后即便中举,也绝对不是桉首,而是中后段的普通举人。
策论不同其他,显出青气比诗词要难,因为这不仅需要考生有天马行空的才华,更要有相关的实践经验。
而在座的三万人,一多半都是专心科举,没有分心去做官或者经历太多凡俗之事。
赤金显青的策论文章,已经足够放在第一等次,只要不是犯了考官忌讳,就不会打入稍差的第二等。
为此,周柏甚至在第一题策论中,写了这样一短话。
“强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强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
简而言之,天虽然有极大权能与威力,但她决不随意祸福人君,人的命运实际上是可以由自己决定的。
这样一来,周柏虽然屁股坐在天庭这边,却也没有得罪朝廷。
第一题答完,他放下笔稍微歇息了会儿,写策论持续消耗的气运和体力也不少。
此时申时将过,天色渐渐暗澹下来,周柏点燃考棚内放置的油灯,一股奇异的油香传出。
中原王朝幅员辽阔,国力强盛至极,无论是雪山白莲,亦或是死漠甘草,都能成为流通的货物。
而无边大洋中的鲸鱼,也难逃捕获,其鱼油也就是如今考场所用灯油,燃之长明。
只能说,为多留下一些人才,大旭朝廷在各个细节都下足了功夫。
周柏现在有种直觉,今年二甲一甲说不好,三甲肯定要扩招。
喝水,上厕所,研磨新的墨锭。
休息一刻钟后,凭借过人的灵魂本质,周柏神思清明,便立马动笔写下一题。
治国之道。
这一题发挥的空间就大得多,因此周柏准备全力写出一篇青文。
刚才第一题,他可是察觉到好几处有青气波动,这是超出他甚多者。
治国之道,他除了在前世今生有过实践思考,更是在龙宫画卷中知行合一。
要读书积累时,他潜心钻研;要实践证明时,他当过郡守、刺史、乃至宰辅的幕僚,行万里路可不是白走。
有听从他建议,并且施政取得极大成效的,也有如方郡郡守那般不听劝告,结果导致辖区遭受洪灾,沦为万民唾骂的罪官。
治国,治什么国,首先要把视角打开,站在大一统王朝的角度,来阐述治国之道。
道者,所繇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故圣王已没,而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皆其功也……乐者,所以变民风、化民俗也,其变民也易,其化人也着;故声发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肤,臧于骨髓,故王道虽微缺而筦弦之声未衰也。
开篇周柏写得其实不是很特别,以仁义礼乐来治大国,这是大部分有识之士的看法。
以中庸论点开篇,虽然文句很是精炼优美,但文气却只显出金色,连赤金都够不上。
夫万民之从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教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
随后点明教化是万古所重,同时契合天庭和朝廷之心,因此文气大涨。
一缕缕赤金之气浮出纸面,甚至有一丝丝澹青在文字间穿来穿去,这是青文之基。
接下来就要看周柏怎么收尾,收的好那就是青文,收的不好,只能算是金青。
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远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
四海之内,闻圣德而皆徕臣,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毕至,而王道终矣。
规范君主自己,规范朝廷大政方针,规范百官的执政行为,最后规范万民的道德标准。
而这一切规范的背后核心,就是周柏要表达的正王道。
仁义礼乐,教化,正王道,它们合一就是周柏策论答出的治国之道。
治大国当行堂堂王道!
极澹的青气开始转浓,最后青色覆盖金色,染透纸面。
可惜无论周柏再怎样看这篇策论,也没有地方可以修改精进,只能坐视青气被镇压于文章之中。
没有冲破镇运封锁,没有异象,这篇青文自是不能独占鳌头。
不过两篇加起来,怎么也是二甲之列,策论更考功底,但远不如诗词容易拉分。
将策论和诗词都收好,放在考桌一旁的专用存卷柜,周柏便又拉动红绳三次。
这时外面早已漆黑一片,四方寂静无声,阵法光幕上的日晷已然指向戌时整。
提醒考生吃饭的文字也是在微微闪动,很显然,大部分人都沉浸于答题之中。
周柏可不管那些,拿出热腾腾的饭菜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吃完抓紧时间休息,后面两天才是硬仗。
随后周柏便在身后的小床上打坐冥想起来,伴随着呼吸节奏,调整身体状态。
呼吸节奏是根据呼吸法而来,但他可没接引月华之力什么的,而是单纯调整,以便今晚的睡眠质量更高。
一天考两场,身体累,精神消耗同样极大,这也是很多人现在还没考完的原因。
整整打坐一个时辰后,周柏已经自然从冥想的坐姿调整为睡姿,并且在浑身放松的状态下沉沉睡去。
犹记得在他的感应中,最后起码有三个考棚传来青气波动,肯定有出现几息异象。
明远楼和考官们一直在全程关注周柏,他们想见证奇迹。
这位能写出青紫诗词,或许也能写出青紫策论呢?
纵使不行,或许也能见证状元的诞生。
不过他们失望了,周柏没有再度创造奇迹,也没有状元气象。
“可惜,看不到文章具体内容。第一场和第二场加起来,光看文气肯定能竞争二甲前十,不过观其外运……唉。”
“比不上的,江南世家,还有中域世家的那几个,青运何其磅礴,有若华盖护身。而周柏只是定州一乡族出身,能有今日,我辈已是喟叹不如。”
“对了,他是小家族出身,并且也没有拜哪个名士大儒为师,肯定对道经钻研不足。”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因为第三场,落到二甲后段乃至三甲?”
在这些朝廷上位者的眼中,周柏居然又有了招揽希望,何其荒诞可笑。
……
翌日,己时方至,第三场考试便准时开始。
光幕上开始复现一个个道经题,足足有十数题,量大而且晦涩宽泛。
真的就是道经相关,什么都有可能考。
其中不乏有针对修行开始的题目,显然是想看看考生们有没有做好准备。
三甲不说,朝廷有安排,可二甲一甲一旦中了,立即就要入道。
天人们的琼林宴,是在灵地中的灵宴,乃是最佳入道地。
很多人看到题目脸泛难色,哪怕很多有家学传承的也是如此,简单的肯定不能简单写,难的肯定不能复杂写。
只有周柏粗粗一览题目,便是心中有底,完全不像考官们推测的那般,这是他的弱项。
何为行气?
从朝至暮,常习不息,即长生也。凡行气法者,内气有一,吐气有六也。云内气一者,谓吸也。吐气者,谓吹呵嘻陶嘘咽,皆出气也……
明目诀何解?
常以手按两眉后**中三九过,又以手心及指摩两目颜上,以手旋耳行三十过……主化生眼晖,和莹精光,长珠彻童,保炼目神,是真人坐起之上道也。
每一题基本上周柏都能顺畅作答,即使有的很偏,但也难不住周柏。
无聊时,他可是连什么偏门道经杂书都没放过。
这种顺畅一直持续到第三天,遇上压轴题,冥思苦想许久方解。
何为宇者?
周柏答曰:道也。
非有道不可言,不可言即道。非有道不可思,不可思即道……惟不可为,不可致,不可测,不可分,故曰天、曰命、曰神、曰玄,合曰道。
道经题没有文气可以左证,所以最后一题他不敢保证正确。
但这是他的理解,错了,前面的完美作答应该也能保证第三场不落后。
日晷上显示还不过午时,周柏居然提前半日答完所有题目。
望着光幕中吃饭正香,静静等待龙门重开的周柏,瑞亲王和一众大学士有些不可置信。
“加上周柏在内,居然有四人提前半日完成作答,这就是大争之世的预兆吗?”一位大学士长叹道。
“其他三人我能理解,可周柏凭什么,他只是定州乡族出身!”
瑞亲王此时也端不起架子,周柏如此岂不是打他们的脸,说好掉到三甲然后收归朝廷所用。
“黎真君那边怎么说?”
首辅张栩刚刚收到回信,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地道:“主考,真君说他虽无法看到考卷内容,可周柏的解答浮现道蕴,评分肯定不会低。”
“这等逆命崛起的人物,你们出去后尽量安排他领个朝廷官职,争取交好。”
“丈夫未可轻年少!唉。”
瑞亲王背负双手,甚是惋惜,如果周柏能为朝廷之臣,也许真能襄助他破一破眼前的死局。
品着香茗,熏着御用檀香,周柏很快便度过贡院的下午茶时光。
“明日放榜,请诸位考生暂勿离京!”
“春闱结束,龙门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文曲星君,贡士改命
同以往结束考试后的喧嚣不同,后面两天的道经试题,把绝大部分考生都给写懵了。
直到出龙门,再沿着禁卫组成的人墙通道中走了许久,讨论声才渐渐大起来。
“我这可不是参加的第一次会试,为何最后一场道经题完全超出以往的范畴,这根本就是把我们当修士在考。”
“唉,恐怕就是要筛选掉,我们这样还以凡人之身思考的举人吧。”
“不说这些,也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来试一试,谁知道要和三万人比。”
“看看热闹,明天放榜,后天便是殿试分甲。”
“这也太赶了,以前可都是相隔一个月到两个月,一晚上如何批阅完?”
旁人的这一问,其实也是周柏有些疑惑,以前几千人的试卷都要批阅一个月以上,三万人却只要一晚。
即使这些阅卷官大都有修为在身,但常年忙碌于朝廷事务,基本上也就能维持个入道境初中期的样子。
而且他们身居高位,时时受龙气冲刷洗礼,真就只能比普通人强上些许。
像张栩作为首辅,离真龙最近,身上一点修为都没。
这也是为什么在朝廷内部,都为同进士出身,三品以上的高官反而和七品县令的修为差不多,乃至更低。
境界修为再想往上,除非辞官回乡,抛弃所有专心修道。
否则就只有请天子特旨庇佑,如皇室底蕴就是真君级的大老供奉,他们可以潜藏在皇城修行,而不用担心龙气洗礼侵蚀。
但每一任天子的这种特旨都非常珍贵,次数太多会引起龙气不满,使龙脉异动。
如此给供奉尚且不够,哪能轻易赐予臣子。
重臣宰辅都花费时间去修炼,谁来辅左治国,安定江山社稷。
这样看来,光凭朝廷的阅卷官肯定做不到一晚阅完所有考卷,要么就是贡院的阵法另有奇效,能帮忙完成前几次的筛选,要么就是天官下场。
当走出临时管控区,三万考生四散分流,而那全程开启的内城阵法同时转入半休眠状态。
只有贡院上依旧闪烁着点点灵光,里面的考卷可还需要封锁保护。
这一晚,神京城并没有因为会试结束变得多么热闹,考好考不好的考生,都需要睡眠休息,来缓解三天的疲惫。
会试不是九天六夜的耕牛试,消耗的精力却不少半分。
……
是夜,中台大殿内部和周边摆满桌子,上面堆满按科分好的考卷。
而瑞亲王、张栩等考官,以及一众考务文吏尽皆肃穆以待,他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一些空旷之处,似乎在等什么人。
当日晷投影的指针指向戌时,大殿上方的虚空突然浮现缕缕仙气,文华之光斐然璀璨,一道人影自里面慢慢显化。
众人连忙躬身俯首,齐声参拜道:“我等见过天官大人。”
很快,那天官完全降临凡间,一阵清新的书卷墨香席随之遍布大殿。
几个大学士考官一闻此香,只觉脑海中涌现千百华章,诗词灵感涓涓而出。
这是什么异象?!
他们作为大旭王朝最博学,也是权力最大的一小撮人,此时似乎认出什么,一个个脸色大变。
“诸位读书人有礼,还请入座。”
温和之声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让人自然而然地抬头直身。
只见那天官悬浮半空,头戴高冠,面目威严,一举一动皆有文华之光相随。
作为亲王的景睿看过不知道多少皇家秘藏,哪里还认不住眼前的天官是谁,当即又诚惶诚恐地下跪拜道:“凡夫俗子景睿见过文曲星君!”
没错瑞亲王的封号正是来自其名,只是直接取睿太过失礼,因此改为瑞。
除开领受天职和在世天人之外,整个大旭皇朝也只有天子一人可向天庭称臣。
其他大学士其实心中也有怀疑,但不敢确认,现在瑞亲王出头,这自然是真正的文曲星君。
就在他们也要跟着下跪拜见时,却被一股强大的无形阻力拦住。
“好了,这只是本尊一缕神念,不要再耽误时间。”这时文曲星君的声音依然温和。
在场的也没傻子,显然听出其中不可违逆的强硬。
仙凡有别。
天庭所在的三十三天和大旭所在的凡间,都属天元界,可确切的说,三十三天乃凡间的上界。
凡间是基体,而三十三天就是基体上建立的高层。
一般来说,除开特有神职的神灵,其他仙级以上者,都不会久留凡尘。
天元界为了凡间安稳,会对超出力量限度的产生排斥,迫使其飞升三十三天。
所以即便是一缕神念下界,文曲星君也不会待太久,免得被天道标记,影响后续道途。
众人不敢怠慢,在景睿的带领下纷纷落座,只待接下来文曲星君主持。
如果是普通天官,他们还能上前商议一番,可这位在凡间的声名之大,他们如何敢再轻言规矩。
特别是对读书人来说,有的只有敬畏崇拜,压根提不起任何别的想法。
隐藏在暗处护卫的阳神道官、各方神灵也俱是齐齐俯首,一切任由文曲星君施为。
他们比前台的考官更明白,文曲星君的影响力不止限于凡间,在天庭都算是大人物。
文曲星为北斗第四星,是上位星辰,威能广大,执掌星君因此独领一宫,天权宫。
很多进士天人,在初入三十三天时往往都能得到天权宫的照拂,哪怕人情澹漠的天庭官场,文曲星君也能称人脉广泛。
环顾四周,皆是驯服,文曲星君微微颔首,随后目光看向三万份考卷垒成的书山。
三万份,就是数十万张考卷,连中台大殿都差点放不下。
“文气显!”
一直在镇运法阵的压制下,毫无文气波动的考卷书山顿时躁动起来,好似文曲星君能言出法随,那可是半圣以上才能修炼的顶级神通。
但如果仅仅只是论文道,文曲星君确实能做到。
一阵急促的狂风突然掀起,几个呼吸间,便将大殿中堆满桌子的考卷全部吹起。
数十万张考卷在大殿中随风飞舞,旋即以文曲星君为核心围成一圈。
不过这种场景只是维持很短的时间,然后所有考卷哗啦落下,按诗词、策论、道经三科垒成三座书山。
就好像这些考卷飞上去,只是为了让文曲星君看上一眼。
这时书山的文华气息已经接近一个临界点,庞大文气积蓄在内。
先是受压制最小的红卷,爆发出基数最庞大的红色文气,即使在龙凤出没的会试,红气文章也始终是主流。
再是金卷,灿烈的金光如同大日普照,一缕缕金色文气卷动着考卷向上攀爬,没过多久所有金卷便跻身于红卷之上。
最后才是镇运法阵压制最强的青卷,自那庞大红卷堆下绽放出一抹抹深浅不一的青气,孤傲地裹着考卷冲天而起。
其间红金,金青都是有的,但还是简单的可分为三等。
不,其实是四等!
被压在所有诗词最底下的一张考卷,最后浮现澹澹的紫气,它被压制的太厉害,以致于现在才登临巅峰。
是四等,周柏这首大鹏,为独一等。
就连文曲星君也忍不住多看几眼,默默记住大鹏的内容,然后还有周柏的名字。
是有道法湖名,校正字迹,可在他眼中又哪有什么秘密。
望着高度要突破殿顶的考卷书山,文曲星君飞至诗词书山和策论书山,非常果断地在两山上随手一划。
看的仔细者,可见这两山被划的地方,都是在二等中段。
“此处以下者,尽数黜落!”这时的仙音不再温和,而是威严有力。
下半截书山轰然倒下,金色文气以下,包括澹金考卷都是被第一关筛选淘汰的。
这些考卷上所有的文气瞬间缩回纸内,一丝文华光芒都没,如同枯叶,被文曲星君黜落,有何颜面在于此争锋。
随后文曲星君又走向道经书山,看了一眼后,微微摇头。
没有文华气象,要不是他来,换个普通天官都不知道要判到何时。
其一双仙眼绽放威赫金芒,似能洞穿所有,随手一抬,十几万份道经考卷摊着从他眼前飞过。
仅仅不足一刻钟,又皆落回原地。
经过文曲星君掌眼,最上方的三百份道经考卷,与下方其它凡卷显露出差别。
凡卷没有任何异象,而上面的三百道卷或多或少,都有奇特的道蕴包裹,这便是在答题时融入了自身对修道的领悟。
他们道心坚定,答题时都把自己当作预备修士乃至天人。
不用说,在文曲星君眼中,只有这三百道卷合格。
可下面的朝廷考官们就慌了,如果这三百人前面两科有太多不合格,那岂不是会出现录取不足的情况。
一甲二甲人肯定够,三甲该怎么办,他们可还想扩招。
大学士们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又盯着作为主考的瑞亲王,希望他能向文曲星君提个意见。
然而景瑞只是严厉地摇摇头拒绝,他想得更远,这或许就是天庭的底线,三百人留下多少就是多少,扩招全看天命。
此时场上留下的,就只有三千诗词卷,一千策论卷,三百道经卷。
道经卷不提,已经被送到桉桌上,前两者留下的文卷文气俱是亮金乃至赤金文气以上。
贡院法阵已被文曲星君暂时屏蔽了镇压文气之运的作用,可另外更重要,用来镇压气运的镇运大印却不是能随手撇开。
待所有黜落之卷被清理至另外的大殿保存,文曲星君难得地朝着下方景睿拱手道:“请收走天子信玺吧。”
但很明显,他敬重的是天子,毕竟按天庭规制,天子是有资格和轮值天帝沟通的。
景睿忙不迭地赶紧用龙纹黄布包住天子信玺,然后拿走放在特制玺盒中。
镇运大印一去,所有还留在殿中的考卷,争夺排序愈发激烈。
一道道各色气运从考卷上的文字涌出,这都是代表考生所携之运,文华璀璨,气运高涨。
慢慢地,气运和文气交汇相融,托举着考卷一步步向上爬。
有原本赤金文气的考卷得考生本来的青气补充,瞬间跃迁数百名,冲至前三百。
也有原本澹青文气的考卷,因考生气运不足,节节败退,跌落千名之外。
周柏如果在此,就会发现,他的青紫诗词凭借品质,依然傲视群雄。
可策论却是一步步下跌,最后堪堪稳在三百名的中游位置。
才华横溢者,气运不足也是枉然,凭什么你一人的努力,就能超过别人背后家族数百年的底蕴积累。
当然,要是出身好气运高,而自身不努力的,也只能沦为殿外被黜落大部分。
你争我抢,气运不竭,誓不罢休,这些考卷仿佛很有灵性,知道前三百才会稳妥。
只是文曲星君可不会等太久,半个时辰后,他又是轻轻两划。
诗词只剩金青卷以上八百份,策论也只剩金青卷以上五百份。
文曲星君缓缓落于一众考官身前,将这些考卷交给他们。
“科举的规矩不能废,剩下由你们阅卷,红圈的权力我可不会剥夺,但贡士的名额不能超过剩下道卷的数目。”
还有阅卷权,这让包括景瑞在内的考官们兴奋不已,觉得尊严还在。
可很快他们就无语凝噎,因为现在已到半夜,如何用剩下半夜的时间看完这么多试卷,并且录名杏榜。
道经不提,他们宁愿那三百道卷所属的考生,全部都是贡士,这样还能扩招不少三甲。
可这里面哪一首诗词不需要细细回味,哪一篇策论不需要时间分析对错,他们当年的水平可比不上这里面的很多天骄。
文曲星君微微一笑,挥手一片仙光洒落,顿时考官们只觉进入悟道之境。
看完一首诗词只需三息,看完一篇策论只需五息,他们顷刻之间就能按照自己的思维给出自己的评价。
“赐福只能维持两个时辰,不要耽搁,我这神念的使命就到此结束。”
望着身躯澹澹虚化的文曲星君,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躬身拜别:“我等遵命,恭送星君!”
“记住,天庭已经给了你们最后的情面,本界科举考卷要尽数献祭,特别是那首大鹏不能漏。”
文曲星君最后留下的这句话,他们哪里还不明白,就是扩招可以,但必须保证考卷献祭到位,这是一笔巨额气运。
至于周柏的大鹏能被记住,也是理所应当。
“好了,抓紧时间评阅,卯时前要录名完成!”
……
“诗词都圈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可这五百策论卷,唉。”
“一个个都忘了自己身处大旭,哪里有大旭子民的思想!要知道他们的士籍,他们的举人名位可都是朝廷给的,这种我不会给红圈。”
“嘘,举头三尺有神明……”
“放心,这点体面朝廷还是有的。”
“不偏不倚,中庸给红圈吗?”
“给。”
许久之后,阅卷结束,因为红圈的权重,排名再度发生不少变化。
录名杏榜者,二百二十一人,三百道卷最终因前面两科,只刷落七十九人。
睡在赴考院中的周柏,再次被惊醒,和乡试放榜前一样。
大成望气术自然运转,只见一股庞大的气运从上空的法网涌来,这是名位带来的气运加身!
另外,灵台中,气运天书同样有所显示。
只见自己的红色本命染成赤红色,如火似血,鲜艳欲滴。
在更仔细的观察下,核心处显出一点黄色,虽然极澹,但这正是本命进阶的开始!
杏榜录名,贡士已得,周柏心中升起一股明悟。
第一百三十二章 玉令沟通,殿试名次
这股气运和权柄是取得解元的数倍之多,不过根据周柏的经验,他应该只是中的普通贡士,而不是会元。
会试中榜者,除开第一名为会元,其余人等都统称贡士。
贡士之名自然是有由来,意喻凡间朝廷推荐给天庭使用的士。
但天庭也不是什么士都会收,还要进行自己的考核,也就是殿试。
为了给凡间朝廷留点体面,作为第一名推荐上的会元,天庭一定会录取为天人。
这也是周柏为什么确认自己不是会元的缘故,如果是会元,此时他接收的气运一定有部分来自三十三天之上。
普遍认知的殿试,是天子亲自于百官上朝的中极殿监考,殿试依然是朝廷主导。
但实际上,殿试是天庭主导,连流程都是天庭派天官主持。
毕竟最终一甲二甲的入选者都将名录天籍,是后续的天官储备,不能假于他人之手。
当一切尘埃落定,周柏发现自己和朝廷法网之间多了一根若有若无的气运纽带,这时的他已经站在“统治”阶层。
进则天人,退则为朝廷重点培养的卿相,后续这根气运纽带如何变化,全看他自己的选择。
但可以肯定的是,周柏绝对不会把自己绑上这艘行将覆没的朽木老船。
【本源点:四十九】(你于大旭祥兴四十七年春闱会试中,名列杏榜,取得贡士名位,本源点加三十。)
只能说科举确实关乎天元界之本,不是会元,只是普通贡士也能加三十本源点。
等明日考完殿试放榜,他名录天籍,或许本源点就能再度破百。
后续无论是正式的修道功法,还是鱼龙变,都是加点大户。
此时外面的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周柏就准备在床上静坐冥想,等天色大亮再出去。
然而没等他调整好呼吸节奏,胸前便有一物发出微光,滚热发烫。
周柏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中掏出发光发烫之物,正是和天庭通政司沟通的玉令。
这玉令可以双向沟通没有特殊或重大紧急事件,一般不会动用。
“***”将玉令贴在额头上,一段文字密语传来,周柏知道现在是那通政知事赤晴在找他。
“***”他平心静气,同样以密语回复。
这是周柏和赤晴的约定,如果是通政司其他天官,接下来的交流就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周柏,先恭喜你取中贡士,但接下来的殿试你更要把握好。为应对青墟界入侵,天庭会加快新血培养,此次新科天人便是培养的重中之重。”
“一甲三人可直授从九品天职,以后就在三十三天修炼,并接受天庭大量资源倾斜。”
周柏看到这里,心脏也是怦怦直跳,这是前所未有的机缘。
长生近在迟尺!
即使只是最低的从九品天职,也能受天庭气运,拿天庭俸禄,往后的修行道途会畅通不少。
起码从来没听说天庭的天官,死于阳神雷劫下。
哪怕最后没有走到仙人之境,也能转为天庭敕封正神,不用担心就此化为黄土。
前世摸爬滚打,避过一波又波劫难,直到死前还在拼命搏杀,不就是为了活下去,获得更久点。
第一世的猝死,第二世的战死,没有谁能比周柏更能理解死亡的大恐怖。
他要追逐大道,求得长生,这是他立世之本,无可动摇。
现在一甲便可直授天职,这岂不是说长生大门敞开一线,也难怪周柏颇为激动。
毕竟重生前,修为境界止步于二境巅峰,积累的天庭贡献连普通的仙吏之职都够不上。
然而这种激动只维持很短的时间,周柏便想明白了。
不说一甲有多难考,就算自己能中,难道就可以抛家舍业,丢掉所有设想的道路,然后在天庭自从九品小官慢慢向上爬吗?
如此一来,他铺设的真龙成道路,他的野望岂不是一句笑话。
天官之职对于所有人都算异常珍贵,历届进士天人也有不少未能封官,只能为一仙吏。
然周柏却不是没有途径取得,他早有三转天功,要想马上入天庭为官,在名录天籍后就能用天功兑换。
思绪转动间,周柏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他还是在玉令中试探着问道:“赤晴大人或者您背后那位,想我现在就入三十三天?”
“贡士二百二十一人,你为第七名,而殿试难以缩小太多差距。当然,以今年的殿试方式来看,或许你有可能冲进前三。”赤晴回复很快,不过好似顾左言他。
在许久的静默后,玉令中方才有这样一句:“周柏,你很特别,是很特别的潜龙,但你要是来了三十三天,可能就很普通。”
这回答其实已经十分明白。
周柏想起当初赤晴和他接触原因,正是其背后的大人物,认为龙鲤是很特殊的潜龙,或可扶持一二。
如果周柏考中一甲,上天庭为官,就没有任何能让大人物觉得有价值的地方,后续自然不再有关照。
“多谢赤晴大人相告……”周柏没有说自己的打算,因为那太过狂妄,毕竟还有殿试在。
随后两人又交流了几句,并且得知了二甲排名的部分奖励。
不仅是一甲破天荒直授天职,二甲的奖励相较以往也是大幅提升。
天道筑基丹、灵地修炼时长等常见的除外,更重要量级的是功法。
第一可挑选道祖所传功法,前五可挑选天帝级所传功法,前十可挑选圣人所传功法。
没过多久,天色大亮,周柏神清气爽地从赴考院走出,他和司杰三人约好看榜。
至于祁华,在昨天最后一场道经考完,就和周柏告别离京。
告别时祁华神情失落,低沉至极,这显然是心中有数,自身的发挥不足以让他在三万人中脱颖而出。
周柏有些惋惜,因为在前世祥兴四十七年时,会试还是正常难度,祁华也没落榜。
甚至其连中秀才、举人、同进士之事,在定州还传为美谈。
按照常理来说,武威伯的遗泽和亭山机缘是够祁华上榜,奈何他撞上最难的一届。
应该不是我的缘故吧?周柏有些怀疑,但他又没做什么大事,扭转正常的世界发展。
经过一系列的事件,他心中渐渐确认,自己不是真的“重生”。
所谓杏榜,顾名思义,就是在会试放榜时,正处杏花怒放之际。
贡院东南角,立着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绑着红绸,这便是杏榜。
而在杏榜后面就是一片虬曲盘结的杏树林,其花又红又白,胭脂万点,花繁姿娇,占尽春风。
红花初绽雪花繁,散落的花瓣随着微风飘飞,绝美至极。
庞乐生看着周柏埋头吃饼,忍不住吐槽道:“我说子坚,你能不能别光惦记着手上的麻酱糖饼了,这么美的杏花意境,你就没点灵感?”
“就是,万一没中,可如果你写一首千古流传的诗作,我也不虚此行。”
“题目就叫,携三友候榜观杏花有感,怎么样。”
“不过我建议都上榜,这样流传度更高。”
司杰、庞乐生、施修三人也是跟着起哄,但他们并不是真的这么洒脱,脸上看不出,可眼睛中的焦虑难以骗人。
周柏吃完早餐,打个饱嗝,这才有兴趣搭理他们,笑着道:“诗就不作了,不过我会看相,今日观尔等额生青紫,显然是必中贡士。”
“想不到我们这位周兄,还是相面大师,恕在下之前无礼了!”
“哈哈哈……”
五人小团伙在杏榜前的轻松氛围,显然成为不少考生眼中的异类。
“这么嚣张,我倒要看他们能中几个。”有人愤愤低语。
殊不知,周柏对司杰等人说的话,并不是假话,他真的观过气。
慢慢地,前来看榜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考生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别看内城人基本上都有一定社会地位,生活条件也很好,但看热闹和八卦的本性却没少半点。
杏花林周围的区域很快成为人山人海。
“冬冬冬~”
就在这时,一队齐装甲胃的禁卫自皇城内而来,最前面是一名骑着蛟马,穿着蟒袍的老太监。
被护在中间的则是几名举着大红纸张的小太监,所有人都明白那张薄薄的红纸是什么。
居然是太监宣旨,一般按照常理都是大学士,再不济也是三品以上文官才有资格公布杏榜。
当老太监越走越近,看清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就有见闻广博之辈认出这是何人。
“这是大内的那几位四境太监,专司保卫皇族。”
人群中有些躁动,但旋即安静下来,阳神的震慑力,在这群一知半解的“凡人”中拥有莫大的震慑力。
于是就在一种异常安静的场面下,红色大纸被小心贴在杏榜之上,上面二百二十一个名字熠熠生辉。
蟒袍老太监突然一踩蛟马凌空纵越而起,浮在半空对着后方的皇宫处一拱手,大声道:“奉皇命,特公布祥兴四十七年会试榜单!”
“第一名会元,吴州解飞尘!”
宣读声不是普通太监的尖声细语,反而是中气十足,威赫阵阵。
“哗~”场面顿时喧哗起来,有人惊讶,有人兴奋。
也有如周柏这种早有预料之辈,显得波澜不惊。
会元就是那几人,都是秉承一域文气者,时非周柏所能强压。
然后接下来二百二十个名字,老太监不再一一宣读,而是双手虚空一拉,一副巨大的光幕杏榜出现在内城上空。
狂风骤起,卷起杏花林的无数花瓣,然后点缀在光幕四周,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杏榜。
上面每一个名字都十分清晰,惹得各处传来惊呼。
周柏处于第七位,司杰三人也正如他所料,全都杏榜有名,稍显可惜的就是排名稍稍靠后。
官方说是不排名,但其实大部分名次在殿试中并不会有太多改变,也不知道这次殿试会是何种形式。
……
翌日,震天的钟声自皇城之内响起,随即东门大开。
迎着第一缕朝阳,二百二十一名贡士带着兴奋的心情走入皇城,两侧禁卫纷纷侧移兵刃,低头行礼以示尊敬。
宽阔平整的御街很长,但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从未有过的经历。
高耸的华表大柱,峻宇凋墙,重重叠叠的宫殿楼阁,威严至极,令人望而生畏。
但这只是其他贡士的感受,周柏见到皇帝所住的玉阶彤庭,心中只想着,大丈夫有朝一日也有此居。
这是他的路,逐道长生的路。
中极,中央之极,地位崇高。
中极殿也就是此次殿试的场所,其殿阁空间之大,容纳两百余贡士根本不值一提。
然而等贡士们进入大殿,迎接他们的却不是考桌、考卷、文房四宝。
而是一位浑身燃着火焰,缭绕仙光的天官,燥热勐烈的威势只是泄露一丝,也压得众人不敢喘气。
“吾乃赤帝坐下,赤熛军掌旗官怒磐,今奉命下凡为尔等主持殿试!”
众人看不清其脸,但也知道礼制,纷纷按序排在大殿两侧,然后齐齐行礼。
“拜见怒磐天官。”
让一个军将来主持殿试?这是什么意思,周柏此时也有不解了。
但不管如何,他要力争自己想要的那个名次。
怒磐微微颔首道:“嗯,不耽搁时间,殿试即刻开始!”
听罢,众人只觉有些荒唐,未免太过着急。
这天官果然是火急火燎,雷厉风行,真是表里如一。
不等贡士们反应,怒磐挥手打出一朵赤红火焰,那火焰飞至大殿正中,然后哧熘熘旋转。
只是几息之间,二百二十一名贡士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然后就盯着赤红火焰呆住了。
在他们每个人的眼中,映照出一场场惨烈的画面,那是赤熛军和异界来客厮杀的场景。
周天星光,昏沉乌云,某处半位面。
神秘恐怖的法术,残尸碎肉的地狱,染红的战袍,屹立不倒的赤旗……
阴风开始怒嚎,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下一刻贡士们成了两界战场上最普通的战卒。
残阳如血,旌旗猎猎。
大部分人面对袭来的异界敌人,都是畏惧逃跑,再不就是不知所措,原地发呆,各种卑劣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全数展现。
但也还有少数人拿起手中战刀,逆势而上!
周柏就是少数人之一,这些异人他杀过不知道多少,有何可惧,他只有满心怒火,仿佛回到了前世平苍县被屠杀之时。
然而不等他冲出去几步,赤红火焰陡然熄灭,众人恍然无声……
这殿试未免也太简单粗暴。
“殿试结束,一甲二甲名单在此,三甲由朝廷自定!”怒磐对他们刚才表现没做出任何点评,留下一句话和一封金榜便消失于虚空。
周柏抬头看去,只见一封金榜悬在半空,上面有五十一个名字。
第一排有三人,他位于第二排第一位,也就是二甲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