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无法回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林四很想说如果我被月洛宁害死，不要为我报仇。天籁．⒉不是因为他对月洛宁还有宽容之心，而是清楚谢少英斗不过月洛宁，到时候只会白白枉死。
只是这句话，他哪里敢说，说出来之后谢少英只怕会寸步都不会离开他了。
当有了这个觉悟之后，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这一战自己必须胜！
谢少英离开后不久，林四又迎来了叶弘。
他这两个兄弟都不是那么容易被糊弄的人，某些事情他们其实看得很清楚，他们内心其实已经清晰分出了对和错。
“阿四，大姐做的事情，你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仅凭这句话，林四就知道叶弘并不在月洛宁的计划之中，否则他应该知道那不仅仅七大罪，不仅仅是受委屈那么简单。
虽然之前在酒席上他说事件没有查清楚之前，要先保持冷静。但现在他的话还是透露了他内心的判断，他知道这次做得太过的人是月洛宁。
“没事二哥，只是我们姐弟之间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事。”虽然内心承受着唐小芷被抓走后的煎熬痛苦，但现在他却要忙着安抚好两个结拜兄弟。
这件事他们帮不上多大的忙，这是圣境级别的交锋，也是月国两大权力山脉的碰撞倾轧。他们若是涉足其中，反而会招来灾祸。
他们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人物了。许多事情，也不是简单的争吵和劝说就能解决的了。
“明天我就启程去弦城，问问她究竟要做什么，我会劝她改正，若是她……”
林四连忙截住了他的话：“叶二哥，真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们若是插手，反而会让我难做，你也知道，这只是我和她的事情……”
虽然叶弘没有像谢少英那样不留余地的站在自己这边，但林四已经很感动了。以叶弘的性子，以他和月洛宁的关系，他能说出这句话已经算是极为出格了。
他或许没有谢少英那样的决意，但他对这份结义之情的看重，却是一点都不比前者轻，他生怕这份兄弟情义破裂，他只想像个真正的二哥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
只可惜，已经晚了。
月洛宁这个‘大姐’本就不是别人能劝得动的，她做决定时根本不会受别人影响，叶弘也不行。而且现在又哪里是劝一劝就能收手的，月洛宁已经把事情做绝了。
从她搭上连琴那条线开始，就已经彻底没有了回头路。
想想那样维护自己的谢少英，看看眼前为这份情义而惶惑不安，同样陷入痛苦之中的叶弘，林四忽然很想知道，月洛宁现在又是何种感受？
月洛宁她又是怎么看待这份兄弟情义的？已经弃若敝履了吗？
昔年结拜之时，他着实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没想到月洛宁真的走上了父王月山当年走过的路。
那时候容叔担心和警告月洛宁时，自己和老慕还曾抱过不平，觉得他老人家是因为对月山的仇恨，才造成了对月洛宁的偏见。
因为那时候的月洛宁，真的很让人放心啊，那时候的她，是真的很为大家着想啊……
“唉！”面前的叶弘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四，你也不要太心软了。”
“啊，我……”
“我不是让你杀死大姐，只是希望你……不要大意了，你要好好的。”
虽然他不知道连琴出现，不知道唐小芷被掳走，但七大罪已经足够让他看出事件背后的复杂凶险。他生怕林四真的将这当成一件简单小事，那样只会害了他自己。
“我知道的，我会好好的。”
“嗯！”他失神地点了点头，静静望着林四的他仿佛生怕这只是个幻象一般。
直到转身之后，他才轻轻哀叹：“哲平失踪之后，我们五兄弟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聚齐了……我有时候还会梦到从前呢，那时候大家真年轻啊……”
望着他不着痕迹挥手擦拭眼角的背影，林四伸了伸手，他很想安慰他会有那一天的，因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老慕了，大家其实都还在。
然而最终，他的右手却还是颓然垂落了下来。
不会有那一天了，就算老慕回来了，也不会有那天了。
……
“小芷姐，你醒了吗？”
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听到那细细软软的熟悉声音，唐小芷狠狠将脑袋埋进了被窝之中。
这是她来这里的第四天，她见到了游魂，见到了其他十方楼刺客，当然……还有这些天来一直陪伴着她的若若。
月慕河已经不在她的身边，她能猜到他被带去哪里了，因为有些事情若若这几天已经向她坦白了。
于是她很担心，甚至是绝望。
她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林四，她只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他们对付林四的武器之一。
她很想逃走，那样便不会成为他的累赘，然而怎么可能办得到？
唐小芷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折磨，相反她过得很好。她这几天并非没有见到外面的阳光，若若甚至陪她出去‘散过步’，也见到了许多的人，只可惜就连这是哪里她都还不知道。
她处在一座方圆两里的小城镇中，这里也有各式各样的店铺和摊贩，每天也是行人来来往往。
她尝试过在人群中大声呼救，向官府求救，也尝试过逃离这座小城镇，只是结果却全都以失败告终。
这城内所有人都是十方楼刺客，那官府就是十方楼一个办事的据点。这城镇外面根本无路可走，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的城镇，而是与世隔绝的深山野岭，这里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
她不明白十方楼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弄这么一个城镇，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没有办法逃离了，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松杀死十个一百个自己。
“那我进来了哦。”房门无声无息的被人推开，若若轻手轻脚的端着托盘进了房间。
“你还来做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你。”被窝中的唐小芷冷冷丢出了一句话。
该有的哀求苦劝，该有的争吵怒骂控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在前几天早已全都一一进行过了，只是完全动摇不了若若的心罢了。
她会不停的向唐小芷道歉，也会可怜巴巴请她原谅自己，然而她却绝不会放她去和林四团聚。
“起来吃点东西吧，小芷姐。”她满面笑容地弯腰凑近了床边，宛如丫鬟喊小姐起床一般亲热而又恭谨。
“闭嘴，我早说过了，我和你再无任何瓜葛！不要再喊我小芷姐，我不认识你这样的人！”
她们之间，已经没有姐妹情谊可言了，至少对于唐小芷来说是这样的。若若这次，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是……小芷姐。”有着一张少女脸的黑裙女子根本就不生气，只要看到唐小芷，她就能一直保持着好心情，哪怕是被骂。
“可是不吃东西的话，会饿坏的，饿坏了，可就不漂亮了哦。”她如同哄小孩一样揭开了被子的一角。
“滚！我让你滚，看到你我就厌烦！”唐小芷疯了一般又踢又打。
“乖啦乖啦，来，穿好衣服……”
“不要碰我！”
她的尖叫和反抗根本没有任何用处，面对已经是天境中期的若若，她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她亲手换上了衣服，甚至还被她梳好了头，被她洗好了脸。
“尝尝我为你准备的莲蓉羹吧，我亲手做的哟，味道很好的……”
如同木偶一般，她被若若抱到了桌子前，她已经懒得反抗了，因为之前早已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
面对她的辱骂和刺伤的话语，若若永远都是甘之如饴。而相对的，吃饭穿衣洗嗽这些事情，她也全都会不容唐小芷反抗的强行做完。
就算唐小芷不吃，她也会捏着她的嘴灌下去。
当年在学园之城和明城，唐小芷和若若朝夕相处过好几年。而在她的印象中，若若是从来没有下过厨的。
她根本就不会，这是她当初亲口说的。
而这几天，唐小芷吃的每一样菜每一道汤，全都是她亲手做的，因为这宅子里根本没有没有第三个人，自然也不存在什么丫鬟家丁。
四天的饭菜一次都没有重过样，而且色香味俱全。
她特意‘苦练’过，否则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然而纵然明白这一点又能如何，唐小芷心内根本兴不起丝毫的感动，有的只是厌恶和恐惧。
若若的背叛让她厌恶，若若现在的样子让她恐惧，虽然依旧言笑晏晏，但这是一个让她极度陌生的若若。
她只觉得，若若已经疯了。
直到唐小芷被动吃完那碗莲蓉羹，若若才一边忙着收拣碗筷，一边笑道：“小芷姐，你说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这里与世无争的，也没有什么危险，而且要什么都有……”
她似乎直接忽略了自己背叛唐小芷的事实，也忽略了唐小芷的感受，只是一个人自顾自的快乐着。
“你可以离开了。”唐小芷根本不打算接她的话茬。
“你不喜欢这里吗，那我们以后也可以换个地方啊，将来你想去哪里都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喜欢清静吗？无论想要怎样的，我都可以满足你呢。”她仿佛根本就听不出唐小芷的驱赶之意，她似乎只是想多在她身边呆一会。
“每天和一群善恶不分的刺客生活在一起，我只觉得恶心！”
“他以前也是刺客哟！”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林四的机会。
“闭嘴，你们根本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小芷姐你不喜欢刺客吗？那以后我让他们换一群普通人过来……”
“是抓来吧？”唐小芷冷冷讥嘲道。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计划改变
“没关系啦，他们会喜欢上这里的。天』籁『．⒉”
某些事情在她口中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算什么。
至于什么伤害了其他人的负疚感，她怎么可能会有，她可是真正的恶人啊。
“够了！这样的你，让人恶心！”
唐小芷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重新坐回了床边，现在即便离她近一点，她都会觉得不舒服。
只是，她仿佛根本就体会不到唐小芷的心情，反而跟了过来凑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那小芷姐喜欢怎样的我呢？我可以改呀，改成小芷姐喜欢的样子……”
“放我离开。”她一边坐得离她远一点，一边木然道。
“等到他死了，我就会带小芷姐离开这里，带你去好多好多地方，到时候你就会现我的好了。”
“他若是真的死了，我会陪他一起去。至于你，只是我们的仇人！”
“小芷姐不要……你也不想小慕河失去了父亲之后，又失去母亲吧？想想将来小慕河长大后，问娘亲在哪呢，别人该怎么回答啊……好可怜啊！”
“你还有脸提小慕河？”唐小芷险些被她气疯了，如果不是她，小慕河怎么会落在月洛宁手里？
然而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若若抓住了她的一个软肋。唐父唐母现在还安然无恙的住在弥罗山，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她心里最放不下的人，除了林四之外便是儿子了。若若描绘的画面，让她的心都在抽痛。
“对不起嘛小芷姐，等那个人死了以后，我会安排你和小慕河团聚的，到时候你要住在月国王宫也行，我陪你……他死后，一切就都好了……”
黑裙女子的眼内浮起了浓浓的憧憬色彩，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
“滚！我让你滚！”身边陷入了病态之中的疯子让唐小芷不寒而栗，她忍不住拿起枕头疯狂砸起她来。
若若并没有躲避，唐小芷的‘攻击’对她而言根挠痒没什么两样，即便是真的刀剑也伤不了她。
而就在此时，连琴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内。
“你似乎玩得很开心很享受？”
“这和你无关。”若若原本扎得漂漂亮亮的长早已被枕头砸得披散开来，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此时的样子还是显得狼狈不堪，如同一个精致的布娃娃被人狠狠撕扯过一般。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唐小芷甚至无法让她的身体动弹丝毫。
“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计划，不要玩着玩着，变了心意。”
“我知道分寸，倒是你，什么时候杀死他？”
虽然唐小芷听不到连琴的声音，也看不到连琴的身影，但她能听到若若‘自说自话’。她知道她在和某个人交谈，而当她听到杀死林四时，已经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
“月洛宁的第一道旨意打草惊蛇了，我们太过急躁，现在林四应该已经知道了一切。”
若若冷冷一笑：“我早提醒过你们，他没那么容易对付。”
“我们等不了两个月，迟了会生变，那时候你根本带不走唐小芷，当时也是不得已为之。”
“所以呢？”
“所以需要改一改计划，催一催我那位弟子，让他去弦城自投罗网了。他已经猜到唐小芷在你手中，也知道你不会杀唐小芷，所以不会太过急躁。继续让他以不变应万变，说不定他还真能翻盘呢。”
“你的意思是……”若若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没错，需要再从唐小芷身上借点东西，让他变得急躁起来。”
“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们的协议说得很清楚，她是我的，上次的簪子已经算是极限了！”
“我也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位置，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你不配合，我可能会让娇滴滴的美人流血。”连琴的语气也骤然冷了下来，但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突然变得温和起来：“这也是为了让林四早点死去，你最想看到的不就是那天吗？”
若若的心口剧烈起伏起来，让她伤害唐小芷，她办不到。
然而和连琴的合作，又哪里有那么容易？无论如何，连琴是圣境之中的强者，而她只是天境中期不是么？
一如当年她在明城地窖中亲手‘杀死’唐父唐母那样，如果她不动手，当时残涅邪骨等人会真的杀死那对夫妇，换成她来动手，才有了一线生机。
这一次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
“对不起，小芷姐……”
唰！
刀光一闪即逝，唐小芷耳畔的一缕秀飘然而落，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若若便珍而重之的用双手捧住了那一缕断落的黑。
“你！”唐小芷眼中的怒火仿佛已经能够烧死她了。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她似乎无颜继续再继续呆下去，又似乎是急着交给连琴，下一刻还不等唐小芷继续说什么，便用飞掠的度离开了房间，甚至连那桌上的碗筷都忘了带走。
……
当林四收到唐小芷的那一缕秀时，时间已经又过了四天。
这四天他一直处在煎熬之中，公务早已全部丢给了麾下其余人处理，他自己则是去了一趟弥罗山。
在那里他没有见到聂河，于是他只能安慰了唐父唐母一番，告诉他们自己一定会将小芷带回来。
随后，他又以最快的度去了一趟剑宗。因为剑宗长老传回的消息，是剑宗之主回了剑宗。
在这里，他见到了剑宗之主，也终于明白这次他为什么会离开弦城了。
剑宗大长老最近大有感悟，现在正在突破圣境的紧要关头，需要剑宗之主帮忙护法。
突破圣境需要的时间较为漫长，而这么大的事情，剑宗之主当然要回来。圣境突破没有那么简单，如果不顺利，很可能不止是失败那么简单，这个时候有剑宗之主在旁边照应当然要稳妥得多。
更何况剑宗驻地虽然一直平静，但现在连琴已经重现江湖，这个节骨眼上，剑宗之主也怕大长老被打扰。
林四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因为太巧合了，为什么剑宗之主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被‘支开’？大长老为什么偏偏就是这个时候突破圣境？
对于这位剑宗大长老，他原本就有着提防之心，因为当年连山会被定罪，就是因为他。
然而这个怀疑，他没办法说出口，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他说出口只会被当成离间剑宗之主和大长老。
对他遭遇的事情，剑宗之主也显得很是担心和在意，他劝慰林四不要急躁，等到大长老破关而出，他便会去弦城帮他接下连琴。
林四无法强求他更多，他能明白剑宗之主的难处。
一位圣境高手，尤其还是剑宗的圣境高手，在他老人家眼中显然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无论如何这位老人还是一如既往支持着自己的，这便已经足够了。
在离开剑宗之前，他去见了见华茜茜。
这些年来，华茜茜一直没有离开剑宗，除去剑宗这百来余人，她过的几乎算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了。
对于林四的到来，她是颇为欣喜的，不过言谈举止却早已不像当年那般冲动毛躁。两人谈话时，她问了问父母和姐姐华素素的消息，也问了问外面现在如何了。
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对外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向往的。现在的她整个人都透出了一股宁静恬淡的气息，仿佛脱离了尘世，让林四根本无法从她身上看到当年华府那个娇蛮二小姐的影子。
她依然不知道华父华母与华素素的死讯，林四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在这里过得很好，这种天天与剑为伴的生活就是她想要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想回去了，因为剑宗并没有禁锢她的自由。
在得知家中安好之后，她便彻底放下了心来。
她唯一没变的，或许就是对修行的执着了。既没有天印也没有源珠灌体的她，修为已经是破境后期，距离天境都不远了，因为她心无旁骛。
她很快便向林四起了‘挑战’，她希望他能继续教自己剑术。
归心似箭的林四本想婉拒，现在他哪有心情指点别人？然而想到华素素，他又哪里说得出拒绝的话语？
对于华茜茜的将来，他一直就很头痛，他不知该何时向她挑明某些残酷的真相，也不知她能否承受得住。
华茜茜的剑术也已经是罕见的剑道之境，然而在林四面前，她依然还是如当年一样三五招便会落入下风。
原因无它，即便是将修为控制在同一个境界，即便都是剑道之境，两者之间的差距还是太大了。林四对剑术的理解，他的眼界和战斗经验，都远非华茜茜所能比拟的。
指点了她半个时辰之后，林四‘逃离’了这里，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华茜茜，隐瞒让他受到了更多的煎熬，而他本就已经很痛苦了。
回到东延城的他，很快就收到了唐小芷的那一缕秀。
一如连琴所料，他终于无法继续坐下去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连琴和月洛宁的用意，他们是希望自己失去冷静，希望自己去自投罗网。
然而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有选择吗？
什么不变应万变，寻找敌人的破绽伺机而动，在这一刻彻底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已经等不了剑宗之主了。
而就在这时候，他见到了北谷一族的族长郁荼。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亲赴弦城
郁荼并没有为林四带来唐小芷，但他的到来，却也带来了聂河的传话，带来了一次抉择。
翌日清晨，月国大将军月连山离开东延城，奉旨前往弦城朝廷复命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一位出征的将军回朝廷，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的。正常情况下，战事结束后出征将领都需要回去复命，这是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却又很理所当然的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原因无它，许多人都能猜到林四这次回去会和月洛宁起冲突，能看出七大罪背后有问题的人，可不止叶弘谢少英。
他们知道，林四这次回去复命可是非同寻常的。
而远在弦城的月洛宁和连琴，又怎么可能不关注林四的一举一动？
“他竟然真的来了，而且还是孤身一人。”
月洛宁已经无心处理什么政事，那个人虽然还没有到来，却已经占据了她大半的心神。一如许多年前的那段时光，只不过那时候是担心他，而这次则是为了杀死他。
和她并肩矗立在书房廊檐之外的连琴脸上洋溢着一缕微笑，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乎让他这位极少暴露在世人目光之下的圣境高手变得透明了许多。
“据我所知，你当年和他……”对于林四到来，他似乎并不怎么担心，以至于还有闲心谈论当年。
或许是因为不愿回首，月洛宁快速打断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现在追忆过往已经没有意义。”
“是么……”
“是的。”
“真的不后悔？”
“即便我后悔，你会收手？”
“如果吾王陛下降旨的话，微臣自会收手。”连琴笑吟吟的开了个玩笑，只是这玩笑是真是假，又有谁能分辨。
“我不想开玩笑，尤其是到了这一步，回头也晚了。”月洛宁皱了皱眉，连琴不合时宜的多愁善感让她俊俏的脸庞上浮起了不愉之色。
她并没有因此而看轻连琴，这个人那些年所做的事情，暗中掀起的风浪已经足以证明他有多可怕，何况他还有着强大无匹的实力。
和这样一个人打交道，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得不明不白。
她只是觉得，他原本应该更强，更可怕，能做更多大事才对。如果他能变得专注认真一点，不要总是有感而发的谈一些儿女情长的话。
她的不快连琴自然能感受到，这位圣境强者呆了呆，旋即哑然失笑：“也是，那就谈谈即将到来的战斗吧，林四敢一个人过来，让我有些意外，我原本还担心他会一不做二不休带大军杀过来呢。”
“那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他，你了解的只是连山。”
“哦？冲冠一怒为红颜，这应该是很符合林四心性的抉择吧？”
“然而红颜未死，他的怒火便只能强行压抑着。”
“照你这么说，别国和月国打仗时，根本不需要和林四打，只需要派所有高手拼死抓住唐小芷就行了，那样林四就会投降？”
“谁能抓得住？他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不是么？前有剑宗之主，后有聂河。何况这里毕竟是月国，是弦城。”
“怎么说？”
“带兵也救不了唐小芷，他连她的位置都不知道，谈何营救？而一旦起兵，事情就会变得无法收拾，他无论是进是退，都会酿出大错。进则唐小芷死，退则身后将士遭殃。反倒不如他一个人灵活，至少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考虑太多。”
连琴知道她说得没错，大军如果跟着林四打过来，那便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林四若是因为顾忌唐小芷的命而选择退让，那跟着他干的人将来怎么办？月国将士都是月国人，他们的家也在月国，将来怎么保证不被月洛宁报复清算？
“带兵过来也可以不进不退，以势迫你徐徐图之。”
“不进不退，月国将来很可能会分裂成两半，这是父王不想看到的。这一战他只会分胜负，要么他胜，要么我们胜，不会有平局，因为平局意味着内乱。一旦月国内乱，神炎碧澜便不会放过机会。”
“原来如此……”连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颇有兴致的追问道：“若换成你呢，换成你是他，你怎么办？”
“我会带兵过来。”月洛宁的答复是毫不犹豫的。
“难道你就希望月国分裂？”
“我根本不会退，我只会进。”
连琴默然，他知道这就是月洛宁和林四最大的分别。人质对于林四而言是软肋，人质让林四不敢起兵，只敢只身面对。而人质对于月洛宁而言，只是不值一提毫无用处的累赘罢了……
“我只是很好奇，他这次又有什么底牌？他不可能会那么鲁莽，当年他孤身去弦城见凉月，最后凉月死得很惨。”
连琴淡淡道：“如果我所料不错，他的倚仗应该就是聂河了。”
月洛宁眼内的忧色一闪而过：“据说聂河是青冥风狐王之子，这次他会否招来那位魔兽之王？”
如果这一战有青冥风狐王参与的话，那结局就很难预料了。她不确定连琴能否敌得住风狐王，而那样一尊庞大的存在一旦战斗起来，只怕会将整个弦城都毁掉。
“聂河就是青冥风狐王。”
“啊？怎么会，他竟然真的就是风狐王？可是那些年他和林四在一起时……”
“那是化生之术，八阶魔兽的禁术，你可以将他理解为风狐王的转世。我原本以为他这次不会多管闲事，想不到……”连琴并未解释太多，这秘辛说出来，对月洛宁也没有什么帮助。
“那他的实力？”
“他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风狐王，不足为虑。你需要做的，就是协助我击杀林四。另外，月慕河一定要牢牢握紧，林四这次故意高调过来，很可能是为了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我怀疑弦城已经有他的人暗中行动了。”
……
当时间来到两天之后，林四出现在了弦城之外。
没有大军簇拥，也没有大臣礼官来迎，尽管他在不久前灭掉紫星王国，又为月国立下了天大的战功。
形单影只的他，也不免回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一幕，那时候他也是孤身一人进这座城，也是即将和那王宫内的人战斗。
虽然百姓们没有夹道欢迎，但他的出现注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和那一年凉月肃清弦城，让街道上不存一个百姓不同，现在的弦城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根本看不出什么战斗即将到来的气息。
守城卫士并没有拦他，却也没有更多表示，只是一脸紧张的目送他进城。显然，这些人已经得到某些提醒了，否则见到月国大将军，他们至少会行个军礼。
行走在街道上的他，身边已经自动空出了数尺的空间，哪怕这条街道原本较为拥挤。并非他用了修行手段推开旁人，而是那些人在避开他。
七大罪，月国已经无人不知了。而勾结连琴和玄罗大陆的嫌疑，也没有洗清。
所以现在，已经不会出现从前那种百姓们簇拥上来，向北王殿下表达喜爱和拥戴之情，对他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表示敬佩感激的场面了。
他心内并无半分酸涩，因为此时的他根本无暇去考虑这些。即便是所谓的月国局势他都懒得去想，他现在想的只是自己的妻儿，因为一直以来他最在意的就是这些儿女情长。
这些人至少没有见到他就大声辱骂，就讨伐斥责不是么，这其实已经很好了。
当他来到王宫前方那熟悉的白石桥前时，那高耸巍峨的宫门缓缓开启，仿佛在迎接他的到来。
他心内暗嘲了一声，月洛宁已经连做做样子都免了吗？虽然有些事彼此都是心知肚明，但他记得当年的凉月，好歹还派了月鹏和礼官仪仗来接自己，还做出了迎接王子殿下的模样。而现在的月洛宁，连个引路的人都没有派出来。
他的右手似本能般搭上了腰畔天缺剑的剑柄，仿佛它能为他带来无穷的信心。
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让前方守卫宫门的御林军面色剧变了，他们手中的长戈甚至都开始轻颤起来。
难道战斗从这一刻就要开始了吗？他们不清楚，但这位月国大将军的实力他们却一点都不敢小视。
从前他是他们最坚实的倚仗，是他们内心的骄傲之一。而现在，他们却已经做好了随时向他出手的准备。因为依照上面的命令，面前这个人已经叛国了，一旦他有任何不轨之举格杀勿论。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不是吗？
林四微微叹了口气，即便自己在月国大军之中的威望再高，却也不包括面前这支御林军和里面的禁卫军。
月洛宁在弦城王宫的时间比自己长了太多太多，这里的人是她的，不是自己的。
他没打算立即出手，至少也要见到月洛宁再说，不是么？
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的稳定，进入王宫本没有这么简单，原本还需要许多道手续和检查，但现在当然全都免了。
他能感受到周围那些御林军的紧张，也能感受到后方远处许多百姓的复杂目光，他们或许不知道马上就会有一场大战，但他们应该也知道这是关乎月国命运的一次‘会面’。
行走在宫门之间的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和当年没有多大的不同了。
虽然当年面对的是凉月那个仇敌，而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亲姐姐，但心态，却几乎已经变得和当年重合一致。
没错，都是敌人。
当他走到殿前广场时，才发现这里已经被月洛宁改建了一番。
广场两侧前方的通向后面宫殿群的路已经被两堵高墙封死，而在他进入广场的那一刻，后方的宫门轰然关闭。
后方响起了如浪涛般的兵器出鞘箭支上弦声响，大型床弩连弩魔晶炮和灵能炮已经全都架在了宫墙的垛口之上。
林四的感知能力很强，他甚至知道这王宫内已经埋伏了许多十方楼刺客。
就在这一刻，宫墙四周亮起了一圈乳白色的光芒，整座月国王宫在这一刻突然被某座阵法笼罩了起来。
那光芒根本毫不掩饰，这一刻整个弦城数百万民众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投向了那个方向，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巨型的白色半圆形光罩。
他们不知那代表着什么，只是感觉到很宏伟，很壮观……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禁飞大阵
在这殿前广场，林四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连琴。天籁『．⒉
终归还是和当年凉月准备的阵仗有些不同，月洛宁根本就没有带着文武百官出现在这里。而她在这里的布置，也比凉月要严密得多。
擒贼擒王这个道理，月洛宁是懂的。
虽然连琴很强，而这里的御林军和禁卫军也都会拼死护卫女王陛下，但林四本就是个擅长创造奇迹的人。
谁也不敢保证他会否奇迹般抓住月洛宁来要挟连琴，而一旦月洛宁被抓，禁卫和御林军便只能放下武器。
更何况，连琴和林四这个级别的高手一旦对战，谁能确定战斗的余波不会误伤自己呢？月洛宁本身只是元境中期而已。
所以，她现在离林四很远，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姐弟相残固然让人唏嘘感叹，而现在她算是胜券在握，但在没有真正确定胜利之前，她不会做任何多余的无意义的事情。
林四想要和她谈话惟有两个可能，其一是战胜连琴，突破禁卫和御林军以及十方楼刺客的包围，杀到月洛宁面前。其二，便是束手就缚，被押到她面前。
林四心内暗暗叹了一声，他其实还真的有挟持月洛宁来解决这一战的念头。
这和当年凉月那一战不同，凉月‘请来’的那些帮手，根本就不会在乎他的性命，就算林四把刀架在凉月脖子旁，那些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因为他们要的只是天印。
至于现在的月洛宁和连琴，林四不清楚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合作关系，甚至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这两人怎么可能走到一起。但挟持月洛宁对连琴，应该还是会有一定影响的，至少会影响到他的某些计划。
确实林四不是连琴的对手，但只要让月洛宁出现在他面前五十丈的范围之内，他便有五成把握提前制住她——因为他会瞬移，而五十丈是他现在能到达的极限。
至于另外那五成失败可能，是计算了连琴实力可能会引起的意外。他不确定连琴会否挡住自己的瞬移，因为他是圣境高手，而且还是非同寻常的圣境高手。
宽达百丈的广场正中，这对曾经的师徒遥遥对立着，战斗已经是一触即。
或许是因为时间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太大意义，毕竟该做的事前准备都已经做完了，关系无比复杂的两人并没有急于开战。
“想不到你竟然敢一个人过来，我原本还以为聂河会陪你一起过来。”
率先打破平静的是连琴，他眼内的疑惑并未完全释去，因为林四的举动着实有些反常。
他确定林四一定有底牌，他不可能这么鲁莽的一个人闯过来。只是他着实想不通，这个时候林四还能有什么倚仗？
“想不到月洛宁竟然敢让你出现在月国士兵面前，我原本以为你只敢躲在阴沟里。”
林四毫不客气的回敬了他，对于这位曾经的师傅，他早就丢掉了最后一丁点的尊重。他的意思也很简单，连琴现在其实在苍罗大6还是个不能见光的人。
一旦被外界知道月洛宁和连琴勾结到了一起，打上里通玄罗大6罪名的人就会变成她了。到时候，月国很可能真的会被其他势力围攻，毕竟现在神炎帝国已经暂时没了战事，而碧澜帝国也快灭掉赤楼腾出手来了。
他知道连琴会对自己出手，但他原本以为月洛宁不敢让连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你的词锋，真的是比连山锐利太多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实力是否也能有那般出众。”面对林四，连琴可没有面对月洛宁时那般容忍。
“这是什么阵法？禁锢？”林四无心和他回顾连山的过往，因为根本毫无意义，他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笼罩在王宫四周的这个大型阵法之上，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阵法。
“不，这并非什么隔绝防护罩。”连琴摇了摇手指，嘴角流出了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可以将它理解为禁飞，毕竟你也会飞啊，总不能让下方这些阵仗白费了。”
“禁止飞行？”林四皱了皱眉，终于现了问题。
整个王宫之内，几乎已经没有风属性的灵气存在了。他能飞起来，依赖的便是对风属性灵气的理解和掌控，而现在没有了风灵气，虽然依旧能凭借强横的实力一跃数十上百丈，但只要是在这阵法范围内，确实是无法自如飞翔了。
“怎么做到的？”这种阵法，他根本闻所未闻。
“有些事物没有出现过，并不代表做不到啊，只是没人去想罢了。”
林四先是一愣，旋即忽然明白了过来。
这个阵法的原理很简单，就是抽空阵法范围内的风灵力，让人飞不起来。但这种阵法没有出现过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所以根本没人想过要做出这样一个阵法。
会飞的修行者都已经是圣境了，谁会刻意为了对付他们而设置一个这样的阵法，然后将对方引到阵法范围内，就为了让他不能飞？
圣境就算飞不起来，一样能挥出强大的实力，何况这阵法又没有困敌之效，对方不能离开这个范围么？
最后，这种阵法耗费的灵石和材料必定也是巨额的。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过去从未有人想过要研究出这么一个阵法。
连琴只是想到了这个方向而已，当年的琴英能布置出那样的空间传送阵。现在的连琴，阵法水准恐怕也是强悍至极的，所以他现在做到了。
放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这阵法确实显得很有效。
连琴是为了杀死自己，自己的飞行会带来一定的变数，他和月洛宁布置这个阵法只是为了抹除这个变数。
或许还有另一个作用，那就是为了针对可能会到来的青冥风狐王。
聂河可是风系的啊，将四周风灵力抽空倒不会让他变成一个普通人，毕竟他本身已经足够强大，但实力注定还是会受到一定影响。
因为天境和圣境所用的力量，多半还是从外界借用过来的。
自己想要脱离这种束缚并不难，这阵法不能困人，脱离它的范围就行了。然而遗憾的是，自己四周现在有至少十万人围着，有无数弩箭和魔晶炮之类的守城器具指着。不会飞的话，还怎么突出这阵法的范围？
从进入这广场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其实就已经中了个圈套……
“那你自己呢？你应该……也会受到影响吧？”林四并没有因此而大受打击，经历过太多凶险场面的他，已经很快开始思考起有利条件来。
连琴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确实，不过大家都不能飞，对你应该更加不利，对吗？”
林四当然知道他说得没错，都不能飞的话，地面上所有人对自己的威胁就会提升数倍。眼前这局面，几乎已经等同于宣判了他的死刑。
除非月洛宁和连琴网开一面，否则他不可能还会有什么活路。然而这两人，又怎么可能会心软？
“剑宗大长老，是你的人？”内心思索着破局之法的他，开始问起了另一个让他在意的问题。
“答对了。”
“他怎会支持你？”
“事关一个秘密。”连琴神秘的笑了笑。
……
剑宗后山那座直冲云霄的山峰背面，是一片陡峭的崖壁。这里其实算是苍罗大6最南面了，因为峭壁的下方就是仿佛永远不会停歇的海浪。
但恐怕没多少人知道这里其实算是剑宗多处闭关之地之中的一处，毕竟能越过青月森林，再穿过剑宗最后来到这里的人少之又少。而就算来到了这里，又有谁知道下方崖壁之内竟有一座洞窟，而洞窟之内还有着一系列布置？
剑宗那位大长老此时就在这崖壁下方的山体之中闭关，为的是突破圣境。
事实上这大6上绝大部分门派长老弟子突破境界时，都会选择回宗突破。一则因为突破大境界对任何人而言都算是一件值得慎重对待的大事，宗门最清净也最安全；二则宗门内的闭关突破之地，往往会有许多辅助修行的布置。
对于剑宗之主而言，剑宗大长老的突破是足以让他大笑三声的好事，值此玄罗大6即将入侵之际，苍罗大6再添一位圣境，这代表着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在支持林四的事情上，两人有一些分歧，但对剑宗之主而言那不算什么。无论如何，剑宗大长老也是忠于剑宗，忠于苍罗大6的，这便已经够了。
只不过三天前林四的到来，却让他感到了一丝心神不宁。
圣境固然也会有犯错和失算的时候，但却没有哪一位圣境强者是蠢人。能突破到这个境界的，哪个不是天才中的天才？他们的天赋不光体现在修行上，也体现在智慧上，因为修行需要悟性，而悟性则需要清晰的头脑。
加上林四离去之后的三天，他回到剑宗为大长老护法的时间已经有十三天了。
突破圣境快的只需要两三天，慢的需要几个月甚至半年也不一定。对此，剑宗之主倒是早有了心理准备。
但此时独坐于崖顶之上远眺着大海的他，却已经隐隐感到了不对。
剑宗大长老闭关之前曾和他见了一面，那时候他确实从他身上感知到了些许圣境独有的气息，那的确是即将突破的征兆，因为那代表着大长老已经摸到了某些规则的门径。
然而这十三天，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突破该有的动静，哪怕是一点点。
他自己是圣境之中的强者，当年他自己突破的情形，自然是记忆犹新。何况他还目睹过剑宗第七任宗主突破圣境的场面，也读过一些与此相关的典籍。
他知道，剑宗大长老这突破有些反常。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没有秘密
圣境是能够形成圣域，掌握一些独有规则的。无论这突破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不可能连着十三天都平静得如同水波不兴的井水。
无论灵气的流动还是规则的碰撞，都注定会引起一些特殊的现象。
这种现象虽然不至于每时每刻都生，但连着十三天都不出现，那就真的不正常了。那只能说明，下面那个人根本就没有在突破，因为就连突破天境，都不会这般平静。
有些可能，剑宗之主是能猜到的。
比如自己被骗了，剑宗大长老就是故意骗自己回宗，故意让林四得不到自己的帮助。
只是他不太敢相信而已，因为那代表着大长老和连琴勾结在了一起。
整个剑宗都知道连琴是叛出了剑宗的叛徒，也是投靠了玄罗大6的贼子，大长老应该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勾结连琴，等同于背叛苍罗大6。
当这种怀疑越来越深入时，他终于无法按捺内心那一缕罕见的焦急，将自己的感知彻底释放了出去，而目标赫然便是下方崖洞里的大长老。
他要‘亲眼’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究竟处在什么样的状态之中。
窥探对于一位修行者，尤其是高阶修行者而言算是一种冒犯，但现在他哪里还顾及得了那么多？
他很清楚，如果大长老也是连琴计划之中一环的话，那林四就真危险了。在剑宗之主的心目中，修行和军事上同时具备极高天赋的林四是抵抗玄罗大6的‘最强之剑’。
他无法接受这柄剑被折断，而且还是被剑宗的人帮着折断。
当他的感知探入那崖洞的第一瞬间，下方的大长老便同样察觉到了他的窥探，于是他动了起来。
下一刻，他破关而出，自那崖洞飞射而出旋即直冲上空，最后稳稳停在了剑宗之主前方的虚空之中。
剑宗之主缓缓站起了身来，大长老此时是浮在空中的，这足可以代表他已经是圣境高手了。毕竟像林四那样天境就能飞行的，着实算是异数。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根本没办法如预想中那般变得高兴起来。
那双仿佛早已看破世情的双眼之中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悲哀沉痛，他腰畔那柄古剑无声无息的滑了出来，而他的圣域已经将大长老笼罩在内。
“你是何时突破的？”
“师兄为何有此一问？”剑宗大长老的脸上并无丝毫愧色，有的只是坦然。
虽然他还什么都没承认，但剑宗之主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已经知道，剑宗大长老在自己回来之前，其实就已经是圣境了。
对于一位圣境高手而言，收敛大半圣境独有的气息，将自己的状态假扮成即将突破的模样，一点都不难不是么？
“你就这么仇恨林四？”
“那个孩子已经承诺过不计较当年被扣上弑师罪名之事，你竟然还不如他看得开？”
“为了杀他，竟然勾结连琴？”
每问一句，剑宗之主便向前踏出一步。而他每踏出一步，剑宗大长老面临的压力便越强一分，当他踏出第三步时，剑宗大长老几乎已经摇摇欲坠，仿佛他能存活的空间已经被挤压到了极致。
是啊，他毕竟是新晋的圣境修士，相对于被称为苍罗大6第一高手的剑宗之主，还有一段距离。
“我并不仇恨他。”
“我也没有想过要对付他，否则那些年我可以做很多事。他不计较当年之事，我也很欣慰。”
“我确实和连琴走到了一起，也确实打算杀死林四，但却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他的面色依旧平静而坦然，而似乎是因为这三句话的缘故，他的气息重新变得稳定起来。
剑宗之主不可能因为他的理直气壮，就选择退让，他的古剑已经握在了枯瘦的右手之中：“林四是苍罗大6获胜的关键，我相信你应该看得出这一点。”
“从前他很关键，但现在却已经不是，他挡了正路，所以不得不死。”
……
“你的秘密，就是琴英转世？你用这个说服了剑宗大长老？”
弦城王宫正殿前的广场上，林四只是略加思索，便猜到了答案。
仿佛永远都能处变不惊的连琴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神态，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秘密竟然被林四随口就说了出来。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秘密？”这或许算是他最认真的一次，认真到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
“我说出来，你便会放过小芷和小慕河？”
连琴皱了皱眉，旋即便是摇头：“你知道那不可能，而且我至少能看出来，你的亲姐姐月洛宁并不知道这个秘密，这足以证明这个秘密你并没有泄露出去。”
“看来我不小心说漏了点什么，反而促使你迫不及待想要灭口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到懊恼？”
这个秘密当然不止他一个人知道，至少慕哲平和聂河是知情的。
想想当年三人在十方楼总部里面四处翻找琴英留下的‘宝物’画面，他的嘴角不禁浮出了一丝笑意。
连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以至于笑得那般悦然，他轻吁了一口气，似乎并不在乎这个秘密被人现。
“这个秘密迟早不会再是秘密，现在传出去也已无妨。我好奇的，只是你怎么知道的，猜的？就因为我和琴英的名字里都有个琴字？”
“那你就当我是猜的吧……看来剑宗大长老，真的是个很看重传承的人啊。”
“没错，他很看重传承，在我证明了自己是琴英转世，是剑宗的创始人之后，他根本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便做出了选择。”
林四轻叹了一声：“这真不是个好消息，虽然我和他关系谈不上好，但还是很失望很寒心。”
“因为他选了挑起两大6之战的我，而没有选择同玄罗大6拼死战斗，利用天印为苍罗大6争取了时间的你？”连琴仿佛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不错。”林四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这一点。
这样的选择，当然会让林四寒心，甚至比前段时间被扣上勾结玄罗大6的帽子时更寒心。
那些谣言只是因为许多人辨不清真相人云亦云，而剑宗大长老的选择，却是在明确知道一切的前提下做出的，剑宗对于玄罗大6生的一切最清楚不过，不是么？
“没办法，相对于千年前赶走异族人，统一过苍罗大6，建立过剑宗的我，你的分量太轻了。在他眼中，我是唯一合适的那个人。”连琴一脸遗憾的摊了摊手，看向林四的眼神甚至有了一丝同情。
他自问若自己是林四，现在恐怕也一样会很寒心，很难过。
他自己最清楚，相对于这个弟子，自己其实还真算不上最合适的人。他将来迟早能晋入圣境，这一点连琴其实比谁都有信心，而他还具备着自己所难及的军事才能。
只是自己加上月洛宁之后，就一定比林四合适了。林四是打天下的合适人选，但连琴所想的不仅是击败所有敌人，还有击败敌人一统天下之后的治理天下。
很可惜，在这条路之上，林四做不了月洛宁那么好，他反而挡了月洛宁的路。更何况，林四也注定无法和他连琴并存。
剑宗大长老能不能想到那么远，林四不得而知，对那位大长老而言，或许琴英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了。
“他相信你能重现千年前的情景？”
“是的。”
“将传承和曾经的荣光看得比什么都重，第一次让我觉得恶心！”林四狠狠咬了咬牙，此时的他显得恼火无比。
“我似乎不应该继续附和你了。”连琴无奈的叹道。
“你为何不直接选择宗主他老人家？说不定他也因为琴英两个字而追随你呢？”
“我没有把握。”
“哦？”
“我在剑宗呆了十几年，那里每个人我都曾仔细观察和研究过。选择剑宗大长老，便是因为我知道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剑宗宗主，我却无法确定。”
林四冷冷嗤笑道：“还有最重要一点原因，大长老如果做出意外选择，你还可以灭口，面对宗主你却办不到吧？”
连琴毫不掩饰的点了点头：“没错，这确实是其中一个原因，剑宗那位宗主，我无法掌控。”
“这算是我今天听到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了。”
“又有何用？当他得知我是琴英，得知剑宗创派之人都背叛过苍罗大6，甚至当过他的敌人，你猜他这位第八任宗主会受到怎样的打击？毕生目标和理念被自己怀疑是无意义的，对于一位圣境而言，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无论他做出何种选择，他对我都将再无威胁。”
林四明白连琴说的没错，这其实就是他明明知道连琴是琴英转世，却没有向剑宗之主透露的原因。
他生怕那位老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遵循着琴英当年创派时的理念守卫着苍罗大6，一旦得知那个人自己都背叛过苍罗大6，他该作何感想？
他的剑，还能如从前那般稳定吗？他的修行，还能像从前那般一往无回吗？
无论连琴是不是打着让神炎碧澜天外天三派同玄罗大6火拼好渔翁得利的打算，无论将来他会不会赶走玄罗大6的侵略者，无论百年之后苍罗大6是否变得更美好，无论未来的历史是否会证明他的眼光更长远，林四都无法认同他，因为过程和手段让他不齿。
背叛过就是背叛过，出卖过就是出卖过，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洗不清。
他不光为自己感到不值，也为剑宗之主感到不值。相对于那位剑宗第八任宗主，面前这个初代宗主的转世简直糟糕透了。
“那你呢？你所为的，就是让这个世界变成你梦想中的样子？变成你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根本不曾真正为苍罗大6着想过！什么杀光所有修行者，说得满口高尚，好像在为无数普通人着想，你真正想过他们要什么吗？其实你只是将苍罗大6当成实现你不切实际想法的试验品罢了，你算什么东西，这个世界轮得到你这个真正的异族人来指手画脚？”
他冷冷一笑，眼内的寒光仿佛能够直射连琴的内心。
连琴的面色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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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一线机会
“你还真是很能干啊，连这个秘密都被你看出来了。?”
这或许是连琴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一切尽在别人掌握之中的怪异感受，这种感受当然谈不上美妙，以至于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身那圣境的气息。
这其实就是林四的目的，连琴不是坏了剑宗之主的某些理念目标么，林四现在也还他一次，否则他何至于无端说出这个秘密。
在晋入天境之前，林四一直都觉得战斗无非是力量度技巧的运用和比拼，实力之外的一些因素比如心理状态比如意志力确实也会有一些影响，但那影响终归不是决定性的。
决定战斗结果的，终归还是实实在在的实力。
至于那些所谓的理念心态，就实在是太玄也太过虚无缥缈了，对修行和战斗应该是毫无意义的。
但在晋入天境之后他才现这个看法是错的，和剑宗之主曾经有过的一番深谈更是让他现了道的存在，而天境圣境的许多东西是建立在道之上的。
确实战斗的表现形式依旧是刀来剑去，依旧是力量度技巧境界上的较量，一个圣境强者不会因为大受打击就变得实力大损。但打击了对方的道，却也真的会影响到圣境高手将来的修行之路以及临战挥。
圣境本就出了人力极限，本就不合常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反而也因此变得重要了起来。
打击和瓦解连琴的某些理念，对于即将面对的一战至关重要。毕竟他和连琴之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他必须要尽可能的创造一切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一位圣境高手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击到，他的心志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动摇？如果林四和连琴进行什么理念上的辩驳，估计争论个十天半月也不会有丝毫效果。
且不说面对圣境是否有开口机会，即便有，堂堂圣境又哪里是耍耍嘴皮子就能撼动的，那未免太可笑。
将连琴自以为神圣高尚的目标贬得一文不值，这件事其实是很难做到的。林四唯一能用的武器，就是连琴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他相信，这足以撼动连琴。
“将那个世界一些人尽皆知的东西搬到这个世界，扮演着先知和全能的形象，是不是让你很满足？是不是生出了无限的优越感，觉得自己真的是在俯瞰芸芸众生，真的将自己当成改变世界的神，真的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对的，其他人全都愚昧不堪了？真是可笑无比！”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箭，势不可挡地刺入了连琴的心头，虽然两人还没有真正交手，但连琴确实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攻击’。
他的面色不断变幻，这一刻他眼内的风轻云淡早已散去，有那么一瞬间甚至闪过了怀疑和否定。
他原本张开的手掌不自禁的握紧了，这殿前广场似乎都忽然因此而暗了些许，后方许多禁卫和御林军仿佛都能感受到他那狂乱的心绪。
不过，也只是那么短短片刻罢了。
他的神情忽然再次平静了下来，这广场上某种难言的躁动也因此而平息。林四心内暗叹了一声，连琴不愧是连琴啊，自己还没来得及寻找到足以破敌的机会，他竟然就奇迹般的回复过来了。
此时的连琴甚至给了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他已经变得比先前更无懈可击了。
“你也是来自那个世界的？樱梦生下你的那天，你就已经知道了全部？”
不能怪连琴生出这种猜测，林四仿佛对他的一切都知根知底，这是在太荒诞也太不可思议了。
“并不是，如果我是那个世界的人，之前那十四年也未免演得太完美了点。”
“也是。”连琴摇头失笑，他饶有兴味道：“如果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穿越秘密的，你一定不会告诉我答案。”
林四微微一笑：“当然不会，这个秘密，足以让你暂时消去杀心，改成抓住我撬出答案对么？”
穿越的秘密是怎么暴露的，林四是怎么知道那个世界的，连琴不可能不在意。与之相比，同月洛宁的合作都要向后推一推了。连琴必须要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那算是他真正的根本。
现在杀死林四，那这个答案他很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查清。对于将来的连琴而言，这算是一根刺。
有杀心和没有杀心，在战斗中完全就是两种状态。
前者是全力以赴，后者却还需要考虑留一手，留对方一命，这自然会给林四挣扎求存的机会。
“你说得没错，这个秘密换回了你暂时活命的机会。但很遗憾，你刚刚利用穿越之秘来打击我的计划却也功亏一篑。”
林四的脸上并无丝毫失望神色：“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你自己的。”
“很简单，你所打击的只是多年前的我。”
“哦？那现在的你呢？”
“我之所以选择支持月洛宁，就是因为放下了穿越者的骄傲。”
从他这句话，林四便已明白了连琴和月洛宁之间的合作程度，恐怕不仅仅只是短短一次联手那么简单了。
“你用什么赢取了她的信任？她的多疑已经渗入了骨子里，尤其是面对你这种人。”对于自己的亲姐姐，林四是有着足够了解的。
“你可以亲口问她，如果你还能顺利见到她的话！”说完这句话之后，连琴缓缓拔出了腰畔的长剑，他的战意已经毫不掩饰。
某些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到，但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这一刻，林四无端生出了自己变成普通人被抛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央的紧迫无力感。
面前的连琴让他根本找不出丝毫的破绽，他不知该怎样战胜这样一个敌人。
他不得不用手中的天缺剑为自己划出一片喘息空间，而也就是在这一刻，连琴似乎感知到了点什么，他的眉头不自禁的皱了皱。
呼！
天缺剑再也没有停留的劈了出去，无形的海浪迎风被斩开了一条通路，灰蒙蒙的剑气已经出现在了连琴的身前。
“原来如此！”
连琴向后急退，避开了如影随形的天缺剑，但在他那长笑声尚未止歇之前，原本应该在林四前方的他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一闪即逝的破绽确实被林四捕捉到了，只是想要因此而占据上风却仿佛根本不可能。只是转眼间，连琴便已经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
间不容之际，林四手中的天缺剑奇迹般旋至了身后。
铿，双剑碰撞的瞬间，飞溅****的劲气将两人身周十数丈的大块砖块切成了碎石，而后方那些禁卫军和暗处十方楼刺客已经再也无法看清两人的身影。
他们很清楚，这对师徒之间的交锋，根本就不是他们够资格涉足的。
……
轰隆隆的声响骤然响起在了唐小芷的耳畔，伴随着的，还有若隐若现却连绵不绝的兵器交击之声。
虽然诡异的没有传来半点呼喊之声，但她知道这是外面出现了战斗。于是她的心顿时不争气的狂跳了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狂喜。
难道是阿四来救自己了吗？
她再也无法坐得住，迫不及待的从床榻上翻身而起，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便披头散的冲向了门外。
她要快点见到他，让他知道自己在哪里，那个簪子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她无法确定林四还能否马上找到自己。
然而她似乎注定要失望了，刚刚拉开房门的她，第一眼看到的人并非林四，而是若若。
“你……”
她眼内的惊慌之色才刚刚浮起，便已经被若若捂住了嘴，任凭她如何挣扎却也只是徒然。她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的被抱了起来，随后眼前的景物便开始飞倒退。
因为他杀过来了，所以若若要将自己带走或者藏起来吗？这一刻，她险些急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她不甘心明明快要见到他，却又再次天各一方。
此时的她，已经恨透了抱着自己的黑裙女子。
外面的劲气轰鸣声依旧在持续，这整个城镇每个角落都仿佛同时陷入了一场战争，她甚至能够嗅到烟尘和血腥的气味，只是这场战争已经快要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唐小芷不知若若要将自己藏到哪里去，她只知道是朝着这个小镇外面丛林深处的某个方向。
她的瘦弱的身躯被比她更娇小的若若抱得死死的，几乎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的小嘴被她的小手紧紧捂着，根本不出任何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心内的愤怒不甘太过强烈，或许是因为那只小手在高飞驰之时略微有那么片刻的松动，她忽然奇迹般的张开了嘴。
随后，她狠狠咬了下去。
以若若天境中期的实力，唐小芷原本怎么可能咬得伤她？如果她稍微在手上运点灵力，唐小芷的牙齿恐怕都会磕疼。
但那只漂亮的小手手心却真的被咬破了，唐小芷嘴边已经满是是鲜血。然而除了瞬间的颤抖之外，那只小手非但没有弹开，反而捂得更紧了，仿佛一点都不痛。
若若根本就不会放开她，也不会松开她，她不会让任何人从自己手里夺走她。
只可惜她最终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前方山林边缘，一位长得似乎比她还要漂亮些许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用一柄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对上这个人，她一点胜算都没有。
她只能缓缓将唐小芷放了下来，然后松开了捂着她小嘴的那只手，那只手的手心早已是鲜血淋漓，显得触目惊心。
“啊，聂大哥！你来救我了吗？你怎么来的？”
在看清前方那道熟悉身影之后，劫后余生的喜悦彻底填满了唐小芷的心口，她恨不能立即冲到聂河的身边，只可惜若若搂着她纤腰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松开。
“虽然不爽，但在那个家伙到来之前，你是由我罩着的。”前方一袭青袍的聂河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丝怪笑。
聂河那一如既往的语气，从没有哪一刻能让唐小芷如现在这般感动。
“阿四呢，他还好吗？他在哪里？”她急声追问起来。
“还好意思问那么多，你这次给我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以后就等着挨骂吧！”聂河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虽然他是来救唐小芷的，但他可没有温声细语安慰依旧没有脱离惊吓的伊人，好让她更感激自己的打算。
“噢……”唐小芷一脸怯怯的缩了缩玉颈。
这次的事件其实怪不到她头上，若若本就不是她能抵抗的，若要算误信她人的错，聂河自己当时不也犯了同样的错误么？
“你想怎么死？”聂河已经看向了若若，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紧贴着她的若若手中已经出现了那面圆盘兵器，聂河的出现让她极度不甘。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两场战斗
若若确实想不明白，这里是十方楼一处秘密据点，而且是最近一年才建立起来的，聂河不可能会知道。?
唐小芷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做过标记的物件了，若若和连琴不会留下那样的纰漏。而苍罗大6那么大，漫无目标聂河怎么就能这么快正好找准这里？
如果那么容易暴露，她怎么可能会将唐小芷藏在这里？
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这个据点正在被北谷一族早有预谋的攻打，十方楼留在这里的刺客正在快死去，而聂河也站在了她的面前。
“这里确实很隐蔽，但你忘了一件事。”
“忘了什么？”
“这周围都是遍布魔兽的丛林，你说你忘了什么？”聂河嗤笑了一声，长剑已经缓缓扬了起来。
他可不像连琴那样有兴致，开战之前还和林四‘叙叙旧’，他已经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兴致，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杀掉这个女人。
至于控诉和谴责若若，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有必要吗？至少聂河大爷没有这份闲心。
若若虽然只是天境中期，但也谈不上容易对付，毕竟暗属性天境修士会具备一些寻常修士难有的能力。
而除此之外，唐小芷还在她手上，如果她要用唐小芷为质，自己该怎么解决？
放走她？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眼神依旧透着慵懒迷离意味，但内心却已经变得无比的认真和慎重，他在寻找一击制敌的机会。
但令他意外的一幕出现了，面前的若若忽然将唐小芷松了开来，她似乎根本没打算用唐小芷当人质和挡箭牌。
只是，她也没有让唐小芷走向聂河身边，只是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下一刻，还不等聂河出手，她便主动杀了上去。
作为一名在十方楼长大的刺客，没有胜算的情况下要做的应该是避战，按照刺客的风格，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是不应该出手的。
只是这一战，她根本就不想逃避。
漆黑的暗灵力瞬间笼罩住了唐小芷眼前的大片空地，一场新的战斗已经爆。
……
弦城王宫殿前广场早已被摧毁，甚至就连后方群臣上朝时的正殿也已经倒塌了大半。如果明天月洛宁想要主持朝会，恐怕必须要换个地方了。
这场战斗比周围禁卫军和十方楼刺客们预想得还要激烈，还要震撼。
连琴本以为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自己拿下林四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当年在玄罗大6时，他曾击倒了连山，那时候他只用了三剑。
但这一次他面对的人终归不再是那时候的连山，而是此时的林四。
相对于当时的连山，现在的林四有了七彩空间印力和源力的帮助，有了剑主指点之后脱胎换骨的剑术，还有这几年征战沙场时磨练出来的进步。
如果正面相斗，两人都死战不退，那林四恐怕还是挡不住连琴几十招。原因很简单，无论修为境界还是对修行的理解，连琴都在林四之上。
而在剑术方面，当年的连山本就是连琴教出来的，他是能和剑主对战的人。
他的剑术……又怎会低于林四？
只是现在他却根本找不到解决林四的机会，林四只是开战之初和他缠斗了短短片刻，之后便开始在这王宫广场不断游走。
连琴的空间法门足以让任何一名敌人都逃不出他的剑锋笼罩，但擅长瞬移，同时又和剑主‘交手’过数百次的林四却总是能险之又险的避开他的杀招。
即便换成另一名圣境高手，现在面对连琴也不会有如此韧性，但明明实力不如圣境高手的林四却生生将这一战拖了下去。
对于四周的禁卫和刺客们而言，他们看到的只是两道快得如同闪电的影子在那偌大的广场任何一个角落碰撞。
如果不是兵器和劲气碰击之后掀起的剧烈动静，他们甚至根本不知那两人在哪里。
而事实上，他们看到的只是瞬间之前的两人罢了。
这场战斗有太多的东西，是他们所看不到的，因为那涉及到了圣域，涉及到了规则。
林四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不是连琴的对手，半个圣境和圣境之中的巅峰强者，差距根本不可以道里计。
这一点，林四一开始就知道，然而他还是来到了这里，和连琴进行了这么一场不可能胜利的‘决斗’。
原因无它，他不得不这么做。
三天前郁荼传来了聂河的话，他已经找到了唐小芷的下落。只是，他却没办法立即救下她。因为那里离弦城不远，只有区区五百里而已，而连琴当时甚至也在那里。
十方楼刺客本就极为警觉，连琴又在那里留下了预警的布置，更何况唐小芷身边还有一个寸步不离的若若。
想要救下唐小芷，战斗是不可避免的。战斗一起，就必然会惊动连琴，五百里对于连琴而言，恐怕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而已。
想要救出唐小芷，便只能支开连琴，同时还要让连琴明知唐小芷那边出问题了，还不得不留在原地。
于是林四来了，也真的将连琴留在了这里。
相对于连琴，他和聂河终归还是有一个优势，连琴是一个人，一个人再强也没办法分身，而他们是两个。
他知道小芷已经暂时不需要自己担心了，有聂河在，那边的战斗不会有丝毫悬念。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救出自己的儿子，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不能不考虑，那就是从连琴的剑下活下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向正殿后方的宫殿群杀过去，杀到月洛宁的面前，他相信月洛宁现在就在月国王宫的某一处，在等待着战斗结束的那一刻。
月洛宁是一个什么都想要掌控在手中的人，她这样的人，在这样重要的时刻不可能会离开弦城王宫，那会让她觉得有些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只要杀到那里，他便有机会拿下她。而拿下她，便有了说话的本钱。
这似乎有些异想天开，即便他真的见到了月洛宁又能如何？他还能在连琴的眼皮底下抓住月洛宁？还能突破月洛宁身前的大批高手和禁卫？
然而有些事情，不试一试岂非等于是主动放弃了希望？
只是他这一丝希望，连琴根本就不打算给予。虽然他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连琴却不会轻视自己的敌人。
尽管他暂时没能将林四击垮，但牢牢占据着绝对上风的他，却已经不着痕迹地将通向后殿的去路封死了。即便林四会瞬移，也过不去。
林四和月洛宁之间，现在其实已经只隔了两百丈，但因为连琴编织的那张无形巨网，那两百丈却仿佛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
雷鸣般的轰响，以及那肆无忌惮直冲云霄的紫芒和灰芒无不昭示着广场上那一战有多么激烈。
这一刻，整个弦城仿佛都停止了运转。不知多少人一脸呆滞地望着那剧烈震颤的半圆光罩，他们根本不知里面究竟生了什么，在他们看来里面简直就像是在打一场大型战争。
街上的百姓们茫然无措，府内的官员贵族们满面不安，而还有一些人的眼内则是透出了带着遗憾的喜色。
弦城终归还是有各大势力的探子驻扎的，这些人同样看不到里面到底在做什么，月洛宁和林四事前实在掩藏得太深了。在这一战爆之前，许多人至多以为这对姐弟会争吵，会生出嫌隙，却绝对想不到会是这样激烈到不留任何余地的战争方式。
如果外界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战，也许今天的弦城和月国会变得更加热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林四和月洛宁之间的战争要么两败俱伤，要么一方败亡，而无论哪一种都会让月国和弦城露出空子。
只可惜，他们知道得太晚了点，现在哪里来得及做任何部署？而等到外界各大势力反应过来，弦城之事恐怕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望着紧握兵器排出了作战阵列，几乎在弦城每一片街区都能看到的城卫军，人手不够的他们只能将某些冲动的念头暂时打消掉。
指望林四和月洛宁同归于尽是不太可能的，于是这些探子的心情也是复杂的。
他们既希望林四和月洛宁其中某个人死掉，这对姐弟之中任何一个死掉对月国而言都是重大损失。但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这两人都活着，因为那代表着将来的月国会姐弟决裂而变得永无宁日。
两种结果，他们竟然不知期盼哪一种化为现实更好。
月洛宁此时同样在静静听着那双剑清鸣和殿宇倒塌声响，她没想到林四竟然能连琴打成这样，虽然看不到，但战斗没结束就代表着他还活着。
真是可惜了……
她可惜的不是那些倒塌的宫殿，只要能杀死林四，整个弦城全部变成废墟她都认为值得。更何况，她其实已经有了迁都之意。
月国越来越大了，继续将东南域偏远的弦城作为这个级大国的中心，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不是么？
她可惜的只是自己的亲弟弟，如果他能永远听自己的话，能永远和自己保持同样的步调，能有和自己相同的理念，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不挡自己的路，那该有多好啊……
现在的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实力，将来呢？
管乘确实是自己心目中将来的月国大将军人选，但无论从军事才华还是从军中威望以及对月国的忠诚去看，管乘无论如何还是没有他合适啊！
他就快要死了，这几个月来，她眼内第一次流露出了浓重的感伤。
他死后，她或许会流泪吧。那不光是她的弟弟，还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只是，她终归还是不会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感恩戴德
月洛宁并不担心林四会杀过来，一则连琴太强了，林四根本办不到那种事。天』籁『』．⒉二则，她和林四相隔的两百丈之距并不是那么好闯的。
这重重宫墙和殿宇之间，不光有着上万禁卫高手，还有百余名破境以及二十名天境高手。
即便这次行动月洛宁没有调用剑宗高手，但现在月国能用的人手实在太多了。
当年乾蓝王国的天境高手多半归顺了月国，高真和乌夏灭国之后，因为罗侯和管乘相继来投，这两国官方和民间大量高手涌入了月国，其中一部分自然成了月洛宁的人。
而除此之外，现在的月国还征服了紫星王国呢。虽然被灭的紫星国修士多半还对月国存在仇恨之心，但选择荣华富贵另觅高枝的却依然还是有的。
更何况直接率军灭掉紫星，最让紫星人仇恨的是林四……
月洛宁不会大意，她是将这当成一场战争来打的，战争自然要全力以赴，即便敌人只有一个林四。
现在能接近她的人，都是由她亲自判断检测过忠诚的，禁卫副统领，御林军副统领，护国长老赫然在列。
但其中，却并不包括一个本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扶摇。
卫将军扶摇是弦城三军的顶头上级，城卫军御林军禁卫军这三军在此次行动中关键无比，他这个执掌三军的人物，自然也是重要无比。
这次的行动，可以说是少不了他的支持和配合。但在行动之前，月洛宁却特意将他摘了出去，将他排除在了计划之外。
原因无它，这次行动她不太敢用扶摇。
昔年月山册封的六骑将之中，宗越谈修边旭已经死在天印之乱的背叛阴谋之中，剩下的便只有叶弘薛尘扶摇了。
这三人无论是当年天印之乱之后的苦苦支撑，还是之后几年的征战守卫都足以证明他们对月国的忠诚。
弦城政变那次行动，扶摇便是月洛宁计划之中的关键人物，而那次他很好的配合了月洛宁的计划，完成得一丝不苟无可挑剔。
光凭这一点，月洛宁就应该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将他当成亲信。何况在朝堂上，他这位卫将军也几乎每次都是最先站在女王陛下这边的。
月洛宁当初登基时，他可是紧接着林四之后第一个表示臣服的呢！对这样一个人，月洛宁于情于理，也不该有什么怀疑。
只是月洛宁同样记得当年圣山之战前，自己去学园之城挑选队员的情景，扶摇是她第一个确定下来的人选，因为推荐他的人是林四。
当年月国反击南齐的战争中，扶摇一直陪伴在林四身边，这是六骑将其余五位都不曾有的待遇。之后林四执掌北境封地那几年，他一直都是林四的心腹人物。
他和林四的关系，让月洛宁不太放心。
这次行动对付的是林四，所以月洛宁无法确定他会否做出让自己不想看到的选择。
虽然这些年来林四因为常年在外征战，和扶摇并没有多少联系，而月洛宁这两年也一直在观察他甚至是调查他，结果并未现两人有什么密切往来，但无论如何多疑本就是她的特质之一。
即便是今天行动扶摇没有参与，但在半个月前，她还是安排了天境高手一直暗中监视着这位月国卫将军。
一旦他暗中透露出任何风声，表露出任何不满，显露出任何的异常，月洛宁便会拿下他。即便他已经是六骑将之中的第一位天境高手，也不会有翻身机会。
哪怕扶摇一直表现得很平静，根本没有丝毫异动，但这监视行动即便是到了今天也没有停下。
弦城南区扶将军的侯府，现在包括家丁丫鬟都依然还处在天境高手和秘部探子的眼皮底下。扶摇在学园之城当医科老师的妹妹扶薇，他已经赋闲在家的前任城主父亲扶远，同样也都在秘部和暗卫的视线范围内。
在月洛宁本人看来，这已经算是自己另眼相看特别对待了，扶摇应该感恩才是……
以月洛宁铁腕无情的行事作风，即便是忠诚于她，即便从前一直在配合她支持她，即便是从未犯错，只要她觉得不好用了，只要她起了疑心，那就算是有了足够的下手理由。
她完全可以捏造罪名拿下扶摇，何必弄得监视和调查那么麻烦？
而她现在并没有那么做，如果扶摇这次真的没有让她失望，那等到林四死去之后，她依然还会继续重用他。他从前可是林四的亲信呢，这难道还不算特别的厚待么，他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么？
希望他不要让自己失望吧，这位苍罗大6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王面无表情的想道。
随后，她那张俊俏的面庞上浮起了本能的惊怒和恐惧之色，虽然只是那么一瞬，但却是真正切切的。
当初连琴这位圣境高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都不曾失态，但现在她却彻底变色了，因为前方那一轮巨大的紫色弯月。
她看到一名‘禁卫高手’飞身而起，那个人用的明明是禁卫的制式刀具，却偏偏还是挥出了那一刀。
是那个女人！
看到任何人她都不会失态，面对任何场面她都不会惊慌，因为月王有月王的骄傲，而月洛宁本就是个心志坚韧的人。
但很遗憾，那个女人却是个例外，因为她曾让她两次直面死亡，骨髓深处某些本能感受是她无法在瞬间就控制好的。
离得太近了，只有区区十丈，这是那个女人的‘狩猎范围’，无论月洛宁身前站多少人都没了多大意义。
除非林四和连琴出现在这里，才能为她接下这恐怖的一刀，但现在那两人却不在这里，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紫月吞噬着自己眼前的一切。
最前方的十几名破境高手毫无任何反应便直接被腰斩当场，后方的三名天境高手或拔剑或格挡，只是他们的动作相对那紫月而言慢了太多太多，如同跌入了浓稠的浆糊之中一般。
当月洛宁身前的禁卫副统领和御林军副统领倒在她面前，鲜血喷溅得她满脸都是的时候，此起彼伏的惊怒呼喊才终于传了开来。
“住手！”
“你敢！”
“有刺客！”
只是，拔出了刀剑的他们也只敢喊一喊罢了，因为他们的女王陛下已经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
揉了揉脸上的一层伪装物，绝美的容颜显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这名穿着禁卫衣甲的‘刺客’不是尹漓又是谁？
“你是怎么混入这里的？扶摇帮你的？”
真正落入尹漓手中之后，月洛宁反而快平静了下来。她不可能会说什么求饶的话语，也不会继续恐惧下去，此时她已经开始思索起破绽来。
如果禁卫军有这么容易假冒，那她这个月王恐怕早就遇险无数次了。
何况今天的行动这么重要，事前的准备那般严密，别说禁卫之中换了个人，就算是混入一只苍蝇都不可能。尹漓虽强，但只凭实力，原本是不可能闯得到这里。别说是她，即便圣境高手也不行。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配合了尹漓，帮助她做到了这件事，将她送到了自己身周十丈范围内。
这种事，又哪里是寻常人物能配合得了的？禁卫副统领都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禁卫大统领现在正在广场前的城楼下指挥大军随时准备投入绞杀林四的战斗。
她能想到的，也只有扶摇了。
是啊，扶摇自己虽然来不了，也没办法干预这场行动，但只是安排尹漓一个人进来，却并不算难。
毕竟，他在卫将军这个位置已经干了五年了！
五年时间，以他林四亲密战友的身份，以他之前立下功劳的威望，以他的聪明和手腕，在这禁卫军之中种下点亲信，留下点手段，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甚至知道哪一支禁卫会被调到自己身边，因为他熟知每一支禁卫军小队的特点和职责，也能预见到他们的调动情况。
至于最后能够成功，尹漓自身的能力当然也不能忽视。至少她派去监视扶摇的人，根本就没有现尹漓和扶摇的接触。
她的头脑转得很快，完全不负幼年就有的才思敏捷之名，只是尹漓似乎并没有心情回答她的问题。
她只是偏过头对月洛宁露出了一个诡异无比的迷人笑容，随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左手便闪电般扬了起来。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四周每一个人耳中，这一刻不知多少人猛然一颤。他们看到女王陛下被人随手抽了一耳光，他们心头狂跳面色剧变。
然而很想做点什么，也应该做点什么的他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耳光抽得月洛宁的右脸瞬间肿了起来，只是因为满脸的血污，面色倒是看不出什么变化。
“你最好祈祷他能活着，否则我下一巴掌会抽飞你的脑袋。”
尹漓的声音一点都不严厉，也没有蕴藏什么怒火恨意，绵绵软软的听上去反倒像是恋人之间说情话时的语气，只是场中却没有一个人能愉悦得起来。
每个人都清楚，尹漓说得出，也能做得到。
火烧天河，弦城刺杀，她和月洛宁之间的仇恨天下皆知，她有足够的理由杀死月洛宁。
他们知道尹漓特意留月洛宁一命，只是为了换林四，换更多的条件。但现在他们却担心她会临时改变主意，担心她心情不好，中途直接就杀死她。
对她而言，杀死月洛宁报仇，让月国这个仇敌国度陷入大乱，应该更有诱惑力吧？
她是天狼王之女的消息天下皆知，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提起此事，更没有一个人敢声讨谩骂她，因为生怕激怒了她。
“都退下。”月洛宁当然不想死，她将来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不是么？
事实上，在今天行动之前，尹漓并没有被她和连琴忽略掉。
上次心宫赶走尹漓那一战，林四帮了尹漓，这次尹漓也可能会帮他，这并没有逃过月洛宁和连琴的预料。
只是心宫一役之后，尹漓的行踪就已经成了个谜，没人再见过她。
月洛宁和连琴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是在苍罗大6某处闭关修炼不问世事，还是回了玄罗大6，他们全然不知。
而即便对尹漓有了一定的防备，他们也完全没想到她会和扶摇联系上，更想不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月洛宁的身边，他们至多以为她会出现在林四身边，和他并肩作战。
当她出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月洛宁很清楚，自己的行动已经失败了，甚至就连自己的命，都已经在连琴的一念之间。如果他执意要杀死林四，那自己只会跟着陪葬，尹漓是绝不会手软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条件转机
这样的失败方式，让月洛宁很是不甘，因为她还有太多的牌没有打出去。』天『籁小』说．⒉
这王宫内的十万大军和埋伏在暗处的十方楼刺客都没有用上，她麾下的这些天境破境高手也全然没能挥出该有的作用。
尤其她还准备了那么久，而林四则是被动应战，一开始就陷入了妻儿被掳走的困境。这交锋本不该有任何悬念才对，可现在她却没能得到预期的结果。
她思前想后，现自己犯的最大错误，还是没有对扶摇下狠手。
即便她今天不在王宫，即便她周围站着百万大军，今天的结局也改变不了，扶摇依然还是会将尹漓送到她身边不远处。一旦让尹漓出现在足够近的范围内，准备再多也是枉然。
卫将军本就是负责月王安危的最高统领，只是短时间内让他赋闲在家，哪里能保证不留后患？
她忽然觉得很讽刺，她行事向来就不会心软，即便对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死手，可这唯一的一次‘宽容’，竟然就成了败因！
她这一方能挡住尹漓那一刀的人有连琴，有剑宗大长老，或许若若也能勉强救下她吧，但很遗憾这三人此时都很忙，他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唐小芷和月慕河是林四的软肋，月洛宁利用她们逼得林四无法动用大军。而月洛宁，她何尝不是她这一方的软肋？
尹漓同样也能利用她，让她这一方所有人都挥不了作用。
当月洛宁被尹漓裹胁着来到那早已满目疮痍宛若废墟的殿前广场时，这里的战斗已经进入了尾声。
林四还活着，但也只能算是还活着了。
从头到脚，他身上已经有了许多伤口，衣衫早已被鲜血染红，而反观他对面的连琴，却和开战之初没什么两样。
两人实力差距太大，纵然林四从一开始就避开了正面交锋，也依然无济于事。
如果不是连琴还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东西，只怕他现在已经死了。
空间法门终归不是瞬移就能抵消的，连琴的圣域让他根本找不到什么机会，在战斗的后半段，几乎每一次碰撞他都会受伤。
他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直到他看到尹漓挟持着月洛宁出现在广场。
战斗戛然而止，他奋起余力瞬移到了尹漓的身边，而连琴也只能停手。
或许是因为伤势太重，或许是因为脱力，这一刻林四险些栽倒在地。虽然很丢脸，但他现在只能将身子的一部分重量放在紫衣女子的肩头。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他终于放下了心来。
一只手扣着月洛宁的尹漓并没有偏过头，从踏上广场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目光便没有离开连琴。
她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连琴才是这里最危险的人物。
“是不是很惊喜？看到我出现，有没有很感动？”她的嘴角微微翘起，虽然没有看林四，但她知道林四一定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林四艰难地挤出了一缕笑意：“嗯，很惊喜，也很感动。看着另一个人为自己撑腰出头，自己可以安心享受她的保护，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很久没有这种体验了，从出道那天开始，他几乎就一直是以身边人的主心骨身份而存在。从来都是他为他们注入信心，给他们支持，为他们撑腰出头，成为他们心目中永不会倒下的支柱。
他一直就是别人的依靠，但那并不代表他排斥抵触去依赖别人，只是没有办法罢了。
当年和慕哲平聂河互相依靠，后来容雨范仲远和剑宗之主给他的支持帮助，其实都是他一直铭记的美好回忆。
他没有问尹漓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将月洛宁拿下的，因为没有必要去问。
接下来的一切，交给她就可以了。
……
月洛宁在尹漓的刀下，这让连琴很无奈。
摆在他面前的惟有两个选择，放弃月洛宁，又或者放弃杀死林四的计划。
至于从尹漓手中救下月洛宁，他想都没想过。尹漓的刀贴着月洛宁的下巴，即便是他也办不到这种事。
面对被劫持的人质时，往往可以采用一些心理战术，比如故意表现得不在乎人质，比如突然强行出手让对方分寸大乱出现破绽。
但连琴很清楚，这些手段不适用于尹漓。
他对尹漓的了解一点都不浅，这毕竟是苍罗大6第一修行天才，多年前他就已经认真研究过这位天之骄女。
玩心机玩手段，是动摇不了尹漓的，只会白白浪费时间。而强行出手的话，尹漓会做出的选择绝对会是先杀死月洛宁。
“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肯放掉月洛宁。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林四尹漓乃至月洛宁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尤其下一刻连琴的长剑已经缓缓入鞘，这代表他已经默认了失败。
而连琴此举也让他们明白了月洛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为了她，他可以放弃最想杀死的林四。
“如果我说让林四坐上月国王位，让月洛宁滚出月国，你一定不会答应。”紫衣女子笑眯眯的试探着对面的圣境高手。
“没错，这个条件我无法答允。”
将月洛宁赶出月国，让林四坐上王位，那将来的一切也不用再提了。还有什么继续展一统大6，离开了月国的月洛宁，根本就拉不起来更大的‘摊子’了。
不是她没能力，也不是连琴不够强，而是这苍罗大6的格局基本注定了。在碧澜神炎和月国这三大巨头的挤压之下，其余各国现在都没有什么机会，更遑论再新建一个势力。
“那就交出唐小芷和月慕河吧。”
尹漓很干脆的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打算，改成了更为现实的条件。
林四并没有出声制止她，他眼内甚至连一丝的不满都看不到，虽然他现在本应该会很不忿。
有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他。
他是月山留下的唯一一个王子，月国能打下现在的辽阔江山，一半功劳都应该记在他身上，月王之位本就应该是他的，月洛宁本就应该还给他。
然而现在按照尹漓的意见，月洛宁的王位算是被暂时默许了。
林四是个很识相的人，他知道这是无奈之下的选择，他们现在确实抓住了对方的软肋，但不代表他们彻底胜利了。
眼前的实力对比，依然是对方占据绝对上风，甚至主动权都还在对方手中。
除非他们不想活，否则他们必须要放掉月洛宁。反而是连琴，他其实可以改变主意，如果他觉得月洛宁不值得那些条件的话。
连琴并没有立即作出答复，他的目光反而投向了月洛宁，显然这件事他需要征求月洛宁本人的意见。
“唐小芷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月洛宁尚未来得及开口，那禁飞大阵的上方便传来了一道懒洋洋的人声。
人影自高空飞落下，眨眼间便已经矗立在了广场中央，望着那柱剑而立的俊美男子，许多人的眼内都露出了不安之色。
当年舟西城那一战，青冥风狐王之威至今依然留在许多人的心底。在看到聂河的那一刻，他们很担心自己接下来也会面临那种结局。
在那魔兽之王的面前，人数似乎根本没什么意义不是么？
“哇，你这女人还真是很厉害啊，连月洛宁都抓住了，我好像做了些多余的事情。”他出现之后便开始大呼小叫起来，浑然没有一点魔兽之王该有的样子。
尹漓微微一笑：“碰巧而已，月洛宁是月洛宁，她答应也不代表唐小芷就能得救。”
林四从前担心的风狐王和天狼王之女见面后变得剑拔弩张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聂河和尹漓之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敌意。
“老聂，小芷救出来了？”他终于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虽然早已有了预料，也有着期盼，但在得到聂河亲口证实之前，他依然无法放下担忧之心。
聂河点了点头，旋即一脸不爽的撇了撇嘴：“我在那边出力，你这家伙倒享受起来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带着她一起过来，让她看看你赖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的情景。这算什么，美女救狗熊吗？”
他自然只是故意打趣，毕竟谁都能从林四的伤势看出他之前经历了怎样的苦战。
“你这家伙……”
短暂的寒暄还未结束，他们的谈话便被月洛宁冷冷打断了。
“唐小芷既然已经落到你们手上，那便不用多说了。至于月慕河，我不会放他离开。”
失去了月慕河，月国就变成了无源之水，除非月洛宁将来愿意传位给外姓之人，否则月国迟早会没有继承人。
这样的破绽，她怎么可能会容忍？
她的话音一落，尹漓便笑吟吟的看向了林四：“我要给你的亲姐姐放点血，你应该没意见吧？”
聂河的出现，并不足以改变他们的劣势。有连琴和大批禁卫高手在，他们依然还是翻不了盘。如果杀死月洛宁，那现在聂河或许是能够突围，尹漓就难说了，至于受了重伤的林四那是必死无疑。
但无论如何，聂河的出现也给了尹漓些许底气。
至少，月洛宁现在没办法用唐小芷来要挟林四了。而月慕河，他可是月洛宁眼里最贵重的珍宝呢，安危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再次转变
“请便。天』籁『．『⒉”
林四看都没有看月洛宁一眼，他的妻儿，必须全部夺回，一个都不能少。
确实他们现在不能杀月洛宁，但折磨一下又有什么的？月洛宁的所作所为早已突破了林四的底线，他本就恨极了她.
姐弟亲情早就被月洛宁自己摧毁得一干二净，如果可以，林四恨不得亲自出手，这个时候他又怎么可能会阻拦？
他那冷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答复，让场边所有人面色大变。
而下一刻，月洛宁的那吹弹可破的左脸便是一凉。尹漓出手可是从来就不会犹豫的，尤其是对她。
殷红的血珠转眼间渗了出来，一道足有三寸的细长血口让那张本就沾染了血污的俊脸蛋变得狰狞了许多。
“住手！”连琴的剑再次出鞘，他终于无法继续保持淡然了。
眼见尹漓手中的刀再次扬起，他一身圣境高手独有的压迫力笼罩住了整个广场，这一刻不知多少人感到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只是那个人并不包括尹漓。
“漂亮，哈哈！我会挡住他，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在她脸上画一幅画！”聂河乐不可支的拍着手，他只嫌不够刺激呢，尹漓这一刀倒是极对他的胃口。
连琴长叹了一声：“我答应……”
“不！”月洛宁厉声喝止了他。
她的脸颊再次一凉，又是一道三寸长的刀口，自鼻侧直至耳下，恰好和前一道刀口形成了一个精准美妙的十字形。
但落在旁人眼中，这可就一点都谈不上美妙了。
月洛宁的左脸已经等于是被毁掉了，寻常伤口或许还能用灵力和药物去复原，但这两刀是尹漓划的。
她这两刀是用了特殊手段的，刀锋划过的瞬间，灵力便已经在月洛宁的伤口两侧巧妙地肆虐了一遍，彻底杀死了她修复的希望……
对她而言，这两刀并不算很痛，但打击恐怕要比拷打还严重。
她毕竟是个女人不是吗？脸蛋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个美女而言，还是很重要的吧？
广场上响起了浪涛般的兵器出鞘之声，不知多少人在这一刻重新将武器对准了场中的三名敌人。
月王陛下被这样对待，堪称奇耻大辱。但他们现在所要想的，却只能是怎样让她不再受到更多的屈辱和折磨。
连琴的剑已经指向了尹漓，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内的怒火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杀意却怎么都藏不住。
“月慕河在哪里？”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任谁都能听得出他已经在爆的边缘。
他的话让林四都有些意外了，原来自己儿子的下落只有月洛宁知道，就连连琴都被蒙在鼓里么？
连琴对于月洛宁的信任和支持，也未免太过了点吧？这简直就是比对亲生女儿还要好啊，如果连琴有女儿的话……
月洛宁死死瞪着连琴，她的眼神没有半分的妥协，她根本不介意尹漓继续在她脸上多划几刀，仿佛那张脸不是她自己的。
眼前的局面，似乎陷入了僵局。
连琴不会放任她们继续伤害月洛宁，但他救不下尹漓刀下的月洛宁。而尹漓一旦杀死月洛宁，眼前的‘好局’就不存在了。
现在的关键，就在月洛宁和林四这对姐弟的态度上了。如果他们之中任何一方选择退让，这场危局倒可以解决掉，只可惜在月慕河的问题，这两人都不愿做出丝毫的让步。
尹漓的刀再次扬起，连琴的剑已经被紫芒缭绕，场内的局面再次生了变化。
一如先前聂河从天而降，这场内再次出现了两道身影。
两位老者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广场上，一人背对着林四，一人背对着连琴。
背对着连琴的那名灰袍老者，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未曾见过，但林四却认识，当年连山在剑宗时，曾见过他多次。
剑宗大长老终于来到了这里，或者说是被迫来到了这里。
剑宗之主没有和他大战一场，虽然他揭开了琴英之秘，但这位峨冠博带的苍罗大6第一高手却似乎不为所动，他甚至没有表现出什么震惊和难以置信，便选择了最直接有效的办法——火赶到弦城。
他赶来的时机似乎有点迟，毕竟战斗已经结束了。但又不算太晚，林四终归还活着不是吗？
他的眉先是舒展，随后又再次皱了起来，因为眼前的情势并不算好。
虽然因为他的加入，林四这一方得到了强大的臂助，但连琴那一方也得到了剑宗大长老。
剑宗大长老现在还不是他这位老牌圣境的对手，可一旦开战，这位新晋的圣境却很可能会拖住苍罗大6第一高手。
原因很简单，他们毕竟都是剑宗的人，剑宗之主不可能对大长老下杀手，他甚至都不会重创他。
“想不到，你竟然还会过来。”
率先开口的人依旧是连琴，他似乎永远都能主导着自己所在的场面。
他这句话，能听懂的也只有林四剑宗之主和剑宗大长老了，显然剑宗之主的选择让他有些惊讶，明知连琴是琴英转世，他非但没有改变支持林四的决定，反而继续站在他的对立面么？
琴英对于剑宗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自己应该最清楚吧？
“你真的是他？”这位剑宗第八任宗主的语气依旧平静而稳定。
“不错，我就是他，如果需要证据，我可以给你。”
剑宗之主沉默了片刻，直到此时，他才终于透出了一丝疲惫之意：“你让我很失望。”
“我很抱歉。”连琴轻叹了一口气，手中长剑缓缓垂落：“但我的目的并没有变，我依然会赶走玄罗大6的侵略者。不，是灭绝……我只是，考虑到了更远，千年前的覆辙，我不想重蹈。”
连琴这番话依旧只有寥寥几人能听懂，剑宗大长老眼内涌起了狂热神采，聂河和尹漓月洛宁陷入了思索，至于林四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连琴想要什么他早就知道，但他无法认同过程和手段。
千年前那个庞大帝国的崩溃，让连琴开始回顾失败教训。最后他得出的结论，应该是苍罗大6修行界的存在阻碍了帝国的延续展，而除此之外，当时玄罗大6的威胁依旧存在。
所以现在的他，准备了更加庞大也更加长远的计划。
让玄罗大6和天外天三派以及两大帝国‘狗咬狗’，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后再出来将他们全部消灭掉，一举抹去所有后患。
他不想看到大家一起同心协力打退玄罗大6，然后两片大6虽然有了点损失，但最后还是各自退去，重新恢复原样。
那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斩尽杀绝，不光是对面的玄罗大6，还有这边的苍罗大6。
这个计划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毕竟这天下聪明人很多，他坐山观虎斗的用心谁看不出来，谁会傻乎乎的任由他摆弄利用？
然而这其实并非什么阴谋，而是阳谋。
这个计划就算被传开了也没有关系，因为有些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根本就无法改变了。
月国在大6南面，这里是最后接触到玄罗大6兵锋的区域，两大帝国不得不挡在月国前面，除非他们愿意放弃大片领土，任由玄罗大6的大军经过。
其次，玄罗大6是由门派主导的，天印对门派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所以，天外天三派那三枚天印根本就是三块美味肉糜，早已让对面的狼群目露凶光。
除非天外天三派愿意交出天印，否则他们和玄罗大6的战争根本避不开。
确实谁也不想坐视月国最后收拾残局，但两大帝国愿意割地放别人过境吗，天外天三派愿意交出天印吗？
他们都没有避战的资格，他们只能被动的和玄罗大6的侵略者撕咬在一起，他们根本无暇去管连琴和月国人有什么打算。
更何况还有最后一点，那些人不信连琴能办到这种事，至少现在不会信。就算看破了连琴的‘野心’，他们也不会真的当成必然结局，他们会觉得将来能够解决他。
只是，连琴和月洛宁这两人联手之后的可怕程度，会乎他们的想象。
林四当然无法认同连琴的计划，哪怕这计划最后看似是月国受益，但他能预见到那残忍惨烈的过程。
玄罗大6打过来了，月国和剑宗十方楼却坐山观虎斗，这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他一清二楚。
少了月国和剑宗十方楼，苍罗大6的抵抗力度会小许多许多，玄罗大6的入侵也会顺利得多。没了月国的力量，或许苍罗大6根本就挡不住玄罗大6。
直接的后果，就是苍罗大6会遭受比之前预想中更重许多倍的打击。异族人过境之处，只怕会哀鸿遍野寸草不生，除了沦为奴隶，便只有死。
最后就算连琴和月洛宁收拾了残局又有何用？之前死去的那些人还能活过来吗？那原本是可以尽力避免的损失，如果大家同心协力共抗外敌的话……
林四能看穿这一切，但也仅限于看穿罢了。
如果是几个月之前的他，现在一定已经大声斥责痛骂连琴和月洛宁了；如果是一天之前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在提醒剑宗之主，同时尽可能阻止那一切生了。
但现在……他没那份心了。
他不是没心没肺只知笑着面对一切的人，他也有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也有喜怒哀乐。
月国民众在七大罪事件上的态度，其实让他很失落；勾结玄罗大6的谣言传播得那么盛行，让他对苍罗大6的许多人感到失望；而剑宗大长老宁愿选择出卖过苍罗大6的连琴也要杀死曾经想着要竭尽全力守护这片大6的他，让他彻底寒了心。
值得吗，自己的剑值得为那些人而战吗？
他现在只想救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然后远离这一切。他终于有了某种‘觉悟’，最适合自己的身份或许只是剑客，而剑客能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就够了。
至于什么将军，国王，苍罗大6的‘救世主’，这些身份自己根本承担不起。自己注定无法做到让所有人满意，总会有人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而自己也是不堪重负心力憔悴。
所以，那就不做了吧。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当好月王
他不在乎月国以及大6格局会变成怎样了，无论是哪种结果，其实都无所谓不是吗？
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是苍罗大6获胜，还是玄罗大6成功，是月洛宁和连琴一统大6，还是继续纷争，最后都影响不了自己啊！
没有谁会故意招惹一个既没有天印，又不问世事的级高手，因为根本不值得。
他只是默默注视着剑宗之主的背影，这位老人做出任何决定，他都不会再多说什么。
然而下一刻，剑宗之主却偏过身子回头看向了他。
“你……打算怎么做？”
这位老人在得知仇敌连琴就是琴英转世之后，注定是会受到沉重打击的，只是他到现在依旧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痛苦。
他的语气依旧如往昔那般温和而又带着关切意味，他现在担心的竟然还是林四，他做出重大决定之前依然还是会征询林四的意见。
他还是……将他当成守护苍罗大6的最关键之人看待啊！
当年琴英在全大6挑选天赋最出色的一群少年创立起了剑宗，取名守御之剑，意喻守卫苍罗大6的最强之剑。
而在剑宗第八任宗主眼中，林四才是真正的守御之剑。
即便曾经琴英的荣光再耀目，即便现在连琴所描绘的前景再壮阔，他认定的那个人还是林四。连琴所选的那条路，他不认同。
如果林四决定要和连琴分庭抗礼，决定以自己的方式去做，那他依旧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后，和剑宗初代宗主的转世对抗。
这样的决意，足以让在场每个能明白个中涵义的人动容。
无论连琴月洛宁，还是聂河尹漓，都将目光聚焦在了林四身上，因为他接下来的决定将会改变很多事情。
“我……不知道。”
林四不知自己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四个字的，他知道剑宗之主将自己当成了希望，他很想回应他的期待，但却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了。
现在选择继续战斗，那接下来当其冲的战斗就是月国内战。
月国大军将会一分为二，剑宗也将会一分为二，自己和月洛宁之间的争斗会让整个月国都燃烧起来。
这一战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有意义么？就算自己击败了月洛宁，还能赶得上玄罗大6之战么？就算赶上了又能如何，自己已经不愿意为那些崇高目标而战了。
不是退让认输，而是累了。即便月洛宁想让他回来，愿意将王位还给他，他也无心继续了。
她爱怎么便怎样吧，反正对她，对其他许多人，他都没有任何期待了。
“是吗。”剑宗之主的声音仿佛都变得苍老了许多。
“抱歉，让您失望了，只是我真的做不好，辜负了您的期待……”
他的歉意是自内心的，当年在得到剑宗之主帮助之前，他曾承诺过最后必定和玄罗大6一战。
因为这个原因，剑宗之主和剑宗长老们才加入月国，开始为月国开疆拓土。
而现在，他打下来的月国却背弃了这个目标。
这其实，等于是他林四毁约了，何况他现在还流露出了隐退之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从没有让我失望过。”剑宗之主的声音之中，听不出丝毫的责怪之意。
“可现在……”
“现在也没有让我失望，再锋利的剑，遭受太多打击也会磨损。我知道你累了，我也累了。”他原本扶着剑柄的右手不着痕迹的缩回了衣袖之内。
月国有人背叛了他们从前的目标，剑宗内部，何尝没有人背叛？真要算起来，只能算是月洛宁和剑宗大长老背叛了林四和他。
所以，他并不怪林四。
“师兄……”剑宗大长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继续说点什么。
或许他本想劝说剑宗之主加入他们，只是现在他又哪里说得出口？真正让剑宗之主心灰意冷的，不正是他么？
连琴同样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反而出乎场边所有人意料的向剑宗之主躬了躬身。
虽然得不到剑宗之主的支持，但至少今后这位老人不会再挡他的路。
更何况真正一直恪守着琴英当年守御理念的人，其实是剑宗之主不是么？他连琴反倒是改变了路线的人，面对这位剑宗第八任宗主，他这位初代宗主的转世本就有理由表达足够的尊重。
场内的形势似乎再一次回到了原点，到了这一步，连琴何尝看不出无论林四还是剑宗之主都已经打算退出。
自己的目的其实已经算是达成了，将他们逼得太狠，掀起新的仇恨，逼着他们和自己作对反而算是下下策。
所以……
“把月慕河还给他们吧。”他劝说的对象是月洛宁。
确实没了月慕河，月国将来就没了继承人，但那又如何？
‘家天下’在这个世界被无数人当成理所当然，但对于连琴而言，那其实并不重要。
月洛宁故去之后，换外姓之人上位，他毫不抵触。
月慕河对月洛宁很重要，但对连琴来说，却谈不上什么不能失去之人。他当初让若若将唐小芷母子劫持出来，为的只是掐住林四的软肋。
现在林四已经没有了什么威胁，交还月慕河在他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他会这么想，月洛宁却绝对不会。
“不。”她的态度无比坚决。
她能看得出，今后林四可能会和自己再无关系了，现在如果不留下月慕河，将来就再没有机会了。
她不想因为现在的让步，而让月国将来一直存着巨大隐患，更不想自己故去之后，月国分崩离析。
“你……”连琴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他觉得换作自己是林四，现在恐怕也难以接受了。
利益很多时候是交换出来的，林四和剑宗之主的选择等于是成全了他们，他们自然也该有所表示。
尹漓向林四投来了询问的目光，似乎在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是继续在月洛宁的脸上刻更多的‘烙印’，还是放过她，又或者干脆杀死她。
她不确定林四对月洛宁还存着多少感情，她还记得在心宫时，林四曾说过如果她再刺杀月洛宁，那他便会帮月洛宁挡着她。
那时候还想着她是亲姐姐，还想着要保住她的林小四，能想到会有今天吗，现在他是何种感受呢？
或许是因为这短短片刻的时间让林四稍微恢复了部分状态，他吃力的松开了尹漓的肩头，缓缓走到了月洛宁的正对面。
“不要逼我。”他的目光是木然的，不带丝毫感情的。
月洛宁却并没有看他，虽然依旧被尹漓手中的刀架着脖子，但她却还是很自然地对周围那些禁卫军和高手们下了命令。
“都退下吧。”
她的意思很明显，接下来的话，她不想被太多人听到。
四周的禁卫军以为御林军将士面面相觑，今天的场面本就让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心情复杂无比。一方是他们效忠的女王陛下，一方是为月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曾经作为他们崇拜对象而存在的北王殿下。
虽然因为职责所在，他们将兵器对准了林四，但要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的。
月洛宁的命令甚至让他们齐齐松了口气，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其实是希望女王陛下能和北王殿下和好如初的。
只是现在陛下还在敌人的刀下，她的性命都没有得到保障，这个时候退去……
“退下吧，孤王之命在天，尔等无须担忧。”
在广场四周的大军潮水般撤去的时候，连琴也挥了挥手，于是暗处的十方楼刺客同样无声无息的退向了远处。
这一切结束得很快，半柱香的时间之后，这广场上便已经只剩下了区区七个人。
这七人之中有一位国王，两位被引为大6最强天境的天骄，以及四位圣阶存在。他们接下来的谈话，确实足以改变许多事情。
“无论你我谁胜谁负，月慕河都是月国王子，王宫就是他最应该呆的地方，成为将来的月王是他的职责，也是宿命。我并没有逼你，我只是让他回到他该回的位置。”
月洛宁的语调平缓，根本不像是在争论什么，只是在阐述根本无需辩驳的事实。
林四摇了摇头，语气出人意料的平静：“我不信什么宿命，当初老慕曾说成为月王是我的宿命，现在呢？我也不愿意给一个三岁都不到的孩子什么责任。他只是我和小芷的儿子，我们不想离开他，仅此而已。”
“你和她，可以住在王宫，这样你们天天都能看到他，如果你今后真的不问世事的话。”
林四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们，我们却不放心你。”
“是么，那你们今后可以随时回来看他。你该知道，我不可能会伤害他，我只会竭尽所能的保护他，让他顺利成长起来。”
“小芷的孩子，我认为由她亲自来抚养教导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我并不希望我的儿子将来变成你这个样子。”
在月慕河的问题上，林四根本没有丝毫的让步打算。
不光因为他自己舍不得离开孩子，还因为他无法想象唐小芷得知从此只能和儿子相隔一方之后的痛苦，他绝不会让那一幕出现。
只是，身上同样流着月山血液的月洛宁在这个问题上，也有着和他如出一辙却又截然相反的强硬坚持。
“你该知道，身为国王，需要对疆土领域内所有百姓负责。月国很大，将来会更大，这并不是一个能够儿戏的位置。你和唐小芷的教导，或许能让他长大后聪明机灵，却会让他偏离一个合格国王越来越远。”
“像你这样，才是合格的国王对么？”
“你必须承认，作为月王，我比你要合适得多！我能让月国越来越强，让月国百姓越过越好，而你办不到。”
这是月洛宁第一次亲口说出这句话，如果不是两人已经彻底决裂，这句话几乎可以当成宣战的誓词。
恍惚间，林四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登基的那天。他牵着月洛宁的手，扶着她登上了王位。
当时他问她——你会当一个好月王，对吗？
她答道——是的，我会当一个好月王。
那时候的林四，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所展露的‘好月王’是今天这个样子。
然而现在真要去月国民间问一问，只怕十人之中，会有至少七人说当今女王陛下是一位好月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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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看穿真相
他缓缓闭上双眼摇了摇头，他已经不愿意去思考什么对和错，更不愿意争论什么政治理念和手段方式了。天籁．⒉
许多事情即便没有说开，他们两人之间早已是心知肚明。
她知道他的立场和态度，他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对彼此了解极深的姐弟。
“如果好月王都是你这个样子，那我宁愿他将来不做那个月王。我不想他将来长大后，看向我和小芷的眼神都充满了心机，和我们说话时都带着算计。我不想他将来像你和父王一样，把剑对准自己的亲人！”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似乎已经再次想通了点什么。
“你知否自己在说什么？你就一点都不考虑月国没有继承人之后，这个国度会陷入怎样的动乱场面吗？你怎么就不能为月国百姓想一想？”
“那谁来替我和小芷想一想？如果月王一定要是你那个样子，那谁爱当谁去当吧！”
林四此时认定的只有一点，没了小慕河，这段时间受到过背叛和惊吓的小芷一定会更难受，甚至将来都会郁郁寡欢。
从前为了月国，为了那些大事，他很少陪伴她，现在他只想尽力弥补，不想她难过了。
他想的只有那么多，或许相对那些崇高目标而言，这种想法‘很渺小也很自私’，但他不想再骗自己的内心了，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
月洛宁冷冷一笑：“是么？将来我将王位传给外姓之人也没关系吗？把我们月氏王族的江山拱手交给外人也可以吗？”
“随便你啊。”林四笑了笑，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他忽然现，自己以前实在是背负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明明努力了，却总是在难以两全和内心坚持之间煎熬徘徊。
然而其实何必呢？自己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为什么要替什么月国百姓和苍罗大6去着想？
为什么不能只为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而活？没了自己，这个世界也不会消亡，不是么？
月洛宁显然想不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回应，曾经那个以月国命运为己任，喜欢‘管闲事’的林四，仿佛已经消失了。
曾经最好用的理由，现在已经触动不了他了。
她本该欣喜于他这样的转变，因为那意味着林四再不会和她争什么了，也不会成为她的束缚和威胁了。
只是此时，她又哪里高兴得起来？
剑宗之主长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说什么。连琴微微摇了摇头，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聂河依旧是那玩世不恭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的触动，然而尹漓的紫瞳之中却透出了一抹担忧。
现在最理解林四心情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吧？当初被心宫宣布为叛徒的她，其实有过近乎一模一样的痛苦和转变。
她不知这是对还是错，或许这种选择根本就无法用对和错来衡量吧？她只是莫名地感到担心，可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想要看到他选择什么。
于是，她便只能继续沉默下去。
她沉默，不代表月洛宁也会沉默。林四的回答让她‘很不满意’，她的双拳都因此而紧紧握了起来。
“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她极少失态，即便刚刚尹漓在她脸上划了两刀，她都没有多眨一下眼皮。
但现在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出她很愤怒，以至于连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失望？”林四先是张了张嘴，满眼的讶然，旋即失声大笑起来：“你本来不就是想要我消失吗？现在你如愿了啊，我再也不会挡你的路了，难道不应该开心？哈哈，来……笑一个嘛，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总是绷着一副臭脸让我很不爽啊，我亲爱的……姐姐啊……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忘乎所以，或许是因为忘了收敛印力，最后声音甚至都传到了广场之外的远处，令得那些已经退下的禁卫军和御林军士卒们一脸莫名。
他们能从这笑声之中听出欣悦之意，心道难道北王真同陛下冰释前嫌了？否则怎会笑得这般欢畅？
“你够了！”月洛宁不得不出声打断他。
笑声立止，林四的面色转变极快，下一刻他忽然一脸瑟瑟地缩了缩脖子，以一种怪异无比的腔调埋怨道：“噢，您又动怒了吗？姐姐大人还真是难伺候啊……”
“如果父王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一定会比我更失望！他一定想不到，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想着将他的国度送给外人。”
月洛宁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和话语之中的怒意，只是下一刻她面前的林四却骤然收敛了笑容。
“是么？你还有脸提父王？”刚刚那诡异而癫狂的神态已经消失无踪，他眼内涌起了极致的愤怒。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月洛宁怀疑林四是不是疯了，开始说胡话了，因为他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不正常。
“你以为我现在感知不到周子川现在正在前方四百丈外的永明殿藏着？你以为我还猜不到素姐其实是你逼死的？什么放不下周子川，什么殉情？哈哈，骗我很好玩是吗？素姐走之前，一定很悲愤，很不甘心吧？那时候她最需要我，可我却不在……”
两行热泪无声无息的流淌了下来，只是一个周子川还活着的消息，足以让他猜到当时生的一切。他是那么的聪明，只可惜太晚了点。
他的声音蕴着无尽的寒意：“罗侯是我的仇敌，你招揽了他；连琴是父王和母亲的仇人，你现在在和他合作；周子川既是害死父王的凶手之一，也是素姐恨之入骨的人，你现在却藏着他……我想问问，你究竟想干什么，你就这么恨我吗？你觉得你还配提起父王？”
“你说你对我失望透顶，可我对你连失望都没有了……”
月洛宁显然想不到林四的实力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连那么远的动静都瞒不过他。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藏着周子川还真是够危险的啊，如果那时候林四也稍微来一次如今天这样的‘感知’，那一切很可能就都提前结束了。
林四这番话让她无从辩驳，关于罗侯和连琴，她还真不是因为他们林四仇敌的身份，才故意招揽合作的，但周子川呢？
她是不会认什么错的，她也不想解释，于是她沉默了许久。
直到最后，她的眼神才重新变得坚定起来：“父王如果看到今天的月国，他只会感到欣慰，甚至是欣喜若狂。我的做法，他绝不会有丝毫的不满，他反而会给我支持。”
“呵……是么？”林四摇头失笑，他已经不想争论这个了，他的表情终于重归于平静：“交出我的儿子吧，我不想多说什么了，这月国从此和我再无关系。至于周子川，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吧……”
现在的他，已经连报仇的心情都没有了。何况他的头脑依旧如往昔那般清晰，他知道月洛宁和周子川这两个野心极大的人，很可能无法长期并存下去。
无论月洛宁对周子川开刀，还是周子川反噬月洛宁，他都不在乎了。
“此事我不会让步，我不会任由月氏王族的传承断绝！”他连周子川都懒得杀，这让月洛宁有些意外，不过这不代表她会在月慕河的问题上改变心意。
“哦。”林四点了点头，旋即回头看向了连琴：“我需要她和其他人安静一段时间，你能配合我么？”
“不！我不答应……”月洛宁尖叫了起来，她听出了林四的意思，他打算自己去找月慕河。
虽然月慕河被月洛宁藏着，但不会离弦城太远，以林四这种强大的感知能力，真想要找出来其实并不难，前提是没有人干预他，阻拦他。
她能看得出，连琴并不在意林四带走月慕河。所以为了解决掉眼前这个僵局，他是极有可能会满足林四这个条件的。
她当然不想看到那一幕，只是下一刻她的下颔就被尹漓狠狠扼住了，再也不出任何声音。
“松开她吧，我会劝服她。”
连琴并未动怒，他只是向尹漓递过了一个罕见的恳切眼神。
虽然只是这么一句话，却至少代表他是真的愿意交还月慕河，不愿意继续拖着这个麻烦了。
是的，在连琴看来这就是个麻烦。
就算今天留下了月慕河又有何用？因为月慕河，将来他们会招来无数的麻烦。可以预见林四将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夺回这个孩子，那甚至可能会变相影响他们今后的大计，何必呢？
尹漓放下了扼住下颔的手，却并没有移开那把刀。
“放弃那个孩子吧，将来并非没有转机，继续坚持下去，对眼前局面并无好处。”连琴的语气无比温和轻柔，简直就像是没有威严和坚持的长辈在软语相求，哄着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一样。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留住月慕河，这一次的月洛宁仿佛如同认命一般陷入了沉默。
每个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林四只能感概连琴对月洛宁真是有着乎寻常的包容忍耐之心。而偏偏月洛宁本就是个极度独立自负的人物了，她应该，根本就不喜欢这样吧？
连琴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和他当年连山记忆中的连琴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抛开和青樱月山的仇恨不谈，只从利益出，他有必要做到这一步吗？
对月洛宁这么好，他能得到什么？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王储之争
之前虽然因为妻儿被掳走，林四的心全都被怒火和焦虑充斥，但其实当时他也曾想过连琴和月洛宁合作的真实原因以及后果。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没有唐小芷和月慕河的事情，那当时最让他放不下的恐怕就是连琴之事了。
如果月洛宁没有背叛她，那林四一定会很担心她中了连琴的奸计。
同连琴的合作，完全就是与虎谋皮，这个人一定会在背后算计月洛宁，算计月国乃至苍罗大6。这个念头，是会理所当然的出现的。
毕竟合作往往是需要双方都付出的，连琴的合作，当然是因为他也要从月洛宁这里得到点什么。和连琴共事，一定很不自在吧，一定处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履薄冰吧？
因为月洛宁的背叛，林四虽然想到了这些，却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他不会再为月洛宁着想，就算她中了连琴的圈套，他也不会去管了，就当她咎由自取吧。
只是从今天月洛宁出现到现在，他渐渐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似乎是猜错了这两人的关系。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互相提防各怀鬼胎的合作，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联手，甚至算是连琴单方面的帮助和付出。
饶是林四的想象力再丰富，他也猜不出答案。
他心内甚至冒出了一个无比荒唐的猜测，难道月洛宁其实是连琴的女儿，只不过一直以来都被连琴瞒着的？
这么一想，当年连琴其实是和月山同时认识青樱的，而且他还深爱过青樱，如果说在月山和青樱结合之前生点什么，似乎也……
这种猜测对他的父王和母亲很不敬，但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不过这个猜测其实很难站得住脚，当年寒月政变时，月洛宁曾经经过了那个血亲法阵的验证啊，那足以证明她就是月山的女儿。
他这些稀奇古怪的猜想，被月洛宁的下一句话惊醒了。
“我可以把孩子还给你，但我需要一个承诺。”
她这句话不是对连琴说的，她甚至都没有看连琴，只是死死注视着林四的眼睛。
“什么承诺？”
“月慕河十岁那年，必须回来接受他本该拥有的王子之位。”
“我不答应。”林四不假思索的回绝了这个要求。
他当然不会答应，十岁以后再让月洛宁将他的儿子教成另一个样子吗？那种画面，他光是想想都难以接受。
“他现在才三岁不到，七年之后，和玄罗大6的战争应该也尘埃落定，唐小芷也该尝够母子亲情了。”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根本就不打算让自己的儿子离开他的父母，什么叫做尝够了，亲情在你看来还可以用尺子量一量数量比一比多寡是吗？你这种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月洛宁就像是听不出他话语之中的讽刺之意，她只是如同处理正事一样肃然道：“哦，不够是吗？那你们可以再生一个或者更多个。我只需要其中一个，其余的亲情你们可以继续享有，月国也能有后，两全齐美双方利益都能得到满足，如何？”
她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无论语气表情还是态度，都是认真的。
连琴和聂河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形容内心的荒唐感受。
而尹漓则是险些噗呲笑出声来，她忽然现，其实月洛宁也挺可悲的。
“你不用再说了。”
月洛宁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话，她已经自顾自的重新抛出了一个新的‘方案’。
“你是怕唐小芷受不了分离之苦是吧？那你可以和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上床，再生一个儿子，将那个儿子交给我也行，这应该和唐小芷无关了。如果你不方便去找，我可以替你找，如果你怕被唐小芷知道，我可以立誓保守秘密，事后将那个女人和其他相关人等全数灭口。”
她的话听起来真的像是考虑得很周到，完全就是当成一个真正可行的计划去谈论。
“你是不是有病？”林四木然问道。
“你的意思是不答应？”
“你觉得呢？”
“是么，既然你执意要带走他，那将来也别怪我拿古于达孟真樊星，以及扶摇全家，北方军全军开刀了。”
她依然不像是在开玩笑，更不是什么‘闹脾气’，她依然是无比认真的。确实她是在威胁林四，但这威胁却不能只当成威胁，也不能当成什么公报私仇。
她本就有理由做那些事，很多人本就是心向林四的，林四离开月国之后那些人本就有可能成为她统治下的隐患。
以她的手腕，或许将来能够让他们重新平静下来，但隐患终归还是隐患。解决隐患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斩草除根，毕竟她月洛宁从来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我说过了，不要逼我。”
虽然林四已经有了隐退之意，但月洛宁所说的这些，恰恰是他放心不下的。月洛宁确实很了解他，看似抛开一切无牵无挂的林四，依然还是被她再次抓住了软肋。
他痛恨这种感觉，于是此时的他终于有了玉碎之意。
“是你在逼我，那只是月国内政不是吗，你一个根本不在乎月国如何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管？”
“如果你想要看到我将后半生都用来和月国为敌，那你就尽力去那么做吧！”林四淡淡道。
他同样也不是在开什么玩笑，他也是认真的。
“你终于说出来了，呵……连和月国为敌这种话你都能说得出口。”
“这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凭什么只有我在努力，而你却是想怎样便怎样，想退出就退出，想反叛就反叛？”
“我的退出不正是你希望的吗？我反不反，取决于你自己，争论这些又有何意义？”
“呵……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为月国安定思前想后，凭什么我就要为月国强大处心积虑？凭什么我就生怕月国衰败灭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你却可以毫不在乎？我可以做让人唾弃的事情，我不介意史书评价，只要月国能继续强大下去！而你永远都可以抱着所谓的道义和坚持去要求你自己，继续做你那所谓的问心无愧洁身自好的剑侠！
你觉得我手段丑恶，觉得我喜欢四处侵略，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么？忘了当年弱小的月国是怎样被人欺负的吗？知道我为了让积弱已久的月国人能在那些大国上民面前挺直腰杆费了多少心思吗？父王最看好的那个人，他最宝贝的儿子不是你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像我这样付出？”
她怒指着林四，眼内浮起的已经只有痛恨：“你该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下月慕河，是因为我喜欢到离不开那个孩子吗？是因为我故意想要让你和唐小芷承受什么分离痛苦吗？是为了故意留着他钳制你吗？
呵，可笑！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那个孩子将来长大后可能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会恨我！我最应该做的选择，本该是找个男人生个孩子，然后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孩子不是吗？可我却比你们更想拥有月慕河，更想陪伴他，更希望他顺利长大无病无灾！为什么？回答我，为什么？”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厉声咆哮，第一次失态。
事实上对于和她相处过十多年的林四而言，这同样是他在月洛宁脸上看到的极为罕见的一种表情。毕竟对于向来不会冷静镇定的月洛宁而言，这样的状态显得很不理智，容易让她做出错误决定。
因为不想月氏王族的传承断绝，因为不想外姓之人接过王位，哪怕她自己的孩子都不行。
林四明明知道答案，可他却没办法说出口。
他依然无法原谅月洛宁的所作所为，他依然认为她的手段丑恶，他和她依然还是仇敌。不可能因为这番话，就愧疚甚至原谅她。
他知道月洛宁这听起来振聋聩的话其实是有漏洞的，她是很想月国强大，但出点却依然还是她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她从不是什么高尚的人。
他甚至还知道，如果有机会，月洛宁还是会杀自己。
可在月洛宁的这番‘拷问’之下，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对待月国的问题上，月洛宁要比自己更努力，更专注，更认真，更在乎……
哪怕是从前自诩愿意为月国付出一切的自己，也一样比不上她。
她说得没错，她其实根本不需要在意月慕河的。
以她现在在月国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在朝廷掌握的权柄以及那高高在上无人能抗拒的权威，即便没有继承人，也动摇不了她的统治了。
如果只讲私心，她更应该传给她自己的孩子，现在她若是想要娶个王夫成婚，其实没人能阻挡了。
以她的手段，几十年亦或百年之后，她退位之时，恐怕她都已经彻底营造出举国支持她亲生儿子继位的条件了。
可她没打算那么做，她依然抱着那近乎偏执的坚持——只传位给月氏王族的人。
这种传统本该是身为男子的林四去维护的，也是他有义务去维护的，因为那必定是月山以及月国历代先王的坚持和期许。身为他们的后人，那其实是林四本就应该承担的。
可现在，作为女人的月洛宁却在这件事上却远比他更执着。
原本不以为然的连琴眼内浮起了复杂无比的色彩，他忽然现，有些东西确实是自己无法理解，却又必须要去理解的。
毕竟，这里是苍罗大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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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尘埃落定
当天边斜阳将屋宇的影子极尽拉长时，弦城已经重新平静了下来。
之前的争斗仿佛根本就没有生，城卫军禁卫军以及御林军全都回到了原位，而街上别说生什么骚乱，甚至就连官方的盘查都没有。
朝廷出了公文，月国大将军北王月连山因为某些不便道出的原因而主动请辞，决意离开月国。女王陛下并未重重治他的罪，除去削职为民之外便无其他惩罚，甚至还苦苦挽留他常伴身边。
但北王殿下无意回头，两人因此而爆了一场小冲突。
而现在，月连山已经和月国再无关系。
这份公文让许多弦城官员与百姓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是无人能评说半句。
他们之中有些人其实也能看得出来，陛下和北王殿下之间的冲突，恐怕没有公文上所说的那么简单，毕竟当时的声势根本就像是一场大战。
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毕竟都还活着，而弦城三军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的伤亡。
最重要的是，月国并不会因此而陷入内乱了，这或许算是个好消息。
是啊，好消息……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声讨的那个人，终于受到了‘制裁’。他的王爵没有了，大将军之位也没有了，这应该算是沉重的惩罚了吧？毕竟以那个人的实力，投入狱中乃至处死本就是不可能的。
然而不知为何，街上却根本没有丝毫因为朝廷‘秉公办事，惩除恶’，没有因为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而爆出大快人心的喝彩声。
许多人在看完公文之后默默回到了家中，许久都没有出声，更笑不出来。
他们完全有理由欢呼，他们原本要的不就是这个么？他们耿耿于怀的月国毒瘤，无人能治的黑幕源头终于被清除，这是正义终于战胜了强权啊！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法高兴起来，为何会这般心情沉重。
或许，只是因为不习惯吧。
不习惯那个几乎快要成为月国某种象征的人，真的突然变得和月国毫无关系了。
……
两天之后的弦城王宫，身着一身太监袍服的周子川躬身走进了书房内。
“奴才叩见陛下。”双手捧着一份卷宗的他对着房内的女人行了个大礼。
一如林四所料，王宫大殿因为他和连琴的战斗而变成废墟后，这两天的早朝月洛宁不得不换成了偏殿。
此时正值下朝之后，周子川过来是有事向她禀报。
周子川的存在目前还算是个秘密，不过月洛宁迟早还是会让他走到台前，因为这个人确实很好用。
但另一方面，她也没打算让周子川站到朝堂上去。她是会重用周子川，可那身太监服饰也足以说明她对周子川的态度了。
“何事？”她头也不抬的问道。
她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昨天的战斗以及脸上那触目惊心伤痕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城内出现了一些骚乱。”
“什么骚乱？因为林四？”月洛宁终于提起了一丝注意力。
“是……一些文人趁机大肆批驳他，直言他是月国开国以来第一罪人，还有人责问陛下为何不将他打入狱中重重处置秋后问斩，认为陛下是徇私枉法包庇亲人，城内一家商报还出了讨伐林四的檄文。”
“然后呢？”月洛宁不置可否道。
“然后城内一些百姓撕下檄文，围攻打砸了那家商会……”周子川偷偷看了月洛宁一眼，他也不确定月洛宁听到这件事之后的态度。
那些百姓可是在帮林四出气啊，这代表他们对林四依旧还有怀念，这应该是月洛宁极其不想看到的吧？
“他们在为林四不平？”
“算是吧……”
“呵，他们早做什么去了？”月洛宁眼内闪过了一抹讥诮。
“还请陛下示意奴才等人该怎么做？”
月洛宁思忖片刻后，才面无表情道：“让他们砸吧，撤回城卫军。”
“啊？”周子川先是一愣，旋即忽然明白了过来：“陛下是打算……”
“不错，你总归还不算太蠢。有些人前段时间跳得意忘形了，这很不好。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们，许多事情也该恢复正常了。”
周子川彻底拜服，他高声道：“奴才明白了！”
是的，他明白了，他已经猜到月洛宁想要做什么了。
之前为了打击林四，月洛宁暗中推波助澜，主导了一场月国文化学术界的‘倒林大潮’。因为朝廷的默许和纵容，一时间月国各界名流学士文人学子以及那些商报纷纷文声抨击林四，几乎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根本没人管。
有句话叫做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次数多了，渐渐就会被很多人当成真的。于是很快不光学术界，就连民间的风向也变得不利于林四，许多百姓也开始反感林四。
至此，倒林大计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林四前天在殿前广场上之所以生出隐退之念，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就是对月国百姓心寒了。可以说七大罪终归还是挥了作用，月洛宁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否则前天就算林四会退去，回去后也很可能会起兵推翻月洛宁报仇。
但是凡事有得往往也有失，倒林大潮也是如此，在扳倒林四这件事上，月国学术界算是被月洛宁暗中当枪用了一回。可也因此，现在的月国学术界变得太‘自由’了点。
怎么可能天天只是抨击林四，很多东西他们都会抨击，都会议论的。
以往根本不能议论的朝政军事，根本不能妄加揣测的王室秘辛和政令举措乃至一些诛心言论，在那段时间层出不穷。
这件事是好是坏很难评说，但这绝对不是月洛宁想看到的。她何尝看不出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的统治很可能都会出现问题。
展到最后，自己反而要看这些文人脸色行事？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在她看来，酸腐文人除了空谈之外还会什么，她月洛宁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左右？
然而当初为了打倒林四，这股风潮月洛宁根本不能喊停。现在已经是越演越烈，根本停不下来了。
现在她已经暂时用不上那些商报和文人了，可她就算想要‘过河拆桥’，也没那么简单了。
换在从前，这些人哪里敢要求朝廷如何如何？哪里敢公然指责女王陛下徇私包庇？私密讨论下也就算了，还敢公然贴出来四处宣扬？这换在月山在位时，就算不杀头也是要下狱的。
可惜之前月洛宁已经刻意做出了开明宽容的形象，显得毫不在意，现在如果直接查封打压出尔反尔，只会引起极大的反弹，甚至民间百姓都会不满，觉得朝廷这是在堵悠悠众口了。
所以，这件事其实还真不太好办。
不过月洛宁就是月洛宁，她已经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如当初她利用月国学术界给林四当敌人，最后将所有月国百姓卷进去一样，这次她也为这些学术界文人找了个敌人。
林四终于离开了，或许是因为他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月国从此少了一根擎天巨柱，再也没有这位天书策第一名将了。许多人心内开始感到不安了，他们甚至担心月国的将来，担心没了林四的月国会被打回原形了。
因此，有些人开始回忆他的好了。这一反思，后果是出人意料的。
刚刚打了天大的胜仗，回来就被人逼走了，这听起来就有些不太公平，就有些值得同情。仔细想想，那个人一直都在为月国征战不是吗，他本人从未欺压过百姓，从未有哪个月国百姓因为他而遭难，反倒是他一直在保护着他们。
七大罪……其实离他们很遥远不是吗？
这个时候，其实是不能说林四坏话的，月洛宁本人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一点。因为这个原因，林四离开之后，她根本就没有没有急不可耐的抹黑他贬低他，她知道这会让许多人反感。
就算要彻底抹除林四的影响，也不能急于一时，必须慢慢来。
可是，有些人不明白啊！
那些人前段时间‘得意’太久了，有些忘形了，打倒林四让他们觉得是取得了一场打倒权贵恶势力的辉煌胜利，他们甚至还想要更解气，更酣畅淋漓的胜利……
却忘了‘痛打落水狗’这种事不是人人都喜欢做的，失意之人有时候反而会让人同情。尤其林四在民间的影响，并没有彻底消除，民间其实依旧有人崇拜他。
利用百姓们对林四的怀念和同情，来打击那些学术界的文人名流，打击那些可能开始别有用心的人，这便是月洛宁计划的第一步。
让月国学术界，和月国普通百姓渐渐变得对立起来。
这把火便原本是烧不起来的，毕竟对于林四的怀念不会太久也不会太过激烈，根本不足以形成一场另类的‘战争’。
但是，有月洛宁的推波助澜就不一样了。
文人和升斗百姓本就不能完全算是一路人，他们之间是有矛盾的，就看怎么挑动了。除了林四这个诱因之外，可以利用的东西还有很多，这把火最后会越烧越旺。
所以她现在不会阻止百姓们对那些文人和商报的围攻，她同样还是会默许和纵容，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能还会给林四歌功颂德一番。
那些文人注定会不服，会反击，他们连林四都敢声讨，连朝廷都不敢动他们，还会怕这些普通百姓？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他们不会容忍这样的挑衅。
于是争斗会越演越烈，最后他们会真的成为月国的‘敌人’。
到时候月洛宁再收拾他们，那就是顺应民意了……
在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周子川怎能不心悦诚服？月洛宁明明刚刚才知道外面的骚乱，明明这是一件坏事，可转眼间她就已经想到了怎样利用它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她没有沉浸在赶走林四的胜利喜悦之中，也没有执着在被尹漓劫持划伤的愤怒仇恨里面，她早就恢复了冷静清醒的状态，早就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着手她的下一步。
这位女王陛下的心机手段，让周子川都隐隐感到心底寒。
这两天他原本一直在猜测那天广场上的争斗是怎么平息的，而现在他已经彻底熄灭了探究之心，他甚至不确定月洛宁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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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离开月国
林四不知月洛宁已经又有了新的计划，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毕竟这一切已经和他无关了。
在月慕河的问题上，他和月洛宁算是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
十二年后，月慕河十五岁时，如果月洛宁和月国还在，而且月洛宁还没有改变坚持的话，林四会将孩子送到她身边，让他接受王子之位。
至于数十年乃至更久之后，月慕河会不会或者有没有机会继位，此时谁也无法确定，也无心去想。
或许身为元境修士的月洛宁，会活得比普通人月慕河更久呢？
不过林四和月洛宁的姐弟之情却也算是烟消云散了，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压过了亲情，月慕河的存在亦无法改变。
两人都明白，月慕河将来进不进宫，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半点关系。一边牵着月慕河的手，一边处死他父亲林四这种事，月洛宁一定做得出来。
而对于月洛宁而言，那其实才是她最想要的选择吧？或者废掉林四的修为，或者杀死他。
对月洛宁而言，一个隐退的林四其实还是不足以让她真正放心，万一将来林四反悔呢，万一将来林四又因为某些原因重新挡了她的路呢，万一有人借着林四的名义生事呢？
惟有真正让她觉得毫无威胁了，完全在她手心捏着或者干脆抹除掉，才能让她‘满意’。
只可惜，她暂时办不到罢了。
这种觉悟并没有让林四感到悲哀，或许是因为他对月洛宁根本没有任何期待了，或许是因为他同样没有放下对月洛宁的恨意。
这次如果没有聂河尹漓扶摇，他简直不敢想象最后自己和小芷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离开弦城时，他接走了扶摇和他的妻儿。
相比于大将军林四离开后的巨大影响，卫将军扶摇的离开显得悄无声息。
月洛宁并没有公开他的罪名，而他的离开也没有让民间生出多大的反响，毕竟在许多人眼中，同样出自圣云学院的扶摇确实是林四的亲密战友。
林四离开，他也跟着离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件事，倒是让朝廷和民间许多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心照不宣讳莫如深的态度。
“不和她道个别吗？”在看到他之后，林四笑嘻嘻地打趣道。
“我敢打赌，如果她看到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将我碎尸万段，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我。”这位六骑将之中唯一一位晋入了天境的圣云学长没好气的抱怨了起来。
“怎么说你们也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说不定她念在旧情的份上，还会送你点盘缠呢。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多不好啊，哈哈哈！”
“你想害死我吗？”扶摇终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他们所说的她，当然是指月洛宁。
扶摇背叛了月洛宁，如果没有她，现在林四恐怕已经死了，而月洛宁将会得到最完美的胜利。
因为他的背叛，月洛宁险些死在尹漓的刀下，可想而知月洛宁看到他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难道还指望月洛宁既往不咎不计前嫌？对于不好用的人，月洛宁尚且是无情对待，何况是背叛过她的人，再有才能她都不会留着了。
这次放走扶摇，只是因为和林四之间的协议罢了。
真正算起来，十二年后将月慕河送到月洛宁的身边，算是林四一次不得不为之的‘妥协’。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他根本不敢保证月洛宁将来会否真的对他从前那些部下斩尽杀绝。
林四拿月洛宁开玩笑，只是希望能够打消扶摇内心的些许歉疚。他能看得出背叛月洛宁，对扶摇而言并不算一件轻松释然的事情。
不过这种玩笑显然不能无休止的开下去，下一刻他的目光已经很自然的转移到了扶摇身后他那妻子小琳牵着的小女孩身上。
那是一名小女童，看上去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粉色童装宛若精致瓷娃娃般的她并没有因为生人多就怕生，乌溜溜的黑眼珠也在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尹漓聂河，以及林四怀中抱着的正在酣睡的月慕河。
对她而言，今天的‘远行’恐怕只是一次游玩罢了，此时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那个家了。
“哟，这是你的女儿么？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林四笑眯眯的向前伸了伸手，打算捏捏那肥嘟嘟的可爱脸蛋，但旋即又缩了回来，似是现自己因为之前战斗，身上的血迹都还没全部清理掉。
“她的小名叫菁菁，快四岁了，比你儿子大一岁。”扶摇得意的抖了抖眉，仿佛大了一岁很值得夸耀一般，临到末还意犹未尽的补充了一句：“而且，她的修行资质也很不错哟，你这个大高手以后可不要藏私啊，要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望着他那挑衅的眼神，林四眼内不禁闪过了一丝恼怒，心道你这家伙拽个屁啊，不就是拐着弯挤兑月慕河不能修行，不如你女儿么？
他眼珠一转，忽然一脸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哎呀呀，小琳学姐别怪我没给你提个醒啊，以后记得查一查他以前认识的女孩女同学女修士之中，有没有谁叫作菁菁的，或者名字带菁字的，说不定你会大有收获呢！”
他的话音一落，聂河已经忍不住爆笑出声，尹漓和小琳无奈的翻着白眼，而扶摇则是咬牙切齿大骂起来：“你有病啊，我真后悔帮了你！”
林四不以为意地扬了扬脖子：“哈哈，我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
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而收尾也不可能那么圆满。
至少剑宗之主已经不在林四身边了，这位苍罗大6第一高手回了剑宗山门，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出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剑宗大长老，他将替代之前的剑宗之主，继续帮助月洛宁的月国征战。剑宗长老和弟子们亦不会全部退出，毕竟剑宗大长老也是剑宗之人，而剑宗之主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连琴，他名义上依旧没有加入月国。
而林四在离开之前曾经见了一次青娑，告知她自己和月洛宁都安然无恙无须担心。为此，他在这位姨母面前，还违心的为月洛宁说了几句好话……
离开弦城不久，林四终于再次见到了被郁荼古卿等人保护着的唐小芷。
她没有受什么伤，也没有留下什么惊吓过度的阴影，直到看到林四抱着孩子出现在面前时，她才终于抱着他们痛哭起来。
而很快，一行人就见到了被聂河封住修为后严加看管的若若。
此时的她斜倚着墙坐在满是尘灰杂草和石子的地上，纤细的手足都被特质的粗重锁链束缚着。披散的黑遮盖了她大半的苍白脸蛋，一身黑裙已经破损多处，随处可见一些深可见骨的血口并未经过任何治疗，令人担心她还能否活到明天。
见到林四尹漓和聂河等人到来，她并没有丝毫的反应，如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般。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林四本该最先去问月洛宁，甚至问她许多遍。因为亲姐姐的背叛，看起来比若若这个本就谈不上亲密的女刺客背叛要令人难接受得多。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问过月洛宁，或许是因为觉得没必要问，或许是失去了期待之后懒得再多问。
但面对若若时，他终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若若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只是怔怔望着那被咬破的手心呆。
铿！
林四猛然拔出了天缺剑，随后缓缓朝她举了起来。
若若能在和聂河的战斗中活下来，不是因为聂河不忍心杀死她，而是碰巧击晕了她，然后觉得这个女人的命还是由林四亲自取走比较好。
他和林四认识若若的时间，其实是一样长的，当年他们三人一起在十方楼总部的那个房间内见到了她。
他对若若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因为两人之间接触得并不多，但他不确定林四和若若的关系。
而现在林四高高举起的剑，似乎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黑裙女子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长剑出鞘之声甚至没能让她眨一下眼睛，她整个人似乎都和外界隔绝了起来。
直到她听到唐小芷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放过她吧……”
聂河忍不住皱了皱眉，敌人当然还是杀死为好。放走敌人害的是自己，宽容换来的有时候会是变本加厉的报复，尤其是若若这么危险的人。
他不喜欢妇人之仁，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多补一剑了。
但若若却像是突然焕了新生一般猛地仰起了头，她眼内闪起了从未有过的泪花，以至于连话语都变得不太连贯。
“小芷……姐，你……原谅我了吗？”她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徘徊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缕亮光。
她这副模样让唐小芷眼内也闪过了一抹痛惜，只是想到她的所作所为，想到她对林四的杀心，原谅二字又哪里说得出口。
她何尝不知道放走若若的后果，她可是十方楼的门主，如果她将来要报复的话，他们可能会遭遇很多麻烦。
可是，那么多年的姐妹情谊，尤其若若虽然背叛了林四和别人，却从未背叛过她，对她从来就只有好……
她不知该对她说什么，她只是不想她死。
紧紧咬着嘴唇的她，久久没有出声。
若若的眼神渐渐重新变得暗淡，她吃吃笑了笑：“是啊，你不可能要我了……”
天缺剑猛然落下，劈断了她手脚上的锁链。林四收起了手中的剑，不知是因为唐小芷的一句话，还是因为他本就下不去手。
“你走吧，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他淡淡道。
“你觉得我想看到你？”若若缓缓站了起来，丝毫没有一个尚未得脱险境的阶下囚该有的觉悟。
面对林四，她从来就没有低声下气过。
“很遗憾，我还活着，你的愿望并未实现。”
“你以为你真的赢了？”
“至少你败了。”
“是么……”
她径直穿过他们，一直到门口时，她才忽然回头弯起嘴角对唐小芷露出了一抹神秘至极的浅笑。
旋即，她快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莫名其妙，故弄玄虚。”林四着实不知这个一败涂地的女人在笑什么，威胁吗，恐吓吗，可笑！
不光是他们，就连聂河郁荼等人也是一脸的迷惑不解。
人群中，惟有尹漓眼内流出了一缕玩味和了然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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