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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2章 对峙

    第112章 对峙

    天阔,云移,月有晕。

    偶尔飘过的云丝虽然给月光蒙了一层薄纱,却终究不能遮闭月的光芒。可是白云移开的刹那,月突然消失。

    原来,是看见了白云,却忽略了黑云。

    最恐怖的云,其实和天的色彩是一样的。

    就像有些事情,预测不到,才最可怕。

    一炷香以前,秦府主仆们都穿裹严实地各自上了马车往苏府那边去,天气寒冷,尉迟雪身子薄弱,略见病态,扶风见小姐憔悴,担心至极,想对秦川宇说什么,可想起韩莺的威胁,又止住了心里的念头,她实在不敢自不量力,反而害了自家的小姐……

    韩莺冷冷地看了一眼扶风,其实,她自己才最色厉内荏。

    一车之隔的玉紫烟,心里不也是百般的纠结——“对你而言,牺牲小儿子的仕途来救大儿子的性命,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胜南,川宇,我该如何选择?

    各有心事……

    但是一炷香之后,秦府这边的状况已经相当不同,所有人都只是同一个目的,劫狱!

    微弱月光下,映射在地面上十几条影子,他们以各自的方式翻墙而入,暗号互相联络了,再度分为两批,一批五六人继续往前进,另一批守在外围掩护,墙外,其实有轻微的哨音越传越远。

    那继续往前的几人之中,最急促的当属吟儿和沈延。不能任凭吟儿不顾一切地往前奔,贺思远当即死命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去,强迫她伏在暗处,贺思远指着不远之处交替巡逻的士兵,小声道:“怎么办?他们还是加重了防范!”

    凤箫吟轻蔑道:“咱们一人杀两个,还不够么?”

    李君前一笑:“不需要。”手一晃,摸出一大把暗器往半空中抛,嗖嗖数声钻入敌手耳里,兵士们纷纷警觉,皆出武器:“什么人?!”

    隔了半晌,还不见一个人出现,兵士们大惊失色,前后左右慌张查看,草木皆兵,忽然一只黑影掠过半空,带头侍卫发号施令:“追!”一齐溯影而去,只留了寥寥几个,凤箫吟迫不及待,冲出去抽剑上去,一剑倒两个,却在踢开牢门的一刹那,忽地一簇火焰扑面而来,吟儿机灵,随即往旁边闪让,冷不防身后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吟儿举剑去挡,斜路里又杀出一把剑来,贺思远赶紧上前护她,牢中兵士闻风而动:“有人劫狱!有人劫狱!”尽数往贺、凤二人涌过来。沈延只听见金属鏦铮之音,而不见吟儿和思远身影,而自己这边也即刻遇袭,一长刀横砍向自己脖子,手段虽狠,毕竟等闲,沈延只出了两分力,那长刀便回砍向那士兵自己了。

    李君前晃过数个兵卒,立刻转弯:“林胜南!”栅栏内,那人一动不动,显然不是。身后又有两个守卫,君前不及拔鞭,双掌齐出伤了那两人,再问:“胜南!胜南!”

    又是一大群兵士携器奔来,七嘴八舌地喝:“快快投降!快快投降!”接着再七手八脚地围攻李君前,李君前飞身跃起,同时抽鞭在手,由上而下去席卷这帮侍卫的矛戟枪刀,直如销锋镝,反手一绕,在那帮兵士惊诧之前,武器全数落地。再次出鞭,又狠又快,几招之内,一队之兵,无不中鞭,疼得龇牙咧嘴,君前还想再举鞭,已经没有对手了。

    恰在这时,一声巨响轰然入耳,君前一惊,知增援已至,沈延大声道:“快些找他!”话音未落,背后竟袭来一记铁锤,沈延飞速一让,那人哼了一声:“好快的身手!”沈延一笑:“过奖!”凭直觉,这人与方才众人不同。

    转身来看对手的模样,那人络腮胡子,年纪应该在三十左右,打扮是金人模样,此刻,他微笑着:“宋人本事真是不错,阁下是哪一位?”沈延一愣,刚要回答,那人迫不及待地自荐:“我叫介秋风!”好像本意就是说自己的名字。

    沈延笑着摇头:“没听说过。”

    介秋风一愣:“你没听说过?我在金国的南部排名里,是第十三。”

    沈延冷笑:“那好,让你这个金国第十三败在我这个宋国第一百一十三的手上!”

    ?说罢便即火拼,与此同时,吟儿已冲入牢中摇晃着栏杆一间一间地喊:“胜南!林胜南!林阡!”所行之处,均是思远替她挡住了攻袭。

    可是这一声声“林阡”,换来的都只是回音空响!

    君前明白,布局再严密,也早晚要有士兵告知黄鹤去他们来劫狱,时间已经不多了,又或许,黄鹤去早知道他们要来劫狱!可是凤箫吟经过的地方,没有一个人回应她,他们的胜算本来就不多,可是,他不想一点希望都没有,这次的背水一战,他希望能够有哪怕一点的报偿!

    和时间,和老天的赛跑……

    可是,来不及了,一把刀的重量,一指尖的距离,他猛醒:“大家撤!”

    刀的主人,正是黄鹤去!君前知道,该面对的,注定逃不了。

    贺思远大惊:“他回来了!盟主,咱们走!”

    吟儿虽被她往后拉,却挣扎着拼命赖在那里:“林阡!林阡!”蓦地斜路上又杀出一把长剑来,思远往后一退,想拉吟儿已然不及,这时不知何处又是一把剑极速袭来,却是将方才那剑挡下了。思远一定神,失声道:“婶婶!”不知不觉,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玉紫烟转过头来:“胜南就在牢里,你们帮我,救他出去!”

    吟儿缓过神来,继续往前,大声喊道:“林阡!林阡!林阡!”

    情势急转,而沈延和介秋风的对峙,渐入高潮,锥锤相抗,一瘦一重,各有千秋,但比斗过程中,沈延不由得蹙眉,因为这个介秋风实在太诡异了,他一边打,一边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沈延初时没有听清,后来才觉察出他一直在念两个字:“出界!”

    出界?为什么介秋风要一边拼杀一边喊“出界”?真是奇特的对手!

    说来也巧,被他这么一诅咒,自己手里的锥差点脱手,只得沉下心来不听他乱叫,锥在手,愈行愈快,对手之锤重,不得不令自己加紧了攻防,双器相击,撞出剧猛之声。

    黄鹤去绝漠刀一入狱中,二话不说直砍李君前背后,饶是君前警惕躲开,背上也是一阵僵硬,黄鹤去见他转身,一掌往他胸口直拍,君前要自卫,不得不出掌相迎,一瞬间,只觉奇热无比,不多时,内力已经落了下风。

    黄鹤去试探出他内力的程度,微笑道:“李君前,你枉称小秦淮的第一把交椅了!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来!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李君前额上有汗沁出:“只要有一点点的希望,我都不会错过。”不错,他坚决不让希望破灭。幸好,大队人马还是安全的,而且,未必没有逃生之机。想到这里,努力地调匀内息,伺机进鞭。

    又一大群官兵拥进狱中,沈延、贺思远不敢恋战,纷纷往君前这边靠拢,只有凤箫吟一个人往牢房深处走,玉紫烟也还在拼命地对敌……这一切尽收眼底,黄鹤去嘴角一丝冷笑,秦川宇,你觉得你应该站在哪边?

    川宇早已经出现,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就是刀光剑影的杂乱里,不能忽视的、母亲焦急而憔悴的脸庞。刀在手上,怎样才是自己的路?谁迫自己一定要选择这样一个荒诞的战?

    吟儿呻吟似的叫喊声,也随即传入耳中,不错,没有听错,是她,听到的时候,心已经冷了。林阡,这个名字,总被自己禁锢在心底深处,难以抹去,不知是该爱这个名字,还是该恨,或者,自己原本就该附属于这个名字?

    “川宇,我希望你明白,为了江湖着想,你应该最先承认这个铁定的事实。你不是林阡。”徐辕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

    “反正,天骄是更看重这一个,当然要牺牲前一个!”第一次尝到失去的滋味。

    “我从来没有跟着你过,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出来的,如果正巧一样,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那个太陌生的哥哥。

    “可是,娘真的没有偏心过。”玉紫烟曾经那么坚定的言语,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在隐瞒自己的情况下,率先站在了那一边,那么,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娘,你明明知道,我有可能站在这一边,却仍旧冒着和我对敌的风险,去保护他吗?

    没有一个人,不在逼迫川宇做决定,可是,他自己,要先在心里和自己对峙!

    介秋风的重锤东扑西敲,力大无穷,方向无定,果真是锤中第一人,沈延锥尖抵锤,在中路化解了他攻势,介秋风喝了声好,力还未散去,锤已不在原处,沈延会意之时,锤力直击膝盖,沈延大惊,料不到他速度如此,终究未及躲好,双膝均被锤力擦破,倒在地上,介秋风一锤当头,沈延只得翻让,虽身手矫捷也无法立即起身,只得孤注一掷,故意一动不动,介秋风大喜,举锤就打,放松了自己的防备,电光石火间沈延侧身一滑,锤被重重锤进地间,趁他拔锤之际,沈延一锥顿去,介秋风大惊,沈延手扣弹珠,猛地一弹,那弹珠飞出奇准,擦过介秋风鼻梁,也刮破了他一层皮,介秋风当即失措:“黄大人,我中了毒器!”

    黄鹤去微微看了他一眼:“金南第十三,也要怕毒器?”介秋风脸上时红时白,黄鹤去冷冷道:“你没有中毒!”

    介秋风大喜:“谢大人!”正要举锤,忽地浑身无力,身体一软,锤亦落地。沈延一笑:“没毒,可没说没软骨散。”

    方败介秋风,又忽然如一条长蛇潜进牢房,再一把长剑穿过人群,撇开争斗众人直往吟儿背部砍去,玉紫烟离得最近,一剑退去本来的敌人,纵跨一步转了身,一剑将来人挡下:“师姐,许久不见!”

    那是个比玉紫烟大不了几岁的女子,她既被挡下,立即换了招式:“师妹在宋国过得不好吧?糊涂地丢了自己的儿子,还要和剩下的儿子做敌人。”

    川宇一怔,玉紫烟一愕,冷道:“总比师姐抛夫弃女好得多。迈山师兄那样爱你,你却弃他降金!”

    “我不爱易迈山,我爱的是鹭飞!”冷冰冰怒道。

    “可是,你对鹭飞师兄做了什么,你还不是把他拘禁在这里?”

    师姐妹二人各自抓紧了对方的心魔,既是在交流剑术,也实在攻心!可是,冷冰冰似乎高人一筹,因为,她完完全全把川宇引进了这场争斗啊!

    此时此刻,吟儿已经濒临绝望:“胜南……胜南……”

    难道说,真的救不了,甚至,走不掉吗?

    胜南,请传递一些,你的执着给我……

    忽然之间,牢中那人动了一动,一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得出吟儿的眼,吟儿那种熟悉感,越行越近……对,是他!就是他!

    大喜之余,却被思远往旁边拖,刚一定神,方才站的地方,就是一叠暗镖。思远焦急道:“小姐!拜托你醒醒好不好?”吟儿控制不住喜悦:“他……他……他在这里啊!”

    川宇蹙眉:“思远……”贺思远一惊,本能地回头应这个名字,川宇冷冷走上前来,思远有些慌乱,苦于无法解释:“堂兄……”

    印象之中,这里的所有人,本都该是自己的亲人、朋友、知己吧。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他们哪一个不把自己当敌人?这真是一段无缘无故的笑话!他如果有立场,那他是多余的那个人,可是他没有立场的话,他就要被他们怀疑、利用甚至抛弃……

    可是,自己本不该走过去,迎向另一个更尖锐的眼神,这一生,初次感受到如此的冷漠——吟儿横剑而立,刷一剑直指川宇,倏忽之间,多出一个这样的僵硬场面,谁都料不到,吟儿会一剑指着川宇咽喉:“放了他!放了我们!”

    川宇眉宇间的孤独越发地浓郁,他随意地笑了笑,轻声问:“如果我说不呢?”

    吟儿又悲又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错了!世界上最可恶的,就是不孝不悌之人!”

第113章 一线

    第113章 一线

    出乎意料的对峙,其实最刺痛,无论是当时冲动的吟儿,还是她对面不解的川宇——他没有躲避这一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用力气,到底有多么恨他,喉间是前所未有的剧痛,他的血,抑或牢牢粘在玉剑上,抑或就顺着剑身不停地往下流淌,也许,还流到了她的手里吧。然而,眼前这个他曾经觉得带给他温馨感觉的女孩,此刻眼里除了泪水未夺眶之外,有的只是倔强、骄傲、不悔和杀意!

    贺思远大惊失色,赶紧来夺吟儿手里的剑,玉紫烟老远看见川宇被刺,胡乱地比拼了几剑,立即丢下冷冰冰飞身而来,见川宇受伤,连忙扯下身上一块衣裙来帮他止血,川宇的神色里,既不是惊诧,也不是慌张,他没有看一眼玉紫烟,也没有再看凤箫吟,只留给她们他的背影,只是吟儿当即便醒了,当下就懵了,她永远记得他当时的眼神,很无辜,又很坚硬,却不知道,他冷漠的外表里,其实掩藏着一种极度的脆弱,事情发生得连她自己也不受控制,更无力去挽回……

    秦川宇这一走,立即有一大群官兵上前来包围住众人,玉紫烟面容憔悴地叹了口气,随着他身影一起离去了。

    冷冰冰暂且给了贺思远对付,而此刻的李君前,正苦苦与黄鹤去僵持不下,吟儿看了一眼牢狱之中的胜南,是,为了救他,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就算,对不起川宇一次又一次:“小师兄,他在这里,快来救他!”

    沈延应了一声好,将对手留给了吟儿,自己顺着栏杆一窜而上,黄鹤去一使眼色,官兵们一起簇拥而上要拦住他,沈延像灵猴般直上,飞檐走壁的水准谁也休想及上他,官兵们乱作一团来拦截,却无论哪个都阻挡不住他,见此情景,暂处上风的冷冰冰袖箭即刻出手,直袭沈延,沈延反手又重抓了一只栏杆,换了个位置,贴在牢门上,已经摸出工具准备对付牢门了!

    黄鹤去暗叫不好,不能再被李君前牵制着,脸色一变,自度内力显然在其之上,暗自加了几分力上去,李君前果然气喘吁吁,招架不住。君前哪里不知黄鹤去的如意算盘,可是自己的内力,真的支持不了多久了!

    吟儿见李君前要败,立即提剑而上,攻其不备,黄鹤去一怔,空出一手来一把抓住玉剑剑尖,吟儿用力过猛,黄鹤去左手难免被划破:“想不到,盟主的手段比谁都狠!”

    吟儿一手控剑,另一掌直袭过去,心想你黄鹤去不可能有三头六臂:“做我的敌人,哪有不死的下场!”

    黄鹤去心一凛,微微觉得有些不对,这一掌风速甚急,凌厉凄绝,品其内力,丝毫不弱于李君前,一念取舍,于是丢下不济的李君前,选择接她这一掌。

    “又是玉石俱焚,我早跟你讲过,我已经破解了这心法!”黄鹤去面露笑容,吟儿方才养精蓄锐积存了许久的体力,突然间陷落在他浩瀚无穷的内力中央,果然步了君前的后尘!

    玉石俱焚真的被破解了吗?李君前虚弱地与迎上来的虾兵蟹将们拼斗,一边担心地往战局里看,他明白,黄鹤去的内力,从前是可以用玉石俱焚来逃生的,所以他的劫狱计划里,才有沈延和凤箫吟两个人,可是,他万万料不到,会简简单单被破解,如果破解了,那么黄鹤去的隔物传功和吸新大法,会轻松地将他们尽数收押在此处!

    “玉石俱焚,其实就是利用对手的某些穴道去攻击,你损伤了我这些穴道两次,难道我还觉察不出吗?所以,在这次接手之前,我已经自封了这些穴道。”面色凶狠的黄鹤去,轻轻俯在吟儿的耳边说话,声音很平淡,可是杀气澎湃。

    李君前和凤箫吟,前车覆,后车散!

    不错,他黄鹤去,要的就是败了李君前,杀了凤箫吟!

    至于那诱饵,实在是可以帮他对付太多人了!

    君前彻底懂了,黄鹤去强力笼罩下的吟儿,面色愈加的痛苦,沈延还在一边躲闪一边破牢门,而贺思远,身处劣势,岂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可是,凤箫吟,你是我们的盟主,为了新生的武林力量,为了以后宋国的江湖,我要保证你活着!

    当下不假思索,在对敌中途蓦然转身,一鞭直抽黄鹤去,几乎在同时,只听啪的一声响,锁断的声音,牢门破!

    当是时,谁最快,谁就能抢了先机能带走胜南!

    是啊,胜南和吟儿,都必须安安全全地救出去。一线间,鞭如潮的力量穿梭到黄鹤去的衣领,紧接着的,就是君前的一拳如电,黄鹤去脑后生风,性命要紧,随刻转身敌他:“你还真是不怕死!”

    可是他一转身,身后的凤箫吟瞬间就往牢房的方向冲,黄鹤去企图拦她,伸手去擒,已经拉住了她衣角,岂料李君前缩回手去,乘着他走神脚底像踢过一道白光,直铲向黄鹤去,黄鹤去一惊,一分心,远远落了吟儿一大截,只得飞跃而起再次追赶,李君前狂追不舍,又一拳击去,冷冰冰见他二人合力攻黄鹤去一个,想要相助,贺思远回过意来,马上提剑挡她!

    他们牺牲了多少,才救到了胜南?可是,他失踪的日子里,他们没有一个人的生活是开心的,所以,才奋不顾身……

    牢门上有一滴晶莹的露水,轻轻地聚集着它的形状,正要下落,吟儿闯入的风速将它牢牢推斥回去,风落。直到吟儿带他出来的时候,那滴露水才敢落下来。

    她找到他的时候,他遍体鳞伤、蓬头垢面,当真是受尽了折磨——黄鹤去,这笔债,你欠了我们,我们迟早要讨回来!

    吟儿狠狠瞪了黄鹤去一眼,在沈延的掩护下支撑着胜南就直往外冲!

    黄鹤去与李君前对击数掌,又即刻往吟儿这边赶,但君前不肯放过,又袭来一鞭,白门四绝艺之三,在李君前手里操纵自如搭配巧妙,连他这个前辈都不得不佩服,但容不得多想,他冷冷哼了一声,一把将鞭子握住,准备隔物传功,怎料得手心一滑,余光之中,凤箫吟和林胜南已经飞身出了牢狱,鹤去大惊:“追!”官兵们纷纷调转方向往外追去。

    黄鹤去转过身来,见李君前嘴角边浮出的一丝冷笑,也冷冷地一笑:“你们插根枯枝,居然也能活,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小秦淮!”

    君前收回鞭子,黄鹤去一笑,继续说:“你们赢了,可是,不也输了?你可知道,你们为了救他,牺牲了多少重要的东西?”

    李君前一怔:“什么?”

    黄鹤去忽地一掌拍在君前肩上:“你们终于,把秦川宇推向了深渊!而且,凤箫吟逃了,你李君前能否活着出去呢?”

    君前立即会意,那一掌袭来的同时,他做好了防备,是以能够像泥鳅般游走,再放一鞭,黄鹤去绕过鞭子,再度一掌故伎重施,李君前被他内力压迫之下,几乎无力动弹,这一次,黄鹤去没有心慈手软,第二招的时候,就痛下杀手了!沈延回头来救,也是一掌抵向黄鹤去,鹤去右手握住君前鞭尖,直甩向沈延,沈延即刻退让,君前内力调用得越多,化解得也越快,不由得怒火中烧:“你用吸新大法!”

    黄鹤去奸笑着,眼光移向沈延:“你的玉石俱焚,应该和你师妹是一样的吧,我到要看看,你们几个怎么逃得出去!”

    也许,这个世界,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绝处逢生。

    他胜券在握的时候,偏偏忘记了,手下败将,通常比自己更渴望胜利的眷顾,于是也最威胁自己的性命。

    李君前和自己手掌相接之处,猛然间一片铁青,手心一麻,如遭电裂,这力道撞回来,径自窜向自己的心脉,凭着多年的经验,他看出这是一道真气,而且对自己大有排斥毁灭之势,想移开手掌已然不及,只得慢慢地停止使用吸新大法,君前一笑:“你的吸新大法不止吸内力,也吸压抑的真气吧!这道真气自我八岁那年输入我体内之后,还没有一个人能够逼得出来,谢谢你吸了过去!”说罢恰到好处,手掌立刻回去。

    黄鹤去只觉手心滚烫,知他所言非虚:“白翼也没能逼出来?这道真气来自于谁?”

    李君前哼了一声:“也是一个跟你一样的金国走狗,在宋国享受了多少的荣耀,却一定要出卖朋友,陷害忠良!你是不是觉得,胸口很闷,喉头很甜……”

    黄鹤去捂住伤口,微笑:“想不到,刚刚破解了玉石俱焚,又多了一种,真是有趣得很。”话音之中,足见以破招为己任之魄力。

    君前见他受了内伤,与贺思远、沈延互通了眼色,一同退至狱外,恰巧遇到大小桥、言路中等人,他们见到君前,均是沮丧摇头:“没有救到白鹭飞前辈,他似乎并不在此处……”

    君前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能将胜南救出来,已经足以安慰了……”叹了口气,回看一眼秦府森严的牢狱,官兵们依旧虎视眈眈着,可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凶险了……

    但愿,不要像黄鹤去说的那样,害了秦川宇,那样的话,胜南可能更宁可自己死了……

第114章 花明之后是柳暗

    第114章 花明之后是柳暗

    被李君前、凤箫吟左右牵制,捉襟见肘,因而令他们劫狱成功,原本是没有料到的,不知是低估了李君前,还是小看了凤箫吟。

    然而黄鹤去看着李君前、贺思远、沈延失了踪影,一众官兵也紧紧追随而去的情景,却不慌不忙,回过身来扶起介秋风:“你应该改一改你的习惯。”

    介秋风冷冷斥他:“这就是金南第三的水准?眼睁睁地看着钦犯逃掉,自己还受了内伤?”

    冷冰冰冷笑:“你自己又干了什么好事?!”

    黄鹤去微微一笑,讽刺地说:“我记得从前在金国排名的时候,是在一个限定的圆圈里比武,你介秋风很厉害,每次和别人比武的时候都诅咒别人出界,结果不知是不是侥幸,许多高强的对手还真的是出了界……”介秋风脸上青红交接,无言以对,只听黄鹤去续道:“可是,你要知道,现在在宋国,不是比武,而是,战斗。”

    “战斗?”介秋风冷笑,“结果你不还是输了?”

    黄鹤去摇头笑了笑:“我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帮初生牛犊们,哼,自以为很容易,若非我没有用全力,他们能有如此侥幸吗?”

    介秋风哈了一声:“你也真会找托词,你没有用全力?难道说,你存心放人?”

    “我没有存心放人……”黄鹤去略带深意地说,“可是,却一举多得。秋风,你不明白,他们,还是白白地辛苦了一场……”

    介秋风一愣,纳闷至极:“什么……”

    吟儿拼命拉着胜南往外飞奔,也不管身后追来的是官兵还是自己人,跑得虽然是脚底生风,但时间一长,终究是筋疲力尽,可是,还是本能地继续往前跑,她要把胜南带到最安全的地点,才算救得彻底……

    忽然之间,她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握住她,握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牢……她掌心炽热,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也放慢了心跳,沉溺在恐惧之中……这只宽大的手,这只熟悉的手,这么温暖……不对……不对……这只手,怎么如此像从前那个人的手?为什么这么像……

    她愈加不敢相信,她渐渐地停下脚步,她慢慢放开手,她一脸惊愕地往眼前的这个人看,她不知道,她在期望什么,她在等待什么,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眼中噙着泪花,嘴唇不住地翕动,沙哑地,咬出几个字来:“天……天啊……我们,只救了一个人……别,别耍我……”

    一阵风吹乱了这个人额前凌乱的发:“小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吟儿当场崩溃,她颤抖着,战栗着,她一步步地后退,她的双手没有地方放:“不会的……不会的……不,不!”她紧紧咬唇:“我不信,我不信!”

    “小吟……”他一把夺过吟儿的双手。

    吟儿一把甩开了:“你忘掉吧!”

    她转身,边走边哭,他呼喊她的名字追她,但没走两步就踉跄地跌倒在地。吟儿转身来,默默看着他的狼狈,她虚弱的心没有办法承受这一切变故,可是她狠不下心离开一步:“我,我去找别人……来救你!”

    恰在此时,君前、沈延、思远三人一同赶来,思远大声道:“快走啊,官兵还在后面呢!”

    吟儿伫立原地,一动不动。

    李君前扶起地上这个人:“咱们走!”

    吟儿痛苦地抱头蹲在地上,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你们……你们看看……他是谁?”

    李君前有如被雷劈中,麻木地收回手来,从惊诧到迷惘,然后莫名其妙到想大笑——他眼前这个人,压根儿就不是林胜南!

    他冷冷地笑,原来黄鹤去说的,还有这个含义啊,这一次,金人真是一举多得,他笑得喉咙里都空冷,冰得像碎了:“林胜南呢?我们……我们,白忙了一场……哈哈……”

    “没,没有白忙……”吟儿颤抖着,“我们,我们只是,救了另一个人……”

    沈延蓦地看清了那人的脸,不由得恐惧地叫出声来:“洪……洪……洪瀚抒!”

    李君前听见这三个字,由狂喜狂悲转化成不知悲喜:“你……你是洪山主?你……你不是已经……”

    他仔细地端详洪瀚抒,他伤痕累累的脸上,还残存着那样的镇定自若,不是洪瀚抒又会是谁?他懂了,这一切,其实是在劫狱之前,不,是在胜南失踪那一日就已经策划好的!胜南失踪,瀚抒死亡,这两件事情,是金人故意欺骗和混淆他们所有人,于是,小秦淮、短刀谷、祁连山、秦川宇全都无端被利用!

    贺思远明白了这一切,用力去握住凤箫吟的手,吟儿却迅速地抽回来,转身旋走,洪瀚抒倏地挣脱沈延君前而追赶上去:“小吟……”

    吟儿没有停下身:“你最好记得了,她是怎么死的!是我杀了她!你养好了伤,再来找我报仇!”

    洪瀚抒伸手欲拉住她,脚底一滑摔在泥潭之中,一身淤泥:“小吟,我不能,不能杀……真的不能……”

    吟儿闭上眼,睫毛上满是泪水:“你从前给我的一切,都是该给萧玉莲的,都不是我该受的,你和我之间,应该只有憎恨!”

    离别后怀念,相见时厌倦。

    洪瀚抒噙泪望着这双熟悉的眼,心里不由得泣血。

    心底沉重的不止他一个人。

    花明之后,是柳暗。

    然则,对于文白来讲,这却是喜出望外。原以为死去的大哥,竟然活着回来了,她多日来的杀戮和血泪就算白费,也值得,原想喜悦着去看他,可是这么多天的面无表情,让她忘记了该怎么笑,待到在客栈,一见到病榻上的洪瀚抒,竟然会是——悲从中来、泪流不止。

    洪瀚抒看她来了,一改方才沉默,小声道:“我身上还有些银子,替我去买壶酒来。”

    文白一愣:“大哥……”

    瀚抒怒道:“少废话,快去!”文白赶紧转身冲了出去,贺思远见到这一幕,怒不可遏:“洪瀚抒,你怎么可以这样?受气就随便找个人出气泄愤!她是你的小师妹!”

    “不关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洪瀚抒的脾气,思远算是初次领教了,难怪从前听吟儿说他躁,原来是真的火气足得很,思远冷道:“你对你自己的女人也这么暴躁么,如果是,那么你这一生也找不到女人了。”

    瀚抒一愣,他实在不记得他是否这么对待过玉莲,可是被思远这么一激,脾气更大,蒙上被子就不理睬她,贺思远冷冷看他,心道:幸好我的阿财比你有风度得多……想到这里,不由得一笑,正想离开,却听洪瀚抒道:“也许,林胜南没有死……”

    十月初五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身处黄天荡的,除了白鹭飞、黄鹤去、李君前、林胜南和吟儿之外,自然少不了他们祁连九客。

    瀚抒几乎一路都跟着吟儿到了黄天荡,不可能不知道她受伤的消息,时至夜晚料想不会再有什么意外,才独自一人携箫上了孤舟。

    瀚抒在山里生活惯了,对山头的一丝星火都太敏感,何况是两束不停跳动的火把?等到半个时辰之后,一束火焰骤然熄灭,微风中,瀚抒接受了这个事实——争斗,到了夜晚,还没有喘息。

    几乎和胜南同时往密林深处寻,终于,比他慢了一步,赶到的时候,撞见的已经是第二场比武,来自林阡和黄鹤去。

    只是,绝漠刀强迫下的饮恨刀,很快在杂念中走火入魔……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吹箫助自己静心修练内力,也许,在这一刻,能够帮胜南也不一定……当机立断,吹箫伴他,那箫声,忽近忽远,如从天外传来,果然决策正确,凭着胜南的悟力念力和定力,消除心魔几乎在一瞬间。对面的金人,也许永远无法猜到,是他俩在合力杀他吧……

    谁料到,敌众我寡的情势,蓦然降临,还未及想对策,胜南就被那歹毒的冷冰冰暗算,还未及缓神救他,他已经从险壑摔了下去!趁着金人交谈,瀚抒即刻下山去寻,找到他的时候,胜南虽然昏迷,尚有鼻息,身体也温热着,应该还活着,可是来不及助他脱离险境,就听见黄鹤去的声音:“主公说的不错,徐辕真是厉害,他选的武林排名,第六尚且如此厉害!”冷冰冰的笑声紧随其后:“主公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偏偏柳峻要投着他的口味,把自己媳妇女儿全都压了上去!暗杀行动,不知还要赔上多少人的性命!”黄鹤去笑道:“岂止暗杀,还有林阡的饮恨刀,林念昔的惜音剑,外加抚今鞭和轮回剑。这几样灵物才最重要,走,大家一并去找!”

    瀚抒大惊,立即用树枝将胜南掩蔽好了,飞身而上,黄冷二人皆是大吃一惊,以为胜南并未受伤再次飞上,但定睛一看,却是洪瀚抒!

    也许,就是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当时的黄鹤去心里萌生了混淆的念头吧……

    “我和黄鹤去拆了近两百招,我发现他的武功,真的不愧是金南第三,胜南输给了他的内力,而我,输在了他的暗器,梅花锥上。”

    “原来,黄鹤去除了绝漠刀外,还有梅花锥……”方才才来听他讲述的李君前点点头,“他真是不简单。”

    “他的梅花锥,是冷冰冰的看家本领,可是冷冰冰哪里有他的暗器功夫厉害!而且他自己的看家功夫,绝对还没有出现……”洪瀚抒轻轻一笑,“怎么,李香主怕了吗?”

    李君前一怔,没有正面回答:“他是我目前见过的,最厉害的金国高手了,因为我八岁那年被植入的一道真气,连师父都没有逼出,而他,却轻轻松松吸走,一丝都不剩在我体内……”

    “这样说来,和琬几次打听,听说的一老一少,其实是你和白鹭飞前辈!”贺思远总算懂了。

    “白鹭飞前辈,他们大概在中途就押走了,而我,就成了诱饵。”洪瀚抒苦涩地一笑,“可是我敢担保,那天胜南没有被他们找到。”

    接过宇文白递来的烈酒,他自顾自地灌下去,宇文白在旁站着,心里一阵隐痛:“大哥,你的伤势……”

    他却像事不关己一样:“不碍事。他们折磨了我这么久,滴酒未沾,真是难受。”

    宇文白环顾四周,有些担忧地问:“凤姐姐呢?她可回来了?”

    君前摇摇头:“她心里,现在一定是,乱七八糟的……”他实在说不清,她到底是为了洪瀚抒,还是秦川宇……

    只是,看见洪瀚抒脸上掠过的惆怅与彷徨,李君前忍不住要宽慰:“洪山主替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天最好的消息,胜南没有在金人手里。”

    “但是,他在哪里呢?”贺思远暗自担心。

第115章 命非我控

    第115章 命非我控

    十月初五。

    胜南醒来的时候,乌云侵吞了整个天空,想动,却动弹不得,伤口被冷风肆无忌惮地割剜着。无尽的痛楚,从右臂开始,传递到身体每一个没有防备的角落。每次想动,心都抽搐一遍。

    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能认输,可是,真的输了,彻底地输了……

    没有力气支撑自己,信念也开始薄弱,真的很不像最初闯荡江湖的自己,竟然选择倒在地上。竟然选择承认失败。竟然选择垂下手来,静静接受风的嘲笑……

    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被遮盖在枯枝败叶里,严严实实。他可以看见外面,但外面见不到他。

    外面?外面其实就是深黑色的天空,令人不胜怖惧的夜,他想无惧,试着移开树,可惜只移开了一根树枝,就再也没有气力!

    他的耳朵清楚地告诉他,不远处还有兵刃声在,对,刚才那场战斗又被延续下去了,一定有高人来相助,是那个吹箫的高人吗?

    臂上再度剧痛,他拼命地转移这伤楚,睁大眼睛看天,不知怎地,眼前浮现出的,竟是玉泽的倩影,但不多久,又逐渐模糊。

    他不信,闭上眼睛,再去想她,但玉泽沿着一条轨迹,越走越远,笑容也越来越浅,逐渐地收敛,他还是不愿相信:我和玉泽,好久不见了,时间再久,也不会拆散她和我……

    然而耳边突然莫名其妙响起一个声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是谁在问,这句话却重重地砸在他心口上。

    忽然听见浪花澎湃的声音,可以联想得到,江潮狰狞的姿态。

    紧接着,一切都烟消云散,传来的是黄鹤去的声音:“把每个角落都给我搜遍了!”

    怎么回事?难道说,竟连那高人也败了?!

    胜南自然不知这个高人是瀚抒。

    黄鹤去话音刚毕,一群死士跃下险壑来搜寻胜南,刀、剑、枪、矛……接二连三地挑衅他的性命。锋刃下,他根本是倚天待命,那一刻,他才知道人的生命有多么卑微,就算自认为武功盖世,还是躲不过这样的宿命,多少次与那帮死士的兵刃擦身,多少次差点丧生,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自己命大……没有多余的声音,却比一千年还要长,他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重要,所以紧张地制止了呼吸……

    “黄大人,水流这般的湍急,怕是已经被卷走了!”

    众人纷纷附和发话者,黄鹤去惊讶的声音响彻耳畔:“不行,不行!饮恨刀岂能失于此!”

    他情不自禁,往江中张望,巨浪扑岸,击回一片荒凉。

    黄鹤去突地捶胸跪倒:“江山刀剑缘,怎就毁于一旦!?”

    冷冰冰劝道:“师兄,走吧,这里还是小秦淮的地盘,万一被发现又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黄鹤去伫立良久,看浪快将岸掩埋了,叹了口气,终于放弃:“走吧!”

    之后,他一直疲累地躺着,希望伤势能够在放松的情况下缓和,直到手慢慢恢复了知觉,直到许久之后,才可以吃力地起身,却也几乎拼尽了力量,内伤外伤一并压榨着他,心力交瘁。

    锥还未拔出,胜南不敢碰它,支撑着僵立江边,呆滞地盯着巨浪,心里居然会有一种惬意,逃生的惬意:如果我真被卷走,那就真是白活了!

    正自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胜南心下大惊,想不到他们还会折返回来,自己真是过于大意了,正欲豁出性命上前去拼杀,但立刻惊诧住——

    不错,是一群人,但不是金人,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人追人的游戏——一群彪形大汉正自追着一个紫衣少女,这帮人不明来路,由远及近,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里来,有点突兀的感觉。

    胜南静观其变,那帮人初时没有发现他,仍然在此起彼伏地大声叫嚷:“停下来!”“别跑!”“前面没有路了!”

    那紫衣少女一边跑一边笑,似乎很乐观,什么都不怕,她猛一转身:“唐门烟雾弹!”

    那几人本能一躲,但随即明白那是一虚招,趁这当儿,少女已经溜了好远。

    胜南见他们以多欺少,早已经义愤填膺,那少女径自往这边跑,显然也看见了胜南,脸色微微一变,但没有停下身,还是往这个方向跑,没有改变。

    她经过胜南身边,忽然压低了声音,窜到他身后:“大侠救我!”

    这时背后那一帮大汉全部停下步子,不敢上前一步,他们面面相觑,竟然不知所措,只怕每个人心里都打了个大问号:怎么这里也有人?

    胜南冷冷地沉默看着,猜到他们心里的疑问,心想这世界真小,你们再早来个把时辰,人气还要旺一些。

    紫衣少女躲在他身后,看那排人停下来,便从包袱里抽出一只暗器往人群里打,但她的技术很不一流,暗器勉强飞了一半,就掉了下去,紫衣女子呆呆地看着暗器悲哀坠地,扼腕顿足:“啊!丢人!”

    那帮人看她落败,正想上前擒拿,却听胜南大喝一声:“谁敢过来!”他一喝,当真极具威严、无法抗拒,那帮人全部停住,不敢过去。

    胜南眼观六方: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我只有救了这位姑娘,然后带她逃开是上策,可是……应该怎么逃开?

    蓦然间,发现岸边泊着一只小舟,随浪舞着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立刻打定了主意,一把抢过那少女手中包袱,那少女微呼一声,包中暗器如散花般直往对面撒落,当即那群大汉宛若置身数以万计的针、匕、箭、梭,谁能穿过!

    胜南拉了那少女,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船,同时抽出长刀,瞬即将绳砍断,一个浪猛扑过来,顿时将船卷进了江潮。未及喘息,已经漂流离岸了好远!

    那帮人敌落暗器,焦急地冲来,大呼小叫着要追,无一不被江浪扑回,再怎样坚持都无济于事,胜南嘴角晃过一丝冷笑:除非你们都是厉风行,否则别指望带她走!

    只听那少女道:“大侠真是厉害得很!那边倒了一大片人啊!大侠是哪一位啊?我要好好地把大侠记在心里!”

    胜南正欲答话,忽然间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世界,在模糊中,猛然分裂……

    一阵微风拂过,却是和煦的那一种。

    胜南醒转过来,身上衣服有些阴湿,清醒地往旁边看,周围在下微雨,而紫衣女子紧张地在他身边,双手撑着一件披风,帮他挡雨,她脸上稍许担忧,似是怕他出事,看他醒来,欣慰地笑:“你还好么?还发烧么?”

    发烧?胜南蹙眉,摸摸自己额头,没有发烧啊……“姑娘原来一直在帮在下挡雨?真是谢谢姑娘了!”他诚心地感谢她,“姑娘可以不必挡雨了,在下不怕被淋湿。”

    浪花平静了许多,船在水心徘徊,漩涡里,涟漪异常精致。两侧山水,皆是深绿。

    少女一笑,把挡雨的披风丢开:“我也不怕被淋湿啊,只不过你先前一直高烧,怕你出事。大侠真是厉害,受了这么重的伤,暗器还发那么准,不过,那是要花大代价的,这不,已经睡了三日……”

    “三……三……三日?”胜南一惊。

    “对啊,三日,这三日一直在下雨,浪又大,不知把我们卷到哪里来了。大侠伤好了就好,大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紫衣女子问。

    “我,我是在这里,遇见了仇家。姑娘呢?为何在这里出现?未请教姑娘姓名?”

    那少女一愣,随即黯然:“我姓云,单名一个烟字。我,我是实在很难受,身边这群人很多,又很烦,逼着我干不想干的事情,所以我才逃了,谁知还被他们在黄天荡找到!”

    “云烟?”胜南轻轻念着,觉得有些熟悉,“潇湘道上遇潇湘,云烟境中逢云烟……”

    云烟眨巴着大眼睛,甚为不解:“大侠在说什么?对了,未请教大侠的名字?”

    胜南一笑:“在下姓林,名叫胜南。”

    “您的志向好大,想让南方兴盛起来啊!”云烟从包袱里摸出一只水果来吃,递了一只去给他。胜南一怔,随即一笑:“你是第一个这样理解我的名字的。我的那个胜,不是兴盛的盛,而是胜败的胜。”

    云烟像被噎住,抬起头来看他,单纯地笑:“你爹娘真是有趣,好像你是个金人似的,不过,起了这个名字,倒是很容易在金国那边立足。”

    当然不会有人了解,胡水灵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办一些在抗金之外的事情……

    胜南第一次在南方听人赞他名字,心情大好,胃口也开,一口就将那水果吞了:“云姑娘还有果子吗?”

    云烟愕然:“你不能吃这么快啊,吃这么快对身体不好……”但她还是摸出两个来递进他手里:“想来也真奇怪,我一见到林大侠,就知道你会救我,而不是采花贼一类……”

    胜南微微一笑,近距离地打量她,她整体给人的感觉,是神秘感。

    有恬静幽雅,有落落大方,而且她身上,还有隐隐透出的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某种华贵。

    她的眼睛很美,清澈得宛若一捧山泉,蕴藏着极度的魅力,柔秀里存着不羁的情感。和淮南很搭配,又不配。

    然而这紫衣女子,最美的、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头发,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般披散,而是用丝绸扎在耳后,发质一瞧便是乌黑莹亮,急需如此保护的那种,胜南本是粗看的,却一“看”而不可收,云烟脸上微微一红:“怎么啦?”

    胜南收回神来,也知道刚才自己多么不礼貌,尴尬地坐正了,却情不自禁要赞她:“云姑娘的头发,真是好看……”

    云烟莞尔一笑:“是啊,很多人都这么说。”显然习惯了这样的称赞。

    胜南再看周围景色,越看越熟悉,他不由得越来越纳闷,再望水面,哭笑不得:“我们怎么在原地打转?”

    云烟啊了一声:“忘了告诉大侠,这船上本没有桨,事实上这三天来,我是任凭这小船一路漂流的,现在风平浪静了,咱们只有听天由命。”

    “咱们两个傻子,一直原地打转。”胜南爽朗地笑起来。又一次命非我控的时候,竟然发生在无关江湖的陌生小舟上。

第116章 同漂泊

    第116章 同漂泊

    在原处打了半天的转,小舟安静地晃荡着。在江湖上,有浪才可行舟,而风平浪静的时候,一切却又阻滞,人世间,不是任何事情都听凭自己的意念,所以,与世俯仰,当真无可奈何——谁料到,要逃生,却上了一只、没有桨的船……

    云烟小声试探道:“怎么办林大侠?”

    胜南蹙眉:“我在想,这船出现得不会无缘无故,总要有主人的,那么这船主是如何划船的?他一定有桨,可是离开的时候,不会把桨一并带走啊!”

    云烟沉思了一阵:“这到也是啊……”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小船的主人包袱还在船上呢。”

    胜南一惊,接过云烟递来的包袱:“你打开看过没有?”

    云烟嗯了一声:“说来也奇怪,他包袱里都是诗词歌赋,可是,全是从各类书上撕下来的同一个词牌名的词、《凤箫吟》,奇怪吧?”

    胜南大惊,连忙解开包袱探看,果真每一页都是《凤箫吟》,不由得又悲又喜:“原来是他……”所以,他竟然会突发奇想,用他的火从钩划船?

    当即明白了这一切,解下身上长刀,探进水里去,云烟亦是聪慧过人,知道可用武器划船,兴奋地解下自己佩剑来合作,但是瞥见他手里的饮恨刀,脸色一变,轻声道:“林大侠为何要用这么贵重的刀来划船,我看你腰间还有一把比较旧的,用它来划才不浪费啊……”

    胜南一怔,知她所指是略见陈旧的冰凝刀,微微一笑:“这把刀是在下一个知己所赠,不可以用……”

    云烟脸上全然一种钦佩:“你真是个好人啊,宁愿用自己的好刀,也不用朋友的……”

    胜南正自听着,忽然间心就一震:对啊,我是什么时候,已经把饮恨刀当成了自己的刀,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生命呢……

    忘记了一切,所以,兄弟俩必然的一进一退,是自己先迈了第一步啊……

    行舟将近一日,胜南云烟都已经饥肠辘辘,还没有看见一丝人烟,云烟身上的果子干粮已经所剩无几,胜南力气过大,导致小舟左右不够协调,几次都往一个方向倾斜,云烟手忙脚乱,更增劳累,但不管多累,她脸上都是不悔的笑。她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甘束缚才跑了出来吧,胜南不想去多猜测别人的人生,只希望能将她迅速带到安全的地方。

    这日的中午,水浪重新开始险急,胜南云烟当即泊船靠岸,不愿把自己送进漩涡里等着江水吞噬。

    胜南难忍饥饿,恰好抓了一只野兔来,正欲斩杀了它,云烟蓦地伸手过来打他手背,微微一笑:“放了它吧,它是一只无辜的兔子。”

    胜南苦笑:“可是,兔子到了一定的阶段,比狼都野……”

    云烟摇头:“就算是野狼,它没有得罪你,你就该敬畏它的命。”短短一句,有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胜南没有办法,乖乖地把兔子放过了,可能刚刚心太黑,立刻得到了报应,伤口恶化,不由得低声呻吟,云烟敏感地跪坐在他身边:“怎么办,总不可以让这把锥一直插在你臂上,不行,咱们一定得找到大夫!”

    胜南痛得大汗淋漓,想自己拔掉,无奈那角度偏后,妄自拔了搞不好会伤及经脉。胜南怕自己当场晕厥、失血而死,也怕吓到这个不懂武功的陌生姑娘,只得死死地按住伤口:该死,为什么这把锥扎得如此之深……

    云烟不知他心里这许多顾虑,眼角全是泪花:“大……大侠……很难受是不是……”

    胜南低声道:“你……你过来!”

    云烟颤抖着过去,胜南努力地强撑着:“你,替我……拔出来……”云烟大惊,摇头直后退,胜南厉声道:“听见没?拔出来!”

    “不……不行,我不能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云烟斩钉截铁。

    胜南哭笑不得:“现在不是害我,是……是救我一命,你听我讲,拔出来之后,立即替我止血,不要耽搁一刻……”

    云烟忙不迭地点头:“怎么拔?是往哪个方向拔?要用多大的力气?我能不能抓住你的手臂啊?你可千万别昏过去……”

    胜南听得简直要晕:“别去想怎么拔,你尽管拔好了!”

    云烟喔了一声,握住锥柄,忽然看见一片殷红,于心不忍,却狠心用力把锥往外拉,这姑娘的力气真大得荒,不仅锥被拔出去了,胜南觉得自己半条手臂都出去了,而这姑娘被力道反冲回去,狠狠地跌坐在地。

    云烟才不管自己跌得多么狼狈,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掸身上灰尘,跑到胜南身旁:“林大侠,你没事吧?我刚刚高估了这把锥……”

    胜南脸色苍白,笑道:“我这个大侠,怎么会死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上……”

    云烟抱歉地一笑,从裙上扯下一角来,看他血如泉涌,赶紧替他包扎地紧紧的:“林大侠真的很厉害,如果是我,我肯定要叫死。这么多血……”

    胜南微笑:“你不是江湖中人,定然不懂,江湖上,这些都只是下酒菜。”

    云烟边打结边道:“对,爹经常说,你们江湖中人,拼起命来把命不当命!”

    她一见还有血流下来,忙往那边打死结,顾此失彼,这边又淌,于是再牢牢系了一道,胜南惨叫一声:“小姐,你扎这么紧作甚?我把命当命的!”

    云烟一笑,看他血基本止住,满意地站起身来。胜南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云姑娘,在下的仇家很多,希望云姑娘能帮我瞒着身份,不然,会有大风险。”

    云烟点头:“我是定会守口如瓶的。不过林大侠的年纪不是很大啊,怎么成了江洋大盗?”

    胜南一笑,不回答。

    云烟以为他承认了,带着惋惜的语气说:“真是可惜啊,林大侠是侠义心肠,怎么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了?林大侠今年多大了?”

    胜南说了自己年纪,反问她,她说了出生的年份,原是比自己小了一年,也才十七而已。

    云烟痴痴地盯着浪花以下,闭上眼睛忍不住陶醉,虽然在下游,从江水的倔强里,依旧能感受到上游江水的一泻千里和奔腾不绝,风里传递出的声音,依稀好似冻结的冰石忽然间往四方炸裂蔓延的感觉。呜咽的巨流,如鬼哭,似狼嚎,中间充斥着美丽的落差,汹涌澎湃之中,分明还有一丝潺潺,就像温馨与险恶,白天和黑夜,没有明显的界限,一切就在一线之间。

    沉默在喧嚣中,奔腾在孤寂里。

    云烟看了一眼胜南,不知怎么回事,她看到他,就觉得这世上没有谁可以了解他……此时,他正伏在一块大石上安详地睡着,许是太累了。

    就在此时,浪花更加地令人怖惧起来,似乎正在预谋着,要穿空裂岸。

    云烟本是无意去看岸之外的景象的,奈何恰巧惊愕地发现,不远处的狂风巨浪之中,夹着一只孤舟,那孤舟太过渺小,风浪之中根本无能为力,纯粹被浪拖动着,翻来又覆去,周而复始地淹没后浮起,近乎竖直地沉沦再出现,世界,宛若原始般洪荒,在这片汪洋里,云烟听见一个女子的呼救声,几乎本能地摇醒胜南:“快,快,林大侠,出人命啦!”

    胜南方睁开眼睛,差点被这景象吓坏,眼前这只小舟孤独无依,左右飘摆,完全不受主人的控制,早已被江水冲垮击漏,可是那船上的女子还在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胜南实在没有把握,他没有独孤的“轻诀”,没有厉风行的“风行水上”,可是千钧一发之际,也不得不冒一次险,不假思索就站起身来,云烟充满喜悦地看向他,只见胜南动作迅猛地踏浪而去,交睫间由狂风激浪里踩水而归,怀中挟着那船上的呼救少女!

    胜南轻功自然不及风行独孤,鞋已全湿,云烟却难掩惊喜,拍手叫好:“大侠的水上功夫真是厉害!”

    她关切地去扶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子,正待说话,这女子忽地一把捏住云烟的脖子!

第117章 太荒唐

    第117章 太荒唐

    胜南自己还惊未定,岂能料到这被救少女如此之快地从危难之境里走出来,还突然间就对云烟下手!再快的身手,也防备不了如此的突然。幸好少女掐住了云烟的脖子,没有继续用力,胜南久经江湖,知道她只是简单的挟持,这少女全身还湿透着,脸上写着的,全然一种领袖的气派!

    云烟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却不知天高地厚地挣扎着斥她:“你好大的胆子,敢挟持本……本姑娘,你,你恩将仇报!”

    胜南立即提刀对她:“放了她!”

    少女一把拉住云烟往岸边退,云烟惊疑不定:“你想作甚?你是什么人!”少女冷冷道:“少废话,喂,小子,如果要她的命,就即刻跟我走!”说话间把云烟往江边又是拖又是拽。胜南紧张地握刀,一边盯着她,一边紧紧跟随,少女带云烟上了他们的船,然后一脚把云烟的佩剑踢飞,胜南本能将剑接过手,少女冷冷道:“你给我上来!划船!”

    胜南担心云烟安危,随即上船,浪花当即送船离岸,毫不拖沓。

    胜南就知道,安定不了多久,就会再有争斗送上门来,江湖,真正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

    船离岸有数丈远,胜南厉声道:“放了她!”

    少女却没有这个意思:“放了她?我自己找死吗?!”

    胜南边把握方向边道:“你先放了她,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

    “好爽快!”少女淡漠道,“你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就答应了?”

    胜南听出她的怀疑:“江湖上最重信字,君子一言,自是驷马难追!”

    少女“好”了一声,将云烟往对面一推:“我信你!”

    “什么事?说吧。”胜南继续划船,云烟抚mo着脖子,轻轻喘气。

    少女小声道:“帮我杀一个人。”

    浪突袭,从右往左将船抬歪了,云烟倚靠在胜南身侧,最贴近水面,几乎可以落水,她一脸绯红,想坐稳,还没来得及,又是一波浪花铺盖,云烟不敢太靠近胜南,可是又怕跌落江中,呼吸紧张,胜南察觉到她很在意,自己原本不在意的,此刻也脸红脖子粗,不好再说话,只得以沉默掩藏尴尬,盼这排浪快速过去。

    那少女噗哧一笑:“小两口子,尴尬什么?”

    胜南云烟齐齐惊道:“不,不,不是……”

    那女子见两人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疑道:“难道你们还没有成亲?对啊,不成亲照样是受授不亲的。”

    胜南小声道:“姑娘误会了,这位姑娘与在下也是萍水相逢的。”

    少女一愣,半信半疑:“萍水相逢?我看不是……”正色道:“好了,言归正传,我要杀一个人,你帮不帮?!”

    “首先得找到他。”胜南道,他明白,真是自己方才踏水而行显露出的轻功,让这少女在生死关头挑中了他!

    “那个人太有名气了,他叫……叶文暻……”

    岂止胜南吃惊,连云烟也惊呼:“叶文暻?京口的叶文暻吗?”

    胜南一脸疑惑:“他的镖局……不会对姑娘有什么危害啊……”

    少女沉吟了片刻:“叶文暻和别人串谋,设计我哥哥,所以我想杀他!不仅杀他,我还要把叶家铲平!”

    云烟笑道:“铲平叶家,怕今时今日的你还没有这个本事……”

    少女阴阴一笑:“出了黄天荡,我们先去建康城郊,顺便去看看叶家二公子的婚礼。”

    胜南听说要回建康,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刚好是顺路……”

    云烟扯住他衣袖:“你不会答应他吧?你去杀叶文暻?!”

    胜南一愣,对面那少女剑一横:“你杀是不杀?!”

    胜南观她的剑法气势,有些熟稔,拖延时间地问:“姑娘的哥哥,是哪一位?”

    那少女权衡一刻,还是告诉了他,这下子,所有事情都联系在了一起:“我哥哥是黄天荡这边的山大王,名叫殷乱飞,也许你听说过他,我是他的军师,我叫殷柔。”

    胜南心下雪亮:“你可知,你哥哥何以被叶文暻设计了?”

    殷柔冷道:“叶文暻真是歹毒,他了解我哥哥脾气,骗他一口答应和别人比武,偏巧我哥哥重信字,答应下来的赌,他从来不肯背信,只好当着所有人的面,灰溜溜地跟叶文暻走,叶文暻简简单单就设计了他,早晚有一天,我要杀了叶文暻和林阡!特别是林阡,那小子虚伪得很,一定是和叶文暻串通好了,从中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去,杀了叶文暻之后,你立刻帮我去找林阡!他们两个,都要碎尸万段!”

    云烟听得毛骨悚然:“那么林大侠你去吗?”

    胜南听罢殷柔方才所有的话,突然觉得这世界好荒唐:那么由我去杀叶文暻,岂不是太可笑了?!

    殷柔没有察觉到他的迟疑,剑一指:“好了,往南划!”

    云烟却唱起了反调,手一挥:“不行,往北划!”

    殷柔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去建康,说了就必须去!”

    云烟大声道:“你才好大的胆子,我就偏偏不去建康又如何?我才不要看他助纣为虐!殷姑娘,船可是我的!”

    殷柔一笑:“他又不是你的!”

    云烟嘴硬:“他也不是你的!”

    殷柔脸色再变,嗖一剑指向她:“小丫头你闭上你的嘴,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胜南早已经焦头烂额:“你们……让我考虑考虑……”

    殷柔哼了一声:“不是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吗?!”

    像当时的殷乱飞一样,胜南自己也栽在一口答应的陷阱里了。

    云烟见他两难,轻声道:“殷姑娘,别再异想天开了,他没有那么大的本领,要搞垮叶家,你不但要有武功,还得要有权有势有财富,你什么都比不过叶家,怎么去搞垮他们?”

    殷柔冷道:“我偏不信邪,我一定要让他去铲平又如何,或许杀了叶文暻,对小兄弟你有天大的好处……”

    胜南不听她诱惑:“假若我不同意呢?”

    殷柔冷笑,的确够阴柔:“那你枉称江湖人士了。许下的诺言,当面就违背吗?”

    云烟道:“他刚刚跟你许诺是没有错,但之前他还与我许了诺,这些可是有先来后到的。”

    殷柔一愣:“什么诺?”

    “他答应我,要送我回家,所以必须先往北去,起码,要送我过了淮水,起码要送到海州吧!”

    “那不可能!”殷柔不可辩驳地拒绝,“既然他既不能去海州,又不能去建康,干脆折中,咱们哪里都不去。”

    林云二人皆一愕,殷柔续道:“咱们一同去京口,守株待兔。”

    胜南当然不可能任凭她驱使,停止了划船:“姑娘非要逼在下,在下宁可淹死在黄天荡。”

    殷柔脸一沉,抽出一只蝴蝶状的旋镖,直射胜南腰间,胜南距离太近,躲闪不及,腰间一松,贴身藏着的锦盒被镖射落,像流星般飞坠,一道弧线闪过,直接往船后射出,胜南大惊,伸手去接这装有玉泽戒指的锦盒,但却与之失之交臂,锦盒落水,瞬即无影。

    胜南想也不想,跟着那锦盒一头扎进水中。

    云烟惊呼一声,胜南即刻也被浪淹没,两女子齐齐站起,往水中探看,可是茫茫水面,咆哮江流,哪里还能见得到人的影子?

    殷柔退了一步,惊诧地坐倒船尾:“他,他是疯子吗?”

    云烟闭上眼睛:“林大侠,我还欠你一条命啊!”

    殷柔忽地抽出剑来又再度指着她咽喉:“划船!”

    云烟知道,危险还没过去呢:“划船?为何你自己不动手?”

    殷柔冷道:“我的宝剑岂能受潮?他死了,你帮我去杀叶文暻!”

第118章 异世界

    第118章 异世界

    云烟如遭电击:“殷……殷柔,你不要开玩笑!”

    殷柔一笑:“你没有武功,可是有美貌。叶文暻再英雄,怕也过不了美人关。”

    云烟边划边道:“那不一定,叶文暻不一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而恰恰是姐姐这一种呢?”

    殷柔冷冷注视着她:“但我没有你狡猾!”

    “两个人都很狡猾!”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一只手从水下伸出来,差点把船给带翻了。

    胜南湿漉漉地爬上来:“云姑娘的划船速度,真的好慢……”

    殷柔掩饰住喜悦之情:“你没死?”

    “等太阳出来了,殷姑娘大可观察观察在下的影子。”胜南带来了一身的江水。

    云烟打量了几眼他和殷柔,轻声道:“咱们先不要论恩仇了吧,应该尽快从这里出去,再另作打算。”

    “云姑娘说的对,是应当同舟共济了。”胜南说。

    临近傍晚,水面终于恢复平静。

    殷柔指着岸边峭壁:“正是这里,困了金兀术四十八日。”

    云烟鉴赏的眼光看黄天荡:“这里真是个死胡同,江水又不太平。”

    “这里很邪门,你没有觉察到吗?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这里迷失?”殷柔略带敬畏地说,“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地方。”

    说罢,她起身往东看了看:“再过一会儿,就到我家了……”

    胜南想及殷乱飞出现的关卡离小秦淮分舵并不远:“你们知道黄天荡还有没有其他的帮会?”

    殷柔鄙夷道:“还有个小山寨,寨主叫李戬,平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想去拜会他们?”

    云烟一笑:“搞不好你才是坐井观天,人家这个山寨虽小,也许势力很大呢!”

    殷柔哈哈大笑:“你真是会异想天开。”胜南心中暗道:她说的,还真是千真万确……独霸一方的殷柔,万万想不到她所鄙夷的李戬,是势力覆盖淮南浙西的最大帮会、小秦淮的副香主吧……

    又是一日白昼生。

    黄天荡,愈发像一个迷宫,越想出去,就越出不去。

    “殷姑娘,方向会不会反了?”云烟问。

    殷柔急道:“明明已经看见了我部下的旗帜,为何偏偏越划越远呢?难道说,咱们被鬼怪缠上了?”

    云烟一怔:“哪里有什么鬼怪,就算有,也是它怕人……”

    殷柔怒道:“你少罗嗦!”

    “早知道你不识路,我和林大侠就不该听你的,也许现在已经逃了出去……”云烟嘟囔着。

    殷柔在极度的焦急里却豁然开朗:“你姓林?双木林?!”

    胜南一惊。

    殷柔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林胜南?!”

    云烟没有意识到林阡就是林胜南,也忘记了胜南嘱托,傻傻说了一句:“啊,原来你们认得……”

    胜南大惊失色,万料不到云烟会这般不懂江湖凶险,殷柔眼光骤即凌厉,剑光一闪,不知第几次笼罩住了云烟。

    殷柔冷笑不止:“我不但认得他!我还认得你!林胜南,凤箫吟,不管你们在武林里排名多少,我哥哥的仇都必然要报!”

    胜南大急:“殷姑娘,她不是凤箫吟,她叫云烟,而且,令兄被擒,也不关凤姑娘的事,完全是在下一人的干系!”

    殷柔没有收回剑:“我哥哥是个蠢蛋,他不知道饮恨刀只可能是你,他也不知道叶文暻有多么邪恶!我一听说,就知道叶文暻和你串通好了!天啊,我还让你去杀叶文暻,这分明就是……狗咬狗!”

    云烟有些愠怒:“你骂什么人?有没有涵养?!”

    殷柔阴着脸:“你最好给我少说几句话!”

    云烟怒火中烧:“人家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他!你到底还有没有道义?!你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骂得好!首先结果了你!”

    铛一声,胜南后发而先至,砍在殷柔的剑上:“殷姑娘,不关她的事!”

    殷柔使劲把剑往下压,但力气终究不敌胜南,她眼神里却射出慑人的光:“林阡!你最好是抉择一下,要么你死,要么她死!我殷柔说一不二!”

    云烟一惊:“你别总是用我吓他!他同我非亲非故,怎么会来救我!你的剑太脏了,别指着我,换一把剑再指!”

    殷柔哪里还理会她:“五!四!”

    胜南知她性格所趋,是报定了仇,轻声道:“殷姑娘有没有替令兄想过,也许不当山大王了,跟着叶文暻办事,更加适合他?”

    “不可能!三!”殷柔打断了他的话。

    胜南看她杀气过重,怕云烟真要因己丧生,厉声道:“你别牵扯了无辜,先放了她!”

    “二!”她不理睬,特别的倔强。

    胜南怎么可能牺牲云烟,不得已把刀丢在船上,双手齐背:“你杀吧……”

    云烟殷柔二人皆是一愣,云烟尤其诧异,单纯地盯着眼前这个还并非深交却为救她一次次犯险的男人。

    殷柔大喝一声,推开云烟,一剑刺向胜南左胸。

    即使命若悬丝,也该要有面对和承担的勇气。

    胜南知道,躲不开这报复,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殷柔的剑笔直地刺入自己胸膛,而他,明知凶险也该赌一次!

    她刺得又快又准,胜南的血汩汩流下,顿时衣上已经染作一片深红,殷柔力道过猛,胜南臂上好不容易止住血的伤口也再度迸裂,一时间他身上到处是深浅不同的血迹,新伤旧伤加在一块,云烟看在眼里,只觉惨不忍睹,惊异地看着他仍然站着,轻声道:“林……林大侠……”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坚强而急促,她不顾一切地恳求殷柔:“殷姑娘,不要杀他……”

    殷柔似乎有些动容,既没有收剑回去,也没有再刺进一寸。

    不过胜南计算至此,也不会容许她再多进一毫的距离,看她犹豫,他伸手猛地将云烟往身后一拉,险中救人,才是初衷。

    殷柔一愣,只见胜南微微一笑:“这是在下欠令兄的情,已经还清了……姑娘最好记得我的话,也许他更乐意跟着叶文暻……”

    云烟拭泪道:“大侠,大侠,你千万别倒下去……殷姑娘,你,你还不罢休吗!”

    殷柔看他如此镇定救下云烟,回过神来,立即将剑抽回去,鲜血溅了殷柔一身,而云烟,她从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那一刻,他在她心里完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滩血……

    可是,他在血泊里,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还,还站在自己身前保护,好像血不是他流的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血很多、命很硬?而自己,站在他身后,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遇见危险!

    云烟懵了,直瞪着殷柔:“你!你有没有金创药!?”

    殷柔回剑入鞘:“你撕你裙子吧!刚刚还求我,现在又用这种语气,没脑筋!”她又一笑看着胜南:“我很欣赏你。”

    胜南被云烟按着躺在船中央:“那真是有些不巧了……很多人都欣赏我……”和两个武功远不如自己的女子在一块,还是可以狂傲一点的吧……

    云烟边笑边替他止血:“还好伤口不是很深,可是,刚才的伤口又坏了!”

    “你医术真是差劲,像你这样包扎伤口,哪里可能不坏?!”殷柔看了一眼旧伤口处残破的裙角,冷冷道。

    “那,那该如何是好?”云烟这方面显然不是很懂。

    殷柔把她从胜南身边拉开来,撕下自己身上衣裙,飞快而熟练地帮他止血,且包扎好了,见胜南脸色惨白却神志清醒,叹了口气:“难怪你这样的有名,有名是要代价的。想必你身上的伤口,不止这两处呢……”

    胜南轻叹:“可是,在下命运的改变,不是因为付出了代价。”

    “命运改变是一瞬间,可是要适应命运改变谈何容易。”殷柔浅笑,“若你不学无术,纵然叫林阡,又哪里配得上林阡这个名字?”

    胜南听她说完,略微一怔,笑了笑:“姑娘说的实在有理,那么姑娘可想清楚了,不再一味地复仇?”

    殷柔道:“我还要回去,和山寨里的各位当家好好地商量。只希望能从这里快快走出去……可是,现在我们却连南北都分不清楚了。”

    云烟忽地像想起什么,从身上搜出一个应急物来:“我差点忘了,我有指南针呢!”

    她笑着将指南针搬了出来,平放在船上,只一眼,胜南就注意到这指南针构造精密,当属珍稀,定然是造价昂贵得很。

    船上三人一同盯准了这救命的指南针。

    指南针在摇晃的小舟中疯狂地转了数圈,终于停住,云烟一喜,正欲发话,指针突然又一动,再次重新飞转起来,这一转,就再也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快,连顺逆都没有了规律……

    云烟只觉身体一阵发麻。

    天空被未名的界限隔成一块一块,厚薄不均,有些地方深黑色,有一段绛红,而某一抹却是淡紫。

    不远处的江面上,铺满了白亮的光芒,可是半空里,并没有日月……那么,光芒从何而来呢?那一片清晰的碎光,轻轻滑过水面,像游弋在江湖的天外来客,但被他们发现之后,迅即消失,不知方才是否幻境。

    殷柔转过脸来,四周的一切,变得空荡而死寂,风停了,浪也失去了命。岸,像被什么控制着,慢慢地倾倒进江水之中;树,越变越茂盛,新长了许多的枝桠……

    她忽然觉得,他们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为什么,连指南针都失效?难道说,我们已经不在先前的世界里?”

    被她这么一说,胜南顿时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烂柯人”的传说,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故事,他不想沦陷到未知里去……

    浪开始抬升,没过心里的安全线。

    黑云翻滚,压在他们头顶上,往整个天空扩散开去,这片浓黑的正中央,轰然撕开一道口,几道闪电同时崩出天海,劈在船中央,船,骤然被斩成两半,一半随浪而下,一半逐浪而上。那一刹那,天像和江面过于接近,所以相撞……

    转瞬,天与江的距离,又从最近拉至最远。这世界,没有丝毫的变化,一切恢复最初的宁静,唯独船已毁灭。

第119章 情两端

    第119章 情两端

    身处建康的小秦淮等人,自然不知胜南在黄天荡会有接二连三的奇闻险遇,一听说胜南不在黄鹤去的手上,早已经欣慰万分,贺思远把瀚抒的回忆转述给吟儿听,吟儿的担心一扫而光,心下也平静了不少,只是,贺思远刚刚离开,文白便红着眼眶走进屋来,吟儿狠不下心把瀚抒当不存在,轻声询问:“他,伤势严重么?”

    文白噙泪看着她:“凤姐姐,我知道,大哥最看重的,不是他身上的伤,而是心上的……凤姐姐,大哥很难受,也很煎熬,这世上的离奇事,为何要发生得如此惨烈,为何要害苦了他……”

    吟儿的眼立即也红了:“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不必再见我……”

    文白摇摇头:“大哥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可是,他割舍不下,他本来已经准备回西夏,可是,一听说你在黄天荡,就克制不住要过去,凤姐姐,文白许久没有见大哥笑过了,只有你,会让他笑……”

    吟儿突然打断她:“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你的心意?”

    文白一震,心事被戳穿她瞪大了眼睛:“凤姐姐,你,你别这么想!”

    吟儿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你爱他,那样才会帮他摆脱萧玉莲的阴影!”

    文白沉默了片刻,许久才说:“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

    “他幸福吗?”吟儿一句话,宛若晴天霹雳。

    吟儿转身背对着她:“他并不幸福,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从过去走出来,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救他,可以让他忘记,可是谁料到,还帮他将萧玉莲的旧账一股脑儿地翻了出来!这样下去,他的病永远都治不好!文白,难道你不觉得,你不应该继续旁观、继续为他活,而该为自己活一次吗?!”

    文白低头含泪,默默不语。

    也是劫狱那一晚。

    玉紫烟紧紧跟随着秦川宇往回走,他一言不发,她百感交集,一路的晚风凄凉,他和她一前一后,自始至终没有交流过一句话,可是每时每刻都在若有若无地交锋。

    他们的那道伤疤第一次被揭开,隐隐作痛。

    林阡。

    十八年前,从丢失他的那天开始,她学会了以泪洗面,学会了自责和自残,她不敢面对任何一个江湖人士,她疯了一样地诅咒自己,她以为逃避就不会伤害到谁,她真会自欺欺人……

    十八年后,从遇见他的那日起,他才明白什么叫失去,什么叫牺牲,什么叫退让,还没有任何报偿,他过往的一切,皆成泡影,还不够,还要赔上自己的现在……那个人,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饮恨刀、父亲的遗志、林念昔、江湖,还有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拒绝和任何一个武林中人见面,他也以为没有立场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事实证明,他错了……

    血,是什么时候溅上了那个形貌酷似念昔的吟儿的剑尖?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为了谁?

    他茫然地闭上眼睛,任由玉紫烟帮他上药和包扎,他没有心力了,他宁可被血淹没。

    在焚琴的时候,在和画卷诀别的时候,在烧雪的时候。

    颠覆他人生的姓名。

    逃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兵刃相接,第二次见面就敌我分明,第三次,没有看见彼此,却要因之而毁,他终于闯入自己生命的时候,只是把血和厮杀换了一种方式强加给了自己!

    紫烟最害怕的就是看见他的忧愁,因为他忧愁,所以自己更加愧疚和不安。

    丢失了阡,所以要伤害陌?

    不管他多么的冷漠,她都深刻地了解,自己儿子的脆弱,他就算偶尔才透露那种不堪一击,她也懂,隔了许久,才问出那句关心:“川宇,还疼吗?”

    幸好川宇没有沉默:“我没有感觉,娘不必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吧……”

    玉紫烟泣道:“川宇,原谅娘,娘只是想救他。”

    川宇冷笑着:“娘说的不偏心和中立,我今天一清二楚。”

    紫烟倒吸一口凉气,他初次表现出今天这般的不谅解:“中立?怎么中立?你让我袖手旁观,不管他死活吗?!”

    川宇轻声道:“你心里面有一杆秤是不是,假如有一天,我和他成为敌人,你手里的剑会像凤箫吟那样指向我是不是?”

    紫烟冷道:“若真是那样,我自杀。”

    川宇轻轻叹了口气:“娘,你教我如何相信你的话,又教我如何是好……”

    黄鹤去在屋顶上听得真真切切,苦笑摇头:师妹啊师妹,你一向都是如此的迂腐!

    正欲将瓦片移回原位,忽然听得对面有异声,鹤去猛一抬头,看见了对面那个人,那人像离弦之箭,飞速地窜走,即刻失踪。

    鹤去不留半刻,紧随余风。李君前刚刚才劫狱,还会有谁潜入秦府来?饶是黄鹤去,也猜不透这个不速之客。

    这个黑衣人没有察觉到他能够追上来,却在最终,溜进了秦大人的房间……

    黄鹤去跃上屋顶,心下有些好笑,他认得那个长相一般,处事中规中矩的秦向朝,不免还有些期待:好戏要开始了,这个秦向朝一定会被这人给吓死,还不知要干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

    可是揭开瓦片,不由得惊诧无比——

    黑衣人对面,秦向朝平静安坐,似乎,他们是主仆的关系。

    黄鹤去顿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低估了屋子里的这个人,然而,秦向朝为什么要派人去,窥听玉紫烟和秦川宇?

    黑衣人毕恭毕敬道:“大人。”

    “夫人说了什么?”

    “回大人,夫人她执意要和林阡母子相认,可是少爷不同意,好像闹得很僵……”

    “闹得很僵?不大像川宇的性格啊……对了,你们可有林阡的消息?”

    黄鹤去一惊:原来秦向朝早知道狱中那个不是林胜南?!

    那黑衣人道:“目前还下落不明,可能真的已经……”

    “他死了也罢。反正他的生死与我无关。”秦向朝站起身来,“黄鹤去真是有趣,何必设这么一个圈套,要调查李君前的底细,我这里多得是,要引川宇跟他走,有没有问问养了他十几年的我?”

    黄鹤去,听得心下冰凉,满头冷汗:天啊,这个秦向朝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说他和紫烟的成婚根本就不是巧合,难道说他是大金派来的细作?如果是,那么,就连楚江和紫烟,都没有发觉吗?

    清晨,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雪白。

    为了冲一冲连日来的晦气,江西八怪的“冲渑酒馆”已于两日前开张,由于在江令宅附近,还是沾了些光采,来往酒客旅客众多,楼上的客栈也已经满了,吟儿和闻因住在二楼的同一间屋子里,打开窗户,可以放眼四面好风景。

    酒馆特别之处就是一共有三层,建得相当阔气,吟儿看周围大小民宅都只是平房,还比较寒酸,放目远眺,大有会当凌绝顶之感,不免要放一放狂妄之气:“看看,三层的大客栈,在二楼就可以一览众山小!”

    闻因的个头刚好能到窗口,看不见外面:“可是,以前短刀谷里面,建了一座五层的高楼呢……”

    “这么厉害?”吟儿一愣,“我倒是有些想去短刀谷了……”

    闻因一笑:“可是某一次山崩的时候,那座楼倒了……”

    吟儿惊得“啊”了一声,哈哈大笑:“那座楼叫什么?”

    闻因想了想:“似乎是叫‘建瓴阁’,取自‘高屋建瓴’的,可惜得很呢,还没有建成多久就倒了。徐辕哥哥是很想去登一登看一看的,都没有机会。”

    “高屋建瓴……”吟儿沉吟着,不知不觉走到窗口,解开腰间竹筒,突然就心生邪念,“反正这里面水也脏了,不如乘兴也来高屋建瓴看看。”说罢就要把竹筒中水往楼下倒。闻因赶忙阻止:“凤姐姐,这样不好,万一倒在旁人头上怎么办?”

    吟儿笑道:“哪有那么巧。”一边把头探出去看了看一边说,“我可不是那种为了旁人会败自己兴致的人。就算有人把头探出来,那也是他倒霉,不同情!”

    但是,倒霉的咒语偏巧马上就应验了——的确有人把头伸了出来,但是,不是在一楼,而是在……三楼……

    而且那人和吟儿一样的邪恶啊!猛然间就有一大盆水,直接往吟儿头上浇过来,吟儿还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被浇成了落汤鸡!

    没有办法,越忌水,就越犯水!吟儿哆嗦着赶紧到处找布擦拭,到处找衣服换:“什么人,这么不道德!”

    闻因一边帮忙找衣服一边忍不住惊讶,可是听到她责人,免不了就要笑:“可是,凤姐姐你道德吗?”

    吟儿根本无法直面自己的错误,等一换了干净衣服,就气冲冲地上楼与人理论去了。闻因诧异地拦也拦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随着她一并上去。

    到三楼的时候,出乎意料的没有听见她的气愤指责,闻因不由得觉得蹊跷,凭凤姐姐的个性,不把那人的屋子扫荡一遍才怪呢……

    一阵冷风拂过,闻因打了个寒颤,难道说凤姐姐转性了,谁会让她转性呢?

    那应该是天皇老子了吧……闻因好奇地走过去,门虚掩着。

    屋子里,凤箫吟一脸兴奋地和一个白衣男子交谈着什么,一旁站着一个青衣汉子,正自微笑着听他二人讲话,白衣男子背对着闻因,尽管看不见相貌,背影还比较熟悉。

    凤箫吟掩饰不住兴奋,忘了刚才的过节,一直都是她在讲话,对面那男子虽然话很少,但他只要一发话,吟儿就很认真地听,似乎很尊敬他。

    “盟主没事吧?我在高屋上,也是忍不住要建瓴的。”终于解释到了方才的事情。闻因当即傻了——

    居然有人的性格,跟凤姐姐一样的怪异。

第120章 爱恨皆毁

    第120章 爱恨皆毁

    等他转过脸来,闻因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原来那人是云雾山上排名第二的无冕之王独孤清绝啊!

    还记得初春的时候,徐辕哥哥和自己一并在云雾山的栈道上散步时候询问的话:“闻因,你觉得这次的排名,谁更适合做盟主?”

    闻因不知徐辕为何要问自己、一个才八岁的女孩,她能懂多少,但是不免要说出心里的念头:“我觉得,就算有了新盟主,他也比不过徐辕哥哥的地位。”

    徐辕轻轻一笑,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么说徐辕哥哥的云雾山比武,是多此一举了?”

    闻因脸一红,想不出理由狡辩。徐辕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心里有三个人选,凤箫吟、林阡和独孤清绝。”

    闻因一怔:“为何有三个?”

    徐辕的回答也正是对他们的评价:“这次的比武,名至于凤箫吟,刀至于林阡,剑至于独孤清绝。凤箫吟有灵气,林阡有英雄气,而独孤清绝,有的是豪气。”

    她明白,她当时就看出来,徐辕说到这三个的时候,虽然脸上是对这场比武的满意,但每说一个,他表情都不一样,说凤箫吟时,是感慨;说林阡时,是欣慰;说独孤清绝的时候,是天骄对于奇才的那种惺惺相惜和不再孤寂的快意。

    就是这么一个将来可能会和天骄相提并论的人,才会让霸道的凤箫吟如此心服吧……

    闻因继续想下去,免不了就走神,她记得她接下去就狡猾地对徐辕哥哥旁敲侧击了:“徐辕哥哥为什么欣赏林阡哥哥?徐辕哥哥不是很喜欢蓝玉泽么?可是蓝姐姐却移情别恋了他……”

    徐辕略微有些失落,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玉泽那样的女子,终究不是平常女子……”

    唉,徐辕哥哥喜欢的,原来不是正常的女子啊……我要到十五、十六岁的时候,会有谁来这般的喜欢我呢?

    越想,就越惆怅……冷不防凤箫吟发现了她,一把将她拉进屋去:“闻因,你过来看看,独孤清绝、独步天下的人来啦!独孤清绝,这个小女孩你认识吧,你也不能忽略她,她是柳五津的女儿!”

    独孤微微一笑,他身边的青衣汉子走上前来,面带惊诧地说:“这是柳大侠的女儿?出落得竟然如此英气!”

    “对了,东方沉浮、独孤清绝,奇怪啊,你们怎么来了建康?”吟儿这才说起正事。

    “下个月淮南争霸就要开始,难道说盟主还不知?”青衣汉子,想必就是凤箫吟说的东方沉浮了,不错,云雾山上也见过,慕容山庄的弟子。

    “淮南争霸?……是啊,不说我几乎忘记了,这次争霸很大很广,不单是两淮、两浙,就是远一些的江南东路,也有许多的帮会要来,可是,小秦淮还没有来得及准备……”凤箫吟叹了口气。

    东方沉浮惊问:“难道说林少侠的事情竟然是真的?失踪了这么多日都没有找到?也真是巧,蓝姑娘和杨少侠也是……”

    凤箫吟一惊:“他们怎么了?”

    东方沉浮将十月初四那晚的情形说了一遍,凤箫吟和柳闻因当即神色黯然,东方沉浮猜测道:“他们两人得罪了荆棘,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独孤清绝轻咳了一声:“未必,那也只是慕容荆棘以为他们死了。生死难料,盟主也不必太过挂牵,吉人自有天相。”

    吟儿心情才缓和一些:“独孤大侠终于有些通情达理啦……不过我总是很疑问,独孤你为何要入那慕容山庄?”

    独孤轻声回答:“我的祖父曾经受慕容家一次救命之恩,所以才去过问这江湖事,不过,要过问多久,就全凭我自己的喜好了。对了,最近是不是有许多人接二连三地袭击或是暗杀你们?”

    吟儿一怔,想起泉州那起暗杀,还心有余悸。

    独孤道:“我也是。他们手段很多,都劝我降金,又不知我要什么!真是可笑,我把他们全杀光了,就留最左边一个活口,看那薛无情怎么哭笑不得!”

    吟儿一笑:“这么说来,我遇见的凶险就小得多了。这次金国随使团一并潜入的第三名,极有可能也盯紧了我们前十。”

    “那就对了,据说金陵、厉风行两位首领也被盯上过。金人手段真是毒辣!”东方沉浮听得忿忿不平。

    独孤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前十名里面的另外几个人怎么那么窝囊?杨宋贤和叶文暄俩小子为情所困,吴越和宋恒好像整天都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和林胜南好歹还参加了小秦淮的事情,可是洪瀚抒……我也见过了,怎么就成天的醉生梦死呢?”

    吟儿苦笑着,没有回答,她也知道,在前十名里,洪瀚抒是现在状况最糟糕的一个。

    这日的中午,李君前贺思远两人一并来到酒馆,向江西八怪贺喜兼与东方沉浮、独孤清绝会面,众人谈得较为投机,吟儿听说共有十多个帮会参战,一时兴起,巴不得十一月尽早来临,说话间就拉着贺思远去雪地里嬉戏,从堆雪人玩到打雪仗,不亦乐乎。

    君前、沈延、东方沉浮几人皆是童心未泯,纷纷加入,滚起了雪球,独孤清绝淡淡笑着望着这满地积雪,似乎在想念着什么……

    很快,吟儿失道寡助,成为了众矢之的,众雪球没有一个不是往她砸的,还没有人帮她。一身是伤、一脸狼狈的吟儿怎肯服输,手脚齐用地在雪地里挣扎,胡乱抓起几堆雪报复对面数位,还是难逃被欺负的命,只得边躲边惨叫。

    独孤清绝苦笑着摇摇头,这位忌水的盟主,今生都逃不过水的纠缠了……

    洪瀚抒冷冷地倚门而立,呆呆地看着雪地里凤箫吟拼命闪躲的模样,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她,究竟是她呢,还是她?他眼前的,是明媚的桂林山水,还是冷酷的祁连山……他看到的笑容,听到的声音,到底是姓凤,还是姓萧?

    沈延看小师妹砸中李君前之后得意洋洋的模样,鬼使神差地捧起一大把雪准备帮他复仇,一步步地偷跑过去,一点点地临近……

    此时此刻,与吟儿正面交锋的还是贺思远,吟儿紧张地防御着,坏笑道:“你砸啊!你有本事就砸啊!”

    吟儿正自信满满地笑,哪里料到师兄的偷袭,忽然之间脖子后面一阵冰冷,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衣领里一直贴着背滑进衣服里了,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背就被人拍了一下,吟儿整个人被力冲倒在雪地里,背上一阵发麻地冷,哈哈大笑着站起身来:“小师兄,你又搞偷偷摸摸的事情……”话还没说完,只听一人啊一声冲进雪地里来,猛然将沈延扑倒按在地上的巨大声响,吟儿本能后退一步,发现一团红影压在师兄的身上——

    洪瀚抒,他像疯了一样,边吼边殴打着沈延,众人谁料到他会这般发狂,饶是独孤和君前都被吓坏了!吟儿在一旁根本不知所措,而沈延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懵,都来不及躲闪,只得被他继续压着打!

    由不得愣,李君前赶紧丢开手里的雪去强拉洪瀚抒,瀚抒力大无比,揪着沈延就是不放,李君前大喊:“洪瀚抒,你疯了吗?停下,停下!”

    洪瀚抒不停,一把推开李君前,继续打沈延,沈延岂肯任由他打,大怒之下一脚踢他小腹,然而,洪瀚抒忍痛继续不放手,君前拉不住,只得期盼独孤能阻止他……

    吟儿不敢相信眼前这群殴的场景,牵连的全是她所认为的、日后抗金的人才:“洪瀚抒,你疯了吗?你住手!你给我住手!住手!”

    洪瀚抒像没有听见一样,无论周围的人在干什么,他都没有知觉……

    凤箫吟噙泪上前去,啪一个巴掌抡在洪瀚抒脸上。

    瀚抒猛然惊醒,眼前再度晃过那个黑暗的昨天和萧玉莲……

    还有苍白的现在和凤箫吟……

    沈延双手撑地,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斥:“洪瀚抒,你脑子有问题!你到底想干什么!”

    洪瀚抒的眼神刷一下射过来,前所未有的恐怖和刺骨。沈延被他狠狠瞪着,找不到任何方法与之对峙!四目相对的时候,洪瀚抒逼人的猛烈气势,强迫着沈延不敢却不得不正视他的眼,却只听得瀚抒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决不准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

    独孤站在洪瀚抒背后,听他从头到尾把这句说完,瀚抒的身体里,爆发出了一种凌人的霸气!而独孤,忽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很熟悉……

    凤箫吟却只听见自己紧随其后的声音,愤怒,蛮横,无惧他的专制:“洪瀚抒,我不想再听见你!你那个第七名,你得来有什么用!你玷污了它!”

    洪瀚抒转过脸来,撞见吟儿毒辣的目光,两人锋利地对视,瀚抒只觉脸颊火热地疼,却始终倔强着不肯罢休:“没有办法……你和她,害苦了我……”

    他往白色深处走,背离着他们,渐渐地,越来越远……

    又有谁,能阻止这感情的毁灭?文白担心且痛苦地站在一隅,潸然泪下。

    “你做的,未免有些过分……”独孤轻声对吟儿。

    吟儿冷笑着:“他错了,我不可能是他的女人!”

    忽然一辆马车急行而来,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女,她虽然刻意乔装,却掩饰不了她的身份——她,不是玉紫烟还会是谁!?

    贺思远有些欣喜:“婶婶,您来了!”

    玉紫烟微笑的表情里,有胜南川宇最原始的哀愁:“我好不容易才从崇力的口中得知了这里……”她看见凤箫吟,不禁一怔,无论直觉,还是自己的洞察力,她都清楚地明白这眼睛,是那天晚上,在狱中刺伤川宇的少女的眼。

    玉紫烟只是看了她传递的一个眼神,就熟悉了她的心意:“你放心,川宇没有大碍……”

    吟儿方走上前去:“玉前辈怎么会来了……”

    玉紫烟一怔:“我只是,想见一见阡儿……”

    沈延、贺思远、李君前全都惊呆原地,不知怎么告诉她当夜的阴差阳错,吟儿却被许多事情搅在一起,又烦又心焦,不知不觉,泪已落下:“那天我们大家救下来的,不是他……”

    玉紫烟如遭五雷轰顶,辛苦积攒的愿望骤然破灭,想不到排除万难一意孤行的结果,是毁灭性的打击!

    她却比吟儿要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没有落泪,她该怎么落泪,其实,她为了这个儿子,早已经流干了眼泪,心如死灰!

    连声叹气,往回忆里去找寻眼泪的踪影,无果,待回到秦府门口,心里不知怎地,就忽然一阵凄苦,阡儿,难道我母子二人,真的无缘再见……

    不及多想,正准备进府,却突然发现川宇站在门口,迷惘地盯着她,她难以置信,这眼神竟然属于川宇:“川宇,你怎么,怎么不好好地休息,怎么出来了?……”

    川宇脸上全是笑意:“不偏心?中立……在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借着买药出去,见另外一个儿子吗……”他转身回去,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间身影一沉,倒在地上,玉紫烟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去看他伤势病情:“川宇你怎样?来人啊!来人啊!”

第121章 雪中黑白

    第121章 雪中黑白

    这一日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苏府里偷偷摸摸出来一个白衣少女,她轻轻地掩上门,悄悄转过身来,却忽然一惊,眼前站着个可爱小姑娘,正咯咯笑着:“小姐,又想溜出去玩了?上次害得紫莺好找,今儿又要出去?”少女一愣,微微一笑:“好紫莺,帮姐姐瞒着。建康真的好大,游玩起来也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紫莺挽住她臂:“不行,上次小姐淋得差点生病,而且建康又太复杂。”

    少女略有不悦:“再说我可生气了,究竟我是小姐你是小姐?好容易才得到自由,总不能老躲在苏府里不出去看看风景。这世上好人还是比歹人多的。”紫莺一怔:“要不,让苏家小姐陪着去行不?您要是出了事咱们就提着脑袋回去啦!”

    少女捏了捏她鼻子:“不必了,有你这个武林高手陪就行了!”

    紫莺一蹦三尺高:“我是武林高手?真的啊?真的啊?”

    少女笑着拉着她鬼鬼祟祟地往一旁走。

    尽管应了那句下雪不冷化雪冷,建康城上依然是热闹非凡,白衣少女笑吟吟地走在人群之中,脸上写满了喜悦与新鲜,陶醉在风景之中的她,也想不到自己早已构成了潇湘道上一道独特的风景,擦肩而过的路人,几乎每个都因她甜美朦胧的貌而慨叹,那不是惊艳,却是一种折服,因此就算是她命中的过客,就算只看了一眼她的笑容,你也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因为她真的快乐。

    美,原本该像这女子一般,有润物无声之轻。

    赵潇湘。

    紫莺却生怕潇湘走丢了,牢牢跟着她,不住地胆战心惊:“小……小姐,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建康有个黑市,叫天黑物黑人黑……”

    潇湘却沉着一笑:“别怕,这世上好人也有许多啊,上次那个李大侠,不仅救了老大爷,还把恶少爷狠狠地揍了一顿!”

    “还送了小姐一把伞是吧?还让阿烈脸上第一次有惊讶表情是吧?”紫莺狡猾地猜。

    “咦。你怎么知道的?”

    “小姐,你从前到后一直在说这个人,至少有一千一万遍了,小姐,原来,你喜欢上了一个建康男人啊,可是,王爷会不会同意……”

    潇湘一愣,压低了声音:“你别乱讲。”

    前方像沸腾的炉水一般,人群涌动不息,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嘈杂夹杂着哄笑不绝于耳。

    潇湘脸上很少见的凝重表情,直拉着紫莺往人群里挤。

    人群中,只见一个恶霸少爷拖扯着一个苦苦挣扎的少女,很熟悉很普遍的情景,潇湘蹙着眉。

    那少女显是十万个不愿意,但力不从心,一边哭喊,一边整个身子几乎悬空地被强逼着拉向相反的方向,她满面是泪,艰难地往后看:“娘,救命啊!救命啊!”

    不多远,她的白发母亲,被四五个狗腿围着虐打。恶霸少爷啪地狠狠给了少女一个巴掌,大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秦二少我揍娘们!?我告诉你们,在潇湘道上,最好识个大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被这恶霸少爷瞪过的人,无一不是识时务者,全都知趣地后退。

    那老妪也被打得遍体鳞伤,爬到摔倒的女儿身边:“燕儿啊!燕儿你有没有事?!”

    潇湘义愤填膺:“又是这个秦日丰。”

    紫莺一把拉住她:“小姐,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天晚上看戏的时候,那个调戏侍女的秦少爷!就是因为这样,戏还没开始就被秦老爷强行赶走了,小姐你那时候没到场,不知道有多好笑,秦家人因此失了面子,片刻功夫一个一个地走了。”

    潇湘仿佛没听清她说什么,小声道:“不行,他不能这么无法无天。”正待上前,旁边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拉住潇湘:“姑娘啊,这个秦日丰怎么可以惹得,那个燕儿姑娘,本来已经和别人定了亲,唉,谁知道被秦日丰看上了,秦日丰秦二少在建康,好吃懒做,惹是生非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因为好色,所以,强抢她。”

    “那么燕儿姑娘的未婚夫去了哪里?”紫莺怒道。

    “那家伙真笨,居然要和秦日丰比武决斗,结果出了岔子,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被打死吗?”紫莺轻声问,眼中含着泪。

    “谁知道啊,被官府一折腾,不死才怪,他也真是笨!”那人不冷不热地说。

    潇湘被他的冷漠所撼,有些激动:“他怎能叫笨,他只能说可怜,你们这么多人,为什么怕他一个?”

    那人对她这句才吃惊:“姑娘,事不关己还是不要管得好啊,姑娘也别赔了自己性命进去!我是好心相劝,姑娘千万别逞一时之气,秦日丰好色得紧!”那人顿了顿,略带笑意指着秦日丰,“如果那老妪不是年纪大了,搞不好母女两个都要被他看上呢,哈哈哈哈……”近处一干人等全部嘲讽地笑起来,不知是笑秦日丰,还是笑燕儿,还是,笑他们自己。

    潇湘又惊又怒:“你们……你们怎么如此的麻木不仁!?”回头看燕儿母女歇斯底里的模样,可是,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同情,周围人群散了又聚,笑了再停,一群围观看够了,再换一群,前仆后继,越看越兴起,而那母女两个刚刚抱在一处,就立即被秦日丰的手下拉分了,秦日丰一把托起燕儿的脸蛋,看到她不肯屈服的眼睛,心底忽地一阵发毛:“你一定要这老鬼死了残了才肯服我?那好,给我继续打!”燕儿惨叫一声:“不要!”

    潇湘听得母女俩的哀呼声,再也克制不住,立即冲过去一把揪住秦日丰:“你怎么能如此专横!时时刻刻欺负着弱小,你就没有兄弟姐妹吗?!”

    秦日丰转过身来:“你暧昧他妈欠揍……”刚刚转了一半,忽然咦了一声,又哦了一下,态度急转而上,一把拉住她的手:“小娘子长得好标致……”

    潇湘一惊,赶紧缩回手去:“你想干什么?!”

    秦日丰色迷迷地再将手伸过来:“娘子姓什么叫什么,来,陪少爷玩玩……”

    潇湘大怒,往后连退数步:“你大胆!”

    紫莺飞身而上,拦在潇湘面前。

    秦日丰呵呵淫笑:“哦,又是一个小美女啊,不过,还是没有小娘子你好看!好,都给我带回去做妾!”

    “你?怕你连给我们家提鞋的资格也没有!”紫莺冷笑。

    秦日丰大怒,一掌掴来,紫莺却猛地将他手掌擒住,狠狠一扭,秦日丰惨叫一声,往后一退:“还有两下子啊!来人,把这两个也通通带回去!”

    紫莺大喊:“你敢!你们伤了我家小姐一根汗毛,整个建康城都别想安宁!”秦日丰哈了声:“恐吓人你也别说大话,抓了她们!”后面一众狗腿早已迫不及待,抡起袖子要来捉拿潇湘紫莺,紫莺护主心切,也不管自己安危,一脚伸出去将侵袭潇湘的混账给踢翻了,脑后生风,她腰一低,身后那个也扑了空,狼狈地栽倒在地,紫莺得胜之后,又一拳往侧,打中另一个家伙的面门……想不到这些人平日里欺压弱小惯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被个小丫头惩罚得连落荒而逃的机会都没有,全都相同的姿势在地呻吟。

    秦日丰愣了愣:“学过武功?兄弟们,分开进攻,动动脑子!”

    紫莺一愣,轻声道:“小姐,你先走,我殿后!”潇湘会意点头,倒地众匪纷纷爬起,气势汹汹地再次包围,紫莺哼了一声,骄傲道:“你们商量商量,是一个个上来呢?还是一起上?”

    众匪色厉内荏,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秦日丰大怒:“上!”

    紫莺看众匪合力攻己,轻蔑一笑,轻松提起两个的后心,拿他们当武器横扫旁人,正打得得心应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一见,潇湘已被秦日丰擒住,心里不免一慌,一走神,脑袋上就中了一拳,哼都不哼一声便晕厥了过去。

    潇湘料不到紫莺会因己受伤,又急又担心:“紫莺,紫莺!”她挣扎着要去看紫莺,无奈双手已被秦日丰反别着,秦日丰哈哈大笑:“大丰收啊!哈哈哈哈!三个小妾!一起娶了!”

    “那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了!”发话的人不知从哪个方向飞身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侠客,她原本是认得的,真是有缘。

    李君前转过身来,冲着潇湘很自然的一笑,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她见面的时候,都有秦日丰在旁打扰,而且场景都是争斗,偏偏他每次见到她的容颜,都有一种奇怪却温馨的安定感觉。

    秦日丰不可能有像他们两个这么微妙的感觉,难受地松开手来:“李……李爷……”

    李君前上前一步,秦日丰当然不会不退。

    君前冷笑:“原来你怕我?有所顾忌还作威作福!每次叫你痛改前非你都不听!”

    “谁怕你?大伙儿上!”秦日丰壮着胆子发号施令。

    连紫莺也能打败的杂种们,君前几乎不用一成力,就全都收拾了:“放了她!”

    秦日丰见所有跟班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哪敢不听话,说放就放。

    “还有呢?”

    秦日丰赶紧地,亲自上前给燕儿母女松了绑。

    自以为无事的秦日丰满脸堆笑地要走,突然间李君前一把揪起他:“你给我听着,像我这样武功的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个,还有一些人,他们手一抬,眼一眨,你的小命就没了。别每次都抱着侥幸心理,你是个少爷,不是匪寇,不为你将来打算,也该为你现在的安危考虑!”

    秦日丰不知有未听进耳去,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周围人一直在笑,笑的时候,潇湘心里一阵痛楚。

    终于,秦日丰夹着尾巴逃出了老远,潇湘扶起悠悠醒转的紫莺:“紫莺,没事啦,大侠救了我们……”

    人群一见没有热闹凑,开始散了。

    燕儿母女走来,立刻对君前跪下,君前立即扶起她们:“老大娘,你还是带着这位姑娘离开建康吧,不要再招惹他们。”

    燕儿母女相对无言,很是尴尬,燕儿满面泪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君前喔了一声,手向衣中摸索,却没有摸到任何,不由得一阵难堪,他才想起,很可能下午在冲渑酒馆劝架的时候丢了钱袋。

    围观剩下的群众,一看又有戏,再度回头,喝起了倒彩。

    君前不知如何开口,十分为难,对面那对母女似乎不知晓他为何肯援手却不解囊,脸上尽表现出不安的情绪。

    就在此时,潇湘走上前,解下身上的一包银子,轻声道:“老人家,姐姐,若不嫌弃,暂且收下吧。”

    燕儿母女先是惊诧,而后感激不已:“姑……姑娘啊!姑娘真是善心人!”

    潇湘摇摇头,转头回看君前:“善恶是在对比之中见出来的。是这位大哥让我明白,这世上,不只有冷漠无情、见死不救的人。”

    她的冷嘲,说得委婉,却一针见血。

    周围一干人等,全都灰溜溜地散开去,雪地里,被人们走出一条肮脏的道。

    灰黑色,掺杂在雪白里,却生存得很好看。

    君前和潇湘同坐在秦淮河的河岸上,太阳洒下了一片迟晚的辉煌,很冷酷地点缀着天空,很荒凉地观看着这个非同一般的时代。

    君前诉说着:“像这种见死不救的人太多了,可是,他们没有错。在我们祖辈和父辈,金人南征,到处是战火,多少家庭被毁,妻离子散,很多人保全自己也没有办法,又怎样去关心别人?”

    潇湘一愣:“其实,不能完全怪战争或者金人,这只是一个关于人性的问题,只管自己的事,对别人的事一概不去管。今天,是真的看见了,人性本身就复杂,所以才制造阴谋、带动战争。冷眼势利,是每个国家、每个时代都有的。”

    君前一怔:“姑娘说得对。只是金宋这许多年来的战战和和,是劳民伤财的大事,我们是战争之后短暂的和平,所以我们这一代也许不是最出色的一代,却是最关键的一代。”

    君前见潇湘不语,指着被夕阳染红的秦淮河水:“建康在几十年前被金人屠城过,赵姑娘知道吗?当年的水,比现在还红。”

    “似乎,李大哥很恨金人?”

    君前点点头:“民族的矛盾,但也是私人的恩怨。”

    潇湘小声道:“可是我觉得,有的宋人比金人更残忍。”

    君前叹息着:“这也是我们民族的悲哀,你说,是金人多还是宋人多?在宋国残害百姓的,是金人还是宋人,可惜,没有办法……”

    潇湘看夜快降临,站起身来:“好了,别谈不高兴的事情了,李大哥,你还有一把伞在我那里,明天你到苏府来拿,好不好?”

    君前不知为何,在潇湘的面前变得愣头愣脑:“那把伞,赵姑娘不必见外,那是送你的。”

    “什么见外啊!?”紫莺冲上来,潇湘笑着拦住她,对君前微微笑:“李大哥,明天中午,我在苏府里等你来,还伞给你。”

    君前云里雾里,好像很迷惑,但又恐惧,恐惧心里面最渴望的事情居然会得到印证,潇湘姑娘约我相见,这是真的吗?是不是真的?

    潇湘的背影,宛若秋天澄明天空映着的白雪,洁净而又遥远。

    再看一眼天下的雪景,与想象中不一样,天是血色,雪是黑色。

    夕阳沉落。

    走到秦府的后花园里,黄鹤去拾起一粒石子扔进池中,水里顿时起了涟漪,黄鹤去注视着扩散的波纹,心道:咱们的势力也像这样,越扩越大,越扩越广,可是,也越来越虚,越来越暗了……

    正自思考着,听见后面的脚步,他没有把视线从水中转移开来,轻声道:“怎样?大哥还好吗?”

    “还好,我们要赶在小秦淮发现之前将他押解向北,大约,就在明日。”冷冰冰回答得一向详细,做事也一贯干净利落。

    “你去看过他几次?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冷冰冰一愣:“饮恨刀都没了,你还要《白氏长庆集》作甚?”

    黄鹤去一笑,摇摇头:“你以为流传于世上的《白氏长庆集》为何有三本?这本《白氏长庆集》里抄的刀谱剑谱,有三种不同的意境,缺了饮恨刀,还有其他的刀剑。”

    冷冰冰心服地点点头:“外人哪能够料到,《白氏长庆集》只是个封面,而里面,却是饮恨刀刀谱!”

    “你还没有告诉我,他身上有没有《白氏长庆集》?”

    “没有。”冷冰冰叹了口气,“三本又如何,这三本,除了一本在秦川宇那里以外,都下落不明,以为大哥会有,大哥却没有带在身上。秦川宇的那一本,你该如何得到手?”

    “对啊,你那么怕秦川宇!”又出现了介秋风的声音,连黄鹤去,都想直接往水里跳不听他讲话奚落。

    “是,等你看见秦川宇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怎么怕他。”黄鹤去不动声色地笑。

    “秦川宇?我看你来不及了,据说独孤清绝也来了建康,我们的对手,是接二连三地来。”介秋风冷嘲。

    “哦?对,他是代表慕容山庄来淮南争霸的。”黄鹤去面上微喜,“他也来了,真是好,我们的鱼,又多了一条啊……”

    “可是,就连柳峻,也没有能将他劝降……”冷冰冰轻声道。

    “柳峻?若不是杀了楚江,被主公提携,他有那么快升到金南第四?向一那么无能,我看日后连捞月教的教主也是柳峻的,他真是幸运,可是他也别忘了,人一旦想着登峰造极,反而容易粉身碎骨!”

    冷冰冰听出柳峻的步步高升令排名第三的黄鹤去有岌岌可危之感,轻声道:“如若第四和第三都不能收服了徐辕的新排名,那么第二和第一也会来,可是,这样真的很麻烦。其实,像林楚江和纪景那样的死法,其实最省事最快。”

    介秋风才有机会插上嘴:“纪景那种死法?哦,你是想用毒杀了他们?”

    冷冰冰目露杀意:“不是用毒,而是,找到胡弄玉。”

    三人正自交谈,却突然见到秦向朝等人往同个方向赶,十万火急的模样。黄鹤去阴沉一笑:“秋风,你来看一看,秦川宇是怎样站在我们这一边了……”

第122章 每个人的路

    第122章每个人的路

    密闭的秦府内。

    大夫们进进出出数次,才将川宇的病情给稳住。

    秦向朝很担心地直握着大夫的手:“川宇怎样了?”

    大夫擦擦冷汗:“少爷的病是喉伤感染了,正好是没有及时的照料,才添上了风寒。这次是老爷和夫人太过大意了……”

    玉紫烟听到这里,心里骤然一寒,没有及时的照料,为什么她没有让他得到及时的照料……

    黄鹤去哼了一声:“父母两个都是武林高手,怎么会连伤重伤轻分不清?紫烟,你太大意了。”

    这话外人听着好像只责了紫烟一个,“父母”两字轻轻飘过耳朵,也不过是顺带着提了提玉紫烟和林楚江的关系,其实却刺进秦向朝的心里,秦向朝早就听出音,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这个黄鹤去,来头可不小。

    黄鹤去似乎不经意地瞥过他:秦向朝,他原名是什么?

    那一刻,连秦川宇,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清醒,是不是在意,是不是憎恶,是不是难受,是不是困倦,是不是悲痛,是不是绝望,还是,其实什么感觉也没有,在梦与现实之间穿梭,在爱和痛的边缘挣扎,却忽然真的醒了,林阡,我错了。

    笑。此路已封,他径也绝。

    为何此生,要先挡他的路,再被他阻碍?不应该这样,却不能承受……

    夜晚,从南走到北,再由西行到东,仰天狂啸,任自己的眼陷入一望无际的纯黑色之中,瀚抒没有得到一丝的慰藉,走到最后,还不是要回到冲渑酒馆去?

    一步一沉重,不愿意理会身边过往行人,不回头地往楼上走,不管路过的地方有谁等着、将要遇见谁……

    回到屋里,独自对着灯发呆:忘记一个人,需要多少年?

    原来,还是为了萧玉莲。

    永远记得小时候,他、萧玉莲、萧骏驰、萧楚儿、宇文白五个人在水边打闹的情景,她的刁蛮任性,她的直率随意,她的鲁莽大胆,他都爱,一切都爱,只是,他没有想过,人是会变的,不到五年,她变得连他也不认识,她一次次地骗他,先骗他跳水,再骗他就擒,骗他做人祭,紧接着,她把亲生父亲推到自己的钩上,然后,她骗他逃出了西夏,最后,为了财她谋害了同行的一整个镖局,才死在一个神秘人手里,真是可笑,就算死,还是会害到他,害得他名裂,害得祁连山沦为邪派……

    终于,他学会酗酒。

    她死了之后,瀚抒就把她葬在失去她的地方,流泪痛苦了多少个日夜,发了无数个毒誓要找到这个凶手并将他千刀万剐,可是万万想不到,凶手和死者长得一模一样,得知真相的时候,他还疯狂地爱着。

    瀚抒一用力,面前的一张椅子崩裂而倒。

    自从在桂林遇见她的那个晴天,他心里已经死去的又复活了。她真是一点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纯真自然,还是那么爱笑爱闹爱发小脾气,她还惊人地,创造出一个武林神话。

    是造化弄人吗?

    心事几万重,她选择逃避,他无法选择……

    命运是循环犯错。

    他震怒命运对他不公,使劲地去拍桌子,谁想到无意间桌子也轰然塌裂,瀚抒忙中生乱,竟然想着去接着桌上原本放着的灯,自然不可能救得了灯,反而被灯油灼伤。

    烫心之痛。

    掌背,好像有液体在沸腾。

    是什么?瀚抒迷迷糊糊地看着泡从油中泛出来——真是可笑,玉莲,连想你的时候,都次次是伤。

    就在那时,门被立即推开,一个白衣少女冲进来,握紧他双手替他看伤口:“烫不烫?疼不疼啊?”

    瀚抒猛地一惊,回到现实中来,疼痛覆盖住了一切知觉:“文……文白,别管我!”

    文白泣道:“大哥,我去找几位哥哥姐姐们,帮大哥疗伤。”

    她转身,瀚抒随即拉住她,用严厉的口气:“没那么严重!文白你别胡闹,你让大哥静一静好不好?!”松开手,文白出乎意料没有哭着出去,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瀚抒坐在床沿,抱头,苦思冥想,解不开结因此一动不动。

    文白冷冷道:“好啊,你最好把床也坐塌下来!”

    瀚抒一惊。

    文白走近一步:“大哥,我不相信,一个人他只有过去没有未来!既然你还活着,就得跟过去断交,去面对你的将来!”

    瀚抒摇摇头:“文白,你不会懂……”

    文白轻声道:“不,我不懂你的情感,我只知道,你再也不是我们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洪瀚抒了!不是了……”

    她消失在门口。

    瀚抒大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瀚抒再度听见一个脚步声。

    这一回进门的很令瀚抒惊讶——居然是独孤清绝。

    独孤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争执,把药往床头一丢:“不是好药,凑合着敷上吧!”

    瀚抒一愣,想问,又不问了。

    独孤倚在窗前,往外远眺夜景,感受到某种白昼时体会不出的辽阔:“酒,大家都喜欢喝,浇愁也好,纵情也可,放浪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可是,醉生梦死,不适合你洪瀚抒。”

    瀚抒冷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独孤摇头:“你觉得是有情好,还是无情好?”

    “爱比不爱要痛苦得多。”瀚抒的答案,是不需要片刻犹豫的。

    独孤的笑容里,初次见出豪情和傲物之外的,如果没有看错,是愁:“洪瀚抒,你可知每个人往从前看的时候,都会发现前面走了许多的弯路,想象自己如果把路走直,生活会不会另一番风景,可是那样的话,又哪里能得到感慨,参透这生命?你觉得无情好,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无情的下场。”

    “无情的下场?”洪瀚抒一愣,“难道你觉得有情更好?”他轻笑着,不肯听从独孤。

    独孤和瀚抒一站一坐,清辉入窗,照得到独孤的影子,可是却射不到偏坐一隅的瀚抒。

    “如果真的可以,我独孤清绝,只希望逍遥与恢弘兼得。”

    瀚抒因为这句“逍遥与恢弘兼得”,放弃了刚才的轻蔑,蹙眉倾听。

    原来,独孤也是个有往事的人。

    “为何,你现今却无情?”

    “因为我这把剑,名叫残情剑,要练它,就该心无旁骛。有的时候,也真想做一个性情中人,像今天在雪地里的你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与一切为敌又何妨?!只不过,一切都难遂我意!”

    洪瀚抒苦苦地笑,原来,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站起身来:“可是,独孤清绝,我觉得,你的追求,和我们都不一样,你不应该属于慕容山庄,甚至,不属于云雾山,不属于短刀谷。”

    独孤一笑:“我属于天山。”

第123章 多了爱

    第123章 多了爱

    清早,建康城的初雪已经融化,空气很新鲜。

    这个月很不同寻常,为了胜南担惊受怕,为了川宇痛苦纠缠,为了瀚抒悲喜交加,所以,一点都不快乐。

    凤箫吟满腹心事地在路上徘徊,直到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忽然在人群里见到贺思远,收拾了心情前去拍她肩,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也走路啊?官家小姐,不是到哪儿都该乘着轿子吗?”

    贺思远一笑:“人生在世许多年,老坐着不浪费腿脚么?”

    吟儿一愣,贺思远继续闲游:“今天我是随便看看,就不陪你吃了。”

    两人悠闲地逛到一家酒楼前面,贺思远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进去尝尝?新开的一家。”

    吟儿早就等着这一句,奸猾一笑随她进去:“不说不知道,我早已经饿了……”

    在楼上某个位置坐定不久,贺凤二人便开始吃香喝辣,时而添饭,时而加菜,聊天谈心,真是知音。原本把各自的烦恼都扔到了九霄云外,却突然听得下面一阵骚动,依稀是有人在吵架。

    一大清早,众多茶客的兴致都一扫而光,贺思远只瞥了一眼楼下,就皱起了眉头:“我们家的地痞流氓。”

    吟儿一愣:“谁啊?”

    贺思远道:“姓秦,名日丰。你应该见过他,今天惹惹这家,明天撞撞那家,一天到晚给我们生事。”

    吟儿哦了一声笑起来:“秦日丰?显然认得,遇到事情就搬出他爹他哥哥来,秦家的两个兄弟,还真是天壤之别。”

    贺思远突然想起什么:“川宇哥昨夜病得很严重,你可知道?”

    吟儿脸色剧变,神情黯然,她明白,川宇病得很严重,一定是跟她刺的那一剑有关……

    楼下熟悉的大喊声:“听见没,这鸟是我的!”

    “什么你的?我先看到的!”另一个纨绔子弟。

    “先看见有什么用?我告诉你,你先看见也没有用,从我秦日丰的嘴里讲出来的全是理!整个建康都是我的!”

    “哎哟你叫秦日丰吧!昨天像条狗,今天又成老虎啦!我告诉你,建康才不是你的,建康是我邬起盛的!”

    “邬家?你们邬家排在我秦家之后不知多少位了,还要占据建康城?下辈子吧,把鸟笼给我放下了!”

    贺思远投箸往楼下看:“咱们注意着事态,别出差错。”吟儿还沉浸在悲伤里,没应声,眼泪自顾自地往下掉。

    邬起盛随即与秦日丰扭作了一团,桌子翻了,椅子歪了,锅碗瓢盆全飞了,楼下人忙成了粥。

    掌柜小二呼天抢地,一时间劝架者观看者堵住了出口,叫声喊声不绝于耳。

    可惜,这只鸟谁也没有得到。

    秦日丰邬起盛二人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斗殴中去,秦日丰仗着自己体型壮硕些狠狠将邬起盛压在身子底下,邬起盛才不甘示弱,借巧力一推,秦日丰往后一摔,恰好压在鸟笼上,起身的时候,发现鸟儿已经死了。

    秦日丰大怒:“你压死了我的鸟!”

    邬起盛嘲道:“只怪你太重了!先怪你娘去吧!”

    秦日丰恼羞成怒,趁他大笑之际,拔剑当胸刺去,贺思远大惊,随手拣起一只空盘从楼上甩下去,硬是把他武器撞飞了。

    众人眼光齐聚楼上,贺思远没有站起身,只瞪了秦日丰一眼:“不像话!”

    秦日丰一见是她,显然有些尴尬,又不好对着她发怒,转头去直瞪邬起盛:“小子,你给我记着!”

    说罢,秦家众匪转移了阵地。

    贺思远看着秦日丰远走时候的怒气冲冲,有点纳闷:他一向讨厌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养鸟了……

    邬起盛转头看了一眼贺思远,微笑行礼道:“多谢贺小姐救命之恩。”

    贺思远出于礼貌地还以一笑,邬起盛呆呆看着,片刻回过神来,向身边的仆人低语了几句,那仆人连连点头,邬起盛满面的笑容,安静坐下,继续品茶。

    贺思远饭毕散步,不知是否有缘,走到那家熟悉的药店前,总要和阿财巧遇。

    阿财略微带着点尴尬,只朝吟儿思远点点头:“我来帮少爷配些药材……”说罢就要离开,贺思远见他捧着药材要进马车,上前去一把将他拉下来:“为什么你要畏缩?下来!”

    阿财更加脸红:“思远小姐……”

    思远笑道:“怎样?川宇哥的病情还严重吗?”

    阿财摇摇头:“已经不像昨晚那样危险了,昨夜真是害怕得紧,夫人眼睛都哭肿了!”

    思远回看吟儿似乎还有很多话要问,拉住他的手:“这样,你先让车夫送药回去,你跟我们去个说话的地方,我请你吃午饭好不好?”

    吟儿一怔,撑得说不出话来,说实话,从小到大没见过如贺思远这般主动的女孩子。

    阿财缩回手去:“思远小姐,我……我得走了……”

    回头就走,贺思远大怒,习惯性地跺脚生气,她这一跺可真要紧,地上碰巧有只带着铁钉的旧木桩,被她这么使劲一跺,铁钉再钝都牢牢扎进她右脚丫子里去了,贺思远惨叫一声,摔坐在地,泪水早已不能自已,吟儿哪里料到她会突然受伤,急忙去扶她,贺思远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只流泪,一声不吭,阿财放下药材回过头看她:“思远小姐,你有没有事?”

    贺思远哪还说得出一句话,一边呻吟一边指着右脚,吟儿帮她褪去靴子,右脚上已经一片殷红。阿财没有像吟儿和思远这般慌神,转身即进了药铺再买了一瓶药膏,二话不说帮她敷药治伤,吟儿发现自己多余,识趣地站在一边偷笑。

    贺思远虽然额上尽是冷汗,却满足地盯着阿财看,看着看着,就幸福地笑起来,阿财脸上也是由于紧张和担心才有的汗水吧,这个情景,多像多年以前他救她的时候……

    周围开始有人驻足观看,思远回过神来,依稀听到药店老板议论的声音,好像在说阿财配不上她云云,贺思远怕阿财胆怯,纯粹报复地回过头去盯着那药店老板:“我看,一定是药店老板在门外故意放了钉子,让我踩了再卖药赚钱!”吟儿先一愕,随即噗哧一笑。

    药店老板哪里听不出她这话的恶毒,看旁边围观的人不少,名誉全被贺思远毁了,又气又急,又不敢得罪贺思远,指天发誓:“假如我这么缺德我他妈生儿子没屁眼!”

    吟儿克制不住,大笑不止,思远抬起头来,向她挤挤眼,吟儿一愣,思远轻声道:“阿财,你送我回家。”吟儿这才明白她又在开始追求,会过意来,不免有一丝敬佩,悄悄对她竖起大拇指。

    贺府门前。

    阿财扶着贺思远下了马车:“思远小姐,你要小心一些。”

    贺思远轻轻叹息:“在你心里面,我只是思远小姐吗?”

    阿财道:“不是……”

    贺思远一喜。

    “是贺小姐。”

    贺思远大怒,忘了脚伤,又跺了一脚。

    再然后贺府门口就只听见贺思远的惨叫声:“阿财你这个懦夫,你给我滚蛋!我不要再见到你!”

    看着贺思远一瘸一拐地往贺府里走,阿财心里好不是滋味,可是,思远小姐,我的压力真的好大,我自认为,没有任何一处值得你欣赏……

    回到秦府的时候,玉紫烟正守在川宇的床边,似乎她从昨夜就一直陪在他身旁,连姿势也没有变过。川宇眼睛微闭,应该还在睡着,阿财见他脸上依旧没有血色,担心地问:“夫人,少爷他?”

    玉紫烟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吵醒川宇。

    阿财心里这么想:从小到大,少爷只要受一点点伤,夫人都这样关怀照料,这么好的母亲,真是称职。

    可是谁想过,当她另一个儿子受伤流血的时候,她却无能为力……这个时候,她眼里心里,只能完全地被川宇zhan有,十八年来,其实都没有改变过一丝一毫。

    阿财退出房去,看见站在窗外,一脸慈祥的秦向朝,赶紧行礼:“老爷!”

    秦向朝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川宇和紫烟,听见他声音,转过头来和蔼地一笑:“阿财,天气转冷了,正好府中也不缺人手,你要不要带些银两和被褥回去,顺便看看你母亲?”

    阿财喜出望外:“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几乎一路飞奔回家,问及邻居,只说母亲下地劳动还没有回来。阿财放下棉被,出门去作了一个深呼吸,忽然想起贺思远,心下一阵惭愧:阿财啊阿财,你并不懦弱,为何面对思远小姐的时候,却那样胆怯……

    他一身疲惫,转过身来看见墙上挂着的一张老旧的弓,其上早已落了一层灰。

    一瞬,他像被什么吸引住了,着魔一样上前去触碰,想要将那弓取下,忽然听得背后一声厉喝:“阿财!”

    阿财一惊,弓从墙上重重落下来。

    母亲一脸愠怒地放下手中的活,拾起弓来怒骂:“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碰这些东西!你爹也习了一身的武功,不照样降金?!”

    可是,阿财却带着憧憬之意,一直盯着那把弓……

    也许母亲不知道,某些追求,越阻碍越强烈。

    也是同一天的中午,君前要遵守一个最初的约定。

    走到了苏府的门前,看见豪华的琉璃瓦下,风光却刺眼的苏府两字,李君前捏紧了拳头,昨天秦日丰和燕儿的瓜葛,他花了时间调查,这样的草菅人命,和苏家不会没有关系……

    苏杭倚在门口像在等人,君前心里一阵痛心:她爹是计量官,她叔叔专门审理糊涂命案,和通判留守上下其手,她自己就甘愿和秦日丰沆瀣一气,唉,赵姑娘怎会也在这淤泥之中?!

    苏杭见到他,微惊,咳了一声:“谁准你进苏府了?”

    只听紫莺的声音:“苏小姐,他就是咱们小姐说的那位贵客。”

    苏杭一怔:“李君前,你们怎么会认得?不对啊,紫莺,你们家小姐怎么会……”

    紫莺将君前将里面拉,尽管那个时候,君前的拳头还紧捏着。紫莺很兴奋,才不管苏杭说些什么:“反正也不关苏小姐的事啦!”

    苏杭望着紫莺和君前远去,喃喃道:“谁说不关我的事了。”痴痴望着,不由得心事飘摇,隐隐还有些失落。

    君前直被紫莺指引到苏家的花园之中,这天天气难得的暖和,秋高气爽,君前的拳头早已松开,目光一直搜索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紫莺朝池边一指:“哪,在这儿喂鱼呢!”

    潇湘此时仍旧是一身白衣,纯如落雪。雪中一丝凝固的白,可以缓解所有烦忧。

    她静静地坐着,隔一会儿便撒了些食物下去给金鱼们吃,嘴角渐渐泛起了笑容。

    君前不忍打扰她,只站在一旁观望,也许,如果这一刻她属于他的话……

    她凝视着池水,不经心地一回眸,正巧瞥见君前:“啊,你来了!”她站起身来,招招手:“过来!”

    君前不敌这一句温柔。

    潇湘递食物到他手上:“惩罚你迟到,帮我喂小鱼。”

    君前握鞭的手显得笨拙,撒了一大把,金鱼们全游来抢食,生机勃勃。

    潇湘的笑容,很柔和。

    她小声道:“你怎么迟了这么久?”

    君前道:“在路上遇到一个残疾姑娘,我把她带了回去。”

    “残疾姑娘?”

    “对,她被人打折了腿。”

    “她家人抛弃了她?”

    “不,她家人全部在一场大火中丧生。”

    “那,官府怎么不安置她?”

    “因为,她家人是被官府中人害死的,四条人命,就被糊掉了……”

    潇湘蹙眉:“又是那个秦日丰?”

    君前道:“还有苏大人,也就是苏杭的叔叔苏远山。”

    潇湘一怔:“苏远山?苏远山不像是坏人啊,他没有子嗣,把苏杭姐姐当作了自己女儿一般疼爱。”

    君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也许是个好父亲,却不是个好官,不是个好人。”

    潇湘拿过他手里的鱼粮,继续喂鱼:“人真是奇怪,拥有了许多却总想拥有更多,结果一切都成空了,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秦日丰总要出去挑衅,结下仇恨很好么?”

    君前端详着她的脸,潇湘很安静:“我就喜欢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小动物们在一起,或者游山玩水,真不希望金宋交战。”

    当时,虽然这感情才刚刚开始或者还没有开始,君前却多想告诉她,多想给她一个承诺:等以后,小秦淮上了位,等以后,我们的国家变好了,我跟你一起,过这种安宁的日子,因为,那也是我的心愿……

    正自交谈着,却听得紫莺大叫一声,君前潇湘赶紧偱声而去。紫莺指着草地上的那只庞然大物还在尖叫,潇湘冲上去抱住那动物:“紫莺别怕,那只是一只受伤的鹰,它是飞不动了。”

    她抚mo着那老鹰的羽毛,君前发现那鹰似乎还在抽搐:“这老鹰怎么了?”

    潇湘察看了许久:“它的翅膀好像折伤了,紫莺,药箱在么?”

    潇湘替那老鹰重重包扎了,君前站在一边,插不上手:“潇湘姑娘,没想到你对小动物也这么爱心。”潇湘笑了笑,将鹰交给紫莺:“这些小动物和人一样,也有伤心,也有疼痛,也需要爱啊。”

    君前微微笑:以后,如果可以,一定要这样,和她安安静静地生活……

    第十个没有胜南在身边的夜晚。

    十天来,伤病、噩耗、劫狱,直到最后,还是一场空。胜南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担心重新侵袭而来,而且,还连累了川宇……他们兄弟两个真是巧合,同时在生死关头徘徊,同时令吟儿担心。

    沈延看了一眼灯下不停流泪的吟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走过去,快速地在脸上堆砌出笑容:“吟儿,明天晚上有赶庙会,你和小师兄出去玩好不好?”

    吟儿抬起头,泪水不断:“小师兄,我丢了林阡,也害了林陌,我好难受,我真的好愧疚……你说川宇会不会有事,胜南又在哪儿啊?”

    沈延有些痛惜地看着她:小师妹,一个巴掌给洪瀚抒,原来是因为林阡两兄弟,那么她说的那个从小到大一直都爱着的人,不就是胜南川宇当中的一个,甚至是两个人?

    可是,江湖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刻不容缓,林阡林陌都不在,那么江淮会很乱很乱!想着想着,他突然多么希望自己能帮着小师妹控制这局面:林阡啊林阡,如果你还有点良心,你就给我活着!你就给我快点回来!

第124章 幽凌山庄

    第124章 幽凌山庄

    啪的一声,很遥远,很模糊,像从天外传来,但是只一响,就觉惊心。这声音真是熟悉,像淡淡的香气,从远处飘来,渐渐地散开、消失,想再嗅,它若有若无地再飘入鼻中,不,不,是耳中。这声音还未断,又是啪的一声,像冰碎在玉上,其实是第二滴水珠,砸乱了第一滴造成的音律,环绕在心间,很强地震撼着,撕破了先前的静谧。两滴水珠迅速地循环在耳畔,听得见它们的晶莹。

    胜南耳朵一动,那声音瞬即消失。

    却在没有防备的时候,又是啪的一声,比刚才还要响亮,似乎是水挟冰逆流,艰难而倔强。打落在地,水花四溅,清脆而余音不绝。但第四滴却许久没有落下,胜南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

    第四滴终于掉落的时候,第五滴猛然间超前而落,瞬息交替,时而并行。停歇时如同凝结成了冰瀑悬在峭壁,声音摇摇欲坠,像半空中的一缕青烟,被风托住吹送过来,左右不定,又如云雾飘渺,刹那无影。

    每一滴滴落都如银瓶乍破般惊撼,但汇成之后流淌似泉水悠悠,从而无声去了,声音时快时慢,一波三折。

    胜南醒来的时候,已经听不见水的声音,往四面看,伸手不见五指。

    这环境好熟悉,对,他曾经和玉泽落进蓝府的地窖之下,也一样寒冷,玉泽喜欢的就是这么的黑暗,可是,再度回想的时候,恍如隔世,玉泽,那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有些事情,怎么好像有点陌生,要花好久才想起来……

    胜南摸身上的火折子,想解决困境,却惊诧地发现,火折子也结了冰,猛地他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船、云烟、殷柔、指南针、风浪,对啊,他现在在哪里?

    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哥,他们俩睡了一天,怎么还不醒?”

    然后是个少年的回答:“他们被浪冲进来,一点伤都没受已经万幸了!不过我们家的房子这么多,却一间比一间破,还漏水缺火的,怕他们冷,唉,那个女的长得真不赖,眼睛特别有气质!”少女似乎有些生气:“哥!你真无聊!”

    胜南一惊,随即欣喜不已:原来是我被救了,天啊,这是床吗?对了,谁也被救了,是云姑娘还是殷姑娘?另一个去了哪里?还有,这户人家是?这儿是什么地方?今天是哪一天?

    兄妹俩似乎刚刚走到门口,立刻将门推开,一束火光真正照亮了这间“屋子”,胜南才发觉,他睡的还真不是床……

    那少女照了照他的脸:“少侠,你醒啦?太好了!”她身后伸出一只脑袋来:“对不住啊少侠,我家没多余的床,只能睡地上,你冷吗?”

    胜南还没说话,那少女带着责备的语气对她哥哥:“当然冷,所以被哥你冻醒了!”

    胜南一笑,止不住咳嗽。那少年佯怒:“少侠,你还笑我,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们两个的!”

    “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呵呵,我叫莫非!”他哈哈大笑着,挠着后脑勺,“你的眼神里,透出一种愿望无法达成的悲伤……”

    胜南一愕,那少女推了莫非一把:“哥,你以为自己看相啊!”转头来柔声道:“你先接着睡吧,等明日天亮了再说。”

    胜南这一夜可不好过,一直在胡思乱想,眼前不断浮现着他们的笑容,他们——去年秋天在短刀谷初遇陆怡时她的笑语盈盈,冬天在大理邂逅玉泽时她的巧笑倩兮,今年春天在广南拜师时候林楚江的亲切微笑,夏天在泉州看烟火时身边朋友们的欢歌笑语,和秋天,在建康弟弟脸上他无法读懂的笑意……

    喉间突然像干柴骤燃,时不时有剧痛来袭,额头很烫,耳根也火热,他们的笑,逐渐地交错在一起……世事难料——陆怡被她的师兄玷污糟蹋家破人亡,玉泽在失踪之后一直不在身边次次错过,父亲为了救自己突遭暗算含恨离世,那么我的兄弟、朋友和仅余的几个亲人呢?真的很希望,你们还像初次见面时一样,没有烦恼,没有负担,过着同往常一样的生活……

    不对啊,我不应该这么说,这么说,像遗言一样……苦苦笑着、支撑着,却觉得自己仿佛飘然升天,周身的热量却都没有能够融化火折上的冰。他不认输,和从前一样:林阡,你还没有报仇雪恨,你将来,还要去短刀谷……

    一夜,脑海中反复着这样的告诫,直到,光线越来越密集地射入……

    天亮之后。

    胜南显然已经退了烧,复原得这么快,他自己也很惊讶。但环顾四方,看得出这是个农家小院,布局还很简陋,但十分舒雅,透过窗户,可以见到窗外银装素裹的大地,隐隐约约能眺望远处群山环绕,白色与绿色争夺着山的主色调,但显然以白色取胜。

    日上三竿的时候,胜南才见到莫非兄妹的影子。

    莫非一脸抱歉地笑:“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递上一盘蛋给胜南,胜南当即傻了眼:“这……这么多蛋……”

    莫非笑呵呵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硬着头皮接过恩人赐予的鸡蛋,试着吃了一个,味道还很特别,边吃边接受莫非的询问:“你叫什么?”

    胜南一愣,好好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叫莫非的少年,他年纪与自己相若,皮肤很黑,可是却很健康和开朗,整体感觉英俊潇洒,相貌上当属自己之上。

    胜南要顾着自己安危,就不能随便地说出姓名:“我叫林听。”

    莫非念叨着:“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突然忆起什么:“莫大哥是否也救了在下同行的一个姑娘?她可好吗?”

    莫非一怔:“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正巧那少女进来:“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

    胜南一笑:估计是云烟比较像。总觉得殷柔心里很阴暗,是以立刻就排除了她。

    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少女,如花似玉,娇俏可人,一身农装丝毫不见乡土气,反而令人眼前一亮。

    莫非将少女拉过来介绍:“她叫莫如,我妹妹,如儿,这是林听林少侠。”

    门后面跳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大侠,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胜南偱声看去,那不是云烟是谁?笑着答谢了她。那莫非却似不怀好意地盯着云烟的眼睛研究了半晌:“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云烟跟胜南一样的表情,都愕然。

    莫如无奈地苦笑:“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

    “这个兴趣还真是特殊。”云烟一笑:“对了,请问两位,这里是什么地方?”

    说话间,一阵冷风轻轻从脑后飘过,在自己的发丝游走,忽然间有一种强劲的力量系于其上,生出痛意,似乎想阻止云烟询问这个问题,却终究迟了一步。

    莫非压低了声音:“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是幽凌山庄。”

    “幽凌山庄?什么地方?”云烟显然非常不清楚。

    胜南却猛然醒悟,原来是这里……

    江湖传说中的三大险境,除了虎山寨和云横山庄之外,还有这座名叫幽凌山庄的地方,传闻中座落在长江之侧,但具体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幽凌山庄,不知道是哪一年、谁建的,也不知道谁进去过,谁可以出来,这么多年,传言很少,一则实在没有人清楚,二则清楚的人也不知从何说起,说出来也怕别人不信。

    难道,竟然有缘被自己撞见?联系到指南针的失控、那片莫名其妙的白光、那阵突如其来的巨浪,他心里隐隐发毛。

    莫如面带忧伤地说:“你们也许不谙江湖事,或者说刚刚涉江湖,所以不知幽凌山庄很正常,你们住在这里可千万不要出门,防止遇到庄主那些人。总而言之,这个地方很古怪,也很诡异。我们兄妹两个也不是这里的人,但见过的怪事比你们多,你们听我们的话,就不会出事。”

    云烟忆起船上殷柔敬畏的口气,和莫如的如出一辙,猜出她们其实都很害怕这个地方,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因为那阵冷风实在太阴森了。

    一个地方,世界上一切的规律都不适用,就算之中的人和事物与外面无异,也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原来,人脱了规矩或者说传统的束缚,反而会觉得陌生和无助。

    云烟轻声寻找安慰:“两位也是外来人就好了!能不能告诉我们,如何出去?”

    “出去?”莫非脸上全然一种诧异,“你们还想出去?进来这里还想出去?!要是能出去,我们兄妹也就不会在这里长达五年之久!”

    云烟惊道:“你说什么?……你说,我们走不了了?”

    “走不了。”莫非斩钉截铁,“除非你把这里毁了,可是你毁了这里,自己只怕也一样毁了。”

    云烟脸上,是震惊和极度的失望,而胜南的心里,唯独留下的,是空虚——现在是什么日子?建康离这里多远?又在哪个方向?东南西北,上下左右?都是无稽之谈!空间上,淮南没有一张地图哪怕一个角落描述到幽凌山庄。他也不敢问时间,生怕得到的答复是——现在是南北朝、唐代,或者是历史上根本没有存在过的某一段年月……

    一身的武功,又能怎样?他明白,要从幽凌山庄出去,必须把这个地方深深地了解了,可是,就连来此五年的莫氏兄妹,表面看来都什么都不知道,也更加不可能帮助他们出去,但如果不采取行动,像莫非说的那样连门都不出,他就真的出不去了。他,林阡,不是那种因为出门会遇上凶险就不出门的人。

    视线里,是渐起渐散的白色雾霭,他知道,在幽凌山庄,昼夜交替会很快,他也知道,虽然他刚刚到来就想出去,终究,还要面对经历许多的煎熬,接下来的,应该是一条孤立无援的路,也许,路上一个对手都没有,却注定要摸索很久,很久……

第125章 险旅,怪遇

    第125章 险旅,怪遇

    再一夜,气候依旧酷寒,隐隐约约听得到野外各种鸟叫兽鸣,胜南睡不着,往窗外天空看,喜欢黑夜的玉泽,此时此刻你看见的,是白天还是晚上?

    突然,黑暗中传递来一线天光,耀眼精彩,使得黑暗更加黑暗,光立即逝去,留下无限的思绪,夜,不知何时起竟然开始静了。

    终于到了次日的中午,太阳和昨天一样,在云翳里缓慢地移动着。

    莫非和昨天同样的时间推开门,和昨天同样幅度地抱歉地笑,说了同样的话:“对不住,少侠饿了啊!来来来,吃个煮鸡蛋,今天半天都在外面卖蛋,忙得顾不上少侠了。”

    胜南一愣,他递来的一盘蛋,是巧合吗?数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他下一句飞快地出现:“没办法,卖蛋的啦!”

    胜南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无奈实在是饿了,囫囵吃了一只,边吃莫非轻轻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胜南一怔:难道他知道我在骗他?但仍正色道:“我叫林听。”

    莫非蹙眉:“林听?这个名字跟你不大配。不过没什么,我跟莫非这个名字也不配!”

    胜南吃得几乎噎住,他只记得当时他的脑袋轰的一声差点炸开来:为什么莫非说的话,和昨天一个字都没有变过?!

    紧接着莫非便扯到了云烟:“和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她的情况和你差不多,我妹妹已经去看她了,估计还没有醒。”

    胜南知道,这句话话音刚落,莫如就会走进屋子,说出以下的话:“哥,那姑娘早就醒了,她的精神好得很,一早便在晒太阳。”再接着,莫非介绍莫如,最后,云烟也会出现,关切地问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惊呆原处,眼睁睁看着莫如意料之中的出场,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不,不对,有漏洞,云烟姑娘不是这里的人,云烟姑娘所见,应该跟我是一样的……

    一看见云烟现身,胜南立即将她拉到身边,略带紧张地看着她,云烟的手被他捉得牢牢的,不由得一怔:“怎么了?”

    很好,争取到了一个同盟,可是又怎样,这个同盟也和自己一样,要面对一个事实,莫氏兄妹在过着重复的日子!

    云烟惊愕地听莫如兄妹介绍自己的姓名,诧异地迎向莫非的眼,只听他自顾自地欣赏着:“云姑娘的眼睛给人一种神秘感!”

    “见笑了两位,我哥哥一贯喜欢研究别人的眼神。”莫如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昨天见过一次,胜南和云烟都会觉得很亲切。

    “我是不是在做梦?”等莫氏兄妹离开了,云烟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努力试着分析这一切。

    胜南轻轻问:“做梦?如果是做梦,我们怎么会做一样的梦?可如果不是梦,他们怎么重复着过日子?而如果真是梦,昨天是梦呢还是今天是梦?”

    云烟惊叫一声:“你在胡说什么?不,不可能,我们一定会出去,一定会!”

    胜南蹙眉坐在桌边,仔细回味着方才莫氏兄妹的言语和眼神,他在江湖行走了这么多年,多少不可思议的最终都被破解,而且答案都很浅显,但是,这次不同,这次是一个异世界里,自己身边是两个行为怪异的救命恩人,和相交尚浅的不懂武功的女子。

    忽然之间,他看见云烟身后的墙上有一个深青色的大洞,他走过去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灰蒙蒙的一大片,云烟奇道:“林大侠,你在看什么?”无疑,她的眼睛里,没有这洞穴……

    胜南不动声色,不让她发现自己的担忧,可是心里明白得紧——即使同舟共济,他们眼睛里看的东西,都会不一样。

    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是今天、明天、后天,千篇一律,一成不变,是从出生那天、懂事之后一直在无所事事中等待死亡,是离开了真实世界,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做什么事情,都可能会犯大错!

    幸好,当年胜南和云烟,都用勇敢把险旅改变成了怪遇,那么第一步,就是从莫氏的小苑里,走出去。

    过了连续三天这样的生活,胜南云烟终于决定,不管莫氏兄妹所说的幽凌山庄有多么诡异,都要出去闯一闯。

    岔道口,莫氏兄妹顺着下坡越走越远,而路的另一边,通向一座青蓝色山丘,那山丘平缓地连绵向地势较高的远处,却看不见这趋势的末尾。而云烟手上的指南针,突然之间开始不停地转,时而停止时而又复活。

    顺着山路走,一直没有见到人。风乍起,吹送落叶在路中间波动,动静生景,抬头看,近处的云移极其迅速,连天空都要比远处低得多。

    忽然,云烟驻足,在一块巨石前咦了一声,胜南见她停下脚步,转身相问:“怎么了?”

    云烟脸色苍白:“这块石头上,怎么有我的名字?”

    胜南一怔,本来只是带着微小的诧异去看这巨石的,还准备帮云烟解答,可是当他走近看见的时候,却比云烟还要震惊,这巨石上,原本有六个字,却字字击在他心上——念昔闻因云烟。

    他知道该如何断这一句,可是,他不知这六个字为何会同时写在一起:“念昔、闻因、云烟……奇怪,这三个人,我都认识……”

    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胜南一惊,看见一个农民打扮的人:“你也会断这句子啊?它讲的可不是三个人,而是关于人生的一种感慨。”

    “请教阁下,这一句讲的是什么感慨?”云烟疑道。

    那农夫笑道:“念昔,闻因,云烟。每个人,到最后怀念往事的时候,都会明白,人生的根源,本来就如云烟般虚幻……”

    胜南先是觉得巧合,被他这样一解说,忽然觉得未尝不可,微微一愣,要是这石上有“玉泽”两个字该多好,其实,人生也可以有玉一般的光泽和美丽。

    “对了兄台,姑娘,你们千万别再往后山走啦!很危险。”

    “为什么?”云烟奇道。

    “什么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啊,那边是‘江天之界’,里面尽是吸血的怪物!”农夫答道。

    胜南点了点头,觉得这农夫还不算古怪,信了他所说,不想再带着云烟一起去闯那‘江天之界’,因此继续问他其他的事情:“敢问幽凌山庄方圆多大?”

    “我们这儿,方圆?”农夫怔在原处,“什么叫方圆?”

    “没……没什么……那么,请问你们这里靠近哪座城市?”胜南开始冒汗,觉得还是有些诡异。

    “城市?哦,那就多了,幽凌山庄靠着京口,建康,荆州,岳阳,汉口,武昌……”

    他先前报京口建康时,胜南心还一喜,越报下去,胜南越觉得不对劲——这人简直就是信口开河乱讲一气了,建康和荆州差了多少里路了?!

    那农夫不知是否胡诌,说完了之后还挺满意自己的答案,无邪地笑笑:“兄台,姑娘,再会啊,我先走啦!”

    他飞速地跑掉,像一阵烟。

    胜南看天色很不好,带着云烟一起往回路走,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能让云烟和自己一起、趟江天之界这趟浑水,却再度往那边看了看,那边像起了很重的浓烟,每天这个时候,白色雾霭似乎都是从那里散开的,一层一层,往外缭绕,一层揭开另一层的面目,那么,能不能从那里揭开一个出口?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这熙熙攘攘的建康城上,每一日都有新鲜的事情,特别是秦日丰秦二少,不愁生活不丰富多彩,不过不知是否时运不济,先在赌场转了两个时辰,一败涂地,然后到秦淮河上,想要请陈沦姑娘唱首小曲,陈沦理都没有理他。

    秦日丰郁闷地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想找事情闹,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好一个陈沦,你对我就这么冷漠这么刺!对我哥哥就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

    逛了一圈,能作奸犯科的地方好像都可能遇见李君前,秦日丰没有坚强后盾,不敢抱着侥幸心理,可是这么一来实在无聊透顶,最好的方法,只有到戏院里面,寻求寻求慰藉。

    “秦二少!今天有南戏,你可看吗?”

    “哪一出?有美女吗?”

    “嗯,应该有吧,最近很红的,是《张协状元》。”

    日过午时,秦日丰两眼发直,流连忘返,不是为了戏,而是为了戏里面那个娇滴滴的张氏,秦日丰色迷迷地盯着她,边笑边道:“那个小娘子叫什么?打听打听!”

    小的下去溜达了一下回来通报:“二少爷,她姓马,叫黛蓝。”

    秦日丰哈哈大笑:“姓得好,名字也好,模样儿也一流!”凝神看这马黛蓝,她好像还时不时地和秦日丰眉来眼去几下子,眼睛直眨得秦日丰心驰神往。

    这时候有个仆人急匆匆地过来,和秦日丰耳语了几句,秦日丰的眼才从马黛蓝身上移开,严肃地命令:“你可记得了,只要是三少爷喜欢的鸟的品种,不管多高的价钱都要和他们买了,他们不肯卖那就来告诉我,大不了我去抢。”

    戏已落幕,秦日丰忙不迭地派人去请马黛蓝到自己的包厢中来,笑着在椅上等候:“待会儿,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是,二少爷。”

    秦日丰哈哈大笑:“真是顺利,又是一个妞,李君前再厉害,也管不到这里来。”

    马黛蓝一进屋子,小的们全都退了下去。

    马黛蓝听见屋门沉重地关上,冷道:“为什么关门?”

    秦日丰一见她白皙的脸蛋,苗条的身段,早已经垂涎三尺,忍不住立即将她搂在怀里,但事情好像没有那么顺利,马黛蓝一把将他推开:“你规矩着点!”

    秦日丰弯着眼睛笑:“马姑娘别慌张,在下叫秦日丰,是秦家的二少爷,你知道吧?”

    马黛蓝一怔:“你可认识秦川宇吗?”

    秦日丰脸色一变:“你也知道他?就是因为他,原本绕着我转的娘们全都绕着他转去了,原本不搭理我的冷美人也成天为了他以泪洗面,我就搞不懂他有什么好!”

    “我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好!”马黛蓝冷笑着说,这到有些出乎秦日丰的意料。

    他赶紧给马黛蓝斟了一杯酒:“姑娘为何要这般说?”

    马黛蓝毫不考虑,一饮而尽:“因为我觉得,世上的男人,都没有慕容山庄的杨叶那般有男人味。”

    秦日丰哦了一声:“难怪姑娘这般的陌生,原来是从平江府来的?”

    马黛蓝摇头:“不,我祖籍大理。”

    “大理,好地方啊!是大理的哪里?”

    “点苍山的云横山庄。”

    秦日丰先一愣,随即大笑,他虽在江湖之外,毕竟因为秦川宇的关系知道一些江湖名事。

    “你笑什么?”

    “你糊弄我!?”秦日丰笑得前俯后仰,“点苍山下来唱戏?”

    “我在温州学的南戏,唱的并不好。”

    “蛮好,蛮好!”

    “那足见你外行!”马黛蓝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吧?我还有事。”突然间就头晕目眩:“你……你在酒里下毒?”

    秦日丰大笑,将她一把抱起:“在里面加了软骨散啊,马姑娘别怕,乖乖地服从我,谁让我第一眼就对你魂不守舍呢?”

    马黛蓝大怒挣扎:“你放下我,我真从点苍山来!”

    秦日丰继续笑,将她按在床上,马黛蓝厉声喝:“我是林念昔的徒弟,淮南十五个帮会的总首领!你敢动我?!林念昔和云蓝都不会放过你!她们都会一剑毙了你!”

    秦日丰不理会:“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哥哥我还真怕弄痛了你,哈哈……”正欲施暴,门开了。

    有人煞风景,秦日丰当然要大怒:“叫你们别开门!”

    一回头,脖子上就冰凉一片。

    门外手下也尽数倒下,身后是个戴着斗篷的黑衣女子。

    秦日丰当场吓得差点尿裤子:“女……女侠……饶命!”

    女子冷冷道:“她都说了,我会一剑毙了你,你都不怕?”

    秦日丰如遭雷劈:“你,你,你,林?不,云?”没说完,就晕厥过去,临晕前都没想到,怎么在一个小戏院里,都会遇到李君前恐吓他时列举出的江湖人士,而且还是云蓝师徒……

    马黛蓝无法动弹:“师祖,师祖!救我!”

    云蓝从秦日丰的腰间解下药瓶,立刻给马黛蓝服下。

    片刻功夫,马黛蓝就可以活动筋骨了:“师祖也来了淮南?”

    云蓝冷冷道:“你怎么又不姓司马改姓马了!”

    马黛蓝气道:“还不是因为慕容荆棘扬言要将天下复姓一网打尽,就差一个司马的,我不可能让我淮南十五帮被她慕容山庄侵吞了!”

    云蓝再严肃,都哭笑不得:“就因为她一句话,你就改姓?你真是胡闹!立即把姓给我改回来!”

    司马黛蓝哦一声低下头去:“师祖,淮南争霸就要开始,你放心好了,慕容山庄算什么,小秦淮更不堪一击!”

    云蓝抬头看了她一眼:“自从去年起,你的淮南十五大帮就一直在浙西活动,对于小秦淮,不能掉以轻心,而且,不要一味追求胜利,而应该保证这次比武的安全。淮南没有徐辕,所以你要提防着些。还有,对慕容荆棘,要傲一些,但对小秦淮,必须谦虚恭敬些,切记不可在比武之前四处挑衅!”

    司马黛蓝应声,连连点头。

    云蓝苦笑:“你们师徒三个,总叫人难以相信你们会抗金,念昔冒冒失失,你莽莽撞撞,而思雪就迷迷糊糊,唉,也罢,师祖先走了。”

    司马黛蓝听云蓝说自己莽撞,心想总比说念昔冒失好些,不觉那是批评,反到觉得是夸赞,美滋滋地笑起来,碰巧秦日丰悠悠醒转,正想爬起来,猛地又被司马黛蓝一脚踹晕了过去。

    司马黛蓝摩拳擦掌了许久,得意洋洋地往窗外眺望:师祖,你放心,我会保证淮南争霸的安全!会起到和天骄一样的作用!

第126章 最难忘

    第126章 最难忘

    远避建康城数日,过着一种简单的生活,天天夜夜都是和宗毅在一起的轻松愉快,白路知道这份感觉很清楚,但是,她不是那种乐不思蜀的人——争霸淮南终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她要和贺敢等人一并回去为帮中大小事务做准备。而借走了贺敢,赏心寨丝毫不令人担忧——这应当是小秦淮军纪最严明的一支队伍了。

    离开之前,宗毅白路二人偷了时间再度去小树林里烧烤,先还像往日那样说笑着,突然间宗毅从身后摸出一只盒子来:“路儿,这是宗毅哥哥给你准备的礼物,宗家的传家宝啊。”

    路儿一愣:“可是,不是烧烤秘笈才是你宗家的传家宝吗?”

    宗毅笑着掩饰:“都是都是……这里面是块宝玉,你要接受啊,不然我就要失望了。”白路微微一笑,当然要接受这个礼物。

    和宗毅一起,时间总是很快,一不留神几乎把正事给遗忘,宗白两人慌乱地飞奔到寨门口,还是迟到一步。见贺敢等人已经等候多时,白路抱歉地吐吐舌头,当即上了马车,还来不及道别就与几位正副香主一同马不停蹄往城中去了。

    宗毅望着数匹骏马绝尘而去,心里的感受不知怎么形容,愉悦立刻转化成了忧伤,忽然间觉得手里很沉,低头一看,不由得大声惊叫,他送给白路的礼物还在手上攥着呢,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一直是他帮她拿着的,结果送别的时候,居然又把该送她的礼物给忘送了!

    白路转过头,静静倾听风声萧萧,远远观望山色隐隐……突然忆起方才离别太仓促,竟没有和他说什么话,不由得有些难受:不知何时,才会与他重新相见呢?手往四处摸索,猛然也发现,他把礼物带回去了。

    白路先一愕,再一笑,这种事情,只有可能发生在宗毅哥哥身上,她以前以为,自己喜欢的崇拜的就是武者,和父亲、君前哥一样,在争斗中能够轻松周旋、应对自如,可是这个秋天,当两个世界融合的时候,难免要动摇,难免要作比较……

    忽然听得身边贺敢的声音:“咦,后面有一匹马追了上来,那,那不是宗毅吗?”

    白路一惊,从马车里站起,也不管头是否磕碰到了,直往后看:“真的,真的是宗毅哥哥!停车!停车!”

    宗毅疾驰而来,看前面马车停下,大喜过望,一个不小心,直接从马上摔落,白路大惊,立即下了马车去看,只见宗毅跌得狼狈,却立刻起身,来不及掸灰尘就把手里盒子递向自己的方向:“路儿,这是你的礼物!”

    白路一刹那间,泪水盈眶,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却没有办法抑制落泪——她,忽然就肯定了,不再怀疑了,对她白路来说,这就是爱。爱是孤独的慰藉,寂寞的寄托,情在咫尺的时候,爱很简单。

    贺敢通情,见宗毅这傻瓜回头要走,一笑,下车阻拦:“宗毅,你还回去作甚?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去建康城看一看?”

    白路把宝盒贴在胸口,低头脸红地笑,这一生,情初萌时最难忘。

    十五,月盈。

    川宇看树影坠落在自己的脚下,不知怎地,就要想起那句悲凉:月盈则亏。叹了口气,为何我会变成如此悲观……或许,是因为病了一日,那么接近死亡,又或许,是因为某些事情正在慢慢地想通?他,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崇力见他独自在院中看月,自然不了解他在想什么,过来央求他:“少爷,听说外面有赶庙会,好多灯笼好多烟火啊!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川宇想要拒绝:“你很想去吗?那就让阿财陪你去。”

    崇力噘起嘴:“阿财哥哥在为情所困呢,少爷你不会也在为情所困吧!”

    川宇一笑:“你这小调皮,好了,陪便陪,正巧我也有几日不出门了。”

    川宇竭力使自己开心些,而崇力是真的非常兴奋,一直拉着川宇在街上奔走,庙会很热闹,比往日不知多多少倍的糖葫芦、字画、捏小泥人、扎花灯,害得崇力应接不暇。舞龙闹狮、敲锣打鼓聚集庙前,真的很令人担心他们要撞在一起。

    川宇在人群里走,思绪却在热闹之外,边走边将那夫子庙讲述给崇力听:“这夫子庙是一百六十多年前建成的,祭祀孔子用。”

    崇力喔了一声:“孔圣人啊!我也知道!”

    川宇一笑:“你看,这边是孔庙,这儿是学宫,那边是贡院,设施还没有完全。”

    “贡院,就是科举考试的地方吧?少爷什么时候去考科举?”

    川宇一怔,微笑着摇头:“我不感兴趣,自古及今,真正有才都未必适合科举。崇力,像你们的父母,是多么指望你们能走这条路出人头地啊,可是弊端太多,最后当官的能有几个有当官的能力?所以,才会有人想要取而代之,推翻前朝,但是要推翻统治,光有武功谋略没有用,需要倚靠的,归根结底还是这些人的支持……”

    崇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唉”了一声:“凤姐姐!”

    川宇刹时一怔,转头望去,不远处,吟儿正拉着沈延在玩耍,他们师兄妹手里都握着烟火。一瞬间,川宇心里哪里还有什么阴霾,哪里还有什么恨意,他看见她笑得那么自然,那么灿烂,心里关上的门不知不觉就又被打开了,他真是喜欢看见她的笑啊,而她的愤怒、倔强和冲动,他也喜欢。

    川宇隔着人群欣赏她的笑容,遇见她之后再爱上她,原本是不需要理由的。

    突然之间,川宇身后一人大呼:“让开,让开!我赶急!”川宇赶紧相让,一人风风火火地推着他板车往对面奔,嘴里吆喝着。

    川宇刚刚定神,发现对面那两人非但没有让开,吟儿还倒退着溜到路中间来了,显然根本没听见……

    等沈延和吟儿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尤其是吟儿,情急之下慌不择路,迎着那板车行进的方向乱跑,想缩回脚去,无奈旁边还被人挤着!

    就在此时,斜路里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前来猛地朝她一扑将她一揽拥她转开,飞快地躲闪过这次的劫难,整个过程不过交睫间。

    吟儿被他揽在怀里,吃惊地发现他是谁,手脚发软,面上通红,她实在不知道是跟他说谢谢好还是对不起好,也实在不知自己失态是因为意料之外还是欣喜或是感动:“秦……秦……秦……”

    救命恩人脸上的表情却很不好看,吟儿原本还被他抱着呢,他却忽然倚靠在吟儿身上了……川宇实在是无法解释,好好的一次英雄救美,为何遇见吟儿,就会变成红颜祸水,喉伤还没好呢,脚就扭伤了……

    吟儿立即明白了自己把祸害转移给了恩人,更不知该如何去补偿,只得气势汹汹地转过头去骂车主:“你赶什么赶!杀猪吗!”

    车主点点头。

    吟儿大怒:“你点头干什么!”

    车主指着车上,上面的确是头猪:“小的的确是要去杀猪啊!对不住啊!对不住!”

    崇力慌慌张张地赶上来:“少爷,少爷!”替川宇褪下靴子,已经肿了一大片,吟儿心急如焚,当场痛哭:“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这么粗心,谁靠近我谁就受伤,就流血……”

    川宇浅笑着去拭她眼泪:“谁靠近你谁就受伤,可是我最喜欢的事情,偏偏就是受伤。”

    吟儿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呆立着一动不动。

    川宇由崇力扶起来,对车主宽容道:“你走吧!”

    围观人中大叫:“是秦家少爷啊!”“秦川宇!?”“他不是那个秦川宇吗?”“对,陈沦唯一欣赏的那个。”

    一辆马车不久就停在了川宇身边,原是要接他回去的。

    川宇转身之前,轻声在吟儿耳边说:“如果你是我的,你逃也逃不掉!”

    吟儿沉吟着这一句,瞬间,她感觉她的灵魂已经被他看透,她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生之中,也许就这一次聆听最难忘,因为,是来自于川宇……

    川宇的马车已经走了好远好久,周围还是一样的热闹。

    只有吟儿还在呆呆地回想着他话里隐藏的意思。

    还有沈延站在一旁,微笑地望着地上那根不知何时熄灭的烟火。

    还有一个红衣男子在不远处的桥边,冷冷旁观着方才的一切,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洪瀚抒。

    尉迟雪和扶风两人忙碌了许久,等确信川宇无事才放下心来。尉迟雪轻轻坐在丈夫身边,只听他压低了声音说:“千万别让娘知道,不然她又要担心。”

    尉迟雪理解地点点头,扶风道:“不担心才怪,前几日差点被宇文白杀了,然后又差点被凤箫吟杀,今天又差点给谁杀了?”

    川宇一笑:“还是她。”

    尉迟雪一愣:“凤姑娘吗?”

    川宇点点头:“不过这回是为了救她。”

    阿财替他斟了茶水:“她对少爷那个样子,少爷居然还救她?”

    川宇笑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呢?”

    扶风也立即接了话茬:“对啊,思远小姐人又好,长得又标致,怎么就打不动你啊?”

    阿财想逃避川宇扶风的询问,叹道:“感情的事,难以理清楚。”

    “其实你也喜欢她是不是?可是你心里却有一座山,你是下人,她是小姐,是不是?”川宇如是说。

    阿财闭上眼,不能回避:“身份,地位,这些岂可忽略?”

    川宇道:“还有自尊?”

    阿财点头:“知我者如少爷。”

    “其实,若真有爱,身份地位一切都可以冲破,你看看思远,哪里有官家小姐的感觉?她在建康的事情你要比我清楚,她从前在外面成天地花天酒地,为了你才安定了下来,现在还在小秦淮里,每日都要舞刀弄枪。而且她早就放下了身份,主动求你,甚至退天儿的婚事,她这般的奇女子,百年才出得了一个,这样的事情,雪儿和扶风就做不出来!”

    他一语无心,谁知恰巧触痛尉迟雪心事,尉迟雪心中不禁又想到了傅千秋:没他消息,一个月了……

    扶风却有些不服气地说:“谁说我做不出来?那可未必了!”

    川宇笑着不欲较真,拍拍阿财的肩:“爱情面前,不要将自尊卡在心里,没有绝对的配与不配,她欣赏你,自有她的道理,她付出了什么,你也不要当作负担,你只要问一问你自己,你想要幸福吗?你害怕流言吗?”

    川宇说完这句话,看阿财信服地点头,忽然又想起方才夫子庙前,吟儿脸上绽放的笑容,和她见他受了伤之后的紧张掩饰——下一次,希望我保护你的时候,你能明白,我就算遍体鳞伤,也是笑着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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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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