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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1章 未知,末知

    第141章 未知,末知

    沦陷风浪漩涡,感觉船不是在江上起伏,而是在江凹处挣扎。船,破浪而出之前,比四面八方的浪都低,却终出。

    一夜,船难控。敌不过自然,就唯有默默在黑夜里飘荡,等待岸。

    离幽凌山庄逐渐远了。莫如心惊胆颤,一路紧紧偎依着莫非,一句话也不说。

    胜南却对云烟真的佩服,她不懂武功,可是什么都不怕。心细如发、体贴入微的她,非但不像自己顾虑的那样会添乱子,反而会帮自己定心。此时此刻,她正捧着宝贝的指南针,笑容满面地说:“可以转了,真的可以转了!”

    曙光穿云入,重返人间的第一天,不再迷雾泛滥。

    莫非却始终蹙眉,对自己不像之前那样友好了,胜南想起西海龙的话,明白他敌意何来:究竟是不是爹?但是,爹不是这样的人……

    莫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胜南心中咯噔一声:现下我懂了,怪不得我对他有似曾相识之感,爹真的是凌幽所爱,爹虽然是大英雄,可是这些情爱琐事,怕也是没有逃得掉……不,不对啊,爹怎么可能是那样的骗子,况且那时候爹还和云蓝在一起!

    莫非眼中的敌意越来越重,仿佛时刻会爆发。胜南明白,对方表情有一丝改变的时候,就是他要发泄的时候。

    “我相信,你不姓林。”他先出口,杜绝莫非的胡乱猜测,莫非哼了一声:“我也不想有这样的一个爹。”

    胜南续道:“我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莫非怒道:“我不管那个人是谁,就算他是你爹,我也一样报仇,找你报!”

    胜南岂容他如此诬陷,脾气也不小:“我爹既有了饮恨刀,何必要断絮剑?你要报仇,我劝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地找仇人!”

    云烟看他二人争执,不知怎地眼圈一红:“我打生下来之后就没见过几次爹的面,每一次爹都来去匆匆,而且我爹很不孝顺,爷爷临死的时候,爹也没肯去看他最后一面。我恨他,甚至以他为耻,可是,他毕竟是我爹啊。”

    莫非一怔:“我岂止恨他耻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胜南忆起在广南入春的时候,他和林楚江的短暂一月相处,名为师徒实胜父子,自己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根本就没有体会过一丝丝的父爱,也原以为自己对亲情看得很淡,却发现自己很渴望不孤独,天真会捉弄他,在最接近亲情的时候,宣告的是楚江的死亡。那么快,快得他无法喘息,快得他宁愿用酒麻醉自己也不肯面对现实!

    “我爹,临死前方知我是他的儿子,为了救我死在金人手下,所以我告诉自己,即便我从前没有理想,我也该为了仇恨活下去。”

    莫非一愣:“这样说来,江湖真的和九年前不同了,你原来是那个失踪的哥哥……你爹临终托刀给了你,你弟弟把名字还给了你……”

    云烟凝视着胜南莫非:“看起来,林大侠在江湖上很重要?”

    莫非看了胜南一眼:“十八年前,江湖上几乎每个人都在等待他们兄弟两个人的出生,你说他重不重要?”

    云烟惊呼道:“啊原来你不是江洋大盗,而是武林盟主啊!”

    胜南一笑摇摇头:“云姑娘见笑了,在下在武林里的排名仅仅第六。”

    “第六还仅仅?”莫非叹了口气,“你不甚狂妄,看来这江湖果真是人才济济的。”顿了顿,继续说:“从小我有个师父,传我武艺,教授我抗金的很多道理,也见过不少不平事,我崇拜中兴四将,也崇敬这些抗金志士,包括你爹……”

    胜南一怔,莫非苦笑:“或许是我猜错了吧,因为我娘从未表现过一丝怨恨你爹的意思,估计不是你爹。”

    莫如舒了一口气:“你终于想通了!”她望着湛蓝的天:“哥想通了就好。”

    云烟轻轻托腮:“爹就像是清晨天上的星星,永远和我隔着无穷无尽的距离,藏在天空后面,还闪着邪恶的微光。”

    胜南一愣:“爹就像是清晨的太阳,永远柔和地照着,托着天空一直不落。”

    莫非接过话茬:“爹就像是清晨还死不肯下去的月亮,给人以继续的勇气,却打破人的幻想!”

    莫如噗哧一笑:“干嘛你们像比诗一样说的这么深奥,爹不就是爹吗!”

    胜南不知怎地想起了吟儿:假若那个丫头在这,会把爹说成什么样呢……

    傍晚,才终于停船靠岸。不知是西海龙预知错误了,还是他们中途走岔,上陆之后,才发现这地方不是京口。岸上的那座庙宇,正是不久之前祁连九客中人攻击吟儿、胜南、君前的破庙,胜南情知离黄天荡不远,李戬寨显然应该也快抵达,心下大慰。莫非摸出一张地图来:“九年前,自从我娘被捉之后,我一直在调查幽凌山庄,终于绘制了一幅黄天荡的路线图。”

    胜南咦了一声,接过地图,看见李戬寨,也看见殷乱飞那个小匪盗团,却没有幽凌山庄,也不见这座庙:“真是可惜,这座庙好是偏僻,竟未入图。”

    莫非一笑:“一时疏忽啊,今天就在此下榻吧。”

    四人一并进庙,那庙宇虽金碧辉煌,却没有多少人来过,地上一片狼藉,还是当时模样,似乎刚才才和竺青明蓝扬打过一样,胜南心里不知怎地,竟然一酸,他很想念建康。

    莫非解剑躺卧下来:“林兄以后有何打算、将去何处?咱们应该会分道扬镳吧?”

    胜南道:“我目前要先行回建康去,睽违了数日,也不知现今建康情势怎样了……”莫非啊了一声:“那也真是巧合,我们也是要去建康,我师父在建康隐居,我要去见他,问他我爹是谁。云姑娘呢?”

    云烟的答案显然不是建康:“我不去建康,我要去京口。”

    胜南不禁愣住,多日前她明明和殷柔说她要去海州的,想来是要帮自己拒绝殷柔,也总算可以急中生智:“云姑娘一路可有人照应?到了那里应该也不会遇见自家那帮恼人的侍仆吧?”

    云烟充满笑意地点头:“他们可万万想不到我会去京口,再也不会烦到我了,天好黑啊,也怪冷的……”

    胜南下意识地去摸火折子,突然想起本来仅余的一只已经在江天之界里浪费,只得作罢。莫非一边取火折,一边道:“我来点火吧。”

    他先不经心地擦了一擦,刚刚燃亮忽然又熄灭,莫非再连续擦了几次,竟没有一次能擦出火来,他一紧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火折立即落在地上,云烟听见声音,轻声相询:“怎么?点不着吗?”

    胜南闻音拾起火折,帮他擦了一次,也依旧没有用:“是点不着啊……”莫如倒吸一口凉气:“咱们会不会,还在幽凌山庄里?”

    莫非听她声音还在颤抖,赶紧拥她在怀里:“别瞎说,林兄已经来过这个地方,显然就不会是幽凌山庄。可能是火折受潮了而已,咱们忍耐片刻,熬过今夜就好。”

    莫如泣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哥哥,哥哥报了仇,一定要带如儿回去……”

    莫如迷迷糊糊之间,独自一人上了楼,这座楼高耸入云,伏在栏边可看月,今夜的月亮大得出奇,也亮得出奇,猛然之间,莫如听到一阵沉重的关门声,忽听耳边一阵巨风,迎面扑来一团黑物,莫如啊一声大叫倒在地上,接着传递来的是一声嘶哑的猫叫,天啊,一只尖牙黑猫正阴阴地盯着莫如,它庞大的体积早已超过了猫,它喵了一声,月亮似乎都摇摆了一下,一瞬间莫如感到无限的恐惧,向后移了一寸不到,猛地掉头就逃,那黑猫飞快地扑上前来,紧追不舍,莫如跑到楼梯口,往下想去求救,可是越跑越觉得不对劲,她跑啊跑,却始终跑不到底层,台阶越来越多,越来越迂回,在前方等着的一切都是黑暗,最后,好不容易逃到了终点,却发现面前是一座坟墓,墓旁边是毛茸茸的一只肉球,莫如定睛一瞧,竟是一只被活埋的猫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啊地大叫一声……

    睁开眼睛,还没有缓过神来,莫非急切地问:“你脸上怎么这么多冷汗?对了,刚刚你一直在发抖,做噩梦吗?”

    莫如流着泪摇头:“没……没事,哥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莫非拍拍她的背:“不要再乱想啦,如儿,有哥哥在身边,哥哥会保护你。”

    莫如紧紧抱住他:“可是,哥哥有好多事情要做……”

    莫非一笑:“你放心,事情结束之后,我一定会陪你回去。”

    莫如身体还在哆嗦着:“可是,这里,真的已经不是幽凌山庄了吗?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胜南云烟二人也被吵醒,被她这一句问住了,破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被外面黑暗的夜冷静地窥视着,他们几乎谁都看不见谁,这个时候任何力量闯进来潜伏,他们都不知道,云烟突然不敢去碰指南针了,胜南在梦初醒的时候,也有些怀疑这破庙是不是真的是黄天荡的那一座,会不会就是一场骗局,西海龙在骗他们?

    从迷雾中返回,好似又要陷入另一团迷雾,莫非是之中唯一醒着的人:“我常常说,人为了寻找规律庸人自扰,其实,正是为了打破对未知的恐惧,人才找规律啊,我们是时候,好好地解开幽凌山庄这个谜底了……”

    方才睡眼惺忪的云烟和胜南均被吸引,莫如泪还在脸上,却明显由恐惧转成了好奇:“幽凌山庄?谜底?”

    “我可以进去,可以出来,我就不信我不了解这个地方。”莫非一笑,“林阡,我是猜想而已,你也可以说出你的想法来,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幽凌山庄,和它有关的传闻都来自于长江,风浪中我闯进去你们卷进去,风浪中咱们再出来,那就是说,这个地方,在长江之中,或者说是长江之下的某一块盆地,它藏匿在江水的漩涡里,所以才能知天下而天下不知!”

第142章 浪中阱

    第142章浪中阱

    语出惊人,长江之下的某一块盆地?合情却不合理啊,云烟疑道:“长江之下?那么这块盆地理应被江水倒灌进去,而不是构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还能照样的欣赏日出日落,还能赏月……”

    “这也是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可是,”莫非解释着他的理论,“就像是平常的锅碗瓢盆,把它们放在水里,它们也会借力漂浮其上,不会被水倒灌。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其中有山峦,有屋舍,有宫殿,那么重的力量怎么不沉下去,可是你不要忘了,你一直不知道幽凌山庄最低的地方在哪里,你每天早上醒来可见的,就是一望无际的流水,也便是说,其实已经有水从碗底渗了进去,幽凌山庄,已经开始下沉。”

    莫如听他将幽凌山庄比作碗,觉得新奇,也开始参与旁听。

    “这块盆地于是就在黄天荡,兴风作浪了好几十年,原先这里应该也是有外人进来过,可是他们没有武功,加上是在风浪中迷失了,很可能把这里当作了另外一个世界,怎么也出不去,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好几十个世代。北海龙是个例外,他机缘巧合来到这里,也许是因为要躲避什么,也许就像你说的,为了我母亲,才留在了这里,为了她构建山庄,为了她才舍弃了那条已经被自己完善的天路……”

    “是啊,凌幽姑姑,原本就是这里的人,北海龙是这么说的。他真的,很痴情。”莫如幽幽道。

    莫非点点头:“他很可能是想将天路毁掉的,但是有些事情,你决心已定,可能还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他虽然躲在这里,心里面怕还是很想经常出去走走,‘知天下’吧。所以天路就保存了下来。谁料到,选择通过天路离开的,居然就有他最爱的人……”

    胜南信服地听着:“四海龙为了他们的一己私利,对山庄之中的所有人进行奴化,用巫术控制住他们的一切行动甚至生老病死,为了杜绝他们利用天路出去,在唯一可以和碗壁相通的江天之界安排了毒蛇猛兽。偶尔有人闯过去却要变成那个西海龙的男宠被她玩弄!结果就是除了四海龙之外,没有人可以和外界有联系!幽凌山庄里原先的居民,依旧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新来的外人,更是渐渐地放弃了出去……”

    莫非一笑,继续说:“江天之界的那座山,你去看过吧,是不是在山顶看见视野之外全是山,所以以为再也出不去了?”

    胜南一怔,忆起那夜身犯孤山顶,还心存余悸。

    “你我,所有人,都以为翻过山去是外面的世界,事实上我们都走反了路,那里非但不是外面,反而是更里面!那里是碗心地带,没有一个人可以进去,幽凌山庄的所有人,全部都被夹在碗壁和江天之界中间生存,碗壁虽然近在咫尺,可是有流水阻隔,都被我们误以为是幽凌山庄的‘里面’,加之陡峭,也没有谁可以出去。”

    胜南豁然开朗,是啊,那么孤山顶的景象,其实不是山外有山,而是山内有山啊!却为何,比前者还要震撼他的心?!

    云烟道:“照你这么一说,幽凌山庄是很容易被外界发现的啊……”

    莫非摇摇头:“靠近幽凌山庄的地方,常常会有大风浪,风浪在,周围的航船哪个还敢行路,只有像我们这样不怕死的才会卷入漩涡之下,被冲到碗底进来。所以这么多年来,黄天荡很神异,很邪门,它无缘无故困住金兀术48天之久,谁知道是不是跟幽凌山庄这鬼东西有关联!怕自古及今已经在黄天荡侵吞了不少沉舟和行船之人!”

    “你说的未必不对,不过,我想的和你却有些不一样。”胜南听他讲完,微微一笑,“你的碗心碗口说是成立了,幽凌山庄的确是只碗,因为我在山顶上走路,曾经回到原地过,所以它是圆形。但是,地理位置和不沉之说,我是另有猜测的。”

    “愿闻其详。”莫非先一愣,后虚心受教。

    “这幽凌山庄,并不只属于黄天荡,也不是固定江中暂时不沉的。既然它存在于江水的漩涡中间,它就不可能不被风浪裹挟着一起移动,所以,我觉得幽凌山庄是会跟着风浪没有规则地移动甚至旋转着的。最近几十年才被堵在了黄天荡周围。”

    云烟惊得合不拢嘴:“移动着?”

    “在幽凌山庄里,没有下雨,却时有水滴,其实就是江水漏进,但不倒灌,正是因为它不停地移动,所以外界看来,它外表是一处漩涡,一道白光,云姑娘应该还记得,它出现的时候,江面有光,指南针会乱转,所以在幽凌山庄里面,你的指南针一直也失效,正是因为包围着这块盆地的风浪根本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云烟点点头:“是啊,我也正奇怪,为何在幽凌山庄里面,风会时而往一个方向吹时而就逆向,很快地周转来回,现在想来,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风浪在不停地转着?而且,在山庄中,白天和夜晚的时间不大合常理,没有任何的规律,有的时候,光线也和外界不大一样……”

    “幽凌山庄外面是风浪是漩涡,所以跟着风浪一起运转……可是,我们在旋风的中间为何还能安静地生活?”莫如不解为何旋风的中心最安宁。

    “在旋风中央不知风在侧,这也正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吧……”胜南苦笑,一切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促使我想到这一切的,原是幽凌山庄里的一个农夫,他可能是在北海龙进入统治之前祖祖辈辈就生长在这里的,因为北海龙的奴化,不敢去了解外界的事情,因为来山庄的外人来自四面八方,他就从祖辈那里得知荆州岳阳京口建康靠在一起,仔细想来,它们这几个城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长江之侧啊!”

    莫非点点头:“若这幽凌山庄当真是在长江中不停移动,那它应该是扁圆形,它的宽度,至少是能够通过长江最窄之处的,它经过的地方多了,进去的人就比我猜测的还要多还要杂。可是能出来的又有几个……怕在沉下之前,要世世代代在其中被禁锢了。”

    天色渐渐转白,莫非转头察觉到莫如已不像适才那样害怕,温和地握住她的手,问她:“是不是?我早说过,那个地方虽然与外界有异,有很多事情终究可以用常理来解释的。”

    莫如“嗯”了一声,正待说话,胜南忽然“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外面有人!”

    水落石出时,风起云涌日。

第143章 与江湖重逢

    第143章 与江湖重逢

    门外,任何一道景色跃进视线,都给人一种直压进心间的抑郁感。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至耳中:“钱金龙!你死期到了!”紧接着的就是一阵兵刃相接声,这女子是谁?胜南蹙起眉头,他显然听过这个声音,可是钱金龙此名,他压根儿就不晓得!

    云烟小声道:“林大侠,这声音好熟……”胜南不禁一怔,两个字直接跃入心间:殷柔!对啊,就是殷柔!

    云烟闪着她双眸:“是不是那个殷柔姑娘?”

    胜南点点头,人生无处不相逢。

    自从那日被风浪冲走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殷柔,本以为她已经葬身江中,虽是初识,不免也有些感慨,却没料到她还依旧在世上,而且竟这么巧合,正在不远之处与人比斗!

    四人当下一同循声而去,悄悄拨开树丛,黑压压的林间,只看见两把闪亮的兵器,殷柔的剑,和对方银制弯刀,这场比武看似刚进行不久,殷柔年少,却不见得会输,她对面的男人约莫四十来岁,打扮似商人,莫非眯着眼看了半晌:“我认识这个人,京口金龙镖局的总镖头,他可以说一手揽了淮南所有的镖局生意,名气很大。”

    云烟胜南均诧异道:“他一手包揽?”要知道,现在京口镖局最著名的人物,是叶文暻啊,哪里轮得到这钱金龙?!

    莫非看他二人惊疑的表情,略带不自信地摸摸后脑勺:“难道……难道不是吗?”

    胜南云烟齐齐摇头,笑道:“当然不是……”

    莫非哦了一声,笑道:“看来有些江湖知识,我还得狠狠地去补了。”

    那钱金龙边和殷柔交手边猜测:“你是谁,你用剑,一身灰,还这么凶狠……”

    殷柔大怒:“不准说它灰衣!这是黑衣!”

    云烟一怔,觉得滑稽,情不自禁笑出声来,莫如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钱金龙甚是警觉,听到异声直往树根处张望,却忽然厉声喝:“李允之,你给我安静些!”

    四人大惊,往树旁看,原来树底下还有一个气息奄奄之人,他倚着树,右肩像受了很重的伤,口里不停地骂着“奸贼”二字,应该就是钱金龙口中的李允之了。

    殷柔哼了一声,一剑飞快地刺上去:“钱金龙,你这恶贼,你休想再害人,你死期到了!”

    钱金龙哼了哼,弯刀挥撤自如:“少自不量力!”

    殷柔久之暂处劣势,被紧紧逼退,钱金龙刀法平平,但力道很重:“你是谁!为何与我为敌,插手我金龙镖局的事情!?”

    殷柔咬牙切齿:“像你这么一个背信弃义之徒,能当上总镖头,真是老天瞎了眼睛,可惜啊,你怎么也想不到你费尽心机夺来的名利地位,还没有辉煌多久就被人家轻而易举夺了过去,你真是可怜!”她一用力,钱金龙似是一愣,弯刀被她挑了回来。殷柔再一剑补上去,钱金龙慌忙提刀相抗,抵她反攻。

    眼见这两人斗得不分高下,莫非道:“那位姑娘你们认识?”云烟点点头:“要救她。”莫非一笑:“她还不见得会输。怪了,不知钱金龙和她之间有什么深仇,她招招都藏杀机。”云烟道:“这姐姐厉害得紧,她要夺命就夺命,林大侠就差点死在她剑下。”

    莫非莫如均觉神奇,胜南微笑道:“那还不是为了救你?”

    忽听树下那李允之骂道:“钱金龙,你个无耻之徒,若不是我亲眼目睹,竟不知你是个道貌岸然之人!哎唷,哎唷!”

    钱金龙沉着对敌,胡须在风中如万根金针:“随便你怎么骂,你今天是不会活着离开了!”

    李允之怒道:“钱金龙,你敢杀我,我师父师兄都不会饶了你!”

    钱金龙哈哈大笑:“我杀了你,然后告诉你师父师兄是这里的一个女山贼杀了你,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事?”

    殷柔冷道:“只怕你没这个能耐!李少侠,你放心,我会救你!”一剑出狠招,竟将那弯刀击得更加弯曲了。

    钱金龙就从这一剑里看出些端倪来:“你是殷江的什么人?!”

    殷柔脸上俱是鄙夷之色:“原来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杀他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把剑,今天我要用这把剑杀了你祭奠他!”

    钱金龙一笑:“原来是小柔啊,都这么大了,那么,阿飞呢……”

    殷柔被激起悲伤,眼中迸发出排山倒海的愤怒:“你去死吧!”一剑直刺他咽喉,许是力道过大,击得钱金龙即刻仰面而倒,似乎已经受伤。

    殷柔一剑笑指钱金龙:“钱金龙,你也有今天!”瞬间钱金龙手中扣住暗器盒,嗖嗖嗖万针齐发,殷柔暗叫不好,无暇躲闪,斜路里忽然飞出几把飞锥来,将针之趋势全部改变!殷柔缓过神来,方从危难中回头,却不能抑制要去报仇,立即上前去一剑刺入钱金龙身体中,那钱金龙显然是对自己的偷袭胜券在握的,刚刚要准备站起来,却连自己要死了都不知道,剑进血溅的一刹那,他浑身抽搐,想要挣扎,却无济于事,殷柔大仇得报,还不解恨,在他一命呜呼之后还拼命地赐了他七八个窟窿,最后把他头颅残忍地割下,果真是仇恨不共戴天。

    殷柔心神已定,回身来见李允之:“多谢李少侠出锥相助。”李允之脸色苍白地回应:“姑娘见笑了,这些飞锥并非在下所发。”殷柔奇道:“莫非另有高人在?”正想着,听见木丛中有人大笑之声。殷柔听这笑声如此之熟,看来者,不觉“啊”了一声:“林……林阡!云烟姑娘?!”

    胜南笑着走上前来:“殷姑娘别来无恙?”殷柔欣喜非常:“你们竟然没有死?”云烟答道:“我和林大侠都是被人救了。”殷柔哦了一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家寨中,我以为你们全都……想来已经十多天啦,这十多天来,黄天荡这边不知多少人来打探你的消息,好人歹人都有……”

    胜南一愣:“你不会告诉他们,我溺死在长江之中了吧?”殷柔最重信义,这他是清楚的。

    “没有,我遇见他们,都绝口不提见过你,有些事情,说谎比实话更正确。”殷柔一笑,“对了,这两位是?”

    胜南赶忙向她介绍莫非:“他叫莫非,刚刚那几把飞锥便是他所发!”

    殷柔打量了莫非一番:“好身手!他那么快,你更快!”

    莫非呵呵地笑:“他那伎俩我经常见,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想不到,会助你杀了他。”

    忽听李允之痛苦地大叫一声,云烟忙上前去看:“少侠,你怎样啦?”

    殷柔俯下身去拔下他右肩的一根细针来:“是钱家的暗器,被喂了剧毒,中此毒者欲保性命,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斩断伤处!”

    李允之大惊:“姑娘可有解救方法?”殷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可怜这李允之千万个不愿意,为了续命还必须伸出手臂来给人家断掉,旁观之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扼腕叹息,不知他将来怎样地闯荡江湖,或者说是基本地生存……

    那李允之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一直不肯言语,言谢之后便孤苦一人走了。殷柔看着他步步远走茫然的背影,叹了口气,莫非问道:“那位被钱金龙杀死的殷江,原是殷姑娘的父亲?”

    殷柔点头:“说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我父亲和钱金龙都是镖师,也是总镖头的竞争对手,钱金龙为了总镖头的位置,趁有一天喝酒暗害了我父亲,当时我和哥哥还小,妈妈虽然知道实情,却碍于他势力报不了仇,于是她就带着我和哥哥到黄天荡来伺机报仇!”

    莫如点头:“想不到,钱金龙那么德高望重,私下也是卑鄙小人……”

    殷柔一愕,冷嘲:“他要卑鄙,也不会学着卑鄙着厉害点,否则怎么会败给叶文暻,短短几年,京口的生意全被夺走了!”

    云烟轻声道:“又是仇……”

    她一定是在想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阻止仇恨?没有仇恨的推动,有人会失去目标,有人会不明方向,所谓江湖,也不会发展下去,只会沉闷。真是可笑,为了报仇,满手血腥,古往今来,暴乱大多都是用武力解决的。

    殷柔苦笑道:“不知怎地,我们殷家像是跟京口的镖局杠上了,爹爹被钱金龙暗杀,现下哥哥又被叶文暻骗去……”

    是巧合吗?不是,有些人,一生都会被一种事情套牢。

第144章 风不止,树欲静

    第144章风不止,树欲静

    却想不到,说话间,庙门被踢开,走进一大群人来,为首那个正是李允之,他像一只惊弓之鸟:“钱姑娘,杀害你爹爹的,正是那个灰衣小丫头!”

    后面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娘冲上来:“还我爹命来!”殷柔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衣服就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莫如抽剑架在这疯人脖子上,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愤怒:“李允之,你怎么可以出卖我们?昨天可是殷柔姑娘救了你的性命啊!”

    李允之瘫倒在地:“我……我已经失去了一条手臂,不能再失去一条命啊……”他身后一个人忽然走上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在他头上,那可怜人立即毙命,那人杀了李允之,立刻向莫如喝:“放了雪雁!”

    莫非怒问:“你们这群人从何处来?!为何一出手就胡乱杀人?!”云烟惊呼一声,不敢相信李允之的死亡,那人满面仇恨:“是你们杀了我钱总镖头!是不是?”殷柔比他要冷静得多:“是我所杀,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是他什么人?”

    “雪雁,是她杀了爹!咱们要替爹报仇雪恨!”

    钱雪雁瞪大了眼睛大喝一声,根本不顾莫如架在她脖子上的剑,直刺殷柔,莫如一急,没有控制得住手中剑,竟被她蛮力甩在地上,殷柔侧身一让,那杀了李允之的男子毫不犹豫,一掌袭来,莫非从旁入战,即刻接下这一掌,原以为会有不济,孰料这男子武功竟是稀松平常到极致,莫非还未发几成力气,轻而易举就击退了他,那钱雪雁的武功更加蹩脚,仅仅两招,殷柔已夺其剑反架在她脖子上,那男子想打败莫非,明显自不量力,手掌像粘着他手心根本无法收回,只得寄希望于以多胜少,往外大吼:“大伙儿上,把他们统统拿下!”

    话音刚落,只见钱雪雁带来的一干人马听命从庙外涌进来,比方才还多了五六倍。殷柔冷笑一声:敌众我寡?在黄天荡里,她殷柔最不愁的就是人马了!亦是面露不屑,向外发号施令:“兄弟们上来,把这些统统拿下!”她话音刚落,殷乱飞的匪盗兄弟们犹如挤着钱家人群争先恐后地进入,竟将钱家镖队冲了个七零八落!

    半炷香不到的功夫,钱雪雁等人显然全部束手就擒。殷柔在人群之中,脸上有种不让须眉的领袖气概,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胜南想及她先前还是殷乱飞的军师,突然觉得,正处于纳才阶段的小秦淮很可以考虑考虑她。

    此刻,殷柔不理会钱雪雁的破口大骂,只带着鄙夷看李允之尸体,咬牙切齿:“这种人,又可怜又可恨……”

    云烟叹息道:“所以说,可怜之人最好是不要干可恨之事……”

    正午时分,殷柔胜南等人还在议事,忽听手下来报,被禁锢的钱家众人以钱雪雁为首在监牢中大吵大闹不肯进食,莫非惊奇道:“这钱家人还真是傻兮兮,哪有人在落难的时候还吵吵嚷嚷找杀的?”

    殷柔亦回问手下:“钱雪雁吵些什么,是要杀了我吗?”

    手下面上带笑:“那疯婆娘白天一直都吵着要杀了二小姐,到了午饭的时候,不肯进食,改着骂我们山寨的蘑菇不好吃!二小姐,是不是要把菜给收回来?”

    殷柔大怒:“不好吃?!你替我把蘑菇都给她灌下去!非吃不可!不吃就打!”

    胜南一愕,这殷柔的****霸道,和吟儿到有一点点相仿呢。

    莫非笑看那手下下去:“搞不好殷姑娘还帮着钱金龙治好了他宝贝女儿的挑食,好大的功劳!”

    殷柔一笑,收敛了方才的霜冷,指着殿堂中央的一个富丽堂皇的大箱子:“对了,我在钱雪雁的小船上发现了这只很奇怪的箱子,料想这么豪华的箱子,理应是他们要保的镖,怎会出现在钱雪雁的小船上?”

    莫非点点头:“李允之曾骂钱金龙无耻,或许是因为钱金龙想要私藏宝物,被李允之看见了,李允之想要掩口的费用,想向他敲诈,却遭他暗算,差一点宝物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被钱金龙私吞了,真是不守行规,死有余辜!”

    殷柔笑着看那特别惹眼的箱子:“这只箱子,兄弟们研究了半天,都还没打得开它呢。”

    胜南靠近一步,突然有种很强烈的排斥感,箱子里,竟似藏有一种尖锐,一种敌视,一种比仇恨更深刻、比嫉妒更刺骨的感情,一阵微风拂过,本轻轻柔柔,忽然间卷起了他的心情,他的忧伤来……不由得退后一步,云烟察觉到他的异常,奇道:“林大侠,你怎么啦?”

    胜南摇摇头,不语。

    莫非上前去触摸那箱子,把耳朵贴上去听之中的空气流动,再往缝里瞧了瞧,不禁赞道:“好亮的金光,好绚丽……”本能地去扳箱子,却打不开。

    云烟咦了一声:“怎么会打不开箱子?它并没有上锁啊……”殷柔上前一步:“所以说它是一件宝物啊。钱金龙是运镖的人,那么李允之显然是托镖者,他的话里,他的师兄师父尚在不远之处,不见了镖和镖头,立刻会找过来,兄弟们要做好准备迎敌!”

    莫如道:“看来箱中之宝是灵物,遇主则开,遇敌则合。”殷柔叹:“真可惜。”云烟一笑:“那到没有什么可惜,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胜南心神忽然有些不定,内心居然平添了一丝等待,他下意识地去触碰饮恨刀,他瞬间觉得,箱子里隔着的那件宝贝,也一定和江山刀剑缘有关。

    金光……难道说是抚今鞭?

    胜南不由得忆起了杨妙真:抚今鞭是和妙真一同失踪的,倘若箱中宝物真是抚今鞭,那么这个劫持妙真的人,一定就是这次的托镖者,是离间我们红袄寨和小秦淮的敌人!

    那天傍晚的时候,天空还是特别的亮,黄天荡这边,江水上涨,浪卷岸边,惊骇人心,似乎有一种欲袭山雨的张狂,但是闪亮的天色证明了冬季也不失明媚。这里毕竟是黄天荡,不仅拥有秋冬的悲凉,还有的,是在悲壮气势之下江风的狂傲和浪花的卑微。

    胜南轻声叹:“树欲静,而风不止。”

    与他一同站在江边听涛观浪的云烟,笑着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其实林大侠的心里面,是希望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还静’是吧?自古以来,要做到风不止树还静,多么困难,可是在漩涡中的人,都向往。”

    胜南震惊自己心里所想能被她理解,转过脸来,微微露出些诧异之色,闯荡江湖多年,遇到的女子不计其数,值得尊重或者深交的没有几个,可是很多时候,她们总觉得自己难以接近。像被引为知己的陆怡,她总是惋惜自己心扉紧闭、无法理解,而挚爱的玉泽,虽然聪明睿智,却始终多愁善感,喜欢把自己对她说的话想多了想远了,结果可能导致两个人更加难受,再后来一路相伴的吟儿,不知怎地,感觉和她不像生活在一个世界,他的话她好像都听不懂,她的话他也经常是折半了听。云烟却很不一样,她可以明显地听出自己话里深藏的涵义!

    暮色渐起。

    胜南突然懂了,走到哪里,江湖都接踵而来,可是,每个地方的江湖都不一样,所以,才会有新的际遇,因此,就应该像漩涡中的幽凌山庄一样,风不止,树静。

第145章 庆元党禁1

    第145章 庆元党禁1

    天渐渐地阴起来,冬雨连绵,落叶纷洒,有历代代表萧索的黄色,也有冬季苟延残喘的几抹绿,捡起来想要去描述这番风景,突然发现,黄色虽然代表枯萎,却是新色,绿色虽意味鲜活,却显然陈旧了。

    路上行人也逐渐停止了行路,于是在冲渑酒馆里喝酒吃茶的,络绎不绝。吟儿闲来无事,帮几位师兄在柜头写账,天色很不好看,可是李君前从外进来,却春风满面,关于他和潇湘姑娘的事情,百灵鸟和琬早已经通知到了江令宅,所以李君前一旦满面笑容,就免不了要遭到吟儿的盘查:“怎样啦二大爷,和潇湘姑娘进展得如何了?”君前难得的红了脸:“反正,蛮好的吧。”说罢就只是笑,吟儿叹了口气:“想不到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竟然把我们小秦淮的李代帮主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二大爷……”

    李君前在一张刚空的桌边坐下,他来此,不可能是只谈私事:“红袄寨里有胜南的消息了吗?”

    吟儿随着坐在他一旁:“没有。他们也去黄天荡问过,山贼渔夫船家都问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现今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我想我们不必再自欺欺人。”李君前叹了口气,“十多天了,难道你觉得他还活着?”

    吟儿脸色一变:“别说了,我不知道!可是我们只有等,等他回来……”

    清平乐在一边替他们斟酒,心里也明白,吟儿这么多天来一如既往的笑脸迎人,其实都是假的。

    “假如他没死,可是被江水卷走或者说甚至是出了海,要十几年才回来,我们也等吗?这么急的事情,不能等。”君前轻声道。

    “难道你们小秦淮和柳五津那帮人都想要放弃?”吟儿刹时眼中含泪,面带气愤。

    “不,不是,是做好两手准备。”君前即刻解释,“我知道你和胜南的交情,还有这件事和秦川宇的关系……可是你要明白,这些都是天命。”顿了顿,他微笑着拍拍吟儿的肩:“最近十几天,最着急的人应该是黄鹤去,他心里不知多想把秦川宇引到他那一边,从此咱们既少了林阡,又缺了林陌,可是他万万想不到,秦川宇会受脚伤,行动不便。”

    吟儿一愣:“他受了脚伤,和金人计划有什么关联?”

    “川宇是一个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立场的人,所以金人的计划,是通过上次劫狱那一战,彻底地让川宇和我们反目,但是黄鹤去深知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在劫狱之后的日子里,是非常想带川宇继续见识见识江湖、设计我们对峙的,但是川宇行动不便,就成了川宇的借口。黄鹤去到宋国来的目的没有完成,可是他不能永远以金国使节的身份留在这里,有朝一日总是要走的。”君前笑着解释,“所以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川宇近期都不可能为金人所引诱,而且,他的心,很可能再度倾斜回来。”

    吟儿点了点头:“其实,如果胜南不在了……川宇还是林阡……又其实,他的心,从来没有改变……”君前一怔,从她话里,他也微微听出川宇的处境何等的尴尬。

    正说着,突然门外响起一阵铁链声,知可能是官府押解犯人,君前吟儿立即停止话事,清平乐迎上前去:“官爷。”

    果然是两个官差押解犯人,却见这囚犯书生模样,长相秀气,弱不禁风,不知他所犯何罪。官差要了酒菜,把囚犯撇在一边自顾自地谈笑,那囚犯稍稍哆嗦了一下,一官差立刻一鞭抽上去:“叫你别吵,安静些!”

    吟儿要动怒,君前一把拉住她,摇头示意她别冲动。

    清平乐机警,上前去收拾:“不知,几位官爷押的是什么重犯?他这么瘦弱,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啊……”

    那官差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奉丞相之命,好好地惩治这帮逆党!”

    吟儿一怔,她也知道,最近几年朝中有一场党禁风波,丞相,怕就是那后党之中的韩侂胄了吧。党禁牵连到的,不只是政坛中风口浪尖的人物,有更多的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们,无辜,却注定要牺牲。

    清平乐给那二人上了酒,缓了他们的脾气,回过头来走向吟儿和君前,低声说:“他们应该是要押送犯人去临安。”

    君前点点头,轻声道:“这些事情,咱们还是不要管的好,毕竟你要插手,也不会改变什么。”

    吟儿失望地要转身,那官差喝了一二分醉,忽道:“大哥,咱们赶回去临安,正好可以看看那位大理的美女!”

    吟儿登时一惊,警觉起来。

    另一个官差道:“哈哈……哥儿们江南的美女见多了,换个风味品尝品尝也不错!”吟儿心中诧异:什么大理美女,难道还会是蓝玉泽不成?可是蓝玉泽不是在苏州的吗?怎么会去了临安?

    那二人吃了酒,又押着书生走了,吟儿满腹疑问地问清平乐:“师兄猜测,这书生是怎生得罪了韩侂胄?”

    李君前亦被勾起了好奇:“我想知道,这场伪学党禁的前因后果到底是什么?这些天来,好似风波不断。”

    清平乐等这两个官差走了老远,压低声音道:“这些就是当今的朝中事了,前些年,当今圣上取代他老子当皇帝你们可知道?”

    “知道,文暄师兄说,太上皇他老人家惧内,成天疯疯癫癫,也不懂得孝敬他父亲,如此不孝之徒,岂适合做皇帝,丢死我大宋的脸呢,所以朝中官员一商量,就让现今的皇上提前登基了。”吟儿道。

    清平乐一笑:“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政变落幕了,争斗才刚刚开始,政变成功的两个大功臣,名叫韩侂胄和赵汝愚,因为待遇不平等立刻就成了仇家。成王败寇,这场较量没有多久,韩侂胄就把赵汝愚斗败。”

    李君前点点头,继续聆听,吟儿插话道:“这我也听文暄师兄讲过,他说,那赵汝愚虽然艰苦朴素,有丞相的素质,却失于疏直,不能容物察人,所以被斗下去也不奇怪。”

    “赵汝愚是道学派,他失势了之后,受损最厉害的集团显然当属道学,就像师父早年敬重的朱熹、文暄师兄的世叔叶适,都逃不过韩侂胄的攻击,韩侂胄处处针对道学,在今年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讲学,这使得道学派众人忿忿不平,怨气几个月都没有停歇下去,我看那书生也是对韩侂胄口诛笔伐的某个学子,他一下子撞在了刀尖上。”

    吟儿一愣:“这些派系之争,什么时候才可以止歇……”

    闲暇时候,又想起方才那官差说的话,心里略微觉得有些不对劲:大理美女,和那韩侂胄,不会有什么关联吧……但愿,不是蓝姑娘……

    官差如暴狮,挥鞭若冰雹。

    但说这书生一路受尽了欺负,饿着肚子,伤病交加,步履越蹒跚,越要受虐,根本生不如死。行至郊外,雨开始下得更阴寒更汹涌,书生悲从中来,呻吟道:“救命啊,救命啊……”

    那官差之一立刻抡起鞭来:“找死!”还没来得及抽鞭子,手中武器突然不见,大惊之下,只听另一官差惨叫一声,以手护颊,脸上竟是深深的一道划痕,官差甲即刻抬头看对面,不远处站着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手上玩弄着的,正是从他手里夺去打他伙伴的长鞭!这少年站在雨地里,冷笑着看他们,脸上俱是讥讽之色,迅速将鞭子随手弃了。

    官差甲大怒:“你是什么人!?”

    少年冷冷地,抱剑而立:“雨停了再告诉你。”

    官差乙嗷嗷叫着,甲却不敢动弹,正视着那把无鞘之剑,像忽然忆起了什么似的:“哦……哦,独孤清绝!”

    说来也巧,雨顿即变弱,停了。

    独孤讶异地一笑:“你还真是通晓江湖,临安冷家的捕头是吧?”

    甲“啊”了一声:“是……在下,在下是冷逸仙冷捕头的门徒。”

    独孤清绝哼了一声:“果然是冷铁掌,可惜了你冷铁掌,传人一年不如一年。哈哈哈哈,居然如此不济。”

    冷某怒道:“你笑什么?!”

    “我笑在武林前五十名里,怎么不见一个姓冷的,原来都缩在临安,‘叫嚣东西,隳突南北’去了。”

    冷某大怒:“我们冷家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夺鞭子伤人!”

    独孤没有理会他这句问话,突然低声说:“把他放了!”

    另一个冷某从头到尾根本敢怒不敢言。第一个冷某收敛了怒气,低声下气着问:“你待怎样?”

    “我叫你放了他。”

    冷某道:“如果,我不肯放呢?”

    独孤手一放,残情剑一挥,白光一闪,冷某眼前一亮,剑又回到独孤手里。

    冷某只觉脖上冰冷,一摸,全是血。

    冷某惨叫一声,已倒下去不省人事。另一个冷某见此大惊,转身就落荒而逃,独孤再一剑过去,轻轻松松将枷锁砍断。

    一前一后来到江令宅附近,万家灯火已阑珊。独孤一路任这书生跟着他,却没有向他解释自己为何救他。

    书生满腹疑问,也满心的感谢:“大侠是谁,为何要救在下,大侠的武功真的很厉害,他们都是冷铁掌的高手啊!”

    独孤听着听着,忽然笑起来:“冷铁掌的高手?真是玷污了冷铁掌,从前冷家的一个不大的捕头叫冷奎,都可以‘一夫无器,万夫莫敌’,现在,却,唉,也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书生随着他进了冲渑酒馆:“大侠的救命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只希望求得大侠姓名,将来必当涌泉相报。”

    正在灯下读信的吟儿,陡然见到书生,不禁一怔:“这位好是面熟。”那书生环顾四周,一副凄然模样,凤箫吟想起中午之事,啊了一声:“你是那个囚犯……”那书生瞪大了眼睛:“老板娘……不要告发我,在下真的是无辜,不想要被他们抓去!”

    吟儿本就有救他之意,听他一求,动了恻隐:“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泣道:“回老板娘的话,在下姓赵,名叫光复。”

    独孤在桌旁坐下,回答吟儿询问的目光:“我和他没有交情,也并不认识,我救他,是因为看不惯冷家那帮人的暴戾,你放心,我会安排他的去处,不会连累别人。”

    吟儿一怔,这种打抱不平,她觉得不像独孤的个性,不是说独孤做不来,而是独孤应该不屑做。

    独孤看出她依旧有疑惑,稍稍一愣:“当然也有些私人的原因:我很不喜欢姓冷的那一家人!我眼不见为净,见到了就一定要搅乱。”

    他说很不喜欢,那就应该是很讨人厌了。独孤的性格吟儿很欣赏:喜欢的趁兴就做,不喜欢的就去搅和。

    吟儿一笑,也不刨根问底,转头续问赵光复:“赵光复,你犯了什么罪?”

    “回老板娘,在下没有犯罪……”

    “别叫我老板娘,叫我女侠!”

    清平乐噗哧一笑:“你怎么成为了囚犯?”

    赵光复叹道:“我只是一介书生,代表我们广陵学子上书朝廷,替赵汝愚赵丞相鸣冤的,得罪了韩侂胄那奸相。所以他要擒我去临安。不过,天不绝我!”

    吟儿一怔:“你胆子真的很大,明知道那会陷自己于危难,你还?”

    赵光复轻声道:“韩侂胄逼死了赵丞相,把朱熹老师的学说称为伪学,说咱们这些人都是逆党,自从他当权之后,我们这群学子,从来没有停止过为赵丞相鸣冤过!”

    “可是你们得到了什么?你们的攻击只会被他压下去,所以在今年,他彻底定死了你们的罪,你们道学的名流,要不被贬谪,要不被革职,而你们自己,被剥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现在谁敢传播道学,谁都会被称作逆党!你不后悔吗?”清平乐面带遗憾地看着赵光复。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韩侂胄不明白,有些东西,是压不下去的。打压我们,他一点好处也不会得到。我赵光复不会罢休,今年不行明年继续上书!只要留口气在,我就不信骂不死他!几位救了我,他日在下一定会报偿!”

    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吟儿突然打了个寒颤。

    当年,他们谁也不知道,这场看似不相关的政坛风暴,会彻底改变江湖,把他们所有人都过早地推向了战场。

    “庆元党禁”到“开禧北伐”,不过十年时间。

第145章 庆元党禁2

    第145章 庆元党禁2

    “官差们把建康城都翻转了过来,都没翻出那个叫赵光复的逃犯啊!”“哪个人这么能耐,敢在冷家手上抢犯人!”“应该是个江湖人士吧。不知他们江湖人士为何要趟这趟浑水,和冷家过不去。”

    吟儿在路上撑伞走着,听见这句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来,看来事情不小得很,临安冷家,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家族,现年来却投靠了朝廷,不培养江湖人士,改训练名捕了。

    吟儿回到酒馆里,收了伞,发现方才外面打伞的也真就是她一个,叹了口气,忽地看见冲渑酒馆里一片混乱,正自诧异,清平乐一脸紧张地上前来:“独孤呢?他有否藏妥了赵光复?”

    “你放心,师兄,赵光复已经离开了这边。”吟儿一边答,一边随清平乐往楼上去,回看楼下,酒客茶友们均是被官差们挤的挤推的推拉的拉,被驱不异犬鸡,难怪这么乱。

    楼下最大的首领没有参与盘查,只是悠然自若地坐在桌旁,赶完了别人当然是自己坐下来喝酒:“伙计,送几坛子酒来。”

    满江红抱了一坛子好酒去,那人一拍桌子,随手一推,酒坛立刻砸了,那首领脾气比谁都火爆:“你不认识老子是谁!?老子是冷铁掌现今的掌门人,韩丞相贴身的侍卫!你好不识礼,上最好的酒来!不合老子的意,你就别想做生意,我记得你这家酒馆的名字了!叫……冲渑酒馆……”

    吟儿冷冷地在楼梯上停下,真怕他老眼昏花,读错了字。

    满江红忍住气回头去找酒,那首领依旧怒气冲冲:“前几天对付那个姓杨的小子已经筋疲力尽了,还要到建康来接囚犯,好不容易到了,囚犯都会丢!妈的!妈的不像话!”

    亲兵劝道:“大人别生气,姓杨那小子不照样被咱们稳住了,至于这赵光复,也不愁抓不到。”

    “姓赵这小子胆子很大,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骂,丞相被不少人都骂过,单单对这个有些好奇,还想见见他一面。你说咱们要是丢了他,怎么回去复命?!”

    满江红再抱来一坛子酒水,那首领一边说话一边呷了一口:“真难喝!”手一推,又是一地碎片,武功真是不错得很。满江红还想忍气吞声去捡,吟儿立刻从楼梯上下去,一把拦住他:“师兄,捡什么捡,要捡也是他的事情!”

    “小丫头,敢这么跟我冷逸仙说话?”首领哈哈大笑,“要我捡也好,陪我喝杯酒就好。要不,也可以弹个琴,脱脱衣裳。”言中充满戏谑之味,显然还没弄清楚凤箫吟是谁。

    吟儿脸色刷一下变得铁青,心里已经顿起杀意。

    却听得身边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喝酒?酒在哪里?可怜这坛子美酒已经被阁下砸了!可惜了好酒,遇到不懂酒之人,便就如英雄失路,可叹啊可叹,世上雷鸣皆瓦釜!”说话的人略带醉意,一脸痛惜地拾起地上碎片:“这酒还真是香。”

    冷逸仙岂听不出弦外之意,火上浇油,一手将桌子掀掉,告诉人们,他要哪里生事端,哪里就不会安稳!他要和秦日丰比一比,还真可以把后者给比下去。至少武功上,绝对是大内侍卫的水准!

    只是他一掌劈下,醉汉轻轻一让,就容易地躲了过去,摇晃着说:“冷逸仙是吧?你充其量不过是人家的走狗,凭什么作威作福跟个老虎一样,暴戾淫逸都会短命的……”

    冷逸仙脸无处搁,抽剑而出,一剑就刺向那醉汉,但剑至中途,急转下路,武功略高的人都看得出,名为剑进,实在阴险的是剑后的掌力!醉汉本欲接剑,突遇这变故,竟也是不变应万变的武功基础,对上去也是一掌。

    吟儿一眼看了出来,轻声道:“冷铁掌。”沈延走到她身旁,点点头,说:“吟儿你要小心,千万别招惹了冷家。”吟儿一愣,沈延握住她已经攥紧玉剑的手,制止了她的杀机,关切地说:“吟儿若是杀了冷逸仙,逞了一时之快,会结下不该结的仇恨。”

    吟儿冷冷一笑:“师兄说的对,我不会为着杀一条狗,脏了自己的手。”

    中间比试的这两人对对方武功却皆是又惊又疑,冷逸仙直接摇头:“你才叫可惜!”醉汉哼了一声:“有什么可惜?你这么好的身手,却替奸相卖命!”

    冷逸仙怒道:“奸相?只是你们道学一家之言吧!”

    醉汉冷笑:“不是奸相?那么之前的赵丞相呢?怎么会突然间就死?”

    冷逸仙一愣:“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是赵汝愚一党!?”

    “正是,在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朱名潜字子墨是也,是朱熹先生在浙东讲学时候收的弟子。”

    冷逸仙收回掌来:“朱熹的弟子?你也真是,谁不好攀附去攀附朱熹。武功这么厉害,干脆不要学文了,改投我冷铁掌,将来保管你飞黄腾达!”

    朱子墨冷冷一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师父比较,就算他韩侂胄,也没有资格给我师父的讲学冠上伪学的罪名!”

    冷逸仙哈哈大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赵光复抓不住,还可以抓你去凑个数!不过你命就不会有赵光复那么好了,丞相才不会饶了你性命!”

    说罢一拍手掌,两列士兵纷纷归队,冷逸仙双掌连环,迅速袭向朱子墨,朱子墨心存戒备,半扣拳头接过左边先至的一掌,冷逸仙手掌心热,周围却是冰凉一片,朱子墨猜出他要调用内力,急忙运力,料想不到突然间冷逸仙左手便缩了回去,紧跟着右手的那一掌直卷向朱子墨左路,朱子墨猝不及防,来不及换手,硬生生与他对接一招,手心就一阵发麻,像有根针直插进手心里一样,朱子墨只得硬拼,无果。冷逸仙哈哈大笑:“你已经中了我一掌!何必还死撑下去!”

    众位旁观的武林高手,皆是看出朱子墨和冷逸仙本该势均力敌的,未料到那冷铁掌如此厉害,一掌就令敌人受伤,当真是不容小觑。

    吟儿看出些端倪来,冷逸仙这双掌是不一样的,左手那一掌是去试探朱子墨,引他调用内力,右手看似补招,其实是在调虎离山之后,撤去了左手上的所有力量,转到右手上去对付对手已经虚空的左手!

    清平乐咦了一声,满江红轻声道:“刚刚那两掌,交替得真叫漂亮,身手如此敏捷,才会调虎离山。”吟儿一笑:“也有点点像田忌赛马呢。”

    那朱子墨虽然受了伤,却未即刻落败,朱冷二人自一掌对接起一直僵持着内力往来,脑边散发开来的皆是真气,脸上的也俱是冷峻之色,抗衡地过久,无论是朱子墨,还是冷逸仙,都气喘吁吁,无力说一句话。

    蓦地,冷逸仙身边的亲兵上前一步,趁人之危一刀砍向朱子墨,事出突然众人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这亲兵自己找死——他内力不在这二人之上,一旦靠近战局,显然难逃内伤。却料想不到,他一接近朱子墨,即刻浑身痉挛,吐血而亡!

    这变故当真突然,一见出了人命,众侠客哪里还能袖手旁观,酒馆里面只剩下寥寥几人,所有的围观人群,一窝蜂地逃窜出门,因为好奇心又接二连三地躲在了门外继续看下去。

    吟儿见到那亲兵暴死,也微微一惊,如此一来,这场内力的较量,完全在她意料之上了,不由得和沈延对视一眼,心道:师父早年虽然老被朱熹忽略不睬和爽约,却终究很敬重他……要不就先救下这朱子墨再说。

    主意已定,吟儿蓦地就上前一步,擒住冷逸仙和朱子墨的手,从中间把他们的手掌硬生生分了开来:“这里是酒馆,不是你们比武夺命的地方。”

    朱子墨大惊失色,这样的插手,使得他清清楚楚地知道,眼前这娇小少女的内力,实足在他二人之上,那冷逸仙更是紧紧盯着吟儿,冷笑道:“看不出小小的一个建康,居然处处藏龙卧虎!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你们是一党!”转过头去,对后面一干人等:“来啊,把这群逆党一同抓回去!”

    官兵们一层层包围上来,吟儿有些生气:“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是逆党!?”

    “什么证据,你的武功不就是证据!”冷逸仙讽刺地笑起来。

    “你少来!”吟儿万万料不到自己也成了党禁中的一份子,“那么多文人学者,我最看不惯的就是朱老头子,你少给我乱扣罪名!”

    朱子墨免不了要替他师父讲话:“你怎么可以骂我师父老头子……我师父哪里得罪了你……”

    吟儿哭笑不得,冷逸仙才不容她辩驳:“作什么戏!你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事态严重,武林人士遇到兵,照样有理说不清。沈延、满江红、清平乐诸位面面相觑,知道这事情只会越牵连越广,真是棘手,此等情景,冲渑酒馆里的所有人,怕是都逃不了干系,吟儿甚至有性命之虞,最利索的解决方法,就是杀了冷逸仙,只是,杀了冷逸仙,要是暗地里解决到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眼睛,杀了他再置身事外实在太困难……

    酒馆外一片喧嚷,水泄不通的门口,围观群众们犹同烧开了的水,但煮沸的水一瞬间像烧干了一般,鸦雀无声之际,门外走进两个人来,正是秦川宇和崇力。

    冷逸仙掉转头去,见是秦川宇,先是一愣,见礼道:“秦少爷。”秦川宇蹙眉:“冷大人明明是来建康捉拿钦犯的,怎么会在此地?”

    冷逸仙哼了一声,指着朱子墨和凤箫吟:“这书生和这小丫头是和钦犯一党,我要一并押解回临安去。”秦川宇瞬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微笑道:“冷大人误会了,这位姑娘是在下江湖中的朋友,她只是在江湖中行走的女侠客,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是赵汝愚朱熹一党?”

    吟儿不禁一笑,被称“女侠客”了,而且是被秦川宇称“女侠客”了,尽管,还“什么都不懂”……却有一种,被捧上天的满足感觉。

    冷逸仙疑惑地看着这位女侠客:“既然秦少爷都这么说了,那就真是误会一场。不过这朱子墨,就绝对轻饶不得!”

    朱子墨此刻已然内伤发作,嘴角尽是血迹,吟儿本想救他,差点连带着自己也拖下去,一身武功也无力相援,有些遗憾,朱子墨也明事理,拍拍胸脯:“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目送官差和犯人一并离去。

    这些天来,江湖之外的纷扰一直不停。秋尽,叶子被风肆意地玩弄着。可是,赵汝愚、韩侂胄,旧绿新黄,皆是落叶,大势所趋也。

    川宇转过身来,看着吟儿还略带紧张的脸:“政坛是最残酷的江湖,你不属于那里,过问了会害到自己。”

    吟儿嗯了一声,脸有些红。她一向觉得,自己不喜欢暧昧的,可是,明明和川宇一起的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点暧昧,不止一次和自己说,自己还和他没有开始这段也许将要开始的感情,却在每次他低头凝视自己的时候,脸红心跳……

    沈延就站在楼梯的台阶中间,看着吟儿和川宇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楼梯栏杆的两侧,呵呵笑着把清平乐和满江红两人推了上去,他自己却又再度下来,窃窃私笑:“走近些啊,别像门神一样站在两边。”

    吟儿抬头狠狠瞪了沈延一眼,川宇一笑,上前一步,轻声问:“吟儿,你最近可有空闲么?虽然天气很冷,也总是下雨,脚伤也没有痊愈,可是很想去野外散散心,你陪我去赏心亭吊古如何?我有东西要给你,也有话要对你讲。”

第146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第146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赏心亭、吊古、川宇有话和自己讲,还有东西要给自己……假如没有云雾山上的那次变故,吟儿听了一定会狂喜会掉眼泪,会拼了命、不矜持地点头,可是现在没有,现在除了该有的慌张之外,是不安是懦弱是一种无路可退的紧张,她像被牢牢绑在了阡陌之伤的诅咒上,开不了口。

    吟儿低头沉默,沈延在一旁不断地撺掇,川宇静静地微笑着,等候吟儿的答复。可是就在这应该温馨安谧的气氛里,蓦然间从老远的地方卷过来一阵风,急速地从川宇和吟儿中间穿插过去,力道大得将吟儿斥退了一步。

    洪瀚抒,他飞快地从中间挤了过去,吟儿差点摔倒他也不管,也不和任何一个人打招呼,而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楼上走,却把气焰留了下来。吟儿看清楚是他,错愕地僵立在旁,无话可说。

    沈延看他气冲冲地往楼上赶,方才从中阻碍明显是故意的破坏,哑然失笑,正要让道给他,已然不及,被这阵风撞到栏杆上,没地方躲还被洪瀚抒踩了一脚。

    每次都是这样,洪瀚抒和凤箫吟闹僵的时候,糊里糊涂做牺牲品的都是沈延。沈延有什么办法,哭笑不得地站稳了脚,怎么奢求洪瀚抒能说一句抱歉的话,只得自认倒霉。

    吟儿眼见师兄受伤,不能不管,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总算拦住了洪瀚抒,公然地、不由分说地、狠狠地对着他的脚就是一下:“还给你,洪山主!”

    洪瀚抒冷冷一笑,转过脸来,带着嘲讽的语气对川宇:“你确定你喜欢她?就这么一个愚笨到家、遇事斤斤计较的女人?”

    沈延吟儿皆是一愣,原来矛头在秦川宇呢。

    吟儿听瀚抒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原来是这么低下的一个位置,却不知川宇是因为自己的哪一点才喜欢自己的呢,自己也实在是很想很想知道……

    川宇没有回避洪瀚抒这句无理的问话,看了一眼吟儿,笑着回答:“你无理取闹在前,我不觉得她做得有什么不对,她方才干的事情我不仅欣赏,而且非常支持。”

    洪瀚抒哈哈笑着掩饰:“你不听劝也罢,你是她的第二个男人,也将是被她抛弃的第二个男人!”

    沈延略带担忧地看了眼川宇,他知道川宇可能说不过凡事自以为是的洪瀚抒。却只听川宇淡淡道:“被抛弃的第二个男人?那是不是也可以做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一直到最后一个?”洪瀚抒一愣,川宇一笑反讽:“是你自己不会珍惜,浪费了她的第一次动心。”

    “不,我没有对他动过心!”吟儿气愤不已,岂料洪瀚抒一把拉住她的手就往楼上拖,边走边道:“你过来,你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这局面沈延等师兄皆是始料未及,眼睁睁看着瀚抒旁若无人地把吟儿拉走,根本就没问吟儿自己的感受,却在瞬间,听见川宇出刀的声音,那利刃冰冷地贴着瀚抒的脖子,寒光温和地落在吟儿身上,同时川宇的手,轻而易举地把吟儿的手从洪瀚抒的手里握了回来。

    川宇那一刻却看透了眼前这个红衣男人的心,轻声道:“九分天下的‘钩深致远’,当年听说你的时候,叱咤风云、英雄盖世,却想不到,今日一见,竟然如此蛮不讲理……痴人要说梦,是不是也该到夜半无人时?”

    沈延本来是带着看热闹的心理听吟儿和川宇合力攻击洪瀚抒的,听着听着忽然心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骤即觉得——吟儿和川宇有过不止一次的合作,吟儿和川宇,真的很像少年夫妻,也许,可以刀剑合璧,天下无敌呢。沈延还无暇继续深究下去,就只见洪瀚抒暴跳如雷:“我要退房!我要退房!建康我呆不下去了!”

    那架势,简直可以把楼梯给震塌了,在场数位,不论是秦川宇凤箫吟,还是沈延满江红都觉得滑稽,可是哪里敢在他面前笑出来,满江红还乖乖地被瀚抒押着去收拾屋子退房去了,等瀚抒走开良久,沈延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总算,不闹了!”“可是,少爷,刚才那个人,长得真的好像霸王啊……”崇力童言无忌。

    川宇和吟儿相视一笑,被瀚抒这么一搀和,反到没先前那么紧张了。

    忙碌了整整一日,送走了冷逸仙、洪瀚抒两大霸王,满江红、清平乐、沈延几位老板均是腰酸背痛、叫苦不迭,好在吟儿虽然平时懒惰惯了,还能烧得了几样众位师兄喜欢的菜,顺便也留秦川宇主仆二人吃了一顿晚餐。

    沈延知道,说顺便留晚饭是藉口,其实是自己几个沾了川宇的光,才能尝到她凤箫吟的厨艺,是以饭桌之上连连叹息女大不中留。

    “吟儿,这盘山珍是你做的么?真是好吃得紧。”川宇问。

    “是啊。是么?是吧……”吟儿回答。

    “你是说这盘蘑菇啊?是啊,小师妹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每次有大事件的时候都要拿出来献宝。”沈延笑着说。

    “哦,少爷也很喜欢吃山珍呢,夫人最拿手的也是这道菜,好像味道也是差不多的。”崇力人小鬼大,懂得话里有话。

    奇怪的是,沈延和崇力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川宇和吟儿,仿佛是双方的父母一样。

    “其实,我做的面条也很好吃啦……”吟儿带着谦卑的语气继续王婆卖瓜,盛了一碗面,立刻埋头苦干,面条却越吃越长,有几根始终也吃不完的样子,吟儿觉得奇怪,同时听得川宇“咦”了一声,吟儿一愣,转头看川宇,原来自己方才没注意,夹的那一筷子面和川宇夹的连在一起,是以顺带着把他碗里的几根面条也吃了过来,若不是川宇奇怪地发问,剩余的几根怕吟儿还是会给拽过来!

    沈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小师妹,这么古怪的错误,只有你身上才出现得了啊,哈哈哈哈……”

    吟儿怎么说也霸道不起来,羞红着脸干脆不说话,川宇一笑,从旁打量着她泛红的侧脸:吟儿,你不知道,虽然跟你在一起很吵很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以发生,却真的很幸福,很快乐,没有丝毫的负担……

    只是,吟儿真的太单纯,有些事,她真的什么都不懂。

    入夜之后,离开冲渑酒馆,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一个人横钩拦在路中央。

    行路的人已经逐渐稀少,加上走的是一条小路,崇力难免有些害怕,扯了扯川宇的衣服:“少爷……”

    换作平日,他也不需要为身负绝艺的川宇担忧,可是,川宇刚刚接近过凤箫吟,他还是有些迷信,觉得川宇搞不好又要受伤流血了,况且,这个拦路虎,姓洪名瀚抒!

    川宇一笑,没有停止行路:“你果然没有走。”

    “你说的,痴人说梦,要到入夜之后再说,那我就好好地跟你说一说梦!”洪瀚抒仍旧气焰嚣张。

    “你想问什么?”川宇停在和他擦肩而过的地方,回头看了他一眼,就是这回眸的过程,和胜南的回眸很相似。

    “你为何要把她拽到赏心亭去陪你吊古,还有你要送她什么礼物,先给我过目过目!”王道又霸气。

    川宇不由得愕然:“你有没有自觉管的太多了些,我要送她的礼物,怎么可能给外人知道?我把她带到赏心亭,当然是要在那里开始我们的感情。”

    “你最好清楚地知道,一份爱开始的时候,要想好它会结束。”

    “你扪心自问过么,你和她的爱有没有开始过?”川宇的这一句,忽然间毒辣地撕扯住洪瀚抒的心。瀚抒一怔,停止发泄任何不满,任由他说完就走。

    川宇已经渐行渐远,洪瀚抒还站在原地,松开握紧钩的手,叹了口气:“林陌,希望你对她好一些。我洪瀚抒,不希望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就算她已经不属于我,我也要告诉你,你要是对不起她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川宇一愕,转过身来看他,微微一笑:“其实,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么?那么为何你要在她的面前表现地那么急躁?那么不讲理?”

    “我不就是嘴贱些,我不会讲话,我一看见她,就只想着打击她骂她。”洪瀚抒苦笑迎向川宇疑惑的眼神,“不过,你应该会好得多,你对她,不可能既爱又恨……你要跟她说,就好好说吧,不要错过她,她其实是个好女孩……”

    川宇和瀚抒却都不知道

    有些话,一辈子都传递不到

    有些人,一生都爱不起

    有些事情,一世都看不清

    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147章 抚今鞭1

    第147章 抚今鞭1

    登高临江,听涛之声,览峦之色,无论声色,皆是远近跌宕起伏、交相辉映。傍晚时分的黄天荡,天已昏,地也暗,饮恨刀和断絮剑的主人,不约而同地来到江畔,体味着江之咆哮、山之印染。

    胜南隐隐见到小秦淮李戬寨的影子,心里止不住狂喜,往那个方向大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整个黄天荡,刹那间充斥着胜南的回音,久久不散,是,林阡回来了,莫非一笑,轻声道:“是啊,我回来了……黄天荡,淮南。这个地方真好,黄天荡,是咱们宋人的福地,是打胜仗的地方。”

    胜南摇摇头苦笑:“那只是无数次败仗中的一次小胜仗而已,当时咱们的国家多惨,将军元帅在外辛苦奔波,而皇帝却躲在建康,金兵赢了就逃,金兵输了就继续安逸。”

    莫非一笑:“难道说你想反朝廷?你倒是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像你,一个目标却两种思想。”

    胜南一怔,是啊,吟儿也说过,精忠报国,又不是报朝廷,他对当今的朝廷,并没有抱任何希望。

    天快黑了,林莫二人回到殷柔寨中小憩,殷柔告诉胜南,她已经通知了小秦淮胜南归来的消息,教他心情终于有些平复,晚餐时分,殷柔正与莫非云烟胜南同席,忽听有头目来报:“二小姐,来了一帮子人!”

    殷柔冷静把饭菜吃完,擦了擦嘴角,一笑而过:“等了一整天,他们总算来了,那些托镖的人,一个也别想把宝贝带走!小五,引他们去大厅!”

    胜南的心忽然间跳得很迅速,似是要蹦出来一样,他知道,这个来者,非同一般。这样的时刻终于来临,却不知是朋友的会面呢,还是敌人的交戈?

    一大群人同时涌入大厅里来,地面不平,被踩得泥石乱溅。

    胜南眼睛一亮,他感觉上的朦胧骤然变得异常清晰,他找到的那个人站在队伍的中间偏左,虽然衣着平常,但是比起他身边一个个的猥琐形象,他那不加修缮的气质明显得鹤立鸡群。熟悉感愈加强烈,而那个少年抬起头来,恰好和胜南四目相对,茫然之中,他们都似乎看见了对方脸上自己的影子,这份感觉,是惺惺相惜,不像自己和川宇那样遥远,但过近,却排斥,又好像,胜南和这个少年是同一个人……

    一时间,胜南觉得不可思议,呼吸开始急迫。少年的眼神却没有像胜南那般炽热,只是在诧异之后,立即移开,似乎漠不关心。

    胜南知道,他不该这样走神,走神压根儿不利于当前这样的局面,因为现在,他们还是敌人。

    云烟一笑:“有趣啊,哪里有主子不站中间站一边的?”莫如亦道:“那少年真别出心裁,不知是何门何派的少掌门呢?”

    殷柔走上前去立即向那少年见礼:“不知尊驾光临敝寨有何贵干?”

    那少年一愣,似乎有些尴尬,那群人均哈哈大笑起来,最正中的阔公子打扮,调侃的口气迎上前:“小姑娘看见了小白脸了,连起码的规矩也忘了,哪有这样问礼的?”边上另一少年轻蔑道:“岳风,受宠若惊了吧?还有人叫你尊驾,多少年没听过了?哈哈哈哈……”

    原来他叫岳风,倒是个很普通,却也没有久仰过的名字,可是胜南当即便懂了为什么自己和他之间有相似,原来在这里……岳风的眼睛里尽是忍耐和不屑,脸上未有丝毫的愤怒,只是那种掩饰的冷淡,这种冷淡,胜南自己也有过,是多年以前,他还是张安国的儿子的时候,多少人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一模一样啊……难怪比对川宇还要亲近,原来,是因为同病相怜。

    殷柔、莫非、云烟、莫如四人均大惊失色,殷柔想要遮掩住尴尬,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咋舌:“他……他?”她不由得再上下打量他一番,除了他一身衣服果真不如旁人光鲜之外,哪一点证明了他在人下?可是,岳风却低下头去,脸色很不好看,如纸。

    只是却不明白,这帮人明明应该是同门的师兄弟,为何要集体排斥一个如此勃发英气的少年?他不可能和当年的胜南一样,身上有一个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污点。

    华衣公子态度尤其恶劣:“想不到你们这群山贼不长眼睛,谁主谁次都分不清!”身边那一直跟从他的少年却一副阿谀嘴脸,使劲地抚平他的气:“少掌门,何必和岳风这种扫把星计较!”

    岳风抬起头来,冷道:“李师弟,大敌当前别自乱阵脚!”

    “谁是你师弟?整个逐月山庄,也只有师父一个人容得下你!”

    殷柔怒道:“全都给我住口!这里不是你们吐口水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快讲!”

    华衣公子道:“是这么回事,在下新近得了件宝贝,想托镖去临安,哪知昨日还没有交接得完,镖头和宝贝都失踪了。”

    “所以呢?”殷柔冷笑。

    “所以啊……”华衣公子小眼睛贼溜溜地扫了殷柔一下,然后又抛了个眼色去戏莫如和云烟,莫如恼羞成怒,拔剑即刻去刺,那公子笑嘻嘻地一闪,握住了剑尖,想退却莫如,右手将她往怀里直拉,莫非一惊,断絮剑立刻离手,直袭而去,硬是阻止了他的侵犯,那公子侧身一躲,身形极是矫捷,莫非看莫如已是又气又羞、眼中噙泪,怒道:“男女授受不亲,阁下岂能如此轻佻!?”

    那公子哈哈大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想不到这小小山寨,一下子出了三个美女,辩之,这三个人儿,可把咱们玉壶、阑珊比下去了!”

    那李师弟笑道:“玉壶决计比不过她们,跟阑珊差不多,是绝顶漂亮的啦……”

    公子哈哈大笑,云烟、莫如皆是气愤不已,殷柔倒是没有那么在乎:“你凭何肯定,你们丢的东西在我这里?”

    “这里最大的盗贼团伙,不就是你们?!”

    殷柔冷笑:“阁下真是抬举。”

    “在下不止抬举,在下还想喧宾夺主呢……”说罢上前来要搂殷柔,殷柔大怒,往后一退拔剑出鞘。

    一瞬之间敌我分明,那公子哼了一声:“你好好看看我是谁!苍梧山逐月山庄张梦愚是也,就算武林盟主,也要惧我三分!”

    殷柔冷冷道:“是吗?不知武林盟主有没有见过这种败类?”

    莫非一愣:苍梧山、逐月山庄,依稀也是属于抗金联盟之中的啊……怎么会有这么龌龊的少掌门?

    胜南一直没有说话,一直盯着对面那个名叫岳风的少年,他的存在,使得胜南根本不可能把眼光和心神汇聚到第二个人身上,从岳风的身上,才找到了,过往自己的影子。此时此刻,岳风正在沉思着什么,没有抬头,但在那一群人当中,他真的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醒目……

    忽地却听李辩之大呼:“少掌门,那不就是咱们的箱子?!”一语既出,众人顷刻间偱声而望,大厅再往里不远,赫然陈列着的,正是从钱家小船上搜得的宝物,莫如一愣,原来殷柔根本没有想过要藏箱子,而是要和这逐月山庄里的人马挑明事情啊,莫非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放心,这殷柔姑娘处事有分寸得很,定然不会出差错,咱们只要依着她,不添乱就行。”

    张梦愚大怒:“你们这群贼!人赃俱获了还有什么话好狡辩!”

    殷柔大声道:“你凭什么说这箱子是你的?!”

    张梦愚瞪了她一眼,径自往那箱子走:“我不是箱子的主人?那我怎么打得开这箱子!”

    殷柔哼了一声:“我倒要见识见识,鼠头鼠脑的人怎么打开宝箱?!”胜南明白,殷柔此举,实在是欲擒故纵而已。

    张梦愚大怒,李辩之一把拉住他:“好啊,少掌门,咱们就让这群小贼见识见识,咱们逐月山庄最鼠头鼠脑的人都能开这箱子!岳风,去开!”

    岳风没有任何抗拒,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爆发,他一步步地走上前去,莫非忽然自言自语道:“岳风……岳风是谁……”

    岳风走到宝箱旁,伸手一拉,只见箱中还有一段半伸出的扶手,扶手上的一角上还有一处机关,岳风轻轻一按,那宝箱骤然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金色的光芒破箱而出,映满了整个大厅,所有人,包括胜南在内,脸上都被四溢光辉遮盖住了,惊奇之余,均无法动弹——

    岳风手里握着的,不是抚今鞭是什么?!世上唯有这抚今鞭,鞭尖锋利胜刃,鞭身熠熠生辉,也唯有这抚今鞭,能帮着饮恨刀躲过别人的觊觎。

    殷柔直盯着那寸锋利鞭尖,眼红不已,随即上前要夺,岳风顺手一挥,鞭尖已然伤及殷柔手背,岳风、殷柔均后退数步,殷柔握住自己淤青一片的手,怒上眉梢,张梦愚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姑娘?咱们逐月山庄最鼠头鼠脑的人都能打开箱子,可见箱子是咱们的啊!”

    殷柔冷道:“可惜啊,你们连人带箱子都已是瓮中之鳖了!”

    说罢她身后寨中兄弟全部剑拔弩张,显然是部署完好,等候良久,但此时此刻张梦愚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调戏和讽刺,怒气冲冲道:“岳风!把这女山贼给我杀了!”

第147章 抚今鞭2

    第147章 抚今鞭2

    岳风迟疑了片刻,还是在殷柔出手之后将抚今鞭横起应对,殷柔虽是先发,却是后至,殷柔想不到岳风手法如此之快,抚今鞭来时竟是一呆,幸而岳风手下留了三分情,鞭尖再次轻触殷柔手背,只是看似轻轻一捧,殷柔手上浮肿一片。

    殷柔不由得大怒,迅速举剑袭去,张梦愚斥道:“你干什么留情!杀了她!铲平这里!”见殷柔与岳风开始比斗,双方其余人等岂敢怠慢,逐步火拼,殷柔耳听八方,眼观四面,情知不妙,自己的手下们平时作恶惯了,没有逐月山庄一众武功精练,只能仗着人多维持战局,而和岳风的一对一,她实在是没有机会反败为胜!

    金光之下,胜南探清楚了岳风的鞭行路线,根本不是殷柔可以匹敌的,不由得看呆了,莫非眼神原先不在其上,一招半式,就立即被吸引,不禁暗暗称奇,抚今鞭得岳风,是如鱼得水,殷柔招招进攻,却被抚今鞭次次化解,每次都还未及中路,鞭风已将剑吞噬。

    一鞭可度四季风,春风和煦,夏风炽热,秋风萧瑟,冬风凄厉,竟于无声中在招式缝隙之间全然流露,当初胜南还以为,使鞭如李君前方可驾驭抚今鞭,却未想到,此时此刻的抚今鞭,能在有如风啸的同时,亦如风中之箫。

    世上历久弥新,万古常在的只有山、潮、风三种,山潮均雄阔,风却有雄奇、秀丽、热烈、衰冷的重重境界。

    天下高手,有在己上的,一向是当自己在山下,仰望那山巅,独独这抚今鞭,令自己有从山前观山后之感,越看,越深远,越惜。

    殷柔节节败退,败相毕露,眼见岳风必胜无疑,那李辩之还想上前来以二敌一,莫非大骂一声:“不要脸的!”飞身而去,断絮剑一剑划空,李师弟闪身一让,腰中也出了一只长鞭来与之对峙。

    张梦愚眼看着战局大势已定,得意地笑,见岳风不肯杀她,大声喝令:“岳风!你在干什么!杀了她!”

    岳风似是一愣,微微迟疑,再使出一成力来,轻易地卷起殷柔手中剑,迅速地甩出老远,与此同时,鞭尖已直袭殷柔面门……

    殷柔暗叫不好,不及躲闪,料想这次不死也伤,莫如站得最近,忍不住大叫一声。过激金光,猛烈地灼人眼,那电光火石之间,殷柔明白了吹面清风内在的火辣,痛苦地闭上双眼,等待将至的痛楚。

    一道闪亮的雪光,从岳风的背面追来,硬是将金光揪了回去,制止了这场血光之灾。

    殷柔支撑着站直了,她面前刚刚加入战局的黑衣男子,由后发力,一刀将金鞭拦截,将最长震撼卷入了最短一刀。

    云烟喜道:“林大侠!”

    岳风鞭风受阻,诧异回身,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敌人。他显然要比殷柔厉害得多!

    岳风注意他的兵器,左手长刀,右手短刀,看似钝弱,实则深厚,蕴藏刚强,岳风方回过神来,胜南未停留一刹,左手“澄江一道”,右手“月分明”,两路齐来,岳风沉着应战,先挡左刀,一鞭击过,再驱右刀,但胜南刚刚收左刀至中途,飞快地换了一式“迷花倚石”,刀之快,令人眼花,岳风毫不慌乱,本是以鞭去击右刀的,此时只是轻轻一推,再借短刀力道去挡长刀,胜南右路刚退,上去的一式不是“忽已瞑”,而依旧是“月分明”,明快地上前攻入空隙,岳风不禁一惊,侧身闪让,莫非余光扫及,不免赞服,他也知西海龙给了一本刀谱与胜南,十日不到,刀还是那把刀,招式、内涵已大不同,起码没有那样空虚了。其实,胜南内力很少是有原因的,饮恨刀就是他的内力。

    云烟轻声道:“视之无端,察之无涯,荡荡乎八川分流。”莫如听罢,微微回味了一番,真觉贴切。

    胜南一进此战,即刻控稳了局面,岳风强则强矣,操控武功的能力,怕还在胜南之下,然而,谁是胜者?——

    突然岳风抚今鞭缠绕住长刀,同时闪身一让,胜南短刀击空,正欲重补一式,忽地听得众多人微声惊呼,胜南在那刹那间也突然惊呆了……

    天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胜南的长刀,他的长刀,只是和抚今鞭轻轻一磨,忽然间竟似割破一般,刀尖被划成无数刀刃,分向各个方向裂开,竟然,被鞭尖磨损!!

    世间竟有如此利物,可以将饮恨刀削作千百刃!

    胜南没有细想,立刻将长刀从金鞭旁抽离重刺岳风,岳风握着金鞭呆呆地入神,胜南长刀已至他咽喉,他才抬起金鞭来横切刀面,当此时,谁都看见长刀的刀面多添了一道划痕,胜南后退一步,愠怒地瞪着岳风,岳风亦目瞪口呆地盯着金鞭看,觉得难以置信!

    张梦愚眼看着岳风出彩,眼红不已,冷冷道:“你这扫把星!还配出什么风头!打这么久,连个小山贼都杀不了,我来对付他!”

    说罢一鞭直抽胜南,胜南轻易一躲,绕至他身后,长刀抵他后心,胜南冷冷道:“一招之内被人攻破,学了武功不如不学……”张梦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不了台,再去看岳风,岳风漠然看着这一切,只说了一句:“放了他!”胜南一笑:“没有这个必要。”

    只听李辩之大呼小叫:“少掌门!我杀了这小子再来救你!”众人眼光转移开去,一见李辩之和莫非的比武,便不禁哑然失笑。莫非仅用了两成力,像耍猴一样戏耍李辩之,外行人看还真以为李辩之占优势。张梦愚大声道:“放了我!不然我手下会毫不留情,杀了你手下!”

    岳风和张梦愚的态度截然相反,小声对殷柔道:“请阁下见谅。”

    张梦愚怒道:“你怎么回事?对山贼何必客气?辩之自会救我!不像你,一点用都没有!”

    岳风虽然声音轻,却冷得令人心寒:“他们是山贼?少掌门你用脑子想想,他们是山贼?!”

    张梦愚不禁一怔。不及片刻,莫非已轻而易举撇开鞭揪住李辩之衣袖,将他手臂反别过去,再利索地一抽,断絮剑脱鞭而回。李辩之霎时痛得嗷嗷大叫。张梦愚又惊又惧:“怎……怎么会这样?”

    殷柔一拍手掌,混战到此为止。

    逐月山庄见张梦愚与李辩之被擒,均化喜为忧,围上前来:“岳师弟!”“岳师兄!”“救救少掌门!”“岳师兄!”

    岳风往四周看了看,心里一直没有停止打雷:“不敢当……”

    张梦愚急道:“岳风!救我!救我!”

    岳风哼了一声:“睁大你们眼睛瞧瞧这是什么兵器?你们连饮恨刀都不认识,传出去不被人耻笑?!”

    张梦愚和李辩之等人均是大惊,齐道:“饮恨刀?!”

    李辩之直盯着胜南:“是……是饮恨刀……”

    张梦愚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什么错误,连声求饶道:“林……林大侠!饶命!饶命!”

    岳风道:“林少侠,本派与贵寨素来无瓜葛,近来只是得一宝物,欲押送至临安,怎料得途中被劫,还请你宽手,放过钱家那些无辜之众。”

    胜南问:“你们这抚今鞭何处得来?”

    “回,回林大侠……在下……在下是在苍梧山下与一商贩买的……只是见它奇异,未知与林大侠您有关……”张梦愚满身冷汗,浑身战栗着。

    胜南见他愚蠢,应该和杨妙真的事情无关,不免有些失望。抚今鞭,可能已经周转了不少次,最后的下落还是一个商贩!那么杨妙真到底何处寻!?

    殷柔一笑上前:“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看这岳公子鞭术一流,敢问是何方人氏,以后还能去拜谒。”

    岳风一愣:“不敢当,在下居于海州苍梧。”

    殷柔一笑:“在下叫殷柔,岳大哥这个朋友,在下可是交定了!既是朋友,岂有不做人情之理。只是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寻仇,咱们这里卧虎藏龙,可不只有红袄寨和短刀谷的首领坐镇呢。”

    岳风点点头,将抚今鞭递与胜南,胜南微微一笑,没有去接:“难道说,岳大哥觉得抚今鞭不应该占为己有吗?”

    岳风一怔:“可是,你的饮恨刀……”

    “就当它受了一次磨练。抚今鞭,还是该留给有缘人。”胜南知道,没有谁,比岳风更适合抚今鞭,江湖上以鞭法扬名的,李君前、寒泽叶,都不可能比他岳风合适!

    当下,岳风带着张梦愚、李辩之代表的唯唯诺诺之徒和钱雪雁代表的骂声连连之辈上船扬帆而去。

第148章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第148章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天色渐渐更晚,江上灯火辉煌。

    胜南、殷柔、莫非等人站在岸边望行船,直至那船消逝于江面,由一点渐虚,胜南心里的热情像被冰水浇灭,但忽然又燃起了新的希望,他想再见到岳风,还有饮恨刀再见抚今鞭。

    莫非笑着打破沉寂:“抚今鞭、饮恨刀都有定主了,我们的阵型,正在逐渐摆脱雏形,真值得高兴……我记得师父和我讲过江山刀剑缘,饮恨刀和抚今鞭的关系,是一直亦敌亦友的。”

    胜南一愣:“亦敌亦友?”

    莫非觉得纳闷:“难道你身为饮恨刀的主人,对江山刀剑缘依旧还一知半解?”

    胜南点点头:“是啊,我只知道江山刀剑缘的对阵预言,对于具体的细节,还像一个局外人。”

    莫非一笑:“也许他们都觉得你明白,所以没有告诉你江山刀剑缘的细节。宋人的阵营里,要有六十位绝顶高手,各自有各自的武器。已定的武器里面,你饮恨刀和惜音剑是夫妻,可是和抚今鞭却关系亦敌亦友。我的断絮剑,是阴阳两把都可以参与对阵的,只不过阴阳相克,不能同时参战。另外有一把弓叫做射月弓,是为了防止临阵变故才出现的。”

    胜南点点头。

    “还有,对阵的每个人未必是同一个目的,有些之间甚至有私怨,为了消除隔阂,阵中还有一把关键的剑,叫做轮回剑,是天下所有英雄共有的,谁独占都没有好处,所以交给一个守剑世家一直在京口守着,可是金人们最想破坏的其实也就是轮回剑,因为别的武器不像轮回剑一样,牵一发而动全身。可惜,这么多年,许多金人到京口来找寻过,却什么也没有找到。要知道,三十多年前对阵结束之后,轮回剑就已经被那守剑世家继续藏了起来,京口那时候有很多家族,哪一户都有可能是藏剑之家,想找到,真的很困难……而且这么多年,未必没有迁徙出京口。总而言之,轮回剑很隐秘,中间的牵连的事情我们都无从知晓。但又其实,我们在淮南遇见的任何一个路人,都有可能是轮回剑的守护者,搞不好认识了也不一定。云烟姑娘,殷柔姑娘,哈哈,都搞不好和江山刀剑缘有关联!”

    殷柔云烟皆是一怔,殷柔笑道:“你还真会想当然。”

    莫非哈哈笑:“好了,不说那轮回剑了,唉,今日见到他岳风,觉得他就是抚今鞭的主人了,所以心里真的很欣慰……只是希望你们不要亦敌亦友。”

    胜南一愕:“我和他,只可能惺惺相惜,怎可能亦敌亦友?”忽然小声道:“穿大漠,越重山,浮行舟,阅遍天上繁星,无奈尽失路。唉,风烟老人怎会预见?天意,岂可足信……”莫非听他自言自语,奇怪地拍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首词……”

    莫非一笑:“是吗?我也想到了一首,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莫如咦了一声,眼里充满了疑惑,莫非一笑:“那人是岳风……”

    胜南茫然若失:“我确实一直在找寻着这样的人啊……”

    却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孤帆远影。那时候,隐隐约约明白了:风烟境里人,轮回世间客,来去均难测,聚散只一梦。

    次日清晨,莫氏兄妹、胜南、云烟正式与殷柔作别,莫氏兄妹与胜南顺流去李戬寨暂住以去建康,而云烟的方向是京口。殷柔担心她一人路上有事,特地送了她几个“保镖”。临走的时候,胜南下意识地往后看了一眼,不知怎地,那一刹那,看见云烟也回了回头,冲他嫣然一笑,他很自然地也回报以一笑。

    云烟的那一层神秘感,并没有因为距离远而消失,像清晨的山气,缭绕盘旋在半山腰,那样的飘渺不定。也许,是萍水相逢,也许,还有见面的时候吧。任何人,在自己的生命里,都是来了,又去了,而玉泽,一会儿就一年……

    胜南,忽然间不再那么感伤,生命,不就是这样,蹊跷得你怎么也料不到、看不清?离开了一些,自然要见到另外的一些,眼前的,是自己熟悉的江湖——

    李戬得到消息,已在门口张望良久了,见到胜南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大喜之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身上又拍又打:“天啊!真的是你!你怎么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快一个月啦!对了,你怎么失踪的?”

    李戬听着胜南叙述,听得连嘴也合不拢,直到听完了,大呼惊奇:“你们!去了幽凌山庄?对了,那个叫云烟的美人呢?我想见一见啊!”

    胜南笑而不答:“对了,建康那边的情形怎样?”

    李戬黯然:“你到清闲,享受一番奇遇,大家可就惨了,你失踪第二天,盟主发着高烧,冒雨去找你,李香主差点摔到水里去,盟主也差点发烧烧坏了。”

    胜南惊而站起:“他们……可有事吗?!”

    李戬道:“这些都没什么大碍,大伙儿去秦府里劫狱,听说是劫成了,只不过错了人,大家都很失望。”

    莫非插口:“小秦淮好重义气!”

    李戬道:“那当然,胜南兄,我已经飞鸽传书去了建康,他们一定早就知道你活着的消息,不再担心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非坐在他身边,听这一连串的笑声经久不息,根本不像一个人能发出来的,直冒冷汗,拍拍李戬的肩:“老兄,你,你怎么笑都笑得这么厉害啊……”

    李戬愣了一下,随即继续把剩下的那一点笑完了:“你回来了就好,你回来了就好!来,上酒!吃饭!各位,吃饭!”

    第三日,依旧漂泊。

    剪江而渡,还能嗅到从前的一丝兵荒马乱。

    上岸之后,跑了一段路,恰好看见一间竹寨,胜南闻见酒香味,立即拉了莫非莫如一起去,忙不迭地要酒喝,三人肚子都很饿,点了好多好多菜,但小二一直摇头:“没有,没有你们要吃的菜啊……”

    “那就随便上些你们有的菜吧!”莫非等不及。

    小二哦了一声:“几位可有忌口?”

    “没有,我和哥哥都什么都吃。”莫如一笑。莫非忙道:“哦,不要上有蘑菇的菜。”

    胜南一怔,抬起头来,有些无措地看了莫非一眼。待那店小二走了,方问莫非:“你,你怎么知道?”

    莫非一笑:“在殷柔的山寨里,天天夜夜都有那道菜,可是什么时候见你林阡吃过?每次殷柔逼迫钱雪雁吃的时候,我都见你面露嫌恶之色。可见你的确是有忌口的食物啊……你在殷柔的面前,掩饰的实在太辛苦。”

    胜南叹服道:“你若是金朝派来的奸细,只怕我此刻,已经九死一生了。”

    “你吃了蘑菇,会怎么样吗?”莫如奇道。莫非忙轻咳一声,眼睛往旁边瞄了瞄,莫如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没有追问下去。

    “终于要去建康了,希望我师父知道我爹是谁,好了却我的一桩心愿。”莫非叹气。

    “你爹,西海龙说的比较含糊。比武的时候喜欢和别人交谈,对自己很自信,这特点,不止一个人会有,实在不是特点。”胜南说。

    “其实,我师父一定是认得我爹的,不然,不可能没有原因地千里迢迢从建康去莫家村收我为徒、传我武艺。”莫非推测。

    寨中原本还有一些人,一直在论江湖事,原本声音不算大,却在忽然间,送到胜南耳边两个熟悉的字眼:“吴越”!

    胜南有些惊疑,凝神侧听,果真是吴越无疑,他许久没有这位结拜大哥的消息了,在自己失踪江湖之前,次次去红袄寨的分舵打听他的音讯,都无果,可是,听到无聊酒客议事,通常都不会是好事,他不想听下面的话,听到他就后悔,他无论如何都不信——

    “这对恩爱小夫妻是兄妹两个啊!其实他们两个早就知道!可是一直不相信,硬要去天山和山东取证,直到吴臻和吴珍都把玉佩拿出来,石磊当场就晕过去了!你说可怜不可怜?!”“可怜啊!好像那石磊都有孩子了!”“不会吧!兄妹两个!乱人伦,反纲常!?”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胜南只觉头痛欲裂:“不,不,这不可能!”

    莫非握住胜南冰冷的手:“在为吴少侠担心么?”但安慰的话还没出口,自己的手也变得冰冷一片:“那玉佩也太奇怪,中间好像是一只野鹤,当年那个男人就把这玉佩给了吴臻吴珍一人一个,唉,造孽啊!你说两个人怎么就遇见的呢?!”

    莫非松开胜南的手,转头看莫如,莫如正诧异地望着他,莫非摸出他身上的玉佩来,中间透明莹亮的不是只野鹤是什么!?

    莫非如遭五雷轰顶,不知自己是怎样的复杂心情。

    胜南缓过神来,蓦地看见莫非手中的玉佩,控制不住啊一声微呼,忆及当时北海龙问莫非:“你娘是凌幽、吴臻还是李素云?”对,对啊,他们显然是被同一个男人骗了!

    莫非松开手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罢要起身问那帮人。胜南一把拉住他:“不要冲动!他们的话音里,根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莫非由茫然转为黯然:“一切都怪这个男人,是他害了我娘,害了幽凌山庄,害了我,他是谁!我一定要找到他!”

    胜南拍拍他的肩:“也是他,害了吴阿姨,害了新屿和石磊……”心中悲伤:这样一来,他和新屿其实是兄弟二人?怪不得有些眼熟,可是,新屿和石磊,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大家的身世,一样的飘零。

    何故怜断雁?自身亦孤鸿。

    那条通往建康的路上,看见冬季天上最后一只落单的大雁。

第149章 一生求此

    第149章 一生求此

    建康城南郊,一大群兵卒押送囚犯缓缓而行。

    天阴雨湿路滑。

    这一群囚犯之中,有个人虽着囚衣,眼中充满冷傲。他不是那个朱子墨又是谁?

    此刻,他眼观四方,群山在远处若隐若现,近处是个狭隘的过山道,岩穴之间稀稀疏疏排列些小树,在风中摇晃。

    忽然之间脑后疾风,朱子墨想也未想,往前一跃,但前面兵卒拾起长戟直刺朱子墨,朱子墨手无法动弹,立即抬脚踢他,再转过身去时,后面兵卒的长矛已刺入他的身体。一时间囚犯们大呼小叫,往四处逃散,但不过多远,被兵卒们接二连三地搠倒。

    最后,只剩下朱子墨一个,伤痕累累地站着。

    “他们都是无辜,为何要置于死地?!”

    兵卒冷道:“你以为真的送你们去临安?丞相还没那个闲工夫!”“送你们做深山老鬼也不错!”

    朱子墨冷笑:“牛首山,当年抗金的地方,现在,却,哈哈哈哈……”

    背后一杆枪上来,朱子墨只觉一阵剧痛,终于倒下,倒在这血色的夜。

    醒来的时候,天上只有稀落的几颗星,星星下面是一团火光,火苗烧得很旺,火堆旁的那个人,一直往火堆里添木材。

    朱子墨支持着坐起来,小声道:“你,你,你是……”

    那人道:“在下叫赵光复。”“赵光复?”

    “就是广陵隐。”

    朱子墨哦了一声:“广陵隐?哦,你就是广陵隐?你的文章写得很好!”

    赵光复一笑:“那又怎样?尊师现在安好吗?”

    朱子墨即刻黯然:“不很好。师父近来讲学受阻,身体方面也出了些问题,当真是贫寒得紧,他还坚持着到处办学,可是韩侂胄他,做得未免太过分!朝廷,只会生一些没必要的事端,为了一己私利,何尝为天下苍生考虑过?当年齐心协力抵抗外敌的地方,如今,却在自相残杀……”

    赵光复道:“我现在也是钦犯之一,所幸在建康城里被高手救了,那高手指引我到这里来,也是他救了你,他叫独孤清绝,在平江的慕容山庄,你如果要报恩便可以去找他,世道凶险,你不要去临安。”

    “那阁下?”

    赵光复叹了口气:“我要报仇。我要用我的头脑,杀了韩侂胄。”

    朱子墨一愣,轻声自语:“你可以用头脑,我也可以用刀剑……”

    清晨,路上没有几个人,独孤从南郊向北,策马奔驰,风将风景掩埋,路把路线模糊。

    瓦肆参差之中,掺杂着田园的宁静感觉,只是这些树木早已经失去绿色,光秃。

    独孤突然下马,在河边的一株柳树旁站着,忽然间一阵难受:“玉儿,十年了……”

    突然间迎面溜过来一大群人,看装束是布衣百姓,他们飞快地跑来,独孤心中顿生不祥之感,即刻将手从树干上移开,刚刚开始警觉,忽地侧面发过一根细针,独孤眼疾手快,举起残情剑一挡,针顺剑刃滑落在地,这时第二根针已然发至,同时脑后生风,竟是个围攻的阵式,清绝低头让过背后兵器,残情剑一道剑光荡过,细针方向转反,朝对方射去,对方一中即倒,见血封喉。

    “百姓”们纷纷拔出刀剑,将独孤围在之中。

    独孤冷冷道:“你们真想得出来!就没想过,真正的高手,是无须戒备的么?”

    “百姓”当中的是个蒙面女子,显然她是发话者:“没办法,主公要你的项上人头,在下只好不择手段!”说罢一剑刺来,又狠又辣。

    独孤残情剑抬起,“残情无影”,虚实齐并一同袭去,那蒙面女人武功高于平常,却也是勉勉强强接了过去。独孤的剑招残破,各种各样的漏洞竟紧密相连,变得天衣无缝,教谁都难以攻破!

    蒙面女子被他逼退,再进一剑,独孤又一剑“残阳夕照”,急速过去,甚至比夕照更夺目,更辉煌,剑气凌人,那蒙面女子连退数步,手下们立即迎上来围攻,只可惜,他们在独孤眼中太微不足道了,一道剑气,这些人悉数倒下,但独孤刚刚收剑回来,一枚金针又当胸飞来,快如闪电,独孤无处退让,硬生生接住针头,细看那针尾发黑,若错接一毫,会立刻丧命。

    独孤冷道:“你们真不会用火毒,真正的火毒,哪里是这么配的?”

    那蒙面女子一惊,见他未倒下,也抛下一句:“你很厉害!主公低估了!”她飞快地抽出一只铁盒,一刹那,万针齐发,独孤举剑横档,万针向四处飞撒,但是一眨眼,那女子已然不见。

    这时候路上还未有行人,天刚蒙蒙亮。

    轻风拂过,独孤撤剑回到腰间,突地向西追去。

    那逃逸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独孤转了个弯……奇怪……怎么又没了?

    转进一个深巷里,前面才传来那阵脚步。

    遂惊望,不远处是一个一身白衣、戴斗笠的男子。

    说来也怪,那男子转了个弯,忽然又不见了。独孤不免奇怪,运起他独孤轻诀再追,才又重新找到那男子轨迹,其后那男子时快时慢,独孤轻功虽高,也是勉强跟随,这男子像故意将他越绕越远,他轻功好是卓绝,宇文白、凤箫吟、厉风行也不是对手!

    得遇对手,乃人生一幸事也!独孤被激起战念,他独孤,这一辈子,都在求这一件事,斗,和人斗,也和天命斗。

    略带快意地挡在那男子前面,这场赛跑,到最后他独孤没输给这陌生人。

    男子冷笑:“阁下跟了在下一个时辰,究竟有什么目的?”

    独孤一笑:“在下,只是想求一个对手!”

    “那你到试试看!”他的口气,不比独孤谦逊。

    独孤绕出深巷,面前群松丰茂,没有人的影子,只有从叶间透过的几缕阳光而已。

    后面突然有一阵奇怪的声响,虽然很轻,独孤还是能够辨识,闪身让开,左手接下那暗器,竟是一枚再小不过的松针,蓦地当胸又一阵火热。好快的剑!独孤往后便仰:“不过这种偷袭算不了什么!”独孤残情剑出手,剑尖与那剑一碰,立刻被弹回来,独孤后退数步,站稳了,惊讶地看着这不明人物。

    看不见脸,可是,发如墨,身形标致。直觉,他的年纪,不会比自己大多少。

    那男子冷道:“还没几个人接我一招能活着。”

    独孤哼了一声:“你当你是谁?一招毙命?怕只怕只有我独孤清绝才有这本事!”

    男子似乎一怔:“好狂的小子,你就是那个,戏弄石暗沙向一的神秘人?轻功果然高妙,我听他们说,你来去如风,若非存心戏弄,他们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算来,我和你还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

    “我当时不相信,林念昔可以一剑杀那么多人,就去沈阅家小住,等她林念昔出来杀人,可是她到之前,我就看见另一个人跟他沈阅血拼,让林念昔捡了个大便宜,哼,那个人想来,就是你独孤清绝了。”

    独孤一怔,看他右手剑,左手笛,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那天有笛声,原来是你轩辕九烨。”

    金国的天骄,终于也来了建康,他来做什么?

    轩辕九烨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命也没有必要留。”独孤笑了笑:“那得问问我手里的残情剑!”说罢更不答话,残情剑直取轩辕九烨。

    “不知天高地厚!”轩辕九烨举剑相迎,独孤明白得很,这位金国天骄武艺超群,出道比自己早上十年,根本不可能像嘴上那样怠慢,三招之内,与之已到难分难解。

    “泪隐残情!”独孤大喝一声,剑法飘逸俊秀,又隐含淡淡忧伤,轩辕叹道:“好剑法!可惜太繁琐!”剑在手上,不知以何种招式,立即将剑招化解,他不辱天骄之名,剑法简洁厉害,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独孤一惊,连忙用回阳心法静气护身,一个空翻,再一剑“残阳挽月”直袭他咽喉,轩辕似是一愣,连用九路步法避开剑招,然后又举剑相迎,飞快反攻,独孤紧握残情剑,残中带厉,柔中带刚,变幻莫测,而轩辕九烨剑法毫无破绽,内力雄浑,不过始终只占得一丝上风,独孤大喝一声“残灯无影”,轩辕九烨再度一剑击破,锋利地直逼独孤,独孤不假思索,举剑硬拼,蓦地手掌一阵火热,剑术未绝,内力的比试已然逼近。

    不甘示弱,立即运起心法敌他,这第一次抗衡,就得全力以赴!

    轩辕九烨喝道:“一只左手就想练成残情剑法和回阳心法,你真会做梦!”独孤冷笑:“是吗?”白衣一展,将回阳心法运用得淋漓尽致,同时剑随身动,缺口处处透着真气,无章可循的残情剑法,散发出极强的剑气。

    “人剑合一”。轩辕九烨淡淡评价,剑气交织下只听咔嚓一声,最近的一棵松树应声而倒,轩辕九烨边战边说:“你在武林大会上,就不应该不压着凤箫吟!”

    “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武功高强?你真是会小看人,我们宋国,随随便便一个女流之辈,都比你金人强!”

    “哦,难道说那凤箫吟,内力还比我高强不成?”轩辕九烨微微一笑,不屑的口气。

    独孤一怔,不可能,轩辕九烨的内力,不在自己之下,同龄人里,怕只有徐辕可及。

    风,吹在独孤清绝的白衣上:“武林神话,打败他,就……”独孤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许会赢,可是,玉儿……”再次提剑,又上前攻击,目光里充斥着杀气,填满了狂傲,也夹杂着悔恨:爷爷说过,我这残情剑,必须辅以孤傲与无情,否则,只是一把无用的剑而已!

    独孤也知今日一战,生死难料,但却在此情此景下,悟出了真正内涵!轩辕九烨正自感叹,忽然发现他的外在无情的剑招中有一种深藏的忧伤,似乎尘封了多年,但依旧清晰!轩辕九烨看出这一点破绽,提剑直刺独孤,可惜他错了,独孤猛然间尽收内力,使出独孤轻诀避开所有剑气骤然转到轩辕背后,又使出“残情弄玉”,仅一招,就可以败他!

    也许是自己太低估这个武林天骄了,早在他撤回内力的瞬间,轩辕已经觉察到,是以以同样甚至更快的内力,在身后形成一道真气,拦住了残情剑!

    对决之后,林间什么都凝滞住了,谁都把自己忘却,无我,唯余剑。

    是他,让自己更加坚定,一生要爱的是什么,一生要求的是什么。

    只在那一瞬之间,轩辕九烨的斗笠微微抬起,这一小小的举动,顿时令独孤明白这意味着对手在走神,在顾虑着什么,独孤大喝一声,连招式都来不及报,即刻向轩辕九烨刺去!

    两人均停住了,轩辕九烨未说一句话,转身就走。独孤看着地上几缕发丝,只觉右手剧痛,回头只见深红色的血,从指缝间放肆地滑落,他左手将残情剑重新系在腰间,只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

    令轩辕九烨分神的身影赶上前来,不是东方沉浮又是谁?他走上前来:“好一场恶战!独孤,我找你找了好几日了,终于找到了你,对了,那男子是谁?!”

    “金国的天骄,轩辕九烨。”

    东方沉浮张大了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独孤苦笑:“你不信么?”

    “可是,谁赢了?”

    独孤呆呆抚着伤口:“也许……也许是我吧?但是……”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发也随风逝。残情剑的战利品,只有这么一点点,而被自己拼命保护的右手,竟然会被对手割伤,鲜血淋漓。

    独孤突地抬起头来:“淮南争霸,所有的敌人都已经埋伏好了。”

第150章 处处陷阱,处处风景

    第150章处处陷阱,处处风景

    夕阳西下。

    尉迟雪在床边叠被褥,看扶风有些神不守舍的,柔声道:“扶风……”扶风没听清楚,尉迟雪连声叫了好几遍,她才回过神来:“小姐……”

    尉迟雪一脸凝重:“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总是心不在焉?”扶风支吾着:“没……没什么……”尉迟雪小声道:“我嫁到秦家来,真是个错误么?”扶风不知怎么答她:“小姐,可是,建康城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羡慕您啊……”尉迟雪眼中开始泪水打转:“一份有名无实的婚姻,有什么值得羡慕?我喜欢的是千秋,没有变,川宇爱着的,其实是凤箫吟呢。可是凤箫吟是江湖中人,老爷会不会同意……”

    扶风噘起嘴:“老爷自己不也常常娶江湖女子?”

    尉迟雪摇了摇头:“当年的夫人已经隐姓埋名,再也不过漂泊生活了,和现在的韩莺一个样,而且不是贫寒门第,可以算门当户对。”

    “韩莺不算贫寒门第?”扶风一愣。

    尉迟雪一笑:“老爷追究过她的出身,你绝对想不到,这女子虽然小偷小摸惯了,却是江西一户富家的。可是凤箫吟呢?她是实实在在的江湖草莽,绝对不可能安心地离开江湖……”

    只听有人推门而入:“是谁在背后讲我的坏话啊!”

    扶风和尉迟雪均大惊,回头看凤箫吟一脸笑容地进来,尉迟雪笑道:“你怎地会来?”

    吟儿一笑坐在她身边:“碰巧路过秦府,顺便看看你们主仆二人。”

    扶风奉命去沏茶与她,吟儿看见扶风远去的背影,笑道:“尉迟姐姐,你的侍女可不同一般呢,看她的面相是大富大贵的标志啊。”尉迟雪笑答:“那么我呢?”

    吟儿笑道:“是江湖草莽的标志啊……”尉迟雪大急,笑着搬起玉枕来砸她,吟儿赶紧躲闪。

    晚上,天有些冷了,吟儿走了一段路,实在冷得不行,看见一个有火光的地方,立刻扑过去。

    越走越近,吟儿蹑手蹑脚地过去,打开门,忽然被面前一幕,吓得钉在原地:她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子背对着她,往一个药壶里撒着白色粉末,看情形不是下毒是什么!?而且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死敌,韩莺!

    韩莺工作完毕,拍拍手准备开溜,一转身,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她吓了个半死:“凤……凤箫吟!”转身过去想打翻药壶,但是凤箫吟一把握住她手腕:“你好大的胆子!”韩莺冷笑道:“凤箫吟,这次是我栽跟头了!你给我等着!”

    吟儿大怒:“从未见过你这般毒辣的女子,你,你下毒害谁?尉迟小姐?秦夫人?她们都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常常在背后议论我家世背景,说我勾引秦老爷的这家女人,个个都讨我厌,个个都该死!”韩莺恶狠狠地说着,露出色厉内荏的本性,边说眼泪边打转。吟儿已动恻隐,竟然想要放过她。

    正迟疑着扶风气喘吁吁、神色紧张地跑过来,一见韩莺在场,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韩莺冷冷笑道:“扶小姐也来啦,这一次我人赃俱在,随便你们怎么得意去!”

    吟儿冷冷地说:“扶风,去找你们家老爷来,家里面养着这么一个祸害,你们老爷真是个老色鬼!”

    雨水,像透明世界里的粘稠,轻轻流过屋檐,却不自觉地停滞住,再温柔地坠落。

    透过微薄的幕层,可以看见遥远地方一处又黄又旧的灯,在雨水之后微微泛着惨白,只能听见雨碎在地面的声音。

    雨落进韩莺的衣领,紧紧贴在她身上,她的全身衣服湿透,沉重地坠着。手,也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也不应该做,做了也没用,却还是要做,一直到不能再做了为止……

    天才微亮,雨却越下越大,走着走着,忽然间双腿一软,瘫倒在某一户人家的墙角,倚在一隅,痛哭流涕。

    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一身淤泥,她好恨。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爱她,也没有人关心她。

    瞬间,她的世界忽然停止了下雨。

    许久,才抬起头来,诧异地发现一把伞正为自己撑着。

    蹲在这一圈灰白色的干地上,她不想回头看这个撑伞的人是谁,可是,却再也躲不过那个火热的目光。

    “小师妹,你,你饿吗?大师兄,请你去吃饭。”

    满江红傻傻地说着,韩莺满腹委屈,忽然更加难受,情不自禁哇一声哭出来。

    满江红轻轻地将她扶起,揽在怀里:“小师妹,大师兄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不要再哭了……”

    “我不哭,我不哭,我不回头,我不在意……”韩莺泣道。

    “小师妹,和我回家吧,好不好……”满江红小心翼翼地说。

    韩莺拼命地摇头:“不,不,我不要见到凤箫吟,不要见到她!”

    满江红面带温柔地拍拍她的背,安慰着说:“好,不见她,不见她,我们这几天,不见江西任何人……”

    在心里,小声地告诉韩莺:小师妹,这世上,原本就处处凶险,处处也真情;处处陷阱,处处也风景……

第151章 入狱

    第151章 入狱

    “吟儿,小师兄郑重其事地问你,你真的和川宇约好了,大后天出游赏心亭?你千万别一去不复返啊!”

    “盟主,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胜南还活着,而且李戬说了,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韩莺的事情真相大白的时候,才发现,多日前自己真的是误会了秦川宇,幸好自己不大记仇,没有太在意泻药的事情,但从头到尾,川宇其实都无辜,不禁叹了口气,对川宇更多了一丝愧疚,甚至,像一种责任。对啊,在海上漂泊的时候,自己也对胜南说过,自己会尽一切的可能,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现在,胜南要回来了,怎么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牵挂,觉得自己,像是在红杏出墙一样呢?唉,满腹心事地走着走着,条条大路都通潇湘道,爱情真是个难缠的东西:凤箫吟啊凤箫吟,你真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秦府的门口,正有一大群人拥在前头喧嚷,鼓动者后面是更多群饥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大冬天连破布袄都没有,吟儿鼻子一酸:这种不平之事,岂是一两个帮会管得了的?走上前去,但立刻被一个乞丐的蛮力往后推了一把,那乞丐力气大得很,吟儿差点被撞倒在地,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她,直往秦府大喊,只听吱呀一声,衙门沉重的大门终于开了,顿时有人大喊:“就是他!秦向朝!”

    “他妈的向着朝廷就不管我们死活啦!”

    骚动过后,吟儿勉强地站稳,看到最前面的一个乞丐上前一把揪住秦向朝的衣领,一拳打在他眼眶上,秦府侍卫当即从后面上前将他掼倒在地,可是他刚被按倒,后面的又拥上来,几乎把侍卫给踩死。

    秦向朝捂住眼睛,哎唷地叫:“你们,你们反了反了!”顿时有乞丐大骂:“反就反,怎么着!你们当官的,全他妈和做贼没有什么两样!”“咱们没饭吃,咱们要饭!”

    也许是这样吧,越愤怒,越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却越盲目,越毫无目的毫无胜算……

    吟儿义愤填膺,立即加入了乞丐群中起哄,人群越闹越汹涌,秦向朝好几次差点儿就被揪着打了,哪里还存在通判的面子,一边惧怕地连连后退,一边装镇定地大喊:“来人!捉了这帮刁民!”看见有官兵围捕,饥民们非但没有逃散,反而闹得更厉害,最先的边呐喊边抽出棍棒来笨重地去攻击,官兵手中执有的利刃锐利得令人心悸。一阵喧闹声里,前面有人像是被砍倒了,血流满地,人群大乱:“杀人啦杀人啦,官兵杀人!”“为弟兄们报仇!”

    秦向朝在亲兵身后,自言自语着什么,忽地就有一把明晃晃的兵器迎面而上,贴着他下巴直抵他咽喉,秦向朝还未动弹,一把金刀迅速插过去,那持器的乞丐应声立倒。

    黄鹤去满意地笑着:“秦大人,你们宋国的士兵真是无能得很,难道连这么点小事还要我金国的高手们相助吗?”

    凤箫吟恰听得这一句,气得拔剑而出,立即就要挤过去,早已完完全全参与这次闹事之中。官差们越来越多,也多不过民怨沸腾:“开仓放粮!”“朝廷不是发救济粮的么?到哪里去了?!”“这还用说,这群该死的贪官污吏!”“咱们血洗衙门!”

    吟儿远远看见黄鹤去砍伤一个乞丐,听见他讽刺的冷笑,心中那层伤感立刻连同愤怒一并爆发出来,玉剑一横,飞速刺向黄鹤去,黄鹤去正轻松对敌,不料斜路里忽然之间飞来一剑,快至离弦,直取他要害之处,大惊之下,金刀往剑上一搁,怎料那剑力道太猛,竟连连退了数步,定神看去,那人的模样,清清楚楚映入眼帘的是凤箫吟!他止住自己的惊诧,继续他的讽刺:“又是你,宋国有名无实的盟主?”

    吟儿大怒,撤剑之后迫不及待又是一剑:“你这条瞎了眼的狗!你以前不是跟着耿京一块抗金吗!”

    黄鹤去哈哈大笑:“抗金!到了今时今日,你觉得抗金有什么希望?就靠你们那五十个,你看看这些人,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凤箫吟停在半路,平时牙尖嘴利,此时,却一句话都不能反驳,黄鹤去大喝一声,趁人之危,凤箫吟动作比他灵巧得多,后发而先至,狠狠地钻刻在绝漠刀上,黄鹤去哼了一声:“好快的剑!真可惜不识时务!”

    吟儿没有心去听他的赞赏,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这句话:“他们连吃穿都不足,他们连吃穿都不足。”……差一点,就停在原地不动。

    黄鹤去一刀续砍,凤箫吟一剑多式,挑起朵朵剑花,黄鹤去暗运内力,掀起阵阵刀浪,凤箫吟一皱眉,即刻运起内力应付,忽然之间,吟儿脑后生风,她往左一闪,那武器立刻偏歪。

    前后夹攻,吟儿毫不慌乱,加快剑速前剑一式挡下黄鹤去,不及喘息又要去判断后方招数,不由得大骂:“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鹤去哼了一声,趁凤箫吟挡后路的空隙一刀挥去,凤箫吟急速转剑敌他,同时抬脚就把后面那武器踹飞,又快又准,骤即解除了自己危机。黄鹤去略带吃惊地看着她,想不到她如此之快,还如此大胆,冒着危险敢立刻直接提脚踹后面,不免赞道:“你是真的厉害,秋风,你简直太无能了!”

    那偷袭者不是介秋风又是哪个?他往后转了一圈,才找到自己的锤。

    吟儿得胜,轻蔑地看了介秋风一眼,穿过官兵群就走,无人敢拦。

    崇力躲在大门边上,正要为她松一口气,忽见黄鹤去夺过一个侍卫背后的一张良弓,不由得大叫一声,不及阻拦,眼睁睁看着黄鹤去力控下的一箭,直袭凤箫吟!

    吟儿正满心忧虑地往回走,不屑中夹杂着一丝气愤和冲动,哪里料到远处的黄鹤去竟用箭射她!正气冲冲地走着,忽地后心一阵凉风,无暇多想,赶紧去躲,斜路里蓦地又平添一把剑来,直攻她要害,这次的偷袭者,明显比介秋风要高上好几个层次,高得她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阻挡,高得她想不到金宋间有哪个高手能有如此强悍的内力,高得她硬生生地接了这剑之后、躲不开黄鹤去射来的箭!

    箭本是射她后心,幸而距离甚远,半途即落,才只是射在她的左腿肚上,吟儿本能往后一摸,差点把自己吓坏了,黏黏呼呼热的鲜血沾满了自己的手,吟儿咬咬牙,想止住血,对面那白衣男人又一剑当空而落,吟儿挑起玉剑,身处劣势,只得背水一战,败中求胜,剑剑相克,发力的同时,腿后一阵剧痛,然后竟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闭上眼睛,是黑暗中的血腥,箭在肉中,越扎越紧,钻心的疼痛刺得她睁不开眼来,泪水,忽然不自觉地滑落……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失败,输给了轻敌,输给了黄鹤去和白衣男子。她不知道有没有晕厥过去,但是再睁开眼来,迷迷糊糊感受到潮湿与阴暗,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推搡了一把,对啊,她是入狱了啊……狱中还有一大群乞丐,看她像是个异类,不愿接近,而牢中原本睡卧着的一群老囚犯们,哈哈地站起身来:“今天新朋友好多啊……”龙头老大是个浑身黑毛的中年大汉,一把拍在一个瘦弱的白脸乞丐身上:“老弟!犯了什么事!”

    吟儿倒在地上,挪动了一步,竟那样艰难。那乞丐道:“田里一粒粮也没有,大家嚷着要开仓放粮,可死的死,伤的伤……”

    那龙头哈哈大笑,讽刺地太露骨:“一帮手无寸铁的乞丐,还能做这种事情?放心吧!监狱里面可不缺粮食。老子我可是杀人进来的!”

    吟儿看不惯,呸了一声:“浑身黑毛!”那龙头偱声望来,气恼道:“你哪里来的野丫头!敢骂你老子!”说罢一掌往吟儿肩胛骨拍,他这一点拳脚功夫,吟儿只冷笑一声,右手一捉,他的腕便动弹不得,吟儿再往下一拉,那人关骨咔嗒一声,顿时脱臼。龙头哎呀一声缩回手去,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狱友们一见纷纷上前劝慰,那龙头大怒:“你是谁!你找死!你!”

    说罢要上前来打她,被一众手下拦住了:“老大息怒!老大息怒!”“好男不跟女斗!”

    吟儿忍痛站起:“你过来!”龙头老大怒不可遏:“谁过去!你好大的胆子,你等着,你看着你怎么活得下去!大家听着,以后谁跟她套近乎,就是和我老大过不去!”

    吟儿霎时遭到孤立,脸上一点慌张也没有,走到那龙头面前,托起他手,轻轻一推,骨又接了上去,她动作快准至极,围观众人惊叹不已。

    龙头大声笑:“老大!老大!姑娘以后就是我们老大啦!”牢房里一阵欢呼,狱卒们刚归原位,纳闷道:“这么快就打成一片啦?”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呗……”

    黄鹤去在秦府内湖的假山之后绕了好几圈,看见那个白衣人抱剑而立,轻轻走上前一步,竟不知如何和他去打招呼。那白衣少年先转过脸来,剑眉星目,似笑非笑,第一眼竟然如此令他心中一紧,那面容里,荡漾着一种肃杀。

    “九烨,你真的很有办法。”黄鹤去笑着说,“你常常说,攻人先攻心,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凤箫吟最大的弱点,其实就是害怕一场空,不坚定,让她身陷囹圄,打击她抗金的信心。”

    九烨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笑:“假如不是我插手,你抓得到凤箫吟么?”

    黄鹤去一愣,忍住气不去反驳。

    九烨丝毫不留情给他:“你到宋国来,怎么总是盯着一群无用的兵器刀谱?为了这些无用之物,真叫舍本逐末!我可等着你把林阡和林陌两个人都带入江湖,然后由我来分裂他们,谁料到你这第一步,全然没有做好。”

    黄鹤去一笑:“你不知道这件事的艰巨。林陌此人,叫人摸不清脉络。”

    九烨冷冷远去,临走前只留下一句话:“对了我要恭喜你,平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都在云雾山排名的前二十名里。”

    黄鹤去刹时满头冷汗。

第153章 猝灭

    第153章猝灭

    “现在,凤箫吟的心很脆弱,不能再受一次打击,我倒想要看看,那个宋国虚设的盟主,如何在这个关头,忍受她深爱的男人背叛。”

    黄鹤去明白,轩辕九烨的计划和自己不同,自己喜欢紧密地策划,得到一石二鸟的结果,轩辕九烨却喜欢当机立断,立竿见影。

    冷冰冰轻声问:“九烨,你真的了解林陌么?那个人很复杂,本来我和鹤去都以为他会和江湖反目,谁料到,他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还趁着自己脚伤处处回避我们。”

    轩辕九烨冷笑:“以你们看来,林陌最在乎的人,是谁?”

    冷冰冰一愣,介秋风抢答:“应该是他的母亲,玉紫烟吧。”

    黄鹤去见轩辕九烨不作声,蹙眉说出自己的想法:“林陌最在乎的人,也许是林阡……”

    轩辕九烨微微地笑:“难怪你们一个做得比一个砸,他林陌心里最在乎的人,是一个和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人,这个人,姓秦名向朝,抚养了他十几年,是惟一一个能左右他方向的人。”

    黄鹤去一怔:“你说的,倒是有一番道理。”

    目送轩辕九烨离去,黄鹤去叹了口气:“他说的很对,事情发生了两天,秦川宇早应该知道凤箫吟被抓的事情,为什么不去牢中看她,显然是心存顾虑。顾虑,显然就在秦向朝身上。九烨真是厉害,说到底,徐辕的云雾山排名,不过是为了九烨而已。”

    “但只怕不是每个人,求的都是入阵对敌。”冷冰冰轻声道。

    黄鹤去一愣:“是啊,他们云雾山的前十名,志向倒是一个和一个不同。”介秋风突然微声惊呼:“啊,秦川宇,他正往牢狱方向去啊……”

    黄鹤去回头,看见秦川宇的背影,轻声道:“他终于要做出一个抉择,咱们的胜败,也在此一举。”当即去阻拦秦川宇的步伐:“你终于去救她了,直接打开牢门放她吗?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川宇冷冷道:“这些无辜民众,到底有几个是名正言顺入狱的?你是金人,不必管这些事情。”

    黄鹤去一边严肃地笑着一边拊掌:“你觉得这些刁民不该入狱?这些刁民对付的可不是我们金人,他们要对付的,是你爹,你们秦家人。”

    川宇一怔,黄鹤去转过身去:“你爹几乎被这些刁民给杀了,凤箫吟也在其中,在美色面前,你也会忘记孝顺。”

    川宇脸色苍白,黄鹤去一笑:“那也难怪,你不是秦家人,你是林家的二公子,终有一天,你和你哥哥一样,去短刀谷。”

    川宇冷道:“别说了!”

    黄鹤去一笑:“那时林阡林陌兄弟联手,共同继承你们父亲的遗志,秦家就放在一边吧!”

    “你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川宇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

    鹤去哼了一声:“那你究竟选择哪一条路?你若公然释放罪囚,那你今天,可以直接去小秦淮,和李君前商量着做他的副帮主了!”

    川宇的笑容里,泛着的依旧是孤独和忧伤:“没人说过,一条路只有两边可以走,不走左边,我不一定要走右边。”

    黄鹤去一震:“只怕,你走不了路的中间!”

    吟儿不懂,不懂属于陌的两难,只知道看见他的时候,还在想轩辕九烨的那句话。

    可是心里努力为川宇辩驳过了一夜,说服自己他有其他事情要办才忽略了自己,自己不在乎,不难过,他来了,终于要放自己出去了,那就算了。

    面带笑容去迎接他的到来,却忽略了他的忧伤:“你来了,可以用用私权,把我们放出去吗?”

    像上次在冷逸仙面前保她一样,她天真地想让历史再上演一次。

    川宇在牢门的那一侧,没有说话,没有笑容,没有和她有眼神的交流,许久,才摇了摇头。

    吟儿的心骤然冷却,轻声悲问:“你是什么意思?我想知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聚众闹事,就得和这些人一样,留下。我会保你性命,但是最近,不可能把你放出去。”川宇每说一字,吟儿心里每冷一次。

    他神色黯然得令人心疼,她表情冷淡地令人心寒。

    “是,我认识你了……我总算认识你了,你不做林阡了,你选择的就是降金,是不是?!你不肯放我,不是因为我闹事,而是因为我是被金人抓的钦犯,是不是?说,他们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动摇了你的决心?”

    川宇听她口气突然激动,蹙眉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讲过什么?”

    “不管有什么人讲过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放不放我出去!?”吟儿的脾气,一贯的倔强。

    川宇轻声道:“不放。”

    吟儿大怒,立刻沿着牢门吃力地向上爬,爬到和川宇一样高的高度,同时伸出手去立刻掴了秦川宇一巴掌,眼里满是泪水:“你给我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你配不上我!”说罢往牢房深处跳,秦川宇一把擒住她的手:“你想问题看事情,为什么总是那么简单!你究竟有没有把所有事情所有立场都考虑过!”

    吟儿泪流满面:“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可以走了,你松手吧……”

    川宇忽然轻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吟儿蓦然回首,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你是她对吗?我总有一份感觉,你就是她。”监狱的火光不够明亮,而川宇在阴暗的背景下,仍旧那么英俊帅气,那么玉树临风,那么优秀,那么忧郁,却令人心痛,“你就是她,念昔……是不是……”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她只知道她抑制不住地抽搐着,狠心地说:“不,我不是她!我怎么可能有那个福气,配得上林阡!”

    川宇一震,吟儿无心之语,却令他一生难忘:“我喜欢的人,不会那么动摇不定,他要一生都走一条路,他要一直站在我这边,他要执着坚定没有一次改变的可能!他不会像你现在这样,让我鄙视!”

    “好了你可以不必再说,你不是金人的囚犯,他们谁也不敢动你一根头发,但你要为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负责。”冷冷地松开她的手,爱猝灭,心亦远。

第154章 可笑可叹是人生

    第154章可笑可叹是人生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凤箫吟身陷监牢的消息,总算可以传到冲渑酒馆来,小秦淮不得不把劫狱的事情和聚众闹事考虑在一起,淮南争霸还有十多日的时间,事情又开始紧张。

    云脚低沉,阳光变得稀疏。

    沈延右脚刚进冲渑酒馆,就被一个人往外推,他才缓过神那是和琬,自己已被推出去了,他差点没有站稳,怒道:“你干什么啊?”

    和琬的装束令他吓了一跳,说老实话,还没见她穿这么华丽过:“你……你……你干什么啊……”

    和琬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啊!有个大人物来建康了,大伙儿都要去见他,君前哥说盟主突然入狱,都没做好应急的准备,你接替她成不成?”

    沈延一愣:“什么人?这么高兴?”

    和琬绘声绘色地形容:“大人物啊!湖南洞庭两大家族之一沈家的大少爷沈宣如!”

    和琬没注意沈延脸色由晴转阴,立刻拉着他往外奔,沈延却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处,和琬一拉没拉动,差点跌下来:“喂,你干什么!”

    沈延冷道:“我不去。”

    和琬一愣:“你发烧啦!见名人的大机会!”

    沈延直往里走:“名人?他也不过仗着他老子有点名气而已,武林排名他老几?”

    和琬有些愠怒,沈延续道:“我才不去见他!”

    和琬却立即来拉他:“发什么少爷脾气,大不了你去那里半句话都不讲!”央求着,软硬兼施:“好啦好啦,少爷赏个面子成不?”

    醉花阴推推他:“当是为小师妹顶个位置,她加入小秦淮以后,还没干出什么功绩来,好不好?”

    沈延面露难色,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师兄你去吧!”

    醉花阴摇摇头:“我到了那场面,显然要狂吃狂喝,丢死小秦淮的脸啊!沈延你去最好,咱们江西八怪里就数你最不怪!”

    沈延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

    见面的地方是秦淮侧畔一座亭台楼阁上,中高悬挂一匾,上写“阅水居”,粉刷一新,和琬道:“这是个新据点,沈大哥,要不要你真的也加入我们小秦淮?”沈延一笑摇头:“那不成,我只算个小偷,还不是义士。”

    同登高阁,李君前、白路、言路中、江南、大小桥、唐鑫等人均已在座,等候着那位沈大少爷来,半个时辰之久,沈宣如总算是姗姗来迟。

    沈宣如坐下来就立刻品茶,他年近三十,气壮神足,磅礴大度,他似乎很怕脏,杯子、罐子、茶叶都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就差水不是了,沈延小声嘀咕着:“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和琬推了他一把:“你瞎说什么啊?”

    沈宣如显然没有听见,微笑着即同君前谈起话来,抗金到戍边,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谈及中兴四将,沈宣如连竖大拇指,唾沫星儿四溅,张口闭口都是称赞,又说到后来的张浚北伐,沈宣如仅说成功不说失败,虽然提着众人的激愤心情,但沈延忍不住,反驳道:“难道兄台没有通过这些想到朝廷一代不如一代:高宗朝有北伐之将、无北伐之君,孝宗朝有北伐之君、无北伐之将,而当朝既无北伐之君,又无北伐之将?”

    沈宣如面色大变:“小子,你不要命了吗?说的这些话句句都叛逆啊!”

    君前忧心忡忡道:“他说的,又何尝不对……”

    沈宣如一愣:“那么,小秦淮为何不独自起义?”

    沈延哼了一声:“起义?你以为打来打去就可以了结灾难?在战争里面苦难的还是民众,战果还不知是什么,而且起义说起就起吗?不要打到最后自相残杀起来,就像沈家自己一样!”

    沈宣如脸上尽显尴尬,青白交接,和琬忙掐了沈延一把,李君前立刻接过话来:“一次起义并不能解决什么,目前的状况,百姓的温饱都不足,他们的敌人,未必是金人,如果和朝廷对抗,我们小秦淮势单力孤,最后的下场,也许还是和钟相杨幺一样。”白路续道:“而且,群龙无首,我们首先要站稳脚,只能间或发动些小变乱为大家牟利,还要保存实力为将来打算……”

    沈宣如小心翼翼地说:“放心好了,沈家是小秦淮的坚强后盾。”

    反驳的话接踵而至:“沈家同时也是短刀谷的坚强后盾吧?你们沈家再富有,又哪里有这么多田地?”

    沈宣如当场被沈延晾在原地。

    等见面终于结束了,和琬拉着沈延气冲冲地走了,沈宣如和李君前为那淮南争霸继续攀谈了许久,终于不忘提及沈延:“那个一直驳斥我的小子究竟是小秦淮的哪一位?”

    君前哦了一声:“那一位不是我们小秦淮的香主,是江西八怪里的一个神偷,永遇乐。”

    “永遇乐,就是外号穿山甲的那一位啊?不知他的原名,是什么呢?”沈宣如饶有兴致地问。

    “他和沈大哥同姓,叫延。”

    沈宣如一震,结巴起来:“沈……沈……沈延?”

    李君前嗯了一声:“怎么?两位原来认识?”

    宣如摇摇头,低声道:“不会吧,应该不是吧……”

    沈延在街上毫无目的地走着,俯在桥栏边吹着凉风,心里一阵凄苦:沈清、沈宣如、沈默、沈千寻……那个遥远的洞庭湖畔,那个雪花飘扬的冬夜岳阳,黑天映衬之下更显暗淡的沈府二字,是那么高不可攀,那么沉重阴森,和他母亲临死之前的托付:“延儿,两个身份悬殊的人终不能在一起啊……”

    沈家,那个风光无限的沈家,其实藏着多少人的哀愁,像沈延,还有他可怜的母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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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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