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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1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1

    夜,被阡经行的魔村路,每一寸土,都注定不再稳,轰然坍塌,堕入地狱!

    顾不得云,听不见风,山河皆可抛去九霄外倾轧粉碎。他一边顺着闻因留下的记号去,一边清楚地知道,属于“林胜南”的魂魄正在消散殆尽,一份份地被“林阡”丢弃并掩埋进背后废墟里!唯有杀气,永无休止,生生不息,不停充斥他沸腾的血液,和他火热的躯体!

    没有日月,没有阴阳,没有正邪,没有黑白,天是那样的澄明幽蓝,这样的明蓝,很适合用血的暗红去涂抹!

    不需要等柳五津部署周全天罗地网,他饮恨刀,已经足够保证慕二插翅难逃!

    疯狂的杀气,瞬即充满了慕二临时落脚却显然戒备森严的宽阔殿堂,顷刻间阡双眼能容纳的范围,敌人全被定格一个都逃不掉,谁先逃,谁就第一个迎上他的刀!

    魔人们哪个不熟悉他的气势?将近半年来,是这个人破坏了他们正常的生存,害得他们跟他一起不分日夜地鏖战。即使他们是魔,也惧怕他林阡,敬畏他的刀!要跟他比凶恶是吗?他们对黔西民间有滔天大罪,林阡的那双手,同样沾满了他们魔人的血!罪行一样是罄竹难书!他这一次,来得太快,太突然,来的时候,已经带来漫天卷地的血腥战意,所有魔人,匆忙应战之际,想要忏悔这次触犯都已然不及!

    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亦不会不明白,这位不速之客,一旦遇见就必须立刻防备,否则,会像上次完颜猛烈一样,再高大威猛虎背熊腰,都逃不了被饮恨刀撞飞的下场,伤得鼻青脸肿败得体无完肤!

    “把你们抓来的,全都放出去!”阡冰冷到极点的语气,疯狂到满溢的杀气,竟然会有人没有在意——那完颜敬之身旁不远有个不怕死的歹徒,本是正在欺凌弱小的,阡发话之时仍不愿停止暴行,竟敢当着阡的面还在撕扯纠缠,于僵立原地的魔人中央再醒目不过!阡所有的澎湃战意灼热目光,陡然全都集中在这必死无疑的歹徒身上!完颜敬之蓦然觉察出形势不妙,随着阡的目光而去,这愚钝之徒,是尚未与林阡照过面交过手的来自金北的第十名,他显然还不清楚眼前人就是他本该忌惮的林阡,他若知道他会不会悔恨,可惜要悔恨都没有机会了——

    来不及提醒,谁都不敢阻拦,金北第十的虚名根本不必介绍,炫目白光横侵而去,将那作恶惯了的金人一刀拽开拖出老远直落林阡身前,可叹那金人仰摔在地之后,刚回过神握紧兵器准备御敌,肢体却已被巨力震得四分五裂猝然暴死!

    血在饮恨刀上爆开四溅,谁想活命谁就不能逆他林阡!

    “把你们抓来的,全都放出去!”他第二次命令,魔人安静聆听,呆滞伫立,同一种表情,木然。

    气流不安地湍动,慕二看得出,今夜的林阡,跟以往很不一样……

    当所有麾下都用期待的神色乞求慕二答应林阡,慕二却不得不向身旁金南金北的高手们投以求助的目光,他不甘心,他不想一看见林阡就又向他投降!

    阡经过适才猝死者碎裂的尸体,每进一步,所有敌人都退一步。

    阡哪里不知道,杀戮不是唯一的征服!可是,若不用杀戮,这帮顽固魔人,不知到哪年哪月才会服从!而这群硬要插手双方战事的金人们,就更不能轻饶,杀无赦!直觉和经验,使他一眼就可以把乔装的金兵金将从扎堆的魔军里剔出来。夔州之役败走,发誓不再潜入宋境?他冷笑,既然你们要找死,就休怪我饮恨刀无情!

    金北潜藏于此的还有另外三大高手,看见同伴死无全尸,矛盾着既蠢蠢欲动又畏畏缩缩,欲与阡一比高下,又怕以卵击石,白白送命。

    若是一直僵持不出面,他三人也许还能安然熬过这一夜,可惜在短暂眼神交流之后,他三人做了此生最错误也是最后的一个决定,就是一起上……一起上?可知饮恨刀,早就在候着一场血雨腥风?!

    是刀?是剑?是戟?都丝毫不重要。阡手上有刀,便目空一切,狠绝地勾销他们的进攻,癫狂地分散他们的配合,潦草地结束他们的性命,五招以内,所有兵器,换主人鲜血浇淋!

    若真可将匈奴血渴饮,胡虏肉饥餐,那这三个一拥而上又接连倒下的金北高手,不过是他饮恨刀三道再普通不过的下酒菜而已!完颜敬之战栗地看着他,都不敢说服自己,他的战力,何以如此离奇!倒下的那三个,是金北前十以内的高手啊,怎奈一遇见他,竟命贱至此?!

    林阡的眼中,明显是一种满足和惬意,金北给他活生生送去四个人屠戮,他已然丧失了传闻中他一贯的沉着冷静甚至说理智,而是冷笑着狂啸着开始对金北增援的士兵挑起衅端寻起战事!完颜敬之猛然有一种错觉,凌乱的这座殿堂,只有一双沾满了血的刀,在金兵魔军之间痛快肆虐恣意穿行,血色由淡变浓,雨光由浅入深,那冷色中央,忽明忽暗闪现出阵阵火色,林阡,便逐渐消失在这片血雾里……

    这气势,不是磅礴恢弘,不是壮怀激烈,而是恐怖!他杀得兴起,战局内,风遇之皆扯碎,石遇之皆撕破,兵刃遇之皆焚毁!

    饮恨刀,仿佛是折断在陡峭山巅上的一道闪电!在孤绝的最高峰上,却折断,虽然折断,可是强劲如破天之电!

    没有看错,林阡与平时不一样,仿佛少了些什么,仿佛已经不是饮恨刀的主人,而……而本身就是饮恨刀……不是操纵战局的一个人,而是引起祸乱浩劫的一双疯刀!逾越过巅峰期的“恰到好处”,气势有如沸水之过沸!太反常,却比平日里还要在战斗的状态,失衡失控之后,那种锋芒,那极端的炽热,那烧透了的战意,根本不是世间能有,难怪没有对手!他的征途,不再是敌人服输跪倒的路,而成了死路,不归路,真的就是……通往坟墓的路!

    转瞬之间,林阡正面侧面,敌人不死即重创,背对他的力量,不躲远就自己遭殃!

    完颜敬之陡然明白,林阡的这种状态,铁定是走火入魔!恍然大悟的同时,左右前后已然全空,一不留神,林阡的刀光已经倾泻到他的面前!求生的意念,促使完颜敬之提起刀来全力以赴相抵相抗,此刻完颜敬之的刀,不再是他金南第十的荣耀,而是他救命的稻草!他眼前这个可怕的……刀坛之王……不,根本就是,阎王……

    使出平生最多的气力,也没有阻止得了眼前劲敌拓宽他的战伐,完颜敬之遭遇到平生最致命一击的同时,所幸有别的敌人吸引了饮恨刀转移注意力,才勉强保住一条性命!重重跌落,血已覆盖了自己满身满脸,林阡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他完颜敬之,竟然不堪一击到——毫无还手之力!可是,明明不是他的失误啊,而是林阡……林阡他,杀疯了……

    是,杀疯了,每一个回合,都太短暂,可是无限享受!

    混战之后,战局里只剩下阡一个人站着,提着他以血覆血的饮恨刀,其余的一切敌人,都横七竖八地躺着,散落在殿堂到处……

    他不是没有受伤,尚有敌人断刀留在了他身上,可是任凭他们把刀捅断了,他都没有停下来过,对着他要杀戮的一切照砍不误!直到他的血也伴着他们一起流成河!

    阡根本没有意识,阡不知道,魔军那时已经有许多跪地求饶,更有甚者已经不听慕二坚持,把阡索要的所有无辜都释放了出来,阡不认识来劝阻他的柳闻因,阡在这一望无际的阴暗绝望里,没有找到他深爱的他要找的云烟,他没有她的音讯,只能一边痛苦地吼啸一边继续深入寻觅,见魔就杀!闻因一路跟随却唤不回他,徒被溅了一身的血!

    阡一个人,就可以带去铺天盖地战云燹火,就可以把魔门满门抄斩片甲不留!

    杀疯了,杀到血已经染透了整个视野,却不感到疲惫。当所有人赶到的时候,那个见机不妙却逃跑不了的慕二,半条命已经断送在阡的手上,狼藉之中,这片战地只留阡一个人独胜,可是闻讯赶来的抗金联盟,没有谁人胆敢去认他!

    那是林阡?莫非倒吸一口凉气:比在幽凌山庄还要恐怖,林阡的眼神,竟如此暴戾!

    吟儿满面泪水,吟儿不敢看,吟儿看了心惊,这个让一切敌人已慑服,却也已经丧失了本性的阡……

    他们的到来,方使得阡的知觉有所恢复。微微觉醒,阡看见自己正拎着一个已经吓得魂飞魄散面如土灰的魔人要出刀,那魔人在他饮恨刀下只差毫厘,根本就像只被野狼紧紧叼着的兔子,战战兢兢不敢看他深邃又灼人的眼神,那魔人,看他似乎有犹豫,拼了命地连声哀嚎,嚎叫的是什么,太凄楚,字字惊魂:“饶命啊魔神殿下,饶命啊魔神殿下!”

    在场群雄,谁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魔人,在称呼他林阡为“魔神殿下”?!多讽刺的笑话!

    阡半梦半醒之间,将这魔人一把推开,眼神空洞到仿佛是从天外而来。

    海逐浪随后赶到,还不知适才发生的一切,轻声向阡禀报:“林兄弟,那些无辜大多都平安无事可以走了,可是云姑娘她,可能已经被移交给了魔王……看来当务之急,是立即扫平魔村!”

    阡面色恐怖地,转过头阴沉沉地盯着他,吓了海逐浪一跳,只听他一字一句,明明铿锵有力,为何却那般苦涩断肠:“还要平什么魔?我林阡本身,不就是一个魔?!”

    真的醒了,阡,忽然终于懂得流眼泪……

    他扔不掉他手里的饮恨刀,也扔不掉他手上那么多罪过和人命,一瞬,他记清楚了他适才杀戮的所有过程,他从前作战时总是回忆不起来的段段空白——那是他想克制的征战欲念,可是今夜的屠戮告诉他,他再也没有能力遏止!难怪魔门的兵卒,连看都不敢看他,他终于也发现他手里的饮恨刀是如何给敌人挖掘坟墓的,原来战场上他竟是如此的残忍无情,他不是林阡,他是嗜血狂魔,他的饮恨刀饮血如酒,餐肉如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越来越能征善战了,越来越强悍了,越来越令对手畏惧了,可是你真的还是胜南吗?亡国小孩的那滴眼泪,竟从何时起变成了对对手的残忍杀戮呢?

    那一刻,阡再不是阡,失去所有,一无是处。只有痛苦,无边无际。

    醉在起始,即罪;毁到最终,是悔。

    饮恨,完成了无数场杀戮,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刀奴。

    当大家把阡从墓室三凶那里带回来,他只剩下躯壳,没有灵魂。

    灵魂全给了饮恨刀,抑或者,已随着云烟姐姐去了……

    云烟姐姐,如果可以,吟儿真的希望,我是那个被魔门掳走下落不明的人,换得你在胜南的身旁,胜南才不会像现在这样,走火入魔……

    吟儿漫无目的地在林间走着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真不巧,又听见柳五津和路政交谈,但他二人这一次,却是完全出于对阡的关心和担忧。

    “想不到第一次和饮恨刀磨合,竟就发生了玉泽云烟两位姑娘的悲剧,还连累了那玉面小白龙……”柳五津的声音,尽管压得很低。

    路政叹息:“和楚江一样,以为饮恨刀可以助他战遍天下,谁料到,饮恨刀里的战念他控制不住,最后,是刀在主宰楚江……我还记得,当年云蓝和紫烟相继离开之后,楚江要同时承受丧子之痛,几乎和胜南这次的打击一模一样……那时候的楚江,基本上精神是疯癫的,还不知多少年之后才好起来,抑或者,根本就没有好起来,也许,直到他重新认回胜南……”可是,林楚江重新认回胜南的那一天,是他的死忌。

    吟儿忽然明白了这一切,路政的意思,是到死为止吗?这样的疯癫,阡的父亲也有过,父子俩,和先人一样,承受着饮恨刀澎湃战意的诅咒,且一代比一代战意更激越。饮恨刀真的是妖邪,每次胜南握起它的时候闪过的那个奇怪念头,都是饮恨刀要对他的内心战念挖掘。为什么,饮恨刀的好战,要让它的主人步步沦丧、走火入魔?当林楚江解脱的同时,这份咒,就遗传给了他林阡……

    “可是,胜南还年轻,还有机会挽救,楚江说过,历代饮恨刀之咒,都有惜音剑可介入。若是能得惜音剑相助,或还有转圜余地!”柳五津说。

    吟儿蓦地一惊,惜音剑?不就是在自己的手上?可以救胜南?该怎么救?若真能救他,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啊,阡是最重要的,其次才是她……

    “不,或许偏就是这一代,惜音剑没有用。”路政摇头,“因为这一代,还平添了阡陌之伤另外一条谶语。惜音剑林念昔,一旦救了胜南解得了饮恨刀之咒,可能就会唤醒那阡陌之伤。那道士说的时候我也在场,他说了很久很长,我只记得有一段是说,‘万古之痛,浊酒一杯,阡陌之伤,天涯相毁’,道士说,楚江最好是杀了其中的一个儿子,才能保证没有后患。”

    吟儿噙泪听,阡陌之伤?不可能再唤醒了啊,陌已经决定了退让了不是吗?不会再唤醒了。我惜音剑,当然只归属饮恨刀,云雾山上饮恨刀易主,那时起我从身份上讲,就已经是林阡的妻子。

    但现在,却该如何对阡讲,我是你的女人,林念昔?

    他的心,一定已经背道而驰,闭上不听,要能容纳,也只可能容云烟姐姐一个人啊……

    被救回的这一个昼夜,阡都浑浑噩噩,醉生梦死。

    当所有精神,全被割裂。宁愿昏昏沉沉,不想清醒过来。

    林阡现在在战斗的巅峰,可是胜南却死了——他的脑海里,独剩下这一个意识。

    当醉倒在地不省人事,只有被他救出的柳闻因敢留在他身旁,他其实,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反正闻因是个孩子,让她发现他真实的脆弱也无妨……他,真的太累……

    “为什么要把所有敌人都赶尽杀绝?就算他们都已经跪地求饶……”阡的坚强,早就遇见了所有困惑:“我真的,越来越不认识这个林阡了……我真的,看不清这样的自己……”

    他从一而终,都在说同样的话语,闻因静静地聆听,不说话:可怜的林阡哥哥,在黔西这半年来,他从来都在竭尽全力克制锋芒……闻因噙满泪水,盯着他忧郁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这就是林阡哥哥他最真实的灵魂,他本来已经可以克制住那些极端战念了,可是失去云姐姐以后,他再也克制不了了……

    “闻因,是不是只有从前的林阡哥哥配得上江湖,现在的林阡哥哥,已经是有违天道的恶魔……”泫然问,他那时已经把他自己抛弃,他认定了他是十恶不赦的恶魔,再也不配被他们追随。

    他问完,没有等她回答,就已然囫囵睡去,无论闻因说什么,他都不会原谅他自己。

    闻因攥牢他的手,伏下身来,贴近他胸前,压低了声音,不停地流眼泪:“林阡哥哥,不管林阡哥哥怎样,闻因都喜欢……”

    不管林阡哥哥怎样,闻因都喜欢,流露感情的同时,两年以前,柳五津的玩笑,也不停地在闻因的耳边回响:“闻因,爹支持你,把蓝玉泽树为敌人,志向高啊!跟她当一辈子敌人,直到把心上人夺来为止。”造化就是这么弄人,一切都会成真——在大理蓝府之外,林阡哥哥你还没有遇见蓝玉泽姐姐的时候,爹好像就已经预料到,闻因会和她一样的宿命,先爱上天骄,后移情林阡……可惜闻因却太小,小了你整整十岁,就算是拼命地戴,还是戴不起刻着“林”字的玉戒……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重新猖獗的魔门,似乎并未受到慕二全军覆没的打击,不顾教训依旧大肆掳掠,继云烟被掳那次之后,魔门竟再一次大胆侵略,在这一夜当着慕容山庄多名武师的面,把那慕容茯苓强抢了过去,事情发生的时候,本是慕容家女婿的杨叶,偏巧正在司马黛蓝榻前悉心照料以防毒性复发。于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司马黛蓝同杨叶二人一并出现在群雄面前时,慕容山庄类似“狗男女”这样的谩骂已经不由分说不绝于耳。

    淮南的这两大帮会,嫌隙似乎永远都不会消除,先前是为了荣耀和地位,如今却是沸沸扬扬的夺夫之战,然而无论如何,这场战争司马黛蓝都理亏,再怎样都无法如从前般态度傲慢。只不过,赢得爱情的女人,就算输了理也幸福。

    慕容荆棘漠然在对面看着她,冷笑问:“杨叶,青梅竹马十多年,我也不信你竟如此薄情,你现在有两种选择:留在这个女人的身边,与我们恩断义绝,或者就是回来慕容山庄,既往不咎。此刻天下英雄皆在此,都可为你今日选择作证!”

    司马黛蓝遇袭,慕容茯苓失陷,就像是天平两端几乎一样沉重的砣。偏偏涉及两个不和的帮派势力,非得被她慕容荆棘上升给天下英雄作证不可。杨叶对得起左就对不起右,怎么抉择都是错,两边都是责任道义,根本没有万全之策。

    “庄主,杨叶既然已经对一个女人做出了背叛和伤害,就不能对另一个女人再一次背叛伤害,希望庄主明白,杨叶不能反复无常。”杨叶的回答,如暖流般加温黛蓝心田。

    慕容荆棘冷笑:“所以,就要一直对茯苓背叛伤害下去吗?眼前这女人,值得你对你的未婚妻子如此狠心?到真是新人换旧人!”

    “慕容庄主,请你明白,杨叶他不会无情无义到那个地步,慕容姑娘我们会救回来,但救她只是要补偿欠她的一切,而不是要杨叶与她旧情复炽,情爱经不起折腾,很难走回头路。”司马黛蓝难得的语气中肯,言语中,却有一种天然的优势。

    慕容荆棘微笑听完她说的,却忽然开始哽咽:“茯苓一贯是那样随心所欲,穿得那么随性还要整天地窜上跳下打打杀杀,不吸引魔人掳掠才怪……可是,她又为何表面上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你真以为她没了你可以好好地过,你可知道她这么多天,茶饭都不思觉也睡不好,一有风吹草动都以为是你杨叶回来了……”

    杨叶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明明有泪光闪动。慕容荆棘续道:“这么多年,你们从小玩到大的感情,她习惯了到哪里都粘着你,赖着你,就算要指使你,呼喝你……她可以没有我这个姐姐,她却不能没有你杨叶在身边……”

    同是慕容家的女儿,慕容荆棘是冰美人,慕容茯苓是野美人,性格上太过悬殊,一个心机深重,一个天真烂漫。

    从硬到软,从威严逼迫到亲情感化,不过是几句而已,慕容荆棘的心机,司马黛蓝怎么可能比得过,杨叶明显已经动容且动摇,思绪中霎时一片混乱——青梅竹马和一见倾心,究竟是哪一种,才是他该抉择?

    远远旁观的越风,并不愿再做这场情事的观众,这样的争论,一年来何尝不是一直在拷问他?叶继威为了阑珊而给吟儿的重重一掌,至今还那般铭心刻骨,可惜又蹉跎了一年,他只能留给阑珊回忆,却要见到吟儿在别人的感情里受苦……

    猛然一惊,吟儿呢?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越风关心所致,才不管话题原本属于谁,骤然厉声喝问:“盟主呢?魔人掳掠到现在为止,有谁看见过盟主?!”

    “盟主?”众人面面相觑。是啊,已经好久没有见到盟主了。

    “自昨天清晨拿下慕二之后,就没见到过盟主啊……”“算起来已有一个昼夜之久了。”“她去了哪里?”“不会也被魔门掳走了吧?”“怎么可能?!”

    难道她为了证明自己清白不惜单枪匹马杀入魔村中去,可是现在的魔村,就算诸葛其谁已经归顺不再设阵,之中仍旧机关重重还有可能遇见林美材和金国高手们!吟儿她……怎么会这么傻!越风刚刚想通的同时,看见人群中央阡的面色突变,林阡他似乎已经清醒,没有说一句话,就立即为了吟儿冲了出去!

    吟儿也失踪了?!

    阡冲出营帐跃上战马的那一刹那,真的已经无所谓打击。

    联盟兵分数路,于魔村附近寻觅了整整一天,到接近傍晚,吟儿仍旧杳无音信。看来也是凶多吉少。

    阡找到筋疲力尽,没有吟儿半点影踪。无数个日夜没有好好阖眼休憩过,身心俱残俱疲的阡,早已厌倦了这样重复来袭的灾难,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的他还有没有知觉?他仿佛,已经习惯了打击接二连三地来,他甚至觉得,这些打击安排得这么紧凑密集却相似,根本就是老天它黔驴技穷。

    没有人忍心上前来问候阡,累吗,伤心吗,痛苦吗?他是该恸哭一场,或是继续冷笑?命中最黑暗的时刻,他真的已经和骷髅没有任何区别。他面无表情地接受这既定事实——吟儿那个傻子,是自己把自己送给魔人去了……

    阡眼前一黑,勉强站稳,急火攻心猛然就吐出一口鲜血来,吓坏了一旁的吴越、柳闻因、海逐浪等人,众人手忙脚乱想要去相扶,被他一一拒绝,他冷静地重新站起拭干血迹,轻声却肃然说:“魔村,非提前一扫不可了。”

    灾难压不垮他,他们都明白,那冥顽不灵敢激怒阡的魔村,不仅要提前一扫,而且是要大举扫荡一次才痛快。就算那魔村里高手如云,以阡现在战无不胜的作战状态,联盟肯定稳操胜券万无一失,可是,大家最担心的是,阡的身心,会不会因此继续轮回在无穷痛苦里?如果成就联盟辉煌却要对阡的人生造成重创,他们宁愿不要这狂胜。

    我们无论经受什么打击,都要站起来,活得比以前更好。胜南总是这么说,胜南也一次次地在办到。此刻的新屿,设身处地,却不由得流泪不止:“胜南,会好的,会柳暗花明,会拨云见日,我们会比以前活得更好……”他上前去紧紧按住阡的肩,是劝说,是承诺,也是军令状:“半个月之内,我们彻底拿下魔门!”

    “是,半个月之内!”海逐浪攥紧了拳头,纵使铮铮铁骨,激动中也满怀悲痛:“可是,盟主她,她真的太不值啦,就为了你江中子随便诬陷的几句话,她把所有罪责都揽到她一个人的身上!江中子,若是我们盟主出了事,我海逐浪也不会饶了你!”江中子瞪大了双目无力反驳,只能承受这海逐浪恶狠狠地放话。

    阡真的受够了这种内斗,厉声喝:“还嫌乱的不够?再啰嗦,你海逐浪就不必参战!”海逐浪一怔,赶紧收起凶狠退到一边去。

    阡一边喝斥他,一边只觉胸腔剧痛,忍不住又是一丝血迹渗出嘴角,阡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受的伤,或者,根本就是心病。

    不是伤,是病。心像漏了一样,在不停漏血。饮恨刀让他天下无敌不会再受什么伤了,他便只能累病。累病又如何,反正他又死不了,索性就这般继续累下去,沉沦下去,直到他征服黔西为止:“全都回去,备战待命!”

    群雄皆从,正待散去,忽看由远及近有一个白色身影——几乎是活蹦乱跳地回了来,方向却不是从魔门那边来——凤箫吟?她脸上绽放着的,依稀是轻松愉悦的笑容——

    未免太荒谬!当所有人都在为她生死存亡担忧,当阡找遍了战地一无所获已经心力耗竭,当海逐浪为了她不惜去针对江中子破口大骂,忽然,大家看见她开开心心地从路的另一个方向走了回来,一面走还一面愉快地笑!那一刻,甚至连海逐浪都想骂她!她怎么能这样不懂事,给联盟忙中添乱!

    “吟儿,你去了哪里?”越风担忧地问。担忧,是感到联盟的气氛,明显已经很不对劲……

    “我正待告诉你们,我这一个日夜在外面,做了件了不起的事。”吟儿的笑真的太讽刺。

    “了不起的事?你问一问金宋大理和西夏,有哪一个盟主,会在他联盟最危险的时候不仅不与大家一起出谋划策共商大计,反到害得联盟还得派出兵力四处寻他?!”沈延冷笑着打断她,这一刻,却就算是越风和海逐浪,也无法来为吟儿辩驳。

    “怎……怎么?你们?寻我?”吟儿神色忽然黯淡,“你们?以为我被掳走?”

    “你真的太令人失望。原先以为你做盟主没有错,大家都喜欢你都服你,可是你又做了什么?非但没有帮助,反倒连累所有人,根本是不负责任!”沈延愠怒地说,却显然已经激怒吟儿:“沈延,我凤箫吟八辈子也想不到,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是你沈延最先翻脸无情不认人还狠狠地把我往脚下踩。你试一试看,当你自己先前的一切努力都被别人一口否决,他随随便便断言你没有任何作为,他没有任何理由就可以打击你,你却没有任何言语为自己辩驳,你心里会有如何的感受!你这样说话,才真叫令人失望,不负责任!”

    “盟主,沈少侠他只是气过了头,大家都找了盟主一整天,其实是真的都记挂盟主你的安危,各退一步,不要再针锋相对了……”闻因怕阡的体力难以支撑太久,急忙劝吟儿住嘴。

    原本吟儿的确是不想再争执下去,闻因这句正巧帮她下了台,哪料到柳五津在这当儿,鬼使神差轻声说了句:“连闻因都比你识事理,凤箫吟。”

    真的就是鬼使神差,柳五津是凑巧想到了闻因为了胜南甘愿请战深入虎穴,跟凤箫吟今日行为一对比,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谁料到吟儿的火气立刻被点起,被人拿来跟一个小孩比,吟儿当然不服气,火冒三丈:“识事理,什么叫识事理?我凤箫吟,轮不到你柳五津来教训!我不属于你们短刀谷,将来也不会去,你要教训我,就先跟我们小秦淮的总舵主商量!你们合力排挤我是吧,好啊,这个盟主我不当了!你家柳闻因识事理,那这盟主,让她当去!”

    众人惊愕看她转身旋走,头也不回,谁都不知要不要劝阻,如何劝阻,怎么会有这样的场面?大敌当前,盟主只身一人,扬长而去?!

    “站住。”阡的声音,听得出真的已剩不下多少气力,吟儿痛苦止步,闭上双眼,她又哪里想再伤害阡一次……可是,再怎么也覆水难收,她也不想掷下重话扭头就走啊……

    “这里有多少人,是在瞿塘歃血为盟坚定了要跟随盟主的,现在有谁后悔谁站出来说,她凤箫吟这半年来的东征西伐出生入死是闹着玩的,血是白流的,伤是白受的?谁有这个资格对她取而代之,谁就当着我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出来!”

    吟儿转过身,冷风中四处弥散着一路霜雾,她知道,在阡的威慑下,不会有谁敢站出来,而阡的话,对于她来讲,永远是她自信的保障。一瞬,吟儿禁不住啜泣,她早就知道,跟定这个男人,是她命中最正确的一件事,最不后悔。

    “又是谁,答应过我,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做好抗金联盟的盟主?可知从云雾山天骄封你为盟主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坐这个位置,你就算是千万个不愿意,从生到死你都不能让步一次?”就像他林阡从林楚江手上接过饮恨刀之后,他就同样不能让步一次,他真的从来没有让步过,就算他明知饮恨刀是妖邪,就算他也曾感觉对林陌愧疚,就算后来他了解饮恨刀会领他走入万劫不复,会害他走火入魔甚至一无所有,他也从来没有让步过!

    吟儿强制自己微笑着找回盟主之威,为了阡,她再厚颜都要把盟主的地位握牢在手,一只手不够,就用两只手,紧紧地握住,不让步:“待清理完魔村,我要让你们都知道,盟主这个位置,今生今世都跟定了凤箫吟我!”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2

    第280章 魂走火,心入魔2

    太想云烟,太想她。

    阡闭上眼,告诫自己,先睡一觉,再醒来,再闭上眼,重新睡,全然清醒的时候,终于明白,没有她在,根本睡不着,走到高处看,却不知看什么好。

    长江侧初识,她误解他是江洋大盗,他也以为她只是个不谙江湖世道的过路人,只希望不要因为自己身份而贻误她性命,没有想过会插足她的人生。

    幽凌山庄里,不再陌生,而是同一个世界来的唯一可信的人,相互扶持相互信赖,生与死,不由分说牢牢绑在一起。

    黄天荡观浪,共享一句“风不止树静”,才由浅入深地了解彼此,原来对方是如此不一般。

    廿四桥重逢,玉人箫,解英雄愁,他知她善解人意,她察他重情重义,早已引为知己,可叹还能有缘再叙。

    北固山情愫生,她的爱情,终于被他牵引,尽管那时他全心全意等玉泽重逢,她却甘心与他一并流浪,无论是江湖上,还是感情中。

    可是,有了她,胜南哪里还是在流浪?苍梧、瓢泉、夔州、黔西,经行的城市,好像没有任何陌生。他的世界不再拼拼凑凑,他的感情不再松松垮垮,少不了她,每时每刻都少不了她,她不懂行走江湖,她却做好了他林阡的女人,没有让他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在江湖之外,却在自己心头太重太核心的位置,每次凶险来袭,想到她在等自己凯旋,他都告诫自己,要不受伤、不流血地回去,要笑容满面地告诉她这一战自己的所有功绩。让仇恨伤血都找不到自己,任凭自己的无畏里平添了一丝对死的惧。要告诉她,莫担心,莫忧愁,否则我会为你担心,我会为你忧愁。

    可是,却一直没有同她说过这些关心的话,还欠她一个丰都,欠她一生一世用命的守护,欠她无尽无尽的幸福。她去了哪里?只是十多天没有见面而已,便这样消失不见了……

    云烟,难道你已然舍我,去了另外一层的梦里?教我何处去找寻?你在哪里,我就应该在哪里……

    玉泽遇害,令胜南魂走火,云烟失踪,更令他心入魔……

    深夜,他根本无法阻断思念,又快马加鞭回去了贵阳城,回到战地之外,他和她的家。空空荡荡的、没有主人的家……

    旧景犹在,人何在?

    这里的所有摆设,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她早就清楚他喜欢这样的格局,可是虽然他开心地留过,却从来没有留过太久,根本也不可能专心地感受,不知道她对这里的每一桌每一椅,都倾注了多少细腻的心思和真挚的感情……

    习惯了对战场和人事都明察秋毫,唯独不去体会身边亲人爱人每一件事每一句话的细枝末节,他可以狡辩他是没有时间,她也总是帮他借口他没有时间。

    忽然才发现,追求的一切都那么虚无缥缈,反而却把真正的生活看得无关紧要。

    直到女主人不在了,才真正第一次走进这个家,对着壁,对着窗牖,对着所有她可能触碰过的旧物,不住地抚mo,不停地在屋子里打转,想记牢这里的一切,这曾是她生活的地方,是她为他学习缝衣尝试做菜的地方,是她听说了吟儿出事之后怕他想不开所以也心急如焚无法入睡立刻启程去找他的地方,是她日夜期盼他凯旋可是也明明知道他的凯旋只可能是暂时的他还会找下一场战事的地方……

    泪,僵在眼眶里,不是不想流下,而是真的流不出。

    “第一次认识小姐的时候她才六岁,她脾气一直很不好,因为生病,常常无端就发火。长大了之后,不任性了,懂事了,却胆子太大,做事情不问后果。她什么都不会,做饭做菜,缝衣洗衣,更别说处理伤口跟着你们打打杀杀,就是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离家出走不到一年,变成了一个体贴入微温柔娴淑的贤妻良母,可知她为了这些转变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连我都不信,她会甘心做这么平凡的事情,而且她还做这么好这么出色……”江中子的话,不停回荡。

    “云烟,真的做的很出色。我是骗你的,菜真的很好吃,补衣进步很长足,我是骗你的……”他摸着她枕边又一件他的衣衫,她显然走得匆忙,还没有补完,胜南,于是抚mo着这件只补了一半就停下的衣衫,泪水,终于为她而落,断线不止……

    云烟,你在哪里,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在这世上,等着我去救你?不管发生什么,你云烟,都是我林阡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要答应我……

    终于看见阡从云烟的小屋里走出,吟儿远远看着他,却不敢唤他,只能一步一步,跟在他后面,谈不上蹑手蹑脚,因为阡一定知道。

    “胜南,我真的,没有害云烟姐姐……”吟儿不知他到底有多信江中子那夜的指证,听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无心听下去,但不会什么都不了解,他现在,其实明白她喜欢他,可是他懒得去管,吟儿清楚,吟儿也不在意,吟儿宁愿他把他的痛苦哪怕一点点都转移到她身上来,那样她反而好受些。

    “不关你的事,慕二不肯服硬,加上完颜敬之帮忙,他早就开始蓄谋,你已经尽了力……你和玉泓都没有被掳走,是不幸中的万幸。”沿着清晨微明的街道走,阡转过身来,带着仅余的些许温和等她走上前来。

    吟儿却踟蹰着走不动,他原谅她,他说不关她的事,他信她,可是没有保护好云烟,是她的罪,她的过失,她根本不配站在这里,也不配留在阡的身边,吟儿越走越慢,肝肠寸断。

    终于有勇气抬起头来看他,却发现他迷惘地看着大道上某一个方向发呆,吟儿一愣,循着他眼光看去,路的另一侧,正站着个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姑娘,背对着他们正在铺子里打理,身形动作,甚至是发髻饰物,都几乎和云烟姐姐一模一样!吟儿又惊又喜,莫不就是云烟姐姐?忽然一惊,失魂落魄了几日的阡,显然已经被这巧合的相似完全吸引,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包括吟儿,也失去了一贯的冷静,立刻就要冲到街道的对面去看那女子的正面!

    也只有云烟姐姐一个人,可以害胜南这般的忘记一切丧失理智?吟儿却骤即心头一颤,不,这不是巧合,这是一起阴谋!

    一瞬间,街道的一侧传来一声刺耳的马嘶,随着胜南忘记自我不顾一切冲出街道,同时映入吟儿眼角的还有一辆这么巧刚好疾奔而至的马车!是错觉吗?是幻象吗?那一刹那,吟儿明明发现这匹烈马根本是疯了一样,直朝着胜南撞去啊……

    在那样短暂没有缝隙的时间里,胜南他整颗心悬在云烟姐姐的身上,而吟儿,竟也整颗心给了胜南,她的男人,不可以这样无端端地再受一点点伤!她要保护他,不能再让他受伤害!

    那骤生的保护欲念,只是因为太在乎,太在乎他!以至于吟儿一心要救他的同时,把自己也全然忽略!一瞬爆发的勇气和力气,促使着吟儿毫不迟疑上前一把将胜南推开,那匹急冲而来的疯马,理所当然撞上的是吟儿的身体!

    真的就是一起阴谋,肇事的马车,撞飞吟儿之后没有停下,继续狂奔疾驰而去,而吟儿被这撞击力重重抛出老远之后,胜南才清醒这里适才发生的一切!

    冲到离自己已经有很长距离的那个角落抱起吟儿,那一刻,胜南的双手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谢天谢地,吟儿还睁着眼睛,神智很清醒,微笑着对他说:“我没有撞到,没有撞到……”胜南也真的以为她安然无恙,可是来不及放心,吟儿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微笑着说的同时,她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胜南早已注意到她摔落之处有血迹斑斑,心念一动,手已经触碰到吟儿的后脑勺,湿漉漉也黏糊糊,不是热血是什么?胜南顿时大惊失色,看吟儿身底下土壤并不平坦也不柔软,甚至当中还有不少坚硬石块,登时胜南连害怕都不知道怎么害怕,拼了命要唤醒吟儿:“没有撞到?吟儿?醒一醒啊吟儿……”

    吟儿面如金纸,呼吸浅弱,冷汗直冒,却还是在微笑:“我……真的没有撞到……”却偏偏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说的同时,血已经越来越多、沾染了胜南满手,暖得吟儿的脸都感到湿热,她惊讶地看见胜南指缝间流下的属于她自己的血,呼吸忽然有些不畅:“难道……真的撞到了?”

    “真的撞到了?真的撞到了……”吟儿又喃喃念了几句,忽然合上眼睛,没能醒过来。

    胜南震惊之下,立刻将她横抱着往最近的医馆去,一边去,他感觉得到吟儿的命也在慢慢耗竭……不错,是因为他林阡,如果不是跟着他回到城里来,如果不是因为要推开他,她怎么可能遇上这样的劫难,她受到这样的重创,完全是因为他林阡啊!

    那段去医馆的路,他连走路都发飘……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不祥的人,为什么,为什么饮恨刀的征途上,全是他亲人和爱人的血迹……甚至,连他已经决心不去祸害的吟儿,老天都不放过……

    这样的意外,对于抗金联盟来讲,无非又是一场不小的考验。

    “盟主出了事?”海逐浪一怔,“要紧吗?”

    旁人,却都比海逐浪心情复杂,沈延抬起头来,眼神中明明有关心的成分在,可是这份关心,却必须隐瞒,周围的别人,显然知道盟主的事情很要紧,如果只是受了点小伤,盟主不会不和林阡他一起回来。

    “是我连累了盟主,盟主是为了救我被马车撞倒。”阡轻声说,“她受了很重的伤,还没有醒来,暂时也不能劳顿,只能先在贵阳城的据点里安置。”

    “什么时候能醒来?”越风焦急地问。

    阡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伤得……很严重?”越风语带悲伤。

    “我离开的时候还在昏沉,一直在讲胡话……”

    “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二人武功都那么高强,为什么会出事?怎么可能被马车撞?”柳五津奇道。

    “是我的疏忽,吟儿的伤,是我引起的,前日被我砍伤逃走的一些金人,策划了这次阴谋对我复仇,吟儿她、替我挡了这场祸事。”阡回答,在吟儿遭遇意外的地方,他没有忽略那个身形与云烟相仿的女人,吟儿伤势太重必须及时去寻医,但若是有耽搁,那女人可能就会溜走,阡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威逼着那女人一路带他去最近的医馆,沿途也问清楚了是谁主谋。那女子显是被金人利用的,金人答应她把她放出魔门,但需要她帮他们假扮一次云烟。那女人被阡逼迫得哪里敢隐瞒,招供说马车上那个人的“长相很恐怖,脸上坑坑洼洼全是刀疤,而且身上还有新伤”,阡一听,就猜十有**是完颜敬之,只是不能确定,尚待他去查。

    “无论是谁,胆敢这样害吟儿,我都不会轻饶他!”越风怒道。

    “最近我可能要多去城中几次查定真凶,大家一切如常,切不可因为盟主之事而焦虑。”阡轻声说,“在夔州时,我们都说,盟主在,联盟亦在,现在,请各位做到,联盟在,盟主亦在。我想这一点,并不艰难,沈延,海逐浪,你们说是吗?”

    沈延、海逐浪皆是一愣,点头说是。他刻意提到他二人,显然是在克制海逐浪与沈延可能引发的冲突,像海逐浪那么率性,搞不好要为吟儿的事与沈延不欢,如今联盟虽辉煌兴盛,却实在多难,他实在不希望,局面就此演变为内忧外患。

    “墓室三凶还散落在附近的余党,越风,就全都交给你了,他们人少地盘多,越是到最后,越难清理。完颜敬之的兵力,应当也在其中,你帮我,帮吟儿,全都抓回来,一个不放过!”

    越风未言而点头,已经意会吟儿的意外与阡话中的这些人有关。越风显然对这些人一概不放!

    “新屿,你我二人,该好好策划着如何清剿魔门,赶走那帮金人了。”阡说罢,转头看向何慧如,“清理魔村深处,最不能缺少何教主和你的五毒教,魔村中所有的毒障猛兽,都希望何教主你能协助破除。”

    何慧如点头:“能帮盟王分担,慧如自然乐意,不过,慧如想,除了慧如,其实还有个人,清理魔村也值得一用,却不知道盟王能不能把他找出来提拔?”

    “是怎样的人?”阡问。

    慧如回忆说:“大约在除夕那夜,我曾与邪后会面,交谈间有一男一女路过身边,邪后指着那男子说,就是那个人,曾经直接进去过魔村,差点要走魔王的性命,这样的人,进去过魔村最深处,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是盟王最该用的人。”

    众将皆惊:“有这样的人?”

    “不过,那男子,似乎不是联盟中常见的将领,慧如在联盟多时,一直没有再次见过他。慧如猜测,这个人可能是韬光养晦,不愿意太过张显。”慧如很努力地连贯着说,“所以,也只能盼盟王能够慧眼识才,在联盟里,找出那个人来,也好助盟王一臂之力。”

    新屿蹙眉:“那男子是多大的年纪?有如何特征?”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眉清目秀,还带些书生气,但是好像那天经过了一番乔装。”慧如答。

    众人考虑良久,也没有一个答案。“这样的少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呢,慕容山庄的杨叶,就是这样的。”海逐浪说的同时,慕容荆棘不禁一怔。

    阡问道:“那那个女子呢?又有如何特征?”

    “女子?”慧如一愣,忽地眼前一亮,“当时被邪后说的,我就一直注意着那男子了,也就没太在意那女子,现在想来,那女子,倒是有些眼熟……那女子,真好像在联盟见到过不少次……”

    阡沉思不久,点点头:“这个人,的确需要,而且要尽快找出来。”

    将时间拆分成无数块,在战地运筹布局的闲暇,不得不辗转于贵阳城的各种驿站酒家,希冀能在这些地点找出一些金人的蛛丝马迹,查明吟儿无辜受累的真相。那几天,幸好阡的身边有太多值得信任和托付的战友们,场场战事,没有令他有丝毫失望。两日之内,越风就带来了墓室三凶余党全部降服的好消息,吴越亦第一次深入魔村凯旋而回收获颇丰,沈延、慕容荆棘、司马黛蓝等人,皆因亲人失陷或受伤,而协力助叶文暄海逐浪破魔军、斩金敌,战线急速向魔门深处开拓,堪称是势如破竹。魔门近来的猖獗掳掠,也立竿见影有了收敛,然则那南北前十的一众高手们,却不知怎地,并未如预期般越来越多地露脸,反倒纷纷躲进魔村的最里面。

    “我听俘虏们讲,南北前十受了重创,金北的七**十,一起死在了饮恨刀下,个个都死得缺胳膊断腿,所以他们有所顾忌,大多只敢躲在魔村最里面帮着林美材防,坐等着我们闯过魔村的天险,而不会主动出面来对付我们。”海逐浪说。

    阡一愣:“我何时与金北的七**十交过手?”

    海逐浪面色惨白,已经想到了那天清晨看见的阡,别说被他屠杀的魔人,连海逐浪这么大的胆子当时都被吓了个半死。

    阡看他神色有变,哦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是那天的事?”

    “是。”海逐浪点头,真不该说漏了嘴,又勾起阡的不堪回首。

    “南北前十,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胆小怕事的。有些人会对我退避三舍,有些人却会对我阴谋复仇,还有些人,显然已经跃跃欲试,只是少一次激将罢了。”阡冷冷说。

    “胜南,你想做什么?!”吴越大惊,同时心一颤。

    “南北前十里排名靠前的,实力与我相当在我之上的大有人在,都是遇强则强。他们现在按兵不动,可是斗志却已经满溢。只要轻轻一碰,都会自己杀出来。”阡说,“他们必须尽快杀出来,我们要把他们之中比较厉害的,全都结束在魔村的外面,这样一来,对付魔村的时候,敌人才不会那么挤。”他似乎发现了吴越的担心,微微一笑:“新屿你放心,我不会再大肆杀戮,只会对他们轻轻一碰。”

    “如何‘轻轻一碰’?”吴越继续担忧地问。

    “碰最弱的那一个,去激最强的来反击。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是这次伤害吟儿的主谋,也是我要去对南北前十宣战的理由。”阡说完,越风不禁一震:“伤害吟儿的,确定了是完颜敬之?”

    “种种线索,都指定了是他。”阡轻声说,“他敢伤吟儿,就永远都逃不了,我会向南北前十要定了他的性命!今日一去,定要逼得完颜敬之和南北前十,一起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越风欣慰地看着阡,他知道,阡这一次仍然是在为联盟的征战铺路,可是阡这一次,同时也在为吟儿报仇——不错,要逼完颜敬之伏罪,同时以此激南北前十应战!

    越风攥紧了拳:“我说过,谁敢伤吟儿,我都决不会饶谁。既然确定了是完颜敬之,我也愿意随你一起,去向南北前十宣战。”

    “那便再好不过。”阡点头,“我也需要有越兄与我合作。而且,越兄可以顺道去看一看吟儿……”两天来,提起吟儿,阡却闭口不说伤势,只是神色憔悴。

    “怎么?你不是要去魔村、而是要去贵阳城向南北前十宣战?可是,他们不是都在魔村里吗?”吴越不解地问。

    阡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住得了魔村的,南北前十,毕竟有太多的王孙贵族。他们,只可能在贵阳城出没。”

    吴越知他两天来已经调查出一些敌人的行踪方向,也一定已然携策于心,出道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质疑过胜南的计划,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他在走火入魔之后的第一战,就算有越风合作,他可以像他保证的那样不随意杀戮吗?不错,胜南现在还很正常,可是,会不会遇见那些金国高手之后,再一次走火入魔?毕竟,金国那些高手,与他之间有更激烈的仇恨,太多都是,血海深仇……

    吴越又如何不清楚,玉泽云烟已经令阡走火入魔,吟儿的这次身受重伤,根本是火上浇油,现在的阡,他的一念之间,就牵制着整个黔西的战场!

    而,阡的一念之差,其实又正悬于吟儿的伤势变化——如果,吟儿的伤势有起色,也许就会把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画上句号,峰回路转,一切往顺利的方向,而如果,吟儿就此重伤不醒,甚至死亡,那么,阡的入魔,则再也没有阻挡的力量……

    那一刻,其实谁都希望,吟儿还是林阡的福将……

    黑云从檐起,那一缕变幻万千,如絮般升腾。

    天昏霾,风大起,冷风烈,催得白昼比夜暗。

    午后入得贵阳城,阡与越风二人穿过街巷,来到暂时安置吟儿的据点。两日来,吟儿的情况一直很不好,接手医她的贺兰山等人,清清楚楚告诉阡要做好心理准备,吟儿被撞得很厉害,因为被撞的时候没有防备,是后脑勺着了地,经过那般突如其来的强烈震荡,吟儿现在只会昏迷不醒,偶尔呓语,压根儿没有醒的迹象,兰山说,若再长此以往,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两日来,越风也显然明白为何阡对吟儿的伤势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没有消息,是因为没有好消息。然而越风清清楚楚,自己心里有多痛,林阡都不会少痛。既然都一样深爱吟儿,林阡不说,那越风也不问。

    宅子外面,出来迎他二人的贺兰山,焦急写了满脸。

    “还是老样子?”阡低声问,与越风一同随她往院中走。

    “今天有些发烧。”贺兰山难受地说,“中间醒过一次,可是是那种迷迷糊糊醒的,说了些听不懂的话,呕吐了之后又昏过去了……盟主真教人大悲大喜呢……”

    阡蹙眉,遗憾着听,而越风,则不忍心再听下去。

    越走越觉宅院中有人声鼎沸,阡疑道:“怎么回事?我不是说过,不准这般喧哗聒噪么?”

    兰山面带无奈,掺杂些许惶恐:“制止不了……他……太凶了……他来的这半晌功夫,已经把我们这群大夫都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定要把盟主强行带走……”

    “谁找到了这里?”阡一怔,有感不妥,“怎可以被外人找到了这里?”

    “可是,那不是外人啊……”兰山不安地说,“是洪山主啊,他说他找遍了贵阳的据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

    阡心一颤,其实他早就该听出音来,那么霸道一意孤行的人,显然只可能是他洪瀚抒!他林阡可以毫无理由就把洪瀚抒调遣开去,洪瀚抒同样可以就毫无理由地突然又出现他眼前!可是,为什么要偏偏,却出现在吟儿重伤,越风探望的同时!?

    越风少有的愠怒:“把吟儿强行带走?他可知吟儿那么重的伤势,怎么能随便动她?!”

    “咱们都跟他说了,他不听啊,所有人都在拦,可是他一次次抱着盟主往外冲……这下真好,林少侠和越副帮主来了!”

    越风显然被激怒:“洪瀚抒,他未免太过分!”

    这下真好?乍见林阡越风二人神色突变,机灵的兰山忽然意识到什么:这下不好了……

    瀚抒与越风的争端,是阡最不愿见到的局面,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调遣安排妥妥帖帖,却竟然在多事之秋接踵而至?!换作平常,显然是由胜南将越风立刻按住,并告诫他要冷静要顾全大局,而当自己也恰恰在情绪的最危险边缘,抱薪救火,阡的怒不可遏,比越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算当然不如天算,林阡万万没有料到,越拖越久的这场战乱,真正降临之时,已经未必只涉及越风和瀚抒两个人!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1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1

    从疯狂追求誓不罢休,到误会生恨见死不救,瀚抒对吟儿的过往种种,都足够构成阡对他的无法容忍。阡知道吟儿无辜,所以一直站在吟儿的立场,吟儿不介意,阡于是也不追究,首先他没有追究的权力,也更加没有追究的必要。但这一次不一样,事关吟儿生死,阡绝对不会允许洪瀚抒再这样专横——不管他对吟儿是爱是恨,他都不应该在这种关头,不计后果,想做就做!

    瀚抒的突然出现及其所作所为,只差毫厘就真的将林阡激怒,却幸好,当时阡的身边有越风——阡也永远都不后悔,那天自己安排了这个人在身边——越风在不悦的同时,早已发现了林阡神色里的危险。清醒阡要做什么的越风,一把夺下林阡握刀的手,低声说:“答应我,你忍,我战。为了吟儿,请让越风为林阡,林阡为越风!”

    他骤然把胜南从战念中强行带出来,这一句深情的相劝或相求,总算令胜南有了一丝清醒,是啊,现在不是发泄怒火挑起衅端的时候,吟儿的安全才最重要,此时此刻,该是不好战的人战,不能忍的人忍,风为阡,阡为风……

    水泄不通的庭院,人群虽是围攻的阵势,却谁也不敢过分靠近,不敢靠近那来势汹汹的洪瀚抒,更不敢靠近伤重垂危的凤箫吟。而任凭人声怎样嘈杂喧嚷,洪瀚抒要带走吟儿的决心愈发坚决无可阻拦。

    一筹莫展的一干人等,眼睁睁望着他怀中盟主似醒又睡、频繁呻吟的可怜模样,真巴不得林阡等人速速降临才好,一见越风林阡到来,人群竟主动空出一条宽敞大道,好方便他们来驯服这霸王。气氛,随着林越二人越行越近,忽然从僵滞直接白热。

    一刹,瀚抒更抱紧了吟儿,眼神动作里,保护zhan有的欲念居多,所以,对林阡的敌意也不假。越风冷静地审时度势,身旁的林阡果真听从了他的话,没有动怒,镇定应对:“瀚抒,把吟儿放下,她受不了。”一如既往,说一不二。

    “林阡,你这群军医,个个医术都这般低下,事发两日,她不仅没有起色,反倒更加恶劣,教我如何忍心得了她在这里孤苦无依!”瀚抒不依从,“我说什么都要带她回西夏,把西夏所有名医都抓去祁连山,一定能医好她!”

    贺兰山急道:“不是啊,盟主姐姐她还不是没有救!”

    “你住口!”瀚抒呼喝,“林阡,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只能硬着来,倒要看看,你饮恨刀与我火从钩,还是不是当年云雾山那个排名!”

    林阡怒道:“何必管我饮恨刀,让吟儿的命硬生生断在你手上,你不就已经是第一?难道我们会推举你做盟主?”

    瀚抒冷笑:“是谁亲手断了她的命?她若非定要做什么挂名盟主,又岂可能会多病多伤到这个地步?你知道她发烧的时候有多惹人发笑,一边发烧一边在说梦话,你要不要听听看她在说什么!她在说:‘我要变强!我要变强!’这个女人,真是蠢得要死……”

    林阡一怔。其实,又有谁比他更清楚,对于盟主这个担当,吟儿她从来就没有过自信把握,可是,吟儿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坚定地“变强”……

    “我纠正洪山主一句,她不是挂名,她就是盟主。”越风冷冷将洪瀚抒驳斥回去,“既然决定做盟主,她早已经准备好了所有可能遇见的伤害。洪山主若真的爱她,就不该劳顿她,你把西夏名医全都搬来黔西我们都无所谓,但你若要把她带走这里长途跋涉,我们谁都不会允许!”众人听得连连点头,越副帮主句句在理。

    洪瀚抒轻蔑转头,尚不知他何许人也,虽说越风气度不凡,然而瀚抒眼中实在也只容得下林阡一个,态度嚣张傲然以对:“你算什么东西?你不允许,你凭什么不允许?林阡,你不拦便闪,要打就快!”

    “不可理喻!”阡大怒,饮恨刀被逼激出,瀚抒成功挑衅,挟住摇摇欲坠的吟儿,双手顷刻挥出火从钩去!

    却万没有料到,火从钩迎上的兵器,不是饮恨刀!

    电光火石之间,越风不假思索把饮恨刀与林阡往反向推,取而代之以抚今鞭迎上,替他担负起救援吟儿而不引起祸乱的重任。

    林阡后退一步,回刀入鞘,脑海里反复那句“越风为林阡,林阡为越风”,完全明白越风的深意,火气却一时难以消除,尤其是看见瀚抒尚在挥钩作战的右臂强行搂着吟儿的脖子迫她站立,就不禁又是担忧又是焦虑。须知洪瀚抒动武过程里,力气随随便便就可能置吟儿于死地!

    阡猜不出越风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阡却清清楚楚,瀚抒越风势均力敌。当吟儿在瀚抒手上做人质,越风就必须心存顾忌而攻击力大减,而瀚抒,同样因吟儿在身边而防御力急降,这一减一降,都给成功救得吟儿增加了无限难度!

    仅仅一个交错,洪瀚抒便知适才小觑了眼前人:这一鞭的实力,不逊饮恨刀!

    火从钩携焰,抚今鞭攒风,短短五六回合,双方都知棋逢对手。都与林阡交手过,越风与洪瀚抒亦早有评敌基准,也几乎同时度量出劲敌实力——

    “洪瀚抒有林阡饮恨刀之气焰,却输他几分沉稳,霸气虽足,少大气磅礴。”

    “眼前人有林阡饮恨刀之壮阔,却差他一些豪气,淡定有余,缺激锐胁迫,但,多一丝自由流利……”

    恰是这多出的一丝自由流利,越风在战局中不必大肆强攻,便能够在瀚抒挥霍火从钩的空隙间巧妙周旋游刃有余,以守为主攻为辅,似乎,越风并不想立即从洪瀚抒手里强夺吟儿……

    交锋刚刚进行,形势尚未稳定,当然不能强夺吟儿,吟儿在漩涡的边缘,些许不慎都会被钩鞭间强力吞并,对面洪瀚抒可以自信满满不在乎,越风却必须在乎,他要首先确定,在每一次交锋过后,还能听见吟儿的声音,就算……只是呓语……

    是啊,好像真的……是“我要变强”……吟儿心心念念的盟主之位,林阡赋予她的最荣耀……

    越风怜惜听,漠然战,逐步纠缠令洪瀚抒一旦怠慢就无所适从,越风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以突破洪瀚抒双钩把吟儿毫发不损夺下,一切也都是为了吟儿,心却在痛苦地因为这句“我要变强”而割舍——若吟儿坚定跟随林阡却只把他越风当兄长,是因为他差林阡豪气,可是,只要吟儿快乐幸福,宁差林阡豪气!

    不知不觉,也被吟儿传递到那种坚定:要替林阡,保吟儿无忧……

    林阡静默于战局之侧,排斥尽了怒火,尚不知越风心中辗转万遍的退让割舍,却暂且听从了越风的劝阻,替他留意着吟儿的安危,每时每刻。

    旁观者清,洪瀚抒的软肋是紧缚吟儿还逞强出钩的右臂,而瀚抒软肋,亦正是越风软肋,战斗的重心,明显早就偏向了远离吟儿的另一侧,然则瀚抒的右手并不是形同虚设,谁都不能彻底把吟儿的影子从战局中分割。

    瀚抒钩走浪势,向来是火浪热,越风鞭行风厚,一度有夏风炽。钩鞭之战,叹为观止。一炷香过,难分难解,已说不清是鞭卷绕钩,或是钩勾带鞭。

    阡也明显看出,略胜一筹的越风,似乎在酝酿着一起声东击西,明似压迫瀚抒左臂,实则想铤而走险一次,聚力击溃洪瀚抒右臂绕走他右手兵器伺机夺下他怀中吟儿……

    然则越风占得上风的那一刹那,意外一幕谁都意想不到——

    尽管越风瀚抒二人已经尽量没有转移阵地飞檐走壁,头晕目眩的吟儿,根本经不了这般折腾,早就感觉天旋地转,也恰是这一刻,透过身边半开半合的红色披风,与眼前那若隐若现的火钩金鞭,看见了阡的身影,真好,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看见他……

    吟儿无意识地,竟在这鞭钩相迫的最激烈关头,挣脱开洪瀚抒缚牢她的手臂,往阡的方向去,可是,要往林阡的方向,就必须先经过争锋不绝的战场……

    胜负将出,孰料吟儿会突然跌进这飓风之间!

    岂止洪越二人,战局之外,林阡亦是大惊失色!

    千钧一发,是越风放弃了当初的声东击西,抚今鞭的巨大力量,尽数倾泻给了洪瀚抒左臂,事先准备暗度内力的右路,全部放空,所幸洪瀚抒为了揽吟儿回去,右钩本便不多的气力所剩无几,越风知吟儿命悬一线,冒着被右钩伤及的危险急冲而上,把吟儿硬是从洪瀚抒右臂之中一把拽出来,也根本不去理会抚今鞭适才一击有没有成功。胜负对于他越风,本就无足轻重!他只知道,这是唯一能救吟儿的好机会,出其不意,趁其不备!

    洪瀚抒岂能料到越风竟不顾一切冲上前来全心全力抢走吟儿,再欲后悔已然不及,转瞬吟儿已被他从自己怀里夺走!瀚抒大惊,上前一大步要拦吟儿,为时已晚,右钩只能追上越风的一片衣角!瀚抒又惊又怒,重新进攻,双钩狠辣地直对准了越风而刺!

    越风侧身应敌,整个身躯,已将吟儿彻底隔离在抚今鞭火从钩之侧,右手抚今鞭极速阻攻,却因分心救下吟儿,挡不了洪瀚抒此次摧毁之势,危难之际越风沉稳不乱险中求全,调聚全部内力急行拦截,火从钩势头再猛,一时也难以冲破他深厚内力囤积,洪瀚抒料不到他竟如此之快内力如此深不可测,也料不到抚今鞭能在最危难时刻依旧灵便窜行自由如风,更料不到,眼前兵器的鞭尖是世间一切兵刃的天敌,遇之则削,钩强力而去,竟徒添伤痕!

    阡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与缓和交迭之中,亦从始至终没有放弃过吟儿,此刻见越风微胜瀚抒同时截获吟儿,不禁大喜,正待接替他与洪瀚抒交战,却未想,越风夺下吟儿之后揽在怀中没半刻,便立刻侧过身来把吟儿交到了他林阡的手中!

    其实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转身之前,越风冒着会被火从钩刺伤的危险从瀚抒手里把吟儿强行夺下,转身之后,他继续留在凶险里却把吟儿安全地转交到了他林阡手上……

    “带着盟主,重新找一个地方,莫要再被此人找到!”越风语带嘲讽,气息有些不畅,想是适才临危太过匆忙,调动激烈,内力难免损伤,林阡自然懂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他若带吟儿先走,洪瀚抒越风就逃不了一场恶斗,可是怀中吟儿身体滚烫神智错乱,令他忧心之余不得不这样做,阡当即把吟儿负在背上,转头对贺兰山讲:“这据点的所有人,尽快转移,以防曝露。”贺兰山点头:“那……是否要留人在这里看着?等待这两位将军比武结束?”

    两位将军?洪瀚抒稍感眼前这陌生人并非等闲,却因他适才嘲讽语气而意欲反击,边纵钩边怒道:“不必留!林阡,你再把凤箫吟藏起来,就等着我把你这个手下的人头带回去!”

    “是么?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越风冷笑,行鞭如流风,既能过群山之巅,又何惧烈火之焰。

    林阡不作停留,当下背负吟儿朝院外行去,瀚抒大怒,正待去追,随刻被越风阻断,然而,走不出几步,阡骤然察觉,除洪越二人之外,院内外四面八方,实则有更重杀气!

    止步之际,几十弓箭手忽如从天而降,来势迅猛,没有任何人下命令,只听得众矢齐发,疾出于檐后屋上,力道强劲,目标唯一,是林阡和他身负着的凤箫吟!一瞬变故,院中大乱,人群皆散。

    这群训练有素、不明来历的敌人,他们的兵器,比他们本身更快更突然,几乎所有观者心弦,都为阡与吟儿扣紧!

    却看那箭雨之中,林阡毫不畏惧,凌空急旋以刀斥箭,箭至之时,饮恨刀如他三头六臂环绕在侧,任何箭矢,根本无法伤及甚至触及他与吟儿,随着时间推移,箭仍旧前仆后继,箭之漩涡却距离林阡越来越远,最后竟无从接近、中途便溃散坠落。

    联盟来不及调兵遣将,敌人之中一个暗号传递,竟神速将一箭换作三箭齐发,这一变箭更多,紧凑交织在阡的四周,密如天网。

    如网又如何?阡激战不消一刻就盯准了网中空隙,从群箭之中极速穿破阻障飞身而上,当即走檐而去直冲敌人阵内。

    远距离攻防,哪比得上面对面交手痛快?饮恨刀攻破敌阵,从来都锐不可挡,战无不胜,刹那间,满空弓弩尽掀翻。

    为保吟儿能尽快转移,阡当然要用这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整个庭院,不再是箭矢穿射,而换作弓弩扫荡,联盟众人傻傻看着箭矢陡然换成了弓弩,虽然一样是景象壮观,气氛凶险,却个个都愕然相看、情不自禁想笑。

    待这群不速之客大多被击败,阡也并无欲念要继续争斗,正待审问他们从何而来由谁指使,忽然身后强风横行而至,阡骤即侧身,短刀急撞,擦过的是洪瀚抒的双钩,到了这种关头,他竟不惜置身凶险,依旧不依不饶要吟儿?!

    越风跃上屋顶紧随而至:“洪山主,大敌当前,你怎能如此胡闹!”

    “把她还给我!你也看见了,这里到处是敌人,她怎么可能安全!”洪瀚抒置越风与群敌于不顾,一边说一边直逼林阡,“相信我,我是为了她好!”说的同时,已有残留顽敌一箭飞射,待到发现之时,离洪瀚抒脖颈之距仅以尺寸计!

    差一点,洪瀚抒就要因为疏忽和不屑枉送性命,林阡警觉,是以即刻出刀将这一箭遏断,方解救了他的危难,但出人意料的是,阡砍断箭矢之后,饮恨刀不仅没有就此收回,反而加重力道代替那一箭狠狠架到了洪瀚抒脖子上,阡的魄力,直将洪瀚抒迫退数步几乎没有站稳:“为了吟儿好?就该凡事为吟儿考虑!你说你为了吟儿好,自吟儿出事之后,联盟为了吟儿打击了那么多魔人和金人,越风甚至找到了幕后主使去围剿,你呢?你做了些什么!?”

    瀚抒无言以对,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着他。同叶文暄讲的一模一样,洪瀚抒对林阡有敌意,可是文暄没有看见,洪瀚抒对林阡,同时有服从。只不过,是一种叛逆性的服从。

    阡哪里不知道洪瀚抒的这种状态,冷冷喝斥,竟具师长威严:“瞪什么瞪?你有本事便做些实在的事情给我抗金联盟看!你洪瀚抒有何德何能配得上我联盟的盟主!”

    阡的激将,总算令洪瀚抒坚硬的态度有所软化:“小吟她……是谁害的?是谁那么不要命,敢伤我洪瀚抒的女人?是不是这些人?!”

    阡转头看向越风,越风早已替他将这一众敌人擒拿,回答阡:“这些只是捞月教的死士,柳峻的余党,不是完颜敬之……但恐怕,也是冲着盟主来的。”越风轻声说,没有叫她吟儿,而是称她为盟主。

    阡听得出越风说这个称谓很勉强很生硬,可是越风此举,是在极力掩饰他“越风”这个身份,同时也在向洪瀚抒宣告,吟儿不是挂名!

    想不到,当初最不肯承认吟儿是盟主的越风,为了联盟的安宁,竟第一个极力维护她盟主的威名?这一刻,阡才知越风爱吟儿爱到了如何程度……从屋顶跃下,吟儿在背上,已经不再呓语,不知怎地,竟然满足地睡着,阡怜惜地舍不得将她放下:这个傻吟儿,怎么在越凶险的时候,睡得越香?

    越风走上前来,也发现吟儿安安静静地赖在林阡背上沉睡,一扫先前在洪瀚抒怀里的急躁不安:真的,也许只有林阡,才最适合吟儿……

    阡却不得不狠心把吟儿放下交托给已经服气的瀚抒,转过身来走出几步,轻声对越风讲:“越兄,可否代我将吟儿送回联盟驻地去?事已至此,我不放心她再留在贵阳城。”

    越风难得一笑:“不是代你送,是代你协助洪山主送回去吧?”

    阡一怔,他不该那么说,无心之语,竟将吟儿占为己有:“越兄……”

    越风点头:“我会把吟儿安全送回去,一路能忍就忍,总之洪瀚抒为主帅,我做手下。”

    命越风以一个手下的身份,“协助”洪山主送吟儿回去,实在是太放低他越风的地位了。阡锁眉:“只能委屈越兄了,越兄,可是,你我来贵阳城的目的,是为了向南北前十宣战,这个计划不可能因此就打消。”

    越风一笑:“我明白,但经此变故,你放心不下吟儿,也只能由我送回去。现在被敌人先发制人,我猜你是想将先前计划稍作改变,不再大张旗鼓地宣战,而是先找几个你熟知的敌人摸清状况,同时伺机私下胁迫一次。”

    阡笑了笑:“越兄已经洞悉我的心思。不错,大张旗鼓与私下胁迫,有时候成效一样。我只需带几个人随行便可,越兄安心送吟儿回去。”

    “却仍然希望你记得我们的约定,为了联盟,一定不能迷失本心。我们护送吟儿回去,你必须随刻回来,要正常平安地回来。”越风低声说,看了不远处洪瀚抒一眼,他已然再度把吟儿抱在怀里往马车的方向。

    越风看着瀚抒,说:“因为只有你才制得住他,否则,他要带吟儿去西夏,我们谁都拦不了。”

    阡点头:“我会正常回来,我带了随行的人去,正是杜绝我一个人去会没有顾忌。”

    越风神色大好:“原是如此。”是啊,阡要带随行的人去,就会注意到随时随地控制他自己。若他在金人之中大肆杀戮,就一定会危害这几个随行的性命。阡显然已经做足了计算和准备,总算令越风相信:我认识的林阡,他不可能轻易就入魔,他上一次的走火入魔,只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错误和遗憾,只是一个意外和劫难罢了。

    阡看着洪瀚抒把吟儿抱上马车,临别之际,叮嘱了越风最后一句:“回到联盟去,立刻与柳五津、莫非一起,找出曝露吟儿的内奸。”

    又一个来头不小的内奸,能够探出阡的行踪,与柳峻还有那样的密集牵连,再与近来联盟发生的一切相联系……在阡的心头,其实有一个呼之欲出却不忍心牵涉的名字。

    独坐林间,蓝玉泓静静地往空中飘忽不定的云层看。灌铅似的天,似乎在预言着太多的不祥。

    恰在这一瞬间,两块浓墨色云,极速擦边错过,并未磨合,中间空出一丝洒亮,像天的残破chu,渐渐,这伤痕,裂得越来越长。

    就像有些人,明明是生命里的亮色,却是心的破残。

    玉泓的心,不得不为此耿耿于怀,许多年——真的,只爱我姐姐一个人吗?

    “有些人,值得你姐夫打破誓言。”凤箫吟曾经泣不成声地对她讲。

    如果当时“有些人”指的是云烟姑娘,又为何,姐夫对凤箫吟也如此牵肠?

    骗不了我的直觉,姐夫眉间写满了他心里的话,姐夫不是唯一爱姐姐一个……

    那姐夫当年,拒绝我的话,都是假的?

    玉泓想不通,泪如雨下。

    当那凤箫吟由洪瀚抒和越风送回联盟驻地时,帘外小雨早已停歇,但因为姐夫没有回来,似乎还有雨要下。那一场场雷声,沉重碾过玉泓的心头,她懂:姐夫没有回来,是因为姐夫要给凤箫吟报仇。凤箫吟,早在大理,就已经是姐夫身边的女人……

    护送吟儿回来,洪瀚抒果然一改先前言行暴躁,一路体贴呵护无微不至,可是贺兰山看在眼里,知道洪瀚抒爱得再深,都不及那个一路上沉默寡言对吟儿没有过问半句的越风爱得深。因为,爱,不能与理解分割。

    兰山听得见吟儿的呓语,自从林阡离开以后,吟儿又恢复到那种半死不活的昏迷状态,不断地梦呓,幸好老天保佑,她的高烧总算退了下去。

    把吟儿安置在她的营帐里,没有别人参与,洪山主一人包办;陆续有人想要来探望盟主伤势,洪山主一概接纳,但只容许远观;除了军医,几乎所有人,都被勒令止于盟主十步以外。

    尽管如此,关心吟儿的人没有减少,上至将帅,下至兵卒,来去进出,络绎不绝,甚至有不少人,根本就不肯离开的,如越风,如柳闻因,如海逐浪,如何慧如,等等。洪瀚抒烦忧的同时,坐在她床头,不免有些惊诧,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竟好像,真的不是挂名盟主了?洪瀚抒眉头紧锁,难道是真的?他永远都记得,剿灭铁牧之父子的那个夜晚,吟儿对他施加的命令:“洪山主,去将那边那几个刚刚逃走的党羽拿下!”心念一动,竟是真的,吟儿她,从那时起,或者说更早,就已经在下定决心……

    瀚抒不禁苦笑,自言自语说:“那么差的本事,那么臭的脾气,居然能当好了盟主,你真是了不起……不,林阡真的了不起,有人到了他的面前就改性……”

    吟儿听到他提及林阡,却忽然好像有了些知觉,糊里糊涂她梦里的时间被调到了苍梧山上,又在念叨那句话了:“不可以凤箫吟!你心里爱的明明是别人,你不可以答应,你爱的是……是……是……”

    全体八卦的竖起耳朵要听,却听她这句讲完无数个“是”以后,呼吸再度衰弱,偏偏就是不说那人是谁,贺兰山直冒冷汗:好一个盟主姐姐,连昏迷不醒的时候,都要这么耍弄人……

    明明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还那么遮遮掩掩,一听便知,她真的藏得很深。联盟诸将,都已心照不宣,这个人八成是林阡。

    洪瀚抒却被这一句梦呓提醒了什么,蓦然起身,盛气凌人:“哪一个是越风!他活得不耐烦了!敢打我的女人!”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没人敢告诉他,跟他一路护送吟儿回来、现在就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人,正是他要找的越风。

    越风却不再掩饰身份,面带诧异地按住洪瀚抒的肩,力道雄厚:“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打过吟儿?”

    “哪一个是越……”瀚抒话到一半,猛然中断,回过头来,目露凶光,“好啊!原来你就是越风!”新仇旧恨堆叠在一起,洪瀚抒大怒着立刻出力,牢牢擒拿住越风按住自己肩膀的手。下午在贵阳城被意外中断的比武再度升级,竟一发而不可收,越风紧锁住他肩胛骨的手,也毫不留情,不愿撤回:“你说清楚!谁告诉你我打吟儿?谁敢如此造谣!?”

    众人在侧惊看,他二人力道都非等闲可匹敌,此刻僵持,只听得有骨错之声,不知到底是洪瀚抒使劲捏碎了越风的手呢,还是越风强力震裂了洪瀚抒的肩?

    “你不就是在苍梧山上打了她一巴掌的那个不要她的男人!敢打我女人,你不要命了!”洪瀚抒不肯罢休,盛怒之下,立刻另一拳挥过去,才不管招式手法,能出气便可以。

    那一拳正中越风面门,越风先前便受够了他,此时他随意诬陷还这般大动干戈,越风也不得不辜负林阡一次,横掌出去,亦直劈瀚抒:“你竟然宁可相信谣传也不愿相信吟儿?!洪瀚抒你究竟是个什么人?!”

    洪瀚抒继续出拳:“我是什么人!今天就让你越风尝试到我是什么人!”

    “蛮不讲理!我今天要替吟儿好好教训教训你!”难得动怒一次的越风,原来不出抚今鞭也这么狠。

    众人就这么看他们你一拳我一掌地你来我往,也不知如何制止得好,这……根本不能谓之以战,这明显就是一起争风吃醋!

    “怎么办?”“恐怕除了等林少侠回来之外,没人制得了他俩了……”

    围观者不知怎地已经越来越多,柳五津闻讯而来,无可奈何:这洪瀚抒,真是性情中人,竟也不管一管周围人……胜南?不行,必须在胜南回来之前,把这两个人拆开,也算是对他的交待!

    “可是大家说得对啊,凭咱们,怎么可能拆得开他们?”海逐浪面带困惑地望着柳五津。

    “未必,也许有人已经在着手拆开他们。”柳五津环视一周,目光定格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何慧如脸上。

    何慧如嘴角早就浮上了一抹微笑。柳五津小心验证:“何教主,你的手上应该有很多毒兽,可以剥夺人的体力却不伤人性命?”

    慧如没有正面回应,只是冷冷看着洪越两个,神色难捉摸。

    众人循着她目光看去,猜到洪越二人的四周,可能早已是十面埋伏。

    “盟王不发话,他就永远不会醒。”何慧如忽然开口,话音未落,原本还在大打出手的洪瀚抒,竟应声就倒,无半点招架之力!

    震惊之中,群雄皆是哑口无言:洪大山主,竟简简单单就败给了一个才九岁小丫头?!那是当然,他大概没意识到入乡随俗,到了黔西,地盘属于魔门,何慧如在这个领域,才是得天独厚,至高无上。

    生龙活虎的洪山主,身上有太多潜伏的力量要爆发,越风尚在聚精会神全力应付,陡然间对手就莫名其妙倒了下去,饶是越风,都被这变故惊了一跳,直到看见那肇事毒虫回到何慧如手上,才知洪瀚抒这一倒是被她预谋。越风本不是喜欢与人血拼争斗的个性,此刻得何慧如平息混乱,不禁报之以感激欣赏之意。

    争锋停息,何慧如语带恐吓:“一切可能扰盟王忧心的人,我何慧如都要用尽手段消除!”

    转身之际,何慧如眼神若有若无扫过蓝玉泓。

    那纯澈眼神里,透露出的,完完全全是一种冰冷的洞察之意,玉泓不禁一怔,被这小姑娘吓出满身的冷汗。

    帐外,忽然一场雷电,不像纵贯天地,倒像在人间横亘。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2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2

    雨残,风急,天色枯黑。

    一入夜,陈铸就领着一队兵马,绕着二王爷暂住的驿馆密切关注着走,一周又一周。偶尔还能看到些同样也在附近巡视的旧知,却不能相互打招呼掉以轻心,而必须继续保持鹰视狼顾。

    愈发觉得,这驿馆因为二王爷的驾临,一下子变成了皇宫内院。绝顶高手做锦缎,层层包裹这铁函,二王爷,正是函中至宝。对于王孙贵族的保卫,本就应该万般森严,加上初至黔西几乎遇刺,王妃替王爷安排的防御措施就更是完善齐全,数日来,早已确保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骚扰王爷起居。王爷的一众近卫,利用这段日子亦增长了不少经验,尽管临敌实力照旧,总算军心凝聚,纪律也严明许多——那是自然,活不了只有死,在危险边缘,为求自保,只能安分守己,时刻绷紧神经。

    尽管如此,陈铸、轩辕九烨、解涛等人,在与魔门联手对抗抗金联盟之际,仍时不时要到二王爷这里来看一看,怕他万一有什么闪失对不起完颜永琏,谁都明白,防不胜防,楚风流的防卫再怎么万无一失,天衣都会被那林阡扯出一道缝来。

    陈铸环绕数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不得不防,二王爷的行踪,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从金国到南宋,二王爷其实一路都在被越野山寨的乱党跟着,说林阡不知道二王爷来到黔西,鬼才信。

    二王爷,固然成为了南北前十尤其担心的一个破绽。一方面,确实需要二王爷的兵力充数,需要二王爷做人心鼓舞,一方面,又实在不想二王爷继续滞留。陈铸叹了口气,风流啊风流,真是辛苦你了……

    幸好,到这里来,可以顺便见一见楚风流。陈铸一旦走神,走路的速度也不受控制,一下子把身后兵将甩出老远,开心得很,却在转角处蓦然止步,心像骤然被装反了胡跳乱窜——噩梦实现,担心成真,满头虚汗——天啊!怎么他真的来了!

    绕着外围转了半晌一无所获,陈铸根本没想过,敌人林阡、早已经潜进心腹之地?!

    “陈将军,我等你很久了。”林阡明明对别人不是这种笑容,可是对付自己的时候,硬要这么俘获地笑,笑得陈铸的冷汗流速加快:“你……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说的同时,陈铸紧张地打量着敌人身后展开的一干随行:还好,林阡带了随从来,幸好他不是一个人来……林阡,从来跟其他那些敌人不一样,面对其他敌人,陈铸不知多么希望那人单枪匹马,可是,林阡单枪匹马却容易走火入魔,吃亏的是他刀下败将。事实告诉陈铸,林阡在形单影只的时候,反而最为棘手。

    “这个诡异的敌人……”陈铸暗想,那一刻,真想把自己诡绝的外号双手奉上:“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谁、胆敢泄漏二王爷的行踪?!

    “你那矜贵的二王爷,贵阳城有几个客栈驿馆茶肆酒坊能满足得了他?你最好劝他足不出户,否则你们南北前十所有动向,都会落在我掌控之内。”林阡的回应,字字惊心。

    陈铸咬牙嘴硬:“都落在你掌控之内?你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来找二王爷!”

    “可惜这完颜君随,毕竟是你们主子的二公子。”林阡一笑,笑容,竟然还是那样服人。

    似有雷电穿梭过胸口,陈铸忽然觉得心脏异动,像是产生了一点细碎的裂缝:“你来干什么?想挟持二王爷?我怕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陈铸一边说,一边觉得心上这一点正在往外大肆扩散继续破裂:天啊林阡,你千万别这么来……他虽然没有目睹魔门那一场浩劫,却可以想象出当时情景,如果重演一次,林阡未必还能那么无敌,但肯定少不了一次血洗!

    “马车那件意外,是谁干的?是不是你们金南第十的完颜敬之?”林阡没有回答他,语气却是要陈铸非答不可。陈铸一愣装傻:“什么马车意外?”

    “用酷似云烟的女人转移我注意力吸引我,然后用马车来撞我,这种阴招,南北前十也只有诡绝毒蛇想得到,陈将军不必装作不知情。没有你们授意,谁也不敢做!”

    陈铸一颤,舌头发麻:“你……我……你想干什么?想挑战我和天骄大人?林阡你直说便是,何必栽赃找借口!”

    “我今天到此,也不管是谁想出了它,更懒得跟你们追究责任,要追究起来,南北前十恐怕谁都逃不了干系!”林阡厉声道,“只要你把那一个凶手交出来,我抗金联盟既往不咎!说,究竟是不是完颜敬之!”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在我金军集聚之处,竟敢对我呼喝?!”陈铸不禁怒火中烧,不知林阡到此最终目的正是逼迫激将。听他这一句气势逼人决不让步的口吻,陈铸想这里可不是夔州之役你占据主动,怎么能让你再赢一次,陈铸一下子便被他的计划套牢,想捍卫荣誉的同时,帮着阡完成了他对金人的“轻轻一碰”,陈铸大怒拔剑,欲为南北前十的威信而战:“林阡,看你还骄狂!”

    陈铸剑出鞘,身后一干人等亦纷纷张弩挽弓,当是时,阡也察觉到陈铸的麾下是各有分工——当弓箭手铺陈眼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上前来,用以传递信号给其余人马的鸣镝和信号弹皆已蓄势待发,单凭阡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在与陈铸交手同时,阻止这群金兵将此处战事信号传递出去!

    陈铸平添了一丝信心:林阡,虽然你单枪匹马可怕,但也毕竟孤掌难鸣!等大家全都来了,你饮恨刀,胜得过我南北前十一个两个,可是胜得了我们所有吗!

    却未料想,信弹还未发出,一声轻响,几乎所有金兵金卒,全然抬头往一个方向看——林阡身侧几个随行中,忽然有人袖间急发一支利器,只闻其声见其影,不知其形道其名,却直冲云去,在低空隔断了第一枚信弹的去路。所有金人,个个皆被此等暗器功夫震慑,瞠目结舌,视线无法控制、全部贡献给这一个方向!该传出去的信号,全然滞留手上!

    风停声干,陈铸才知道,林阡不是孤掌难鸣,林阡的身后不是简简单单的随行,可能也都是身怀绝技不可忽视的高手!这暗器,是之中的一个人发出的,可是这样的深藏不露,很可能存在于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陈铸额上顿时沁出汗来:这样一来,这些响箭和信弹,又如何传递得出去,他身后高手们,真的被我低估了!

    陈铸的信心,来得飞快,去得更快。

    “陈将军不必妄自菲薄,还没开战就找外援。你我二人,该先单打独斗一个回合,陈将军输了,再上他人不迟!”说罢,林阡一笑出刀。

    “你不会逞能太久,会有兵马发现这里!你跑不掉!”陈铸说的同时,准备好了一剑迎上去。

    初次正面刀剑遇,变乱、幻灵、跳脱的诡绝剑法,的确如先前所观,和吟儿一脉相承,不相上下,每一点每一劈连接高妙不留痕迹,每一刺每一撩飘洒大方绝无空隙,加之行剑时脑海里不停呈现出的阴谋诡计,陈铸的“不知其招”,的确给饮恨刀的征途设下了一丝阻力。阡交手的第一刻,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在一两招之内就以血覆之、像前两天捏死蚂蚁般击溃陈铸。失去了那种疯狂狰狞的摧枯拉朽,阡的心头,却总算平添了一丝温暖平和,是啊,这才是真的我,目的明确,力道专一,去征服,而不是去杀戮,我控刀,非刀控我……

    眼前这金南第八,论刀剑的形式技能,快他比不上文暄,灵他争不过吟儿,急他拼不了邪后;而谈力道气势,第一从来就属林阡自己,陈铸他还排不上座次。他,还构不成对阡的威胁。

    然而,说到不成章法,又不得不承认,陈铸独树一帜,堪称乱剑之王。舒卷疆场图画的饮恨刀,一时半刻并不能收服这渐落下风的对手,实在是因为对手实在狡猾,对手深知冲不破这无垠气势的包围,就伪装成一粒泥丸在卷轴上东西南北地流走,还不停地更换高低快慢,既不落败,更拖延时间,看上去,陈铸打得很乱,每一剑都像是慌忙补充,拼拼凑凑,各家都拿来,修饰了送出去,又教阡不得不赞,这剑法,实至名归,不知其招!

    围观者皆慨叹,陈铸,他正在不停地翻新自己的乱和幻,只要林阡纵容给他下一刻,那下一刻他的剑则更加变幻无常!

    而,围观者也都明白,陈铸想要发挥自己的剑,必须由林阡来“纵容”,对抗的数十个来回里,胜负几乎可以一眼看穿,阡之饮恨刀,王者之气,彰显无疑!诡绝剑,犹同被刀风包容,无论可以缭乱呈现出多少剑,都被饮恨刀的雨色浸染消散。幻化成多少剑,就输给他多少剑!

    所幸在这争锋的最后关头,适才在外巡逻的几位旧知终于路过,依稀是金南第五的完颜猛烈,和金北第五的叶不寐,陈铸不禁大喜,只要得他二人出手相援,他就不会输得惨不忍睹,说时迟那时快,便在陈铸慌忙撤退无力还手之际,两位刚刚驾临的高手,一个提刀,一个携棍,二话不说,飞身而上,替陈铸争得了喘息之机,左右夹击之姿,阡微微一笑,这次的轻轻一碰,倒是碰了不止一个对手!左路完颜猛烈,交手已经三次,刀如其名,猛虎烈风,剽悍果敢,右路叶不寐,虽未遇过也在金国久仰,兵器为棍,蹦跳轻盈,人棍合一,气势凶急,即刻,与当中陈铸三足鼎立,终于,气势、速度、力道相合,势要把林阡合力拿下!

    局势忽然从一方压倒成为梅花间竹,以三敌一,胜负重置,却可惜,这四人会战,久而久之又成了林阡的独角戏,挡不住他,根本奈何不了他——实在是令金国这三个人感到好奇,何以他三人齐心协力毫无失误,却根本不可能如愿以偿,眼前敌人困不住,甚至每一刀的厚重充实,都教他三人不得疏忽,疏忽就招架不住!

    他的饮恨刀,好像是在拼接着刀剑棍的间隙,连续收容了“不知其招”之险、“移形换影”之急和“呼啸生风”之猛……

    驱遣那饮恨刀横侵斜扫,敌人很多,很惬意。

    “怎不曾听过,我大金有这号人物啊?”忽然,有人不远处传来这一句稚嫩的疑问,语气中尽皆对阡的赞誉和好奇,可是这句话,问得实在太浅薄。

    “王爷不知……属下也不知……”这一句答话,令阡心念一动,更令围攻三人全都惊悚侧目——那不是完颜君随是谁!他,竟然到这混战中来了!?楚风流呢,怎么不阻止他?!也许,连楚风流也被这精彩一战吸引,一时忘记了她该保护好王爷的安全!?

    三位悍将齐齐走神,棍差点脱手,刀几乎陷落,陈铸侥幸,携剑再退几步到楚风流身边,刚刚站稳,麻痹感已经传递到整条手臂:“危险!拦住他!”

    楚风流不禁一怔,剑飞出鞘的同时,轻声问:“他是谁?”

    败者出局,王妃出剑,三人围攻,当即换成双剑合璧。陈铸担心二王爷受到惊吓,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总算见到了他。”

    楚风流敛眉沉吟:“是他……”不错,能有如此惊人实力,不是他又是哪个。

    早在完颜君附时代,他们金人的失败就已经拜他所赐,尽管完颜君附对此耿耿于怀,但楚风流也并未对谁恨之入骨,相反,当红袄寨燃眉之急,有人敢触犯完颜君附来挑战楚风流,对于当时的楚风流来讲,是一个值得欣赏的对手。也曾试图询问过吴越身边有哪些谋士,却因那是个小头目而不了了之,楚风流非但不像完颜君附那般觉得耻辱,反倒也曾为这小头目扼腕叹息。想不到,多年后,竟能与当时的对手沙场再逢!

    那一瞬她插入战局,形势堪称一波三折,双剑来袭,一度竟令状态极佳的阡有觉棘手,眼前两个,剑术绝配,聚时如一,稳而不僵硬,散后如万,灵而不单薄,得她相助,陈铸的剑法,就真正叫如虎添翼,突然飞越了好几层境界!奇也。

    与她不一样,阡当然第一眼就认得出她是谁,当他是无名小辈,她已是战地女神,驰骋山东几个年头,她是他弟兄三人难得敬重的一位女将。当年的他又哪里想得到,竟有幸与她刀剑一较高下,而现在,他本身,接受挑战已是家常便饭。

    楚风流剑,的确如阡所知与陈铸师出同门,但明显又有自我见解,变幻杂奇,足见她年纪虽轻,阅历颇丰,较陈铸而稍有章法,错落有致,然则却比陈铸更难破,只因她每一剑都是附着于搭档剑上,无法单独拆开,即使拆开也不弱,合上去就推助搭档到极致!楚风流不是这一场战役的主角,却把她的搭档陈铸修饰到了最顶峰!难怪金南金北私底下会流传一句,得楚风流者得天下,眼见为实,她真正是金人每一场胜利的保障!

    眼见着那刀光剑影流利涂抹,淋漓擦拭,酣畅洗刷,二王爷观战良久,根本不愿听从完颜猛烈等人所言离开,而是忍不住流连拊掌,被吸引得如痴如醉:“如此刀法,大金南北,莫能有之。”

    “王爷不知……他……他……”属下想说话,被完颜猛烈一个眼神制止。

    他们都不希望,二王爷知道他今夜离林阡这么近!可是,不让二王爷知道的结果是,二王爷被林阡吸引得越靠越近,到此时此刻,他尚不知此人是敌,完颜猛烈惊慌失色,满手冷汗,不知如何劝阻。

    二王爷话音刚落,林阡的沉寂阶段已然过去,那接下来的几刀,都在加强力道把楚风流从陈铸身边疏散走,陈铸和楚风流的繁复剑网,接二连三被颠覆拆除,仿佛有静静刀光,从他二人剑网中漏进来,给二王爷以无穷无尽的视觉享受,然而二王爷根本不知道,这漏进来的刀光固然静,被拦住的全是动荡!

    渐渐地,楚风流与陈铸,如被止于鸿沟两侧,趋向于无力合作。阡这次的轻轻一碰,已经向南北前十宣告,南北前十要击溃他的人,非得前四以上!阡不动声色,饮恨刀替他叙说了一切。

    且看他最后一刀,近乎害得陈楚二人不假思索互相残杀,均将己剑搁去对方剑上,待到发现之际,撤回已然不及,阡微微笑,饮恨刀直横于陈楚喉间,电光火石,刀剑摩擦而出的强烈闪耀,伴着一声横亘人间的雷震,给战事献上了一段电闪雷鸣的终结曲!

    可是,谁都不曾料想,就在这电光掠过的末尾,二王爷竟因为害怕、吓得窜到了林阡身后去、径自躲在了他披风后面!

    一干金人,那一刻全都脸色煞白,大惊失色——二王爷,他竟然将林阡当靠山?!

    完颜猛烈想说话,却咋舌,二王爷未免太丢人,害怕打雷说得通,可是怎么慌不择路地躲到别人身后去,躲谁不好,偏偏要找那个一掌就可以要了他性命的男人!

    “你真的很厉害啊……”那一刻,二王爷眼神里全是崇拜,啧啧称赞着阡,竟不知先前楚风流与陈铸是在保护他的安全。

    陈铸汗如瀑布:这是个什么情景?二王爷,宁可相信林阡也不相信我们?

    林阡一怔,原来这二王爷误以为适才的交锋是高手间切磋,他并不知自己身份,估计自己也是金国新生的高手……

    虽然荒谬,这王爷倒也真是天真可爱,摇了摇头,阡无奈一笑。现在,完颜君随就在自己身后,这局面,怕是谁都没有想到。他本不想劫持这二王爷,无奈这王爷,送上门来心甘情愿地亲近他。

    “马车的意外,究竟凶手是谁?”林阡还是这一问,这一次,谁还敢嘴硬隐瞒。

    还要什么斗争挣扎?二王爷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鬼门关!陈铸匆匆冷静,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完颜敬之……是完颜敬之的错……”

    二王爷忽然开窍,陈铸语气中有所提示,眼前人不该依赖,而该躲开!可是,躲不开了,生杀大权在他手里!二王爷眼神立刻求助楚风流,此情此景,只能希冀她来周旋。

    这番短促紧迫突如其来的场面,楚风流毕竟见过太多次,比陈铸等人冷静得多:“只要阁下不伤害无辜,我楚风流可以担保,完颜敬之即日起从南北前十除名,阁下如何处置他,南北前十决不插手!”

    林阡冷冷一笑:“也请阁下转告柳峻和轩辕九烨,要对付我就跟我明着来,除非他们胆怯!”

    阴云过境,硬生生下了几滴雨水,像林阡的到来和离开,快得无法抗拒,人已去,威力根本带不走。

    或许,天的距离,此生永远都够不着。楚风流悠悠回味:完颜敬之,只能委屈你了……

    闻讯而来,南北前十皆为此变故所撼。

    “以后众位就不必来了,我会把王爷移走,免得林阡再来。”楚风流收下众位的关切问候,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王爷,到此时此刻,他还没能接受现实。

    轩辕九烨环视四周,战乱痕迹犹在:“林阡那魔鬼,没有伤及你吧?”

    风流不禁一愣:“魔鬼?”

    轩辕九烨一笑:“难道不是魔鬼么?金北前十,要因此人大换血一次,完颜敬之一除名,金南也破残不堪,我的阵型,恐怕一时也无法完全了,他一下子,给我去掉了五个人……”

    楚风流听得出,这一回他是真的遗憾。

    “真是没有想到,以为可以给他狠狠打击,看他顶着重重压力,还如何保证他的饮恨刀,现在,一切证明,林阡被打击到这个程度,还是无敌……甚至,更加无敌……九烨,会不会,我们的计划,从头就是错的……”陈铸叹惋。

    “不会错。”轩辕九烨摇头,“我看了他这么多年,比谁都了解他的弱点,命里最重要的全都走了,他撑不了太久,表面呈现的,都是假的……”

    “希望如此吧……你一声令下,柳峻盯准了他身边的人,三番四次出招,谁都没有他利索。”解涛半带讽刺,“蓝玉泽、云烟,现在又轮到了凤箫吟。”

    轩辕九烨心头一颤:“什么?!”

    “内线告诉我,凤箫吟不止是盟主,也是林阡的女人,杀了她,一举两得。”柳峻冷峻的表情。

    陈铸一惊:“凤箫吟什么时候成了林阡的女人?!”盟主之称已经是个笑话,如果再成为林阡的女人,那王爷的大患不就成了王爷的女婿?!

    轩辕九烨的愠怒惊诧,远超过陈铸,喝斥柳峻:“是谁准许你自作主张,去动凤箫吟?!”

    楚风流微感陈铸和轩辕九烨皆反常,柳峻已然变色:“天骄大人莫非忘了,主公叮嘱过,天骄与诡绝出谋划策,允许我柳峻自作主张?”

    “凤箫吟在计划之外,是我另外一个计划,你不能碰!”轩辕九烨冷冷地,斩钉截铁。

    陈铸连连点头:“柳峻,你不会真的杀了凤箫吟吧?”

    “没有,派出去的,全都没有回来复命。”柳峻摇头,轩辕九烨满手冷汗:“差点就功亏一篑,我做这么多事,前提都是她活着。”

    “是啊柳峻,天骄大人在孔望山上,就已经把凤箫吟抓在手上当棋子,以备将来之需。”东方雨发话,柳峻态度总算有些收敛:“那好,一切还听天骄,留她性命便是。”

    “今夜之后,我们所有人,都按原先计划,全部部署在魔村里。”轩辕九烨说。

    “还任林阡这样无法无天?天骄大人,他已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明摆着目空一切,谁还能忍这口气!”东方雨语带焦急。

    “他来的目的,以及最后留的话,正是为了激我们打乱计划、提前动手。若是不忍这口气,在魔村外面动手,我们怎么可能保存足够的实力胜过他们?”轩辕九烨笑而洞悉林阡之意。

    “上上之策,是忘记今夜林阡的造访。”楚风流领悟。

    已经尽量不讲话的楚风流,仍然无法避免来自柳峻的嘲讽:“忘记?恐怕忘不掉了,王爷那么精彩的表现,王妃恐怕要刻骨铭心许久了。”

    楚风流面不改色,完颜君随大怒:“柳峻!你竟敢这般羞辱本王!你……好大的胆子!”

    柳峻扭头就走,做事狠绝从不拖泥带水:“王爷今夜此举,难道是王爷该有的表现?”对二王爷的当众羞辱,却是一种对小王爷的示好表现。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轩辕九烨。

    轩辕九烨冷笑看着柳峻背影,也感觉得到完颜君随的怒火中烧:柳峻啊柳峻,做什么事,都不应该不给别人台阶下,都应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虽然二王爷不成气候,你也不该得罪了他,早晚,你都会为了你的处事方式,付出代价……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3

    第281章 命定人,错相逢3

    浮生远。俯瞰天下,树林摇曳,似山雨将至,漫天夜雾四处狂卷,隐约可听马嘶声,兽鸣声,伴随着依稀潮水之音,风铃之韵,迷乱中灯火像全被点亮,世界被染成各种颜色,沙铺展,烟孤直,世界开始偏离,漩涡极速地在飘转……

    阡从梦魇中清醒,由后往前一点点地回忆,发现被扭曲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不凶险,却紧张,明明是绝美景象,为何竟紧张……阡满头冷汗,因为,梦境太广袤,天地苍茫,浑然一体,然则:当中只有自己一个人。

    向金南金北宣战之后的下半夜,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梦,最可怕的孤独感汹涌来袭,他根本不敢继续睡。是从哪天开始,他林阡,竟然有了两件害怕的事情去面对,一件,是睡,另一件,是握饮恨刀……

    没有别人了解,他握刀一瞬的肌肉状态已经定型——用“一触即伤”来说明,再贴切不过。只要一碰刀柄,他的手其实会像电击般有一个微小的弹跳,紧接着,会有种痛楚,直接撕心裂肺,那痛楚,或来自悲怆,或来自悔恨。他却不得不尝试去克服这种弹跳,夜半清醒时,他常常会努力地克制着那份恐惧去握刀。表面风光天下无敌的饮恨刀,谁会想到,它的主人举起它的瞬间,其实是这样艰难。

    他不可以就此放手,不能够一蹶不振,不应该向命运屈服!可是每一次,还是避免不了那种来自饮恨刀的灼伤!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不能放,哪怕那电击烧得他整条手臂都作废,手没断,就不能逃避刀锋!比命更重要的,是使命,就算玩命,也要去拼……

    终于,煎熬到了白昼,阡现在,每天都很期待白昼,期待战斗,期待万事俱备长驱直入。玉泽、宋贤、云烟以及吟儿的债和仇,要全部向魔门和金人讨回来!

    吟儿的帐外,早早就有人等候着阡的到来,除了越风,还有另一个将领,阡也有过一面之缘,是沈依然的丈夫李郴。

    昨夜,阡履行了对越风的承诺,平安回到联盟,也当即令那何慧如放过了洪瀚抒。瀚抒清醒时情绪激动,仍想与越风动手交锋,却在得知伤害吟儿的凶手确定是完颜敬之之后,冲动着立刻要替吟儿取下完颜敬之首级。阡在处理完颜敬之的问题上,深知楚风流从不可能食言,亦无需当众索要完颜敬之的藏身之处,经此一役金军之中显然有人会乖乖送来他的行踪,瀚抒取他性命再简单不过。既然瀚抒出战十拿九稳,更可以暂时拆开瀚抒越风,阡自然同意他的请命。洪越之战,终于告一段落。

    此刻,能看见越风守护在吟儿帐外,阡的心里尤其妥贴,可是,李郴的到来和他脸上的表情,却让阡平添了一丝疑惑不解。

    “林阡,我们可能,都误会了吟儿……”越风看到他,眼中闪过的是一丝湿润,“那天她消失了一天,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阡一怔,吟儿消失的那一天,联盟几乎为此要罢她的位,她也倔着脾气说走就走,他虽然留住了她,却没有问过她,她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就是因为这种毫无依据的信任,反而逼得吟儿的负罪感更重。

    李郴轻声道:“盟主嘱咐我,这件事情不能太张扬,可是,若不告诉林少侠,我于心不安,惭愧万分。”

    “她……发生了什么事?”阡依稀记得,那天黄昏,吟儿清晰的笑靥:“我正待告诉你们,我这一个日夜在外面,做了件了不起的事。”说的时候,他们都忽略了她的了不起,只记得他们找她时的疲累。她本来就不想太张扬,接下来他们也制止了她发言的权利。

    “那天我有四个手下,同时发生了哗变,是因为对我的不服,事情太紧张,一时根本没有办法突围,盟主刚好路过沈家寨附近,一个人接连斗败了他四个,第四个有些纠缠,还好盟主把他拿下了,叛变的人马,也尽数收服。盟主嘱咐我,这件事情不能声张,还教我如何处理接下来的局面,果然顺着盟主的方法来,这几日兵马再无异动,也多亏了盟主的威慑……可是还没来得及谢盟主,听见盟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郴叹息,“若非盟主到来,恐怕沈家寨又有动乱,依然和我,都很感激盟主。”

    越风轻声补充:“吟儿之所以会路过,是因为她在找云烟姑娘送给她的玉戒。凑巧会撞见叛乱,吟儿知道情形紧迫,所以就独自周旋,是这件事情,耽搁了她一天时间。”

    胜南这才明白了一切,也许,对于他、越风或吴越等人,这种兵变是小事一桩处理方便,可是,对于一向迷糊又冲动的吟儿来讲,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而且取得那样的成功,真的如她所言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又为何,他闭上耳朵不听她的战绩了,他闭上心不理会她想要的自信了……

    独自坐在吟儿的床沿,他忽然觉得,吟儿很陌生,这样惨白的吟儿,这样病态的吟儿,这样可怜的吟儿,如果她真的一睡不醒,阡绝对无法承受如此之重……

    经过这段最黑暗的日子,阡早就了解,即使武功成就已经登顶,可还有太多事情,面对时仍然无能为力。他却不希望,频繁接受噩耗会成为他的习惯。

    当从前自恋的梦呓“我是盟主”再也听不见了,而换成了现在这样艰难的也坚定的“我要变强”,反复不停地出现在阡的耳畔,阡心如刀割:吟儿,真的是因为爱上我,所以才要变强吗,可是,为什么吟儿要爱上我,又是在何时,吟儿其实已经在为我付出她的一切甚至生命……

    夔州之役拒四方外敌,黔西之战平三家内乱,到现今辗转边荒征伐魔门六枭,哪一战不是凶险危急,哪一战吟儿不是众矢之的,又有哪一战、吟儿对敌人让过半步、失过半寸气势!?支持吟儿的信念,不就是这句简单的“我要变强”吗?是为了他,她才狠狠地逼自己变强,一次次置身最凶险,万箭齐发、刀山火海也要在他身边,唯一一次意念坚决地要离开他,还是在魔村里不愿意连累他宁可自己送命……

    “吟儿……”唤不醒她,只得来一句短促的“要变强”,她的命,难道要在这种凌乱的呓语中结束……

    “吟儿,你真的,已经很强很强……”他告诉她,曾几何时,他的肯定,就是她最丰厚的报偿。

    她果然,好像听见了他的话,喃喃问:“是吗?很强很强?”

    “很强,吟儿,你是盟主……”他抑制悲恸,俯在她耳侧坚定地对她讲,“吟儿,是我林阡不想失去的人,她要活着,和我并肩作战,直到都战不动了,才罢休……”

    “林阡……林阡……”她似乎有些触动,头微微倾斜,有要醒的趋势,却仍旧在梦话:“师父……找不到林阡,死也不回点苍山……”

    阡一震,这一瞬,他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这句话的意义,却显然听出她话中的师父,不是纪景,她要回的,不是江洋道,而是点苍山!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在梦里,把心事全盘托出,毫不保留地被他知道:“师父……找到了林阡……就带进山庄来成亲……”

    那一刻,仿佛有万钧强力,直接冲灌进阡的双耳。

    找到林阡,就带进山庄来成亲,山庄,点苍山的云横山庄,她当年,带他进去过……霎时,心中所有的模糊,都亮成再清楚不过的答案——吟儿为什么要爱上他,是因为吟儿是他命定的那个人,林念昔!吟儿是什么时候开始为他付出一切的?是从点苍山就开始了,吟儿不止付出了她的一切以至于生命,吟儿还同时付出了她当年深深爱着的川宇!吟儿死死不肯说、却久久不曾忘的未婚丈夫,在云雾山之前是川宇,在饮恨刀易主之后,就从来没有改变过,是他林阡!

    是念昔?吟儿,原来你就是我的未婚妻子,林念昔?

    为什么,竟然选择沉默,宁可用另一个身份,来偷偷地爱我,不让我知道……

    遥追当年事,总叹似相识。

    最早一次他把心交给她,是在江洋道上,为了救玉泽,他不惜置身犯险,信她的诱引,告诉她:“在下便是姑娘要找的那个人。”他一直不解,为何她当时眸子里闪过一丝振奋,甚至是双肩一震,欣喜中带着矜持,惊诧中又有怀疑:“什么?你便是林……林……”她到最后,才忽然觉醒,喜悦一扫而光,漫不经心哦了一句:“林胜南?”却其实,她出山庄之后,等的人,找的人,一直都是她的未婚丈夫,林阡……

    后来,吟儿也间或提起,当年她之所以拐骗他,是因为在大理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蓝玉泽和他的情事,以为他林胜南是一个为了饮恨刀不惜出卖感情的小人,因而想戏耍他,带他进云横山庄吓唬他,可是,当她发现饮恨刀明明就在胜南手里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自己害错了人……吟儿却没有让他知道,当时她是和她的大师姐串通起来作弄他的,其余师姐妹并不知情,旁人都以为,这个在云横山庄里最得宠的林念昔,要带男人回来,那一定是带这个男人进山庄成亲的……所以,当时几乎所有女子,都用好奇、喜悦的眼光打量他,所以,在擒拿他们的时候师姐妹们面露惊诧,还问那大师姐“为什么啊”,所以,吟儿为了把他安全带出山庄去,从头到尾,都对云蓝不敬,甚至最后还诹谎去骗她……阡不知云蓝当时是不是真的信吟儿,又或许,云蓝拗不过吟儿,吟儿要放他,云蓝就只能放过他……

    也许,一路同行让吟儿对阡逐渐有了改观和了解,却都不至于令吟儿彻底变心爱上阡,毕竟和川宇一起载誉江湖好多年,说放就放不可能——可是她却毅然决然地牺牲了川宇,把他是林阡的事实公诸于世!一直以为,在云雾山那种环境下,要不要承认身份取代川宇,胜南是内心最纠结的一个,但其实,最纠结的那个是吟儿,如果不说事实,吟儿的生活没有一丝改变,说出事实,吟儿却必须面对一个最大的打击,那就是她现在的未婚丈夫,心里面一直装着只一个女人,她还必须,对川宇负疚……

    是不想昧着良心,或是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甚至于想都没想直接就实话实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云雾山下山的那天起,吟儿的行踪就一直跟他林阡一致,她不是没有犹疑过,她也曾惘然自语,她从前的那个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身份了,因为这个身份,现在给了眼前人啊……

    那他又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他说,此生,只念着蓝玉泽一个人,林念昔,不可能闯进他的生命,她于是假装没什么,还笑说,“是不是你们江湖人,只能拖着一个女子在路上走”,吟儿啊吟儿,现在他才知道,当时的她,失望、后悔、愧疚、伤悲,已经一起涌上心去了……

    她却笑着陪他走过每一段路,直到在建康,她无意识地戴起他给玉泽的信物,他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地立刻从她手里取下,她口不择言与他一言不合,他失言说她只是一个“外人”,他还指着黄天荡峭壁上的野仙人掌说:“无心的伤害最残忍。”他那时候都不知道,他一直在对她无心伤害,且一次比一次深刻,也就是在黄天荡,他斩钉截铁地说:“玉泽没有夹在中间,玉泽和我是两个人,我们中间也不会有任何人。”继续否定了林念昔在他心里的地位,可怜的吟儿,她当时,还是在用微笑掩饰,吟儿,比他还会掩饰……

    是命运眷顾她,还是他总算懂得了一次失去的痛?竟然在那年十月初五的晚上,他亲自背着他的未婚妻子一步步走下秋山,虚弱的她,也跟今天差不多的梦呓,说,“这就够了”,这就够了,他当时,竟然只给了她这一次依靠……

    对玉泽太痴恋,对吟儿就铁石心肠,不忍她孤身一个,所以喝斥越风不准欺负她,到底是谁欺负吟儿?是他林阡吧?好不容易他为了她挺身而出了一次,她却忍着泪水拼命地拦住越风:“不,不是!林阡不是我的未婚丈夫!”吟儿真是谎话连篇,吟儿如果不是昏迷不醒,根本还要继续说谎下去!

    这个无耻的,不出面的,偏偏还占据着她所有爱情的男人,真的是他林阡?越风的试探没有错……

    因为爱他,她挡在辛弃疾的身前,一句“胜南……我求求你……不要杀他……”,求换来的,是阡没有走错的路,是阡没有转弯的命途。

    因为爱他,她放弃了想逃跑想归隐的决心,她要为他做好盟主,她对陈铸骄傲地讲:“我凤箫吟此生能做林阡的陪葬,幸事也!”她的手,却比任何时候都冰凉,她真的,早就连命都不顾了……

    连命都不顾了,所以成了一个不认输的盟主,受了内伤要死撑,力气耗尽也不讲,连命都不顾了,上战场,陷敌营,从来都令他放心,从来都是他最强的一将,连命都不顾了,冲上前来推开他,她自己却送了一半性命!

    吟儿,念昔,当你付出一切,我却无心伤害……

    连他都为她不值过的那段爱情,她拼死守护的那个男人,是他,饮恨刀林阡,可是,这样一双魔邪的饮恨刀,怎么可能爱得了任何人?

    念昔,玉,剑,泪水,幻影,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来袭,可是吟儿,你可知道,我的饮恨刀,承载着太多的错和罪,靠得越近的人,伤得越重?

    她表白的时间终于大错特错,当他知道了她是念昔,他忽然,从心底里排斥自己……他不会原谅,这么多年,自己对她的忽略、伤害,甚至于拖累……永远都无法原谅。

    那种排斥和封闭,迫使他离开她的营帐时,带着一丝隐忍着痛苦的冷笑。

    远远就可以看见阡的这种冷笑,虽然吴越并不知道冷笑源自于阡对自身的不信任和嘲讽,看见的时候,吴越却懂,此刻的阡,并没有可以让大家彻底放心,他也许,不再是危险的随时会爆炸的zha药了,不再会动辄走火入魔了,却,变成了铁石心肠、冷漠无情到极点的坚冰……

    阡真的没有好起来,一切都是假的,撕下那伤口上的伪装,他的心早就死了。伤势,越隐瞒,越坏死……

    尤其是这冷笑,看见阡的冷笑,吴越心骤然一寒:胜南得到了属于林阡的一切,可是却失去了他的过去。和过去,永远脱离。没有人能救他,谁能够救他……

    看着他越来越辉煌,也越来越孤独,吴越霎时心乱如麻。

第282章 既恢弘,何饮恨1

    第282章 既恢弘,何饮恨1

    阡对金人的“轻轻一碰”,在遭遇轩辕九烨以前,其实是一个一举两得的手段,既摸清楚敌人实际战力,也逼迫敌人打乱布局。然则,从宣战后的实际情形来看,只实现了前者。南北前十忍得太出色——包括那有勇无谋的东方雨在内,没有一个高手,因为阡的这次挑衅就被激发了斗志冲出魔村来,尽管,可能有太多人已经跃跃欲试、甚至曾下定决心。

    他们不出来与他决一胜负,显然一定是铁了心全都要在魔村部署,以确保有足够的优势来阻碍抗金联盟。阡叹息,当自己的表现,已经足够目空一切,甚至放下狠话指明了不出现就是胆怯,轩辕九烨却根本不为所动,计划照旧。处事以狠毒著称的毒蛇天骄,阡也早就了解,论淡定他同样冠绝大金,加之身边有一个同样不容小觑的楚风流,阡对能够震撼轩辕九烨本来也不抱有太大期望。

    只不过,阡在最后一句狠话,还给另外一个人同样下了战书,这个和自己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他不可能像轩辕九烨一样,不为这句挑衅耿耿于怀……

    魂魄在沸腾:柳峻,我其实,可以猜到你心里的念头,你对饮恨刀的yu望,对我的存在,关注度超过了一切,我便和他轩辕九烨赌一局,看看你柳峻是服他,还是顺我!

    正午,雨已停止多时,天色却阴沉,没有放晴。他怀念,夔州之役结束后的吟儿,曾经开心地看着天空说:“这样多好,不下雨,一直出太阳。”

    吟儿,记忆中的吟儿,她是那么阳光,那么喜欢笑,那么热爱生活,她还很怕死……用尽全力,阡忘不了自己抱起吟儿时沾染的满手的血——他配不上吟儿,不是吗?认定了饮恨刀是一场频繁葬爱的旅程,他说什么也不可能再把吟儿拖进来!

    幸好,在这个阴霾多时的天气,贺兰山面带笑容地告诉诸将,盟主伤势大好,应该不会再这样昏睡下去了,已经有知觉了……阡也勉强地笑,吟儿,谢谢你醒过来……

    当大家都迫不及待去探望吟儿,他却一个人,背道而驰,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灵魂像已经散架。

    伤害吟儿的凶手,瀚抒临行前对他保证“绝对不留”。瀚抒,他也是那般爱吟儿,爱得无可救药,甚至无理取闹。纵然是他那样暴躁的坏脾气,也从来没有像自己这样的冷落伤害,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坚定拒绝,令吟儿渐渐地根本不敢奢求情爱……

    吟儿不适时的表白,和阡错误的疏远,绕苦了他们可怜的爱情。

    当吟儿的知觉渐渐回归,映入眼帘的第一个,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都没有林阡,捡回一条命的吟儿,在鬼门关打转都没有忘记的男人,他好像,在现实生活中不存在似的……吟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仔细地看,真的没有胜南啊,真的没有,一个寒颤,她像想起什么,又没记起来,扯住一个人的衣袖,第一句虽然有气无力,她却已经坐起:“他呢……他有事么……他可有事?”问的同时,泪水盈了眶。

    等视觉逐渐清晰,看见越风熟悉的脸,对,是越风,他喜悦的表情,不像是他的,这一枚笑容,竟如此真实自然,虽然掺杂着一点憔悴和忧心。越风笑着,摇摇头:“不,他在,他好好的,没有出事。”

    没有歧义,这一个“他”,指代的只有一个人,可以让吟儿奋不顾身,也让越风甘心退让。

    而他,林阡,却渐行渐远,离开这个充斥着欣喜的联盟,走到荒僻,走到阴翳,走到孤绝,走到和梦境一样的凄凉,恢弘的尽头,是不是只有萧瑟?这双魔邪的饮恨刀,竟还有些人,愿为它一生一世费尽心机……

    身后脚步声已经越来越多,越来越杂,也越来越轻。他刻意离开很远,刻意走进这片深林,是带着足够的信心和准备,来引诱敌人露面,不,称其为敌人,怎如称其为仇人贴切!

    这位仇人,列金南第四已久,觊觎着他的饮恨刀,却顾忌他林阡,如果不是稳操胜券,并不一定立刻出现。

    可是,当确定了阡没有任何埋伏、独自一人没有后援,柳峻要夺下他的饮恨刀,就是势在必行、无人可拦!

    和轩辕九烨一样,计划之外,永远还有自己私下的计划,所以不会随着任何人的安排来。他最想要的是饮恨刀,就不可能不在意阡的挑战,毕竟,他伤害了太多阡身边的人,那种心虚,更令他一触即发。更何况,昨夜,竟然连解涛和陈铸,都先后讽刺和怀疑了他对林阡身边人的所作所为。他宁可相信轩辕九烨所言:林阡的这种巅峰状态,是假的巅峰态,是虚幻的,当林阡失去一切,其实是他柳峻夺刀的最好机会,他原先的策略,本就是在玉泽、云烟、凤箫吟重重事件之后,立刻夺下这苦追了几十年的刀!他对林阡身边人的害,是正确无误!现如今,他面对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柳峻的阴谋,却正巧死死磕上了林阡的阴谋。

    阡猜透了,柳峻的贪婪,害他偏离了轩辕九烨的轨迹。

    而柳峻,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神速地将他包围,更因为柳峻有个内线,安插得恰到好处。

    当柳峻兵马真的呈现,阡也终于证实,柳峻的内线,是蓝玉泓无疑,这个他最不忍心伤害的玉泽最疼爱的妹妹,适才他离开联盟的最后一个侧影,是被她看着的。玉泓,早就已经蜕变了。云烟的失踪,不是吟儿的失责,而是玉泓的伎俩啊……

    便为了饮恨刀,柳峻早先便搭上了儿子的性命,便为了饮恨刀,柳峻出其不意将他的师兄林楚江暗算,便为了饮恨刀,柳峻出卖了他的侄女玉泽,现如今,他的又一个侄女,被他精挑细选送入了歧途。

    “近来刀法,真如传言般已经无可匹敌?”前一次较量,柳峻还曾失神唤他师兄,今时今日,柳峻却在第一句话末尾,就即刻揭开他的结痂:“却何以,连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阡没有表情,冷冷环视:“要活命的,全部退下。”围攻者皆是一凛,他警告在先,他们谁都不想重蹈覆辙。

    “林阡,我倒要看看,你走火入魔的样子,是不是和师兄当年一样!”柳峻狰狞地笑,刀法专克林阡的他,不相信林阡入魔后可以击溃他!饮恨刀的走火入魔,他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林阡,我柳峻,能把你引入心魔,能把你带入歧途,就能把你从假的巅峰态拉下!”

    “柳峻,你拿命来!”背负了太多年月的父仇,爱人的血债,兄弟的恨,阡的饮恨刀,一如既往的坚决里,明明添了太多的激越和悲壮,他其实,早就预感到他这一战,很可能又会入魔!单枪匹马是大忌,而柳峻的引导更是大害,却太想要进行这一战,他不想借口说是为联盟除害,他真的是积累了一生到此最深的恨!若是用恨来挥霍饮恨刀,他知道,入魔是唯一的下场……

    心冷,像寒风里,父亲死后僵硬的温度。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从那一天起,这一战已经在埋伏——“我杀不尽这群金人!”彻骨恨意,根深蒂固,时隔多少年月,不死就不忘。

    心却冰冷,宋贤,玉泽,我对你们的誓言,终于要实现了,无论柳峻在哪里,我都要掀出他来,千刀万剐,此生,我最想实现的诺言……

    心为什么却积雪般冷?自弃的阡,心灰意懒的阡,已经无所谓入不入魔,反正他就是一个对身边人都造成伤害的不祥人罢了。

    心冷,刀却热。

    极端的复仇火焰,第一招就迅猛地窜向对手双刀,那种炽热,几乎从刀气中崩裂,临近者皆退数步,不是气势吓人,而是——震耳欲聋!?谁也不明白,为何旁观此战,先受其害的不是视觉而是听觉!?

    恢弘的战念,它主宰着饮恨刀攻防从第一刻就惊心动魄,壮阔的刀局,就像是阡昨夜梦中那辉煌绝美的世界,山河、天海、风沙、烟云,尽收眼底,尽在脚下,何等惬意,何等痛快!

    柳峻双刀里的悲怆,却扣紧了饮恨刀的状态,是他,逐渐地引导阡出了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俯瞰,发现这刀的世界里,一直只有他林阡一个人,属于双刀的孤独,从柳峻的刀法传染给林阡,只是短短三四个来回,柳林二人的刀法,实在是相生相克。他们的磅礴极端,就是触碰到磅礴的边缘之后,陡然地陷入低谷,千万里的荒芜,千万古的虚空……

    惨酷的四刀交锋,双方都机关算尽,上个季节的凛冽,和这个季节的萧索,皆被四刀轮回占据。

    如若,阡恐怖的饮恨刀是烧到极致的战火,柳峻那专克他的双刀刀法,鬼祟地拥有浇灭它冻结它的实力,阡的刀魂,于是被战念吞噬着走到白热形同走火,再在瞬间被悲怆孤独拉回最反面近乎僵冷,反复煎熬折磨……阡的饮恨刀,一招于是可以呈现两种意象,从低谷到巅峰只是交睫间,可是,尽管刀路开阔得柳峻根本难以追及,连围观者也无一不叹:既恢弘,何饮恨?!

    是啊,既恢弘,何饮恨?当一个人心如铁石至此,才可能既坚定不移,又冷漠无情吧?

    隔离了战局外的一切,柳峻忽然有些悔恨,悔恨自己不该引他入魔,当林阡丧失灵魂,他的刀却真的更加汹涌,自己一时间难以应对自如,久而久之,竟还吃力!

    刀如鹰隼,低旋时胁迫,高飞后夺魄。如山脉,拉伸时壮阔,挤压后惨烈!

    眼前场面错乱,似乎所有事物都已消散,在林阡物我两忘,魂魄耗竭之后,仿佛周围一切,也相继被饮恨刀吞没,唯有这双刀,这双年代久远似乎来自上古的神器,它与林阡一起,把柳峻原先所处的世界尽数拖曳进去毁灭!

    柳峻心生怖惧:难道说,饮恨刀在最佳状态之外,其实匿藏着这个状态?饮恨刀,“饮恨”,其实也是一种必须的极境?!

    刀之极境!恨只恨,这极境不该目睹!

    饮恨刀内,究竟有几重天?!柳峻陡然相信,自己的引领,的确害惨了阡,却令饮恨刀达到了又一次提炼!原以为林楚江的成就太辉煌,即使有再杰出的儿子,也永远无法追及,没有后人可以超越……

    却有一句话,狠狠砸在柳峻心头,登时力不从心——“当年总叹江无后,谁料此生遇林阡!”

    天色全黑。

    即使是远处帐内,卧床不起的吟儿,睡着,也能感觉得到天色在变,天变。

    那恶劣的天气,沉重地压在吟儿心上。

    谁能明白,其实雨下得再辽阔,骨子里都脆弱……冷不防一滴泪流落出吟儿的眼眶,她感应得到,阡恐怕,为他自己招来了又一场生死战……

    林阡那样的人,本来就是把命置于刃上,本来就是习惯了战争,本来就应该九死一生。

    她,却害怕阡走火入魔,害怕他带去杀戮,阡那样的人,不能够再滥杀无辜。

    也许谁都可以说,哪个闯荡江湖、功成名就的人手上没有沾过无辜的血?可是,这个好不容易有人可以领导的江湖,无论谁都可以杀戮无数,唯独他不可以!他的饮恨刀至关重要,是抗金联盟整体的指引和象征,他一人的滥杀无辜,却会激得天下纷纷效尤,江湖因此不复!

    吟儿的心揪紧了疼,胜南,不要再作贱自己……不是你的错,不是……

第282章 既恢弘,何饮恨2

    第282章 既恢弘,何饮恨2

    狂风掀起树**的表情,骤雨砸出眼迷惘的方向。

    无尘风、清澈雨,搅出一番泥泞景、浑浊世。

    林阡柳峻,鏖战已久,仇恨难被风雨掩杀!

    任柳峻枉费精力算计反击,林阡根本不放在心上,阡唯独关注的,是对手的弱点和自己的刀,阡的眼对敌人的每一寸破绽都洞若观火,阡的心随意驱遣饮恨刀从一而终霸占战局的走向!

    论气势,柳峻早就落了下风,当他频频心有杂念,阡已无所谓弃身锋刃,抛开生死。恨,真的比爱还深刻,深刻到阡的心头,只记得柳峻一个人……

    只有像阡这样的心无旁骛,才会在百招之内,把这柳峻狠狠斫伤扔在地上!而他,就算满身血也习以为常毫无知觉!围观者皆如身陷冰窟滞立原处,其实,稍有武功的都了解,已经接连挑倒南北前十过半高手的眼前人,面对着金南第四不可一世的柳峻,同样胜得毫不艰难!如此刀法,岂止二王爷所判:金南金北,莫能有之!恐怕普天之下,一时无两!

    可是林阡,他胜了也是败了!又有谁,真的了解,阡那时却首先败给了他自己!

    恢弘,饮恨。

    复仇雪恨的心,在巅峰处四分五裂,碎裂着抛落悬崖,原来是这样,登峰造极的下场,不过就是从最高处,自己把自己扔下去……

    扪参历井仰胁息,不过得到一个心情,便是、以手抚膺坐长叹。

    此心牢落与谁论。

    阡寒冷的目光,直刺缓缓站起没有认输的柳峻。

    柳峻,年轻时也曾以为,自己不妥协的性格同样可以驾驭饮恨刀。所以,对这天下无双的饮恨刀,才锲而不舍追求了半生。无奈年轻的时候,永远追不上林楚江的高度,他暗自想,当林楚江老了,力不从心了,自己正壮年,还有机会……为何,被天命再一次抛弃,到终于杀死林楚江以为双刀唾手可得的时候,自己正在变老,而林楚江的儿子林阡,年轻气盛功成名就,并坚决要做饮恨刀不二的主人!?多年的实力如同被倾轧,不知是没有发挥完全,还是真的就局限于此,这一刻,林阡只要再一刀,就可以置他于死地!

    阡对面的人,真的是柳峻吗?这表情,属于柳峻?竟是柳峻的?贪婪骤然化为无助和绝望,追求忽然沦为抵抗和恐惧,柳峻死死举起他的武器拦挡饮恨刀,神色和几天以前,完颜敬之如出一辙。

    多少枭雄,叱咤半生,也仍然天有不测风云。

    柳峻,一瞬像读懂了自己的人生,林阡和饮恨刀,是为彼此而生,虽然,太多人,是为饮恨刀而生的——那秦川宇,为刀而生,却似是为“让刀”而生,柳峻自己,为刀而生,其实只是为“促刀”而生,促使着每一次刀的主人达到巅峰,促使刀的主人成就了刀法上的极致?!

    赫然省悟,不知是悲是喜,这半生,竟然大错!大误!

    每一次设计都无懈可击,每次都事与愿违还适得其反——林阡现在的战力,是他柳峻帮助甚至赋予的啊!

    是啊,是他柳峻,成功地在林阡身旁安插了蓝玉泓,她没有让他失望,带去蓝玉泽的噩耗把林阡引开,再把云烟从阡的生活里抹走不留余痕,还曾顺水推舟嫁祸凤箫吟,曝露凤箫吟的住处几乎害死这武功远胜于她的盟主!他以为这样,就可以击垮林阡,因为林阡的死穴是情感……

    世界被气候压迫成一片黑暗。他却看得清楚,现在,只差一步,他就会死在林阡的手上……

    末路,柳峻却禁不住求生之念!

    要阻止林阡的进攻,只要抓牢他的死穴便行。柳峻挣扎着、断续地冷笑、肌肉抽搐:“林阡……你若杀了我,就永远不知道你的女人在哪里……”

    林阡骤然面色煞白,云烟,是啊,云烟一定还活着——

    这么多人的性命或责任全系在柳峻一个人的身上,林阡却没有想到,它们会在最后一刻抵触!

    犹疑,力气松弛的一刹那,柳峻的双刀最后一搏,狠狠地将阡手上的饮恨刀甩落在地,千钧一发,柳峻拳扣飓风,直袭林阡心口,然而,在柳峻那一拳来袭之前,竟有个意外更加突如其来!

    陡然间,阡后背的旧伤口一阵抽痛,瞬即他明白,这不是伤口迸裂,而是又一把偷袭的剑,趁着他和柳峻僵持,猛然从他背后刺穿!剑的力量不大,但是没有迟疑,从刺入到穿出,粗糙而强硬,无疑,偷袭者不擅剑术……

    不用转头也知道,谁是这个为了救柳峻而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人,是她,蓝玉泓,她和柳峻的前后夹攻,使得胜败轮换,战局已定,失去武器的林阡,必死无疑!

    形势逆转,却即刻再回旋——谁都想不到,阡才不管柳峻迎面发力,而是带着刺穿自己的那一剑,大吼一声扑上前去要和柳峻同归于尽!染着林阡热血的长剑,锋利的刃硬生生地扎进柳峻的胸口,一声巨响,不知是剑断了,还是林阡和柳峻的伤口断了!

    说不清到底是谁的绝路,痛苦仿佛在那一刻结束,阡解脱般地冷笑,和柳峻分开,柳峻的脸色,顷刻间已经趋于无色,强行站立不到半刻,忽然就倒了下去,一众金人,阵脚大乱!他们的主子,此刻正在林阡脚下抽搐发颤!

    “提剑杀人的滋味,有想象中那么好过?”阡没有力气回头看玉泓,胸腔已经开始僵硬而麻痹。

    “要坏,就坏到底,姐夫,是你逼我!”玉泓一字一顿,说得是这么坚决。要坏,就坏到底?从前那个凶巴巴的却心地单纯的玉泓去了哪里,为什么,竟然说出一句,要坏就坏到底?她啜泣着,说是他逼她的……

    “为什么决定跟着柳峻,走错路?为什么?”他只要反手,饮恨刀就可以准确无误地要了蓝玉泓的性命,可是,却不忍心,也难以懂得,她究竟是为什么才蜕变……

    心软,手却依旧紧,刀可以不听使唤继续杀戮。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这种不稳定状态,杀第一个人,就会杀第二个,直至杀光为止,这些金人,大部分已经逃散走了,却有一些对柳峻死心塌地的,曾想着如何帮助柳峻战胜他,而现在,胜负太出乎意料,他们几乎都被震慑原地,忘记离开。他们不走,他们就有致命的危险。

    他不想再杀戮,如果说,上次的走火入魔是失误可以不指责,这一次,为杀柳峻明知故犯,他本应试图着控制好自己的心绪,不要再滥杀无辜,他的想法,和吟儿一样清晰,他也似乎,能够感应到吟儿此刻的心痛——

    每一次他的饮恨刀,像烈性的酒,敌人沾了就伤病,病得一定深入膏肓,可是更像劣质的酒,自己碰了就中毒,毒得一样渗入骨髓,他刚刚拾起的饮恨刀,他知道现在有一种念头正在驱使自己攥紧它杀戮,第一刀就先把蓝玉泓结果了,其次是对着柳峻慢慢地折磨,再然后不放过这里的每一个,这种念头,越来越明显,占据着他的脑海和手腕……

    他极力自制,却难以游刃有余。

    “姐夫心里,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了,姐夫拒绝我的时候,明明说过只爱姐姐一个……”玉泓流着泪,像是喃喃自语,他骤然听懂了,玉泓真是被他所逼,因爱生恨!

    “姐夫,我不会容许别的女人在姐夫的身边,绝不允许,谁要靠近姐夫身边,我就要把谁害死!”玉泓凶恶的语气,早已将阡激怒,阡迷离的眼,忽然露出凶光:“蓝玉泓,世间竟有你如此恶毒心肠的女人!”

    饮恨刀刹那爆发,直朝蓝玉泓而去,被心魔占据的阡,忘记了一切顾虑,杀戮眼看着便要开始,玉泓狠话还没有讲完,躲避不了这道强烈的刀光,动弹不得,眼睛都还来不及闭上,面容惨淡,大惊失色!她,将为了云烟的失踪负责,成为杀戮的起点,殒命的第一人!

    然而,那个瞬间,玉泓惊恐的脸庞,激醒了阡太多的回忆和心绪——她说的何尝不对,她走错了路,是因为他林阡,他怎能对误入歧途的她这样残酷地惩罚?地窖里相处的五个昼夜,她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已啊,玉泽若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自己如此冷血地对待她的妹妹,玉泽和玉泓,都只是饮恨刀的受害者,他怎可以伤害她来铸成大错!

    她走错了路,可以再回来,他不该杀了她,而该把她找回来,才算对得起玉泽啊……

    生死一线,他无法遏止饮恨刀的进攻,他只能当机立断,做了平生第一次放弃的决定!万不得已,他必须选择放弃,他把他的饮恨刀,狠狠地扔在地上!

    他,竟与他热爱的饮恨刀,硬生生地脱离?!

    从来只有将军拼死握刀,为什么竟有人在他的巅峰期把武器扔开……只是为了自己的本心啊,只是不想再错下去了,作为一个战士,该坚定时坚定,该放弃时必须放弃!对强者不认输,对无辜却必须恻隐!

    扔开饮恨刀,换来半刻清醒,他一掌击在身侧树上,适才没有撤回的力气,尽皆发泄,将那树木拦腰斩断。蓝玉泓死里逃生,愕然站在原地,战栗着盯着他的脸。

    “饮恨刀林阡,若再滥杀无辜,当如此木!”

    他冷冷吼完这一句,转过脸来,面色铁青:“我不伤无关之人,你们都可以走了!”那一干人等,忽然被这一掌惊醒,登时一哄而散,没有一个坚定留下来。

    玉泓抽泣着,动了一步,却没有再动。

    “你也可以走了,不要看着我杀人。”阡呼吸疼痛,“想想你姐姐,她对你是怎样的期许……”

    “姐姐……姐姐她……”玉泓泪流满面,语气骤然有些变软,适才生死劫,毕竟令她有所察觉,她不该伤害她的姐夫,她的姐夫,在走火入魔时,心里都没有忘记过旧情。

    凭她的舅父,怎可能有与她姐夫的抗衡之力?而她,到底又要和她的姐夫抗衡什么呢?杀了姐夫所有的女人,姐夫也不会爱她而只会恨她,姐夫和她,会一生都不快乐。姐姐,姐姐对她是怎样的期许?玉泓骤然心乱,泪如雨下。

    阡等待玉泓蹒跚离开,才再度提起饮恨刀,终于得偿所愿了——他要用柳峻的头颅,来祭奠他所有的亲人爱人!

    “林阡……你杀了我,将永远不知道你女人的下落……”柳峻挣扎,眼中尽是对死的惧怕。

    阡咬紧牙关,满头虚汗。同一剑的锋刃,他的伤,不比柳峻轻。

    “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下落,你若杀了我,你会后悔……”这一句说完,柳峻却虚脱,当场休克。

    是求生的骗局,还是事实如此,阡分辨不出真假。阡没有看他,阡没有体力看他。

    柳峻真是命不该绝,阡不能立刻杀他,必须把他生擒了带回联盟去。可是,心有余,力却不足,失血过多的阡,要靠许久的站立原处才能缓释疼痛,根本没有办法立即带走他,虽然,仇人的命此刻就悬在阡的手上,只要一刀下去,一切就结束……阡近乎窒息,没有继续——活着的人,毕竟和死去的人一样重要……

    阡眼前一黑,不曾想,便即此刻,随着一连串急切脚步直面而来的,竟是一道剧烈掌风,地崩山摧之力,径自出于一人之手,那一掌试图要把垂危的阡劈离开柳峻,根本是轻而易举,甚至,再一反掌,就可以结束阡的性命!

    “来人,把柳大人带回去!”东方雨,当他在阡的视线出现,有勇无谋已经不算他的弱点,此刻,东方雨无须智谋,即可带着林阡的尸首,去向薛无情领功!

    阡力有不济,强行提刀,视线已经模糊,半年来,第一次尝试到不济……纵使是阡,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还能不能保持清醒,金南第二的东方雨,他竟然也会不听从轩辕九烨的计划,被阡的轻轻一碰给碰出来?!

    阡高估了轩辕九烨对东方雨的控制力,阡也低估了柳峻和东方雨的车轮阵!

    不,不对啊,逆境劣势,和仇恨一样,一样是饮恨刀战意的发源地……

    无论怎样都要站起来,他的心还在跳,是,尽管他已经体力不支,都不可以在开端就认输,是该战斗的时候了,饮恨刀不死!

    “林阡,你的性命,天算着由我来终结!”东方雨冷笑,倒也听得出,他的出战不是没有依据,他一定,是被他的门客们说得坚定了信心。

    “天算?天能算我饮恨刀何时罢休?!”阡也冷笑着举起双刀,尽管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东方雨一怔,直愣愣地看向饮恨刀,见林阡表面上仍然气盛,东方雨不禁心中一凛,忽然间,必胜信念有些虚:怎么回事?我眼前的这个人,不像濒死,他好像还可以继续打下去?

    是吧,纵使是天,也难以算到,饮恨刀出鞘会不会还有更奇的奇迹?会不会?!

    东方雨,想着想着,笨到竟想把将出的一掌往回收!

    “对付伤重之人这样的卑鄙行径,哪里是武林前辈的作为!有本事便来追我的剑试试!”蓦地,一簇白影轻飘飘掠过这片战地,作为又一个不速之客,这个白衫人显然站在阡这一边!

    刀掌之战,尚未呈现,却被中止转移,胜负成谜。神速来去,这白衫人向东方雨仅仅亮出一剑,却将他吸引到数步之外,只是数步之遥,阡却无法看清楚不速之客的轮廓……

    柳峻,柳峻,竟然任由你逃脱……阡收敛起适才历险的气焰,临危一刻调动的所有气力,此刻已经枯竭,攥紧拳,百感交集,便像是一场梦,只差一步就完结,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力量,令他的复仇,永远无法彻底……

    “盟王,盟王……醒醒啊盟王?”何慧如的声音。渐渐缓过来的时候,数步之外的比斗不知已经结束了多久,阡察觉到自己的伤势已经被控制,知道慧如来得及时,突然想起了什么:“慧如?你怎么会出现此地?”

    “说来也巧,盟王可知我是跟着谁来的?”

    “谁?”阡蹙眉,直觉与那不速之客有关。

    “便是慧如上次与你提及的将帅之才,曾经闯入魔村几乎要了魔王性命的少年。”慧如说,“我一路顺着他过来,却发现盟王受了重伤,好在盟王没有性命大碍……不过,他却跟丢了……”

    也无暇管她说话语速快慢了,阡问:“那少年,是不是穿白衫?”

    慧如点头:“盟王看见了他?盟王可认得他?”

    阡摇摇头:“他只是一掠而过,只看到衣衫,听见剑风,应当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神色里,明显有黯然,离大仇得报,曾经近在咫尺,一步之遥。

    可是,柳峻,你没有死,不代表你死不了,还有下一次,你多活一天,都会多一天担惊受怕!

第283章 幽冥狱,彼岸花

    第283章 幽冥狱,彼岸花

    梦中几日,世上千年。自那日苏醒之后,困惑和担忧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吟儿的心头:阡变了——

    一旦战事停歇,阡就会立刻从他们身边消失,猛然不见,与世隔绝。阡变得太孤僻,太自闭,仿佛和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空。阡为何,不多看她一眼了?阡为何,和她关系如此生疏了?阡为何,和她那么遥远?阡变得好冷淡,眼神好空洞,阡最喜欢的是作战,阡离战之后就不爱说笑……阡的这番改变,竟教吟儿觉得越风正常。

    可是,他为什么像在刻意地不理睬她?仿佛是骤然不理她的,说不理就不理?吟儿只知阡与柳峻的生死战以两败俱伤告终,不知阡已经听见她是念昔,所以,感受得到饮恨刀对阡的伤害,却无法理解阡为什么要和她疏远,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切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经过阡的营帐,吟儿也总是嗅出那摆脱不了的烟火气,尤其是深夜的时候,烟味浓烈地刺心——他其实依旧醒着,只不过不像从前一样闲来散步四处观察了,更多时候,是把灯火都灭了,一个人关死在属于他的世界里,孤寂地对着烧完的灰烬,自残。吟儿驻足,她知道,阡需要救援,可是,阡的世界,无论她组织多少语言都根本进不去,当她终于鼓足勇气走进他的营帐站到他面前,只看见他没有表情地坐在角落,好像在无意义地计算着书策被烧尽的时间,跟往常的他判若两人。他死了,战场上疯了,生活里死了?

    “胜南……”她所有的语言,在看到这样的一个林阡时,全然作废。她哽咽着,那种心疼,难以言喻,她真的太爱这个男人,他经受这么大的打击,她竟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爱他。也许,被苦难煎熬着的爱情太深刻,他越落魄,她越深爱,就算,他给她的全部是生疏。

    “吟儿,金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狡猾。”阡看见她,勉强才起身,开口,“伤害你的完颜敬之,金蝉脱壳在瀚抒的眼皮底下逃脱,还逃到了川蜀找黑暧昧和谐道会做靠山,黑暧昧和谐道会的郑奕和郭昶,一直是短刀谷的大患,想不到,连他们也被拖下了水。”

    吟儿愣在当场,他现在,好像只会跟她说起战事了,就不能以真面目示她吗?像从前那样,和她谈笑风生啊……

    “不过你放心,瀚抒也已经去了川蜀,会向郭昶要完颜敬之的首级。郑奕郭昶,斗不过瀚抒。”林阡强硬地说,杀气毕露,“完颜敬之既是害你的主谋,命就不可能留!”

    “不,我不要他死。”吟儿噙泪,真挚地看着他的眼,“我……我不要完颜敬之死,不需要他偿命……”林阡一怔,略带疑惑,没有说话。

    吟儿轻声说:“如果杀了完颜敬之,胜南就真的和过去没有关联了,不仅不杀完颜敬之,墓室三凶也不杀,俘虏们都不杀……”吟儿哭着说,“赦天下,只要能给胜南你积德,这些人杀或不杀,又有什么关系,你才是最重要的一个……如果放过他们,可以换回原先的胜南,那就放过他们,换回原先的你……”

    “原先的、胜南?”林阡已经,回忆不起原先的他了。

    “原先的胜南,每当我受了挫折想认输逃跑,都鼓励我坚强勇敢不惧困难,每当我赢了战斗骄傲自满,都告诫我镇定处事不能蛮干,每当别人看轻我、质疑我、打击我,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我的立场,就算我都不信任自己了,他都告诉我说他相信!只要他说一句他相信,那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都没有错……我凤箫吟,一开始不过就是个投机取巧的骗子,把盟主的位置当儿戏,挂着名怎么也做不出成就,灰心失望还动不动扭头就走,是有胜南在身边,才认清楚盟主是什么,才有了自己的梦和理想……”吟儿凝噎,“是原先的胜南,教会我闯荡江湖待人接物,教会我坚定不移永不言弃,还教会我当仁不让,他理解我,支持我,信任我,会什么事情都对我推心置腹……其实不止对我一个,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原先的胜南,把他的坚定传递给了所有人,所以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服从,可是,他为什么、却输了他自己……”

    吟儿的泪光,诉说着她对过去的怀念和喜欢,和现在对比太反差,全都折射成伤:“原先的胜南,不是现在这一个、什么都不说、什么表情都没有的胜南……不是这样的,这样不对,这样的胜南,根本让人无法靠近……”

    “何必要靠近我?”他叹了口气,“靠近我的人,越近越没有好下场,爹为了救我而死,玉泽宋贤因我送命,云烟至今下落不明,你被撞伤也是因我而起,玉泓她还竟然宁可帮凶误入歧途现在还未必回头……何苦要靠近我?明明知道,靠近我不会有很好的下场,不是吗?难道你还想再一次地因我受苦?”

    他压低声音,看见吟儿满是泪水却清晰的脸,他曾多么喜欢她的面容,他心痛,这是他永远都触碰不得的深爱了:“林念昔,你不必再这么傻……”

    吟儿的身体,陡然间一震,她的姓名,为何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陌生,宛如晴天霹雳?!

    林念昔,这三字一出,吟儿当即色变,泪被震落。

    “离开我,瀚抒和越风,都比我值得你去爱。”他痛苦地放弃她,“不要被我饮恨刀束缚……去西夏,去江南,都好。”

    “不,吟儿的心,不在西夏江南,吟儿心在无垠天地间。”吟儿泪中带笑,“此生,你林阡只可以因为我林念昔犯了七出而休我,不得为你林阡饮恨刀不祥而休。”

    她倔强地说:“而且,饮恨刀没有不祥,它和任何武器都一样,会有成功,也会有失意,只不过它的主人,承受的是天下。”她是他的妻子,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这个决心,“我们爱这双饮恨刀,便会爱着这双刀的每一次荣耀和挫折,每一次成功与失意,林阡的每一次经历,无论成败,无论对错,无论拿起或放弃,都为我抗金联盟所爱。”

    她红着眼圈,却再也没有流泪:“我抗金联盟,作战时听你的指挥和命令是你的麾下,可是下了战场,就都是你可以交心的朋友,甚至亲人,不仅生死与共,更应当荣辱与共。你遇到了打击和挫折、一个人想不通的时候,身边还有我们在,这么多朋友和亲人,为什么你离开战场就都忘记了?”

    阡看着吟儿,浅笑:“可是吟儿,你信不信真的有宿命,阡,是一条通往坟墓的路,若是我与谁荣辱与共,便会害谁性命之忧……”

    “我才不管宿命,就算阡是通往坟墓的路又如何,阡是黄泉路,吟儿就是开在冥界的花,要伴着这条路一直开下去,开到荼靡。”吟儿的语气,比他更决绝。第一次,她竟战胜了他的悲观。

    黄泉水侧,忘川彼岸,真的有一种冥界的花,大批大批地开在血路上,如火照般牵引幽冥狱的方向,他说他不祥,那吟儿就陪着他不祥好了。

    忧郁悄悄从阡的神情里抽离,他惊诧地看着他的未婚妻子,多年的流离,她不再像从前般好像什么都不懂凡事都冲动,她要在他疲惫时帮他照看天下,她虽然没有明说,她却没有食言。吟儿,她真的是念昔,就算此刻还不是他林阡的妻子,却是他这一生的骄傲。

    吟儿说得不错,其实,真的有太多人,关心他的世界,他根本没有必要孤军作战,他们的心,都和吟儿一样……钱爽的话碾过心头,“胜南,可知道,这世上,有那么一些人,就是死心塌地跟着你,用不着任何理由,也谈不上值不值得……这些人,从生到死都跟随你,就算明知这条路不好走,就算要背负千秋万世的骂名,也一样要跟着你,决定了就不怀疑……”从前,这些人,可能也只有他寥落的几个兄弟,现在,却有吟儿所述的整个抗金联盟……

    真值得,这场梦,有太多人在陪着他,就算他是黄泉路……何况,他并不是!

    “吟儿,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回原先的那个我,在那之前,我还要做到,决不杀一个跪地求饶、弃械投降的弱者……”他微笑,向她保证,他会回来,终有一天,将一扫阴霾。

    “我相信,从来只有你林阡不想做的,不会有你做不到的。”尽管大病初愈,吟儿依然是笑靥明晰。任何绝顶高手,都可能会败给自身的心魔,但愿林阡的心魔,已经败给了她林念昔。

    她不会勉强阡一下子就走回来,当他终于了解她是念昔,她也不会逼迫他骤然就爱上她娶她,这多事之秋,再让阡背负又一份情爱,她舍不得。只要能在他身边,足矣。

    “轩辕九烨随意一句话,可以覆灭任意一支精锐之师。”金北人赞誉天骄大人的这句,其实暗含着另一个意思——不听他的指挥而擅自出动,一切后果自负。

    当东方雨被白衫人引入深林近乎迷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出口踉跄着回来,才彻底明白,最远见卓识的人,永远是轩辕。早知如此,就应当一直遵循着天骄的意思、才不至于会这么狼狈!

    不过,能在林阡手下救得柳峻,总算是将功折罪,可惜这贪心的柳峻,同样因为不听轩辕的指令,擅自找林阡对决,才迎回致命一击,此刻见他气息奄奄,不过又一个魏南窗罢了……

    想着想着,东方雨更加气恼:“若是没有那突如其来的白衣人,我也许就教训了林阡!”

    “为什么东方大人永远学不会忍耐?”轩辕九烨带着稍许的指责,柳峻遭到重创,那自己潜伏魔村的胜算又打了个折扣。

    “我只是想教训林阡,告诉他,别以为连挑这么多高手就了不起就目中无人,总要有些对手,他打不过!”东方雨,他到现在还不知道林阡目中无人只是挑衅。

    轩辕叹息:“可总有些人,他的一生,要不给你以威胁,要不给你以危险。世上也许永远有他打不败的强敌,可是这些强敌同样也永远打不败他。”东方雨一怔,轩辕低声说:“东方大人也亲眼看见的,饮恨刀的潜能非常人可比,若白衣人不出现,东方大人未必真的教训得了他,甚至于可能激发他更大的危险。高手之战,胜负谁也无法断言。东方大人说是吗?”

    东方雨心一凛,不得不点头,捶胸顿足:“且不谈谁胜谁负,柳大人现今半死不活,我们该如何与林阡联盟相抗衡?”

    “少了他也无所谓,只要他不替我添乱就是。”轩辕一笑,“薛焕与贺若松,最近已经在调兵遣将支援此地……不管林阡是不是故意,他的气势,已经跳过一切,直接往上惊扰我们南北两位第一了。”

    “林阡,也注定杠上了我们南北前十……”楚风流叹,“想那完颜猛烈和叶不寐,在我大金刀坛棍界都曾被冠以霸主之称,想不到遇见他,还是要被他饮恨刀拦于刀后,甚至差了他一大截……饮恨刀林阡,千万不要逼急了‘一年不出三刀’的薛焕。”

    “用不着薛大人出刀,贺若大人等着和他再战,这一次,他就带不了盐了。”东方雨咬牙切齿。

    “他惨了,我倒要看看,他会被谁打败……”陈铸不怀好意,幸灾乐祸。

    尽管意外连连,轩辕九烨的策略,当然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大计划依旧是按兵不动,继续在魔村部署,用尽魔门的天险。

    而小摩擦,在敌我之间显然无法避免。数度交锋,轩辕九烨也间接听到了一些宋军中针对他的人身攻击——不过这次不再是林阡的计策,而是林念昔的阴谋……

    轩辕九烨嘴角一丝冷笑:这夫妻二人的智谋和口才,倒真是天生一对的出众。幸好林念昔没有死,只要她还能活蹦乱跳,阡陌之伤的好戏,我都可以等着看。

    林念昔在阵前攻击他,称他为“鬼兮兮”已经不止一次两次,公然挑衅,还放话说:“你们回去告诉鬼兮兮,我不知是天在诅咒还是他轩辕九烨作怪!要害林阡身边的女人?林阡的女人多得是,轩辕九烨你害一个又冒出一个,你怎么害也害不完!你等着自食其果吧,最后倒霉的那个一定是你!”诸如此类,恶言相讽,轩辕九烨想起她的气焰,只能无奈苦笑。

    “凤箫吟,是越来越好笑了。”听完这些攻击,轩辕摇摇头,对此刻唯一站在身旁的陈铸如是说。

    “可是,对林阡的女人下手,会不会真的没有用,反到帮他磨练了心智?你越害他,他越强?还有,凤箫吟她,真的是林阡的女人吗?”

    轩辕九烨别过头去,蹙眉看着患得患失的陈铸,他最近怎么动辄就担忧,而且,好像特别惧怕凤箫吟是林阡的女人?诡绝的反常,令轩辕不禁多长了一个心眼,直觉,陈铸也有私下的计划。

    轩辕很不满意金南前十的各怀鬼胎,不像金北前十,一直以自己马首是瞻,即使是第一的薛焕,也尊重轩辕的发号施令。这一点,金南前十根本就与金北不能比。

    陈铸私下的计划,好像还正和自己相反,难道他要想方设法拆散林阡夫妻?轩辕想,一定要找一个时间,与他长谈一次,杜绝他不知哪来的诡异动机。

    “陈将军无须多虑,凤箫吟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轩辕九烨冷冷说,“她不知道,一个人如果连魂魄都丧失了,是怎样的生不如死,特别是一个如从前林阡那样的人,再恢弘,恐怕都饮恨定了。即使磨练了心智,但他想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除非蓝玉泽和云烟全都回到他身边去,给他以惊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惜,那不可能了。他的女人,对我们有下一步更大的价值。”

    陈铸信服地点点头:“下一步?你是说,轮回剑?”

    “是啊。轮回剑,终于来了。”轩辕一笑。轮回剑,这江山刀剑缘里的至宝,被不明人物带出江湖那一天起,注定一路纷争不断,尽管是由南宋的“天下第一镖”叶文暻所运送,半年之久,从淮南出发还没有到达黔西目的地,辗转各处不知被多少人马觊觎,其中,就不乏南北前十未至黔西同林阡硬碰的兵力。他们所有人,都想趁林阡在黔西征战,就在黔州以东拦截轮回剑,事实上,当中有不少人,真的曾经得手过,夺走了轮回剑给了叶文暻周折。

    可是,事实证明,轮回剑在叶文暻手里,不可能是任人宰割——既然你们夺走轮回剑,那我再抢回来。只要在托镖人指定期限之前将轮回剑无损送达,叶文暻就成功地完成了他人生中最惊险也最有价值的这一趟镖。叶文暻,他也的确把轮回剑一次次地夺了回头——

    “从薛焕、贺若松,到盛京七修、名捕门、控弦庄,甚至主公的兵马,夺去轮回剑不下六次,叶文暻的镖师却也不容小觑,竟然可以把剑周旋回去、还真的一路运到了黔州。单凭这一点,叶文暻的能力,就不会差到哪里去。我希冀着,能用那姓云的女子胁迫林阡,在轮回剑的事情上对我让步。”轩辕九烨轻声分析,“如果林阡动机难以捉摸,那就用云烟来逼迫他放弃轮回剑之争,如果林阡强硬要夺剑,那就等他夺了剑之后用云烟来换!”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1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1

    是日,抗金联盟亦得知轮回剑辗转反复逼近战地的消息,离叶文暻接镖已有将近半年,竟然大费周章刚刚才到黔西,一路显然历尽艰辛波折,若大家不提起,吟儿几乎把这件事忘却。

    “江山刀剑缘”里会将大家凝聚在一起的最珍贵兵器,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却属于天下英雄,是设阵的不可或缺,无论如何,抗金联盟都要坚守,不能被敌人夺走——几乎所有人,态度空前一致。

    “对了,说来也真无巧不成书,林兄可知道,那轮回剑原先在淮南,是由哪一个守剑世家守着的?”莫非饶有兴致地看着林阡,似乎这个守剑世家的少主人,林阡认得:“哦?不知是淮南的哪一家?”

    “越副帮主今早说了,守剑之人是他小秦淮的一个副香主。林兄,我们在淮南的时候,也见过这副香主——黑鹰寨的殷柔姑娘。”莫非说,林阡一愣,他当然记得殷柔,是他把殷柔推荐给了李君前效力小秦淮。阡蹙眉,真想不到,原来殷柔兄妹在黄天荡独霸一方的黑鹰寨,就是传言里神秘的守剑世家。

    “殷姑娘原先应该并不知情?”阡问。

    莫非点头:“是啊,我还记得,那时候殷柔还对抚今鞭眼红过,想要霸占抚今鞭,她哪里知道她有把剑其实是个比抚今鞭还要重要的宝贝啊!想必当年她的父亲殷江被别的镖师谋杀,没有来得及把秘密告诉殷柔,殷柔守着这把剑,以为是要用剑报仇的,报完了仇,就供奉了起来。等殷柔去了小秦淮之后,黑鹰寨便空了,丢了剑许久都不曾察觉。”莫非说。阡点点头:“这么一来,倒是被莫非你言中了。你那时候就说过,守护轮回剑的人,可能是淮南我们见过的每一个,想不到,竟真的会是殷姑娘。那,殷姑娘也是近来才得知了真相、通知了越兄?”

    越风道:“也是到几天前,我才接到这个消息。想不到,个中还有如此渊源。”殷柔现如今正是他越风的手下,而想当初在黄天荡,越风与殷柔更曾对峙过,算来也是缘分使然。

    “那个殷柔姑娘既不知情,又如何知道她失窃的剑是轮回剑的?”吟儿问。

    “据说是殷柔的兄长,帮着叶文暻押镖的时候,发现押的是自家的剑。这才知道。”越风道。

    “黑鹰寨……叶文暻……”吟儿一愣,笑起来:“难怪了,殷柔的兄长,不就是那个被叶文暻算计借刀降服的殷乱飞吗,他到真踏踏实实地干起镖师来了。胜南倒是帮着这殷乱飞找了份好差事。”她有些胆怯地看着胜南,发现他果然轻轻一笑,他笑了,总是件好事。她估摸着现在的她不能够带给胜南惊喜和温暖,但能带给他片刻轻松,总算有效。吟儿不禁也因他一笑。

    “可是……你们大家不觉得蹊跷么?那个夺走轮回剑的神秘人,他为什么要把剑特地运到黔州战地来呢?”海逐浪问。

    吴越发话说:“到不一定是特意冲着战地来的,他托镖的时候,我们还未曾与魔门开战。黔州,应该是他的住处,他生活的地方,或者就是个很值得怀念的地方……”

    “那么,他拿了剑之后,直接带回来算了,为什么要托镖给叶文暻呢?他自己却从不露面。”海逐浪接着说疑点。

    吴越摸摸后脑勺,林阡帮他释疑:“他不露面,或许是因为有别的事情拦着要干,而托镖给叶文暻,应该是他故意为之——叶文暻是天下第一镖,叶文暻运送的镖,向来都被黑白两道认为尤其珍贵,所以借叶文暻的名声,可以很容易把轮回剑的消息散播出去,而他同时也明白,叶文暻的能力可以保证轮回剑不丢,他,是在不失轮回剑的保证下,故意把金人宋人一起引到黔州来!”

    叶文暄点头赞同:“我也是这么想,这个人真的很有预谋。利用我哥运镖,一路运送,一路传播消息,把能引的几乎都引了过来。”

    “好怪的人……”海逐浪摸着胡子。

    “一般来说,这样一个想吸引天下注意的人,显是要扬名的,可是神秘人至今不曾现身,似乎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谁……”文暄说。

    吟儿也和海逐浪一样,觉得这个人很怪:当年,我让人去抢抚今鞭,是为了饮恨刀能够安全一点,那么这个黔州的神秘人物,他不可能跟我是一个想法啊,因为现在,没有什么需要轮回剑来保护的兵器……可是,他要是金人的话,夺了剑之后,不可能还托镖,可是他要是为我们大宋好,他抢出轮回剑来作什么乱?真的是个怪人……

    林阡轻声道:“现在唯一能够肯定,这个人,并不是很看重轮回剑,只是把轮回剑当成一个引人注意的工具罢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帮着叶文暻,把轮回剑安全地留在宋国。他一路过来,已经很不简单了,战地这边,危险更多。”

    “其实,不止那神秘人怪,叶文暻更怪啊!明知道这趟镖难跑,还接什么?要是换我,给我多少财宝,我都不跑!”海逐浪拍大腿,文暄一怔:“是啊,我哥哥,他终究是坐不住了……”为了找谈靖吧?可是现在的谈靖郡主,已经隐姓埋名叫云烟了……

    “不过话说回来,轮回剑这宝物,出现了就不是好事,就算能留在大宋,大宋就不知有多少家想私下zhan有它……”莫非叹气,“因为传说中它有凝聚军心甚至治国安邦之力,多少个本身就有内乱的帮派,不知多么想守着它不放。”

    “师妹,有一件事情,可能还要向你备案。”文暄忽然想起什么,轻声说,脸有些红:“曾经有个对我很重要的女子,她很可能也要参与抢夺轮回剑……”

    “哦,莫不是文暄师兄曾经提起过的,必须风尘感、能任宰相国王之职的女子?”吟儿奇道。

    “是。她叫冷飘零。”文暄没有避讳,告诉她也无妨,“只不过,她总是与我若即若离,她虽然是个有故事的人,她的故事我却无法进去……”

    “嗯,国王宰相啊,当然也要轮回剑帮忙统治的。师兄放心,我会把轮回剑借给她用几个月。”吟儿微笑,也许是追求胜南追得实在太苦,吟儿真羡慕这冷飘零,可以让文暄师兄这么优秀的男人追得这么辛苦,“不过她要答应我条件,就是让文暄师兄走进她的故事。”文暄会心而笑:“那我先替她谢过师妹了。”

    “怎么说的好像你就是轮回剑主人似的?”莫非笑罢,正色说,“怕就怕,联盟现在有一家帮会,已经在对轮回剑虎视眈眈。”

    “慕容山庄?”林阡轻声探问。

    莫非点头:“逃不过林兄的眼。”

    林阡蹙眉:“我对淮南大势的认知,并不及你们淮南人深刻,只是看出慕容荆棘对整个淮南的控制大有野心,终有一天,她想侵吞十五大帮和小秦淮的野心都会流露。不过,现在她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她要轮回剑,还不只是为了将来控制淮南大势。”莫非说,“其实姑苏的慕容家,现在有内乱在。”

    “慕容家又有内乱?”吟儿迫不及待地问,阡也洗耳恭听,的确,他的猜测,真实度不及淮南人的见解。

    “慕容荆棘的丈夫东方沉浮,是慕容荆棘当年稳定帮主之位借助的最强势力,可是,东方沉浮两年来身体每况愈下,对东方家族的领导力也大不如前。慕容荆棘,其实感应得到这种潜在的不安。”莫非解释说,吟儿领悟道:“慕容家真是多舛,内亲之乱结束,现在又是外戚之忧,智囊杨叶现在又背叛了慕容茯苓……难怪她也很想要轮回剑了。”

    “其实又有哪一家帮会,真的没有一点点乱子呢,把希望寄托在一把剑上,有什么必要啊。”海逐浪叹道。

    “盟王!”何慧如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稍纵即逝,“盟王,我记起来了……”

    “什么?”

    “那天我和邪后看见的一男一女,那少女的轮廓很熟悉,好像就是慕容帮主啊……”

    阡一怔,海逐浪笑着随口就说:“怪不得要躲躲藏藏,原来是有夫之妇和小白脸勾搭……”

    “嘘,千万别乱讲,慕容荆棘没有你想得这样淫荡随便。”吟儿立刻制止他。海逐浪难为情地笑笑,赶紧闭嘴。

    阡蹙眉,能被慕容荆棘看上的男人,天下间能有几个?他剑术超群,书生气,想必身上,一定有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人——宋贤……

    “咱们暂且称这个人为慕容白衫吧……”吟儿说,“向慕容荆棘要出来,一起去打魔村。”

    慕容白衫?阡忽然,很想很想见一见,这个慕容白衫,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交谈过后,信步于温暖的夜风之中,阡开始适应着从前的习惯,放松心态地在联盟附近徘徊。

    许久,心头一直回味着吟儿同他说过的话:吟儿,你说得对,我应当为联盟而活。我怎么竟忘了,纵然失去了很多,我身边还有些同样珍贵的人啊,我怎能辜负我的兄弟和战友们……

    以前作战的时候,吟儿牢记他的每一道命令,而现今,他也绝不忘她的每一句开解。是吟儿把他唤醒,告诉他生命里不仅有恨,还有爱——饮恨刀,绝不孤独。他,早就该用对刀的态度来看待命运了。不放弃,就能活!

    最近二十天里发生的事情,比过去二十个月发生得可能还多,接踵而至应接不暇,还大半尽是打击灾难。受挫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在挫折后重生。如吟儿所说,任何人都会经历成败,只不过饮恨刀的主人承受的是天下,所以他遭遇的打击,需要用最坚韧的毅力才能熬过去,也幸好,天下愿意一起共度难关。

    轮回剑,也便是在这庆元五年的二月战事胶着的情势下,走入了战地各方人物的视野。

    那众矢之的叶文暻,是政客、是富贾,却算不上武林高手——他无须做高手,只需要能驾驭高手就够。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叶文暻,走南闯北的过程里不知收罗了多少高人,恩威并施为他所用,皆听差遣甘之如饴,而随着生意滚雪球般越做越大,新生的武林高手们,已经自动自觉地在叶文暻的家门口排队等候,一时可谓门庭若市。

    此值南宋中期,叶文暻抽空建立的所谓镖局,行业本身在江湖中也只算个雏形,零零散散可有可无,尚未在民间参与大规模运作,大家对于镖局的理解,也不过就是在生意人行走的过程中托送些货物罢了,一般来说,敢这样以信义为先托镖的,大抵都是些武林人士。叶文暻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投入太多的精力,然而他深厚的家世背景,撑着他的镖局在江湖上有了一定地位。而叶文暻在两淮民间的名声大振,更依赖的是他的红火生意,虽是以天下第一镖在江湖中闻名的,隔行如隔山,在民间,商圈行首的名誉,才真正高于一切。

    好一个叶文暻,就是他这样的生意兴隆,让太多淮南习武出身的人家,一时只知做他的保镖为前途,入他叶家为潮流。风头正劲,直接盖过多年前临安红极一时的冷铁掌。

    树大招风,这句话却一点不错,叶文暻的面子有多大?从眼前的情景就可以看到,当他运送货物的队伍马蹄刚刚经过黔州的路标,就已经被黔州战地数倍于他的军队堵截,兵马,远远不止一家。或许,不可谓之“堵截”,而应谓之“簇拥”,黑白两道,无一不想目睹这个商界政坛甚至江湖都拥有一席之地的人物,他究竟是单凭财力物力,还是真的八面玲珑。

    早就预料到金人、魔门以及川黔滇黑暧昧和谐道都不会放过轮回剑,阡不仅安排了沈依然率众先对叶文暻尽地主之谊,更与吟儿闻讯后亲自相迎,一切措施,都为确保轮回剑不会在来到战地的第一天便涉险。

    与此同时,考虑到联盟防御不能虚空,除了叶文暄、海逐浪、何慧如随行,其余一干强将,全都被阡留在了联盟,料想这里的外人再多,也不可能多得过沈家寨。而被莫非言中的是,慕容山庄果然对这轮回剑也有觊觎,抗金联盟中除了沈家寨,这一家人马也颇多。

    阡在马上不动声色,把另几路人马尽收眼底——

    老对手林美材,她好像恢复了伤势,也想见识见识这轮回剑。撇开轮回剑凝聚军心或许能拯救魔门这个作用不谈,林美材本身就尤其喜欢收集名刀宝剑,她要这轮回剑的决心,显然尤其坚定。

    金北第一的薛焕,也是个久违的故知了,难怪南北前十齐聚黔西之后他的行踪屡屡不定,该是一直在为这轮回剑奔波劳碌。薛焕与轩辕九烨身负的艰巨构阵任务,以轩辕九烨寻找人才为主,薛焕破坏敌阵为辅,寻找和抢夺轮回剑,是薛焕一直以来的最重任务。但阡心中有数,薛焕一年不出三刀的规矩,不会轻易就打破。

    除此之外的兵马,看衣着打扮、武器装备,都是川黔滇边界的贼匪盗寇之类。此刻川蜀最大的黑暧昧和谐道会正在被洪瀚抒牵制,郭昶郑奕没有来凑热闹的机会,因此这群匪类大多零散,没有什么组织号令,一得知林阡薛焕皆在此处,就明白轮回剑不可能被他们所得。不过,可以目睹一下大名鼎鼎的叶文暻,总算也不至于白来。

    已经谈不上叫做金宋双方各为其主,因为,敌我的界限在轮回剑的态度上骤然模糊!

    刹那仿佛世间只剩两种人,一种要夺,一种要守,没有人脸上写着他们是夺是守,那么,就只能先全做叶文暻的敌人!而无论哪一家抢过去,抢过去之后内部还要继续抢,抢到最后,就会变成哪个人私有了吧!

    “什么凝聚军心的宝剑,明明就是分裂之剑啊……”吟儿嘟囔着。

    却真有一路,起先就不是以“一家”为单位的,真的只是一个人,这才显得在夺剑人马中尤其醒目,那身材高挑、丰腴圆润的深蓝衣女子,无依而独自站在道中央,和任何一支军队都泾渭分明,而且目前,是她最靠近叶文暻。很明显,她是态度最坚决的那一个,当其余人,都还抱着鹬蚌相争的侥幸念头,坐山观虎斗。

    吟儿却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女子,她给吟儿的第一印象“深蓝色”,在第一刻从视觉冲击直入心头,深邃又收敛,委婉却惊人。

    叶文暄轻声说着,语气中全是忧虑:“她真的来了……”

    吟儿一愣,哦了声:“原来她就是风尘感?”远远看那姑娘背影尚算标致,不知她的容貌可配得上叶文暄的清秀。

    叶文暄哑然失笑:“别叫她风尘感,叫她冷姑娘便行了。”

    “那么见外做什么,叫师嫂更好。”吟儿坏笑着说,“师兄当年,也是为了她才逃婚的吧。”

    文暄心中忽然徒增感伤,云烟当年,好像也是为了将要遇到的林阡才逃婚吗?哥哥终于来了黔西,可是云烟她已经失踪。有江中子做眼线,哥哥应该已经知道,林阡和云烟的关系了……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2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2

    叶文暻仍旧与初遇时一样,表面看去就有一种名门望族、皇亲国戚的内涵修养,仿佛单凭他的长相气质,就足以判定他是贵族之后,而且,还一定是贵族人家的长子——和文暄的清秀气质很不一样,深谋远虑的叶文暻,与官场中人交道久了,早就练就了这一层层目不可测的深度。难怪叶文昭曾说过,在她和文暄的面前,叶文暻就像是个“大人”,吟儿和阡远远看着这个男人,对他的担心骤即降低了不少,冷飘零的拦路威胁,和四周其余人马的列队压迫,并未使叶文暻皱一皱眉头,这种场合,怕是司空见惯。

    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叶文暻对江湖的触觉已绝顶地敏锐,他也明白,这次的凶险非同小可,金宋武林,皆派出了数一数二的高手,叶文暻对此沉着一笑:“果真不假,越往西来,障碍越多。”

    “只问叶总镖头一句,要怎么做才能借轮回剑一用?若有任何条件可以交换,都请直接开出来,在下还有路要赶。”冷飘零开门见山,言谈甚是阔气,却透露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着手,到真应该用风尘仆仆来形容。

    原本只是赶路时正好经过,得知事态后却不由分说做了第一个来要剑的人?冷飘零行动之利索,令吟儿不禁咋舌。

    “姑娘原来是凑巧路过、而且是要‘借剑’?”叶文暻也略带诧异地沉吟,这女子俨然和别人不一样。“却不知姑娘欲借用多久?”

    “若能一月平乱,就借一月,一年平乱,借一年。”冷飘零说的同时,吟儿已经在悄悄问叶文暄:“师嫂是哪个帮派的帮主?怎么从未听说过?”文暄摇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她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来……”吟儿愕然,师兄对她的故事,恐怕还真的不曾涉足,吟儿远远看着她,揣测,她之所以不让师兄接近她,也许就是因为她身上背负太多?国王宰相之说真的成立了,她身后,想来该有许多不凡的事业……

    叶文暻当然对冷飘零的回答予以否定和轻视:“如此一来,又怎谈得上是借?”

    “为何谈不上借?”即使理屈,吟儿仍旧微笑帮冷飘零向叶文暻去辩,“借与夺,前者是礼,后者是兵,界限明确。”

    原先鸦雀无声的道上,所有人都循声把目光落在吟儿的身上,随即,移向她身侧的林阡。薛焕目光犀利,慕容目光扑朔,林美材目光冰寒,叶文暻目光游移,他们,都是第一次有借口看她和阡。文暄霎时可以肯定——叶文暻透过江中子,一定已经知道了云烟的事情:哥哥,竟然也有失神落魄时……

    冷飘零也不禁转过身来,报以感激一瞥,却骤然色变,该是文暄所致。吟儿乍见这冷飘零脸若银盘秀丽端庄,不禁看呆了,真跟之前所见美女大多纤弱小巧不同,珠圆玉润如冷飘零,拥有的是一种隆重大气,虽是江湖儿女的装束,也遮不住大家风范。华贵堪比云烟,但云烟像大家闺秀,她却更像一家之主;高挑胜过林美材,而林美材纵然身材修长,哪里有这般俏容貌?吟儿叹,先前江湖上见过的女子们,都好像过于小桥流水了。奇怪的是,冷飘零的那感激一瞥带着些许亲切的笑意,给吟儿的感觉亲近得如同点苍山的师姐们,久离家乡的吟儿,不知怎地越想越远,鼻子都有些酸。

    叶文暻亦入神看阡,一直没有回应吟儿。侧面而来的,却是另一个浑厚声音来自薛焕:“难道盟主不知,一借不还不为借,先礼后兵还是兵?”问的同时薛焕一笑,应是真性情流露,吟儿却一怔而语塞。

    眼前人物,厉害就厉害在这里——即便不用耗费力气去剖析他的心思,一个最真实的他站在你面前,你却不得不油然而生敬畏!

    只因他是、金北第一,薛焕。

    在南北前十里,他没有陈铸的诡谲,没有轩辕的毒辣,没有柳峻的贪婪,连他的武功都一年难得见三次,他的过去也甚少有人知道,却是他给了金北前十以**统治,若干年来,只听说金南前十乱,金北之中,人人各居其职。

    他当然不必像旁人那样在南宋江湖引起一阵又一阵狂风巨浪,只需要从旁协助,甚至是袖手旁观,其一,是因他一年不出三刀,其二,是有其余的任务在手,其三,“成就”可以由别人出,“地位”一定是他垄断。

    薛焕是个怎样的人?可曾有人叹过:那曹孟德的存在,让人一时觉得当君王还不如当丞相有成就感?薛焕在大金武坛便即令人有过这番感慨——封王不如为将!从出道的第一天至今,早已拥有煊赫军功的薛焕,不必出刀自然就服人,他强势接过金北第一的地位,魄力令人望尘莫及。以至于邪后这样的女魔王在他身边都不见往日威严。他可以一直保持心平气和甚至真心诚意与吟儿对话,话中明明没有诡绝那样的陷阱、毒蛇那样的剧毒、柳峻那样的不饶人,却比他三人都胁迫!

    究竟是为什么,让吟儿第一次正式对峙,就觉得说他王者当之无愧?难道这一切,归功于他太魁梧太阳刚太威猛?

    吟儿却不得不信——薛焕确确实实把金北第三的解涛都霸占过去做宠爱了,堂堂一个金北第三狂诗剑,不过是他薛焕的一个男宠!薛焕的私生活,的确是骇人听闻得不检点,也许就是因为有些真情他不想掩藏,不懂得掩藏,不屑于掩藏,他才敢不顾天下人想法,说zhan有就zhan有?!

    当对薛焕建立了这么多不算好的印象之后,吟儿不得不觉得薛焕这束目光犀利、薛焕的这句话很胁迫。

    这些日子,一直沉浸于阡那可怕的天之咒里,一下子遇见这么多强敌,吟儿忽然有些不自信,现在这战场上,有四个困难重重的关隘——神秘女郎冷飘零、威武邪后林美材、亦正亦邪近谋臣、不怒而威胜帝王,这四个,有的来历上尚待考核,有的武功上不可战胜,有的心机上捉摸不透,有的气魄上无出其右……

    “先礼后兵,一借不还?薛大人这样讲,未免是以己之心,度他人腹。”阡的声音,好像比薛焕还浑厚,吟儿听了忽然就踏实。

    吟儿也被一语点醒,不错,陌路相逢,别人给你以高深莫测之感,是因为陌生,你会把他无穷放大和抬高,而如果“以己之心,度他人腹”,你给别人的感觉恰恰也一样。吟儿收起瞬间生出的胆怯,最强的男人,还在自己身边呢。

    吟儿骄傲地笑笑,现在阡的战力,才是敌人最难以琢磨,阡才是他们心中最大的谜吧。再说了,从前她又不是没有和薛焕接触过,点苍山下,她还曾故弄玄虚,蒙着面去恐吓过他。

    信心立马回来,吟儿带上些敌意继续封薛焕下面的话:“却不知薛大人为何会频繁地把轮回剑借去又还来?薛大人次次先礼后兵,叶总镖头又是如何对他设计刁难?不妨就让这冷姑娘也尝试一番?”

    叶文暻适才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使得文暄更加确定,林阡的出现,对于叶文暻来说,一石激千浪,难怪竟失常——追寻了许久的女子,是陪着眼前人在漂泊于天下,当然介怀,怎不介怀?却因吟儿的问话而缓过神来,叶文暻勉强一笑:“薛大人并未频繁借还,而是在逼迫着叶某反复得失罢了,薛大人公然强取豪夺,令叶某技穷才尽,就快要没有对策。”

    “叶总镖头向来狡猾,不必自谦。”薛焕当然不悦,“不过,叶总镖头总不至于为了避我,就把轮回剑拱手让给一个不明来历的女人。若是和每个对镖物居心叵测的人都可以谈条件做交换,恐怕叶总镖头的镖局在江湖也维持不下去了,连最基本的行镖规矩也没有,岂不可笑!”

    冷飘零听出阻碍,不作停留,转身便走。叶文暻笑而相拦:“姑娘且慢,虽然于理不合,情况却特殊。这位姑娘对这轮回剑动机纯粹、诚心相借,为何不可以给她机会尝试?薛大人所虑固然周到,却未免不近人情了。”

    薛焕冷笑:“是吗?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叶总镖头又在耍花样。借出去之后你又会怎么把它周转回头,我不插手,在旁看着便是。”

    “薛大人这么确定轮回剑会借出去?我虽是开出了条件,可是这条件,常人未必能够办到。”叶文暻一击掌,身后顿出五个彪形大汉,叶文暄薛焕皆有色变。

    “想必薛大人认得这五个高手,前次被薛大人夺去轮回剑,是他们为我周旋了回来,现在让他五人排着序给这位姑娘比斗,为避免她有先礼后兵之嫌,比斗点到为止。薛大人认为可否公平?”叶文暻问,把刁难薛焕的五个高手派给冷飘零去尝试,到真是公平。纵是薛焕,也没有摇头。

    文暄轻声向阡和吟儿解释:“这五人是在我哥少年时就跟着他的前辈高人,他们合称京口五叠,因为他们的名字很繁琐,是鑫、森、淼、焱、垚,皆是金木水火土叠成……尽管是点到为止,我哥还是给飘零设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吟儿一愣:“师嫂已经同意了这个条件,而且正在和第一个剑斗。师兄以为,她可以完成到第几个?”

    “这五位伯伯,我在云雾山参战之前也剑斗过一次,从金开始打,我也只能勉强闯到水火之间。基本上,很多淮南的高手,都止步于这一关,人称他们是‘水深火热’之坎。”叶文暄不加遮掩,“凭飘零的实力,恐怕,只能够在鑫前辈上一点点、与森老前辈持平,打得过他就已经是超水准发挥了……”

    吟儿蹙眉:“真是世外高人啊……连师兄,也只能打败三个……”

    叶文暄嗯了一声:“而且是连滚带爬。”这么一说,吟儿反到更增兴致:“好啊,倒想试试我会不会也被止于水深火热之坎啊!”说的同时,已见那深蓝色身影携剑击败了第一关鑫老的刚柔齐驱,往第二关森老屈伸自如挑战去,果如文暄所言,先前略胜一筹的冷飘零,进入此局后稍显吃力,也不知是体力透支还是实力如此,吟儿不禁对文暄竖起拇指:“文暄师兄真乃未卜先知。”文暄笑:“只因为,这些都是对我尤为重要的人,不想了解都不可能,印象太深了。”

    京口五叠,真正给适才安静无声的战地带来了惊涛骇浪,到并非那冷飘零的剑术平庸,而实在是因为,世上有太多出神入化却名不见经传的武功,千载难求一次现世,陡然呈现江湖,当然要给人别有洞天感!

    吟儿在叹息姜还是老的辣之后,不免也为这冷飘零的剑法皱起了眉头,费思量:这冷飘零进剑的方法技巧和力道,到很像我在建康见过的冷逸仙,她正好姓冷,难道是临安冷铁掌的后代?却不必要窥测这姑娘的身世来历了,现今她的胜败更加值得关注。嘶一声响,冷飘零的衣袖已经被森老的剑割了一道口,未流血,力却被制约,文暄不得不担忧揪心,然则素来临事有静气的他,从不可能把焦急显于脸上,看这冷飘零败下阵来,也是文暄意料之中。

    “师兄要不要上前去,帮师嫂她扳回一局?”吟儿问。

    文暄浅笑摇头:“我哥之所以让飘零有尝试的机会,是通过飘零让天下人都看清楚了要借剑该有多难,并不是真的难为飘零;而飘零也是那种会审时度势的人,定然知难而退。局势发展到此,恰到好处,无须扳回。”

    林阡会意而点头:“叶文暻通过薛焕等人,已经向天下说明了想‘豪夺’很辛苦,现在,通过冷飘零,告诫的是那些妄想要‘巧取’之人。”

    吟儿略有所悟:“师嫂是知难而退的明智人……是啊,其实,她好像也并不需要别人帮忙似的。”冷飘零的背影,忽然告诉吟儿,她身上有一种惊人的独立。

    “叶总镖头手下果然尽是英雄,在下服输。”此刻冷飘零明知受挫,收剑而回,平淡一笑:“还请恕在下冒昧,竟把叶总镖头的镖当成了一桩平凡生意,现在才明白,轮回剑对叶总镖头来说,并不一定是一桩生意这么简单。”

    “哦?”叶文暻忽然上了心,认真问她:“姑娘何以见得?”

    冷飘零笑道:“总镖头在不知在下身份来历的情况下,便以这么强的几位高人来设计在下,旁人可以说叶总镖头深谋,叶总镖头恃强,可是在下却觉得,叶总镖头此举,是出于紧张。”

    众人皆是一怔,叶文暻微笑捋须,点头相看。

    “总镖头这么紧张轮回剑的得失,只怕保护之念已经超出了维护天下第一镖的美誉这么简单。”冷飘零轻声道,“若是谁要抢这轮回剑,就不是伤了总镖头的信誉砸了您的招牌这么单纯,怕已经是夺了您所爱,害了您性命那般严重。如此一个至关重要的宝物,就算有一百个在下,也夺不来。”

    叶文暻笑着不置可否:“还不曾请教姑娘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冷飘零抱拳:“在下姓冷名飘零,初涉江湖还不知天高地厚,误以为叶总镖头只是个生意人。”

    “冷飘零……”叶文暻低声微吟,“生意不在人情在。叶某与姑娘萍水相逢算是不打不相识,姑娘得不到轮回剑,叶某可以转赠其它。森老,是您打败了她,不如把您身后那箱宝物赠给她如何?”

    不管说者有没有意,闻者全部都听在心坎里,在场众人视线云集。薛焕冷冷道:“叶总镖头,何以不将这箱宝物明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种伎俩,骗得了薛某?你和这女子的戏,不必要再演下去。”

    “枉叶某当薛大人是老朋友,薛大人竟还不及这冷姑娘了解在下。”叶文暻令森老把运载宝物的马车牵上前来,回看冷飘零,依稀带笑,笑中却不解何意。

    薛焕再不和这叶文暻说什么,立刻转过头去吩咐麾下:“盯死她。”吟儿无意听见,心不禁一凛,一句短短的盯死她,好像阡也曾用过的口气。

    薛焕身边站着的那武者兵器为棍,想必是金北第五的叶不寐,吟儿心情沉重,薛焕在金北的地位,等同于阡在南宋。那种人心所向一呼百诺,甚至超过金北人对轩辕九烨的言听计从。轩辕九烨是薛焕的头脑,薛焕却是轩辕九烨的核心。

    “有薛焕在,鬼兮兮只能争第二。”吟儿叹了口气。从薛焕的身上,依稀看见了些阡的未来几年。阡会不会也能从阴影里走出来,从此看淡恩仇,和这薛焕一样,“服天下,不凭一刀一剑”?

    便即此刻,猛然一道黑影飞身掠过,直落冷飘零身旁,二话不说推开她就要将箱掀开,森老眼疾手快,不及提剑,以拳相拦,步稳拳刚,功底深厚,与来者正面相抗,一声巨响震撼人心,黑影连退数步并未受伤,站定之后,众人才发现半路杀出的原是那邪后林美材。

    “我只担心冷姑娘中计,箱子里会否有机关暗箭尚未可知,必须当面察看以防有诈!”邪后说得头头是道。叶文暻笑道:“这位姑娘,未免小瞧了我叶文暻。”

    “真荒唐,人家冷姑娘的安危,你着个什么急?”海逐浪质问。

    “我自是要着急,世间一切女子的安危都系于我心头,我自然要保护好她们!”邪后玩味地赏着冷飘零,正经得不像假话。

    “狗改不了吃屎,见到美女就调戏!”海逐浪面色都变了,几乎就要气着冲出去,吟儿文暄一边一个拉住。

    “那么,姑娘是一定要打开我这箱子了?”森老的剑,亟待出鞘。

    “是又如何?!”邪后自恃落川刀一定在他之上,立刻一刀横斩,不换气地跟他比斗,另一只手却扶着箱子边沿伺机打开。众人不便插手,只看那邪后刀法一如既往还是那么一流,攻势猛烈肆无忌惮,森之剑法轻便潇洒,出手迅疾却也不可能逊色,文暄目测他二人实力:“凭邪后,恐怕要到水深火热。”

    “早点打!这女人再不揍就有恃无恐了!”海逐浪狠狠说,吟儿奇怪地盯着他,暗暗蹊跷:海将军,怎么这么紧**美材?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3

    第284章 刀剑缘,轮回事3

    就任由着邪后和森老拼杀吧。吟儿清楚知道,此刻虽然有两个人隔岸观火、不动声色,可那两个人周围才维持着最高浓度的战斗气息——林阡与薛焕,最在意的是对方存在。

    对于薛焕来说,林阡绝对不是横空出世的,和轩辕一样,他亲眼看着阡如何一步步背离大金、从可能的战友变成了必然的劲敌,这一切,都毁于当年他们的纵容。而对于林阡来讲,恐怕在未成名的时候,薛焕是阡最梦寐以求的对手,一年不出三刀的规矩,把薛焕牢牢地留在了巅峰,且没有引起一丝不必要的杀戮,阡欣赏他,敬佩他,更想达到他。阡要想达到他,却必须调整好状态不能入魔,否则,只可能黩武反而迷失魂魄!

    吟儿回神看,那林美材果然又占据了主动,急促刀法,逼得森老体力耗竭不少,她和冷飘零点到为止不一样,招招都是专属于邪后的不留情面!激亢炽烈如此,森老自然跟不上,吟儿刹那不敢看,看着看着,呼吸就被代入到邪后刀速里去了,岂不是自己找死?!

    森老虽然落了下风,却是恪尽职守,始终阻碍着她得逞,然而和太多林美材的手下败将一样,他唯独剩下一个感觉:气短招长!

    见森老气喘吁吁,淼老岂能不管,蓄势已久,顷刻提剑续接,林美材得势而笑,她邪后最爱车轮战,越战越凶!

    却显然和文暄所述分毫不差,太多实力相近的年轻人,恐怕都会在水深火热之坎停滞。“京口五叠的关隘不是摆设,每一关都好像有临危点和死角,只不过出现的时间、次数、危险程度视对手而定。越是高手,考验越艰难。”文暄如是说。吟儿点点头:“而且,林美材不认得这京口五叠,靥**看来也派不上用场,加上她伤势未必恢复,顶多也就是和我们差不多的水准。”

    海逐浪为那京口五叠助威已然许久,此刻直拉住吟儿衣袖:“要胜了!要胜了!”吟儿赶紧回神,只见林美材一刀逆转,这么巧险胜了淼老,吟儿哑然失笑,海逐浪脸色大变,沮丧不已:“这样子了还反败为胜?淼老他太不给我面子了!”“淼前辈出手向来是以柔克刚比较敦厚,可能一时难以适应林美材的激锐战术,不过遇到了焱,邪后就不会那么轻松了,焱前辈很恶,通常在第一招,就可以害得你连滚带爬。”叶文暄解释。

    “好!”海逐浪大声喝,足把吟儿吓了一跳。

    焱前辈实在火旺,精神闪烁,人都说火曰“炎上”了,此人占了三个火更是了不得,或许天听见了海逐浪的内心世界强烈呼吁。一脸红热近似关公的焱老,第一剑就凶神恶煞地把邪后狠狠治了治,邪后没有料想对手实力陡然提升了几个档次,因而措手不及被一剑擦肩错过该是受了些皮肉之伤,然则她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站定之后立刻还以颜色,才不管这焱老攻势如火炮,群雄皆全神贯注把眼神聚集于此,吟儿却有些功利地问:“师兄,那垚前辈是哪一个?”

    叶文暄一愣,指着五个彪形大汉之末:“不就是那个吗?”

    吟儿一怔,难以置信,原来这五个彪形大汉身高确实出众,但论及相貌,垚老与另外四个有天壤之别,不仅不像习武之人,反到老实巴交、神色忧滞更像个庄稼汉。文暄看出吟儿的窘色,笑道:“垚老前辈的武功,今时今日,江湖中没有几个人有缘得见,所以我在猜测,今年薛焕会出几刀……”垚老和林阡,明显都具备令他出刀的足够资格。

    吟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垚老,偶尔目光交接,他还憨憨地跟自己笑笑。

    焱老果然是过不去的坎,纵使在不换气打法的林美材面前,他的精力也尤其旺盛甚至直把林美材压在下风,如果吟儿能有这般一剑退刀的本事,一月前的决战,吟儿就不会那么累地打了就跑、跑了再打了。

    吟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按说此刻海逐浪应该在不停地鼓掌说:打得好,打得好的。这当儿他高兴的欢呼声有些衰弱,手也越拍越慢,唯独眼神不变留在刀剑之间,嘴唇翕动着呢喃,明显在走神。吟儿心头蓦然有什么一闪——诸葛老头说,海将军的姻缘被人硬抢过去的,该不会……是邪后?不然,海将军怎么会如此关注她……虽然海将军未必承认……

    邪后尚不知有人在给她拉郎配,邪后脑海中只想着如何能开箱验明之中宝物究竟是否轮回剑,寸步不让,坚决死守,任凭焱老最后一击直接钻在她刀身上,那一刻急中生智,林美材借着力道猛然把手松开刀一甩,比武是输了,刀却顺着巨力循着方向直朝箱子削过去,愣是焱老,也不禁傻了,哪里还来得及阻止!箱被邪后和焱老合力砍为两半,随着另一半摔飞直朝人群中打的同时,箱中之物也纷纷散落、齐齐呈现,却真的并非轮回剑,而是卷轴,若非文人雅士,才不觉那是至宝。

    吟儿咦了一声,叶文暻竟赠冷飘零书画吗?

    冷飘零走上前去,将一幅画卷缓缓铺陈开来,林美材虽觉不值,也忍不住好奇探头一看,见那绢上尽皆淡墨横扫,也不懂得欣赏,说了句“竹子?”就不说下去了。海逐浪催马而上,张头一瞧,可不是竹子?!但这竹子以淡墨为背、深墨为画,色彩运用独到,明显是名家之作。海逐浪诧异地对林美材问:“邪后手下不是有很多风雅之士吗?竟不识得这作品来历?”林美材摇摇头,脸上是少见的谦虚,海逐浪哦了一声,吹嘘道:“我倒是正好知道,画坛上能画出这等‘疑风可动,不筍而成’墨竹神韵的屈指可数,一定是文湖州竹派的。”

    林美材难得地没有跟他相互奚落,反而在点头听他解释,还问叶文暻是不是这样,吟儿笑着看邪后,忽然觉得邪后还挺可爱。

    叶文暻点头:“是啊,这一幅价值连城,正是出自名家文与可之手。”

    “啊,是这样啊。”海逐浪还想吹嘘、继续赢得林美材的尊重,“文老先生近来身体可好?”真不该多嘴暴露短浅,林美材笑起来:“海将军,文与可过世已经百年多。”海逐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众将士趁这当儿倒是忽略了敌我,纷纷也笑出声来。

    叶文暻也一笑,笑罢,却蹙眉盯着冷飘零手中墨竹图看:“笔如神助,妙合天成。文与可的墨竹,仅给世人呈现几尺,却有万尺气势。”顿了顿,叶文暻却把眼光移向阡,除了文暄,没有人知道他最在意的人其实也是阡:“几尺之现,万尺气势,就像传说中、林阡手中的饮恨刀……”

    阡微微一怔:“叶总镖头过奖,林阡现在的饮恨刀,对与错,还悬于一念之间……”

    薛焕听罢,低声指教他:“看淡恩怨是非,总是要历经一些过程,过去了自然就对了。”

    叶文暻不再提竹,回看薛焕:“现在薛大人可相信了?这箱中所谓的暗度陈仓,不过是几幅名画而已。”

    “叶总镖头以为,你有机会暗度陈仓?”薛焕冷笑,转过头来,敌意不减,“这一路上,与叶总镖头接触过的所有人,薛某都已经派人跟上。”

    叶文暻镇定而笑:“有薛大人这番随行保护,这轮回剑想来是稳妥定了。”

    “叶总镖头最好清楚,薛某夺定了轮回剑!就算你有再多的京口五叠,再强的依附,谁敢参与周转它,薛某必定不会放过谁!”一旦薛焕斩钉截铁,满阵金人剑拔弩张。

    叶文暻收敛了笑,严词拒敌:“叶某也是守定了它!薛大人见识过我的不择手段,也知道我叶文暻若不是真的有那个本事,怎么会有胆子把风放到你大金去!”

    眼看着他二人骤然死磕,局面显然一触即发,只待双方之主一声令下,难逃一场生死血战,抗金联盟亦翘首齐待林阡入局,吟儿察觉气氛凝滞,明白这即将爆发的战火,敌我很难分明,若真正混战一场,轮回剑恐怕会下落不明。

    阡亦立场鲜明,止于叶文暻身前、薛焕对立面:“薛大人何不与我林阡战一场?若要抢夺轮回剑,必先过我饮恨刀!”吟儿点头,即刻在他语落之后宣战:“抗金联盟,决不纵容轮回剑落在外敌手中!”

    众盗匪哗然,明白得很:既然林阡将轮回剑与饮恨刀并重,那抗金联盟的立场铁定了是保剑。心理驱使,在场川黔群寇,纷纷也确立态度:“当然是要把轮回剑先留在我大宋!”“就算要抢,也轮不到外人说话!”“将这群金人驱逐出去!”何慧如手下全被煽动,“盟王英明”“盟主英明”之呼喝震天动地,直逼得魔门诸党骑虎难下不知该如何选定立场,看此情形,对抗金联盟依附才是上策,可是,见邪后冷若冰霜,魔门党羽又怎敢去和林阡选一样的立场?!

    联盟群雄,却不约而同地盯着薛焕的右手看——薛焕,谁敢参与周转轮回剑,你便不会放过谁,可眼前此人是饮恨刀林阡,你该如何实现你承诺的“不放过”!?

    情势紧迫,众人心头只剩下独独一个期盼:薛焕会否出刀?!这期盼,曾令多少人望眼欲穿没有得见,而这期盼,要小心翼翼地盼啊……

    这敌人真的很了不起,他不像别人那样来势凶猛却被你的刀杀害,他不动声色引你去挑战而你未必有这个资格挑战得起!可是不过他这一关,轮回剑永远都不会安妥!

    然而,薛焕从适才到现在,竟然没有流露出半丝出刀的意愿,而是深锁着眉头,他显然也觉得抵触,他比谁都清楚,不出刀就夺不了剑,而夺剑是他的使命理应赴汤蹈火!却究竟是一种怎样强大的力量,在牵制着这刚硬勇武的王者薛焕犹豫?!难道现在他还要权衡什么轻重?他不知林阡可怕吗?

    “叶文暻,倒是找到了一个最大的靠山。邪后,你的魔门,为何如墙头草般,被气势吓怕了吗?”叶不寐体会到薛焕不愿出刀,此情此景,敌众我寡,当然要去打算林美材的兵力。

    何慧如清冷的脸上,闪过一丝对邪后的怜悯,从前的邪后,虽然与正道武林为敌,却不能容忍金人插手南宋江湖内乱,可是现在,力不从心。身不由己的邪后,无从逃躲这个尖锐矛盾,到底是屈从金人,还是固守原则……

    正自思忖、尚未作答的林美材,忽然察觉脑后劲风急扫,下意识一闪而过,转身出刀自卫相拦,却看那来袭者白衣飘然,眉目如神,步履轻盈,剑意如丝,端的是剑中高手,人中龙凤,然则这英姿俊朗的年轻人,似乎对邪后尤为不满,还分明面带怒容!

    邪后适才与焱老比斗已久,体力耗损未及恢复完全,一时不能占得上风,且这少年来得突然,邪后难免猝不及防:“是你?!”

    何慧如激动地在吟儿耳边叙说:“对,盟主!就是他!慕容白衫……”

    吟儿一愣:“慕容……白衫?”可是这慕容白衫,为何像一个故人?!

    阡刚刚定神,猛然却失神——那白衣少年,似乎是慕容荆棘阻拦不果之后提剑对林美材施加袭击的,适才局势紧张,没有人可以注意到他,他袭击林美材的原因很明确,他的话里已经提及:“向棘儿道歉!你脏了她的衣袖!”

    显然,适才林美材为了开箱而不顾一切把箱子往人堆里打,正巧落坠慕容荆棘身边,幸好没有性命之忧,而只是脏了她的衣袖?

    可是,无暇去关心他话中理由,阡的吃惊与错愕,忽然轮转为一种欣喜若狂或悲喜交加,这声音,听了十几年,上次模糊,这次却清清楚楚,太熟稔,而这身影,这剑法,这容貌,他几生几世都不能忘!宋贤!?

    这个人身上不只是有宋贤的影子!这个人……不正是宋贤吗!?活脱脱的宋贤啊!

    “不必……不必道歉……”慕容荆棘一反往常,忧伤地上前来要把他劝住,语气柔和,目光中全然爱怜。

    这一幕,着实将群雄震慑,但凡认识杨宋贤的,无一不觉得那根本就是宋贤!相貌身形、气质神态,无一不与杨宋贤相合!而令人吃惊的,又岂止是他和杨宋贤的惊人巧合?

    没有人理解,他为什么还活着?如果他活着,又为什么会为慕容荆棘简单的一次涉险而怒不可遏,为什么会因为慕容荆棘温柔的一句劝阻就真的动容,即使宋贤的确是情痴,出死入生只为红颜喜怒,可那个红颜,也不是慕容荆棘啊!可是说他不是杨宋贤,怎会和杨宋贤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即使吟儿和萧玉莲有**分相似,甚至真的是同胞姐妹的长相,可萧玉莲的剑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冒充得了吟儿!而眼前人,他适才仅仅两三剑,剑中精髓,谁都立刻可以发觉——是潺丝剑的细腻精致啊!长相可以巧合,声线可以仿造,剑法,却是每一个剑客的印记!

    时空错乱?阡一瞬惊魂,激动下马,已经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情绪,那一刻,真的可以把战场争斗全都暂时抛开,不顾一切冲上前去,拦住这个已经失散半年之久的兄弟!十几年的兄弟,错不了,就是他!他没有死,是钱爽道听途说,是村民眼见不实,是事情另有了转机!

    “宋贤!宋贤!原来你没有死?!”阡一刀将他和林美材分开,喜悦地近乎失声,这么近的距离,无论如何也骗不了阡,他真的是宋贤,连出剑时候的小细节都没有变!

    可是,阡迎来的,不是兄弟相认,而是眼前这白衫少年的一剑横袭——白衫少年,紧紧把慕容荆棘揽在怀里,眼神里是一种要对至爱的负责和保护:“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充满敌意的语气。阡一怔,他不认得自己?陌路人的相逢,白衫少年怒气渐渐消隐,可是却在用疑惑的眼光注视着自己,从一而终都是疑惑!这样让人心疼的神情,竟然会存在于胜南宋贤之间?

    “宋贤,我是胜南啊,你不记得了?和你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兄弟,林胜南……”明明就看见少年的脸上闪过一瞬的忧愁,阡下意识地觉得,宋贤是故意装成不理他,再前一步,却遭到对面少年再一次出力阻断,这少年,并没有承认他是宋贤,这少年最信任和最爱的人,显然是他怀中的慕容荆棘:“棘儿?他叫我什么?什么宋……宋贤?兄弟?”

    白衫少年蹙眉问,不管他是不是装,都是对阡最残忍的惩罚。

    慕容荆棘唇边带着得胜的笑意抬头看了看阡,大声告诉这少年:“不,他不是你兄弟!”

    不是兄弟!?七月十七之后,宋贤对胜南的宣判吧……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四面受敌的轮回剑,陡然失去吸引和效应。死而复生的九分天下之杨宋贤,他的出现,颠覆了这场对决。

    蓦然,瞠目结舌旁观的抗金联盟和黑暧昧道盗匪全都炸开了锅:“那不是玉面小白龙吗?”“怎生会复活?”“真的是杨宋贤吗?他不是已经?”“世间竟有如此相似之人?!”“他一定是弄虚作假!他不想认林阡罢了!”“可是,和慕容荆棘怎么会?”“他想躲林阡吧?”七嘴八舌,窃窃私议,原先紧张的箭在弦上,顷刻间烟消云散。叶文暻也略微领悟出了些什么,沉默旁观,审时度势:事已至此,混战亦难以再被触发。

    不止双方手下偃旗息鼓,就算各自主帅、一众高手,也没有继续哄抬战势之意。叶文暻环视四周,那林美材虽然是女流之辈,却断没有趁人之危偷袭之意,在这种关头,没有再以落川刀向林阡复仇,也许是没有把握,又也许是有她自己对敌的原则,原因不得而知,结果却只有一个——在薛焕林阡都在场的情况下,邪后林美材没有夺剑的第一等资格。

    而最棘手的敌人薛焕——叶文暻转过头去,意外地发现,薛焕竟也凝眸望着林阡和杨宋贤的方向,这个最棘手的敌人,如果没有看错,此刻他的神色里,明明有一丝灰飞烟灭的怆然——薛焕也夺不了剑,适才林阡试探过他,他根本没有出刀的意愿,然而只要林阡在一天,薛焕就妄想再凭威严和凝聚力夺剑,因为林阡已经有拆除他威严和凝聚力的能力!

    事实上,叶文暻也早看出另一个玄机:薛焕,真不简单,他刚刚若是出刀,就是把林阡的地位公然提升,就等于承认了对手已经强到了这个程度,双方士气,显然一增一减……这一刀的较量,又岂止简单一刀……出刀不利,不出刀也未必有利,这种两难抉择,也只有薛焕敢这么轻拿轻放。只不过,这个会令他薛焕两难的局面,除了林阡谁设?!叶文暻突然有些疑虑眼前情敌的实力:难说刚刚林阡的挑衅是不是故意,薛焕不仅是被他挑战威胁,甚至适才已经在被他设计逼迫……

    骤然,却明白黔西是最安全的地方。太多最危险的夺剑大敌聚集此地,只会相互制约相互胁迫。叶文暻一笑,他早就明白,越往西来,障碍越多,障碍越多,轮回剑越好走!

第285章 兄弟三,复当年1逆鳞

    第285章 兄弟三,复当年1逆鳞

    “叶总镖头,来日方长。”对待轮回剑一向宁错勿漏的薛焕,留下这句与叶文暻叙说过了无数次的话道别于战场,然而,跟以往夺剑后意气风发或失手时不甘让步不同的是,这回薛焕的语气,是漫不经心。

    当金宋武林皆为杨宋贤复生而撼,战地瞬间风云变幻,使得本来就未必呈现的焕阡之战不了了之。没有为林阡破格出刀的薛焕,语气里却没有该有的解脱,而是这样的漫不经心。没有留恋,头也不回,仿佛,是因为不想看眼前一幕。

    又有谁,真宁愿看到这一幕:曾是刎颈之交,又有夺爱之嫌,继而误会重重,一度生死茫茫,此刻,负疚的一方,却被拒绝相认……

    阵地从这里结束,苦海从这里延伸。

    慕容荆棘捕捉到阡面容里的震惊失望和不可思议,挽住宋贤的衣袖也要离开:“我再说一次,他不是你兄弟。”轻风般柔,言语刺骨。

    吟儿不能袖手旁观任凭慕容荆棘胡说,冲动着立即拔剑恐吓:“慕容荆棘你再讲半句假话试试!看看你的嘴快还是我的剑快!”话音刚落,迎来杨宋贤的凌厉一瞥,潺丝剑剑锋之上,透出幽幽寒气,有一种潜在杀气势如破竹蔓延向吟儿整个人,只半刻,群雄惊见那一剑直袭凤箫吟喉间,速如鬼魅,剑旨柔韧细致,其中利害,可见一斑!饶是盟主剑快,也差点没有拦得下,没想到半年不见,剑法依旧清新自然,潺丝,缠思,沈依然噙泪相看,云雾山还点滴心头,自己却将为人母。

    惊呼声中,杨宋贤与凤箫吟已陷入一番恶斗,如果说他出于往事不肯原谅阡所以才否认他是宋贤,那么,他真的会因为慕容荆棘的缘故就对吟儿杀机毕露?!不对,这决不可能!

    阡察觉到眼前少年和宋贤的不一样——眼前少年一旦离开剑单独来看,眼神是空洞的,目的是虚无的,似乎很喜欢挑衅,次次挑衅,皆是因为慕容荆棘!即使他是宋贤,也断不是一个完整的宋贤,似乎,失去了什么……

    真气弥满杨凤剑侧,吟儿一脸肃杀,纵使艰难,毫不退缩,阡可以体会,吟儿她绝对不容许有谁对自己背叛、欺骗和伤害,所以为了捍卫他从来都不假思索、全力以赴,他从前,也竟没有发现吟儿的心意……可是吟儿,我怎舍得你被牵涉,你还伤病未愈……

    阡敛起怅惘,饮恨刀极速入局将吟儿护在身旁,毫不犹豫砍在潺丝剑上直将宋贤逼人攻势压制,有他在,当然制得住宋贤:“慕容荆棘,回联盟去,想好怎么向我解释!”

    遏制交锋的同时,他厉声给慕容荆棘施令,慕容山庄没有反驳的可能,只能够选择先行撤离。

    吟儿冷笑,看着撤剑而回、若有所思的宋贤:“杨宋贤,不必再装!你的剑出卖了你!”

    阡与宋贤,猛然都是一怔——

    “饮恨刀,真的有这么灵吗?杨宋贤啊杨宋贤,最灵的,是人的心,和人的眼睛。是你的犹豫,出卖了你!”阡永远都记得,夔州早秋的山崖旁,他和宋贤的反目,源于他率性而为的这个举动,他一生都忘不了那次的伤害,而宋贤呢,是不是也还耿耿于怀?或者说,他失去了记忆,但心里,还留存了一丝印迹……

    宋贤带着些许疑惑,转过身去随着慕容荆棘走,有几次想回头,却终究没有。

    “叶总镖头,抗金联盟会保证你的安全,希望你合作。”目送慕容山庄离开,阡首先要做的,是确保叶文暻留。

    “甚好。叶某也有事要与故人商议。”叶文暻点头,适才对峙,还不曾与文暄招呼,此时终于不必远远示意。

    望着杨宋贤远去背影,吟儿设身处地,知道阡心中忧伤,不得不轻声诹谎:“胜南,他应该……不是宋贤……宋贤的剑法,始终不会这么凶。”

    阡并非想象中的忧郁表情,相反,对她微微一笑,似乎释然:“不管他是不是,他都逃不掉。”单凭这强颜一笑,却已是大将风度。

    叶文暻侧面看着他淡定笑容,不像是不满二十岁就应当有的,暗暗心惊,最近林阡身上发生的一切叶文暻都略有所知:接二连三的劫难变故和不如意,林阡都是这样度过去的吧,难怪连文暄也心服口服,他的经历甚至比文暄还要多还要复杂,一波三折,却终究造就了他高屋建瓴的眼光、一盟之主的气魄。

    叶文暻叹了口气,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依稀是韩侂胄府上,蓝玉泽的秀色殊容,和临安深宫,郡主的神姿艳发。

    “给我安排和江中子的见面,暂先不要透露给林阡,他要问起,就说我与江中子是同乡。”叶文暻走到文暄身边,低声说了这第一句,文暄点头,叶文暻移开视线回到那风尘仆仆的冷飘零身上,她正在将书画尽数整理收藏好,没有人帮她,也无需有人帮她,叶文暻洞悉地笑:“这冷姑娘,看来是独来独往惯了。我听文昭提起过她,当年你不要郡主,就是为了追求这个神秘女子,今日一见,果然是你喜欢的类型。”拍拍文暄的肩,叶文暻笑着说:“留下她吧。莫要再像我一样,拴不住郡主的心。”文暄轻声叹:“哥其实也明白,郡主本就不可能被锦衣玉食的生活拴住,离开那种环境,郡主反而如鱼得水。”

    叶文暻默然听着,片刻才问:“林阡现在,可以探到她的行踪吗?失踪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郡主还安不安全,如果事态严重,我会去找官兵来调遣。”

    文暄一怔:“现今魔门实际已经遍布我们的人,一旦有风吹草动都瞒不住我们。哥无需担心,金人的目的是用郡主威胁林阡,所以郡主性命不会有危险,不过,郡主行踪一直是谜。据我们的推测,恐怕郡主被金人藏在了黔西的最隐秘处。”文暄察觉出叶文暻的担忧,顿了顿,才说:“最隐秘处,莫过于魔门最深、魔王的居住地,一般人很难寻路进去。”

    “那么,林阡现在,可有了救援的计划?”叶文暻锁眉问。

    “魔村最深处危难重重,可能要先经过几个高手探路才行,而凑巧的是,杨宋贤很可能对魔村路非常了解……”文暄回答,“不知他能不能和联盟合作,如果可以,事情会轻松许多……”

    “经过这件事,林阡又该如何确保他和郡主有未来……”叶文暻淡淡地说。

    在回联盟驻地的路上,与文暄一样,无论是谁,最在意的皆是宋贤的复生,第二才是薛焕的藏刀。

    阡对突发的一切都心中有数,白衫少年,如果他真是宋贤,也只是一个失去记忆的宋贤。复活,却失去了记忆,七月十八战地发生的意外,如果钱爽打听的没有错,那唯一的转折点就发生在金人弃尸之后。

    “金人弃尸,村民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可是那晚的事情偏偏就没有结束,还在继续——又有了另外一个人来,那就是慕容荆棘。”阡推测给随行的海逐浪、吟儿听。

    “慕容荆棘,她没有参与夔州之战……”吟儿回忆说,“但是,慕容山庄是一到夔州就立刻赶到黔西来的,现在想想,是急了点,难道说,是因为救了一个濒死的宋贤,而刻意躲着我们?”吟儿越想越通:“哼,我还以为慕容荆棘只是为了和司马黛蓝较劲才这么着急做第一拨人马来黔西,原来她最着急的是把杨宋贤和你彻底隔离。当我们还在夔州等宋贤出面,宋贤却已经在黔西等我们了?!好一个阴险的慕容庄主!”

    “是啊,她不仅救了当时濒死的宋贤,还用了半年的时间医治和照顾他……”阡轻声说,“她一直想要得到宋贤,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这个机会,这个改造他的机会吗?”吟儿忽然冷汗直冒,“她不会给宋贤灌了半年的**汤吧?难怪宋贤不认识你……”

    “宋贤失去记忆,不一定全由她所致,也许是伤势过重,也许是存心忘记,可是有一点一定是她能促使的,就是宋贤对我的感觉和印象。半年之久,宋贤一直乔装,不愿与我们有所交流,你觉得,慕容荆棘到底和他灌输了什么?”阡剖析着,“他对我的所有认识,一定都建立在慕容荆棘的基础上。”

    “现在的宋贤,可能只听慕容荆棘的一面之词了。”吟儿点头,忽然有些伤魂,一个人真的可以丧失记忆吗?包括曾经那么深爱的蓝姑娘,宋贤也忘记了?

    宋贤复生之变,群雄皆百感交集,待到拨马回营,发现吴当家也闻讯赶至,喜形于色:“真的?那个真是宋贤?简直有些难以置信!”一向沉稳著称的吴当家,极少有这样直接的神色。可是,宋贤有这样的分量,他的生死,和新屿、胜南从来都绑在一起,密不可分。

    “新屿,我可以肯定他是宋贤。”阡浅笑着,对于吴越来讲,这当然是个天大的喜讯。

    吴越听到这样的说法,更增喜悦,毫不掩饰地骂:“钱爽!你真是办事不力!”责骂的同时,兴高采烈。

    “不过,我们认得他是宋贤,他却未必认得我们。”

    吴越如同被泼了冷水,一呆:“怎么?”

    “他可能缺失了一些记忆。”阡轻声道:“具体原因,我还需向慕容荆棘问清楚。她一定没有料到宋贤会突然冲出来被整个联盟都看见,我不会给她时间组织谎言,现在就要让她说实话。”

    远处天色,一抹寒青。

    残山剩水,于人间交错纠纷。联盟内外,亦是杀气丛生。

    争斗不歇。

    战局中,白衫少年倜傥风流,温文尔雅,剑随心动,细致柔和,剑之意境,令人忘返流连,一旦离开了潺丝剑,白衫少年就不对劲,如胜南说的那样,他不认得胜南和新屿。

    剑影之外,是刀光萦绕——他不认得胜南,所以,他和胜南的对话要通过动武才能进展。

    当联盟立即兴师问罪、胁迫慕容荆棘讲实话,慕容荆棘根本没有理由狡辩,所以脸色苍白地向宋贤示弱,而宋贤,竟为了这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向胜南再度宣战。眼前交锋,无可避免,已经连续了两炷香时间。

    三兄弟一同长大,新屿无数次这样见识过胜南和宋贤切磋武艺,他也是这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各自的刀法剑术步步提升,看着他们彼此的容貌气度悄悄改变。刀剑中,摩擦出的,是光阴飞逝。就是这样看了十几年,林杨二人的刀光剑影,曾是新屿最眷恋的一道风景,谓之风景,是因为从来只传递兄弟情,刀剑之争再揪心,也不担心。当年,以为要这样,看一生一世,甚至于三个人就这么一直在一起闯荡江湖,遇不到各自的伴侣。

    新屿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一回味,若干年,还是同样的两个人,饮恨刀林阡、潺丝剑杨宋贤,相貌皆是天斧凿就、神笔勾描,一个刀法慷慨悲壮承古风,一个剑术清新素雅辟新径,周围一切都褪色。太熟稔的景象,教新屿不得不回到当年的泰安去,去看,去听,去想……宋贤,你总喜欢玩笑着大喊:新屿,新屿,快来救我,我快要被他砍了!可现在,为什么你剑尖和你的表情一样寒,你要砍他,眼里也根本没有我的存在……

    “你不必让我!拿出你饮恨刀实力来!”宋贤挑战的口吻。

    “你也不用再逃避现实,你不会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想了解!”胜南厉声道,“你难道从不曾怀疑过,你是从何而来,你姓甚名谁,你剑法来历,还有她为什么要你远离联盟!”

    这世上,所有的爱恨都在等待同一个人。吟儿在侧看着胜南宋贤兵刃相见,回忆起夔门外的离奇一夜阡对自己的反常作为,此时更明白了,胜南与宋贤的关系,早就透露在他的梦游之中,他要惩罚宋贤跳水,他在教宋贤跳水的时候却要把宋贤护在怀里……也许,在宋贤爱上自己最好兄弟的爱人一刹那,已经注定了这爱恨矛盾的纠缠!

    “是,你是叫杨宋贤。”发现了宋贤眉间有无限动容,慕容荆棘知道她藏不住他的过去,索性讲实话,林阡的这种引导,压迫得她无路可逃:“你的确是他们说的杨宋贤……可是,他不是你的兄弟!”

    慕容荆棘这一让步,就是宋贤回归的开始,吟儿、文暄、海逐浪等人皆是大喜,以为宋贤会因此而领悟,谁知慕容的低头,却更激得宋贤反叛,他不妥协地冷笑:“是啊,我叫杨宋贤,你们可以走了!林阡,请你带着你的这群人离开!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这次不同,这次斩钉截铁否定他们兄弟情的人不是慕容荆棘,是杨宋贤自己!那一瞬,群雄全然大惊失色,新屿几乎攥紧了拳,也恨不得上前去将宋贤击倒!

    林阡的脸色也全然更变,惊诧震慑敌不过愤怒,饮恨刀猛然发威,力道狠劲,有不可方物之豪气,不管杨宋贤还有没有下面的话,一刀已经横在他脖子上,一字一顿,他控制着宋贤的潺丝剑僵滞:“杨宋贤,你给我听清楚,这么多年来,无论立场如何,形势怎样,厌恨也好,憎恶也罢,我林胜南从来没有否认过你杨宋贤是我兄弟!你同样也是!也必须是!”没有嘶吼,没有咆哮,只是他最愤怒时候的一道命令,说的同时他声音还像从前一样略带感伤,震撼着新屿的心头。他们三兄弟都曾患难过,患难的时候,胜南的语声,和宋贤的呼吸,几乎是他黑暗中的明灯,没有人会带别人冲破黑暗的世界,只有大家一起冲破!

    宋贤显然惊愕不已,潺丝剑脱手而落,胜南大怒着转身就走:“我留给你时间考虑,要不要和联盟合作!”

    新屿走到宋贤身边,触碰到那把熟悉的潺丝剑,九尺男儿,难忍泪水:“像梦境一样,死去又活来。你真的是宋贤……”宋贤回过头来,唇翕动,似乎有话要问,却迷茫打量他,不认得他。

    “宋贤,只想让你知道,从我吴越在红袄寨第一天开始,生死便与你二人不离,出谋划策全听他,强攻敌人我当先,凝聚军心你第一。只有三兄弟齐心协力,才使得我红袄寨锐不可当,他是我的动力,是你的支柱!结义兄弟,岂能说不认就不认!”

    眼前这相貌堂堂,魁梧英俊,好像认得,好像还是不认得,宋贤无法填补这个缺失,他也无法接受突如其来。

    慕容荆棘凄然抬头,语带嘲讽:“吴当家,什么三兄弟同生共死?真正到林阡和宋贤决裂时,你次次都站在林阡的那一边。”

    吴越冷笑,白了她一眼:“是吗?我只知道,只有蓝玉泽那样的女子,才值得林阡和宋贤争抢!”

    慕容荆棘脸色大变,惨白地吓人。海逐浪只觉快活,差点拊掌叫好。吟儿忽然对慕容荆棘平添了一丝怜悯,为情所困的女人,可惜她的方式太恶毒……

    群雄正要离开,宋贤却即刻冲上前来,拦住走在最前面的吴越:“等一等,我想知道……你口中的那个女子……她,是不是喜欢白衣?”

    风侧写着慕容荆棘孤独美丽的脸,吟儿明明看见她双肩微颤。

    沈依然正站在吴越身侧,战栗着问:“你是不是、经常在印象里有个白衣女子?”

    宋贤盲目点头,期待地看着她。

    沈依然心里不是没有妒意,瞬间爆发,带着冷笑:“是吗,杨少侠,你就这么确定,那白衣女子不是你的棘儿吗?!”

    “够了沈依然!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慕容荆棘疯了一样地叫嚷,一改过去在人前的深邃冰冷,她有气无力地逐客,嘴角带着凄然的笑。她似乎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第286章 兄弟三,复当年2孽缘

    第286章 兄弟三,复当年2孽缘

    记忆零零散散,白衫少年独自倚石,默看天边月。

    也许,他和那个叫林阡的少年真的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是命运吗?它没有办法用常理来镌刻这份情,所以只能通过思维错乱、时空混淆……

    零落的片段在记忆中穿梭来去,全都是碎片,无法拼接,却真的有些事情有些话,一想起就被扎一次。

    “我不是你兄弟,请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如果这句话脱口而出是因为冲动,那么,为什么说出口之后,脉搏会跳得很急,心虚得想喘息?也为什么,竟预感到林阡他会因为这句话而愤怒,强迫自己收回这一句!?其实,自己潜意识里很清楚,“兄弟”这两个字,是林阡的逆鳞,是林阡的隐痛,是林阡最在乎最不能容忍被否定的关系?然而,自己在否定的时候,分明还夹带了一种莫名的惬意,像报复一般的快感……

    蓬松的记忆忽然有了一线绷紧,一句类似的话猛然悬浮心头:“有本事就跟我抢女人,管我们是不是兄弟!”他惊醒,太清晰,像昨天发生的一样,可是这句话发生的情景属于黑夜,再回忆下去,却宛如被水淹没的窒息……

    这句话,是我向他说的吗?他,要抢夺我的女人?而我,竟然要把女人让给他?“管我们是不是兄弟”,最关键的应该是这一句吧,他像今天一样被触怒,紧接着,紧接着发生了什么?

    宋贤生硬地回味着,吴越在临走前讽刺的一句:“只有蓝玉泽那样的女人,才值得林阡和宋贤争抢!”蓝玉泽,林阡和宋贤争抢,是林阡去和宋贤争抢啊,结合自己的那句“有本事就跟我抢女人”,他近乎肯定,身为盟王的林阡,竟为所欲为来抢兄弟的女人!?

    可是,她真的是我的吗?

    今天林阡的身边,没有一个是她,她,蓝玉泽,她在哪里,长了怎样模样,我梦境里那模糊的人,她如果真是我的女人,我不可能每夜都只梦见她的背影,她从来没有转过身来、面对我……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见你再被他伤害……”这时候,慕容荆棘幽怨地走到他身后,他不忍责她。

    “其实,我已经明白了我和他的关系,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可是我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他叹了口气,被记忆误导,他始终想反了方向,颠倒了他和胜南的位置。

    慕容荆棘一怔:“你要离开我,回去他身边?”寂寞脸庞,两行清泪,教他如何敢伤害。

    “不,我没有想过要回去。”他挽起她的双手紧握,温柔地说,“不管从前发生了什么,现在我爱的是棘儿你,我既答应要保护你,就一生一世在你身边……可是,铲除**不光是他林阡一个人的事,我探了这么久的路,就是为了杀了那**。之前不与联盟交道,是以为我们是陌生人不相往来,也不愿为棘儿你节外生枝,现今懂了个中联系,断不会逃避他们,不管之前林阡到底对我做过什么,我都不会袖手旁观。”慕容轻轻点头,宋贤的意识,隐隐还是不愿背叛林阡……

    “不过我答应你,事情结束之后,我和他们就不会有任何瓜葛。”

    “就一辈子,与我在慕容山庄?”她眸子里闪出受宠若惊。

    “我听你说了半年之久的姑苏,早就有了想去的冲动。”他笑道。

    “这边事情平定了,那边的事情,恐怕也会有困难……”慕容荆棘垂眸,卸去往日冷艳,袭上一丝柔弱,安静地靠在宋贤怀里,喃喃道:“宋贤,宋贤,我原先便不将所谓脸面、所谓贞节看得多重……只要得到你,得到你……”

    “不要去想困难,想一想去夜半枫桥,听着钟声赏月是不是也很不错?”宋贤仍旧轻松地笑着,他总是没有像她这么多的烦恼,她喜欢他的简单。可是,表面安静的慕容荆棘,心里却百折千回——宋贤啊宋贤,其实,你去过夜半枫桥啊,赏月,你和她在平江赏月,她曾经说过:“真的很憧憬临安那地方,西湖上赏月,也许是另一番景象呢……”我慕容荆棘真是愚蠢,时隔这么多年,连情敌无心的一句话都还记忆犹新……可是,你最想去的地方,一定不是姑苏,而是临安……

    “你……竟不想知道,你梦里,那个常见到的白衣女子?”她禁不住颤声问,她刻意没有穿白色,以在联盟维持她可怜得卑微的尊严。

    “蓝玉泽……也许,是我这一生永远触碰不了的一个梦吧……”他深情地凝视她,“棘儿,世上谁对我最真心,我不会不清楚。”

    “既是这样,那便答应了林阡,事情解决了,我们立即动身回姑苏。”慕容终于如释重负:蓝玉泽,我就这样,得到了一个世上最优秀的男人……你输了……

    宋贤心头仅剩下一丝困惑:林阡,林阡……这个名字,其实并不是那么熟稔……

    他总是不记得,多年以前,那个男人并不是叫做林阡啊……

    也是多年以前,大金的诸多高手,没有谁能想到,有一天饮恨刀林阡,会令他们个个谈之色变。

    或是潜能,或是机遇,总而言之都是奇迹,抛开他在巅峰期的事业鼎盛不谈,在他压力排山倒海的低谷期,他一路狂扫,倒下的竟还是一大片敌人。

    轩辕九烨、解涛、楚风流与薛焕会合之夜,方知薛焕也已经和林阡狭路相逢过。为何薛焕没有为林阡破格出刀,反而借机离开不了了之,饶是轩辕和楚风流也难以理解,想探问,却不知该怎么探问个中缘由——与薛焕这样一个最真最直接的一个人交谈,他们却无奈地必须用最假最转弯的话,薛焕,他的真性情不是武器,可是建立在金北第一威信上的真性情,着实令这些在江湖混迹多年遇事心眼不少的高手们难以应付。

    楚风流于是轻声地,装作不经意间提起林阡,并未指名道姓:“就像、又回去了当年,也是我们金北前四,也是有金南协助,当时是红袄寨,现在还是这三个。”楚风流说罢,望着眼前薛焕,只叹这王者的容貌,就像封印般天生就赋予了薛焕。

    薛焕微微一惊:“还真是不错,真的很像当年的情景啊,吴越、林阡、杨宋贤……只不过,其中有个敌人已经由暗变明了。”他爽朗地笑着看楚风流,“还是你眼光独到,你当年说过,红袄寨绝对不止吴越和杨宋贤两个人,暗处的敌人最危险。”稍带不满,他严厉地问:“现在的情势比当年明晰,为何我们的战绩还不如当年?”

    “因为当年的他,还没有遇到饮恨刀,有实无权。”轩辕淡淡地说,“焕之,你我二人都曾或多或少与他有过接触,你应当比我要了解他得到饮恨刀之后的变化。”

    “哦?”薛焕有了些兴致,“你看出了什么变化?”

    “他在山东的时候,刀法杂糅,喜好用刀使剑术,刀法比平常人快。可是,重遇他,觉得他的刀变慢了,境界在拓展,气势在扩张。刀慢了,可是刀路更难以预料。”

    “那不是刀慢了,而是刀路满了。”薛焕概括着轩辕的话。

    楚风流一听,亦觉如此,笑着说:“真有幸我们是他的敌人,在这种情形下,不做他敌人,可能光芒都被他掩盖。”

    “可惜他现在,还是不足以挑战我。”薛焕说毕,轩辕等人皆一怔,原来薛焕并不介意提起白天的事。

    “为何焕之不愿出刀?以他现在的实力,难道还不配?”轩辕问。

    “等他哪一天,对恩怨能一笑置之了,才可以挑战我。”薛焕说,“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使能胜了我也没有用,他要的,并不是打败谁,而是找回他自己。这个坎,都是九烨你的计划引起的,他一时半刻过不去,过不去,就没有资格挑战我。”

    轩辕点头,薛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也清楚他现在这种状态,这种‘我精神很好你来打我吧’的状态,等敌人精疲力竭,他才恰到好处,可是敌人奄奄一息时,他正巧体力最旺盛……这个状态,没有对手,自己却也难自控,他明显不能忍受。”薛焕如同有切身感受,黯然压低声音,“当你对一件事不能忍,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接受它,一是超越它。”

    “我当然,是要让他接受。让他永远地停在这里。”轩辕柔和的语气。

    “现在他得遇杨宋贤,很可能会找到魔门的路。”薛焕探问,“你又将如何行事?”

    “他不会那么快。”轩辕一笑。

    “拖住他,是用那名叫云烟的女子?还是用柳峻转移他视线?”楚风流疑道。

    “暂先都不用。”轩辕冷笑,“王妃,这次是与他正面较量,希望你助我一臂之力。”

    “哦?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薛焕带着欣赏的笑容,“九烨,风流,你二人合力,不可能拿不下他。”

    解涛名义上在旁听着,却一直没有吭出一声,此刻看他转头看向自己,知道再也无路可逃,微微一颤,软绵绵的任由宰割的眼神,惹人怜惜。

    “子若,你随我来。”薛焕的笑容里,真正包含了太多宠溺。

    解涛不敢怠慢,随之而去,背影优雅,却明显可怜,楚风流与轩辕敛色看着这荒谬一幕,其实,这么多年,本应该习惯不该问的不问,也不太愿意理会别人的人生。

    相视一叹,楚风流轻声说:“真想看看,薛焕和林阡的比试,究竟谁会被谁斩落马下。”

    “原来你更希望我不插手,让林阡恢复心态去挑战焕之?”他蹙眉。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天骄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楚风流淡然一笑。

    流苏帐外,香烛红。

    易装容,解涛盛妆华服,只为了给另一个男人玩味。

    他何尝喜欢冗长的衣裙在身后累赘,珊珊细步,绛色点唇,桃花面,柳叶眉,那些,本应都属于女人啊。他曾经,也想追求的女人……

    薛焕,每一次都以不同的要求安排他的服饰装束,甚至于发髻唇色,都由薛焕钦点,一旦有不如意,薛焕会毫不掩饰地露出**凶残,勒令他怎么做怎么表现……而他,金北第三的狂诗剑,何以就渐渐屈服,何时已经不再反抗,任由薛焕把他当成闲暇时的玩物,满足薛焕这个病态的嗜好,从来沉默,从来温驯,从来却胆战心惊。

    正襟危坐,等候薛焕回来,强打精神,却难改倦意——薛焕突然离开与贺若松等人议事去,这个变故,并没有解救解涛,反而更将他悬吊……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察觉到身边有了薛焕的气息,惊恐地明白,自己刚才,因为太困倦真的睡了过去。他知道薛焕正在俯瞰他的脸,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可能又一次惹恼了薛焕,他却真的不敢睁开眼面对薛焕,只能继续假装熟睡。

    “双鬓隔香红,玉钗头上风。”

    解涛忽然听到薛焕喃喃念着这一句,迷迷糊糊中,看见薛焕面上带着些许欣赏的笑,陡然间才感觉全身放松的舒适:薛焕没有发怒,薛焕没有发怒……

    他明明不应该这样弱小,他是狂诗剑,他出道的那一年连挑金北多少高手,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第三啊……只是比之同类,他有纤细的腰肢,娇柔的躯体,精致面容,明眸皓齿,如果这也是错的……

    薛焕要抱着他才可以入睡,薛焕强硬地揽上他的腰已经习惯成自然,薛焕第一次碰触他的时候笑着说,有了你,何必还要天下的女人,他以为是玩笑,结果不是……

    他,解涛,宛如深陷沼泽,醒来后,就再也没有睡着,听着薛焕轻微的鼾声,他蓦然有种想哭的冲动——真是没有出息,薛焕说“你随我来”,你为什么就紧随而上,你竟在你心仪的女人面前那么窝囊,解涛你真是丢脸,你早就没有脸再见风流。

    还记得,“男儿相貌当如是”,是风流说的,风流曾经激赏过他的相貌,可是现在,他除了相貌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给风流呈现了……

    生命里,只剩下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解子若,从此以后再也离不开我薛焕。”“子若,你随我来。”“子若,还是檀色比较好看。”薛焕的所有命令,他向来逆来顺受……每每到这个时候,除了强烈的羞耻感和罪孽留下,他根本没有反叛的力气。

    天明之后,他带着破碎的心情和憔损的容颜,在金军的守卫中漫无目的地走,竟有人比他还要早,站在路口仿佛等他,楚风流。她似乎也没有睡多久,却比任何人都容光焕发,几乎没有谁可以做到像她一样,俊逸的同时保持妩媚。

    她静静地看着解涛,眼光中明显是担忧居多,却化之为一笑,上前来:“虎质羊皮。”总是体恤人意,说的话一直是鼓励。

    解涛一愣,悲哀地摇摇头:“在薛焕面前,我只是任凭糟蹋的羊羔,没有一丝虎的资质。”

    楚风流微笑否决:“这世界就是这样,没醉的人强说自己醉了,醉的人硬说自己没醉,没有才干的人爱现,有才的人喜欢藏掩。你一向都是深藏,不压迫到极限,就没有爆发的动力。”

    “但愿你说的那个,真的是我。”他心情,才略微有些好转。

    “我和天骄大人将去魔村部署,王爷这里,还需要你来保护。”

    “珍重。”解涛僵硬一笑,他也感觉到风流说的不错:事情跟当年一模一样,主要的敌人还是林阡吴越杨宋贤,唯独有一点却变了——当时的风流,是大王爷的心爱,现在,却是二王爷的依附……她的侠骨柔肠,礼贤下士,正补了大王爷的不足,而聪慧镇定,魄力奇伟,正是二王爷之缺憾。风流,当年的我,真不应该不自量力,真不应该想入非非,喜欢一个人,竟忘记尊重她,我现在,终于得到了报应,只能够远远看着你,却站在一个霸占我的人身边……

第287章 兄弟三,复当年3枝节

    第287章 兄弟三,复当年3枝节

    携轮回剑停留战地,叶文暻着手的第一件事,便是与江中子的会面。短暂交流,匆匆过问,叶文暻料到话题只要有关郡主就必定不离林阡,可是料不到,江中子的立场隐约竟有所改变——江中子,他好像忘了郡主应是叶家的人,反倒一直在为郡主与林阡心酸、愤恨、遗憾,江中子虽然言辞不甚激烈,可是无意流露的一切,叶文暻都可以强烈地感觉——

    “郡主一日回不来,林念昔都洗不清嫌疑,我不会公开她的身份,那么做便宜了这个女人。”

    叶文暻记得,江中子说完这一句之后,自己只是苦笑着问他:“江中子,连你也觉得,郡主应该排除万难、跟随林阡是吗?即使,是跟别的女人分享?”

    这一句,把江中子问傻在原地。

    叶文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出一句如此灭自己威风的话,事实胜于雄辩,郡主宁可为了林阡漂泊这么远……

    但是林阡,你和郡主总算年纪都太小,隔得又太远,不了解帝王家的一切。两个世界的人互相吸引,可终究,还是会有不同的人生际遇……

    天明,仲春的黔西,不见临安的繁华气象,只有战地的萧索光景,叶文暻远远看着林阡与凤箫吟帐外调兵遣将的身影,感慨万千:郡主,当他们生死与共的时候,你在哪里?他属于战场,你属于安谧……战场,自古以来无非两种气氛,忙碌紧张、死寂荒凉,林阡和凤箫吟可以选择抛开一切争战不休,可是郡主你可以吗?你是金枝玉叶……

    移开脚步,很想就这么把郡主的身份告诉林阡,然则这里最多的是肃杀的氛围和坚硬的神色,儿女私情,怕是容不得在这里讨论。

    现如今,唯有期盼林阡早日攻克魔门,魔村里那些深远荒僻的路,想必要由他和杨宋贤等诸多高手先行探访开拓。不过那帮居心叵测的金人们,显然会因为事态不妙而预先加足了防备。叶文暻熟悉这一战的局势——要救出郡主,不是想象中的轻而易举。何况,对于自己,是救出郡主,对于林阡,却是平定黔西。算上整个黔西参差不齐的魔人,和大金层出不穷的旧敌,这一战委实艰难。

    叶文暻思前想后,终于决心静观事态:郡主的身份,目前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以防有不必要的危险。

    却见林阡与杨宋贤相对而立,不像先前传说的兄弟关系,凭感觉更像对峙,叶文暻一阵恍惚,仿佛又见那日韩府一战,西湖晚风中的一枝独秀,本应还有、一对璧人无言遥望,道是无情却有情……

    今时今日,何以却独缺那位素衣如雪、飘渺圣洁的神女?纵使是这待人接物一贯敷衍的叶文暻,也不得不惊诧,杨宋贤身旁紧紧拥着的,怎会是另一个女人?如果要和林阡成仇,他也理应是把蓝玉泽夺了过去……

    “我答应助你们剿除魔王,在那之前,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杨宋贤的语气,不远不近。

    “说。”

    “事情结束之后,容我和棘儿一同回姑苏,之后,不要再以任何借口,打扰我们的生活。”宋贤说得随意,听来却真的残忍。

    吴越冷冷喝:“任何借口?什么叫做借口!那明明不是借口!”

    “你们的生活?你将与她如何生活?你可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林阡压低声音,走到他身前,“你究竟有没有想过,其实是你打扰她的生活?!”

    “早料到林少侠会反对,可是,林少侠不也曾为情痴狂过?林少侠当年,不也曾不管是非对错、说爱就爱没有丝毫后悔?”慕容荆棘微微一笑,挽紧了宋贤手臂,悠悠说,“任何感情的开始,都是因为有人在打扰对方的生活啊,否则,怎会遇见,怎会沉溺?说到打扰,当年的林少侠,何尝不是打扰了蓝姑娘的生活……”

    吴越怒道:“慕容荆棘,你有什么资格提起蓝姑娘!杨宋贤,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醒过来,你会知道你为了这个女人痴狂是多么荒唐!”

    “荒唐?”慕容荆棘悦然,“我所觉得最真挚的感情,它本身就应该荒唐,吴当家,如果我是你,我很可能不会承认结发妻子是妹妹,刀架在脖子上,都绝对不会承认!”吴越面色惨白,慕容荆棘每言每语,都说得尤其认真。

    涉及吴越石磊旧事,饶是吟儿伶牙俐齿,也不知如何与慕容荆棘理论,只有沈依然噙泪在吴越身后,冷笑:“慕容荆棘,世间哪里去找你这样的女人,做错了事非但不觉得错,还不惜诋毁别人来说自己没做错!?”

    “这么说,你们是不答应我的条件?”宋贤看出众人敌意,回头看向林阡,“你若不点头,我便不会助你攻克魔门,说到做到。盟王,请恕在下顽固!”

    阡冷冷盯着他尖锐眼神,感应不出半丝从前炽热,传递的只有生疏——

    他是在要挟自己吗?他原以为他必须跟自己交换条件、学叶文暻和冷飘零那种陌路人一样?他竟然还叫自己“盟王”,虽然现在的自己,的确活在阴影之下出不来,可是当宋贤这句称谓出口,其实是在硬生生地扭曲自己的过去啊……其实,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称谓、就是“盟王”……

    “你确定,你真的爱她么?”阡问着宋贤,洞悉地看向慕容荆棘,她清雅的面容里,浮现出一种来自心计的笑。这笑告诉所有人,她胜券在握。

    “你先不必点头,时间会证明一切。你有权决定你自己的去留。”阡淡淡说,“不过,这次与魔门的决战,慕容山庄必须置身事外。”

    “为什么?”慕容荆棘的笑容消隐,她也知道林阡向来说一不二。

    “没有为什么,我需要他全力以赴为我探路,你若在场,会影响事态。”阡不留情面。

    “林少侠这样做,未免过分。”慕容荆棘冷笑。

    “你让宋贤隔离联盟半年之久,便不过分?”阡斩钉截铁,“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置身事外的原因,慕容荆棘,我要让他恢复记忆,在此期间,他不能再受任何你的影响!”

    慕容荆棘心头一颤,阡看向犹疑的宋贤:“如果到那时,你还没有恢复半丝记忆,我心甘情愿让你和慕容荆棘走!杨宋贤,敢不敢跟我赌一赌,我比她更熟知你的过去?”

    “宋贤……”慕容荆棘一时语塞,根本没有话讲,更看出宋贤已经动摇,慕容的颤音流露出心虚。

    “还有,宋贤,我们会让你清楚,你梦中的白衣女子,她……”沈依然上前一步,正欲把蓝玉泽也告知于他,孰料慕容荆棘转过身来,猛然将她推开,歇斯底里地喊:“沈依然,你给我闭嘴!”

    这一推力道虽不至于凶狠,然则对于已有五月身孕的沈依然来讲,显然凶险非常!

    当是时,吟儿眼疾手快,即刻上前一把将沈依然托住,一边扶她站稳一边抽剑而出直指慕容荆棘:“还嫌热闹不够么?让你置身事外是对你的恩赐,以你慕容山庄的水平,盲目进去等同送死!”

    “盟主,是沈依然她自己送死。”吟儿一惊,察觉身边沈依然非但不能站稳反而一直往下瘫倒,心念一动,赶紧撤剑而回,支撑沈依然起身。

    慕容荆棘一笑:“若盟王盟主不应,不仅沈姑娘一尸两命,只怕这黔西沈家寨,要乱上加乱了。”察觉吟儿毫无防备,霎那慕容荆棘目露凶光,竟连吟儿也算计在内地再下毒手,电光火石,一阵强光急闪,分不清适才挡住慕容荆棘毒针的兵器是饮恨刀或是覆骨金针,然则慕容荆棘亦毫发无损,只因潺丝剑始终对立。

    这番节外生枝,竟强迫着三兄弟再度分清了立场!

    “依然,依然!”吟儿对毒术一向没有研究,看这沈依然面如金纸、嘴角一丝锋利血迹,吟儿不禁又惊又怒:好阴险的女人,一边疯癫地推开依然,一边还用毒针伤她?这招式,是生怕沈依然不死啊!这么做,是报复沈依然,同时也是对胜南的要挟!

    小秦淮一干人等,远观这一变故,方知北固山潇湘中毒的一幕,又在这里明确重演,慕容荆棘,真是心狠手辣,任何无辜都不放过……

    “林阡,有沈依然一条命押在这里,好让你考虑收回成命。”慕容荆棘轻笑。

    “如果沈姑娘有任何三长两短,宋贤你还会留在这慕容荆棘身边?”阡亲自俯身察看沈依然伤势,淡淡问。

    慕容荆棘万万没有料到,林阡每说一句话,总让她原本的得意忘形,演变成惊慌失措。

    宋贤也明显面露惊疑地盯着她,这,恐怕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暴露面目。慕容荆棘无言以对,双手都不知往何处放,一时竟感觉众叛亲离。

    沉寂之中,另一个声音从斜路传来:“既然你执意要押沈寨主的命,那我、就押你慕容荆棘的命!”众人都认得,眼前徐行而来,这个模样清纯的小女孩,是黔西一带独一无二的万兽之王。

    慕容荆棘心一凛:“何慧如?”容不得她喘息,即刻喉头像钳紧般剧痛。她当然不会了解,在她暗害沈依然毒杀凤箫吟的刹那,何慧如的毒兽已然挑中了她来袭击!这世上,要比心狠手辣,也是山外有山!

    “盟王,背叛盟王的人,就该死。”何慧如一如既往地维持清冷,做事手段干净利落。

    背叛盟王的人,就是她的敌人。

    如果说,这是一种极度的偏激。

    慕容荆棘哪里会想到,习惯以毒术害人次次都如愿以偿的自己,最后会被一个小丫头狠狠惩治了一番同样易如反掌?!什么都来不及说,什么也来不及抓住,凄然倒下,明明尚有知觉,尚有一息存在,却动弹不得,全身奇痛,喉头仍旧被扼紧般,生不如死。

    “慕容庄主,若不给沈寨主解药,就只有三天可活。”何慧如难得流露出一丝微笑,仿佛,完成了她的信仰。

    “把解药交出来!”宋贤大怒,冲上前来不顾一切提剑直指何慧如,阡担忧宋贤不利,随即侧面截下,挡在他二人之间:“慧如,可有解药?”

    “我会救这个沈寨主,快把解药交出来!”宋贤语气里充斥着迫切,慕容已然晕厥,失去知觉,然而沈依然悠悠醒转,听见情郎提及自己时竟是一语带过,呆呆地靠在吟儿身边,泪水夺眶而出:“既然如此,我也不要这解药……”

    吟儿察觉她呆滞恍惚,以为她是一时糊涂,殊不知沈依然是万念俱灰,真心求死,只听她咬着牙,狠狠说:“林大哥,盟主,就算我死了,也要拖着这个女人,一起死了!”

    “依然,不要再说傻话。”阡岂不知沈依然和宋贤有过旧情,此刻见她固执至此,也微微有些吃惊,“依然,为了李郴和孩子,要撑下去。”

    依然泪流满面:“林大哥,我真的宁可听到宋贤说,仙女一样的女子,他可以考虑考虑,我真的宁可他说,他爱的是蓝姑娘,忘不了的也是蓝姑娘……”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昏昏睡去。

    “对不住,杨少侠,我手里经常只有毒药,偶尔才有解药……”何慧如轻声回答。

    “要解开慕容庄主所中之毒,解药在魔门另一家掌管毒药的帮派手里。算来是因为我们两教必须相互牵制,敌友都难做,所以,才有一方毒药解另一方毒的惯例。”何慧如的护法补充说,“而且,那一家帮派,目前臣服于邪后,恐怕,想要解药不是那么容易……”

    “我才不管能有什么困难,我一定要救棘儿的性命!”宋贤轻轻抱起慕容荆棘,“你告诉我怎么去找,我这便带着她去求医!”

    这横生的枝节,显然使得宋贤不会把清剿魔门的战事放在首位,甚至放在心里!阡痛心地看着宋贤:宋贤,我此刻才明白了从前的你,从前你是怎样地对待玉泽,从前你又是怎样地珍惜她……换作我,我可以么?每一次玉泽生病受伤,每一次玉泽孤单寂寞,我却是在哪里,怕是,一直只在玉泽的回忆里……

第288章 兄弟三,复当年4转机

    第288章 兄弟三,复当年4转机

    “宋贤毕竟还是不忍伤及无辜,依然没什么大碍,所幸孩子也保住了。”吟儿看柳闻因和贺兰山照料沈依然躺下,走到营帐外,微笑对阡说。掐指一算,宋贤离开,有了半个时辰之久,而李郴,应该也在闻讯赶来的路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错。宋贤没有变,总是为了别人,忽略了自己。”阡感怀,“吟儿,还记得我落难之时,被关押在云雾山的牢狱之中么?那样恶劣的情势之下,他为了我,竟可以抛弃九分天下的威名,一次次地去监牢再一次次地碰壁回去,可是他以前在泰安,一直一帆风顺根本没有波折,他出道那年,只几天就把楚风流麾下的五虎将打成了五鼠将……”

    “自小没有挫折……难怪他什么事情都乐观都傲然……”吟儿点头领悟。

    “他这一生,本不可能有多少坎坷风雨,都是为了我,他才变成现在这样,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阡原先感伤,忽然却为回忆笑出声来:“为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和一个不可理喻的狱卒打架,明知道对手一鞭挥过来,还冲动着一脚迎上去,结果脚被抽伤了,硬要赖在监狱里不走……他都不记得,过几天武林大会要开始了,他都不记得,他的潺丝剑本来还可以有更好的名次……”

    胜南,是不是希望自己,很早很早就死在了云雾山的牢狱里呢,那样,就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和最爱的人纠结于他越来越大的世界……

    吟儿静静听着,她知道,只有拥有宋贤和新屿的林阡,才算是完整的胜南,她真的不忍心,看他得到现在的一切,却失去了宋贤,因为,失去了宋贤,胜南也就死了——他们是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胜南,如果,现在蓝姑娘还在世,你会怎么对待这份感情?”她轻声问,“如果重视了兄弟的情谊,就要把蓝姑娘让给宋贤不是吗?可如果完成了你对宋贤的愧疚,你却会辜负蓝姑娘的承诺……兄弟和爱情,重视了一个,就必定会轻了另一个,真的、真的好难……”

    “吟儿,如果我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就一定会让玉泽和宋贤得到最幸福的人生,哪怕最后,我真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彻底地消失。只要他们幸福,我一定会重新选择一个方式去爱,一定……”胜南噙泪,他终于又肯对她说真心话了。

    吟儿难过地不知怎么安慰他:可怜的胜南,他也好像,忽略了他自己……而我,换作我可以掌控别人的命运,我一定会自私地把时间调回去,调到饮恨刀丢失的那一年,让胜南和宋贤的任务更换,宋贤去大理的皇城见蓝姑娘,而胜南来点苍山,宋贤和蓝姑娘一见倾心,我把胜南带去了山庄成亲……

    又怎么会有时光倒流呢?所以,人生不如意之事,注定十之**啊……

    吟儿缓过神来,看见柳五津、莫非、越风、吴越、海逐浪诸将一并往这里走来,吟儿不禁一愣,转头看阡,他好像有要事宣布。

    “我会立刻动身,先行去魔村探路。最近几日,联盟仍然靠各位,如以往那样,各居其职便可。”

    吟儿一愣:“去魔村探路?一个人?”阡摇头:“不是一个人,宋贤现在,不也已经在魔村之中了?”

    “可是……他虽在魔村,又怎会与你合作?”吟儿不解,慕容荆棘中毒的枝节横生,宋贤还有没有可能与阡合作?

    “会。他会合作。”阡微笑回答,“待我与他合作有了成果,便会通过各种方式向联盟传递行踪。不过,魔门深处凶吉难料,各位需按我指令行事——届时不得擅自违令,命谁入谁才得入,命谁出谁必须出,兵将数目,不可多一个,不能缺一个,调遣时间,不应早半刻,更不得迟半刻。”

    “好,明白!”海逐浪率先大声回答,众将士纷纷领命。这一点,看来南北前十都羡慕不来,他林阡有着最忠心的朋友以及麾下,同时也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基础。

    “新屿,先前你对我说,半个月会清剿魔门,我看,基本被你言中了。”阡笑着说,吟儿相信,阡说二月十五是魔门颠覆,那二月十五就是魔王祭日,也是金人继七月十九之后,第二个败亡之日。

    “碰到过那么多强硬派敌人,哪料到半强不强的敌人最难撂倒……”海将军笑道,“不过,越难办妥的事情办妥了,我海逐浪越是高兴!”

    “是啊,海将军到那时,又得寻一把宝刀给胜南了!”吴越笑着说。

    “这么说来,胜南你如今是要去帮着宋贤寻解药?”五津领悟了胜南的意思,“据说那解药是黔西毒圣宁家的镇教之宝,轻易并不能得到,所以,你怕宋贤遇到危险,是以要助他一臂之力?”

    “是。”阡苦笑,“可是我帮他取解药,动机并不单纯,只希望他不要恨我,恨我借着解药靠近他。”

    “我明白你的苦心。”柳五津拍拍他的肩,“这不是动机不单纯,就算是兄弟之间,你帮了他,他回报你,都是正常。我想他侠义心肠,为联盟探路,肯定是出于自愿。”

    阡点点头,柳五津继续说:“不过,胜南,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对毒圣宁家起兵?和平解决这次解药的事端?”

    “怎么?”

    “毒圣宁家的掌门人,名叫宁孝容,她和短刀谷,有杀父之仇。”

    阡和吟儿皆是一怔,柳五津点头:“攻克魔门,能不把宁家拖进来就不拖,最好是礼遇,因为短刀谷对宁家始终有愧,而且,还有求于宁孝容。宁家,有治愈寒泽叶的解药,寒泽叶的命,需要靠宁家的药才能延续。”

    吟儿听出话音来,对于如今局势一面倒的短刀谷来说,九分天下之寒泽叶,是柳五津等人不可或缺的力量,也很可能是林阡将来的左右手,对宁家,当然不能动武。

    “好,决不起兵。”阡点头。

    “可是,得到解药那么艰难,又不能强迫她给解药,难道……是要用偷的?”吟儿一个激灵,摩拳擦掌,好久没有偷东西了。

    柳五津赶紧按住她,冷汗直冒:“用不着……用不着……”

    “的确用不着偷盗,强迫给药不行,诚心求药却未必不可,盟王如果与我一起去见宁孝容,得到解药的把握最大。”何慧如说,“我与宁孝容平素不相往来,总算是互相敬重,何况盟王威慑黔西,就算邪后见了,也要避忌三分,区区一个宁孝容,再固执能固执得过邪后?”

    吟儿听她语速正常,话音连贯,比以往有了很大的进步,正想夸赞,却听何慧如继续讲:“可是,毒圣宁家有个规矩,盟王最好事先清楚:取药本身就不轻易,如果您向宁家取过一次药,那一定就终生不得再取……”

    “啊?”众人都愣住了,“终生不得再娶?”

    何慧如信誓旦旦地点头:“对,终生不得再取……”

    众人面面相觑了很久,联系何慧如的上下文才明白什么意思,沉默片刻哈哈笑起来。

    “哦,就是说,不能再取第二次,是不是?”吟儿笑着,也懂了,何慧如,真不经夸。

    “想再取,比登天还难。”何慧如回答。

    日暮时分,林阡与何慧如抵达魔村深处又一个寒潭,熟悉的冻伤感觉,提醒阡他曾经来过:上一次,是为了救吟儿。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没有她在身边,好像总是少了些什么。

    环顾四方,没有一丝生命迹象,按慧如的话讲,他们比宋贤启程慢上半个时辰,但宋贤带着慕容荆棘走不远,也应该在寒潭附近,不知为何,却还是不见踪影。

    此时夜幕降临,何慧如虽然地位不凡,终究是个小女孩,怎可以像他一样拼命,正巧遇上险路,阡于是暂且停歇,给马儿喘气之机,同时问她要不要休憩。

    “嗯,只要休憩一会儿便够了,争取在天亮之前,见到宁孝容。”

    “怎么?”

    “宁孝容有个很怪的嗜好,就是白天睡,夜里醒。”慧如解释。

    “哦?”

    “宁孝容的年纪和我一样大小,哎,竟连身世也和我一样,从小就失去了父母,无依无靠地长大。”慧如同病相怜的语气,“可是我的父亲是因为内乱去世的,她的父亲,却是因为无妄之灾。”慧如抬头看他:“不过她和我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她从小,心里就有人,我……却没有梦想,没有希望,冷冷清清。”

    忽然,乱石后有什么一窜而过,阡猛然一惊,将那灵动之物瞬间截住,借着火光看,手到擒来的,原是一只小狐狸。对于一直只与毒物交道的何慧如来说,这狐狸却反而弥足珍贵。

    慧如带着惊喜,对这不速之客爱不释手:“好可爱……有盟王在,总是能见着一些……平常见不到的东西……”

    她没有休憩多久,抱着小狐狸,牵马与他一并行路,静静走了片刻,她低着头,痴痴笑起来:“盟王,很喜欢和盟王一起走路的感觉。”

    阡一怔,这语气,像极了从前吟儿的欲言又止——“没什么……你的背,很暖和……”如果,当时的他,可以看见吟儿脸上的红晕,他会不会察觉,其实,他对吟儿,有丈夫的责任……

    “为什么喜欢和我一起走路?”阡带着些许诧异问慧如,他不明白,何以慧如会有和吟儿一样的表情。

    “因为,盟王像爹一样。”慧如耷拉着小脑袋,露出难得的可爱一面,“站在盟王身边,一起走路,感觉很舒服,很亲切,很温暖,还很安全,就好像……和爹走路一样。”

    阡笑起来,第一次听有人说把他当爹。

    “我将来的夫婿,最好也要有盟王这般,举世无双的武功,人心所向,一呼百应。”慧如憧憬着,“可是,那个人,终究不是盟王。”

    “哦?那是为什么?因为你长大的时候,我已经年迈了?”阡笑着问。

    “倒不是年龄的缘故。”慧如摇头,认真地说,“就算我长大的时候,盟王已经年迈了,那用我前半生,续你后半生,不是一样可以吗?”

    阡不禁一震,这何慧如果然是过早地成熟:“那又是何故?”

    “因为……盟王不是专属于黔西的……”慧如黯然说,“盟王从来不会为了谁,停泊在哪里吧……我也听说过那被誉为大理第一美女的蓝姑娘,盟王没有为她,留在大理,盟王将来的伴侣,一定是最配盟王的那个,心里装着的,是天下……”

    “我的这一生,不会再有更多的伴侣了……”把心闭上,是不连累别人最好的办法。阡想着,已逝的玉泽、失踪的云烟,他这一生,本应当再也无牵无挂,让一切都成往事,可是,听着慧如的话,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天营帐中吟儿的泪眼?难道在自己的心闭上之前,吟儿已经走进了心里吗……

    “盟王,今天我帮你得到解药靠近杨宋贤,之后,如何挽回这个兄弟,就要看盟王自己了,慧如在旁边看着,知道攻克魔门对于盟王来说并不艰难,可是,征服人心真的不易,更何况,这杨宋贤还是盟王命中最重要的人?不能靠手段,不能使心机,必须真心实意,还难免会碰钉子……”

    “等宋贤恢复了记忆,知道我今日借着意外极尽全力讨好他靠近他,他不知要怎么嘲笑我。”阡面带微笑,仰望残月,此行凶险,却踌躇满志,吟儿,我定会让宋贤恢复记忆,定会将云烟救回来,定能把轮回剑留下,也必然如你所愿,找回从前的那个我……

    却不知今日一别,何时才能再见……

    月虽残缺,却明亮皎洁。

    吟儿的心头,预感有些不安,倒不是为了胜南,而是为了何慧如的话——

    “盟王,背叛盟王的人,就该死。”这个预兆,真是不详,吟儿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不详在哪里。

    “盟主,担心什么!宁孝容充其量只是林美材的一个属下,可何慧如却和林美材平起平坐是魔门六枭,而林兄弟呢,林美材逢他肯定败!他们俩一起去,还愁要不到解药?”海逐浪走到身边来,笑着说,一句话三个参照物,全都是林美材。

    “海将军,我不是担心他要不到解药,而是,在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吟儿托着下巴来回踱步,“何慧如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偏激了……哪里有绝对的服从?显然有别人背叛过胜南啊……”

    “别人?”海逐浪有些紧张,“哦,你是说,她会不会找别的人也下过手?”

    吟儿点点头:“是啊,最近联盟里,应该没有别人顶撞胜南、被何慧如看见了吧?要是有,就糟了。”

    “糟了!”海逐浪大惊,“要说有,还真有一个啊!”

    吟儿蹙眉,海逐浪周身发寒:“我都忘了有这么件事了,盟主,那天你身受重伤被越副帮主和洪山主带回来,他们二人,不知怎的就争风吃醋打了起来,围观的越来越多,大家都束手无策,何教主就像今天这样,毒倒了洪山主,还说了一句,凡是扰盟王忧心的,她何慧如必将帮助盟王驱除!洪山主,会不会?”

    “不会。”吟儿摇头,“瀚抒现在身在川蜀,她想害也害不着,时过境迁她也没有这个动机,当时的说法,应该只是个警告,之后触犯的,她才会下狠手。”

    “之后,之后不就是慕容荆棘和杨宋贤吗?”海逐浪摸摸后脑勺,“没别人了吧?”

    “怎么会没有……”吟儿倒吸一口凉气,“联盟近来不是传遍了,蓝玉泓是被柳峻安插到胜南身边的奸细?海将军,你立刻带些人马,在联盟和五毒教附近搜一搜,尽快找出蓝玉泓的行踪。一有她下落,随即通知我!”

    海逐浪一拍脑袋:“是啊!我怎么忘了,蓝玉泓她串通柳峻来围攻林兄弟的事呢!”

    吟儿心里紧张,不错,何慧如毕竟是五毒教的至高无上,她说到做到,不像蓝玉泓那般嘴硬心软,她承诺了就一定兑现。何慧如最近目睹了太多胜南的喜怒哀乐,却不了解胜南和这些人的千丝万缕,她既然决定了慕容荆棘命不留,那当然更认定了蓝玉泓最该死!

    吟儿暗暗祈祷着,千万别让我料中了,如果说何慧如伤了慕容荆棘,正好是胜南宋贤接近的转机,那么,何慧如让蓝玉泓也遭到慕容荆棘一样厄运的话……

    玉泓姑娘会不会已经遭遇了不测、所以,才这么长时间地杳无音讯?如果没有,那还可以有一线生机,可是——偏偏这解药,还终生不得再取?也就是说,本来就不容易取的解药,纵使是胜南和何慧如,也最多只能取来解救一个人的分量?

    吟儿哭笑不得:这哪跟哪的教条,何必这么凑巧!希望、希望是我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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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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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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