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南宋风烟路TXT下载南宋风烟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南宋风烟路全文阅读

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4章 兄弟三,复当年20阴影

    第304章 兄弟三,复当年20阴影

    没有再听到楚风流一句严令禁止,也更不可能得到这个女人半步软化妥协,只有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她竟然支撑着站立起来,舍命去救二王爷!距离如此之近,她要救王爷无需几步,那瞬间,梁介的刀锋已经割伤了王爷的咽喉,却被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的楚风流一把推开。然则王爷获救之际,楚风流却整个人暴露在梁介的刀光之下……

    恼羞成怒,梁介脸上的稚气一扫而空,带着穷途末路时特有的凶恶残忍,狂啸着直接提刀砍楚风流,眼见着梁介失去理智而王妃性命之忧,本能驱使,罗洌不假思索,当即冲上前提剑直刺梁介后心,太快,快到连自己也没有多加考虑,总算比梁介还迅猛,保住了王妃的性命。梁介刀至中途陡然中剑,凌人杀气顷刻终结,眉间愤怒悄然瓦解,刀亦瞬间脱手落坠。

    直到梁介的鲜血没入剑尖,罗洌才如梦初醒,要后悔已经不及。

    那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不知是来自梁介还是梁四海或根本就是罗洌自己,缓过神,他不敢从他义弟的身体里抽出这杀人凶器,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松开手,梁介还没有立刻死去,抽搐着,挣扎着转身来看他,眼神里全都是不解、怀疑、痛苦和憎恨,好像要说什么,说不出,坚持了片刻,梁介身体开始剧烈颤动,血如崩喷,不停地从胸口后背身体的每个角落渗透而出,他的神色告诉所有人他有意识他很怖惧,可是看他满嘴是血不停地呕吐根本控制不住,众人全都明白,他的意识根本帮不了他……

    痛苦于众人是一瞬间,于他梁介,煎熬却那么久,谁也体会不出这种痛,却唯有期待他快些倒地身亡,死,反而是大解脱。

    梁四海霎时失去语言,面无血色,眼睁睁望着爱子惨死,万念俱灰,仇与怨,早遗忘到了九霄云外,独留下恨与憾,僵立一刻,哀嚎一声,随即横刀自刎。

    罗洌在杀死梁介之后,一步也不敢动,也根本没有力气去阻止梁四海畏罪自杀,只是呆滞地回忆着适才一幕,一次又一次地回忆着,满头冷汗……

    胜南冷冷旁观着楚风流的瞬间胜利:楚风流哪里是舍命救王爷,她只是在制造一个险境来诱导罗洌杀梁介!她为什么要引罗洌来杀梁介?因为她想要对梁军彻底地斩草除根,就必须杀了梁家父子并削弱罗洌,她与其自己来动手杀鸡骇猴,都还不如让罗洌大义灭亲!可是罗洌帐中种种,都是情义两难、有所保留,她要引他动手大义灭亲,就不得不自己以身犯险!

    这样一来,由罗洌杀了梁介,罗洌在梁军中的威信显然不如以往。实力雄厚难以清剿的梁军,群龙无首只能四分五裂!恐怕近十年内,都不会再有人胆敢分裂她的绝杀。

    胜南明白,楚风流,她真的是一个厉害得近乎可怕的女人,**,冷傲,强势,镇定,杀人于无形,然而,她把权力完全操控在手心的时候,却让人不觉得她亦正亦邪,反而更心服口服——在阡的眼中,她和慕容荆棘不一样,慕容有野心,而她,一切都为了捍卫。

    是啊,她只是在尽一个本分罢了,她只是,想要保护这本就属于她的地位而已,能力不逊于须眉,奈何位置总要被觊觎,不因其它,她的原罪就是女儿身,梁四海部下的叛乱根源于此,从那句相劝就可以听得出来:将军难道你还要屈居她之下一切都听她?!

    阡轻声叹,这一叹,并非为她的地位常年不稳,而为她身边从未有一个人真正篡位成功。

    然则,现在不是他该叹息的时候,等着他的,还有一场战斗,由他自己选择。

    “罗洌,这次我与王爷得以无事,功劳在你。叶不寐,所幸你也来得及时。”楚风流化解危机,同时巧妙地杜绝了后患,得到罗洌解药,软骨散药力很快便可以消失,“保护王爷,薛大人辛苦了。”

    烽烟散尽,恍如一梦。所有人都可以在战后得以放松,独独胜南不可。楚风流可以对所有人都论功行赏,却不可能把软骨散的解药给他:“林阡,发生这些事,我没有资格杀你,只不过,为了这一战的顺利,我必须让你一直留在这里。”

    他疲乏无力,对于这一切早就是意料之中。他想得不错,梁四海只是一场烟幕,楚风流的计策,是“以林阡刺激梁四海,以梁四海麻痹林阡”,同时同地,顺风顺水——她计中有计,只因他是重中之重!

    冷静地倾听着楚风流的说法,阡自若品酒,慢慢地再饮上片刻,适才筵席上他唯一没有打出去的一坛好酒,既然没有药救,不如好好喝一喝。

    她愕然看着他破罐子破摔,低声道:“欠你的人情,我会一一还你,但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继续做座上宾,或是做阶下囚,但绝对不能离开此地半步。”

    “真是座上宾的待遇,有酒喝,还有混战为我喝酒助兴。”他半讽。

    “你心甘情愿留下,自是再好不过。”她苦笑,“你若不在我身边,怕宁家个个都会要了你性命。”二王爷微微蹙眉,误以为楚风流不是在扣留反听出挽留,竟心生醋意,咳了一声,尤表不满。

    “楚将军错了,我不可能心甘情愿留下,我林阡此生有两个喜好,喝酒排在杀人的下面。没有兄弟在,没有敌人杀,喝酒没有乐趣。”他从楚风流援军那句“一切皆在天骄掌控之中”可以揣测到,吴越已经被轩辕九烨算计,很可能会有危险,他当然不可能真的甘愿留在这里,奈何此刻疲惫虚脱,宋贤也仍旧音讯全无。

    “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会把吴越和杨宋贤一起抓到你身边来,和你一起对酒谈天。”她勉强一笑,脸色苍白。

    “我们没有对酒谈天的雅兴,只有边喝酒边杀敌的快感。”美酒喝罢,猛地搁在一边,阡携刀起身,全身火热,“好酒,真是适合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场面!”笑着看向对立面所有能够入眼的敌人们,厉声喝:“哪个先来?!”

    这一喝气势竟抵千军,成效立竿见影,满阵兵马分散退后,即刻从整齐划一变成错落有致,层次鲜明地把北第一薛焕,北第四楚风流这两个没有移动的人留在最前面,不,他俩还不是最前,北第五叶不寐,是这一喝之后唯一一个不退反而上前一步的人。求武若渴,他忘记先前和阡已经有过数度交手,冲着这份豪气立刻就迎了上去。然而周围空气一冷,他环顾四周除他之外再无一人,不禁一愣,不知该不该退到楚风流和薛焕身侧,毕竟他们才是主帅。

    “风流……”却在此时,二王爷骤然伸手捂住喉间刀伤,战战兢兢走到楚风流身边,楚风流一惊,这才发现梁介刀上沾染了剧毒,二王爷已有毒发迹象,楚风流不得不对叶不寐强行下令:“叶不寐,那就由你,领教领教他的刀!”叶不寐一震,踌躇:“我?”

    “他功力尽失,你是金北第五。赢定了,还怕什么?!”楚风流扶稳二王爷从人群中离开,“罗洌,来看看王爷受的刀伤,梁介刀上这剧毒,是不是梁四海命你对我们下的毒药?”

    “风流……难道这毒药……见血封喉?”二王爷脸色煞白,呼吸困难。

    “王爷,不用担忧,就算那剧毒厉害,发现得早,也不会要人性命。”她低声安慰,额上沁出细密汗珠,冷风疾掠,不禁一个寒战。

    他不知她是被寒气所伤,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有些慌神:“风流……没事,我……我只是舍不得你……我也没想到,会有飞来横祸……我死不打紧,我只是担心,你年纪轻轻,就一个人……”他动情地有什么说什么,不由自主哭出声来,“风流……”

    “给他敷上。”楚风流命罗洌替二王爷敷上解药,一如既往地保持平静,一边看着罗洌替二王爷解毒,一边不声不响也往自己右臂上药。适才上前救王爷时,不巧也被梁介刀锋伤及,幸好发现及时,否则若在和林阡拼斗中途毒发身死,岂不讽刺?

    不知怎的,竟有些担心林阡性命,明明是她下令在隔绝他,明明也是她甘心以怨报德强行留他……

    他若不是敌军的中流砥柱,就好了……叹了一口气,楚风流克制不住担心之情,遥看麾下合围前仆后继,隐约可见叶不寐棍法渐渐上章,知道林阡这一回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林阡的弱点,她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蓝玉泽和云烟,她原先并不屑于和轩辕九烨一样,从阡的感情生活里推敲他的弱点加以利用,可是接近这个男人之后,方知她只有这一点可用。

    若非如此,他又如何会舍弃选择梁四海来帮自己?他明明知道,帮她对他没有好处,帮她可能会陷他自己于危难,却,为了她们……

    情爱使然,纵使是这个历经多少敌人都没有败过的林阡,竟也败在了自己手上,那一刻,楚风流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失落。她不想赢得这么没有说服力,连自己都觉得没有脸面。况且,长久的相知,短暂的相处,林阡根本不是她应该算计的敌人,而是她应该欣赏的对手。这么做,真是玷污了她的对手。

    罗洌无意间看见王妃臂上也有刀伤,这才知道王妃其实也负伤在身,然而不动声色谁也没让知晓,自是和王爷对比太鲜明,罗洌叹了口气,也罢也罢,从此以后,便一直忠心于王妃吧……

    一夜变故,五虎将仅剩其一。

    而阡,这一夜终究没有能走出去。

    当叶不寐成为今年年初第一个能够打败林阡的人物,他没有如太多人预期般感到幸运,只是在战胜之后,叹了句,没见过这么宏阔的幻觉。

    薛焕,自始至终没有出刀,却终究有了动容,“直视天河垂象外,俯窥京室画图中。依稀就是如此的境界。”

    “我记得,主公先前也和林阡有过交手。”楚风流提及薛无情,留意着薛焕的神色,“不知薛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主公得知林阡得饮恨刀之后曾自言自语,‘饮恨刀,生于古,起于谭煊,兴于林楚江,盛于林阡。’”

    “主公也曾断言,南宋三十年间,以徐辕武艺为巅峰。”薛焕摇头,“到目前为止,才过十年而已……”

    “和主公的心结,竟真的这么难以打开?”世间很少会有如她这般洞悉,薛焕早就该对林阡出刀,为何竟不肯动手,只是一个和薛无情之间的心结罢了。

    薛焕一怔,侧过脸来看她:“什么?”

    “平常人看不出你和主公的关系,你们相处地和主仆没有任何差别。而且尽管有过并称,始终一个是剑圣,一个是刀王。”楚风流轻声地,“原先只是这样猜测,但是时至今日,薛大人依旧不肯出刀,愈加证实了我的想法。薛大人不肯对林阡出刀,是因为主公的缘故。”

    薛焕没有否认,神色莫名凝固。

    “我先前只是怀疑,在金北,主公和薛大人,常常会公然表示出自己对新人的欣赏,毫无保留地给予评价,可是,从来没有一次,你们欣赏的人是同一个,甚至,从来不与对方称赞的人有所交流,不对对方的言论作任何表态。”

    “是么?”薛焕一愣,“连我自己都不曾有过察觉,王妃未免多虑。我与主公,只有前辈后辈的关系,再无其余牵连。”

    “换作别人,换作别的事情,我也许可以说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是巧合。可是,今夜危难至此,薛大人竟还不愿对林阡出刀,不可能还因为‘一年不出三刀’,因为,就算薛大人一年一刀,这一刀都得留给林阡。薛大人不肯对林阡出刀,只因为主公那年的第一次出手选择的就是他,因此,薛大人今年的第一次出刀,绝不能也选林阡。”

    薛焕面色有变,勃然大怒:“没有依据,何必虚空臆断?我薛焕不对林阡出刀,与你楚风流何干?!”不等楚风流说话,已愤然转身离去。

    当然与我有关,否则我问你作甚。

    她静静站在原地,薛焕会被她激得大怒离去,早便是她意料之中,金北许久之前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何时何地,薛焕心情如何,绝不能与薛焕探讨他的身世背景。他薛焕,可以和任何人真心实意不会算计,可以不用你花费心思去猜测他直接就告诉你,但他绝不能和谁分享他的过去。一旦提及,会翻脸无情,才不管你是哪一个,楚风流或者轩辕九烨。

    到了薛焕这个地位,所谓的真性情,换句话讲,会被所有人理解成“喜怒无常”。

    楚风流目送薛焕离开,微微叹了口气,对薛焕的过去,她十多年都没有想过要去探究,奈何,现在,这有关于林阡的安危——

    只要薛焕不出刀,林阡就绝对没有性命之忧。她的心里,才略微有些好受,所以,才会在紧张关头,流露出一丝轻松的微笑。为什么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惜触怒薛焕?只因为她想要得到薛焕的最后一句——“我薛焕不对林阡出刀”!

    既然薛焕确定不算威胁了,那么剩下来的人,还有什么可怕?要知道,当林阡功力尽失的时候,都差点给叶不寐吃亏,叶不寐坦称,若不是王妃最后一句“赢定了”激励,他很可能会在饮恨刀的气势里沦陷。

    想起叶不寐,就不得不忆及昨夜浓云井zha药事件,一场浩劫,解涛杨宋贤仍无音讯。

    楚风流回帐之后,反复回想起那瞬间zha药的能力——叶不寐当场被炸得满脸焦黑,衣衫褴褛,解杨二人甚至被炸飞开去,这样致命的功效,和她送给他的火油……很不一样……

    回想起来,郑觅云死后,五虎将尤其担心叶不寐取而代之。楚风流揣度,这zha药,该是梁四海等人,为了除去叶不寐这个眼中钉,刻意给她送叶不寐的衣衫添加的。要添加zha药还不简单,在她送出手和叶不寐收到的中途就足够……

    “环儿,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楚风流转过头去,低声问侍女,这件事情,跟她不可能脱得了关系。

    那侍女似乎早有预料地跪倒在地,脸上有她楚风流传染的镇静:“王妃……奴婢不是有意……”

    “是从什么时候起,做了梁四海在我身边的奸细?”那一刻,她的脸冷若冰霜。

    “王妃,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只是喜欢梁介将军……”

    “所以,甘心为他所诱,把我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泄露给他?!”楚风流怒不可遏,“你是不知道,我最恨人背叛么!”

    “王妃,奴婢与梁介将军,真正是两情相悦,并非为他所诱。”那侍女低声道,“奴婢只想等王妃回来,向王妃解释,奴婢伺候王妃近二十年,王妃是奴婢的亲人,奴婢可以背叛一切,独独不可能背叛王妃……只是,奴婢没有想到,往叶将军的衣衫里添zha药,会祸害到王妃的性命……”

    “二十年,你也知近二十年。你真是好啊,梁介胜了你做他夫人,我胜了你是我亲人。”她冷笑。

    “王妃,不是,不是这样。”环儿面无血色,泪水已夺眶而出,“若梁介胜,奴婢当追随王妃而去,王妃胜了,奴婢也不会任梁介孤单一个。”

    “果真如此么?”楚风流微笑着,泪也模糊了双眼。

    “果真……如此……”环儿嘴角渗出一丝血痕,原来事先已经服毒,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想向她解释,“奴婢没有背叛……王妃,奴婢怎舍得背叛……”

    “果真如此……”楚风流亲眼看她痛苦死去,和片刻之前的梁介同样死得缓慢而煎熬,梁介死时明显还有事牵肠挂肚,而环儿自尽时却是生无可恋。

    楚风流却始终不肯流露出一丝脆弱,听环儿说“怎舍得背叛”,眼角才挣扎出一滴泪来,“不舍得?真正背叛了,才不管舍不舍得……”依稀,是迟到的婚礼上,完颜君附坚定的拒绝和扬长而去,依稀,是突发的政变里,郑拓风决绝的受死和临死前才来的表白。

    深夜,废墟边,暂时禁锢林阡的营帐,守卫森严。

    满腹心事的她,不知怎地竟寻到了这里,是吧,也许,敌人比战友还安全,此时此刻,能听懂她的她都不能信赖,而她信赖的二王爷,又太傻,傻得天真可爱,傻得教她时时刻刻都担心。她因此,竟会想到对阡讲述。

    不顾一切兵将劝阻,走到他身边坐下,携带着他临危时都不忘一品的烈酒,他与她其实都有种一言难尽的孤寂。

    “多年以前,就很想请你喝。”她淡淡说,把酒递给他。

    阡看出她的反常,深知她不会毒害他,毫不犹豫,慷慨接受。

    楚风流一惊,大义凛然她见的多了,然而这份慨然,在所有敌人之中,并不常见,回想适才面对千军万马他饮酒迎敌的气概,她难以说清楚,这究竟是单纯靠胆量,还是他真的洞悉一切,知道他自己不会输给金军,不会死在她的手里?

    楚风流一笑,“吴越和杨宋贤,我都请喝过酒,吴越是根本不予理会,次次都滴酒不沾,杨宋贤是笑着接过酒去,突然间变脸把酒泼回来。你到好,直接接过去什么都不问了。”

    “若楚将军下毒,我当然滴酒不沾,若楚将军招降,我必定断然拒绝。但现今楚将军既没有下毒害我的意愿,也知根本不可能有对我劝降的本事,纯粹请我喝酒,我林阡自然不会推辞。”

    她若有所思:“你弟兄三人,确是三种不同的人才,才干如吴越,让谁抓住都想杀了他决不留在世上,才干如杨宋贤,让谁抓住都想变为己用,才干如你,竟让我抓住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是座上宾客……”她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

    他一笑,且不谈现在他对楚风流有救命之恩,就算从前的惺惺相惜,楚风流都不可能有下毒或劝降的动机。就因为旧知已深,其实楚风流是他最容易猜测的对手:“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能抓住我?”

    她一怔,蓦然发现他笑意深邃,心念一动:不可能,他决不可能已经和外界取得了联系,在这个到处是他劲敌的宁家,在这个他已经被隔绝地死死的金军阵营。

    “林阡,今夜不与你谈战事,只愿与你比试酒量。”

    转头往帐外那群胆战心惊一直旁观着的兵将,楚风流下令,“适才酒宴被几个无关紧要的耽搁了,现在继续也不晚,重新上些酒菜来!”

    “王妃,万万不可!”“使不得!”“林阡填饱肚子了,肯定就……”麾下兵马,七嘴八舌。

    “与你比酒量,也是个与你比胆量的好时机。”楚风流笑,“你敢喝我的酒,我敢在你身边停留,不知你我二人,谁比谁更有胆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知楚风流是真心想醉。

    “林阡,可曾尝试过背叛的感觉?”

    阡一怔,他体验过那种滋味,那种只有半边脸是僵硬的感觉,他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样描述,可是时过境迁,发现那一切,都只是误解:“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楚将军是在为五虎将烦心?”

    “他们从不知道,登到最高峰,会是两种下场,一个是高处不胜寒,一个是,好不容易攀上去了可是最高峰不稳,一下子把他们带着摔下去了。”她略带失望,“梁四海和梁介也便罢了,可是罗洌……在销毁剧毒的时候,他没有告诉我软骨散的存在,陷我于危难,他在和梁介交手时,更是三心两意,意在拖延时间,他只想在我和梁四海双方都留一个余地。”

    “在选择之前先留余地,是人之常情,想他情义两难之境却选择了楚将军你,已经是难能可贵,说句不中听的话,当时只要他选择梁四海,局面恐怕都要改写。”阡摇头,“他是楚将军该信任的那一个,因为他,终究留在了你的身边,只不过,楚将军引他杀梁介,林阡不以为然。”

    “原来你看出,我是故意引他去杀梁介?”她一愣,微微一笑,“但若真轮到你,又会以什么方法来杜绝后患?”

    他沉思片刻,点头:“两全齐美的方法,一般都是很残酷的方法。”

    她叹息:“那你,还看出些什么吗?”

    “看出,楚将军这么多年,过得并不快乐,因为位置不稳,渐渐地开始不信任身边的人。看出楚将军很紧张,楚将军,时时刻刻,你的拳都是攥着的。”

    她又如何不紧张,她要保护的二王爷,需要她时时刻刻一身戎装,直到如今有薛焕保护,才得以短暂喘息,恢复她的原始。也便是现在这样的水佩风裳,云鬟雾鬓。

    “就拿今天的内乱来说吧,与其讲梁四海胆大包天竟敢杀我和王爷,不如说他杀王爷其实是想向他背后的那个支持者邀功。”她笑叹,“他背后的支持者,你可以联想到金南第四的柳峻,他一直视我为死敌,你也可以觉得,是小王爷指使,你更可以怀疑,是大王爷操纵……”

    “任何事情如果真的要抽丝剥茧了,恐怕,世间没有谁不是自己的敌人了。”他一笑,“先前我也和楚将军一样,想问题看事情喜欢一个人绕来绕去,绕到一个死胡同出不来,所以很多事情都悲观失望。”

    “现在呢?可还是这样的?”

    “后来,我身边有了两个不平凡的女子,一个是云烟,她走到哪里都带着笑,随遇而安,她把所有事情都看得美好,没有半丝灰尘……”

    “我明白,但她的简单,是因为她在江湖之外。”

    “可是盟主却在江湖之内。她以前的处事作风,我很不能理解,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么险恶的江湖还能活下来活这么开心,逐渐却开始懂了,她和你我,有个最本质的不同。”

    “凤箫吟……”楚风流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她的盟主之位,是不是也经常遭人非议?”

    “是啊,可是吟儿,她从来都不会怀疑那些引起她怀疑的人,她只会相信那些值得她相信的人。”他轻声说,“她甚至可以用命去保护那些人。不管那是与她趣味相投的,还是对她尖酸刻薄的。”

    楚风流略有领悟,“我道听途说,原以为她做到盟主,是因你是后盾,现在才明白,原来在你心里,盟主之位,非她莫属,纵然是你,也不可取代?”

    “不可取代。否则,我只会走火入魔,倒行逆施。”他坚定地说。

    她总算了解,她与林阡一样,即便魄力、远见和傲气丝毫不缺,终究过得都不快乐。她的阴影,是完颜君附和郑拓风,而他的阴影,恐怕真就是蓝玉泽和云烟,轩辕九烨引起的两场攻心浩劫,带给林阡一场难以自控的杀戮。这场杀戮,是林阡一生难以消除的罪名和过错。

    营帐一直开放着,所有守卫,都担忧地在不远处巡视,为了她的性命,紧张不已,这,也是由那场杀戮带来的恶果,使他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惧怕,唯独她懂,他哪里是凶徒!?

    “你是不是,很憎恨当时的自己?走火入魔时候的自己?”她悄然问,和问薛焕不一样,她没有察言观色,她很想知道他的想法。

    阡能清楚地看见几个时辰之前的战场,几个时辰之后,已经空留一片石,万古,战场皆是这般,喧嚣时血腥,寂寞时又荒芜,他的饮恨刀,就以浓缩的手法将战场融入,再以镌刻的形式将战场展露。

    “我所见的,并不只是战场杀戮的酣畅淋漓,我恨杀戮,那是最愚蠢的手段。”那一刻他眉间有一种矛盾和忧伤留存,属于他的寂寞。

    奈何心怀天下者,却总要以杀戮来罄竹难书。

    怪只怪,敌我双方同样顽强,同样危险,所以战争从来都不可能轻而易举。胜得太轻松,只因为对手太弱,那样的辉煌,并不算什么荣耀和成就。

    战绩,功名,它万古传诵,记录不出征服,徒留下忏悔,如果功成名就者自己不曾发现,则历史帮他们忏悔。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一醉方休。

    楚风流睡意朦胧,神志不肯清醒。

    恍惚间,已经在王爷的怀里,仿佛睡了很久。

    一怔,突袭一种不祥的预感:“林阡呢?!”反复心间的,是林阡在饮酒之前同她笑说的:“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能抓住我?”

    “怎么一觉醒过来就问林阡?你真的是跟他喝酒,还喝醉了?”王爷不开心,她从他怀中挣脱,即刻起身添衣:“我去看看林阡!”

第305章 兄弟三,复当年21一怒

    第305章 兄弟三,复当年21一怒

    险胜之后,其实军营最虚空。林阡用行动证实了这一点,囚他之处,空空如也。

    梦断酒醒,楚风流方知自己在最不该放松时卸下了防卫,被林阡骗了,他从当年就是“抓不着”,他可以把他的锋芒掩在一切别人的表象辉煌之下、把他自己藏得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就算,就算现在他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地无影无踪!

    夜半来,天明去,来如chun梦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那群看守林阡的兵马,七零八落,丢盔弃甲,好不容易凑齐的时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遭遇,七嘴八舌说不清,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遭遇了武力袭击,但并非来自饮恨刀。

    “他灌醉王妃,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引我们都来关注王妃的安危,好方便他逃跑。”罗洌猜测。

    “比酒量是我提起,并非他主动,他事先并没有跑的动机。”楚风流摇头,面带悔意:“不过他善于把握时机,那时候,恐怕已经在准备逃跑……”否则,也不会有那么踌躇满志的笑容。

    “正巧,他有外援帮他武力袭击,使他逃跑的胜算更大。”罗洌点头,“十有**,是这样。”

    “他与抗金联盟被隔绝在宁家两侧,不可能取得了联系,没有人会来救他,要救也不会这么快。”叶不寐脑子清晰了些,“倒是,只有人会去杀他!”

    楚风流被一语点醒,心一凛:“薛大人呢?去了哪里?”

    “禀王妃,薛大人已经领了一队人马,循迹追去了,林阡逃走不久又功力全失,理应会追得上。”

    楚风流心下既不安又踏实,矛盾至极,眉间尽皆流露。

    “风流……”完颜君随轻声唤她,她却没有应声。她心里有别人。

    “风流。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完颜君随颤抖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猝然肩一抖,瞪大了眼睛回头看他:“王爷!”

    “你不会想不到和他喝酒的后果,你不会想不到所有人都会担心你所以暂时忽略了他,以你这般的行事利落,小心谨慎。”他冷冷说,言语全是刺痛。

    “我……我当真没有想到……我竟忘了……”她噙泪,当时的她,因为罗洌和环儿的背叛而万念俱灰,是真的忘了。

    “忘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把生死安危都忘了!”他大怒,醋意更甚。

    “王爷,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找到他才最重要!”她努力维持情绪。

    “风流,你太令我失望了……”他摇头,退后。

    “我只知我可以与林阡忘机,却可以为王爷送命。”她冷笑,含泪决绝。

    他忆及患难时候真情流露,不禁语塞。

    “我们先与去天骄大人会合,若实在抓不住林阡,便全力以赴擒拿吴越。罗洌,你留在这里接应薛大人,一切事宜,由你负责!”

    罗洌听得这一切事宜由他负责,显然受宠若惊:“是!王妃!”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魔城。

    飘渺魔村,恍若仙山。

    天色明灭的一线间,空气里传递来一段熟悉的笛声,发自宁家,越过山丘,好像是在等她。

    轩辕九烨,听得出此刻他的胜券在握,否则,他不会轻松地吹这一曲,专属于年少过去的记忆。他在告诉她,吴越已经输了。

    如果不是差了这么不到一个时辰,这一战该胜得多么完美……楚风流锁眉,是啊,是她的错,她不该低估林阡的,对林阡,应该有多狠给多狠,不必留半点余地!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那忽远忽近的笛声里,是杨柳依依,离愁别绪,又有物是人非,斗转星移,隐隐约约,还叠加了战场的凄寒,和宿命的严酷。

    疾驰,一路风尘,半道天明。

    天明,那林阡就更难有容身之地。

    所谓草枯鹰眼疾,这般的气速与快感,引得薛焕百感交集,长啸而歌,先前郁积一扫而光,众将见他精神饱满,蓄势待发,知薛大人稳操胜券,箭在弦上,不禁既喜悦又舒心。

    “跟随薛大人六七个念头,最想看见的,就是他这般的开心大笑,最怕遇见的,就是他勃然大怒时。”太简单,每个手下对主上。

    “薛大人性直,喜怒皆形于色,出言爽利直接,若冲突了别人,本无恶意,若被别人抵触,也决不计较。不要惧怕大人脾气不好,相处久了,知道他那里没有恩怨。”熟悉他的人太多,所以不畏他的严厉,金北到处是他的手下,忠心耿耿。

    许是待人接物的真诚成就了他,军功煊赫战绩辉煌的同时,自然而然拥有了一大片拥趸,不是冲着他的楚狂刀,而是冲着他的凝聚力。

    而薛焕,说实话没有可以炫耀的身世背景,与薛无情更没有任何交集。金北两薛,一个是“服天下,不凭一刀一剑”薛焕,一个是“取宇内,空余半诗半茶”薛无情,武功相当,年纪吻合,的确引得诸多人猜想,想他们会不会就是父子叔侄,许多传闻多年来也从不断绝,但个个都没有如楚风流想得这么深入。薛焕不禁一笑,王妃真是穿凿附会。薛焕出身寒微,没有那个荣幸生下来就是刀王。

    出身无法选择,所以得来这一切,完全一步一个脚印,自小从军,半生戎马,从兵卒到大将,阅历不比徐辕林阡任何一个少,军旅生涯形成了他太多的习惯态度和原则不可更变,其中就包括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牛脾气。

    的确,当武功高深到薛焕这种没有必要对谁顾忌的时候,根本再也不必学那些死活学不来的隐忍,只要能适应一呼百应就够。

    闻折柳,忆玉人。

    “将军,别动,你伤势很重,已经昏睡了七天七夜。”他人生的第一个败仗,他不记得败给谁,只知醒来时,彻底被“她”的美貌折服。

    仅一瞬,心被擒。

    那远离战地的偏远乡村,那俗世一隅的山恶水劣,怎就生出那么个清秀尤物,精美得像碰一碰就碎?铁汉薛焕,终于知道自己有心弦,会被拨动。

    “回将军,我叫子若。”温柔的回应,子若,和他的名字一样,不辨雌雄,这般貌若天仙,偏还巧伺人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到底是便宜了这偏远之地。薛焕那颗十多年只牢牢系在战场的坚硬的心,逐渐开始一点一点地分拨给了这里……

    借故来此,几次三番变成隔三岔五,明明是粗人一个,偏偏也要学诗词歌赋,以子若的名义来荡涤自己的污浊,子若也恋他的楚狂刀,爱在弹琴时邀他舞刀相和,间或拈韵作诗以自娱,风花雪月,相知相契,渐至不可离分。

    他终于决定带着子若离开荒僻,却忘记有些美丽太绝对,不能融入世俗就只有彻底消失,再明眸皓齿,最后的下场还不是灰飞烟灭?子若,他孤独恬静又风雅如梦的子若,没有能够继续参与薛焕的生活,散成一缕青烟游魂,消失后,却可怕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怀念。

    他刻意不去记得子若死了,他只是悔恨,不该有一念之差把子若带出来,瞬间,薛焕又回到了世人熟悉的薛焕,单调乏味的生活,直肠子,大脾气,好刀法,真性情,终究每年有那么几天,会莫名地哀伤,比如某一天,是与子若邂逅的纪念,某一天,是与子若初次长拥的时间,又比如,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在人前勇敢挽住他手臂了,哪一天,是子若第一次握住他的楚狂刀了……

    什么兄弟情义!?直到子若死去了,他才发现他早爱上了这个男人!兄弟只是个托辞,他不抱着子若根本就睡不着,他想起子若时会落泪,他想忘记子若所以他焚了子若的琴,他杀了一切毁了子若的人,杀人太多,所以后来一年不出三刀!

    和林阡的遭遇很像吧?所以他看着林阡杨宋贤反目成仇时脸上才会有怆然,他看着林杨二人时会情不自禁想起他和子若啊……

    失去子若,看什么都黑白,吃什么都无味,至于那年金北沸沸扬扬的比武排名,他在一旁悄然路过,想走得杳无踪影,却想不到,原来子若可以复活……

    与子若一样,美貌闭月羞花,眼神澄澈如水,腰肢纤细轻盈。但为红颜一笑,薛焕当年第一刀,不假思索直接给了几乎众望所归的轩辕九烨,擂台上,纵使是剑法出神入化、高超绝伦的轩辕,亦不得不心悦诚服地将第一的位置拱手相让。

    讽刺么?薛焕终于忘记了,解涛有以剑狂诗时毫不留情的性格,解涛最爱的是剑,为了剑法的炼就,解涛可以焚膏继晷废寝忘食,更讽刺的是,解涛成名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杠上完颜家的王爷去追求准王妃楚风流!

    是天看他薛焕寂寞,所以安排楚风流下药炸伤解涛差点毁了解涛的手?

    是的,天看他寂寞,看他可怜,可怜地竟把女人当情敌。

    但天很公平地,把解涛送到了他的身边。

    从此再也没有遗憾,从此之后,解涛名叫解子若,大金南北都这么叫,解涛自己也习以为常,解涛逐步开始依赖他,凡事顺从他,直到,不敢再违抗他……解涛要沿袭子若的风度,子若的梳妆,子若的服饰,子若的笑容……

    他要让解涛彻底地放下对剑的决心,完全成为子若……

    但映入眼帘的情景,怎不教他吃惊?勒马时,不知是梦是现实。

    林阡的逃离,原来和杨宋贤有关。那武力袭击,是杨宋贤发起的,事先没有相互联系,却合作地完美无缺,这当中,还有人做了杨宋贤的帮手,掩护他进军营,替他把风而不出卖他,而那个帮手,不就是薛焕的至爱,解涛解子若吗?!

    薛焕不怪解涛愚昧,他在心里为解涛辩解,也许zha药事件发生,杨宋贤和解涛有了相互了解甚至对解涛有了恩情,所以解涛帮助杨宋贤来救林阡还债……也只有愚昧如解涛,会干出这般蠢事来。没关系,薛焕想:笨一些无所谓,公私不分也无所谓……

    可是,薛焕僵滞在马上,什么也说不出来——杨、林、解三人此刻便在绝路上尽情地分享着美食,旁若无人地喝酒,换别人薛焕当然不惊诧,但那个满面尘灰、纵情吃喝的人怎么可以是解涛?!衣衫不整、鬓发不齐,也就算了,脏得仿佛在泥地里打了一滚都可以谅解,然则现在明知自己在场,解涛竟这般粗鲁地大声吃,大口喝??!!

    薛焕不能容忍,脸色越来越差,逐步成铁青:“解子若!你住嘴!不准再吃!”猛地从马上飞下去,一把上前夺下解涛手中食物,大声咆哮,“你可知你在干些什么!放下!”

    “我还在敌人手上,你竟不关心我安危,只在乎我动作,薛焕,你扪心自问,你最爱的人,是我还是你自己!”解涛冷笑着仰起脸来,脸上有压抑多年的反叛。

    他对薛焕,没有爱恨情仇,只有厌烦和疲倦,以及对污垢关系的羞耻。这是子若脸上,从来不可能有的。

    “是他教坏你的?!”薛焕陡然以凶狠的眼光看宋贤。

    “什么叫教坏?真正的男人,不都是这般吃东西么?!”宋贤演示着将果子一口吞下去,解涛被激励当即印随,特别做给薛焕看,孰料挑了个最大的果子当场噎住,不刻噎得面红耳赤,连吐带咳才缓过一口气来,此情此景原是既平常又好笑,然而发生在这种情势下解涛的身上,薛焕怎么看都觉得丑态毕露,大怒着把尚在咳嗽的解涛抢拉回来,宋贤一急,也伸手将解涛一把捉住:“薛焕!既然他已经坦言他不想跟你一起,你又何必强行逼迫!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该过正常男人的生活!”

    “杨宋贤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竟引得你说变就变?!”薛焕深情凝视着解涛,却不能理解,是他的zhan有强迫,逼得解涛现今有如离开牢笼的虎狼,他还不如楚风流懂,其实解涛是虎质羊皮。他只能叹,浓云井意外真不该发生,解涛像换了一个人!

    “薛焕,我狂诗剑多年不曾比试,真不习惯,要不要跟我打一场!我若胜你,即刻还我自由!”解涛语气坚定。

    “你不可能胜。”薛焕冷笑。

    “我若落败,你直接杀了我!”解涛厉声。

    “你可知你在被他们利用?!”浓云井一带,楚风流抓住林阡之后已然撤去部署,若非薛焕追得急,林杨两个恐怕早已顺利出去或与外界取得了联系。薛焕冷冷看着解涛,不愿再浪费时间。

    “薛焕,我们两个的关系,像他二人这样不就够了?为何要变成现在这样……”

    “像他二人这般,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么?”薛焕冷笑讽刺林杨。

    “薛焕,为何你就是不明白,我是解涛,不是子若!”

    薛焕面色陡然大变,痛处被揭,恶狠狠地:“子若,你是被杨宋贤利用了!他知我一年不出三刀,所以纯粹以你在拖延我的时间!”

    “一年不出三刀!?薛焕,你不出刀的年代,已经旧了!”解涛拔剑而出,同归于尽的气势。

    薛焕犹如痛苦的猛兽,大吼一声,冲冠之怒:“好!我便随了你的心愿!”

    胜南却骤然感应到薛焕杀气的方向,根本不朝着狂诗剑,而是正对着毫无防备的宋贤!当是时,谁也没有想到薛焕会出今年的第一刀,更料不到那万钧之力会排山倒海直接撇开解涛倾轧向杨宋贤!

    “我这便杀了他,看你还敢不敢变心!”

    当头斩落,宋贤岂有活命之理,叹只叹薛焕出刀与否,旁人难料,其实都只为了红颜罢了!

    电光火石,胜南终于明白薛焕误解解涛对宋贤动心,这荒谬的想法促成了薛焕一怒出刀!

    我林阡幸运。天下也存在着那么几个人,不管我叱咤风云,抑或自身难保时,都绝对忘不掉的,并可以不顾一切、舍命去救的人……

    我走到哪里都习惯性地不动声色,那是因为我要对身边一切洞悉分明,才能保全我身边的人。

    宋贤,这一生,所幸有你,我才有了存在感……

    知觉尚未散失,肩背那一刀,砍得了无痕迹,旁人看来,都以为林阡毫发未损正自惊疑,只有被他推dao在地的杨宋贤,正对着拼死相护的胜南,亲眼看见他从右肩一直到胸口,都被震得鲜血淋漓,血还在汩汩急涌,洒落并蔓延开来。纵然如此,胜南竟还支撑着,以全身挡在楚狂刀之下,绝对不让。

    “胜南!”宋贤惨叫一声,忧虑且惶恐。

    “二月……注定不是好月份……先败了一场,又……又……”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阡罕见的呼吸不畅,面如金纸,眼看着就离死不远。

    金北第一当之无愧,唯有薛焕深厚内力,会使阡伤重至此。

    如愿以偿,接了薛焕第一刀,却想不到不是饮恨刀接的,而是他林阡用命去接了!

    可叹,机会从来不是说争取就争取到的,是天上掉下来的,掉在刀上是轰轰烈烈,砸在身上——奄奄一息……

    疲惫来袭,精神涣散,双眼也开始沉重……

    “胜南……不要死!不要死!我打不过他!”宋贤抱着他剧烈地摇动。

    “不能……不能这么摇……”解涛轻声提醒,忘却敌我。

    “哎……打不过他……我教你一个办法……虽然,很不应该,但是……”阡微微一笑,兄弟二人心有灵犀,潺丝剑剑光一闪,已锁住解涛脖子,杀意当真,解涛喉间已有血痕,宋贤怒喝:“对不住了狂诗剑!薛焕,放我们出去!”

第306章 兄弟三,复当年22手足

    第306章 兄弟三,复当年22手足

    一夜,战史不过翻了一页。

    半页尔虞我诈,半页生灵涂炭。

    吴越与宁孝容夜半开战,到天明时尚未偃旗息鼓,宁家多年不曾见过的战地血拼,没关系,轩辕九烨略施小计,红袄寨就可以为他们一一呈现。

    战况越激烈,越合幕后黑手轩辕九烨心意。所以,半夜抚笛静观其变,半夜吹笛静候佳音。

    “我比林阡要狠,他会骗人,我会害人。”他曾对凤箫吟这样说,他喜欢看见凤箫吟那种无话可说却还没话找话时心虚脸红的窘迫,她的窘迫,就是对他的承认。

    笛声落,他销毁他亲自给宁家下的毒药。

    战事绝非吴越挑起,林阡不下令,吴越决不起兵,而林阡,此刻在楚风流的手里,命令出不去,更到不了吴越身边。

    到吴越身边的,只有轩辕九烨的指令——想让吴越听自己的话,利用吴越身边那几个经常意见不合又都有一定分量的谋士将军就行。楚风流事先招降的唐迥、赵显、唐进等人,凭那心乱如麻的吴越,根本不会注意到,他们早已是轩辕的眼线……

    吴越的左右摇摆,促成了他在安营扎寨时的选择不定,当然,吴越耳边所有的观点,都由轩辕设计、唐迥举荐、赵显推翻、唐进掺和,而吴越,犹豫着不知听谁劝谏,先是安营切断了宁家唯一的水源,片刻之后又察觉不妥,神速撤离,重新觅地驻军。

    可惜,战场上,你的动作再快、再小,敌人都会无限放大,放大成最致命的因果联系——吴越犹豫反复的空隙,就是轩辕九烨借以在宁家水源中下毒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把下毒的罪名嫁接给最有嫌疑的吴越。思维单一如宁孝容自然会误解,认准了毒害宁家的是红袄寨!

    为了胜南宋贤担忧焦虑两日的吴越,竟因为过分谨慎而失去谨慎,先切断了宁家水源引得宁家人心惶惶,尔后又率众撤离,本想向宁家宣告以和为贵,却给了轩辕嫁祸的可乘之机。

    以和为贵,却暗中下毒,吴越这样的表里不一,显然要逼得宁孝容忍无可忍,大怒开战。

    以礼相待,却被公然挑衅,宁家这样的莫名其妙,显然要逼得吴越万不得已,开战就开战,须知吴越攻城略地历来在红袄寨是首屈一指,哪可能甘心被蛮不讲理的魔人们诬陷,难道还要吃这哑巴亏乖乖就范!

    只是,被逼迫、被诱导的战争,自是顺着诱导者的心理,一边极速发展,一边后患无穷……

    一切当然在轩辕九烨掌握之中,他知透了双方忍耐极限,穿针引线对双方攻心还悄然置身事外!

    可是胜利很坦然,不是你设计得好它就来。战场,一强一弱相遇,即便是宁孝容家门口寒潭,还是宁家输得惨不忍睹,只叹实力太悬殊。

    轩辕于高处远观红袄寨兵力充实,荼火之观,亦知宁孝容根本不是吴越对手。

    “天骄大人,宁家好像撑不下去了,我们?”

    “耐心等。”轩辕摇头,洞若观火,“一旦正面交锋无果,宁孝容会倾尽一切先杀吴越一个。宁家那群寒尸,最擅长把最重要的敌人从千军万马里面筛出来单独对付、全力打击。”

    “原来如此……这样一来,红袄寨再兵多将广也没有用,只要宁孝容恼羞成怒一发令,吴越会立刻孤身落进全体寒尸的包围,手下兵马明明就在身边,却还是要孤军作战?”副将聪明地领悟着。

    “岂止是寒尸包围吴越?我们放红袄寨进来,本就是请君入瓮,抗金联盟其余的人马,哼,全部都拦在寒潭之外。”轩辕九烨冷笑着,红袄寨,即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主帅吴越被宁家寒尸围困而无法突破,而与此同时,抗金联盟将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先锋红袄寨沦陷在这片广袤无垠的魔人村却不能救援。他轩辕九烨的阴谋和她楚风流的部署,天作之合。

    金北与邪后兵力的重重包围,每一层都设置得密不透风,外面的进不来,进来的出不去——近水,也救不了近火!

    这一次,是吴越、林阡、杨宋贤运气太背,怨不得谁。他们的每个决定也许都是对的,可惜他们的敌人是魔门,魔门没有兵法,宁家作战的准则基于“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寒尸什么都不会,可是会把敌人一个一个地围攻消灭。

    幸运的战地女神站在轩辕九烨这一边,主导战事的当然是他:风流,便待你将林阡带来,我们赢定了。

    晓雾轻淡,树姿隐逸,视觉效应,林木密集得仿如一株长在另一株上,无法分辨。

    景色拥挤,林中唯独不见路。

    薄雾中走出来的一干人等,是王妃王爷一行,却未料想,当中没有薛焕,不见林阡,令轩辕忍不住惊异之情。

    “林阡呢?”轩辕正欲觐见王爷,这句却先脱口而出。

    “为何你也一见面就问起他?!”王爷带着敌意,转头看着楚风流,低声,难受:“就像你一醒来就问他,叫我如何不猜忌?”

    “王爷。”轩辕一愣,“臣得知王妃擒住了林阡,因此……”边说边看向楚风流,面露惊诧。

    “我没有关得住他,他走了。”她没有看他,淡淡地说。

    轩辕蹙眉,预感有变。

    “是你的疏忽,你自己想着怎么补救。”二王爷又不忍责,又有怨念,语气既酸又苦,“本王先去歇息。”说罢就走。

    “王妃,发生了什么事?”轩辕目送王爷离去。

    “是我疏忽,总之我会补救。”楚风流轻声道,“天骄大人,宁家寒尸能围得住吴越,却未必擒得了他,所以,还得由你出马,至于林阡,一定逃不出薛大人掌心……”

    “王爷他?”

    “让他休息,我们还有我们的事。”楚风流语气出奇得差,似有心事,又像是在赌气。

    宁孝容,战场交锋她可以屡战屡败,气势上却一直分毫不减。

    欲同宁家休战,又谈何容易,宁孝容口口声声,宁家死伤多少个,宋军就要以多少来偿,一命抵一命,再公平不过,又扬言,罪魁祸首如吴越,理当第一个自刎谢罪。

    经历大小战役无数的吴将军,不禁啼笑皆非,明明铩羽而归的是对方,为何漫天要价的也是对方?

    “不理她,继续杀!”唐迥杀得兴起。

    “唐迥你住口!若不是你力劝,这一战也不会开始,该自刎谢罪的是你!”赵显反对已迟。

    宁孝容已被激怒:“吴越,既然你不知悔改,那宁家倾尽全力,独杀你吴越一个,我便不信你走不上绝路!”

    吴越亦是大怒:“宁孝容,挑衅是你,开战是你,罪魁祸首其实是你,你把罪责推得一干二净,倒还有理!”

    “我自是有理,在宁家,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规矩!”她厉声道,冥顽不灵,“大家都听着,什么都别管,胜不过他们,就先把他给杀了!”全在轩辕九烨意料之中。

    当下这战场的千军万马,无一不弃了先前对手,四面八方齐齐杀向吴越,邻近诸将身经百战,哪里见过这般不可理喻的敌人、这般难以理解的作战方式?全都是始料未及,缓得一缓,纷纷携刃御敌,然则,众寒尸自得令之后,对其余人马全都视若无睹,目标独独吴越一个,为杀他甚至不管自身死活!

    万千离散漩涡,忽而直朝同一点汹涌奔赴,气势恐怖,战局不免大乱。虽是众矢之的,吴越又岂能够束手就擒?当即策马应战,以针林梭雨绝刀光剑影。

    眼看着寒尸一涌而上,吴越行动受阻,瞬间就与红袄寨大半兵马明显隔离开来。然则恰如楚风流所言,“宁家寒尸能围得住吴越,却未必擒得了他”,一众寒尸,惊见吴越面前身后竟像有一道屏障光圈,牢不可破,护得吴越与周遭武器根本无缘。耀眼光芒如火球腾空,锐不可当,冲行有势,岂止吴越毫发不伤,连座骑都身受其益!宁孝容被强光刺伤双目,不禁后退一步,面露惊惧:覆骨金针?

    刹那吴越如生千手万臂,金针挥洒络绎不绝,交替收放,攻防合一,教人不得不叹,论天下暗器,吴越认第二,第一必空缺!

    叹,齐鲁青未了,许是遗传了巍峨泰山的气派吧,历来金北金南皆感棘手的敌人,大多都出自泰山周边,原以为耿京辛弃疾一脉覆灭之后,山东会有短暂倾颓,却何以人杰地灵到绝顶高手层出不穷!?

    楚风流轩辕齐临战地,再睹这般的“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不禁忆及林阡饮恨刀,杨宋贤潺丝剑。红袄寨何以会一览众山小?此三将留存一天,红袄寨经久不衰。

    忽然看出他金针一隙破绽,轩辕不禁手指一颤: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战局之内,蓦然飞掠出轻飘飘一剑,精约,邪毒,出其不意地趁乱攻破金针屏障,从最远处发,却最先攻入,快而简洁,一气呵成,吴越为避闪而被迫坠马,连退数步,险险中剑。

    与寒尸交手尚不觉吃力,然而轩辕九烨一插手,吴越难不身处劣势,金针再玄妙,遇剑则夭折,勉强接过数十招,吴越已分身乏力。

    “想不到吴当家也这般奸险,先切断水源,再虚伪地说以和为贵,这一招投毒辟谣再投毒,在下真是受教。”轩辕冷笑,再续数剑,吴越已是手下败将。

    得见毒蛇,吴越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虽不察麾下有内奸,也心知事与轩辕有关,怒道:“轩辕九烨,原来一切都是你干的!你可知你下毒陷害,会害死多少无辜?!”

    “怎么又成我干的了?刚刚你不还一口咬定,罪责是宁孝容的么?”轩辕面带微笑,吴越一愣,不知如何辩解,轩辕早就占了话的先机:“吴当家反反复复,不停地咬定不同的人,不正因为自己理屈词穷?”吴越这才忆起,毒蛇说话会毒死人也本就是为了毒死人!仅仅一句,已经在宁孝容的心间彻底地钉死了吴越的罪,宁孝容果然深信不疑,思路被轩辕摸得一清二楚。

    “杀了他!还跟他耽搁什么?!”见轩辕一剑锁吴越咽喉却还不取他性命,宁孝容不解其故,迫不及待。

    楚风流行至宁孝容身后,低声道:“宁姑娘,杀他是迟早之事,但他的作用,并非仅限于此。”宁孝容一愣:“什么?”“宁姑娘想要不费兵力,敌人就不攻自破吗?”楚风流低声问。宁孝容一怔,思索了片刻,勉强点点头。

    寒尸攻势稍有松滞,即刻有红袄寨兵将冲上前来又被寒尸撞开去却屡挫屡闯,其中骁勇善战者,大有人在。见此情景,楚风流高声劝降,句句威胁:“实话告诉你们,我金北军队和邪后人马联合,早先已经在寒潭附近埋伏了大片兵力,专为你红袄寨一家放行,你抗金联盟的后续人马,见到就拦阻,根本不可能接应你!你红袄寨再英勇善战,又如何在主将被擒的情况下,孤军闯出宁家?!”

    红袄寨兵将被堵在寒尸之外,见主帅被擒,救援不得更无力救援,正自沮丧失意,又听说她原来早就在部署,知红袄寨出入畅通其实是被请君入瓮,现今被与外界隔离,红袄寨军心明显动荡。

    “原来我们早就中计了?!”“不如不必战了,降吧!”不知是谁起先说了这两句,是敌人的用意还是我军的真心话都不重要,但这两句紧跟着楚风流的劝降,承接地太不适时,这样灰心丧气的腔调,怎可能不直接把军心瓦解?!

    瓦解,吴越听得见瓦解的摧枯拉朽,便存在于现今红袄寨的窃窃私议中!

    不管之前胜得多么流畅,成就多么辉煌,一场毫无悬念的大捷就这样被对手的冥顽和幕后黑手的奸诈蓦然改写成了败仗!如果宁孝容能够明辨是非不被金人利用,一切就不会逆转,偏偏轩辕九烨和楚风流,一个尤擅攻心,一个招降有术!这两个战场最阴毒和最精明的角色珠联璧合,竟令多年不败的吴越也败走了一回!

    “不准降,降是死路一条!宁家兵马不如我们,区区几个金人,杀得了我一个,杀不了你们所有!继续打下去,绝不能投降!”吴越大声喝。他知道,以宁家的作战形式,触犯宁孝容的人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被穷追不舍,死是唯一下场,但其余人不一样,只要不投降,只要继续坚持,撑到越风、莫非的接应人马攻破障碍了,里应外合了,宁孝容算什么强敌?金人也根本不是对手!

    “对啊,我们人这么多,降什么啊,把这些寒尸干了,救下新屿啊!”范遇大声喊着,却没有太多人响应,唯有寥寥数将锲而不舍,对着寒尸的铜墙铁壁做无谓挑战,却因队伍没有组织反而被寒尸分散吞噬,一个一个地步了吴越后尘,刹那间战场雾散风起,沙走石飞,混战激烈,咫尺之外就可能是阴阳两隔,看得见,也听得着,却就是互相干预不了。

    残忍的群龙无首,脆弱的一盘散沙,加上举目低头到处都存在的陌生感,使得军队再坚固,都会解体崩坏,红袄寨也不例外。

    “吴越,这就是不降的下场。”形势已经到了轩辕九烨设想的最**,杀吴越就是他下一步要做的,“你三兄弟都死了,红袄寨还有什么生机?”

    “谁说胜南宋贤死了?!”吴越大怒。

    “林阡和杨宋贤,前夜与我金北混战,不慎被zha药炸死。”他的鬼话,和他的言谈举止太般配,红袄寨人人信以为真,诚惶诚恐,交头接耳。

    “炸死?”吴越眼眶湿润,他最担心的两个人,难道真的已经命丧魔门?人间蒸发两天两夜,一切迹象表明是金北的伎俩,楚风流和轩辕九烨为了把决战提前,于是,把胜南和宋贤结束在了探路之旅的开端?

    几乎与此同时,人群陡然从外往内传来一阵轰动,短暂喧哗过后,寒尸群内分散出一条宽敞大道,无垠寒潭,交睫变得寂静如死。

    宋军和寒尸混战被中止,突如其来渐行渐近的四个人,竟是薛焕解涛林阡杨宋贤。吴越大喜过望,轩辕楚风流皆是大惊。

    他四人的到来,使得金宋双方都添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人物,这一战,亦空前的风起云涌,变幻莫测。

    形势复杂——当轩辕手一动就可以要了吴越性命时,杨宋贤劫持解涛而来。

    “就知道林阡逃走,必有后患。”轩辕轻声地。

    楚风流没有答话,只看见林阡安然脱险,未曾死在薛焕手上。楚风流强制自己狠下心肠,不想再在看见他时产生那些缥缈的、战场之外的念头。

    “原来没有炸死?”吴越畅快而笑,发自肺腑,才不管轩辕剑有多利。

    “炸死了。”宋贤轻松地劫持解涛上前,“两个鬼魂来救你。”解涛性命之忧,金北不敢轻举妄动。

    吴越先一怔,笑起来,看向胜南时,他只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吴越不知他身负重伤,以为他顾忌薛焕,心一凛,知这一战不会太轻易。

    “放了我兄弟,否则要了解涛性命!”宋贤怒视轩辕。

    吴越一震,喜出望外:“宋贤,你已经恢复了记忆?!”胜南听得那“兄弟”一词,亦是面色一变。

    “是啊,记忆这么多,不想出来,塞得我脑袋都疼。”宋贤笑,“新屿,奇耻大辱啊,从前交战,不见你输得这么快!”

    “失去了手足兄弟,就宛如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吴越苦笑,“绑手绑脚,自然无法施展。”

    “说够了吗?这里是宁家,是让你们三个赎罪的,不是你们叙旧的地方。”宁孝容冷道。

    “宁姑娘,天已经亮了!”宋贤笑着引她看天色,敌我双方包括宁孝容均是一愕,宋贤笑着继续说,“天亮了,你该去睡了,夜里再带兵来,我们解决完金北,在这里等你就是!”宁孝容大怒,却奈何他不得。

    “放了他,听见没有!”宋贤冲着轩辕九烨的方向,语气骤然变硬。

    战局已僵,金宋各有主将在对方的手上,双方都可以听得见连片的呼吸声起伏,气流因此忽冷忽热。

    其实,谁都威胁不了谁。

    金北前四到齐了,个个都是大顾忌,各自也都有顾忌。

    “天骄大人,林阡功力尽失还没有恢复,不必顾忌。”楚风流低声告诉轩辕九烨。

    吴越一惊:“楚风流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轩辕九烨回看了楚风流一眼,霎时计上心头:“杨宋贤,你我二人一同带着人质到中央相换,为防有诈,其余兵马武器,一概不准靠近。如何?”

    吴越心生不祥预感:“宋贤,别答应他!胜南,和宋贤一起,带着大家痛痛快快地战一场,不必管我!众将听着,胜南已经回来了,这一仗必胜无疑!”

    是啊,有阡在,任何逆境,都可以转圜的,即便输了,都可以重返荣耀的……

    会么?薛焕目光犀利直视胜南:“不必指望。你们的林阡,不过只剩下半条命而已,我出的那一刀,我自己心里有数。”

    无论是敌是我,心上都是重重一击!薛焕已经出刀?且真如他所言重创林阡?!这要是发生在别的任何一个时间地点都可以接受,却为何知晓的时候这么晴天霹雳这么始料未及!?这一场所有人都曾兴致勃勃等着看的焕阡之战,竟在每个人都徘徊在生死边缘时被告知已经结束?!

    吴越闻言色变,难以置信,然而当看到胜南并未反驳、而宋贤面上掠过一丝惊慌,吴越才知事情属实,原来宋贤是这一战唯一的生机。

    那么,宋贤就更不可以冒险和轩辕九烨接触了,万一他出个三长两短,红袄寨逃不开全军覆没的下场!

    吴越忐忑不安,更为胜南伤势,多年来他熟知胜南惯于隐忍,危难关头他不会连话都吝啬不讲一句以安军心,他一定很想讲些什么,可是伤到话都无力讲,发生在胜南身上,史无前例。

    “还耽搁什么,你就应该带他出去,何必到这里来,让我看着他死在这里吗?!快带他走!”吴越以大哥的口吻命令宋贤,语带苦涩。

    “他不会死,他就是死,也要救你。”宋贤凝视身侧胜南,“是不是?对我和对新屿,不要偏心啊……”

    最轻的笑,在胜南嘴角浮现。不仅宋贤新屿看得见,连楚风流也能够感应出来,真奇怪,那一刻,楚风流仍然觉得胜南在酝酿着什么,僵局中,沉默的他,掌握着一些她无法猜测的,难以言明的……

    “我们不想一辈子都断手断脚,所以今天绝对不丢下你!”宋贤带着解涛上前,“轩辕九烨,带他过来!”

    “宋贤……”吴越热泪盈眶,宋贤说这句话之前瞬间,他还有过求死之心,但因为宋贤宁愿冒险只为强调的手足之义,也因为胜南身负重伤还不放弃的兄弟之情,使得吴越骤然坚定了求生之念,“不错,不错,我们弟兄三个,有许久,许久没有在一起畅快杀敌啦……”

    “待会儿,不就可以一起?!”宋贤笑看被轩辕劫持的吴越。那一刻,红袄寨已经有人突破了寒尸阻碍来到胜南身旁,宋贤估计胜南不会有事,宽下心来,提高警惕全力应付面前的轩辕九烨。

    宋贤和新屿的思绪,却真正被调虎离山,当一心在意着轩辕九烨。

    当所有人的思维,也被这条毒蛇牢牢占据着,心惊胆战,怕他突然对吴越起杀机,或是对宋贤下毒手。

    可是毒蛇这次的毒,却不在世人可见的范围内,而是悄然转移给了楚风流……

    楚风流不动声色看着唐迥、赵显左右同时靠近胜南,心下默叹:杨宋贤,你大概是想不到,今天注定是林阡的死祭,注定你们要断手断脚了……

    她明白此刻林阡一定还是有所防备的,浓云井里,林阡曾清楚地问过她投降她的是不是唐迥,所以,林阡不会接受唐迥的靠近,可是林阡会料得到,赵显也是致命威胁吗……

    我林阡何时成为了敌军的突破点……

    眼看着吴越解涛已经成功交换,胜南在心里暗暗说,那边危难还未结束,这边躲不开一劫的开始,唐迥几乎就要图穷匕见,而赵显,却眼神闪烁,像有话要对他讲,却好像又被什么所迫。

    千钧一发,胜南根本无力提刀防御谁,置身一群战友身份的敌人里。宿命啊,昨夜战地女神刚刚经历过,还教他说,紧要关头,要联合一切他能够联合的敌人。

    只不过,现在上前来的只有这两个人,再没有其余可联合。那便只能销一路,收一路了,诸葛其谁真是料事如神,年前就问过他这个问题。

    毋庸置疑,销唐迥,收赵显,只因赵显眉间,还存在着一丝丝可以捕捉的不坚定。阡心中暗叹:偏偏,是唐迥和赵显……

    先发制人,在赵显出手之前先行握住他手腕,阡淡淡一笑,以示信任,赵显心念一动,置身阡与唐迥之侧,蓦然发现唐迥手中锋刃。先前不知对方也被楚风流招降,从来都针锋相对的两人一个照面,才知和对方身负同一任务,赵显略一迟疑,唐迥已然正对着胜南就把匕首刺了出去,赵显左手仍被胜南握着,感应到他力道一紧,那一瞬,楚风流先前交代的暗杀竟被胜南此刻的临危受命覆盖,赵显不能自控地提刀拦下唐迥这一刺:“唐迥!你在干什么!”

    唐迥一惊不言,推开赵显再度刺杀,宋贤新屿远见大惊,楚风流亦面露惊诧,不知这暗杀何以会浮出水面,更不知为何赵显不受她暗号控制反戈相向!见唐迥恶意出击,赵显竟不顾性命,即刻上前强行断他攻势,唐迥匕首狠狠和赵显手掌擦过,方向一改,根本无法靠近林阡,缓得一缓,宋贤新屿已经安然归来,欲杀林阡,唐迥再无时机,怒看赵显,凶神恶煞:“到真是忠诚,宁做他替死鬼!”

    “唐迥!原来你已是楚风流的人!”吴越怒不可遏,唐迥早便融入了敌军阵营:“不错,唐迥已然归顺王妃!你现在才知,未免太迟!”

    楚风流看林阡只凭一握就再度化险为夷,不可思议,形势一波三折,她不能因为解涛的变故就纵容敌人与自己势均力敌,即刻渲染敌人内部的分裂并夸大:“吴越,杨宋贤,你红袄寨归降我的人,又岂止唐迥一个,你看看你身后这千余人马,十个里,恐怕就有两三个是我楚风流的人。”

    “哼。”宋贤冷笑,“楚将军越来越会唬人。”

    “你问林阡,我是不是唬人,刚刚左右只有两个人要去扶他,可是这两个都要是为了要取他性命。”

    宋贤新屿皆一愣,怎么,拼死救胜南的赵显也是要取他性命的人?!唐迥也是大惊,半信半疑。

    “楚风流……你……你……”赵显面呈黑色,似是中毒所致。

    “含血喷人!适才我们都亲眼所见,赵大哥舍了性命去救胜南!”新屿亲自扶起赵显。

    “我不知赵显你何以会中途变卦,你这刀上,不也涂抹了和唐迥匕首上一样的毒药?”楚风流冷冷问。

    赵显老泪纵横,望向胜南:“胜南……赵大哥是一时糊涂啦,直到刚刚……才醒过来……”胜南临危传递的意思他懂,那是一种十多年的熟悉和信任,胜南有把握看穿他,冥冥之中,那一笑和那一握,都有股力量无法抵挡。

    “谁都有不清醒的时候……”胜南终于开口,听得出体力尚未恢复。

    “真是愚忠,明知道匕首上有毒,还……”唐迥看赵显命在旦夕,低声道,“王妃,他归降时显然不诚。”

    “赵显,出尔反尔的下场,你要记得。”楚风流冷冷说。赵显归降时当然不可能不诚,他的把柄还被自己牢牢抓着。

    唐迥急功近利要的是功名利禄,赵显则不一样,赵显被她抓住不是因为yu望,而是因为把柄。也许,把柄不如yu望容易吸引一个人。

    吴越宋贤齐齐为赵显运功逼毒,但显然功用不大,听得楚风流威胁,赵显脸色更差,蓦地吐出一口黑血来:“楚将军,请善待他……”

    胜南听得出“他”是指谁,赵显的哥哥,与他走了截然相反的路。泰安当地皆知,赵显这个草莽流寇,拥有一个不同地位的兄弟,分道扬镳多年,前几年据说在上京封官,后来杳无音讯,只庆幸,没有手足相残。

    是啊,上京封官,很可能就与楚风流的绝杀有交集。胜南心中猜出几分,赵显的亲生兄弟,因犯事被罢官拘捕,可是楚风流有能力干预,只要她愿意。

    “你也知道那个是你亲生兄弟。”楚风流冷笑。

    赵显艰难地看向胜南:“我不能、出卖胜南,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啊……”真情流露,教近处听见的、感情脆弱的,纷纷泪流。

    “后悔还来得及,只要你求他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会把解药给你,也善待你的兄长。”楚风流冷酷的神色,“林阡,只要你答应现在就自尽于前,我立刻替赵显解毒。”

    杀了他,她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告诫她一定要杀了他,却为何,如此刺痛,就像当年,对郑拓风一样……

    “不,不要……”赵显连喊数句之后,陷入深度昏迷。

    宋贤不依不饶,到这种境地还要尽全力要为赵显逼毒,只因宋贤太明白,如果自己能吊住赵显性命,垂危的胜南才不会受迫。

    “怎么,原来你林阡也会怕死?”楚风流以为她已经得胜,叶不寐和罗洌已经领军增援,胜南的到来虽然使红袄寨有了突破寒尸的趋势,但红袄寨的外围,却不可避免平添了又一重包围来自金北。

    胜南微笑摇头,却根本不受楚风流的威胁,忽然看向宁孝容:“宁姑娘,这些你也看得清楚,惯用毒术害人的是他们,还是我们?”

    简单一句,宁孝容听得懂,一怔而动容。

    一众敌人,都意料之外。

    楚风流刹那脸色惨白。

第307章 兄弟三,复当年23释乱

    第307章 兄弟三,复当年23释乱

    有时候过分打击敌人,反而会失去第三方合作。

    那一刻宁孝容的动容,使楚风流和轩辕九烨清楚地知悉,宁孝容已经开始不确定。一切,转折于林阡的只一句。

    宋贤竭尽全力,总算暂缓了赵显性命之危。气息微弱,赵显紧攥住阡的手:“胜南,不要听她,不要……我死不打紧……”

    “不会死,我们三兄弟,和赵大哥还有很多账没有算。赵大哥和爽哥,是我们三兄弟的两大债主。”胜南低声回答,十多年来,谁都没有见过胜南这般疲惫虚脱,功力尽失又身负重伤,真像胜南说笑的一样,二月注定不是好月份。宋贤鼻子一酸,纵然如此,胜南还会说笑……

    赵显强撑着体力,忍不住笑起来:“是啊……你们三个,都是酒鬼……”

    “回山东去,还想坐下来,喝您亲手酿的酒。”同样命悬一线的胜南,好像不觉得他自己会死,生命力如此旺盛,竟也给了赵显求生斗志,赵显努力点头,思维还算清晰。

    当是时,楚风流使了一个眼色给胜南背后的唐进,示意他趁其不备,突袭胜南,只要唐进一击成功,不必管宁孝容是否犹疑,楚风流就可以收到两个好处,一是林阡死,二是红袄寨军心瓦解——唐迥、赵显、唐进,如果红袄寨发现片刻间有这么多将帅接连叛变……

    没有办法,她要补救她的疏漏,就必须让林阡死,虽然,她本意并不希望林阡死……

    唐进得暗杀之令,刚靠近只半步,竟被吴越眼疾手快立刻打断!

    为护胜南安全,吴越怎么可能不比平常警惕百倍,一旦察觉唐进不对,即刻伸手直接拨开,极速没收了他手中兵器!

    “怎么?唐前辈也想要向我们三兄弟讨酒债不成?”宋贤讽刺的口气,潺丝剑即刻出鞘拦在唐进身前,有他们在,胜南和赵显的对话,可以不受阻碍地继续下去。

    “我……我……”唐进支支唔唔,满面通红,少顷,无话可讲,重重叹了口气。

    “唐前辈,记得我三兄弟与唐前辈相识,是因为盗了您的马车,贪玩无知,竟把它赶进了河中央,若不是您发现及时一路赶来,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我三兄弟,恐怕早就溺水而死,我们三条命,都是唐前辈您救的。”

    唐进动情点头,再度叹了口气。

    “寨主成立红袄寨,唐前辈是元老功臣,与我三兄弟亦师亦友,关系再亲近不过。十八般武艺,唐前辈样样都精通,还有满腹经纶,惊世谋略。在红袄寨,其实是大材小用,唐前辈的确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唐进泪眼模糊:“胜南……不必再说……”

    “好,不再说什么,人各有志,我决不强求。”胜南轻声道,“只是,冲着救命之恩,还有昔日种种交情,我也实在欠了唐前辈好几顿酒,可惜唐前辈即将离开红袄寨,他日再无把酒对酌的机会,趁现在身上还留着从金北那里搜出来的半壶,如果唐前辈不嫌弃,胜南愿以此为唐前辈饯行。”说得真挚而诚恳,唐进不禁百感交集,只呆呆地望着胜南先干为敬,表情木讷。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唐进不知怎地,满脑子萦绕的都是这一句,仿佛,气氛就是直冲着这一句被营造了,他唐进的对立面上都站着包括胜南在内的故人,而一旦离开之后,所谓更好的出路又在哪里?只怕更加坎坷吧,像现在这样不就够了吗,没有被证明的荣誉,可是有被承认的交情,尽管大材小用投闲置散了,可时事就是要你英雄失路的,你再怎样寻求改变,不过是把原则破了、把过去弃了、把本来丰盛的那些也削弱了……

    颤抖着想接胜南的敬酒,唐进开始泪流满面,停在半空中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移动半寸。

    “唐前辈,没有那个地方,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完美的地方,当年也是同样的几个人,诱惑我去金北,一次又一次,理由都一样,都是人事关系的繁杂,可是纵然是金北,也没有逃得开人事争斗,否则,五虎将不会分崩离析。”阡收回酒,不必去确定他留不留,唐进已然痛哭流涕得像个初出道的孩子。阡的视线,移到唐进身后一直眼圈通红的范遇身上,四目相对,范遇不禁身体一颤。

    “范遇,也想尝试这壶酒么?”

    范遇听命上前,自动自觉地,代替唐进接过这半壶酒,谁见了林范二人举动都觉蹊跷。饶是吴越宋贤,也备感奇怪。只有楚风流了解,当林阡对赵显以信任打动,对唐进以交情故纵时,对这个一直隐藏得最好的范遇,他依然觉察洞悉了,似乎,要以威严收服……

    “也想离开我红袄寨,到金北去谋生机?”阡轻声问,毫不保留。

    楚风流一震,预料不到林阡竟敢亲自把隐患揭露公开,此情此境,公开隐患明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看林阡既然敢这么强行地诱发出危机来,显然有十足的把握化解它,楚风流不知怎么形容内心惊诧,如果说平常的林阡靠的是饮恨刀去镇压去征服,那么现在的林阡处于生死交界,他到底凭什么在威胁……

    范遇含糊地回答了一声“是”,举棋不定。

    “我听说你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对饮三个来回,范遇苦笑,不言不语。

    “战场上,你审时度势,旁人都料不到的,你了如指掌。”

    范遇脸上微微变色:“林少侠如何清楚?”

    “道听途说。”

    范遇冷笑:“军中从来不曾用‘审时度势’形容过我,形容我的,只是‘乌鸦嘴范遇’罢了,一切祸事,都是被我范遇言中,一次不落下。”

    原来和唐进一样的怀才不遇,处境还要再差一些。吴越听得色变:“范……范遇,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在意……”那本来,就是玩笑话而已。

    “其实你明白,去了金北,摆脱不了这些阴影。”阡洞悉他的心理。

    “是,我懂,去哪里,都是一样。”范遇低下头去。

    “你不是为了别人的评价而活,只是因为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而失望。”阡一笑,“这个预期,不是地位上的预期,而是心理上的预期。”

    范遇一惊,点头,轻叹:“每每一战过后,看着战地荒芜、军营寂寞,都难免自暴自弃,我总是有那种感觉,感觉我们红袄寨的坚持,不过是苟延残喘,我们这些草莽流寇,终究有一天会被金人尽数剿除。这么多年,根本没有我想看见的,属于战争的豪情,有的只是荒芜……而且、还越来越荒芜……”范遇情绪低落,说出来的话教乐天的宋贤听到了,都忍不住为这种悲观倒吸一口凉气。

    “是征人,就注定要守着荒芜的边疆,不得悔恨,不得放弃,不得自暴自弃。”阡轻声道。

    范遇一怔,阡续道:“它荒芜寂寞,它却至关重要,决不能丢弃,从一而终都要有人不后悔坚守。范遇,你该懂我说的。我们的红袄寨,就算最后的下场是摧毁,也从不可能崩溃,何况,不该这么悲观的是不是?连荒芜都能坚守,还怕打不出豪情?”

    范遇噙泪点头,阡微笑看着他的回归,不再与他对饮。

    范遇没有势力,可是范遇的想法,是红袄寨这次战败的原因,太多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状态,被轩辕九烨和楚风流引发的悲观丧气。阡虽然最后到来,阡却一目了然。常胜不败的红袄寨,必须要承认这次的失败方能跌倒了站起来。

    轩辕冷冷看着这半壶酒释乱。先前还空中解体的红袄寨,竟因为这个已经和饮恨刀彻底无缘的林阡而重新聚合。

    “要把林阡,解决在战争以前。”所以,应了轩辕这个提议,金北前十能到的都到齐了。不必寄希望于薛焕出刀,想杀现在的林阡,换谁都可能轻而易举。

    但真的杀得了林阡吗?除了潺丝剑与覆骨金针双重保障之外,红袄寨里有太多蓄势待发的力量,全都忠心于他,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纵使是薛焕出刀,也一定觉得棘手。

    而轩辕身边最关键的第三方势力宁孝容,蹙眉思虑良久,似乎有所动摇。她的动摇,令寒尸节节败退,而红袄寨的凝聚,亦迫使金北增援的叶不寐和罗洌备感吃力。

    “总算见识到了林阡久违的骗术。”轩辕阴冷地笑着,讽刺,“宁姑娘,你竟与眼前众人一样愚昧,被他言语说动?他于你有何恩情?且不谈吴越红袄寨是否有罪,林阡私闯你圣坛盗药,这桩罪名,铁证如山。”

    宁孝容被一语提醒,点头:“不错!上次被林阡逃走,这次说什么也不再放过!”

    “可惜你宁家寒尸不过如此,恐怕奈何不得林阡杨宋贤。”轩辕激将口吻,“不如寒尸退却,由我金北直接与他红袄寨决战!”

    宁孝容怒道:“奈何不得林阡杨宋贤?要教他们见识到,破坏我宁家秩序,会是怎样一个下场!”陡然,宁孝容双手间不知窜出怎样的生灵,细微到极致,肉眼觉察不出,却显然是宁孝容贴身至宝、看家本领!

    那毒灵对准林阡迎面而袭,无影无形,教覆骨金针再玄妙,潺丝剑再精奇,也捕捉不了,更破解不得!与此同时,这毒灵的锋利一击,将四方毒阵齐齐唤醒纷纷出动——世上最危险的攻击,不就是这般的铺天盖地却难以察觉更不可能设防!?

    轩辕冷笑,这一刻,宁孝容就是他最直接最便捷的武器以除林阡……

    不曾想,偏就是这一瞬,战局里极速掠过一个身影,来势汹汹迫退一切剧毒。毒阵的强大杀伤,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强有力的一破而直接瓦解!聚得虚无,毁得飘渺,只有适才身临其境的人,才隐约察觉到薄雾中有杀气,回味时方觉后怕。

    于林阡身边落定,那破阵少女面带怒容,厉声喝止:“宁孝容,你大胆!”

    黔西毒兽之王何慧如,在宁孝容面前,她威慑如何,一目了然。

    何慧如?她到来未免太过及时。楚风流正自叹息,忽然心念一动:是何慧如到得及时?还是林阡故意拖延时间?

    是啊,何慧如怎么会进来寒潭?她分明,应该是和抗金联盟的其余人马,被拦截在了寒潭之外不得进入,难道,邪后和金北联合阻截的人马,已经被越风等人这么快就攻破?不可能!但如果说何慧如一开始就藏在宋军之中也于理不合,她不可能看着林阡一次次置身险境却一直无动于衷、到现在才肯露面……楚风流蹙眉,预感事态有变。

    何慧如一出现便声威大震,岂止宁孝容毒灵惧她,寒尸之中或有摆设毒障以困红袄寨者,何慧如破解不费吹灰之力,弹指即散。

    “何教主,林阡私闯圣坛罪无可赦,孝容依法制他,自问并无过错。”宁孝容极力辩解,这世上,她可以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干她想干的一切,但何慧如除外,当她宁孝容辛苦养的剧毒,就算不臣服何慧如都必定忌讳她,就注定了宁孝容一生都不能逾越这道不必明言却清晰存在的障碍。

    慧如二话不说继续破阵,手段强硬气魄空前,片刻之间,所有毒灵威胁,或屈服或被拆除,宁家毒灵向来看不见摸不着,但有了慧如入局,就明显感知得到那种溃不成军和支离破碎。

    “你有你规矩,我有我原则。”慧如冷冷给予警告,“你敢对他不利,就是罪无可赦。”她说过谁扰盟王忧心就必定会除之而后快,就当然不可能再放纵宁孝容滥用毒障来杀她的盟王!

    宁孝容看毒障皆毁、能依仗的只有寒尸,态度依然执拗:“何教主熟知孝容的脾性,孝容不能容忍有谁破坏宁家一丝秩序,违者格杀勿论,不管他姓甚名谁!何教主更该知晓,孝容要杀一个人,就会杀了每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人,谁都不例外,希望何教主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不凑巧,我就在这个范围,你敢连我也杀?”何慧如冷冷回应。

    “既然如此,孝容如果有任何冒犯,都对不住了。”宁孝容脸色一沉,欲向寒尸发号施令。

    “你要考虑清楚后果,你宁家毒灵,我向来不干涉,但若是冒犯了我,你今后就不再有毒障可依。”何慧如语带威胁,“听我命者,悉数没收,不听我命,一概不留。”语气冰寒,地位骤现。

    宁孝容大怒,言语相抵,敌意明了:“有什么可得意?你何慧如能控制的是毒兽而已,我宁孝容能控制的却是寒尸!”

    阡骤然听出端倪,宁孝容心里恐怕一直都隐隐有反叛的念头却从不敢逾越,可是一定有人会在宁孝容的耳边这样提起过且不止一次,是不是轩辕九烨授意,一听便知。

    慧如万万想不到宁孝容会顶撞她,多年来稳固的地位被宁孝容一语藐视,慧如面不改色却显然已被触动,当即从五毒教中调兵遣将,应接这场挑战。众人皆知寒尸与五毒的对阵箭在弦上,个个面色凝重,不知宁何两家最终的下场会不会是两败俱伤。阡暗叹,轩辕九烨随意的一句话都会害死一支精锐,现在看来,又未尝不对,挑起了吴越和宁孝容的对战在先,如今,又激发了何慧如和宁孝容两家拼杀!

    偏执和冷傲的交锋,固然到处充斥着威胁,却好像,少了点什么,如果,再加上气势就好了……阡微蹙眉,要在轩辕九烨这条毒蛇面前消除宁孝容和何慧如的战争,并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他需要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气势……

    “宁孝容,你没有资格挑战她!”气势,气势应该和慧如一起来了啊……阡期待的气势,她说来就来了……“你不要忘了,你跟她不一样,你靠的是血统,她靠的是本事!”盟主之威,竟然这么有效,不仅有气势,还一针见血,宁孝容比不上何慧如的地方就是这一点:宁孝容靠的是世袭,何慧如却是生来带着的本事和洞察一切的睿智!

    宁孝容果真面色一凛,停止挑战,楚风流亦是被这一句一惊,冥冥之中是命运在提醒吧,谁靠的是血统,谁靠的是本事……

    熟悉的声音,令阡耳朵一动,转过脸来,薄雾渐渐消散,吟儿在寒尸当中特点鲜明,海将军携短刀谷人马随行,戎容壮观。阡忽然暗笑自己,其实吟儿的到来是自己部署安排的,自己为什么还这么期待……

    有种感觉很奇妙,很多人都可以在生命里举足轻重,但终归有那么一个,见到的时候没有忧愁没有郁积,虽然含蓄却又绝对,会发自内心的开心。

    吟儿带着盟主气势,穿越疆场而来,对即将呈现眼前的大战漠不关心,只在千军万马之中找到此心唯一的归属。

    又回到阡的身边,吟儿带着一抹自信的笑环视四方,眼神撇开金北前四直落宁孝容脸上:“宁孝容,这里每一个都是可以为林阡去死的人,可是这里的每一个,都很可能会给你带来大麻烦!你最好认真地掂量,看看你制得起制不起他!再问问自己,难道你为了证明你家的规矩,敢冒全军覆没的风险、宁愿得不偿失?!”

    当吟儿以一句“这里每一个都是可以为林阡去死的人”封死了宁孝容恐吓的“会杀了每一个可以为他去死的人”,宁孝容不禁一惊,事实如此,宁孝容不得不信,而纵观大局,抗金联盟战意鼎沸,是宁可和寒尸同归于尽也绝对要保证林阡安然脱险的!

    而真正打动宁孝容的,又何尝不是吟儿说的“得不偿失”?!紧锁眉头,宁孝容真的开始重新掂量这场战事。

    “数月不见,盟主还是那样的一语中的。”轩辕九烨第一句,竟是微笑着夸赞凤箫吟。

    谁都难以猜透,轩辕九烨心里到底还会有怎样的杀人大计,就在宁孝容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于休战和解的瞬间,轩辕九烨竟然没有用一丝阴谋诡计把宁孝容诱引回头,反而带着这般的表情赞扬吟儿,似乎,他承认了宁家要杀林阡会得不偿失,听他的意思,是想促成宁孝容和抗金联盟和解?

    不管如何,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识过,轩辕九烨是怎么单凭一个字一句话就毒死人的,在这关键时刻,他的每一个举动,吟儿都要尽全力来揣测来应对来消除。

    这时候轩辕九烨心里在盘算什么,饶是楚风流都猜不清楚,楚风流,也根本没有心情猜轩辕九烨下一步的计划,而是,在疑惑,在恐惧……

    乍见凤箫吟率军而至,金北与红袄寨包围之外,仿佛有无穷兵马蔓延开去,直向远山之末,可是,楚风流并未看见魔门主力兵马败退,也就是说,越风、叶文暄、莫非那些接应的军队还不曾突破寒潭险阻,那么,何慧如、凤箫吟这一路人马又是从何而来?而且,凤箫吟不应该在魔村之外吗?难道,得到了林阡的指引?选择了另外的途径?

    楚风流显然始料不及,心咯噔一声,难道,她金北与魔门的重重包围,已经被谁从外而内直接捅破?是啊,这一道道密不通风的铜墙铁壁虽然坚牢,但只要有一堵之间闯进了不该进的人,会往两面同时开始破坏销毁,铜墙铁壁,终成断壁残垣!

    那这策划销毁的人又是谁?楚风流眼里蓦然全是震慑的泪,凝视着林阡,她无言以对。

    想起来了……真正会调虎离山的,欲擒故纵的,甚至请君入瓮的,是林阡啊,他生死交界,却在宋军之中指挥若定,他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在布局?他从步入寒潭的第一天起,就一刻都没有停歇过他的布局,在她楚风流毫无察觉的时候,他部署了何慧如和凤箫吟这一路人马在此刻从天而降,是这一路楚风流没有预料到的人马,沿途通行无阻长驱直入……

    她楚风流,是什么时候百密一疏,任林阡和凤箫吟取得了联系?

    她拼命回忆着,隐约好像有了些印象……恐怕,恐怕真的百密一疏了……

第308章 兄弟三,复当年24扭转

    第308章 兄弟三,复当年24扭转

    是,百密一疏。

    浓云井,当他二人互相隔离对方,她以为他败给了轩辕九烨的笛声,他也一笑坦然他隔离不了她,可是她不知道她那时候已经输了。

    她猜测,他在她身边的时候,暗号绝对不会留给红袄寨,红袄寨的暗号对她楚风流来说太明显,对林阡来讲太费时又不易留更难以被浓云井外的吴越察觉,林阡唯一可以利用的,只有何慧如控制得纯熟、有追踪能力的几大类毒兽而已。

    所以,她心心念念着,视野里不能出现毒兽,所以,毒兽之外的一切,她都可以不在意,都可以不去管,她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也宽心地发现,拥有原始生态的浓云井,根本没有何慧如的臣子可能会涉足。她以为她的想法是对的,当魔门传言,何慧如出现的地方,无毒的生物们宁可自杀也不敢去接近……

    心一紧,为什么,她现在却能清楚地看见,何慧如此刻明明怀抱着一只白兔,亲密无间,讽刺并粉碎了一切传言?

    这只白兔太眼熟,如果楚风流没有看错——

    “原来只是只兔子,我还以为是五毒教那位何教主又派了她手下来。”“林阡,你应当清楚,何慧如的所有毒兽,我不能容许他们出现在你可以看见的范围,见者,杀。”浓云井里,她很清楚地告诉林阡这两句话,林阡听的时候不动声色,看着兔子,没有悲喜,只是失神。

    原来当时他把白兔擒在手里,不单单是在怀念云烟,也是在确认,确认这是不是何慧如和他最新的暗号?

    开始懂了,何慧如靠的真的是本事,用不了毒兽,于是就用兔子和林阡联络。这暗号,应当是临时换的,林阡事先想到了这个备用的方法,但光靠他想到没有用,必须靠何慧如才能够顺利实施,而何慧如没有辜负林阡的希望,秘密地付诸行动,完成得干净利落!

    楚风流惊疑地看着不远处何慧如:“我想知道,是那只兔子,替你们传递了暗号,是不是?”

    何慧如点头承认,楚风流追悔莫及。她根本想不到,她竟然,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放走了机会……

    “何教主何时能控制毒兽以外的生灵?”众魔人分外惊异,窃窃私语,需知从前黔西的无毒生灵,见何慧如如见天敌不敢接近。这一问,也恰恰问出楚风流心中疑惑。

    “难道你们都想不到,人是会变的?”何慧如微笑,真的变了——

    “你也来试试抱抱它,看它听不听你的话?”慧如永远都忘不了,在五毒教管辖内,盟王亲自把兔子递给她时,脸上带着的亲切微笑,他让她抱着,她就不可以推辞。真可爱,那些小生命,从前见到她的时候,都只会瑟瑟发抖或毛骨悚然,可是和盟王一起了之后,她发现靠近它们并不难。

    “好可爱……有盟王在,总是能见着一些……平常见不到的东西……”她也永远会记得,和盟王两个人的时间,虽然盟王不属于她,但她可以为盟王分忧,做她想替盟王做的一切,变了,不再只有孤僻幽冷的一面。

    而楚风流,在浓云井底,怔怔看着阡抱起兔子的时候,也真的变了,变得像一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任他把暗号一次次地传出去,不,不是暗号,是命令。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准备部署,告知何慧如、从何处入魔村……

    她隐约可猜:“和何慧如取得联系之后,你就立刻开始部署?从、从浓云井开始部署?”

    “不错,你们为隔绝我和宋贤,几乎把寒潭完全封锁,我们真的被拦在你的天罗地网里。zha药的事件不发生,我不会发现有一条新路也直通宁家。而且这条路上寒气比寒潭少,也没有任何毒障。”

    “但是,浓云井这条路,是你我二人一起走过……”她忽然开始注意措辞,压低声音,“你发现的时候,我也立刻就发现了,你应该会预料到,我的兵力,会在我回营之后立即将浓云井也封锁……”她却越说越低,她想起了她回营之后发生的一切。

    林阡一笑:“如果换作从前,楚将军一定会立即封锁,可是,如果楚将军自以为我已经走不掉了,还会封锁么?”

    她的心越来越寒,原来林阡在浓云井就已经在和何慧如不停地联络,为了让她不察觉,也为了让她能够彻底地放心不再戒备他,他最好的方法就是被她抓住请为座上宾客——于是,林阡就这样让一切敌人都为他所用,他就这样利用了五虎将的内乱空隙,和何慧如的联系越来越紧密,他就利用楚风流的内乱来构想他外围的部署,对情势的掌控越来越清晰。虽然那时候楚风流已经开始着手浓云井的封锁,可终究没有全心投入,她以为,反正林阡在自己身边走不掉,她以为,林阡被蓝玉泽和云烟的安危牵制,心甘情愿帮她平定内乱,她以为,她可以暂时赢得喘息之机……

    她错了,阡真的不止为情所困,也更加是为战而生。他不动声色扭转大局而她还蒙在鼓里,怎叫她不输得心服口服!

    “可惜收到我命令时,慧如和新屿不在一起,轩辕九烨的援军来救你,我才知道新屿很可能已经中计,我只能临时改变我的计划,不用新屿。”阡轻声道,“如果新屿和宁家开战,先入魔门的越风和叶文暄等人必然接应,轩辕九烨和林美材的精力,会全部集中在他们的身上,我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慧如引领盟主和海将军,从浓云井暗度陈仓。趁着你还没有想到去加紧封锁,我必须保证他们有足够时间进入宁家……”

    “所以,你将计就计,你为了让我继续对浓云井掉以轻心,甘心被我禁锢一夜?”楚风流才知一着错,满盘输。哪里是林阡被梁四海麻痹啊,这分明是,她楚风流被自己的计中计麻痹了,林阡心里的布局比她更大时间更早手段更密动作更轻,他没有理由不胜她!

    “我只叹我创造了一切机会,创造了也是被你所用。”楚风流苦笑着,她想不到她连短暂得不能再短的胜利都是虚无缥缈的,林阡留给她的,是无数次救命的恩情,和一次战败的经历。林阡能够从他自己的想法来推敲她的思维,而她,却不能反之。所以,不仅仅是先前以为的“赢了战争,输了心”,其实,战争和心,都输了……

    岂止峰回路转?已然胜利在望!

    自盟主率军而来之后,红袄寨如虎添翼,形势骤然向胜南偏移,感觉胜南好像就是在等盟主到来,一旦等盟主会合之后,胜南的气势便厚积薄发!新屿忽然激动地想说,胜南,或许,盟主真是你的福将,要知道,从前我们没有把楚风流胜得无话可说过!

    盟主是胜南的福将……新屿为这说法心念一动,蓦然开始领悟:难怪总觉得胜南不一样了……

    虽然,这的确还是属于他们三兄弟的战场,金北与红袄寨又一次地狭路相逢,当年人当年事一幕幕重现,是曾经的吹角连营,是往昔的旌旗组练,是旧昨的铁鳞貔貅,一点都没错;却又不单单属于三兄弟的回忆,因为,骁骑悍将,不再局限于泰山一隅,那之中,有胜南过去归属的红袄寨,有阡如今领导的抗金联盟,也有他将来必定统一的短刀谷!

    难怪不一样啊,再回到当年看一看,方知阡的布局,为何越来越大……

    宋贤心头,尽管也热爱战地烽烟,却更担心胜南安危,适才他一直坚持,只因红袄寨处于危险边缘,现今形势平定,心一松懈,最容易刀伤发作,宋贤于是和吟儿一左一右在他身侧,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而束手无策。不知怎地,那伶牙俐齿的盟主到了胜南面前竟变得沉默少言、噙泪看着胜南似乎心疼多于忧虑,宋贤当然不可能也沉默着任由胜南伤势恶化,忽然忆起去年夔州之役,云烟姑娘以玉戒复活胜南之传言,不禁急中生智,对啊,他恢复记忆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胜南,玉泽还活着……胜南会为了玉泽,撑下去的,撑下去的……

    “胜南,听我说。”宋贤低声说,“七月十九那天,发生了什么……”

    林阡一怔,缓过神来,风声边陲,一切都仿佛被凝固,整个世界,独留下那一个未解心结。

    “玉泽没有死,柳峻那帮手下虽然残忍,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阡微微一笑,虽然楚风流早先就已经告诉了他,却真的,很希望听到宋贤的证实。

    “活着,活下去,为了她,也为了我们三兄弟的心愿……”宋贤动情地说,新屿连连点头,笑起来:“这才是你二人该对话的方式,可千万别再说不是兄弟这种话。”

    宋贤忽然正色:“胜南,如果兄弟和女人一定要选择一个,我宁愿选择自己兄弟。”那是属于潺丝剑的坚决,并不是因为他对玉泽的爱不如胜南对玉泽的深,也不是因为爱情有先来后到,更不可能因为胜南是抗金联盟的不可或缺,只是因为:“我认识玉泽才一年,可是认识我兄弟已一生。”

    饶是习惯不流露感情的胜南,也听得动容。新屿在旁闻言而感慨万千:“记得么,小时候我总是说,今生今世都由大哥来罩着你们,我不死谁也不准死,现如今,就算你是九分天下,又或者你是三足鼎立,都不变是我的二弟三弟。”

    “死不了,我林胜南命硬,不会随便栽在谁手上。”阡微笑着,当然不死,否则,宋贤和新屿要长达一生的征途谁陪?抗金联盟的辉煌谁引!

第309章 兄弟三,复当年25进退

    第309章 兄弟三,复当年25进退

    自楚风流认输一刻,整片寒潭都聚积起战争的强厚力量。号令整肃、军心所向的抗金联盟,斗志被燃烧到极致:盟王盟主已然会合,当然所向披靡!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王妃,我曾听你说过,林阡本性并不向战?”然而也就是这一刻,轩辕九烨,继迎合吟儿之后,令群雄始料不及地竟好像刻意在赞誉胜南。吟儿心一凛:不能忽略,金北有这样一个同样可能扭转局势的人物,这条毒蛇还没有发话,胜利就还没有稳妥。

    楚风流点头以应轩辕九烨,认输之后,没有半句辩驳。

    当三方混战渐起渐平,难以根除更难分明,轩辕九烨本该极力争取宁孝容的寒尸继续留在战局之内以充金北实力不是吗?却何以、轩辕九烨说的这两句话,根本是在把宁孝容推出战局甚至是在帮抗金联盟拉拢宁家?吟儿蹙眉,正欲发话硬生生地把轩辕九烨下面的话打断,忽然手背一凉,原来被身侧的阡握住了。

    又在握她的手坚定她?可是吟儿为什么这么心疼?那属于阡的热乎乎的手跑哪儿去了呢?换作从前的吟儿,担心、害怕、难过冲上心头,眼泪一定会刷一下便流下来:可恶的金北前十,从第七第十那次开始,合力把阡重创成这样,可是阡到现在还没有承认任何失败,而且还要继续他的狂胜!

    “林阡,既无向战之心,何不放过宁家?宁家本该置身事外,不该卷入你我此战。”轩辕九烨的话终于出口,难道、是想在宁孝容面前充一次好人以博好感?

    吴越冷冷道:“装腔作势!是谁将宁家卷入了这一战?是你轩辕九烨!”

    “鬼兮兮,我们和宁家销战,与你何干?!”吟儿百思不得其解,先是不解轩辕九烨为什么要指引宁孝容休战,更不解胜南为什么要任凭轩辕九烨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当然与我们有关,我金北与邪后大军联合,宁孝容是邪后部下,宁家安危,与我金北息息相关。现今你抗金联盟胜利在望,我们宁愿不作战友,也要保证宁家,他们本是无辜。”楚风流轻声对阡说,“林阡,我知你不愿伤及无辜,你来的目的,止战而已。”

    海将军啧啧称赞:“好一句宁愿不作战友,也要保证宁家,你金北还真他妈高尚。”吟儿却听出楚风流话外有话,她好像,是在劝胜南切勿牵连过广,以胜南现在的心态,是极其恨透了杀戮的。

    当此时,金北兵力远不足以与红袄寨短刀谷抗衡,其实很需要宁孝容的支持,轩辕九烨却先于林阡提出这句话来,岂止抗金联盟琢磨不透,连宁孝容也不免一愣,但看此形势,强弱分明,宁家的秩序固然重要,宁孝容自然不可能把全部寒尸投入到一条不归路上,有机会退出这一场本不属于她的战争,她求之不得。楚风流这句话一出,使得诸将不得不揣测——难道、金北真的是在搏宁家的好感?

    轩辕九烨反常退让,之中必有蹊跷。阡心知,这不过是以退为进而已,好一个轩辕九烨,先发制人提议和解,悄然争取到了宁孝容的信任,不知不觉就已经和宁孝容统一战线,更洗清了他轩辕九烨毒害宁家的嫌疑,他越让步,宁孝容的潜意识里,就越觉得和抗金联盟和解是被迫,就越有可能名为和解,实则结仇……

    真不愧是我林阡最大的敌人,不必凭他剑笛,就成为我完胜路上最大的阻碍……

    阡一笑,对宁孝容的争取,的确他慢了轩辕九烨一步,不过,这一步,现在夺回不迟。轩辕九烨退一步,他林阡就要吃掉这一步,决不客气。

    “宁姑娘,可愿休战?进驻魔村之前,抗金联盟就曾明令禁止对宁家起兵,所以,我们诚心希望宁姑娘能够置身事外。”阡语气平和,丝毫不见平日杀气,明明是答应和解,却没有如轩辕所愿用冷淡的口吻,反而态度如此,粗略听来,竟比轩辕九烨要有诚意。

    有些战争,如果强力制止无效,则温和的态度,就是最好的一剂。

    这样的情势下,阡当然要握住吟儿的手克制她不说话,吟儿对收服劲敌不留情面常常卓有成效,可如果对宁孝容也以高傲姿态,很可能正中轩辕九烨下怀,因而这次劝降,必须由阡掌握。

    宁孝容果真为他这态度而动容:“明令禁止对我起兵?”

    “若非如此,盟王又怎可能宁愿屈尊盗药而不起兵进攻?”何慧如叹。

    吟儿延续了阡的语气,轻声引导宁孝容:“他这么做,自是不想看见两支不该厮杀的军队厮杀。有这样一个宁盗药也不起兵的盟王,又怎么可能会有无故挑衅、乱起杀戮的麾下?宁姑娘,我抗金联盟也有自己的原则,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愿宁家参战。”吟儿说罢,阡微笑点头,赞她续接完美。

    宁孝容因为金宋双方这一退一进而战念减轻,对于休战的赞成也呼之欲出,只差最后一个冲击而已。

    轩辕九烨察言观色,笑道:“宁姑娘,是担心抗金联盟不信你的诚意?适才你也见到了林阡以半壶酒释乱的本事,不是可以恰好借以一用?”

    被他这么一提示,群雄才明白,轩辕九烨退到死角,还在这里设了个埋伏?可如果没有这个埋伏等着,凭轩辕九烨,也不可能退适才那一步。是的,轩辕九烨无论做什么,都为了杀人。

    既然他退一步就是为杀人,那他退的这一步,你进也是死,退也还是死!——如果不进,是不给宁孝容面子,会为渊驱鱼,如果进,那就是要给生死一线的阡性命威胁,欲进而不能进!

    轩辕九烨,就是设计了这样的进退两难,他倒要看看,抗金联盟敢不敢在最后关头赌他们主帅的性命!

    轩辕冷笑,看向阡,“我想,你双方都不应该辜负对方诚意。”

    “不能喝!”宋贤首先怒喝。

    “鬼兮兮,谁敢碰你碰过的东西!”吟儿心寒,虽然轩辕再敢下毒对他和宁孝容的关系不利,但只要能杀了阡,何必再顾虑宁孝容?突然的变故,竟令轩辕重新占据了主导。

    形势猛然僵滞,宁孝容脸上挂着意想不到的诧异,也许这诧异,会即刻换成恼羞成怒。

    吴越一怔:难道轩辕九烨料到胜南不会喝宁孝容的敬酒,所以适才故意一步步引导,先给宁孝容希望,再给宁孝容失望,从而令她彻底与抗金联盟结仇?是啊,当众羞辱宁孝容,这比先前哪一条罪名都大啊!

    “既然盟主畏惧这酒经过我轩辕九烨的手,不如由宁姑娘自己易酒相敬便是。”轩辕轻声道,自由控制着宁孝容的思维。

    思维僵死的宁孝容,彻底被轩辕九烨引导着,易了宁家的酒,面带着些许期待走向胜南,眼里的确是意欲休战的真挚。但同时,也已经是她宁孝容最后的底线。

    群雄见宁孝容易酒、与轩辕九烨再无关联,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唯独宋贤却心弦紧扣,只有宋贤才最清楚,轩辕九烨的阴谋远不止于大家想的那些!易酒,才是轩辕九烨最终的目的!

    “换一壶也不能喝!”宋贤极力拦阻,还想拦挡在阡和宁孝容之间。这里,唯有宋贤尝试过宁家的玉液琼浆。那天,是宁家一年一度的山珍节,宁家的酒水很特别,特别得是由山珍酿造……

    这是轩辕九烨字字句句里都暗藏的陷阱啊,宁孝容会被他诱导着来亲自给胜南敬酒释乱,酒里不会有毒,酒里不可能有毒,却对胜南的死穴最特效……

    轩辕九烨怎么会知道阡的死穴?——招降了唐迥、唐进、赵显、范遇,其中唐进赵显都是看着胜南长大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胜南有这个弱点,也许鬼迷心窍了就告诉了轩辕九烨。几乎没有破绽的林阡会忌山珍。轩辕九烨显然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就趁此机会赌一赌,试一试?

    那一刻,宋贤知道,连自己都猜到了,谨慎如胜南,根本不可能不知道酒有山珍,然而看他过宁孝容敬酒,宋贤拼命要阻止:“既是宁家请求休战,又为何甘心被宁家胁迫?”

    阡一怔,低声道:“宋贤,这不是胁迫,与宁家休战,一刻都不能耽搁。”一刻都不能耽搁,因为宁孝容变化无常,因为轩辕九烨诡计多端,也因为赵显性命之忧,还因为,宁家万万不该入局!

    “和一个手下败将休战,却被胁迫?就为了短刀谷是吗?为什么,你要有这么多事情担负……”宋贤泣道,“就是为了短刀谷,你忽略了玉泽你不记得了么,你还要为短刀谷,牺牲更多吗……”胜南面色一变,手中酒差点倾出。

    “如果你后悔了,你就不要再为了短刀谷!”宋贤厉声道。

    胜南大怒,“新屿,照看好他,他记忆还没有全然恢复,又在语无伦次!”

    “宋贤……”吴越上前来惊异地拉开宋贤,也觉得他不应该在此刻把玉泽突然搬出来拦阻宁家休战。

    宋贤苦于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公布胜南死穴,面露痛苦:“求求你,求求你……”

    “杨宋贤,果真记忆没有全然恢复,把你林阡胆量算得如此之小,你在我金北监牢,连烈酒都敢喝,难道连宁家山珍酒都不敢下口?”轩辕九烨一笑,从宋贤的反常里看出果然有问题,故而开始对新屿等人旁敲侧击。

    “山珍酒?”吴越一愣。吟儿也心念一动,来不及续问,所以还没有来得及为阡担心。

    “宁家特产,又岂会是毒酒?”胜南早就明白,适才自己借酒释乱,被轩辕九烨看在眼里的同时就已经计上心头,叹只叹这个敌人阴险,他不仅抓你的漏洞弱点,还抓你的胜利经验!阡早该预料到轩辕九烨会借酒试探——连唐进赵显都被楚风流招降过去了,这个弱点再也不是秘密,阡打定主意,你要试探,那我便给你试探,正好把这个弱点彻底消去!

    因此,在轩辕九烨提醒这是宁家的山珍酒之后,阡不可能流露出一丝犹豫,一丝犹豫,就会左右宁孝容的决定,同时落入轩辕九烨的陷阱!不搏命一赌,敌人会有怎样收效,阡再清楚不过。

    趁身边人尚未察觉,阡没有犹疑,将宁孝容敬酒一饮而尽:“宁姑娘,从此之后,我抗金联盟与你宁家再无瓜葛,旧账新仇,一笔勾消。”阡说的同时,宁孝容连连点头,作为宁家主帅,她自然也是一言九鼎。

    轩辕不由得一惊:林阡把这壶酒一饮而尽,不像是对山珍忌口,可为什么,杨宋贤会那么反常,难道真是因为记忆紊乱?饶是轩辕九烨,也未免半信半疑,如果林阡真的有这个极其奇异的弱点,为什么他听见“山珍酒”时,没有丝毫惊疑流露?不怕那山珍加速他的死吗?

    缓得一缓,新屿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克制住内心强烈的震惊和怖惧,新屿知道,现在最好的方法只有和胜南一起伪装,强笑着说:“既然宁家已然休战,那便由我红袄寨与短刀谷,会一会你金北前五!”尽管双方主将一直在互相威胁,但金北与抗金联盟的交战由始至终就没有停歇过,此刻寒尸退却,被分割成数十块的战地交联一片,不再有宁孝容那种不可理喻的敌人,吴越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强攻致胜!发号施令的同时,吴越按着宋贤的肩,示意他不要又一次地关心则乱。

    “呆着干什么?哪个先来接我海逐浪的掩月刀!?”虎背熊腰的海将军,他不知道适才战局里有这么多变故,但他第一个出战,就打出了短刀谷的气势。

    倘若,以解涛对杨宋贤,以楚风流对凤箫吟,以叶不寐对海逐浪,以罗洌对何慧如,不必计算薛焕出不出刀,轩辕应该可以把吴越再度拿下。其实论主将,金北前十不占劣势,可是,轩辕忽然觉得,好像不对劲……

    解涛自得救之后,一直冷冷站在一旁没有说过话似乎有心结未解;而楚风流,虽然她已经在叶不寐对战海逐浪之际,跃上战马去迎战凤箫吟,但一反往常的是,她淡泊静谧的剑法里,竟平添了太多的百折千回。

    薛焕,亦更不受控制地被阡吸引着,在阵前,没有出刀的念头,只有震撼的神色,仿佛对阡说了些什么,说了什么,其实轩辕听得见:“等你伤好了,再接我第二刀和第三刀。”言下之意,今年这三刀,全都留给他。薛焕也许是看中了阡这一战从头到尾的凝聚力、威信或泰然?又也许,是明明占据优势却还与宁孝容休战,触动了薛焕真正开始重新地审视林阡?

    也许是吧,薛焕认识阡豪气之外的悲悯,那不也就算一种服天下,不凭一刀一剑?

    平静一笑,阡对薛焕的回答很简单:“会好很快。”

    他并未像唐进透露,会因山珍就中毒,看来,这个弱点,还留待日后小心地推敲了……轩辕再看了林阡一眼,这个敌人,带给了轩辕前所未有的考验,竟然,使他这条毒蛇,亲口将自己咬伤……

    魔门一望无垠的地域,承载了金宋双方的又一场战役,从最内侧金北对阵红袄寨短刀谷,到中途邪后拦阻越风莫非等淮南势力,再往外拓展到金南的外围人马与厉风行等留守帮派的相互牵制——决战很早就已经开始,没有停留,根本没有可以停留的力量,如吴越所预料,果然提前到此!

    暌违多日,得以复见一片盛世景象,既来自联盟,也来自金北与邪后联军。若由制高点俯瞰这一番的纠缠厮杀,会发现战局瞬息万变、战地的图案飘忽不定、轮廓起伏不平、界限模糊不清、气势源源不绝,少顷,寒潭这道自然屏障已然摧枯拉朽,两大战区交融一片,决战也因邪后和越风的到来而直入**,此刻若再从心的制高点俯瞰,也只觉有无数狂潮恣意汹涌吧……

    这巅峰,大约,也只有战场会有,那风云变幻、那波澜壮阔、那热烈澎湃全在耳畔,喧嚣得振聋发聩、声响震天、气势能直逼得连制高点也感觉冲击,却因为有种坚决的信念,使得被激流簇拥下的巅峰站稳,于恢弘中孤绝,孤绝却从不寂寞,豪情全被俯瞰。

    巅峰,这才是阡想要的,巅峰……

    可是这场由轩辕九烨主导、由楚风流部署、却由阡扭转的盛事,阡恐怕,不可能再参与了,战事刚刚开始,他却无力维持。

    阡当然有极限,金北前四,害人不浅。

    当越风一鞭杀入战局替代吟儿对战楚风流,吟儿不加喘息,立即离开战马重新走到阡的身旁,噙泪看着他,她不用说话,只用眼神劝他离开战场。

    他固执地不肯离开这里,这是他的战场,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吟儿低下头来,轻声道:“还记得那天我对你说过的话么,饮恨刀的责任,不应当只有你林阡一个人担负。”阡一怔,当多日以后的现在,闭上眼睁开眼都是吟儿在身边的时候,有关幽冥狱和彼岸花的回忆,已经恍如隔世,可是阡还记得吟儿的意思,吟儿说,阡有太多的战友和朋友,不能忽略了他们,阡再强,也不能离开他们,何况,就算阡不在场,他们同样可以把战胜的消息带给他……

    “等越风从楚风流的手里夺下赵大哥的解药,我便,先行离开……”阡轻声回答,吟儿极力扶稳了他,那一刻的感觉就犹如在万丈深渊里悬吊着,一刻也不敢松懈,当阡要担负所有人的性命,她却要担负阡的性命。

    吟儿便这样一直陪着阡站在战场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静观战局,心里拼命念着越风要击败楚风流,不知过了多久,谢天谢地,厮杀终于趋于减弱,敌我重新分布对峙。阳光、亦不断绝地、从阴暗的风中穿过来。

    数战起伏,风云失色,飞鸟绝迹。树梢间多余的新绿全部被剔除,春天注定会消瘦。

    “胜南……”换作以前,她多希望和他一起,置身辉煌战地之中看他独笑携策,以静制动,现在,她却不敢抬头看他,怕他已经死了,“还活着,是不是?”

    他嗯一声,许久,笑着低声说:“还在。”

    吟儿满眼泪花:“没见你被金北前十武力击败,却看你,好像要被蘑菇给放倒了……”

    他笑着,轻咳了声:“小声些,莫让敌人听见了。”

    “嗯,宋贤真的很关心你,当时大家谁也没有想到,他却拼了命地制止你。”吟儿想,现在就该一直跟阡说话,把阡留下来。

    “适才对他,是不是态度恶劣了些?希望他不要介意才好……”

    “不会在意的,他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会知道,适才你也是被鬼兮兮逼得进退两难,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吟儿说。

    阡一笑:“其实,鬼兮兮这么做,正合我意啊。”

    吟儿一愣:“怎么?”

    “适才那情景,要休战,就非喝不可,就算真的有毒,也要照喝不误。”阡低声道,“其实,将计就计,收效会很多很广,起作用的时间也会很长……”

    吟儿还愣在那里:“将计就计?收效?”

    “魔门里现在还不肯对我们投诚的人,都不是不想投诚,而是不敢投诚,我这么做,就是在消除他们的顾虑,告诉他们,我的决心……”阡叹息,“这些,都是我饮恨刀前些日子犯下的过错,理应现在功过相抵才是。”

    吟儿微微领悟:“原来,不止是为了短刀谷和宁家的关系,也是为了抗金联盟能够多一些征服人心的机会……”

    “还有一点,就是为了掩盖。”阡说,“把破绽改成谣传,就必须在轩辕九烨面前多发生几次,弱点,暴露久了就不是弱点了……有薛焕这一刀掩护……轩辕九烨不会绝对地相信,我……是被山珍所害…他不知道,他其实已经又一次胜了我,他却更可能以为他败了,现在还在为宁家的休战后悔吧……”

    是啊,轩辕一定已经后悔,他和楚风流一样,创造了一切机会,创造了也是被阡所用。吟儿点头,这一次,阡对金北,影响已不亚于对金南。

    “吟儿,可记得了,对宁孝容,越温和越好,温和地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接受,对轩辕九烨,就越绕越好,绕得他自己咬自己尾巴。”

    吟儿想笑,笑不出来,这次阡为了不杀戮不犯罪,独独重创他自己,吟儿整颗心都已经被揪成一团,强忍痛苦支撑着他:“胜南,我明白……接下来,金北金南那些对手,全都交给我们来打……”

    “嗯,接下来由盟主指挥战局,我放心……”阡说笑,想要安慰吟儿。

    吟儿没有笑,只凝神看着他,语气坚定地向他请战:“接下来,便让我们,与你荣辱与共。”

第310章 挽天河,洗膏血1荣辱

    第310章 挽天河,洗膏血1荣辱

    昼夜轮回。

    数不尽这一日之内,反反复复、大大小小究竟历经了多少场战事,也记不清敌我双方的人马,陆陆续续、先先后后到底折损了多少批,又扩充了多少次……

    吟儿却清楚地了解,尽管争斗到此刻还没有偃旗息鼓,敌人着实已经是负隅顽抗。因为,战线已从宁孝容的寒潭,被抗金联盟迫退到魔王的老巢,这场由金北提前的决战,终于被抗金联盟合力扭转回探路之旅的起点,联盟完胜指日可待!

    便要与胜南荣辱与共,把他们的目标一一摧毁!

    天色向晚,暮霭不绝,吟儿策马,从驻军之地遥看魔门迷宫,其中充斥着比浓云井少很多的薄雾。雾也许真就生自浓云井,然而这一战,再也与浓云井无缘。

    当浓云井不再被兵马叨扰,意味着宁孝容可以置身事外,吟儿轻轻一笑,终于懂了:谢谢你胜南,谢谢你把这战地之殇转变成了曲水流觞。属于魔门的该还给魔门,击溃了那些我们该对抗的,才是我们的荣耀。

    那些我们该对抗的,金北,还有后来增援的金南人……是我们永恒的敌人。

    也就是在这一场本该属于正邪双方的拓荒之战里,吟儿看清楚金北金南的险恶,也油然而生一种真正的敌意。对金人的战念,自从跟随胜南那天起,就在吟儿心头根深蒂固,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坚定。她以为这是对的,她以为什么事她都应该和胜南想得一样……

    因此,吟儿这一次,前所未有的投入,她有把握:金北输定了,魔王也再也溜不走,林美材最后可以依赖的迷宫屏障,宋贤曾经不止一次闯进去。探路之旅,上一次由他兄弟二人单独而入,只因那时宋贤失忆,惟胜南有能力驾驭,而如今宋贤显然归顺,该代胜南做的,只要有能力去做,不仅吟儿甘之如饴,相信诸将都万死不辞。

    迷宫之行,现今便由宋贤、叶文暄与厉风行三者担当先驱,说来也巧,这几位,都是昔日九分天下。冥冥之中,“荣辱与共”的诺言,竟由九分天下最先履行。

    当探路全权交给宋贤,金北则由越风吟儿领军对抗,而金南支援的几路大军,便待吴越着手击溃——陈铸、完颜猛烈、小王爷、东方雨,他们的出现,曾替金北挽回了片刻形势,尤其是那位骁勇无敌的小王爷,降临战局之时锐不可当,然而,再勇猛,不也还是败了?红袄寨的吴当家,不愧是天生的将帅之才,一旦恢复了平日的作战状态,金南再添多少大军也不是对手。此刻,小王爷等兵马,已被吴越与海逐浪、莫非联手,迫得节节败退。正因金南援军溃不成军,金北劲敌大势已去,吟儿才这般的游刃有余。

    微笑着,在没有阡的战场上,要给联盟展现出一个同样胜券在握的领袖,就要时刻保持冷静的心境和轻松的心态。

    那些答应阡的,一定要兑现……吟儿攥紧惜音剑:胜南,这一战,依旧是你运筹帷幄,不同的是,我独自来经历刀光剑影。

    雾轻拂过战局中吟儿的脸,有雨营造出的感觉,也模糊,也湿润,却无声。

    尚记得几个时辰之前,诸将曾趁着作战间隙,借着与阡叙说军情的名义去探望他。不过那时阡已经睡去,对周围一切并不清醒。

    “盟王脉象异常,实在费解……”“不瞒盟主姐姐,林大哥刀伤很重,恐怕……”包括贺兰山在内所有的大夫,都无法诊断阡的怪病。“不过盟王适才说,不必担心他,他三日之内,必定重返战场。”“可是……”贺兰山的神情告诉吟儿,她不信阡能活下去,这方面,阡不是权威,她才是。

    “不用说‘可是’。既然胜南三日之内重返战场,那便对外宣称,盟王伤势无碍。”吟儿下令。

    吴越听罢,却是带着苦痛侧过头站在营帐的一隅沉默不语,为何苦痛,吟儿清楚,那是属于兄弟间的相互了解和爱,最在乎的人,往往都什么都不说。

    而宋贤在离去之前,也曾探望过阡,宋贤离开时眼眶通红,低声对胜南说:“无胜南,与何人共醉杀敌?”吟儿那时就在营帐里,听到了这句话,不知阡有没有听得见。

    应该听见了吧,你林胜南,和杨宋贤,不仅今生今世是兄弟,而且生生世世是兄弟……

    凯旋后吟儿从战场退下,眉间才袭上一丝忧愁: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不知道胜南现在的情形怎样……

    带着疼惜的心情,再一次走到阡营帐里去。忽略了充斥于耳的厮杀声,也淡忘了帐外的兵荒马乱,当看见阡。

    真奇怪,乱世中,有人会给她这么妥帖和安全的感觉,就算这个人,现在暂时失去了他的战力和气势。

    她就这样安静看着他,靠近他,陪伴他,抓紧和他一起的时间。不悲伤,她早就发现了,每次只有在和战争相关的地方,他才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咦?”是刚刚好吗?他忽然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到她静坐于侧:“吟儿?”

    “是,是我。”她赶紧把头凑过去,“你想问战事如何?不用担忧,金北金南已经败了,吴当家和越风正在收拾残局,过片刻便来见你。”

    “嗯。”阡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却问她,“听说……你半个时辰前,和楚风流剑斗,败了她?”

    吟儿一愣:“大约有了三个时辰了吧……没什么好吃惊,她的剑法,本就没有我高强……”

    阡笑听这狂傲,声音很低:“三个时辰?哦,原来,我又睡了一次……”

    “你好像,对军情不甚关心?”她一愣。

    “用不着问军情,要指挥战事的领袖都已经坐在我身边了,还要捷报作甚,你自己不就是捷报?”阡笑着,凝神看着吟儿,“吟儿,今天这一身蓝衣,竟有些女领袖的风范。”

    吟儿一怔,低下头去摸索:“啊?难道我只有穿蓝衣,才有女领袖的风范?”

    阡自知失语,一笑:“那倒不是,也许是许久没有见你了,光看见楚风流的威风……”他说话,却明显不甚连贯,声音还越来越小,吟儿不仔细听就听不见。

    吟儿见阡精神时好时坏、坚持着跟她敷衍了两句又要昏睡,心如刀割。虽然,他说三日之内必能重返战场,但是,这次,伤他的是金北赫赫有名的第一薛焕和第二轩辕。从诸将推测以及金北风传里,她也知阡的经历里少不了楚风流……

    “胜南……胜南,还活着?”片刻后,她又一次感应不出他的气息。

    “嗯,想睡一睡,我看,新屿他们不会很快……”他疲倦地睁开眼,又闭上。

    “不,不要睡。”她即刻被这句话所惊,情不自禁站起身来,“若是你突然间……我……”生死关头,真情流露,吟儿其实什么都不必说,阡都知道。

    “那,你守着我。”他伸出右手,把她因为惊慌而颤抖的手牵来、好好搁在自己左腕上,微微一笑,“我不死,脉搏还在跳,我就还活着。”

    “脉搏,还在跳……”她感应得到他的脉搏,恐惧才略微有些消除。

    “留在这里,一直守着我……”

    她拼命点头接受这命令,一刻也不会错过他的脉搏,也根本就不敢坐下。

    她看着他蹙眉——他原来也有不加掩饰的时候啊,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没有防备,不像应对轩辕九烨那么警戒。后知后觉,吟儿才知宁孝容敬酒暗藏玄机,当时轩辕想要的战利品,不过就是阡的一瞬蹙眉,一丝犹豫罢了,只要这一瞬和一丝,足以引起宁孝容和魔门诸将的疏离,可是阡却真的太厉害,陪着毒蛇,从头绕到尾,坚守着所有他的真实感受,现在这些感受,却可以轻易对她流露……

    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睡了过去,她看着他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她不禁也破涕为笑,好险,好险。她就知道,阡会撑下去的,阡不会走的,如果阡都走了,那还有谁会热爱联盟,还有谁会留在南宋……

    她看着他睡相越来越乖,一失神,忽然想,如果能一辈子这样该多好啊,就算,胜南只在战场上专属于她,可是有了胜南,何必再去管那兵荒马乱,人群里我们是盟王和盟主,离开人群,我们可以这般满足地相处……

    陡然,她从幻境里惊醒,心一颤,就在她没有察觉的某个瞬间,胜南的手开始极速地降温,不,他的睡相很不对,虽然面容安宁,可是这种安宁,只有死了的人才会有……吟儿不是自己吓自己,她不该走神的,他睡着了不蹙眉了,只因为他已经没有思想没有知觉了!

    再也摸不着他的脉搏,她恐惧得只感受得到自己的脉搏……那一刻,真想停止了自己的命去听他的,无奈为什么,他连这个信号都不给了?真的死了?

    吟儿克制自己切勿慌张:呼吸停止,脉搏停止了,还有心跳的……手忙脚乱去听他心跳……听不到?当然听不到了,她靠近的是他的右胸啊……吟儿满头冷汗,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只有最后一个机会了……

    那就是崩溃吧,灰飞湮灭、精疲力竭、失声,失聪,失去思维,只剩下能看见他的双眼,只剩下也许还能挽留他的气力。吟儿迫不及待地要去听他心跳,爬到他褥上去毫不避忌,伏在他心口越贴越紧,吟儿的泪挂在眼角,终于没有流下,还好,还好,还有温度,还有心跳,还有呢……那就还有接下来,还有联盟的未来,和,和我们的未来……

    吟儿一颗心大起大落,那在战场上的极度坚强和高傲,撑得太久,到阡心口上,全部变成最真实的疼痛,以至于靠在他心上,迟迟不肯移开:“谢谢你还在,谢谢你还在,饮恨刀的使命,不止你一个人承担,但没有你在,什么都没有用,胜南,我们需要你……”

    一帐之隔是战场。

    只有和他一起的时候,她才漠不关心凶险,不屑一顾威胁。

    帐外尘土飞扬,携掩月刀策马急奔而返的海逐浪,一路神经紧绷,心头好生记挂:“希望敌人不要无耻到那种地步,现在寻来刺杀林兄弟……”

    告捷了就安全了?当然不可能,这杀机四伏的战场,在联盟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时候,阡落脚的地方,就更有可能最惹眼,最危险……下一刻,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凶险随时随地都会找上门来,谁教他林阡是中流砥柱?

    海将军心中焦虑,一等战事告捷,就不加喘息离开队伍直往回赶,一众麾下都好生纳闷,从来都只见海将军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的,今天竟迫不及待地撤了。

    凶险果真被海逐浪料中,这一路回来,靠近阡营帐的地方,真就有不少可疑人物出没,海将军眼疾手快,见一个除一个,有多远监视多远。环行一周,海将军确保近处再无危险,下得马来,正欲上前,却看几个守卫,鬼鬼祟祟在帐外看着什么,其中有个正是麾下“大嘴张”,海将军不禁奇道:“大嘴张你们在看什么?”

    大嘴张啊了一声,赶紧和那几个守卫一同散了,重新排列。

    “看你们如何担当这玩忽职守的罪?!”海将军愠怒着,这种错误,怎可以发生在短刀谷的将士身上,何况还是这种紧要关头?

    “若有下次,军法处置!”海将军少有的严厉。

    大嘴张面红耳赤站着,点头如鸡啄米。但见海将军上前一步,赶紧制止道:“将军,还是不要进去了吧……盟主在里面,将军去不大好……”

    “有什么不大好?正好我有事向盟主禀报!”海逐浪自然不解风情,“你好好在外面守着,出什么事我拿你问罪!”

    “是!”大嘴张退后一步。

    “盟主,杨宋贤几位少侠遣人来报,迷宫之内……”海逐浪掀开帘帐,一边掀一边舌头打结,“盟主!你怎么在,在……强……强……”他能看到吟儿整个人伏在阡的身上,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强暴,想了半天没想通吟儿到底在做什么,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吟儿一惊而醒,从阡的心口移开,慢慢爬坐起来,海逐浪失神望着这一幕:“#¥%……”看吟儿表情无辜,海将军尴尬不已。

    “海将军,你别走。”吟儿忽然表情严肃地对他说。

    “我还是走吧……你们,要不你们,继续?继续?”海逐浪坏笑着,欲退出去。

    “别动。”她重申之时,海逐浪蓦地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杀气于不远处生成。瞬即,数道巨力齐齐破帐,直灌而入全冲向吟儿一个方向,自以为有十足把握暗杀得了阡,却忽略了盟主手中凌厉玉剑。

    这几个刺客胆大包天,速力非凡,理应都是精挑细选,来得太快,吟儿根本不及下床应敌,只得一手紧攥着阡,一手与先行者对战,三招以上,才将之中一人击毙,缓得一缓,海逐浪与一众守卫皆入帐以护阡吟,将那群刺客尽数拆分了,无奈海逐浪接下第一刀,方察觉这群不是普通刺客,来历绝对不凡,对方一刀砍在自己刀上,竟感觉比今天在战场上遇过的叶不寐、罗洌武功还要高强,心念一动,对方身形,竟还有些熟稔,仿佛,在何处见过……

    个个都是一流高手,且从武功上看,绝对不属于金北金南或魔门!第四方敌人,他们究竟来自何处……海逐浪暗叫不好,虽然守卫胜南的兵力也是百里挑一,却明显不敌来人。这刺杀,来得又快又险,又未免太准……

    敌人布局精密,攻势狠辣,帐中兵卫,皆觉吃力。尽管越风吴越都离此不远,海逐浪却有些吃不准,在他们到来之前,凭最近处的这群守卫,能抵挡得了这些远胜于他们的高手第一波尖锐冲击?

    “要活命的全部退下,我们只要林阡一个!”海逐浪面前此人,不仅身形熟悉,声音也尤其亲近。海将军心一凛:天啊,难道是他?!

    不错,是他,苏慕离,唯有此人,威严无限可及其父!他的父亲——苏降雪……

    苏慕离只一句,海逐浪不寒而栗,诸守卫自乱阵脚!他们当然不可能丢下阡,可是再留在这里,真的只有送命的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苏降雪,他为了除去阡的性命,已经不惜派出了他最得意的儿子?!

    海逐浪心寒,不仅是为了苏慕离的来势汹汹,而且,是为了一个事实:这么说来,苏降雪暗算林兄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直到这次,竟以最厉害的儿子来铤而走险!再深入一想,苏降雪如果再不得手,总有一天,甚至会亲自出马!?

    是啊,审时度势的苏降雪,他不可能觉察不到,他在攀登权力高峰的同时出现的最有可能的对手是饮恨刀林阡!且不谈苏降雪是从何时起关注阡的,也许都不必刻意去关注,他听得见有关阡的一切……海逐浪冷笑着,原来,苏降雪也会害怕的……

    “来得好!来了你们就走不了!”吟儿厉声道,说的同时,又一剑制衡三敌,“诸位就让他们看一看,我抗金联盟无论哪一个兵将,都不会在敌人强大的同时先对自己投降!把他们全都关在这里,一个都不放!”

    “说得对,不过就是七八个难缠的,咱们打不败,还牵制不了么?!”海将军亦立即舞刀拖住两个杀机毕露的敌人,心知这一战不仅是时间之战,更是信心之战,“切不可被他们吓怕了!”

    “把这群刺客全部收拾在这里!”诸将斗志高涨,争先恐后去挑战来人,骤即将刺客冲散,各个击破,分而歼之。

    苏慕离明显未曾想过,这样迅疾有势的下马威竟然也会失效,不仅麾下被冲散,连先行刺杀林阡的三员猛将也尽数被阡身旁少女打退,眼神突变,刀上已聚满真力:“是你自己要陪林阡一起死,怨不得我!”

    话音未落,海逐浪已不顾一切冲上前来,飞快地接下苏慕离这一刀,面色凶狠地看着苏慕离,海逐浪压低声音回复他的惊诧:“苏将军,请不要自取其辱!”

    惊见海逐浪反常的恐怖表情,苏慕离不禁一怔,提刀后退一步,冷道:“若不退下,莫怪我不念旧情。”

    “若林兄弟出事,你我之间,纵有情义也是虚伪。”海将军冷笑着回答,却坦然。逐浪知道苏慕离既然能来就必定出得去,凭自己一定抓捕不了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他伤害阡和吟儿,捍卫之心早已有之:“苏将军,有我抗金联盟在,你想取他性命,恐怕不会那么轻易!”

    苏慕离冷冷推敲这个不应存在的事实:“你抗金联盟?!你海逐浪,竟也会有归属之地?”

    “逐浪以前,的确不愿意归属任何地方,只因没有哪里,给我踏实的感觉。离开半刻,都归心似箭。”海逐浪笑起来,竟被自己说的感动,“那也许,就是盟主说的荣辱与共吧,我说不出来,可是觉得贴切。而且还觉得,我海逐浪活得越来越年轻了,仿佛以前又重复了一次少年时……”

    苏慕离惊愕地听着,听不懂,转过头去,看阡最近侧又已伏毙数刺客,才知阡身侧少女正是海逐浪话中盟主,虽然早听说过盟主威名,不亲眼一见,根本不愿相信。僵持片刻,形势时不我待,帐外忽然马蹄声激、战意沸腾,已全都是属于抗金联盟的鼎盛。

    “撤!”吴越越风大军凯旋将至,所幸苏慕离下令及时,才能保证顺利撤退,尽管如此,依旧在盟主手上折损了五六员猛将。

    风平浪静。诸将于阡帐外聚集,思及适才百密一疏,不由得大呼有惊无险,幸好吴越越风几乎是随刻就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即吴越重新部署防卫,越风马不停蹄领军追赶而去,不刻,众人心头波澜逐渐平息,柳五津亦闻讯赶至。

    “这是适才截住的三个。”越风将三大刺客生擒了带到柳五津面前来,抚今鞭真乃神器也,柳五津面露奇色,这三大刺客他都认得,皆是苏降雪帐下红人,论单打独斗,都在短刀谷zhan有一席之地。

    “交由盟主来审问。”越风说的同时,往人群里搜索吟儿的影子。

    “不必审问,这几个我都认得。”柳五津摇头,“苏降雪,他还是动手了。”

    “苏降雪?短刀谷传言非虚?”吴越义愤填膺,“他竟趁人之危到这个地步?”

    “幸好你们来得及时,我短刀谷兵卫,无一人伤亡。”柳五津带赞许眼光看越风与吴越二人。

    “这功劳也得由盟主分摊呢,适才若不是盟主她临危不乱、鼓励咱们坚持,我们未必抵挡得了那突如其来。”海逐浪道。

    “盟主,自是也要大加赞赏的。”柳五津点点头。

    “无良马贼,你短刀谷也真是怪异,每次作战刚一半就开始论功行赏。”吟儿听得了这一句,微笑着从营帐中走出,“不过这回你们可就都错了,功劳最大的还属你短刀谷的兵卫,若不是有他们相助,敌人十几个打我一个,我可就吃了大亏。”说的同时,吟儿走到人群深处去某个人的面前,递上一把刀去,群雄视线云集,如果看得没错,吟儿现在面对着的,正是今晨由胜南半壶酒释乱时收服的小将范遇,群雄皆不解何故。

    “如果我没有记错,除了短刀谷兵卫之外,拼死护卫胜南的还有你一个,范将军,这是你遗落的刀,我代胜南谢谢你。”

    “不碍事,盟主,我们都是为了林少侠。”范遇难为情地笑笑,接过她亲手呈上的刀,“范遇也谢谢盟主,原不指望这把刀能从敌人手里抢回来。”

    辉煌而融洽,她知道阡已经帮她也到达了巅峰,她的抗金联盟,反对她的声音、讽刺她的言行,已经少之又少,真幸福,她分享着阡每一次荣耀,阡也见证了她的每一次成长。

    “不过……”柳五津皱着眉头,环视了一周。“虽然苏降雪下手一贯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也不应当防卫得那样松懈,刚刚的事情,势必还要调查下去。”

    大嘴张身边某兵卫低下头去嘟囔:“谁叫盟主那么大胆,竟爬到了盟王床上去?”“是啊。”大嘴张的声音巨大,“不仅爬到他床上了,还压在他身上了……我们就是等着看嘛……”

    群雄尽皆面面相觑,吟儿脸上一红,窘迫无语,海逐浪连连向大嘴张吹胡子瞪眼,示意他住嘴,否则抹他脖子。

    越风不知怎的,听见的时候非但少了先前的感伤,反倒多了些释怀,不禁一笑,吟儿啊吟儿,我是时候,从你的故事里退出去了吧,你不仅仅是需要保护的孩子了,只有林阡一个人懂,你不止要保护,还要扶持:“对了,林阡他,怎么样了?”

    “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吟儿说,“多给他听些捷报,他会好得更快些。”

    “那敢情快了。咱们这联盟,可以什么都缺,独独不缺捷报!”吴越终于流露出一丝笑来,吟儿一愣,纵然是吴当家,在叙说胜南和他关系的时候,也不再局限于红袄寨……

    “好,战事再更多一点,捷报就更频繁些!”海将军即刻接茬。

第311章 挽天河,洗膏血2分弓

    第311章 挽天河,洗膏血2分弓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

    也是这一日的黄昏,当几里外兵马咆哮不绝,浓云井却从战争中逃离,安逸一如往常。

    “教主,你来了。”夕阳前的宁孝容,一听就辨别出脚步声属于谁,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来,面向何慧如。

    “不是不能见日光么?怎地又出来看日落?”慧如轻声问,略带惊诧。

    宁孝容病态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浅笑:“教主,人是会变的吧。”慧如一愣,这依稀,是她何慧如的原话。

    宁孝容叹了口气:“教主的心上,总算有了人。其实,上次教主帮盟王索要解药去救慕容荆棘,孝容便已经知道,教主是爱上这个男人了……教主心里很清楚,如果继续像从前一样、施药予我宁家不求回报,孝容必将一直感恩于心,可是,教主竟为了他,把这多年的恩情一笔勾销……”

    “所以,我勾销了恩情,竟触动你想要逾越。”慧如冷道,“幸好你悔悟及时,才没有被奸人利用。差一点,你我都成了金北的牺牲品。”

    “现在悔悟,也并不晚。”宁孝容点头,“盟王早已是人心所向,据说周边不少邪后麾下,又陆续有人投靠联盟而去。”

    “总有一天,这里不归附就全都置身事外,不会再有和他抗争的。”慧如说。

    “教主没有看错人,我见盟王以酒释乱转危为安,便知他这样的人,当世难得一遇。”

    慧如一怔而笑:“怎么?是在迎合我?”

    “不,并非迎合。这些邪后也常常说的,一个人能耐如何,并不是看他最辉煌的时候身边有多少人,而是看他最低落的时候有多少人不离不弃,邪后原以为自己会达到魔神殿下的境界,可是邪后却输了,上次被盟王打伤,邪后身边的人变得一盘散沙,邪后好生失望,孝容也以为,世上不会有谁能及上魔神殿下了……可是,今天孝容又重新见了一次,当时的盟王,不能动武,身负重伤,然而他一到来,还是可以扭转形势,还是会带给对手恐慌……”

    宁孝容回忆时,面上明显带着敬意,“不仅是气魄胆量,还有他的凝聚力,当他为了每一个人,每一个人也都为了他,这正是邪后追求了半生的。难怪邪后她不愿意服输,邪后她不服输,正证明了她的在乎……”

    慧如听着听着,有些失神:“是啊,她达不到的,都被他做到了……”个性那么坚硬的邪后……

    “所以,有盟王在,孝容才觉得心安。”孝容说。

    慧如一惊回神,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心安什么?”

    “教主,可记得孝容从小心里就有的那个人吗,那个人,将来也要归属盟王,看到盟王如此,孝容为那人的前程感到心安。”孝容说。

    “从未听你提起,那人姓甚名谁。”慧如不由得面露惊奇,“他也归属盟王?”

    “那人便是,九分天下的寒泽叶……”孝容微微笑,寒泽叶,正在短刀谷里等着阡。

    慧如一怔,不可思议,但若非如此,宁孝容又怎可能宁愿破坏了她宁家规矩定期给寒泽叶解药……

    “你宁寒两家,到真是错综复杂。”慧如蹙眉,她略知,宁孝容和寒泽叶有杀父之仇。

    “没有多复杂,爱恨交织罢了。”宁孝容坦然一笑,“我便像是青苔,泽叶却如阳光,世人都以为,有阳光的地方,苔藓不可生长,好像阳光和苔藓是不能共存的吧,可是,世间偏偏有些地方的青苔,不安于阴暗潮湿,还喜欢被阳光照顾到,渴望接触到阳光,哪怕,就是那么短短的一瞬……”

    顺着宁孝容眼神的方向,慧如惊讶地发现她眼前明暗相间的深林里,偏偏有阳光的地方才生青苔,孝容喃喃念着:“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平时听来不觉微妙,待到应景之时,从另一个角度剖析,方觉其中有超常意象。

    有些事情,当真没有绝对可言。

    可是,却有些事情,再含蓄,也明晰。慧如面容里忽地闪过一丝不舍:盟王和盟主,他们是不是情人,连牵手都用不着,一看就看得出来……

    夜,回归联盟,慧如远远看着盟主在阡的营前指点战局,四周围全是人高马大血气方刚的男人家,盟主身处其中毫不失色,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慧如想,真的羡慕她,能跟着盟王,经历盟王的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次动荡和生死,有盟王的地方,就有她……

    慧如也明白,盟王不会为了谁留下的,这一战终结了,盟王便离去了,虽然,到哪里都是他的天下,漂泊一生如他……

    战场,夜半已恢复宁静。

    宁静得可以错把和平当荒凉。

    如果说贵族没落是因失去权势,那战地没落,是不是因为失去血腥?

    多讽刺,对于旁观者而言最磅礴的战争,对于当局者来讲,总是最疯狂。而当真正回归沉寂了,又有哪个征人,承受得了这种心理落差?

    此刻的战场,正如一块钢铁,锈迹斑斑,凌落后的斑驳。

    好在,他们的敌人不会给他们空虚感,好在,他们的敌人不是那么不堪一击——从宋贤等人探路回报便可知晓,金南金北,尚有后备之策,又欲先发制人——“南北前十可能会借助林美材迷宫之中固有的八卦阵,以八位高手来分守八门,实现他们各家武功和八阵阵法统一。”吴越轻声道,“至少,现在宋贤他们察觉到的是这样。”

    “前段日子,我和胜南经历过魔门中类似的八阵,当时只有石阵排列和幻影考验,没有高手领兵和迷宫混淆。但阵法是死的,万变不离其宗。”吟儿说毕,又补充一句,“对了,上回历经的石八阵,依稀就在这附近不远。”她早应该发现,这墓室三凶的桃源村,上回还属敌营,现今已是联盟驻地。

    “话虽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阵法虽是死的,不同的敌人利用出来却会有不同的样式,我想,下一战的难度,比上一次你二人有过之而不及。”柳五津道。

    “若南北前十和魔门阵法合而为一,威力定然是无穷无尽。”吟儿实事求是,同意柳五津的观点,“诸位也都明白,南北前十并非等闲,设障来为难我们理所当然。挡道的东西,搬开就是了。”

    诸将皆点头,险阻难关,是立战功必经的过程,忽略不得,也不必忽略。

    “南北前十总共有二十个?我来预测看看,会由哪八个分守八阵……”海逐浪揣测。

    “不必预测。”吟儿摇头,带着丝讽刺的笑,“南北前十,总共剩下的不到十个而已。八阵,只怕,现在只有八人可用。”

    众人皆是一惊,是啊,南北前十,早就有大半折损在这几年阡和他身边的人的征途上了……

    “联盟这里,却不止八人可用,现如今在迷宫中等候我们的,就有三位九分天下,再挑出五位高手去挑战南北前十,又有何难?!”吟儿环视四面,“不知有哪位将军自告奋勇、有十足的信心和实力能给林阡带回捷报?!”这一句,问的是如斯严肃又威风。

    “自是少不了我海逐浪!”海将军第一个站出来。

    “我也早就答应过你们,要帮你们扫天下。”越风发话之后,无人能抢这个座次。

    “便让我与宋贤一起,履行对兄弟的承诺。”吴越微笑着,他覆骨金针,也不容置疑是上上之选。

    这么快,竟少了三个名额?虽估计吟儿发话一定有人会响应,柳五津也没有料想这么快就几乎尘埃落定,一走神,再一个位置,已经被断絮剑莫非拿下。这几位,个个都有一技之长无人可及,根本推翻不得,柳五津安慰自己说,没关系,还有那最后一个,却一个激灵,不对啊,那最后一个,就更不可能拱手让人了,那铁定是凤箫吟的啊……

    凤箫吟,以盟主之名,出战理所当然。柳五津不免也默认:胜南,你小子好福气,有娇妻有美眷,还有个旗鼓相当的伴侣浪迹天涯……

    此刻这“玉帐分弓射虏营”的氛围太独特,核心仅凤箫吟一人。柳五津的思绪不禁回到当年云雾山:天骄,当年你用她作盟主,也许是看中了她因为在云雾山技压群雄累积起来的名气,又也许像别人猜的那样,你是在警告金人,一个小女孩都能狠狠地收拾他们。可现在,我才见到,真正高明的是你的眼光,是你徐辕,给了凤箫吟一个名副其实的地位,给了胜南一个无冕之王的威慑……

    “对了,宋贤还说,深入迷宫,需要有精通阵法之人引路,以指点迷津。”吴越话音刚落,海将军就已然想到了诸葛其谁:“诸葛其谁么?他说他想要置身事外的,一定不会明着帮我们……难道,我们去将这老头子绑来?”

    “使不得。”柳五津阻止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陷这些中立的魔人两难。”

    吟儿点头,转头请教柳五津:“那该如何是好?”

    “去请兰山的师兄,船王玉门关。”柳五津说。

    “船王?”诸将皆是一怔。

    “若是换成从前,船王可能还乐意帮忙,自从上次林兄血洗魔门之后,船王便和我们鲜有交流。”莫非忆及满手罪孽时林阡眼神中的邪气,很理解船王的疏远,“据说,船王是因为后悔,后悔他帮助林兄杀戮。”

    “不碍事,他会乐意帮我们。”吴越笑而摇头,其实他的见解一向深刻而精确,“因为林阡,不仅仅是那个会血洗魔门的林阡了。”

    吟儿为吴当家所言而动容,的确如此,胜南为上次的犯罪付出了决心和代价,和宁孝容的那一战,收效真的很多很广。凭船王的观察敏锐和料事如神,对阡的认知,早就不可能片面。

    “不管船王自愿或被动,他早就是抗金联盟的一员。”越风轻声说,他和船王其实一样。

    “那就是了,现今万事俱备,只待船王请来,立即与杨少侠他们会合!”莫非喜道。

    “狠狠地挫一挫那群金人,告诉他们,他们行军打仗不如老子,论武功照样比不上!”海逐浪笑道。

    “哼,岂止这些,要给薛焕尝我王者之刀,要给楚风流下点软骨散把她禁锢在我们这里,还要准备些毒酒,给鬼兮兮灌下去!”

    柳五津等人面带笑容地听,作风奇特的盟主,虽然她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但说法还真是振奋人心。

    “盟主姐姐,林大哥要你去见他,有话要同你讲。”整装待发的吟儿,临行前被贺兰山告知,胜南精神有好转,吟儿心里自然惊喜。

    兰山行色匆匆似是有任务在身、立即就往魔村外的方向去了,吟儿虽觉得蹊跷,却不曾去干涉,见到阡,顺便给他描述接下来这一战的艰巨:“这次,我们是集体破阵,和你先前设想的一样:欲入迷宫破阵,人数编制都有讲究,行动配合必须协调。应对邪后的阵法,势必比诸葛其谁要艰难,因为她联合了南北前十所有的武功和兵力,除此之外,时间上会更有限制,迷宫中方位也更难辨识……哼,不过对不起她了,她难不倒我们的,我们可是新的九分天下!”

    叙说时,吟儿带着稳操胜券的表情,聆听着,胜南由始至终脸上是从容。

    却听到她把破阵八将和船王合称“新九分天下”时,饶是胜南,都不免为之一笑。

    “八阵?”他听完她对战局的分析,微微蹙眉,没有像以前一样帮她制定计划,只给了一些提示,“虽然说是八门八阵,未必你们八门都经历,但要记得,八卦阵可能只是个大局,经行之地,必定还有其余阵法暗合,数不胜数。邪后擅长制造幻境,陈铸和轩辕九烨都阴险狡诈,你要处处小心留意。包括你在内的八位,不必事先就定下以谁去应战敌人中的哪一个,到时候看对手破绽在哪里,你对症下药就是。”

    吟儿微笑着,自嘲:“上一回看你忙碌着破阵,我还事不关己袖手旁观,现在总算是尝到了报应,早知如此,当时就该好好地跟你拜师学艺。”真巧,她的征途,要面朝着不一样的敌人,却顺着阡曾经走过的路。冥冥中,这就意味着他和她有牵连。

    “没关系,师父不在场,师父的师父却在场了,我听兰山说,船王已经来了。有他在,你就等于是掌握了奇门遁甲的精髓,不管八卦阵里另外暗藏了多少种阵法,都可以有方法去破除。有宋贤,迷宫就算是百折千回也不算什么威胁,他可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在探路上。所以这一战,制胜的关键,就在你如何调兵遣将。”阡忽然想起什么,“最好是把慧如也带着一起,八门八阵里,除了驭旗守关之兵将,沿途有猛兽毒障,带着慧如,你们的障碍会更少些。”

    吟儿明白,胜南没有参与此战,也刻意没有出谋划策,却还是、尽可能地替她抹去了枝节,留了她一条捷径。

    “我们都走了,这里保护的少之又少。”她欲言又止。

    “你们都出生入死去了,我当然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睡觉,我会保护这里。”阡笑起来,理解反了她的话。

    “不是要你保护这里,是这里没人保护你……”吟儿脸上一红,“是说……你要留心刺客,昨天夜里,就有好几拨人要刺杀你,有一路还闯了进来。”

    “你是说这几把刀是吗?难怪了……”他忽然指向他床头内侧多出来的几把不属于他的刀,“昨夜他们估计是想要来刺杀我的,结果不知怎的,竟把他们的武器落在了我的床头,没有取我的性命。”

    吟儿脸上虚红,昨夜她清理了那些刺客的尸体,独独忘了自己卸下他们兵器的时候,还赖在阡的床上没走!吟儿不禁支支唔唔:“这些,这些奇怪的刺客,他们……他们是苏降雪派来的……”

    “是,是苏降雪麾下的人马。”阡轻声道,“这些武器很有名气,我或多或少从海逐浪那边听说过,留武器的这些人、全都是实打实的将军元帅,在短刀谷里排得上座次。”

    “真的?”吟儿又惊又喜,想不到,她一下子就可以去短刀谷排座次了。

    “而且,都是同一脉的亲信,昨天刺客的总领,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苏降雪的长子,苏慕离。”

    吟儿一愣:“是啊,昨天海将军与那领头人还有过对话,提到他是苏将军,具体说了什么没听清楚……哦,原来,那人、竟是苏降雪的儿子?!”

    “如果有过对话,那就十有**是苏慕离了。”阡叹息,“海逐浪虽然没怎么细致地讲过他和苏降雪那边的关系,也可以推测得出,他和苏慕离一定有过好一阵子的交情。海逐浪那种人,巴不得和谁都称兄道弟推心置腹的,别看他平时那么开朗随意,一旦当了真,会比谁都重情重义。想必,昨夜形势逼迫他和苏慕离为敌,他心头一定不怎么好过。”

    “是啊,海将军的确不好过,后来一直都心事重重,原来是因为苏慕离的缘故?哦,我明白了……咦,胜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吟儿摸摸后脑勺,“到底昨天夜里昏过去的人是我还是你啊?我原本,还准备把昨夜的事情当故事和你描述描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了……”

    阡无辜地看着她:“可是,有些事情我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比如,他们为什么把兵器落在了我的床头,靠这么近都不杀我,他们是真的傻了,还是当时我床上有什么可怖之物?实在费解……你可知道么?”

    可怖之物……窘……

    沉默片刻,无谎可诹,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怖之物借着出发之机,拔腿就跑。

    留下可怜的胜南在营帐里观刀自言自语:“赠刀癖?短刀谷的人,都有赠刀癖?”绕来绕去没想明白,苦了那么聪明的脑袋。

    冥想之时,柳五津面带笑容,带来吟儿率众离开的消息。接镝卷甲赴阵首,诸将想必都期盼已久。

    “胜南,现如今,你的主力,全都进入了迷宫范围。”五津说。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这当然是阡的主力,他的精锐,他的劲旅。

    “大势所趋,魔村外也无人可乱。”阡知柳五津担忧慕容荆棘异心,“慕容荆棘动机虽有,却没有时机。”

    “的确,大势所趋。”柳五津点头,“你倒是可以正好借着这几日时间养精蓄锐,把破阵的事情都交给盟主他们处理。”

    阡一笑,忽然赞道:“不得不佩服轩辕九烨的手段,借完了宁孝容的寒潭寒尸,立即就借邪后的迷宫机关。这条毒蛇,不仅攻心厉害,还善假于物。”

    柳五津一愣,也笑起来:“日前一战,轩辕九烨借了宁孝容的寒潭,你却借了宁孝容的浓云井,也算是平分秋色。”

    “现在他借邪后的迷宫八阵牵制我的人,到是提醒了我,可以借墓室三凶的五行八卦阵来羁绊他的人。”阡似乎、已经在着手另一战。

    柳五津不禁一愕:“你也想设阵先发制人一次?你是说,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柳五津瞠目结舌。现在敌我双方主力全在魔门里呢,有谁会来入阡之局?何况,他现在还是个重伤之人,就算能请来敌人,又将如何奉陪到底?

    “没错,现在。”阡浅笑,他即将部署的战场,就在轩辕九烨安排战场的一旁,不主导,却关键。

    此心永属战地,冷寂过后是澎湃。

    新屿,宋贤,我们共同的理想,已然天涯成咫尺。二十年出生入死,哪一战少得了我们三兄弟任何一个?!

    吟儿,我其实对你有过承诺,你的理想,决不落空!每一战,我都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第312章 挽天河,洗膏血3战角

    第312章 挽天河,洗膏血3战角

    至于迷宫之境,道远且难,萦回盘错,缭乱纷繁,且不论苦寒天沿途有云雾毗邻、风雷作伴,即便晴明天,单凭这密集纵横,也可自成天堑。

    近树重围、远岫斜抱,于人有拥挤压抑之印象,似是造物者隐约警告:任你是联翩万马无数,也知覆满天地的是自然而非人力,山河而非军麾。

    许是行军神速,抑或迷宫固有,竟觉经行景物似有灵性、可悬空移动、自行置换,错觉里满目石树能飘散,恍惚间一山放出一山拦,神幻如是。而其格局,一望无边,八阵属性,若隐若现。

    吟儿心被震撼:不愧是天堑。这迷宫,仿佛拥有种穷尽一生都无法道全的力量——就算杨宋贤曾屡次突破过之中迷雾、险阵、机关、密室,就算邪后她想要将迷宫全盘更改但苦于有心无力,就算时间仓促实力有限、魔人连改道都没有机会——

    天堑就是天堑,用不着修改,填补之后,依旧能在第一眼,直接惊心动魄。

    风起。

    吟儿耳朵一动,下一刻,一路风景,恐怕就要被千军万马替代……

    群雄亦几乎同时听出异动,瞬间剑拔弩张——

    敌军突如其来,气腾势飞,部署严密,列阵迅疾,顷刻间从无到有,从散到聚,从寒到热,无人发号施令,却足见策划良久,殊死一搏也!若非联盟有备而来,恐怕会沦陷于这难以预料的动荡混茫之中,被敌军冲击而溃。

    当金南第五,身怀移形换影绝技的完颜猛烈领军阵列于前,证实了联盟关于八门八阵的预料:对于邪后而言,“迷宫不复迷宫”这一缺漏,已经被南北前十的武功悄然填补。是阴差阳错,还是大势所趋?如果抗金联盟不是这样的一往无前,也许邪后和金人不会在最终达到合作……

    “正北休门,属吉门。”船王道。吟儿点头,完颜猛烈,才第一关第一门而已。

    联盟兵将被敌军气势所激,争先恐后欲与对方一较高下,敌军愈振作,联盟士气愈高涨。战意当然要被挑起,这群敌人,好歹是曾经的手下败将,是时候该再续一战!

    “奇怪,怎地仅此一处,敌人兵马便如此充足?”吟儿略有疑惑。交戈之初,估测得出联盟与八阵势均力敌。敌军人马装备超乎想象,不似先前传言“金人无深入之兵,魔门无可用之将”。

    “虚张声势,想必这是金人的疑兵之计,以假隐真。”文暄说,“他们最先给我们展现的,必定不能太单薄。”

    “不错,我见这里的人马,只怕要占了南北前十的半数以上。”吴越点头,虽不如文暄那般语气肯定,却也是经验之谈,敌人实力如何,相信没人比吴当家清楚。

    吟儿亦觉可信:“那便是了,突破了这八门八阵,余下的凶险必定不多。”当阡不在身边,幸好有文暄师兄为军师,只觉他阅历要比诸将更多,除却阡,他最擅长审时度势,自是军师首选。

    “破八门,便先从这完颜猛烈开始。”吟儿即刻鼓舞军心,发号施令,“先破休门,以扬军威!”

    “本就是来和他们比武功的。盟主,我来战他!”海逐浪迫不及待,看那完颜猛烈似有出战之意,海将军立即拖刀迎面而去,见海将军气势不凡,完颜猛烈不避不让,携刀而来,马上交戈方一回合,阵地尘沙四起飞扬。

    作为金国护**第一高手、殿前左副都点检,完颜猛烈刀法俨然出神入化,瞬间臻入极境,论其迅,述其猛,叙其激,数遍金宋,无几人实力望其项背,再有移形换影护身,足以将最多刀法最快展现,变幻莫名,尤难捕捉,就是这个敌人,曾三番四次涉足饮恨刀的征途,却也曾被饮恨刀气势击败,铩羽而归,这一回,群雄眼中的完颜猛烈,明显又有了新的领悟和进步,败给阡之后卧薪尝胆太久,这一掠影的无数刀,是专属完颜猛烈的厚积薄发!

    形影速移,刀惊全局,风樯阵马,浩荡无涯。完颜猛烈,其独树一帜的神出鬼没,配以刀法之盘礴,四句可概括亮色,却难尽其高妙。

    “包括你在内的八位,不必事先就定下以谁去应战敌人中的哪一个,到时候看对手破绽在哪里,你对症下药就是。”阡说过,这一战的关键,是如何去调兵遣将,尽管海将军刀法卓绝并不一定会败给对方,但吟儿看得出,以海将军来战完颜猛烈,并非对症下药,他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冲破。

    “海将军且停,此门由吴当家来破。”阵前易将,不带任何褒贬,吟儿希望这一战诸将真的都能听从她,她也相信海将军会明白她的用意,阡告诉过她,海将军旷达爽朗,性烈,却能柔能刚,面子上的事情,海将军就不会像别人那么在意。

    便从海将军和吴当家这更换开始,履行她对阡的承诺——阡看准了她会调兵遣将,信任她;而她,跟着他这么久,是该学会些知人善用了……

    选吴当家赴战,吟儿不无缘由。完颜猛烈的所谓破绽,是他再如何迅猛,都辩驳不了一个事实: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他的刀和人只能够出现一次,尽管他的速度可以模糊对手的眼和心,尽管他的力道使得他的刀仿佛无处不在……

    也许,他的迅猛可以轻而易举击败前来应战的吴越,但是另一方面,他输定了。覆骨金针,可以真正地无处不在,充盈于每一寸视线,甚至超前于每一次刀行!

    覆骨金针,横扫千军,摧枯拉朽,玄妙绝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雄迈,不在刀光剑影的过程里呈现,而在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然倾诉,别看那暗器铺天盖地,其实只是暗器主人武力的递减而已!

    果不其然,金针之无处不及器无虚发,使刀难有时空可施展,使完颜猛烈无用武之地!吟儿看了数十会合,就明知吴当家赢面有多大,也暗自为吴当家叫好,暗器到此等境界,即便谈不上惊天地泣鬼神,也足以驰骋天下无人匹敌。

    “船王说得对,真正是休门,休养生息之门。”吟儿笑着说,“海将军,养精蓄锐之后,作战的机会多的是。”

    “调遣得好!盟主说什么我都遵从!”海将军果真旷达。

    完颜猛烈且战且退,由其率领的坎宫朱雀阵亦逐渐有战败趋势,不刻终于闻金收兵,一并退散,虽败退,却井然有序,阵型演变自然而然,进无速奔退无遽走,八阵大军重组轮换,震宫青龙阵俨然骤现。

    “第一棍叶不寐在此,哪个敢来!”正东伤门,属凶门。伤门旺于春,尤其在卯月,由目前正意气风发的叶不寐来守,的确相契。

    “第一棍?哦,原来那家伙的棍名就叫第一棍?”海逐浪恍然大悟,“我还说呢,怎么每次跟他交手他都说你敢不敢接我第一棍!”

    莫非被海逐浪逗得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这个人,怕就是想第一想疯了,虽然俗气了点,却挺坦诚。”宋贤忽地忆起同时掉落浓云井的解涛来,他虽然也孜孜以求武学,却并不是那么看重排名。

    叶不寐一出现即刻挑衅,较完颜猛烈要主动得多。有其主必有其仆,叶不寐麾下兵马,个个也战力充足跃跃欲试,除却青龙六阵在大局中的奇兵之效,看得出其间尚暗合棍阵、刀阵、鞭阵之类,满目威胁。可谓队间容队,阵中有阵。

    “海逐浪,莫不是被我第一棍吓怕了,竟不敢打?”

    “小混混,昨天那一跤摔得舒服吗!”海逐浪这给人起绰号的恶习,是向盟主学来。叶不寐面色一变:“海逐浪你出来!”

    这回,海将军是由敌人钦点,吟儿笑而嘱托:“辛苦海将军了,务必要将他击败!”

    “那是当然!”海将军出马应战之际,联盟便由莫非、厉风行、越风分别领军去破当中小阵,吟儿与宋贤、文暄留于战局之侧,吴当家暂且休整。论领军破敌,当是小秦淮越风最强,厉风行莫非两位次之。

    刀棍之争,三十招内稳态持平,四十招后互有胜负,至五十开外,彼此间险象环生,毫无喘息之机。

    第一身械,力贯棍端,风起云涌,刚劲狠烈。若评价叶不寐棍法,并无奇绝之处,棍界哪一个高手甚至初学者,可能都会有他表面的那些能力,但,未必会有叶不寐这一股劲头,因而即便棍扫一大片,都扫得不如叶不寐这样雷霆千钧,不如叶不寐这般享受沉溺。像金北传言那样:叶不寐握棍时不是什么高手,一旦顺手了扫起来,就绝对是。

    掩月刀行,气凌锋前,风走云散,宣畅开朗。观海将军刀法,便和与其相处一样,轻松愉悦,有感豁然开怀,世间便真有如此刀法,痛快写意,淋漓尽致,非海将军不能有。吟儿想,纵使是胜南饮恨刀,在这等情境下,也未必单凭气势全面超越掩月刀,胜南所谓的“对症下药”,便是因人而异,深厉浅揭,各人有各人一技之长,无可取代吧……

    下一门,巽宫之风阵。

    青天揽月,仙境绵邈,风光旖ni,诗之繁缛。把关之将,北第三解涛。道是有缘或巧合,宋贤适才心中刚念起他来,竟在此门与解涛巧遇,狂诗剑精髓,毫无疑问由潺丝剑领教。

    凭栏小憩,空谷足音,闲云四卷,潺之清新。不知怎的,自出战伊始,潺丝剑便招招压制,剑剑上风,仿佛是抓尽了解涛弱点,赢得轻而易举,破阵之时,宋贤比吴越、海逐浪要轻松许多。

    适才两战,吴当家与海将军虽然得胜,但也都战力下降数倍,证实了南北前十并非浪得虚名,然而诸将刚刚定位南北前十,北第三解涛竟如此不济,实在是又把众人想法推翻了一次。吟儿、莫非、叶文暄这几位剑中高手,明显看出杨解实力悬殊,都微觉诧异。

    “他今天只出了五成力。”宋贤叹息着为各位释疑,“我与他在浓云井里比试过,两天以前,他的剑法,远远不止今天这般的风格,狂诗剑的狂放如诗,他终究没有施展完全……”

    “难怪他的剑法,看起来过于表面……”吟儿领悟。

    莫非疑道:“那他为何不肯施展全力?”

    文暄略有察觉:“解涛是存心放我们过这一关。北第三解涛,应是为了与杨少侠在浓云井里并肩作战的情义。”

    “但我和他有情义吗?”宋贤困惑地自言自语,“从头到尾,我们只比了一次剑法,原先我是想帮他脱离薛焕的,不仅没有帮他,还利用了他去救胜南……由始至终,都是敌人。”

    “那就奇了……”文暄蹙眉,他虽然察觉到一些端倪,却终于没有洞悉整个事态。

    乱世中解涛终于逃不开薛焕的身边,还将要为想要逃跑付出代价,可是混乱里解涛凛然一笑毫不后悔:那当然不是薛焕误解的情愫,也不是什么有情有义,谁也想不到,我解涛引为知己的那个人,被引为知己的时候,是在那一瞬间——

    就是在杨宋贤利用我去救林阡的那一瞬,“对不住了狂诗剑!薛焕,放我们出去!”——杨宋贤他始终记得,我是狂诗剑……那个瞬间,解涛才被彻底地承认和唤醒,他不是薛焕的男宠,不是东方雨口中妖冶妩媚缺少本色的男人,甚至不是楚风流的激赏“男儿相貌应如是”,而是——狂诗剑,他本应该从一而终的事业,那个瞬间,解涛才有了一种,快乐,快感,归属南北前十之后,从未有过的快感……

    这些,他们恐怕都不会知道……

    当此时,东南风阵溃退,正西白虎交接,战势不衰,兵源不绝。

    若抗金联盟再顺利突破惊门,则八门过半。

    “小师妹,排好他们出战的次序,我们可以推测出轩辕九烨备战的思路,看他原先是怎么想的。”文暄说毕,吟儿心一紧,是啊,三战已毕,其中暗含着的,不正是轩辕九烨的思路吗?毒蛇的思路,并非不能揣度……

    其实,毒蛇把稍木讷的完颜猛烈放在第一关辅以虚张声势,是引精力旺盛者立刻就挑战休门主将,精力旺盛者,如海逐浪……如果海逐浪真的就那么一直战下去,被完颜猛烈消磨尽体力,待到第二门叶不寐指名挑衅,海逐浪根本不可能退缩,势必又要应战,事实上,联盟也的确找不到谁可以去代替海逐浪来攻克叶不寐。——吟儿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险,毒蛇把完颜猛烈和叶不寐放在最前,一个被动一个主动,都是看准了海逐浪针对攻击的,以二对一先拖垮最富精力的海将军……

    很险,毒蛇是看透了海逐浪这一点,“精力旺盛、一马当先”,如果说,这是海逐浪的罪名。

    “文暄师兄说得极是,其实现在已经破了三门,再积累几门,理应可以揣测出他们布阵的思路,也好更快地出谋划策。”吟儿说,先前,场场战事都是与阡合作,因为阡战前对大局形势就心里有数,吟儿可以由始至终都胸有成竹,而首度与文暄师兄合作,愈发觉得文暄属于越战越明晰,看问题比胜南要慢热,但很可能会更深入仔细。每一个建议,都来得不早不晚,一针见血。

    “想不到,这么快已经破了三门。胜南知道了,一定欣喜。”宋贤提起胜南时方有笑容,吴越看得出他有心事,拍拍他的肩:“离开以前,便答应了要带捷报给他,当然不会食言。”

    “入第一门时,心里还有些忐忑,现在却已经在开始期待下一个敌人。”莫非的断絮剑已然等在手上,“我与南北前十里的那些,还没有正式交手过,希望他们不要令我失望。”完颜猛烈、叶不寐、解涛,还不知下一位属谁。

    “莫非你还忐忑过?”海逐浪奇道,“我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期待下一个的,打完八个以后,都不知道下一个期待谁。”

    吟儿笑带邪恶:“打完八个以后的下一个?显然期待林美材啊……”海将军的姻缘刀,还和那女魔头有牵连。

    越风见吟儿和海逐浪一边聊天一边过关斩将已经是习以为常,微微一笑,其实下一个无论是谁,他都会保护好她和她的联盟,就算,她不属于他,而她的联盟,好像也并不是他唯一的归属。

    “大家万不可轻敌。”厉风行忽然制止了松懈气氛的蔓延,看向吟儿,“我们才破了三阵而已,强劲的对手,还在后面。”

    吟儿一边点头,一边略带惊奇地回看厉风行,从前的他,恃才傲物不谈,最大的缺点就是按捺不住轻敌本性,云雾山对独孤清绝如是,对她凤箫吟如是,后来在夔州之役也曾对小王爷如是。但,确确实实是那小王爷的出现,使厉风行不再成为常胜将军,使厉风行意识到了他自己的不足,使厉风行开始注意取长补短。谁都无法辩驳,小王爷在白帝城一战是唯一一个没有败的将军,不仅没有败,还重挫了厉风行,更可怕的是,这个对手同样年轻,不过比厉风行大上两三岁而已!

    小王爷完颜君隐,和大王爷二王爷都一样,走的是军功之路,却明显要比他两个哥哥厉害,剑法卓绝,又尤擅用兵,厉风行这打遍东南无敌手,路途上有过这样一个难缠的经历,会永生铭记,这是胜南曾经对吟儿说过的,“南方义士团的实力已经无异于官军了。风行也会察觉到自己轻敌的弱点,更利于他将来坐断东南。”现在看来,何尝不是?那教训,已悄然化为了厉风行的经验。

    “天哥说的对。”吟儿正色道,“不能轻敌,陈铸、轩辕九烨、楚风流、小王爷、柳峻、东方雨。这些人要不武功高强,要不用兵独到,他们一个都还没有出现,接下来的几阵,不会比想象中轻易。”不能被胜利迷惑,因为先易后难,显然也是毒蛇的布局。

    “现在该做的,就是像帮主常说的那样,对每一个敌人都尊敬。”当越风提起不在此地的李君前,群雄更感抗金联盟人才济济。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的确,阡不在的战场,尽管敌人个个都久负盛名,联盟诸将,依旧一家横割一江山!

第313章 挽天河,洗膏血4惊门

    第313章 挽天河,洗膏血4惊门

    还记得胜南遭遇诸葛其谁石八阵时叹息过一句“生平不亲眼见此阵,枉平生”,经历了完颜猛烈休门、叶不寐伤门、解涛杜门之后,虽然有感敌人实力不差,却并未达到胜南那般激赏,待到此刻见了兑宫惊门,吟儿才真正被眼前兵势震慑,情不自禁地叹,好强劲的阵容,好肃杀的气派!

    用兵之道,不用刻意去比,完颜猛烈、叶不寐、解涛全部都下去,诡绝陈铸才是一流!当南北前十大半人马还在角逐名次之际,陈铸将军已然随王爷征战多时辗转各地,作战多谋决策快断,战绩辉煌军纪严明,实力雄厚一目了然。

    自古侠客,问的是江湖,而将帅关心的,当然是战场!是英雄,不仅要熟记好了刀谱剑图,还要掌握牢了阵法兵书。天生的将军,陈铸没有弱点破绽,就算有,也只是为人太真挚忠心。可以说,在击败林楚江之前的陈铸,是绝对的驰骋沙场所向披靡!

    但陈铸,恰是在击败林楚江之后,反而再也不是真无敌。为何不是?因为他多了一个“诡绝”的名号,敌人会针对性地防御或攻袭——有时候,人最好是不要有名号,名号就是他的症结,甚至,一生甩不去的梦魇。

    所以吟儿在看见对手是陈铸的第一刻,震惊之外心里却有了底,白虎阵兵力充沛,突破会有难度,但对付主将陈铸的“不知其招”,文暄师兄的“紫电青霜”理应得心应手。

    惊心动魄的,却还是陈将军的军容,属于女真族精锐的危险感,从始至终于诸将心头回荡。那种令行禁止,协调一致,那种奇为正之正,正为奇之奇,那种就地之势,依人之利,都狠狠地契合了轩辕九烨排序的意图,先易后难,欲扬先抑,在他们最轻松的时刻告诉他们,从惊门开始,就没有一个人可以旁观战局!而,解涛和陈铸哪怕颠倒一个次序,都不会造成这样的心惊胆寒!

    所幸,联盟并未如轩辕九烨所料,突破三门就轻敌了,敌人有的是阴谋诡计,我们所以不缺经验教训。被厉风行简单一句调整了心态,怎么可能还浮躁?

    是啊,我们先前所有的成功都不算成功的,因为只要下一步踩空了,先前的成功就全变成了徒劳无功,徒为后人耻!

    遇强则强的吟儿,却不由自主被激起斗志:你毒蛇遣将、诡绝调兵,可及得上林阡运筹、我林念昔决胜?!

    出战双剑,纠缠良久,不相上下:陈铸剑法,虚实急并,踪影诡谲,随心所欲,招不成招;紫电青霜,一气贯注,脉络奇顺,行云流水,速尤难追。

    纵观大局,早已是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各类阵法,林林总总,与陈铸剑法信手拈来、贯通古今一致,其结阵合战之高妙也在此处:有战便足,何分敌我?无论是你汉人古时就用的方阵来攻守兼备,或是他金人特有的铁骑横冲直闯,乍一看去,还错觉阵不成阵!猛然历经,本以为是弩兵之钩行,又怀疑是车兵之钩行!尽管人数上与前三门并无悬殊,可教人不得不心服口服,在陈铸手里,无论多少兵将,都能被玩出千奇百怪的花样,应有尽有,还稍纵即逝!

    此门精锐,非陈铸领导是谁?!

    战事稍稍缓和之时,听得船王兴起,难得的出言赞誉:“真将军也!兵书谋略,融会贯通!”

    “叶少侠也很不简单,若论随机应变,没有一个及得上他!”莫非发自真心地说,他真不该离开这个江湖五年消磨时光,错过了这么多的风景。

    文暄的剑法,已经快到嫌对手慢,极速轮换得骗了众看家的眼,而应变之能耐,令众人敬服之余,不自觉去探究,现在究竟是诡绝他在不知其招,还是叶文暄自己在引领剑局只不过还没有让大家看出个分晓!?

    吟儿远见文暄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泊静气,又喜又疑:“真想不到,文暄师兄那样舒徐的性情,竟会有这般快变的剑法!”

    “是啊,临安风景剑,当年与他齐名时,还误解他剑法如风景般秀丽。”宋贤传来一句。

    “想想那时,还真是幼稚,不屑和宋恒他们齐名,就是嫌他们剑法太秀丽,小家子气。”厉风行微笑,边克敌制胜边说道,“现在发现,磅礴也好,细腻也罢,都是我们抗金联盟里的所向无敌!”

    “嗯!厉少侠说得好!”海逐浪笑道,哪怕此刻还处在血雨腥风里,想到抗金联盟,就有无限年轻气盛感!

    想来,这惊门必破无疑了吧……吴越瞧出些端倪来,敌人的强劲不容辩驳,然而合众将之力,难有过不去的险关,更何况,他们所有人到此都是一个目标,那就是突破!突破八门八阵,续往魔门深处,斩魔王,擒邪后,定黔西!甚至,可以不必那么大的目标,出于私心讲,为了抗金联盟的兴盛和荣耀,这一战也本该是凯旋而归的……

    想的同时,吴越不由得觉得有些晕眩,怎么回事,难道是适才与完颜猛烈争斗时体力消耗太大,怎地久不恢复?吴越向来行事谨慎,自然不可能任这感觉白白流失,缓得一缓,微觉光线悄然变动,方向在暗暗修改,猛一回神,似是有种合拢之音,来无声去无息,却终结了吴越适才的头晕目眩……

    潜意识里,吴越瞬间察觉到是方向被什么给变了!合拢之音,是机关契合之声!

    可是,迷宫有那种强力,可以把方向都修改?吴越环顾四面,他站的位置,面对的金军没有变,金军是他们的敌人,当然不会变,可是,连金军之后的风景也没有变,怎能证实这个想法,说方向被改了?

    心念一动,一种危险感袭上吴越心头,再一度环顾四面,才发现——好一座布局精密的迷宫,从任何角度看任何角落,风景都是一样的……

    心,陡峭得如同在悬崖上,这里——早就不是正西惊门!

    脱口而出这个观点,也无暇再去管是不是胡思乱想:“大家提高警惕,这里不是惊门!”

    语出惊人!早该知晓,这座迷宫,和当年的幽凌山庄一样,恁是有指南针也失去功效,不知不觉中,八阵临何宫,属何门,正通过机关在巧妙地变换,天地风云、龙虎蛇雀,于是在微妙地移动。

    这里不是惊门,处事谨慎的吴越,终于敢突破常规这样地主张一次!

    不得不信,当见识过墓室三凶的风沙隘,何慧如的五毒障,诸葛其谁的沼泽荒石八阵,林美材的幻境幻影,宁孝容的寒潭寒尸与无迹蛊毒,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应对魔门这永无止境的邪术或异能,属于黔西边荒的独特风格。

    敌我双方的关系,好像就是这样不对等,当天堑属于敌人。

    “不错!这里是死门!”船王也一惊,林美材的偷换,竟可以如此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陈铸是用来针对船王的吧,总结了各种阵法来引船王的欣赏,延缓了船王对八门的计算……船王是联盟的引路者,所以就是金人们的第二个目标。吟儿刹那有种被愚弄的感觉,陈铸、轩辕和邪后联手,差一点,使抗金联盟沦陷在这个阴森恐怖危机四伏的死门里,却还以为这是惊门、还以为叶文暄对付陈铸大有胜算,而,此门主将,却早已不是陈铸,早已不是……

    “盟主小心!”海逐浪面色惨白,远水救不了近火。

    蓦然间吟儿有感不妙,一股巨力从左侧排山倒海压迫而来——敌人早就不是陈铸了,敌人在……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两阵相从,一战一守,当陈铸淡去,斜路里又一股杀气直逼吟儿……

    阡的话反复心头,虽是八门,你们未必八门都历经,实际上,八门虽然未必都历经,八门的凶险,却每个都要尝试到,络绎不绝接踵而至!

    瞬间临危,吟儿不及拔剑,只能抽身,硬是从马上飞跃而下远远让开数步,方一定神,回看座骑,惨不忍睹——那哪里还是什么座骑……被那股巨力,剖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近处兵将,无论金宋,全被冲乱,见此情景,瞠目结舌。

    海逐浪话音刚落,越风已然冲到吟儿身旁,用不着吟儿来调兵遣将,他立刻来迎眼前这劲敌,这旧敌,这——恶敌!

    苍梧山绝顶之会,此人如何肢解石暗沙还历历在目,血腥又恶心,狠狠地给予了当时刚刚成型的抗金联盟一次威慑,却没有延续多久,被阡和李君前的以战止战利用,一掌山崩地裂的功效,硬生生被联盟所借。

    可是这个敌人他再怎样的有勇无谋,他的战败教训,被当成笑柄谈一次两次也就够了,武功的路上,从来不会有人停滞不前!撇开作战手段不谈,东方雨的内力非凡,显然凌于他们一群小辈之上!

    “越风……”吟儿微觉不妥,虽然说,论内力,越风在出战几位将军之内数一数二。

    “早算到有他,不是吗?”越风示意吟儿退后。

    的确算到东方雨,可是想不到死门这么快就到,到得有点措手不及。

    吟儿点头,强颜一笑而退后一步:“打败他,给柳五津雪耻。”诸将皆知,柳五津年轻时败给东方雨过,后脑勺上伤口很光荣。

    而越风知道,这句话,实在是为了给他鼓励,也不禁一笑以回应吟儿:“就当现在还在苍梧的深渊之上,我和他的那一战,还没有结束。”吟儿一怔,的确,当日绝顶之会,尽管东方雨一掌已经即将把越风逼得落坠悬崖,可是越风那一鞭的攒风之力,将那个瞬间彻底地冻结在了深渊之上!那一战,被石暗沙中止了,却不可能终止!

    她又怎么可能不对越风有信心,论实力,越风是阡手下最强的一将,数遍抗金联盟,如今唯有越风、厉风行寥寥几个武功与阡平起平坐甚至可以超过阡的!

    一鞭动,满蹊风。这壮丽而自由的抚今鞭,此刻正上下翻飞,相击作响。千重神威,不逊东方雨分毫!

    劈时雄奇、扫时壮阔、扎时尖锐、抽时迅捷、划时畅快、架时凌厉、截时利落、摔时豪放、刺时激越,人言越风一鞭可度四季风,果不其然,名不虚传!他的每一次鞭行,都像是给敌人的鞭刑!所有的特色,都不离风之自由!

第314章 挽天河,洗膏血5死城

    第314章 挽天河,洗膏血5死城

    这削铁如泥,曾威胁过厉风行点石成金,这追万径风,也曾制衡过林阡气吞万里。

    抚今鞭一出手,就是群雄眼中最亮色彩和最大冲击。壮阔,流利,和每一个招式甚至间隙里穿插流露的无限自由……

    仿佛,风已全由抚今鞭狩猎,下一刻,便以最佳状态去对敌人攻袭!锋芒若此,饶是那一贯粗心的东方雨也要留足了意、来全力以赴与越风一决生死!

    无奈,联盟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劣势——死门的真相,终究被发现太迟。谁都明白:过了限定的时间而不能击败把关之将,就只有一个下场,沦陷此门,偏偏,真的竟是死门……

    据说,如若沦陷死门之内,其实还有一线生机,但要经过各式各样的考验才可能打得出去,表面上,好像是一线生机,实际却是,在越来越多的严峻凶险里,一步一步求生,一步一步赴死……

    又据说,如果你明知大限将至,你明知一定是死,你却还想躲,那就只可能——死得更惨……

    以上据说,来自于魔人世代相传。

    当劣势已定,应战仓促,加之敌人是杀气澎湃的南第二东方雨,战斗失败的几率,一定比胜利要大。依经验推测,越风能维持平手已着实不易,更别说要在短暂时间内将对手打败——换作平时,越风未必没有超越东方雨的可能,而现在,时间却不允许奇迹。

    越风的敌人,是东方雨和时间两个。这样的事实重重压在诸将心头,不得不在战局伊始,就都为越副帮主捏了一把汗。

    可是,战至白热,诸将有感形势趋于稳定。只因,越风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未必沦陷的预兆,皆叹,好俊的鞭法,好强的内力,还有这宠辱不惊的个性!越风他似乎并不在意形势的优劣,优势时他没有流露出其余将领那般的开怀,便如劣势下他同样淡漠而自若着他的神情……才知,奉命危难逆转大局,不是人人都可以!

    “盟主,看来打出死门,有的是机会!”海逐浪喜道。

    “时间剩得不多,要立刻败了驭旗将才是!”船王即刻提醒。

    “众位听着,没有什么‘大限将至’、‘一定是死’。屈屈一个迷宫,还不足以构成我们当中谁的宿命!”吟儿却在施令之前,不忘稳定军心,提醒他们,切勿被魔人们好心的提醒误导、把劣势当败局、再把败局当死路,宁可坐以待毙,而忘了本该奋力冲破。

    说罢吟儿又跃上一匹战马,为厉风行接替下他此刻的一众敌人:“天哥,抓紧时机与越风一起,败了东方雨!”到了这个关头,也不必去在乎谁逞强好胜谁会爱面子,对付有些敌人单打独斗就够还能发扬军威,对付有些敌人却必须车轮战甚至是以多敌一。

    因人而异,这是阡教她的,也是这一战在教她!

    东方雨,权当作是越风和厉风行的征途上,磨练他们团结合作的强劲敌人!

    “就等你这一句话!”风行得令而即刻出马,他将要加入的战局关系很奇妙,一个在苍梧山山腰上曾形单影只,一个在瞿塘峡水战时还魂不守舍,越风和东方雨,都是厉风行了若指掌的对手。如今,东方雨不改是敌人,越风却已然是他厉风行的战友。

    风行清楚,这一战,不仅要让敌友都看一看,半年来常居后方的他,指法掌法以及轻功,可有过半分退步,也要同时,在越风已经极尽全力稍稍稳定的局势中添上至关重要的一笔,与之合力,力挽狂澜。相信他厉风行,绝对做得到!

    那位东方大人面露惊诧,似乎没有想到吟儿会一先一后派两个一流高手合力攻击他一个人,而且看情形,如果这两个办不到,会有第三个第四个,这一战,本就没有规定只能由一个人来打!况且,有些人的掎角之势,会越合作,越体现,虽是以多敌一,却融合得——如同一个人……

    把越风和厉风行两个人的力量合二为一,积聚起来的实力如何,眼前形势一目了然!

    指法“点石成金”,掌速“风驰电骋”,轻功“风行水上”,刚猛凌厉,荡气回肠,非天哥不能有!

    纵然东方雨杀气澎湃沸腾,内力得天独厚,武功骇人听闻,当对手如虎添翼,他东方雨也只能如履薄冰。

    越拼越崩坏的战局中央,三骑三人的胜负较量,究竟能否如愿以偿?

    紧张的同时,吟儿反复念叨着这句阡交待的话,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是,会出去的,为了快速地打败东方雨出得死门,必须把厉风行和越风都用上,才能像现在这样,已经看见了出口和希望……

    一瞬间,又仿佛听见轩辕九烨在问,这么快把厉风行和越风两个人都折损,你接下来怎么打,接下来,敌人会不会就已经是——轩辕九烨?

    而这里,只剩最后几个战力充沛的人,断絮剑莫非,还有她凤箫吟,还有已经接手过解涛一战的杨宋贤,难道,也要合力去击败轩辕?那,南北前十还有其余两个实力很可能更强的人在啊……或许,只能期待吴越、海逐浪等人体力恢复了吧?吟儿却不畏惧,所有人都说盟主行事难测作风奇特,其实那很简单,不就是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吗。既来之,则安之,不过,这一次的“安之”,就是“安抚”之意了!

    这一刻,地阵溃不成军,死门有惊无险,风行、越风胜利在望,宋贤、吴越等人也已领兵往出口突破,吟儿看红袄寨军容依旧,信心倍增:幸好大家没有被“死门”所惊,虽然时间有限,却这样的有条不紊,军心凝聚……

    红袄寨之后,便由海逐浪领短刀谷,船王何慧如代引南方义士团,循序渐进,井然有致,出死门之时,兵力齐整,无懈可击。如果一直如此,要出死门去,时间再短都还绰绰有余。吟儿看地阵金军节节败退,沉溺在即将胜利的欣慰里。

    “小师妹,不如先领我这一众人马离开?”叶文暄与陈铸之战终结之后,携剑来到吟儿身边,原属于自己引领的一部分短刀谷人马,期待着由吟儿先领着带回去。

    吟儿转过脸来,微笑:“文暄师兄,还是由你先行,我们殿后。”

    “盟主,先行出去吧。”莫非离得最近,顺着叶文暄这样说,谁都知道死门凶险,瞬息万变,是盟主本就该守卫,况且,吟儿这样的女孩,即使剑法的确卓绝,看她的样子在那里,就由不得诸将不想去保护。

    “既是盟主,不管是一切安妥了,还是局势依然动荡,都应该留在最后。”吟儿摇头。

    却还来不及继续说下去,众人眼前画面不稳,突然竟一颤——

    光线,就在那瞬间极速地熄灭完全,天昏地暗中,咫尺不见人影,惟觉风起沙扬,还不容喘息,陡然觉脚底一空,仿佛整个世界已经移位脱节。身侧耳边,狂风肆虐,却不是东西南北风,而是,自下而上地呼啸侵略——

    天崩地裂?那不是东方雨的掌法所致,那好像是事先就预备好的陷阱,忽然间暗算了在死门之中没有走出去的四路军队,随着一声后来才听见的越传越慑人的巨响,联盟军队,尚未预料到如此变故,就已经全然失足踩空,坠入深渊……

    那是真的堕入黑暗无垠阴森恐怖里了。那一落千丈的提心吊胆感觉,仿佛在告诉经历过的所有人,这深渊,没有尽头。

    落坠,未必是最后摔死的,可以像这样,在落坠的过程里,被这样的失重感纠结死……

    谁也没有想到,轩辕九烨的第三步,竟是把牢不可破的抗金联盟,硬生生地拆裂!放一半出去,另一半留下!

    死门,才刚刚开始而已。

    朦胧中,察觉到不知何时已经又一次脚踏实地可以重新站稳。

    那经历,魔邪得不知与谁说。明明是摔落了万丈深渊,现在都完好无损地活着,却,惺忪朦胧地活着,恍惚脆弱地活着……

    打破僵局,莫非揉了揉酸痛的右肩,还没有应战,精力就已经折损如此:“又是个鬼地方!”

    “哎,浑身上下都散了架似的。”经过适才那场风云动荡之后,吟儿和莫非相对位置还是没有变。吟儿也一样,揉着肩,适才那落坠的折磨,实在劳心又费力。

    视线里,这里却不再是适才死门,而是,迷雾下的一座魔城罢了,却没有繁华人烟,只是绝境荒城。

    荒城的概念,是矛盾的冲突。

    曾经是盛世太平,天之华都,有闾阎扑地,舸舰弥津,所以白发垂髫,怡然自乐,甚至也常见亭台轩榭,楼宇高阁,集天下一切最好的时光,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店铺旅舍从不打烊……可是,这一切,都沧海桑田,都海市蜃楼,都物是人非。看得见曾经太多鳞次栉比错落有致的建筑残留,可是这些建筑里空无一人,这样的矛盾系于一身,使得荒城有着刻骨的恐怖。

    当辉煌荡然无存,这里,不过是堕落后的天堂。

    “难道,是魔王居住的城市?竟在这绝境死城?”莫非疑道。

    吟儿蹙眉环视四周,莫非与她身边是同样在审视周围的叶文暄,而不远处,同样犯险的,是越风和厉风行。吟儿没有回答莫非,只是叹息了句:“八位将军,只剩下一半。”

    莫非一怔:“一半?不是五个人吗?”吟儿也一愣,笑起来:“就当我还没有清醒,算来算去,竟漏了一个。”强打着精神,吟儿忽然喃喃自语,“不对劲啊,有些不对劲……”

    莫非和吟儿,理应是最不害怕眼前未知领域的,幽凌和云横两大山庄的神秘,比起眼前荒城有过之而不及。然而,军队被拆分之后,吟儿明显有些敬畏之意写在脸上,不知是不是为了轩辕九烨这一次突如其来的打击。

    越风策马而来:“吟儿,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没什么……”吟儿摇头,“这下子,少了船王引路,慧如驱毒,实在是有些可惜。”岂止这些,还少了红袄寨、南方义士团、短刀谷好几家劲旅。他们,不知是不是也另有遭遇。

    “这魔城,出现得有些出人意料。”厉风行也上得前来,“竟藏在迷宫的正下方?这里离上面,应该有千万丈了吧?感觉落坠有很久……”厉风行说着说着却没有底气,千万丈?他们早该摔死,怎么可能还活着,常理上讲,他们应该都摔得粉身碎骨,尸体七零八落了。

    往上看,不见天日,充斥半空的,是一片迷幻的雾,气氛诡异得更像另一界。尽管现在,没有金军在,没有杀气徘徊,每个人的心情都一样,被压抑、怀疑、惊恐、慌乱、孤单混合得好不是滋味……

    这场景,是幻境还是真实?

    如果是幻境,真正的敌人在哪里,如果是真实,为什么他们都没有死,还是,他们其实已经都死了?

    不管是真实还是幻境,出路往何处寻?没有船王,也没有宋贤,还没有何慧如,这就意味着,阵法、机关、毒障、兽群,比先前要艰难千百倍,由淮南十五大帮、小秦淮等人马首当其冲!

    叶文暄久久不语,忽然转身来:“我有个想法,我们并没有坠落什么深渊……”

    “什么?”众人都洗耳恭听。

    “我们还站在原地没有变,只不过先前一切布景,都已经由邪后林美材操纵机关换了,换成了一个幻境,一个必须找到破绽去冲破的幻境。”

    “也就是说,跟适才换八门八阵不一样,这次她把布景整体都给换了?”莫非领悟道。

    “不错。”叶文暄点头。

    “可是适才的风,是自下而上……”厉风行道,风之强劲,前所未见,硬生生地将战局中他、越风与东方雨拆分。

    “这也不是不可能,自下而上,可以是你一直在往下落,也可以是你没有动,风一直在往上起。”莫非道,“我有过这个经历,两种事物相对着很快很快移动的时候,处于这种移动中的人,会错觉风是自下而上吹。”

    “照这么说来,适才那种落坠感,是因为我们站的位置,和邪后送来的幻境,很快地在碰撞移位?”吟儿依旧蹙着眉头。

    “也许,这是最好的解释了,我可不信落坠了千万丈都不死,一两个还可能,这么多人马,绝对不可能。”厉风行道,“适才天昏地暗,我们都被自己的感觉骗了。”

    “但是——幻境和真实,会碰撞移位么?”莫非疑道。

    “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站的位置,适才不是在和邪后送来的幻境在碰撞移位。而是正好有别的东西,在和我们站的位置碰撞移位,邪后只不过是趁机安插了幻境而已……”文暄推测说。

    “的确不可能是邪后,她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即使是东方雨,都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量。”越风说,“如果真如叶少侠分析的那样,那已经超越了人力可为——那力量,可以搅得天昏地暗,可以给我们感觉有如一落千丈,这种极速这种强盛,人世间不可能见。”

    “而且那力量裹挟了千军万马,还持续了那么久时间,使我们几乎一直与地面脱离?”莫非带着些匪夷所思。

    “持续了那么久,那这敌人,一定前所未有的大。”吟儿忽然暗念,“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如果——我们是存在于这种移动之中的人……那岂不是说,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其实就紧紧地和那股力量相擦?”厉风行忽然脸色一变,“他,就在我们脚下?”

    从来没有觉得,从前赖之以站立的地面,现在竟因之而战栗。那力量虽停止了,可是风还在穿透地表断续地往上汹涌,愈加证实了叶文暄适才的说法,在那飓风的威胁下,地面竟可以如此单薄,轻如纸张,而引起飓风的巨力,不就正藏匿于地表之下?

    而他,又究竟姓甚名谁?

第315章 挽天河,洗膏血6青龙

    第315章 挽天河,洗膏血6青龙

    这悬疑,当然由那力量亲自来释!

    沦陷惊悚漩涡没有多久,攻守兼备的联盟大军突然阵型大乱。即刻兵马再度被那巨力一掀两断,人潮翻滚,进退失衡,一瞬间行行列列都被迫散,中央强势冲击,气流排宕,再一刻,似乎恢复了平静,不容喘息,又从另一隅破土而出,陡然顶天立地,最近处人群尚未逃离又触其怒,被那巨力强行卷带,挟入半空再狠狠掷下,这一边祸乱未息,适才一侧再续起波澜,诸将这次才清清楚楚看见,无论是中央还是那一隅,都属于同一巨物。甚至,每个人的脚下,蔓延到更辽阔的远方,还逃不开这巨物的扫荡……

    这巨物,引来眼前一片惊涛骇浪,沧海横流。

    吐云郁气,喊雷发声,八极四冥,任其周游。这巨物,是自古及今一切帝王所喜好的祥瑞之物啊——龙,是真龙?!适才到来,还只是路过相擦便已然呼风唤雨,此刻它这番摧毁是敌意使然,岂不更是毁灭性的灾难!

    他们早该想得到,当墓室三凶手上就有貔貅,林美材手里不可能不控神兽!巨大威猛如斯,纵使何慧如也不能敌!

    “是魔神殿下的守护,青龙神兽!”军中有归降魔人,认得这神兽,语带颤抖地喊。

    也许,除了林美材之外,这青龙,正是他们的魔神殿下、在世上最威严的延续……

    那青龙见首不见尾,平常只是微微一动,很可能就有惊天动地效,而现今,被千军万马唤起战意,它横行无忌,怎不会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属于抗金联盟的信心和实力,它们好像在青龙出现的开端,就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依旧是战地喧嚣,却再不是冲杀敌境,而是在这一望无涯的荒凉陌生里,接受死门所谓的严峻考验之时,本能地窜逃,本能地求生呼救罢了!怎能不惧,当这脚踏实地,踏的一部分还是这巨龙的身体……

    要保护这危在旦夕的千军万马,就必须销毁那青龙撼天动地威力!

    局势稳定要最后一个留着,凶险来袭就该第一个冲上去。

    惜音剑,几世修来这劫难。

    混乱联盟,惊见盟主飞身而上亲斩恶龙,全然忘却凶险,不再张皇逃窜。

    也许,跟那青龙比起来,盟主根本就微不足道,在青龙眼里,她不过一个送死的而已,一粒沙都不如。

    可是,盟主的胆量,却比谁都大。诸将明白得很,所以盟主才选她自己上。但她那以灵幻著称的剑法,来得及施展给这神兽看吗?

    那青龙嘶吼一声,岂止诸将悚然动容,整片荒城如同碎裂,幻境,一点点扭曲,又一丝丝地恢复,吟儿她无暇管这一切,攻击与防御已然齐全,只愿杀了青龙,迅疾告此一捷!

    青龙有所察觉,陡然转移目标,惊天神力,奔腾而发,似雷电振荡穿梭,直往吟儿冲撞。

    “盟主小心,是九天神雷!”归降魔人,即刻认出这等无边法力,也是专属青龙。

    “等我杀了青龙回来,要看见一个已然结阵合战的抗金联盟,而不是四分五裂只顾着逃生!”吟儿巧妙躲过青龙攻势,而越风,早已在吟儿说话之前就已经在规划着,如何将这一盘散沙的几家军队重新编制整合,并付诸行动。

    青龙之动不同凡响,是故此战两三个来回,都有寻常战事千百个回合之气势,地动山摇中治军,想来也是越风、风行、莫非、文暄平生难得一回,而对吟儿生死安危,虽然只能抽身关注,却无疑是重中之重。

    “这么快!小师妹竟刺中了它一剑!”文暄忽道。说话时过去了十剑开外,巨龙已近腾空而起,诸将抬头看去,吟儿附着于它巨大身躯另一侧,尚未能将它杀死,也苦于无法束缚它,但看那青龙身躯在颤震,明显是被剑刺伤无疑。

    “实力果然不是看大小。”莫非赞道,吟儿的灵幻剑法,正是这青龙神兽的克星。

    “那可是青龙神兽啊……”众魔人不可思议。

    “龙,不就是用来当座骑的吗?!”偌大一条青龙出现的确震慑心魂,然而多少武功,都是四两拨千斤的。盟主当然不可能凭十几剑就驯服它,但她的语气能!

    然则那青龙毕竟不是等闲灵兽,跟随魔神多年哪容外人这般欺压,猛然发难,直接将吟儿甩开老远,未等吟儿提剑站稳,怒火驱遣神雷力度更猛,吟儿差点便被那神雷劈中,虽然躲过一劫,连脚都微微发麻,适才所立之处,明显不留生机。

    才知这青龙实力非凡,吟儿刺中的那一剑,难道只起了激怒它的作用而已?

    诸将皆有感不妙,那青龙得势,显然也不会放过吟儿,形势凶险,当青龙腾空,吟儿却被甩落在地,连适才那一点优势都不再有。诸将正待商议去添援手,却看半空有光圈隐约闪烁,似是那青龙所布防御。

    “看来青龙是布下了光墙,不容我们其余人再去伤他!”叶文暄道。战局内,青龙目露凶光,似要对吟儿起最后一击。

    天下之大,若要论恐怖,哪个敌人会比眼前神兽恐怖,当决斗必须只有吟儿一个人……

    吟儿脸上,却没有多少慌张,她真的有把握,挡得住这续起攻袭,或是先发制人吗?

    陡然,青龙兽攻势迅猛直扑而下,飓风席卷于天地,又平添一场浩劫,联盟三军,皆命如草芥,望风披靡,而青龙战力所向,自然而然是盟主一人,当风暴急碾而去,众人目光心情,全然系于战地那最暗一角,若这青龙一击即中,世间便再无她凤箫吟做盟主!

    这一战,表面实力竟如此悬殊!眼前一幕,真正是恃强凌弱到了极致,试想在那股超越千军万马的强力之下,只要是个人站在风口都会被压制得无力动弹何况是她凤箫吟。一身的武功,纵然有一身的武功,也在劫难逃!

    震彻心扉的一声巨响,盟主站立之处,已被那青龙毁得凹陷,哪里还有她的身影留存?!他们都记得,最后看见盟主时,盟主携剑,一动都没有动,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尽管盟主脸上,写着她其实是有信心的……

    所谓生死,不过就在一次呼吸的前后两端,快得连泪都来不及掉下。

    力道依旧贯注在毁灭吟儿的那个方向,青龙再吼一声,威慑八方,气凌万顷。

    风沙激荡,余震不歇。

    除那青龙威风抖擞之外,战地徒留一片死寂,无论是谁,还没有从这一瞬的地崩山摧里缓过神来!

    不过半刻,吟啸声突然止歇,青龙收敛了得意,眼神里凸显惊异。

    风力渐息渐弱,它,显然察觉得到危险,理应被它毁灭的那少女,竟活生生地又出现在它身侧!发现之时,已然太迟,她酝酿多时的下一剑,似要立即将它格杀!

    众人大惊大喜,原来那青龙致命一击虽然狠准,却被盟主在它的爪下找准了间隙并悄然逃生!那种情势下,虽然难以动弹,却未必无处可逃,凤箫吟,她竟然比青龙还要狠准,眼力太准,胆量又太狠!

    也亏得是她凤箫吟,才惹得这青龙全力一击却尽数扑空。除她之外的联盟任何一人,娇小者未必有她这般迅捷,而迅捷者哪会有如此娇小?

    这青龙,当然不可能了解属于盟主的胆量和机智,当它的力道还倾泻在它的脚下,盟主之剑已经不等它回味悔悟。

    瞬间那青龙似是察觉不妙,当此时它败给了吟儿的聪明,体力刚刚消磨殆尽,下一刻岂不就换吟儿杀它?!难怪它目露凶光时,盟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似乎还在等它……

    大吼一声,青龙借着剩余的力气,忙不迭地冲天而去,显然是怕再被吟儿刺中所以不敢再留。那青龙兽之巨,的确人间罕见,但稀奇之物,神则神矣,武力战胜不了,却足以取巧胜之!

    “盟主……”一干人等,皆带着又喜又惊的神情迎她回来,想来打败魔神殿下的守护神兽,在魔人中意味着很神圣,而在联盟看来,这与龙战于荒野,自然更是意义不凡。

    “毕竟是兽,如果是人,有这力气逃跑,就有这力气坚持。”吟儿说,她一定没有预料到,青龙他竟这么快就不敌而逃。

    “盟主,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厉风行笑着,随众称她盟主。

    “小师妹适才说不对劲,原来是感觉到了龙的气息?”文暄问。

    吟儿转过头来,看向文暄,摇了摇头:“这青龙的出现,很出乎我的意料……”

    文暄一愣:“那小师妹说的不对劲?”

    “不对劲,是觉得,前一战里八阵方向变动修改,那是迷宫固有的机关,凭人力就可以操纵……但这一战机关启动青龙出现,不可能是林美材想动就动得了的。涉及的是青龙兽,魔神的座骑,地位可能比林美材还高,不会无端端就听她的话。所以,一定是因为我们做错了什么,才触动了这个和青龙兽紧密相关的机关……”吟儿说。

    莫非一愣:“我们做错了什么?其实我们在死门里还有足够的时间走出去,并没有触犯林兄他先前嘱咐的‘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至于‘不得多一人、不得少一人’……”莫非突然顿住,诸将皆是一惊,人数编制,适才他们都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越风点头:“的确,迷宫里的机关,如果我们主力阵营里人数有出入,也一样会被惊扰。所以,沦陷死门不是因为时间耗尽,而是因为,人数编制……”

    “我们的编制怎么会有出入?”厉风行疑道,“进驻魔村之前,一切可能的情况我们都已经考虑,破阵过程里虽然会有人马折损,但也会即刻就补缺以确保破阵主力的人数。在出死门时虽然很紧张,但敌军大半已经被牵制,我们没有再被折损——当时我们破阵的主力,人数是肯定的,绝对没有出入。”

    “对,结阵之时,船王也理应在场、确定没有失误才离开,但船王离开之后,情势却陡然变了。”叶文暄轻声道,“刚刚治军时便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总算知道了哪里不对:我们这里四个阵营,多出了一个人……”诸将心头,皆是一颤——

    是啊,四路军队,理应是四位将军带领才对,何来这第五位!这几乎在吟儿最早口误“八位将军,只剩一半”的时候,已经如利剑般插入各位的心头!难怪觉得不协调,不对劲——这里,的的确确竟多出了一个首领。

    多了一个人,所以在最终突破死门时,给这道隐性存在的机关造成了一种极度的不稳衡?所以,机关会启动,青龙会穿梭而来,林美材伺机安插幻境……

    “但是……邪后不可能算得那么巧,在机关开启的同时就把幻境送来,运用幻术不是那么轻易的……除非,她事先就知道我们这边会多出一个人来……所以,我们这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是敌人故意安排的,他,他跟邪后事先就串通好了!?”莫非小心翼翼地猜测着,有一句话呼之欲出,就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是敌人安插的——内鬼!

    吟儿忽然面色一变:“别再说了!”

    “多了一个人”,这是有根有据的猜测,还是,会分裂军心的大忌?

    而此时,莫非、文暄、风行、越风和吟儿,都心知肚明得很,那个和敌人串通的奸细,不在四路大军那么大的范围里,而根本、就正是在这剩余五位首领之中……

    就在五位首领里,可是,莫非,文暄,风行,越风,吟儿,能会是谁……叛离了联盟,为敌人所用?

    想不到,越风和厉风行的联手出击,使得联盟没有败在“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上,那是阡嘱咐之语的前一半,而后一半,吟儿没有来得及推敲,形势,也逼得诸将不得不把一门心思放在“时间”这个强敌之上,都忘了,东方雨和“时间”这两个敌人之后,死门还有一个更隐性的敌人不容小觑。

    只缘身在此山中,都忽略了,“不能早一刻,不能迟一刻”的后半句——“不能多一人,不能少一人”。

    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林美材和轩辕九烨安插的内鬼,引导着他们堕入了绝境死城,还将,见证或推动他们接二连三地死去……

第316章 挽天河,洗膏血7熔窟

    第316章 挽天河,洗膏血7熔窟

    四路人马,五位首领。

    几乎是先入为主的想法:问题出在这五人身上,那么,内奸就是这五人之一。

    何况,那人要有资格担负得起金人和魔门的重托,本领,胆色,作用,本就必须非比寻常。

    当务之急,理应在情势恶化之前,四个人齐心协力,不动声色把那一个内奸剔出来,先不去惊扰联盟其余人马——论威信,五人皆在联盟有一席之地,若先公然猜疑任何一人,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然而,暗中联手以四除一,又该由谁找谁去齐心协力对付谁?

    这是最缩小的范围,却真的又最难抉择。

    好像轩辕九烨他隐约在宣告,青龙神兽再凶险,也比不过人心的猜疑。尤其,发生在他们这些旧知新交中央。

    攻心术所向披靡,瞬间,就不再有人发号施令,因为,人人自危。

    厉风行,莫非,凤箫吟,叶文暄,越风。

    谁最可能动摇,被金人被魔门利用?

    如果有,他藏得未免太完美,竟骗过了精通眼神术的莫非……不,不对,连莫非,都是嫌疑之一……

    吟儿是盟主,吟儿冒险败退了青龙,吟儿还是林阡的女人,这三点,似乎轻而易举就将吟儿的嫌疑洗脱。

    厉风行于两年前成立了义士团,事业畅通无阻,家庭亦美满幸福,怎么看,也不可能会出卖联盟。

    莫非他虽然身世曲折,现如今却在淮南十五大帮事业蒸蒸日上,莫非说过,他抗金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不想告诉别人他是宋人的时候迎来鄙夷的目光,那是为了雪耻才战,他不会走他父亲黄鹤去的老路,他更曾经鄙视过投降派……

    文暄,尽管他是在拓荒之役中途才参战,却把短刀谷暂时调配于他的一众人马引领得异常出色,多年前就已公然与主和派的家庭决裂的叶文暄,说他降金,说他叛变,根本就是对叶文暄的侮辱,甚至,是对朝廷年轻一代主战派的集体侮辱。

    越风,越风?忽然间,矛头似乎要指向越风……那位宠辱不惊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越副帮主……虽然,越家世代抗金,他好像并不在乎这些荣誉,他从来不怎么笑,从来不与多余的人打交道,他有联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可他好像,可以轻易地就把这地位松开不要……

    对吟儿的洗脱,就是对越风的证实,越副帮主他最在乎的是盟主,而盟主,却属于林阡。越风原可以通过这一仗,把抗金联盟沦陷在这里,把吟儿彻底从阡的身边夺走……

    知道内奸便在这五人之内的邻近几位副将,那一刻几乎都想到了这些,悸动着不约而同地看向越风,面不改色的越风。

    “怀疑我们副帮主?你们有没有长眼睛?最近几战哪一次胜仗少得了他?!”身为越风副将的是小秦淮中的殷柔和言路中,看所有人目光齐集,殷柔当然按捺不住,言路中没有制止她,面容里也带着消不去的气愤。

    “没有一个人指出是你们副帮主叛离联盟,只不过,他在这五人之内,的确嫌疑最大。”身为莫非副将的萧骏驰,在淮南十五大帮之中发言颇有说服力。

    “是么?剩下的四路人马,到有两路都是你们淮南十五大帮的,当然由你们说了算!”言路中冷道。

    “他们说了算?那我这盟主是做什么的?”吟儿怒道,有内奸的消息,恐怕是由不得他们控制,很快便要在联盟不胫而走了。

    “盟主,形势与当年不同,希望盟主不再袒护越风。”萧骏驰轻声说。形势已经和当年不同,如果说当年越风的亦正亦邪是因为他飘摇着没有归属,而现在,关于这份尘埃落定的感情,人人都心知肚明。

    “越风,由你自己来解释。”吟儿在越风身边,略带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什么要解释。”如当年一样,简洁了当的回答。

    “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东方雨出现时越副帮主要匆忙出战没有听盟主的调遣,其实是想先行加入战局,以便最后成为这多出来的一个人。”萧骏驰轻声叹,适才几门,唯独越风一个的出战是没有经过盟主调遣就把敌人截下来并从一而终的。

    “不,萧大哥这样看就有些牵强。”莫非摇头,“东方雨出现得突然,仓促之下为救盟主,越风的入局并非故意。”

    “若越风真和敌人勾结,对他来讲,东方雨的出现就并不突然。”萧骏驰却也有理有据,说得莫非蹙眉不语。

    “照萧骏驰你这么分析,盟主岂不是更有嫌疑?她是故意选了两个去打东方雨一个,为后来四路大军多出一个首领奠定了一个多好的基础?”殷柔显然站在越风这边不惜去得罪吟儿。

    叶文暄摇头制止这两派的针锋相对:“不管当时和东方雨交手的人有几个,出死门的时候,都一定会由一个将军领着一路大军出去,所以,我们的疏忽并不在和东方雨交手的时候,而是在出死门时。众位不必把想法集中在盟主的调遣上。”

    吟儿略带感激地看了叶文暄一眼:“我倒是在想,我们这里多出了一个人,那出门的四路大军,理应是少了一个人才对。吴越、杨宋贤领了两路红袄寨的兵马,海逐浪领了他短刀谷的一路……”

    “那我的那一路,是由谁领?”厉风行问。

    “我是看船王和慧如带领回去的……不对,船王和慧如,都不属于破阵八将之一,难道说,是我适才没有注意,引着这路人马出死门的究竟是哪一位?”吟儿一惊,“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印象,竟有些模糊……”

    “我算是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哪里是什么内奸串通邪后。”莫非冷笑道,“我们八个,是被敌人对半分开的,这边留了四个,那边出去了四个。显然,现在这边的第五个,不是内奸,而是赝品!”

    众人皆是一震,显然还有人没能理解。

    莫非道:“厉少侠的人马,是由我们当中的某一个领回去了,只是当时情况紧张,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带引的人究竟是谁……而这个人,就在当时被敌人假扮,混入了我们之中让我们以为他还没有离开,没有等我们回过神来机关就启动了,他跟我们一起置身现在这个幻境,等着跟我们一起经历眼前的死城,看着我们一个一个地死,推动我们一个一个地死……”

    “赝品?你是说,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是被假扮的?假扮了吴越、杨宋贤、海逐浪之外、那第四个已经出去的将军?”吟儿一愣。

    “不错,就比如说,你凤箫吟,适才其实已经带兵出去了,可是战斗中的我们都不知晓,后来看见的你凤箫吟,只不过是敌人假扮的而已!”莫非道。

    吟儿明显感到那股敌意:“敢情你指的那赝品是我?!”

    厉风行道:“适才我与东方雨交战之前,是你帮我接替下了我的人马,最可能替我带引人马出死门的人,是你凤箫吟!”

    “什……什么?”吟儿惊疑的表情。

    “好一句‘既是盟主,就该留在最后’,原来不过是骗局一场。”莫非冷淡地,“真正的盟主,已经领了厉少侠的兵马,出了死门。”

    “不错,其实你早就暴露出了你的身份。”叶文暄说,“你看见这荒城的第一句话就是,八位将军只剩一半,对于你来说,我们八位将军,的确只剩一半!”

    厉风行厉声喝:“说,你到底是谁!?”

    “是,我接替下了天哥的人马没错,但我最终要照看的,不仅仅是你一家的人马,最后那个情势下,我要关心的是大局,不是某一路。”吟儿低声道,“却明显,我忽略了这一路的细节,究竟是谁领了那路军队而去,我也很奇怪我竟没有一丝印象。”

    “不仅吟儿没有一丝印象,我们谁都对那一路的撤离都没有什么印象。可能那时候,林美材的幻境已经正在布局,所以才让我们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也是她刻意在模糊我们的视野,以保护现在这个混入其中的敌人。”越风说,“至于那句口误,想来是当时吟儿神智尚未恢复,潜意识里觉得我们这边应该是四个人就脱口而出。吟儿没有撒谎,吟儿是真的。”

    “当真是真的凤箫吟?”厉风行有些犹疑地打量着吟儿。

    “想知道有没有假扮,很简单。真金不怕火炼不是吗?我们这么多人,彼此都相处过那么久,对彼此的性情再熟悉不过,哪个是假扮的,不出几个时辰,怕就会见出分晓!”吟儿冷冷道,不承认她是假的。越风的话,的确也解释了吟儿为何失常。

    “小师妹说的不错。”叶文暄点头,“其实,不一定要用性情去推断的,还有一个办法,直接揭去假面就是。”

    “那样的话,敌人在被揭露之前就已经全副武装了,我们怎么去跟他较量?”厉风行首先笑起来,不同意文暄的说法。

    “这建议不可行,揭去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的假面,会对揭露者有性命上的风险。”吟儿说。

    “万一揭露者反而是穷凶极恶人,不是给了他加害于人的机会么?谁能冒这个风险?我们还是应该先暗暗找出他来,合力暗算他!”莫非亦排除这建议。

    越风言简意赅:“而且,这么容易就可以被揭露,敌人也不敢假扮混进来。”

    “是啊,毕竟有五个人,有无限可能。”叶文暄点点头,“越副帮主说的也不错,乔装有很多种,加上现在幻境在协助掩饰他,想揭露恐怕都不是那么轻易,用性情来推断,可能是最妥当的方法了……”

    “换个方式想一想,敌人也就那么几个,能假扮我的只有楚风流,他们可放心王妃来涉险?”吟儿这个见解,使得众人疑虑减少了不少。

    莫非有些疑惑地再看了凤箫吟几眼,笑起来:“若最后证明了你是假的,你的演技,也未免过硬,连我都骗得过。”

    “那我们可以不必那么着急滞留在这里,可以边走边试探,只要穿过了死城,出去了看看重复的那个人是谁,就清楚我们当中哪一个是假。”叶文暄道。

    “不错,到那时,再和这胆大包天的敌人算账!”厉风行道。

    的确,当下最重要的事,是要带领麾下兵马,冲破这黑暗荒城。

    “却是有一些归顺的魔人,想赖在这里不走的。”萧骏驰的脸上,带着些抑郁。

    “为什么?”吟儿一怔。

    “他们说这里是死门,在死门之中必死无疑,既然必死,不如不躲,越躲下去,死得越惨。”萧骏驰说。

    “哪个人不是必死的,人不都是向死而生么?”吟儿道,“务必要将他们调动起来,一个都不落在这里。”

    “竟然有人不愿意走的。”莫非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越是在死门,就越要有求生欲。这一点就是我们和魔人的不同。”

    “全力以赴就是。”厉风行听得这求生欲三字,明显斗志燃起。

    “想必这里的机关陷阱,不是一般的凶险。大家走过的时候,务必要小心谨慎。”文暄提醒。

    荒死之城,生存之道。

    盟军行经之处,有实有虚,亦真亦幻。本以为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皆是蜃楼,却意外发现,当中有几座风格相仿的楼阁竟是真的,与周围景色溶于一体毫不突兀,也像极了这个置身于他们当中的金人,任谁也分不清真假。

    不远不近处,忽然有几声钟响,清晰于耳边回荡。钟声,原来上一次在桃源村里诸葛其谁用来杀人的钟声,在这里。一起敲响的时候是音乐,而交叉嘈杂的时候就是杀人武器。

    迷雾里原本光线轻微低迷,却忽然从当中一座高屋半掩的门扉之内,透现出一丝耀眼的亮,没有看错,那正是天光。粗略一算,他们在死城里跋涉了那么久,现在也该是午后了。

    “出口在那里!”不知是谁提了一句,淮南十五大帮有二三十个帮众,迫不及待,一涌而入。

    “危险!别进去!”莫非大惊,只拦住后面那群亟待进入的,訇地一响,先行闯入的近三十人,全部被关闭于那高屋之内。

    “盟主,这……会不会是邪后的‘熔窟’!”有魔人惨叫着一知半解。

    “熔窟?”一切都来不及,所有出口,皆被封死。下一刻,高屋蓦然变熔炉。

    “快将门打开!”吟儿即刻下令,却还是为时已晚,站在离门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干人等,已经清清楚楚感受到那种瞬间袭来的灼热,更有甚者,当时就汗流浃背。屋内火势如何温度多高,根本无从想象。

    当火烧得炽热,吞噬得疯狂,就算这扇门它不会传递热量,压力在它也根本打不开!

    深入黔西之后,第一次,眼睁睁体验着生命消亡却无济于事,隐隐约约,还记得门扉里适才传出的那道耀眼的光亮,烙印一样,天光的色彩,其实,它暗示着死亡是吗?

    那就是天光,那就是出口,也许。

    待盟军终于拼死打开那熔窟之门,火势骤然更大,高屋被火燎烧透了,浓烟深处,早已不再有人挣扎,呛人的气味从四面八方倾泻到五脏六腑,一咳嗽,就有更多的烟灰倒灌,漫天热雾宣告着一切都已经被蒸发殆尽,余下的都苟延残喘着,空气被烘烤得滚烫而橘黄,还有黑色碎末粉尘漫天飞舞,枯焦味挥之不去。越往里看,烟层越厚,根本不可能有人生还。

    “原来,是真的……”不知是谁,喃喃说了一句,真的?真的什么?

    当泥土被烧红,天空也熬得干涸,有枯枝在被火烧热的风中回转,乌云把荒城的恐怖掩盖,这里真的是战场,是战场就不能避免死伤,破阵不会那么简单,他们在来之前就知道。可为什么,当死伤突如其来时,如此措手不及。

    虚幻的东西它不杀人,它只是在吓人而已。真实的才最可怕。

    这是邪后送他们的火阵,出现在他们以为凶险就快被他们抛弃的时候,凶险,往往都出现在这个时候。

    很多情况下,害死人的,还往往就是求生欲。如果他们不是这样迫不及待。

    最后,只有几撮濒危的火种顺着断枝在蠕动,为目前幸存者的生路照明。

    钟声忽然凌乱。

第317章 挽天河,洗膏血8夺魂

    第317章 挽天河,洗膏血8夺魂

    钟声乱,心的期待接着散。

    就算没有钟声来配合,其实他们也会被这熔窟的惨烈震惊,目睹死生交叠的那瞬间,悲观者一定会万念俱灰。

    最面临死亡的地方,才最会发现生存的模糊。所以敌人,一边以求生欲诱出死者,也一边将等死念植入生者。

    “大军……继续前行。”吟儿克制着内心的强烈震惧,带着坚定的语气向归顺魔人的方向,“活着的人,还是一个都不落下。”

    “盟主……”这语气里,包含有多少的悲哀,说话的魔人们愈发悲观,他们不想死得更惨,所以不想再走。

    “吸取了这次的教训,接下来都要小心谨慎,不允许私下行动!”吟儿厉声地。

    “可是……”

    魔人们在“可是”什么,又为何欲言又止?莫非说得不错,这是魔人和他们最大的不同,魔人会把某一句传说直接当信仰。

    而联盟的信仰,又能寄托于谁?

    这个时候,五位首领皆是嫌犯,他们中有一个很可能是这火阵的引导者甚至始作俑者,所以,这几年这么多战事五个人前后树立的威信,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神秘赝品拆得荡然无存,到第一场惨死真正发生时,这第五个人的存在,显得尤其可怕。

    也许应该听叶文暄的,用最方便的办法,快刀斩乱麻地揭穿那个人的假面,可是,这样一来后果谁知?这敌人,他们不能低估……

    而最好的方法,又在莫非的话中央,他们四个,应该合力“暗算”这个敌人,只是,会不会揭露时已然太迟……

    “从死城里穿过去。”吟儿说,“还有希望的时候,我们不能等死。”这个时候,多说一句话都会惹嫌疑,她却不介意。

    “为什么这死城的诸多色彩,会将真实的事物掩盖得那么难以找寻?”难以分得清,所以就成了陷阱。

    停止行军时,吟儿一个人站在一望无垠的蜃楼前,自言自语。继熔窟之后,挑战接二连三,也证实了幻境只不过是障眼法,如果能将幻境中的真实辨识清楚,也许可以躲过不少机关,可是,没有那样的眼睛。

    “吟儿,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越风的声音。站在一隅,他和吟儿两个人。

    吟儿摇摇头:“或许观察还不够吧……其实……我竟不想观察,不愿意怀疑谁……”

    “明知道我们之中有一个,你竟不愿怀疑任何人?这个关头,每个人的心里,都应该有至少一个疑犯。包括那个敌人,他要洗清嫌疑,心里都要准备好了一个替死鬼。”越风蹙眉。

    “我只是……不想去破坏,你们在我心里的印象……”吟儿不舍的语气,“天哥,文暄师兄,你,还有莫非,很熟悉的,不熟悉的,但是大家都是一起来的,无论怀疑谁,都很打击……”

    “除了你,我对谁都有保留。”越风忽然压低声音。

    吟儿一愣:“为什么?”

    “吟儿,战场上的你,很像林阡,很多情况下,会有微小的流露。”越风低声说,当提起阡,吟儿听了失神:“很像他?”

    “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会有他的痕迹,会有他的影子。”越风道,“这些,换任何人刻意模仿都模仿不来。”

    “那为何,你对别人都有所保留?莫非、文暄师兄倒也罢了,出事的时候,你和天哥是在一起的。”

    “你说得不全然对。”越风道,“我们的确一直在交锋,但出事的时候并不在一起——东方雨见大军溃败,急着想退,厉风行接着追了上去,我却没有。”

    “也就是说,你二人,不能够相互证实?”吟儿一愣,“原来还有这个细节我不知道……真不是个称职的盟主,竟因为疏忽,害得大家走上了死路。”

    “吟儿,没有不称职,你为了护联盟去和青龙拼命,难道不是盟主的作为?”

    “可是,当时战局里那么多的小细节,我都没有兼顾好。”她低头,黯然,“若是胜南他在这里,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疏忽。”

    越风摇头:“吟儿,不必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像他,但毕竟不是他。他林阡会的,你没有必要都会。”

    吟儿一怔,微微色变:“我记住你今天讲的话,你们四个有平等的嫌疑,但你们四个,在我心里都很重要,在真相大白之前,我不想错误地怀疑任何一个人。”

    “可是,这样最容易伤害的岂不是自己么?”越风怜惜的语气。

    “盟主,越副帮主,不好了!有人……有人又误中了机关……”忽然又一场劫难传来,这次袭击的,不是莫非引领的淮南十五大帮,而是叶文暄麾下的短刀谷一路。

    如果,把求生欲列为迷宫第一凶险,等死念排行第二,则好奇心,是第三禁忌。一路上,听闻那误中机关的四人的确没有违背盟主所说的“小心谨慎”,他们小心谨慎却也亦步亦趋地入了这机关,所幸这一次的机关,并未像先前一样死亡说来就来不给一点后悔的机会,四个都还活着,只不过都或多或少地受了伤。

    出事地点偏僻而黑暗,吟儿和越风赶来时已经有一大群人燃了火把围在陷阱旁商议着如何营救,这机关类似捕兽器,但与寻常不同在于,陷阱之内,有太多刀锋剑刃阵列,看情形,四人都没有伤及要害,但若再不救援,现在被钉牢的四人,一定就会失血而死。

    终于掉落陷阱的这四位都忘记了那引他们来此的影子到底长什么样多诱人了,一个个不敢目视属于自己的鲜血淋漓,想腿脚发软腿脚却还被钉着。

    看情形比上次要轻缓些,诸将都总算都松了口气,开始着手营救。

    “真险啊……”“是啊,本以为自己要枉送性命的,幸好只是皮外伤。”“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看你还那么不知死活。”陆续被救援出的三个,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已经相互调侃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愉悦,令人不得不忆起那位海将军。

    蓦地,却听得那第四人一声惨呼。那声惨叫撕心裂肺,令吟儿当即揪紧了心:“怎么了?莫不是伤了他?”

    “没有,盟主,他不愿上来!”营救者大声道。

    正在诸将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的同时,适才回应的营救者大步跳开,继续传递:“盟主,他说不能救他!救了他,就会触动这里的机关!”

    “什么机关?”吟儿几乎第一刻冲到人群最前。

    “盟主,这里有机关,如果我不踩着,这里会……会出意外……”说话者面色不假。

    “快疏散!”越风即刻说。当时第一个进入吟儿脑海的是,不能放弃这个人,而第二个念头却是,第四人脚下有机关,那其余三人脚下未必没有,会不会这个时刻,机关已经可以发挥作用?!

    晚了!终究晚了,霎那间吞没他们的凶险告诉他们,这陷阱用来对付的不是这四个掉下来的人,而是针对来营救这四人的上方四十余人……

    好在越风这句快疏散还是有效果的,好在那第四人发现得及时,就算是潜藏此间那个敌人,也没有想到有一个机关会被发现,但四大机关即便只启动其三,也足够了。那个赝品,原来他真的在推动着他们的死,否则,这里由谁审时度势谁随机应变?

    是轩辕九烨么?吟儿的感觉告诉她,现在跟她一起历经死门的人里,一定有一个是轩辕九烨。

    真可笑,这个最险恶的敌人,竟然也在参与他们和阡的荣辱与共。

    万箭齐发,万链齐下,万气齐冲。

    对于魔人来说,这绝对是传闻已久的夺魂柩,如果有足够的火把给这里照明,会发现这里的空间广袤无垠。以陷阱为中心扩展开去,是一座开阔而精致的殿堂,开阔得可以容纳足够多的人赴死,精致得可以放纵足够多的明枪暗箭夺命,殿堂外观如柩,因而以此为名。

    箭由四面射来狂扫乱飞,链从半空垂下重坠急锁,气自地缝生起横穿直撞。这夺魂柩里,顷刻间每一点每一面每一角都是凶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都是劫难。太过拥挤,又一次利用了联盟以为最安全所以最松懈的时候。被在乎的被保护的,终于成为敌人的诱饵。

    当此时没有天旋地转,却必须在这些明枪暗箭里,以天旋地转的速度逃生。但好像,逃到哪里,箭矢,锁链,气流,就袭击到哪里……

    死伤无可避免,因为始料不及,被箭穿透的,被链封锁的,被气流吞没后硬生生冰冻折断的……

    “吟儿!你要去哪里?”越风一惊,吟儿竟和联盟大军背道而驰。

    “我替他先将伤口处理了,你先行。”吟儿极快地下了那陷阱,替那无法离开的第四人察看伤势,是他救了他们,她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弃在这里。

    那位将军视死如归,凛然正气:“不必管我,立即离开要紧!我在这里,一步都不会移开。”

    “离开这里之后,谁也不会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但希望将军你有生还的希望,至少,不要失血过多白白地死在这里徒留下遗憾。”吟儿轻声说。

    那将军微微变色,许久应声道:“是,主母!”

    吟儿一愕:“什么?”

    那将军很实在地回答:“盟王是在下的主公,盟主就是在下的主母!”

    吟儿一边紧张地给他止血一边愕然:“嗯?主母?!”阡还没有承认她呢,怎么就阡的属下就先承认她了?忽然想起昨夜她压在阡身上被大嘴张误解之事来,这才明白大嘴张的宣传如何的深入人心。

    “主母上次身负重伤,就是在下在黔州城里代主公守卫,后来,也是在下跟着主公一起,去向南北前十宣战。”那将军续道。

    “原来是你们,将军如何称呼?”吟儿点头,这些林家军的干将,其实是阡在短刀谷势力的雏形,而阡在他们心中的影响和地位,恐怕属于潜移默化,从无到有的,这一声“主公”出口,令吟儿彻底地明白,她不该只看见苏降雪来刺杀阡要阡的命,也该看见短刀谷的另一方人马很早就已经在寻觅新主。

    跟她与饮恨刀寻找归宿多年一样,他们的新主,遇林阡也即刻尘埃落定。

    “回主母,在下姓杨名致诚!”

    “嗯,杨将军,除了答应我要竭尽所能地活着之外,还要答应我一件要求。”吟儿起身,严肃地说。

    “主母请讲。”

    “……能不叫我主母么?”吟儿红着脸,感觉那称谓,一下子大了十多岁。

    “好,请讲。”

    “就是这个要求。”吟儿起身离去:“将军保重。”

    “主母保重!”

    陷阱内外,却明显,两种气场。

    吟儿审度一眼,当大半人马已然出去了这危险地带,尚有莫非、文暄、风行几位首领,也和她一样留在这里,逢人便救,救人送出去再折返——此刻,便暂且忘了,他们之中、可能有一个是敌人……

    熔窟的灼热还记忆犹新,这夺魂柩,却寒如冰冻,归根究底是脚下不停向上鼓吹的寒气吧,和寒潭很不一样,它冷得太过彻底,擅触者与之相擦,身体会立刻变脆而折断——从发生到断裂只有一瞬间,不容后悔,这就是邪后的特点,邪后行事,一向坚硬而决绝,她不会给你后悔的时间,就好像,她无论做什么也不会后悔。

    五位首领都还在,都在生死一线的夺魂柩里,熟练地营救,果敢地决断,却不可能来去自如,也不可能进退从容,这夺魂柩真如一个等候多时的兵器库,嗜血所以疯狂。

    越风就在此时,瞥见吟儿不顾危险一心一意救人的情景,不会不想到那一夜叶文暄对他的劝导,“抗金联盟要白手起家,盟主就必须东征西伐。”“盟主不是那种只会在英雄背后默默支持的女人,虽然那样的女人也可能会是女豪杰,毕竟不是盟主所希冀。”越风其实,也早就承认吟儿是女中豪杰不假了,看到的时候,又不知怎的,会希望吟儿,你哪怕再长高些,变大些,我可能都不会这么担心……

    忽见一支乱箭极速穿行即将与吟儿相擦,不禁大呼一声小心,那一瞬吟儿刚好俯身扶起一伤者并快捷一闪,漂亮又利索,着实令越风松了口气,却不容喘息,又一根铁链从天而降直袭吟儿,那横空掉落的巨链太突然,吟儿刚刚闪避开来显然还没有定神,千钧一发,越风即刻冲上前去以抚今鞭迎上,然则一冲到吟儿身旁,他二人之间激起一股彻骨寒流,汹涌袭来根本无法抵挡。

    吟儿毕生记得那寒流的折断感,尽管她和那寒流,根本没有触碰,她只是被越风很快地一揽并借力一下子穿越了重重障碍直接冲了出去,她还记得当时越风竟然大喝一声他很少大喝一声,他如果不是亲身体会到了这夺魂柩的痛楚他根本不会这么快这么狠绝地揽住她忽略一切冲出去,她记得那寒流的冷是因为她紧贴着的越风,手臂已经被适才的寒流冻结,虽然,没有断,但那一刻他的右手再没有任何作用!而且,这寒流袭的岂止是发肤,它一触及肌肤,会瞬间由经脉而上,一直钻心透肺啊!

    “越风,你怎样?!”她也立即于人前失态,大惊失色。

    越风骤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怎么会这样,长期以来,联盟最骄傲的杀手锏,就有越风的内力,出道之后,他几乎没有受过内伤,即使和洪瀚抒交手,与东方雨苦战,也从未见他有多少颓势更别说受伤……

    “吟儿……可惜我……接下来……不能保护你……”他脸色惨白,不能站稳。

    “越风……”她颤抖着想将他扶起,“天哥,文暄师兄,莫非,快,救他,救他……”吟儿一边说,一边输送内力给他。

    “他还有救。我这里有续命丸。”莫非替他察看了伤势,“内脏受损得很厉害……”

    “别听他的话!”厉风行阻断,“凤箫吟你敢把越风的命交托给他?万一他是轩辕九烨?”

    小秦淮诸位关心上前,听得莫非这话原本是又惊又喜,却被厉风行的阻挠搅得心神凌乱,一个个都方寸大乱。

    吟儿看越风命悬一线,狠下心肠:“我敢!把续命丸给我。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我来担责!”

    殷柔心下震撼,看吟儿这一言一行,虽与她认识不深,却暗暗钦佩。

    迷宫里,当敌人都已经逃亡,面前只剩下一群没有生命的真真假假而已。

    “没有什么可怕。”吟儿想这样说,却一定是自欺欺人。

    冥冥之中像早被安排,这一战,撤去了所有那些曾经试图保护她的力量。

    但似乎,阡的战力还在。阡的战力,从来都源于坚持。

第318章 挽天河,洗膏血9靠拢

    第318章 挽天河,洗膏血9靠拢

    酉时前后——其实也不能确定在这样的异变空间里,时间会不会已经是个空的概念。

    当所有人马都已精疲力竭,荒城却仿佛还在不断延伸,联盟的努力,也就只能在这种自由扩张里被强制缩略。

    沉默死寂,代替了先前吹角连营。吟儿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果多少天多少夜都没能出得去,饥饿疲累的他们,会不会试图宰杀这里能够分享的马匹,然后……自相残杀?

    现实告诉她,会的,绝境里,相互之间,只有拉扯,或甚至推搡。

    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战,首领嫌疑,麾下分裂,真实在杀人,幻境在噬魂。

    “厉风行,敢不敢和我一战?”莫非冰冷的声音。吟儿侧过头去,来不及制止。

    “什么?”厉风行被激而怒,皆形于色。

    “想看一看,你所谓的点石成金,风行水上。”莫非道,“厉风行的两大绝学,不是外人那么轻易就学得会的!”

    “原来你在怀疑我?”风行一愣。

    “我先前怀疑过盟主,她话太多,后来又怀疑过越风,他什么都不说,话多话少,都是奸细一贯的作风。”

    风行冷笑:“你可别忘了,越副帮主他,可以和我相互证实。”吟儿心念一动,没有,他们不可以相互证实。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给一个瞬间,厉风行都可以被人偷换。”莫非道。

    “你说什么!我厉风行的本事那么小,被人说换就换!?”厉风行大怒。

    “叶文暄提议揭开假面时,你是第一个反对掀开脸皮的人。后来我要给越风续命,制止的也是你。”莫非续道:“当然,这不算什么理由,可是试想当时出死门,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在意到那个引领你南方义士团出去的将军是谁?即使是你南方义士团,都没有一个人有异动?一切真的就那样自然而然?那是因为,引领他们出去的人,就是他们自己的首领厉风行!”

    吟儿心中一震,这个猜测,根本就是天衣无缝。

    厉风行却傲然辩驳:“没有一个人有异动,是因为我的麾下号令整肃,绝非寻常军队可比!”

    莫非听出他话音里强烈的优越感,一怔而语塞,风行忽然语气一转,转守为攻:“莫非,我倒是特别怀疑,联盟盛赞你应战淡定,我怎么没有看得出来?熔窟是你的麾下引来的,那时我就觉得你不对头,你临事淡定的话,何以现今气势咄咄逼人,先怀疑了这个再去怀疑那个?这些不该只在心里收起来么!?而且,那属于莫非的眼神术,竟然一再失误?!”

    “我的咄咄逼人,只不过是习惯性地找奸细;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是因为我把找奸细当成了义务而已!”莫非轻声道,吟儿却明显看见,他额上滑落一丝冷汗,无疑,这被厉风行无意言中,莫非的眼神术失误连连。

    “怎么?你们不相信我?”莫非一怔,“叶文暄,你呢?站在哪一边?”

    叶文暄轻声道:“适才盟主和越风遭遇了凶险,越风还因此重伤,后来我与厉少侠也遭遇类似威胁……”文暄说着说着,语速忽然放慢,显然过去不久还心有余悸:“那座塔忽然斜着倒下来,若不是发现得早,我二人差点葬身塔下……”

    “你的意思是,这里就我没有遇到过危险?”莫非冷冷地,“你别忘了,若非我不是那种急性子,熔窟第一个就将我吞没!”

    “但你在遇到熔窟之前,提起了求生欲三个字,结果是求生欲害死了那些急性子不是么?”厉风行道,“如果当时在熔窟前的是我,可能后果已不堪设想……”

    众矢之的,莫非转过头来,直视吟儿,“盟主,在被你们定夺之前我有几句话一定要说,不错现在我不能通过眼神来判断是我的失误,但是你们各自有多大的嫌疑我可以清楚地分析给盟主你听!”

    “谁还想听你的鬼话!?”殷柔怒道,再注意到萧骏驰等人,显然此刻无话可说。

    吟儿回看越风伤势,看他苦楚,险险掉下泪来,如果这时她能有阡一半的威慑,都不至于会如现在这般,不知下一刻该如何应付。坚持,如果没有信心和实力,该如何坚持?

    忽忆阡最后的一战,并没有以武功镇压,只不过一觞止战而已。濒临绝望的吟儿,骤然攥紧了拳,是,威慑之外,必定还有别的方法。破轩辕九烨的攻心术,首先就应当竭尽全力征服人心……

    “你说,我听!”吟儿抬起头来。

    “盟主,我说了你不要气愤,现在最大的嫌疑,就是叶文暄和越风两个!”莫非道。

    群雄皆是一怔。

    “怎么?你为何掉转了矛头不指我了?”厉风行一怔。

    “为何是我与越副帮主?”文暄一惊。

    “难道还是因为他们的话太少了么?”殷柔冷笑。

    “当然不是!我只是从对手的角度去考虑,越风他这一出苦肉计,是奸细常常会用来掩饰身份的,不得不防。”莫非道。

    吟儿点头:“那、文暄师兄?”

    “莫少侠,敌人会像我一样,从始至终一直在专心寻找出路?”叶文暄微怒。

    “也许就会有这样扭曲的敌人,他喜欢给你提示,喜欢主导你发展他想要看的情景。”莫非冷道,“至于厉风行,可能性也不小,直追他两个,虽然他比叶文暄和越风表现得更贴合本性,可是别忘了,越火性的人,性格其实越容易模仿。”

    “你的意思,除了你之外,我们三个把奸细的嫌疑平摊了?”叶文暄难以置信的语气。

    “越说越离谱,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你的嫌疑最大!先把你关住再说!”殷柔立即拔剑而出,直接刺向他。

    然则殷柔哪里是莫非对手,一剑挥去注定是伤,吟儿见莫非攻守兼备没有留情,知殷柔此举已将他逼到穷途末路,暗叹不妙,即刻拔剑而出挑开殷柔之剑替她续了这一战,剑力相抵吟儿莫非各退一步,吟儿轻声道:“莫非,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这么说,我的嫌疑最小,是不是?”

    莫非面色一变,点头:“是……”

    “说‘是’,就不能勉强。”吟儿厉声说。

    “自然不勉强。”莫非的神色比上一句坚定,“是!盟主的嫌疑最小!”

    这里只有一个敌人。如果莫非是真的,那就帮吟儿洗脱了罪名,如果莫非是假,吟儿却不可能是他的同党,这样一来,吟儿第一个从嫌疑中走出来,可以重新控制局势。

    莫非这句很重要,所以她必须要。

    “那便对了,既然我是真的盟主,是不是都该听我的话?莫将军如今的嫌疑的确最大,但还没有证实就不能要他的命。先将他监视起来便是!“吟儿说。

    殷柔一笑而回剑入鞘:“监视他,自是我小秦淮分内之事!”

    “抓了那么多次奸细,第一次被人当奸细监视。”莫非半讽自语。

    夜半驻军之后,半空依稀有一道魅影于黑暗中微微析出,若隐若现,该是天边月。

    “盟主,你来看莫非?他没什么大的动静。”“他要敢跑,就是畏罪潜逃。”监视莫非一举一动的言路中和殷柔两个,见盟主未做休憩,以为她担心他们守不牢莫非。

    “嗯,他聪明点就不会跑。”吟儿道。

    “盟主,副帮主他,还好吧?”殷柔关切的口气。

    “很关心副帮主?”吟儿轻声问。

    “是啊,副帮主他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殷柔叹息,言路中拍拍她的肩抚慰,也说:“咱们小秦淮,还靠着他和帮主发扬光大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这年头,英雄豪杰多是多,就不知道能不能遇到巧的。”他的意思吟儿懂,小秦淮副帮主的位置,多年前就虚位以待,非越风不可。

    “不会出事的。我只知道我认识的人,命都很硬,尤其是越风。”吟儿微笑。

    “啊,那便好……”殷柔如释重负。

    “对了言大哥殷姑娘,我与莫非有几句话要讲,众位、可以回避片刻么?”

    “盟主?”不止身后一干人等,殷柔言路中听言也是一愣。

    “事关重大,我们这么多人的生死……”

    “可是,万一他真是敌人,盟主你一个人?”

    “你们让开数步便是,我只跟他说几句话,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们再来不迟。”吟儿说。

    “是,盟主。”

    “可以告诉我,为何眼神术会失效吗?”

    昏暗中,莫非忽然抬头,诧异地看着吟儿。

    “我是被厉风行那句提醒了,你真的很反常,没有胜南讲述的那么淡定,没有断絮剑该有的激中稳进。”吟儿叹息,“你什么都解释了,却没有解释你的反常。好像,有什么秘密不能公诸于世,难以启齿。”

    “你让这些人回避了,就是为了替我保密?”莫非一怔。

    “知道的人,不是越少越好么?”吟儿一笑。

    “我是被我的心魔困住了……”莫非叹了口气,“长久以来,我的淡定,遇见一个心魔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吟儿一愣:“心魔?”

    莫非压低了声音:“沦陷死门之前的那一瞬,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吟儿蹙眉,莫非续道:“他就在地阵的阵营里,绝漠刀,梅花锥,吸新**……是真的……天昏地暗的那一瞬间,我真的看见了他,黄鹤去……”

    吟儿心一凛:“黄鹤去?”黄鹤去?他不是早就已经被联盟囚禁在了夔门,船王旧址么?

    “我猜你一定不会相信,可是我确定那不是幻觉,黄鹤去就离我那么近,当时我还在和你交谈,可是我眼神一转看见了他,我正想上前去揪住他杀他,可是这个时候青龙来了。”莫非神色黯然,不似有假。

    “可是,黄鹤去身在夔门,不会出现在这里。”吟儿说。南北前十,不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来。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盟主你听我讲述这些,我的反常,一直都是因为他。”

    “我明白,他毕竟是你爹。”吟儿叹,黄鹤去之于莫非,等同张安国之于胜南,有父子之名,却以之为耻,却还有一种断不去的联系,使得多年后提起阡的父亲,除了林楚江之外,还必定会想起张安国。

    莫非忽而一笑:“你竟一点都不怕,我这些是骗你的么?不怕我是轩辕九烨化身而成,偷袭你暗杀你么?”

    “轩辕九烨的攻心术在这里,我宁可先一个一个地靠拢,也不要一个一个地疏远,即使要冒风险,但我是盟主,我不来靠拢谁来靠拢?”吟儿也一笑。

    “说得好盟主。”莫非收敛了笑,肃然起敬,“好一个盟主,竟是男儿气魄!”

    “我现在也只差一个气魄,就是直接靠近你撕下你的假面,其实,也无关乎气魄,毕竟揪出奸细的最好方式,如你所说,是暗算他。”吟儿正色,“其实我也知道,靠拢到最后,我终于会对某一个疏远的……”

    她止战的手段是靠拢。可是靠拢到最后,她的感觉会告诉她,哪一个是假的。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999/ 第一时间欣赏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作者:林阡所写的《南宋风烟路》为转载作品,南宋风烟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南宋风烟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南宋风烟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南宋风烟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南宋风烟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南宋风烟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