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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81章 画地为牢

    既然决定,那就事不宜迟。

    火毒猖狂,随时可能把回生丹都烧毁。

    吟儿她,不会不懂火毒的可怕,却不顾一切选择以她的身体,近距将程沐空的阴谋全部挡下……

    日夜兼程将吟儿送回黔西,林阡始终未曾离她半步,一路不眠不休,从未饮水进食,旁人担忧他伤心过度精神恍惚,然则他在吟儿身边悉心照顾明显神智清楚,如以往一样的冷静,冷静中却带着无可测的痛。

    林阡和吟儿虽然早是私定终身生死相许,也已经在黔灵峰的木屋里拜堂成亲,然而直到那夜临死,吟儿仍旧是处子之身。这些日子以来,林阡与她一直都是以礼相待,即使打闹过说笑过却从未有过僭越。如今,林阡却哪还管得了那些束缚,日夜都亲自给吟儿清洗伤口、敷药以防感染、关怀无微不至。对于吟儿来说,生死已经不是一两刀的伤疤,而将是七七四十九日的痛苦挣扎。

    盟军皆知,虽有回生丹护体,吟儿回生的可能已经渺茫。川蜀周边,关于吟儿的噩耗亦已然传遍,想充耳不闻,各种说法却还偏偏要挤进耳里,故而这段日子盟军虽然恢复安宁了,却也同时笼上了一层盟主之死的阴影。

    天骄等人没有遏止吟儿死去的传言,只因吟儿的确已经战死,现在对外这么宣扬,对吟儿的安全也总算有个保障,盟军随林阡去黔西的并不多,上次去黔西的兵马,这回悉数留在了川东威慑,但主将如杨致诚、海逐浪,仍旧与金陵、祝孟尝一同,追随而去。

    还未到达魔门范畴,黔州路标之侧,就见一黑衣女子,修长身材,威风凛凛,统领魔军伫立道旁,不是邪后又是哪个?青龙、诸葛其谁、墓室三凶也全在左右,得到了消息等候着他们的魔王。林阡等人车马还未停下,林美材已经大步迎上,焦急在侧掀开那马车的窗帘,亲眼确定林阡和吟儿二人,一见果然,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化为一句关心:“她怎样?”数日来,没有人会像邪后这样主动去对林阡问吟儿的生死。

    何慧如在旁看着林美材,眼中情愫复杂。

    “邪后,我需要寒潭救她。”林阡回应说。

    ?

    寒潭。十关以后,林阡身边一干人等,已经所剩无几,众将士看似都是强壮体魄,却接二连三被寒潭的关卡拖曳,无法深入,且果然是按各自体质而划分筛选的:人不可貌相,祝孟尝在第二关就冻得不行了,海逐浪在第七关时遭遇阻滞,却反而是金陵到了第十关方才停下,而杨致诚一直跟随了进来还能坚持。

    吟儿本来是一关都入不得,如今将至最后一关,她身体却依然火热无比——热的其实不是吟儿本身,实在不过是火毒而已。阡一想到吟儿已经脆弱到极限的五脏六腑还要忍受这种煎熬,便根本就于心不忍。所幸随着周边寒气的入侵,吟儿的身体明显也比一路上降温不少,火毒蔓延速度一慢,回生丹功效必然胜上一筹。

    “第二十关,便连宁家寒尸,也不敢随意出入。”宁孝容很少在白昼出现,“魔王殿下,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慧如却一把将她拉住,面色幽冷:“王若不试,如何安心?”松开她来,邪后也肃然点头,问宁孝容:“我听说最后一关至寒之地,正巧是一副由千年寒冰制成的石棺?”

    “正是寒棺。”

    那最后一关,似凝聚了先前一众关卡的所有寒气,温度之低出乎想象,纵是宁家寒尸、魔门六枭、青龙神兽都深感不适,想跟随都不得不被拒于外,对盟军惟余的几个将领而言,则更加是此地不宜久留。

    “真要带混沌她去冒这个险吗?”青龙忽然仰起头来问他。此刻,就连慧如都不敢肯定,要不要了……

    “把寒棺的方位告诉我。我带她进去便好。”林阡看了一眼他一身是胆的吟儿,那么多劲敌环伺她眉都不皱一皱,应该也不会怕这寒潭的天寒地冻、冰封雪飘。

    宁孝容说完方位之后,林阡正待要进去,林美材忽然喂了一声,伸手一把将他拉住:“小心点,寒玉露。”见此情景,何慧如先是一怔,目中划过一丝忧伤。

    “主公。”致诚知劝不得林阡,只能低声道:“不宜久留。主母她……也不希望你自残……”

    ?

    林阡将吟儿安置在寒棺之中时,根本也已经不堪此寒,唯一一点慰藉,是吟儿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火热——吟儿果然适合在这里待着。

    死一样的沉静,本不该属于他和吟儿两个人的世界。没有吟儿说话,真的好不适应。

    他看着吟儿毫无血色的脸,此刻她双目紧阖,呼吸止歇,唇边似乎还停着一丝微笑。他知道,她之所以临死都带着微笑,是因为看见盟军平安无事,和看见他一切安好……

    这微笑,是他熟悉了多年的微笑,就像适才她还在对他撒娇:“你放心,多成几次亲,也是都嫁给你。”

    适才,好像真回到了那时那刻。若真能,回到五月的川东,当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发生……

    或者,就回到一起患难的时候,在空虚径里,吟儿以同样的笑容对他说:“困难和危险,会击垮我们,却不能击散我们。”

    可是,适才明明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说:“主公,不宜久留。”惊回现实,往事竟拖也拖不住他。

    不宜久留?好,那就转身走吧?可是,为何步子却迈不开。是被脚下的冰雪封堵,还是被吟儿的生死牵绊?

    是吟儿在紧紧攥着他,还是他根本就放不开她的手……

    是的吟儿,你就是祸水的命,我林阡,心甘情愿为你折杀我的名。

    弃去醉里挑灯看剑,抛开三十功名尘土,是他放不开她啊。

    然而这份情,没有空洞却被掏心,最终换得这一死一伤。

    眼前浮现的,是吟儿唯一一次动手打他的情景,卧榻上她心疼地对他讲:“以后不准这样,不准再瞒着我,拿你的性命冒险。可知你次次生死攸关,我都感觉是你在对我惩罚。”

    “吟儿,我知道错了……不要再惩罚我了……”他一时痛彻心扉,根本支撑不住,身影缓缓下沉。

    伏在这寒棺之侧,看着吟儿不省人事只是沉睡,显然是死了哪里还有复活的希望?他所有的信心都不再有,竟真有种随她一死了之的冲动。

    ?

    致诚苦等他不出,甘心冒死进到里面,刚好撞见主公的痛不欲生,不禁也一阵凄楚,一边流泪,一边上前扶起他:“主公……我们……走吧……”

    “不,要和吟儿在一起……还欠吟儿合卺的酒……合卺的酒……”说不连贯这句话,他不停地吐血神智模糊,脸色更是惨白如死,此情此景,实在把上前扶他的杨致诚吓得不轻。连日来阡对战金南金北、寒党苏党、控弦庄,还日夜辗转本就辛劳过度,其实也是一样的内伤重创,致诚察觉他手心冰冷明显已经病倒,陡然觉得这个兆头很不好,真的像极了主公在为主母殉情……

    “主公……致诚不求主公再打川北之战了,天骄也说,不会再求主公打川北之战了,这四十九日,主公便在黔西陪伴主母,我们来给主母寻找解药,还有,为主母报仇雪恨!”致诚说时,目中不禁要喷出火来,虽然他为人真诚善良,却也爱憎分明,恩怨看清。

    报仇……找谁去报,害死吟儿的那么多,折磨过吟儿的那么多,中伤过吟儿的那么多,他如何一个一个去报,吟儿身上脸上这么多的伤痕,他该一一降罪于谁,或他林阡该降罪于自己,他是那些人的主公或仇敌,这一切,本该是他来承受的,却误了吟儿的性命……

    断崖决斗以前,吟儿焦虑地问他:“可是按外界那个说法,你危险得很啊。恐怕所有人都希望你输……”他当时携策于心、胜券在握说:“有什么危险?”所以给了吟儿微笑搪塞,吟儿听了果然也不担心了……可是他独独忘记了,他当然没有危险,危险的是吟儿啊!都到了那个地步自己和天骄还没有和好、还需要决斗,外界的说法正是他想为了吟儿留在黔灵峰——多少渴求打川北之战的人,会对吟儿恨之入骨?岂止向清风、辜听桐这两个?!所有人都希望他输,所以所有人都想把吟儿移除!为什么他当时竟忘了,为什么为了吟儿筹谋了一切却又把吟儿算计在外了,为什么最想保护的是吟儿唯一对不起的那个也是她!

    他却痛得再也说不出话来,说不出话来是因为如鲠在喉,呼吸困难,再也不能吐血只能干呕,再也不能流泪只能欲哭无泪。

    程沐空和李君前的那两拳,摧毁的不仅仅是吟儿,还有他林阡,锥心泣血,肝胆崩裂。

    致诚从未见过主公如此……不堪一击。没有人能打败主公,除了主母以外。[(m)無彈窗閱讀]

第482章 魂梦相连

    木芙蓉花地,阳光缓慢地在视线里移动,绿色的碎叶如尘丝般漫舞,星星点点,铺满了远近的天空。

    这景象,本该吟儿陪他看。

    醒来时,林阡才知自己晕厥在寒棺之侧,连累杨致诚也一起被冻伤。众人将他带回黔灵峰,都惟恐他已经放弃生命追随吟儿而去。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再让他们为他担心,但如今他更想说的其实是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却有人站在木芙蓉中央默默欣赏着,背对着他可是他认得出那是海逐浪。

    “盟主说,有空多闻闻这花香,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逐浪听见声响,转过身来看着他,“当时战事繁忙,所以一时没有相信,现在再来回味,方才感觉真实。”

    “吟儿说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其实,她才是最清晰的那个。”林阡忆着吟儿临死前所有的话,才知先前她为什么昧着良心都要陪自己隐居,“她对我确实是离不开,但更多的是放不下……她明知我做错了都硬要跟着我,是因为怕看见我连犯错都孤单一个……”

    “她怕看见林兄弟孤单一个,所以断然不会弃林兄弟而去。”海逐浪说,“不用四十九日,盟主必定能够复活。”

    逐浪的乐观,为何不能传递给自己一丝一毫……林阡看着这片洁白的木芙蓉,不语。在人前,哪怕在逐浪面前,他也实不愿意流露真情实感。

    “林兄弟,逐浪之所以相信盟主能复活,是因为相信林兄弟可以救活她。逐浪了解林兄弟一向钢硬,绝不会因为这件意外就一蹶不振,更不会因为盟主出了事就生死相随。”海逐浪镇定地看着他,道出所有人恐惧他却不怕的这个事实,“因为,如果现在林兄弟就认输了,那之前为了盟主犯下的错、闯下的祸、担下的罪,就全都白费了!”

    林阡一怔,此刻海逐浪目光如炬:“盟主是为林兄弟,林兄弟何尝不是为了盟主?你二人为了彼此,连天骄都敢决裂,不惜跟天下作对,好不容易才争取得天下的让步,横在你二人面前的,实际只有天骄一个。逐浪先前担心忐忑,不知到了川东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一至川东,就见盟主身死……然而,换一个角度想,这何尝又不是一件好事?盟主她,以死换得了天骄承认,天骄拿出回生丹来的举动,已经证明了一切。只要林兄弟救盟主复活,过往一切,烟消云散。林兄弟和盟主,便算是完胜。”

    林阡忽然清醒,他知道,逐浪说的真的不错,此刻吟儿已经恢复了众望所归,等着她的将不再是质疑和否决,而是尊敬和肯定,真的,连天骄都不例外。吟儿已经赢了天骄。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简单一句“林阡非完人”就可以恢复的威信,吟儿偏要用命才能换回来……

    “逐浪,我经历过不计其数的生死,发过誓绝对不让吟儿受到丝毫的伤害,可是,死之一字真正到来的时候,竟然用最残忍的方式来对吟儿。”林阡低声说。

    逐浪不禁脸色一变:“林兄弟……”其实连他都不太敢回忆当夜盟主倒在血泊里的情景,那么强烈的前后冲击,换作他这种虎背熊腰的都足够死好几次,何况盟主她表面顽强其实尤为体虚……林阡他怎么可以允许吟儿付出这么重的代价,他从前,是真的连一个巴掌都不舍得给吟儿啊……

    “吟儿的命,天竟这样的看不顺眼吗。”林阡冷笑着,“为何所有的报应,都要报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满手血腥的父亲,和她同样杀戮无数的男人啊。竟这样折杀了她。

    ?

    醒在第一个没有吟儿的夜。其实,他失去她已经很久很久。

    夜深人静。孤独如狂潮直灌心间,越熟悉,越彻骨。

    若触到回忆,会刺痛现实。

    不能睡在黔灵峰的小木屋里是怕睹物思人,不能去狡兔之窟和电瀑只怕要撕心裂肺,然而竟连断崖都是他们的老地方,然而竟连魔城都有他们的生死与共……

    没有一个地方不会遇见从前。

    天苍苍,路漫漫,残月伴荒野。空中似乎有鹰盘桓,形单影只。

    今夜,吟儿的命,如指尖上的疼痛,紧紧牵动着他的心脉,却感觉那样的微弱。这样的疼痛,竟令他想说而说不得,想睡而睡不得,想哭而哭不得,想喊而喊不得。

    脚步不知不觉就又到寒潭,只有这里没有回忆,但这里却有现实的惨淡和消沉。

    却还是想陪着她,不愿离开她半步,难以想象她孤单一个在冰冷的寒棺里要怎样熬过漫长一夜。

    忽然听到背后不远处有声响,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光线霎时也全聚集过去……

    霜雾的尽头,竟是吟儿她清晰的容颜!还是那明眸皓齿,还是那巧笑嫣然,还是那肌肤胜雪。

    吟儿她,竟已经复活了吗?!

    “咦,小林阡在想什么?”她狡黠地一笑,还是从前那样的灵气逼人。

    他又惊又喜,正待答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恍惚却见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无论怎样都拉不住……路的最末端,站着一个轮廓很熟悉的黑衣少年,正看着远方迷惘沉思,没留意她正在步步靠近。

    他想唤住吟儿,想抱住吟儿,想告诉她吟儿我在这里。可为何他每走一步,吟儿的影子就每远一步……怎么也达不到,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个少年是谁,却轻而易举,不用言语,不用转过头,不用流露神色,就把吟儿吸引了去,飞蛾扑火,奋不顾身……

    那个少年,是谁,是谁……不就是他吗,那是当时的他和吟儿啊……在现实与回忆的裂缝中,阡举步维艰,却不顾一切。

    “川东总算是平定了,下面的川北之战,大家也一刻都不能离了你啊。辛苦是一定辛苦的,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这时吟儿扬起头来,微笑看着那个少年,依靠着他的同时,紧紧握住他抑郁的双手。

    “吟儿……”阡时而浑噩,时而清醒,天寒地冻里只懂得呼喊她一个人的名。他诚知无论哪一个时空,她和他都是相依为命。只能靠两个人的力量,去敌对一次又一次的考验和打击,可是每一个粉碎的边缘他们都一起渡过去了,为何偏偏在最后松开了手,吟儿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如今你的魂魄到底在何方而我此身又该何往。那些轰轰烈烈的曾经,到底是属于你我两个的啊。

    “反倒是我喜欢的大婚。良辰美景,花酒好菜,天下第一刀做主婚人,人间罕见的神兽为宾客,关键是……要嫁给的人是林阡。”她甜蜜而娇羞地要到了一次拜堂成亲,虽然见不得人却还甘之如饴,她身边少年难得一次褪去戎装,剑眉星目高大俊朗,与她真是天造地设的登对……

    阡撞邪一般,呆呆地看着幸福的他们,蹙紧了眉羡慕地看着……

    猛然间,他不知是被什么击倒在地。[(m)無彈窗閱讀]

第483章 重返荣耀

    第483章 重返荣耀

    暌违十余日,林阡带吟儿折返魔门,却过黔灵峰不入而直取寒潭,偿不了吟儿隐居黔灵峰的承诺,反而了却了吟儿那个有关寒潭的心愿,世事真就无常。他原先还以为,吟儿一生一世都不可能实现这个心愿,谁能料从前连最浅一关都进不去的她,如今连最深一关都出不得……

    致诚、孟尝、逐浪、金陵,以及黔西当地的沈家寨主帅,纷纷随同前来,却并非为了把林阡劝回川东,也并不像先前将领逼迫林阡川北之战那样,一口一个责任、一口一个使命,他们都只是关心吟儿生死、希望林阡振作罢了,动机真的就是这么简单。所以闻知林阡连夜入寒潭竟因牵挂而堕入梦魇、继而被自身幻觉击溃,寒潭外各位都是忐忑不安心急如焚谁都想立即见到他。

    谁料,就在昨夜之后,魔门竟遣重兵将那寒潭封锁!抗金联盟与林家军,无论是谁都不得入内,以免打扰魔王心情。同时,林美材更借口以“驱除外虏”之名,劝盟军速速撤离黔西还魔门安宁,众将皆知,此举实在是把林阡和他们完全隔绝,魔门又一次独占了他。

    盟军与魔门岂能讲得起道理来,一言不合立即又要纠缠,能统一他们的人现在还在寒潭至深,根本不可能管得着他们双方谁欺负谁,谁压迫谁。

    “你抗金联盟,若能出得两个人,可以为林阡忽略生死,一能为林阡矛,一能为林阡盾,那便有资格向我林美材叫嚣!”邪后眉侵入鬓,看得出脾气冷硬,一言九鼎,庄严至不可辩驳。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凛,不仅因她口吻,更是因这句话的本身。为何人人想到的第一个都是盟主?矛与盾,何须两人?曾经皆是盟主。如今盟主亡故,听说林阡久久不肯离开寒潭,伤心欲绝,更至病笃吐血。好一个抗金联盟,竟也好像千疮百孔……

    “妖后!这里能向你叫的岂止两个!这边这么多你爷爷叔叔,谁不能为主公矛,谁不可为主公盾?”祝孟尝大怒着就要舞刀。

    “大胆狂人,竟敢对我邪后出言不敬?!”慕二被激,也要拔刀。

    “邪后……”慧如欲言又止,她知盟军实力雄厚,远非魔军可比,也知祝孟尝所言非虚,盟军中有太多人真可以为林阡而舍生忘死,邪后这般挑衅,根本没有胜算,反是自取其辱。

    邪后一把将慧如拉到身边揽紧,嘴角荡漾着一丝轻蔑的笑:“要出,便就出女人来!”

    阳盛阴衰的抗金联盟,骤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你到真是刁钻,却不知男女有何分别?”海逐浪冷冷地,要将她的话驳回去,“林美材!少无理取闹!”

    “有何无理?他一个男人家,要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有什么意思!”邪后笑起来,“要就要女人!”

    “真不讲理……”杨致诚攥紧了拳却苦于无法反驳。

    事实上,邪后的说辞,就算吟儿也根本甘拜下风……因为,在邪后这里,讲的不是“理”,而是——“意思”。

    “今日我林美材为魔王矛,何慧如为魔王盾,谁能将我二人击败,谁便能见魔王!”林美材说一不二。

    “若盟王不弃,我愿为盟王矛,厉夫人作盟王盾,如何?”

    金陵正自思虑,忽听身边响起这样的声音,不禁一愣,循声看去,原是沈家寨现任的寨主沈依然。生子已有数月,最近将沈家寨打理得井井有条,再不像去年那样凌乱。沈依然本人也比婚前容光焕发得多,去年此时,还对寨主之职怀揣忐忑,如今再见她时,明显能干许多,也自信许多。

    此刻迎向沈依然的眼,金陵顿时有了信心:“自是荣幸。”侧过头去,忽见慧如眼神闪烁,感觉她是在对自己示意,做了林美材的叛徒。金陵不禁心念一动。

    “我自知实力比之邪后而不及,闻因,你的枪,也可以为盟王出!”沈依然转过头去,对身后闻因说,闻因亦点了点头:“倒想看看,谁的刀法,能取得我林阡哥哥的天下第一。”

    “也是个跟慧如一般年纪的女孩儿。”林美材面带欣赏看柳闻因。

    智谋过人的金陵和凡事都不可能伤害到林阡的慧如,岂可能任由盟军和魔门陷入一场可能无止境的车轮战?趁着林美材和沈依然、柳闻因交锋混战之时,慧如和金陵实际却未去比试毒术,而是慧如为金陵与寥寥几个跟随让道,从小路进寒潭,避过了宁家上下的眼。

    “多谢何教主深明大义。”金陵感激地对她说。

    “不必谢我。我只是希望他振作,并不希望他随你们而去。”慧如面色阴冷地摇头,忽然低下头去,“但我知道,他一旦振作了,便就会随你们走……”

    金陵面色一变,慧如叹了口气:“可是,还是让他振作吧……”

    “何教主总是比邪后那样胡闹要好的多。”金陵点头,此时的何慧如,跟泉州时候的凤姐姐是多么相像啊……

    “不,我想,邪后她,应该不是胡闹……”慧如沉重摇头:邪后若真要阻拦,又岂是沈依然和柳闻因能打得过的……

    杨致诚等人随金陵悄然潜入寒潭,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入得最后一关。接近寒棺范畴,察觉这冰窖里除了那石棺之外并无一人,不禁大惊失色,只道是主公他伤心过度自己也去了那棺材里陪伴主母,外面温度尚且如此寒棺之内那还得了?!杨致诚失声惨叫,慌忙上前要去棺内救出主公。

    “致诚。”却听得主公的声音响在身后,致诚定睛一看,棺材里面寒气缭绕下只有主母一人,一颗心才大起大落,回过头来,泪已经夺眶而出:“主公,主公,我以为……”

    他看见,林阡的脸色虽然苍白而憔悴,却明显不像昨日所见的痛不欲生。

    “致诚,累你们担心了。”林阡走近几步,原是取了些衣袍在手上,杨致诚一边抹泪,一边上得前去:“主公,原来是拿衣袍来御寒……我只道是……”

    “不,不是用来御寒。是我要留给吟儿的。”林阡摇了摇头,只取出一件来覆在吟儿身上,其余全放在她身边,“四十余日我都将不在此地,她一个人势必孤单,她曾见我穿这些衣衫十分喜爱,也说过见这件长袍如同见我。”

    “主公?难道……主公不留在这里吗?”杨致诚一愣。

    “川东金人还有残留,川北百里笙形势堪忧,那么多人的性命,岂能放任不顾。”回看吟儿,林阡眼神中流露一丝痛惜,“何况,治她的方法,我也要尽快找到。”

    “主公,就包在我们身上,有我们便行了,你在这里,好好地陪主母。只要你没事了,就好了……”杨致诚处处为他考虑。

    “川北之战箭在弦上,我能陪吟儿的时间,就到今日为止。”林阡摇头,致诚一凛:“川北之战?!主公难道是……已经决定?是啊,上次主公对我说,你整个六月,都在短刀谷刺探军机,攻占元老,了解敌情。其实当时,主公就已经在为川北之战运筹布局……”

    “是,局由谁布,则棋由谁走。”林阡俯下身来,轻抚吟儿容颜:“我愿为吟儿一无所有、隐姓埋名,也愿为吟儿不懈元戎、攻城略地。”

    杨致诚噙泪看着主公,是敬服的泪,难怪主公昨日伤心欲绝,原来不是因为一蹶不振,而只是不忍与主母分离罢了。不错,是谁布的局,谁才有资格把它下完!

    “主公,可是……”致诚忽然想起外面的飞沙走石,“邪后她……”简单叙述了一番寒潭之外的情景。

    林阡轻轻蹙眉:“你放心,她这番大动干戈,无非是为了我与吟儿,并无恶意。”

    “那倒是,主公一出去,应当就能止战了。”杨致诚欣喜不已。

    “致诚。我有一个请求。”林阡走出最后一关时,驻足于边界。这地方,也许只是关卡的间隔,也许却是阴阳的界限。

    “主公请说!”

    “我见盟军人马之中,唯有你手下兵马能够进出此地。”

    “是啊,可能与我杨家修炼的内功心法有关,耐得了苦寒。”杨致诚点头。

    “能否亲自筛选人马,四十九个昼夜,时刻护卫这里?”林阡问。杨致诚连连点头:“自然可以!主公便就是不说,致诚也本就想问。毕竟,主母她需要安全保障,就算在寒潭至深,也要以防万一。”

    林阡点头:“有你杨家护卫,再无后顾之忧。”

    放下往事,收起真情。从今以后,能够毫不掩饰地为吟儿流露悲伤的时间已经无多。

    “吟儿虽然最爱黔灵峰,但希望林阡最爱短刀谷。”或许,是吟儿拼死的谏言,才使得他在最后一刻没有迷失。

    “吟儿,我要带给你、一个如黔灵峰般的短刀谷。”离开寒潭之时,他在心中起誓。

    吟儿,他们都只道我为爱而逃,却兀自看轻了你这女子,不知道你的存在,只可让我为爱而战。

    得妻如此,林阡别无所求,只希望你能看着我,看着我每一个最好的时候。你醒来的那一天,势必给你天翻地覆。

第484章 王者归来

    从一无所有、韬光隐晦,到锋芒毕露、风口浪尖,直至统一武林、俯瞰天下,一路是南征北战,一路要浴血沥胆,他林阡,一路都执着吟儿的手,从陌生,到伙伴,到结义,到知己,到师徒,到战友,到亲人,到爱侣,到牵到吟儿的手就像左手握上了右手……

    真的从来没有分开过,为了吟儿他什么决定都敢做,为了他的决定吟儿也什么地方都敢去。

    如今他离开寒潭再也没有回头,是为了给吟儿他能给得起的一切。吟儿要他最爱短刀谷,他就能为吟儿夺来这个几十年来人心都不曾统一过的川蜀。

    ?

    离开魔村之际,林阡曾特意去看沈家寨的寨主沈依然和副寨主卢潇,对他二人语重心长一人留了一句话。当时金陵就在他身边不远,他没有刻意回避,所以金陵听见了,也恍然大悟。

    林阡轻声对卢潇讲:“上次拜托你的事,日后便辛苦你了。”

    对沈依然则说:“单行他,一定要严加约束。”

    金陵才明白,六月末林阡和吟儿来到黔州,并不止为了找到何慧如去对战鬼蜮,来到这里,还是为了调控沈家寨的兵力!至于为什么要如此秘密,是因为林阡在解决沈家寨内部矛盾的同时,其实更是在抽调兵马筹谋着安插哪些人到另外的领域去!

    去年此时,金陵就也看出来,沈家寨表面看上去已经和平,内在却有两派势力:并存于沈依然之下的单行和卢潇两位副寨主,是最可能再引发内乱的一对矛盾,沈依然与他二人皆有情愫,以此才在他二人之间达到平衡,但却无法对他二人操纵生杀。所以林阡来到黔西,是来指点沈依然,如何用谋略和武功来约束单行以及麾下一干老臣。而卢潇等新兴将领,则一直就由林阡在制约、在操纵。

    卢潇麾下这支精锐,对沈家寨可能是个隐隐约约存在的矛盾,但只要把他抽出黔西,插入陕西,就一举解了两处祸乱!

    金陵豁然开朗,川北之战,其实早就开始了。林阡为了陕西越野的安危,恐怕调了不少人马去凤翔府对战围剿他们的几位王爷,是早就着眼于全天下了。

    可叹当时他的前瞻,盟军竟无一人了解,徒被误会成不打川北之战。

    现在想来,川北之战,不就是柳路石陈这些元老自己耽误的吗。

    ?

    却说那中秋之夜,因吟儿被向清风拘禁,戴宗曾趁乱而入军营,成功救出辜听桐,其后寒泽叶党羽齐上川北回到短刀谷中。路政、宋恒形势堪忧,林家军留在谷内掌控大局的大师兄许从容,一人难顾全局,显然孤掌难鸣。此情此境,势必要立即赶回川蜀,川北之战亦刻不容缓。

    百里飘云一直从军而行,途中告知林阡,当夜向清风虽然谋叛,但已经被吟儿说动而降服,并非再是寒党奸细,他愿为向清风作证洗清罪名,同时,也叙述出其父百里笙的岌岌可危:因为百里笙最亲信的副将江维心,可能已经为寒泽叶所收服,出卖了百里笙,百里笙如今被寒泽叶以反叛之名系狱,只怕不见天日,惟恐性命之忧。

    “百里少主你是被向清风发现并拘禁的,如此一来令尊被寒党扣留也是拜向清风所赐。为何百里少主却还为他作证求情?!”金陵颇为不解,想不到百里飘云小小年纪,就可以如此宽宏大量。

    “云儿只是实话实说,不能无端端地就冤死一个忠臣。那向清风虽然有过异心,毕竟最后已经归顺,川北之战或能将功补过,相信林叔叔一定能够大局为重、知人善用。”百里飘云说时,林阡已经点头:“致诚,将清风带上来。”

    杨致诚不能忤逆,却尤其不甘不愿,命人押向清风上来的间隙,杨致诚红着眼眶,不得不当众说:“主公,传闻主母她被拘禁时,曾被向清风他撕毁了衣衫,脸上的刀伤,应该也是因他得来……”

    百里飘云一愣,迎向众将惊疑目光时,只能点了点头。

    “致诚……”海逐浪知道杨致诚和向清风是极其要好的朋友,如今杨致诚恨得如此咬牙切齿,实在是因为向清风罪孽过于深重。

    待那向清风伤痕累累被押上前来,致诚已经气得脸色发青,若非逐浪劝住,绝对已经拳脚相加,然而用不着致诚上去,祝孟尝已经大叫着冲上前把向清风按在地上揍:“向清风你这混帐东西,爷爷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你把我们那个生龙活虎的主母还回来!还回来!”众人听祝孟尝这般形容吟儿,本是觉得这措辞很不对头,可哪里还笑得出来。

    拳头如雨点般直落在向清风身上,清风却只是低头,没有反驳一句。

    “清风。”直到林阡开口,这拳打脚踢方才停下,向清风也才抬起头来,听候发落。

    “都说那川北之战,我是你们最重要的人,是吗。”林阡全然主上风范,不怒而威。向清风点头,目中忽然噙泪。

    “那我最重要的人,可以像我一样去珍惜她吗。”林阡问出这一句时,向清风已然情难自禁,难忍悔恨地放声悲哭。

    “你禁锢主母的罪,孟尝已经替主母罚了你,我也代主母原谅了你。但盼你记得我今天在阵前说的这一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今后勿再颠倒是非黑白,以毁谤置人于死地。”

    祝孟尝见林阡亲自扶起向清风为他松绑,一愣看向自己手掌:“我……我是替主母罚他的吗?”逐浪赶紧扯了扯孟尝衣袖,示意他别再多嘴。

    “他如此罪大恶极,怎可以轻饶姑息?”杨致诚不依不饶,“主公也许是大局为重,致诚却深知有仇报仇!”

    “致诚,既然我走错了路可以再走回来、赢回大家的宽容和谅解,为何清风却不可以?清风从前,也曾为盟军立下汗马功劳。”林阡声音虽轻,却无穷威慑,杨致诚的怒色才有些收敛。

    “主公。清风怎可与主公相比……清风深知罪无可恕,若时光倒退回去,绝不会沦落为寒泽叶党羽……”向清风泪洒当场。

    “待救出百里帮主、击溃了寒泽叶,向将军自然将功补过。”林阡按在他肩上,看向两侧众将,“既然主母当时就已经原谅了他,相信各位将军也不应再计较当夜之事。我抗金联盟,要有各位将军齐心协力了,将来的每场战役才会必胜无疑。”

    “林兄弟说的是。”逐浪面露喜色说,众将也纷纷点头附和。

    “四十九日,要将金南连根拔起,将川北全盘推翻。”林阡语气从容如昨,气魄豪迈无匹,诸将看见他斗志和战意全然归来,知道这再熟悉不过,就是他们那个威慑金宋的主公和盟王,终于重振雄风,卷土重来,诸位将士,也全然斗志高涨,重振旗鼓——

    “将金南连根拔起,将川北全盘推翻!”[(m)無彈窗閱讀]

第485章 因祸得福

    川西,青城山,四季常绿,状若城廓,以“幽”冠绝天下。

    放眼远眺整片川蜀,云雾于仙山中环萦,却又依稀有极少的几片云,尚被牢牢吸附在山的棱角里出不来,但却因为周围不断的风起云涌,而极有冲破千仞峭壁束缚之势。

    洪瀚抒看着这样的景象,是热血澎湃却又忍不住心如止水。

    七月以来,不曾像抗金联盟的其余兵马那样,或留守广安,或兴师贵阳,洪瀚抒和宇文白二人,带着恢复斗志的孙寄啸,应青城派掌门程凌霄之邀,前来青城山养伤。

    程凌霄与孙寄啸是剑术上的忘年交,几个月前,闻知孙寄啸被挑断手脚大为吃惊,于是遣门下弟子到川东打探虚实,了解事态之后邀请孙寄啸到川西静养,孙寄啸本就有点动心,奈何川东形势复杂,他作为三当家,一走了之显得临阵脱逃,故而踌躇不决。

    其后程凌霄再次派弟子来到此地,告知孙寄啸,他年轻时也有一师弟被人挑断手脚,但后来重新振作自我参透,之后依旧所向无敌,他可以代之对孙寄啸指点一二。宇文白得知之后甚是惊喜,洪瀚抒知悉时蹙眉说,程凌霄这般盛情,一定别有用心。孙寄啸摇头,指程凌霄仙风道骨,绝不可能居心叵测。孙思雨也对洪瀚抒反驳,人家好心要给你指点,难道还是害你不成。孙洪二人互不相让之时,宇文白看出孙寄啸比较向往青城山的清静,立即劝洪瀚抒说,若然大哥担心他的安全,不如我二人护送他一起前去。

    的确,川东这里,到处战火硝烟,乌烟瘴气。并不适合孙寄啸恢复。

    洪瀚抒最后终于点头让步:“也好啊,正好躲着抗金联盟这群人。”

    ?

    洪瀚抒初上青城山时,青城剑派还因为他旧日所作所为而个个惧怕,众所周知,昔日他压制黑(道)会时,手段凶残专横跋扈,把阆水一带搅得鸡犬不宁怨声载道,暴戾如斯,连青城派派去的几个师叔师伯级的人物都不曾放过。然而事过境迁,洪瀚抒在青城山住了这一个月,心境到真是平和了许多,戾气被化解了不少,青城派诸多弟子,闻知他已经忏悔且当时是走火入魔情有可原,所以大多都原谅了他。

    偶尔洪瀚抒去看程凌霄给孙寄啸指点剑招,发现果真大有奇效,才一个月不到,孙寄啸已经能够以臂控剑而起,虽不如手腕握剑那样连贯,却依稀另有一种剑风,不连贯反而更对劲了!瀚抒显然疑惑,孙寄啸的剑法其实还是他以前的招式,但比从前要增添了无数的内涵,原先华而不实的剑法,陡然间竟犹如一点就透,一顺百顺,豁然开朗。

    “从前看他的剑法,像青城却又不是青城,参不透精髓何在,内涵特色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现在却看出来了,他的剑法,明明就是青城一脉的,可是应该是青城派的残废弟子创出来的,所以当初在他手上虽然精湛却不能发挥特色,这个特色,只有残疾了之后,用臂力控剑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宇文白微微一颤:“难道教他学剑、给他剑谱的人,预料到了他会残疾吗?”

    “那到未必,那个人教他学剑、给他剑谱,只不过是倾囊相授而已,大概没想到这个剑谱其实更适合残疾。”洪瀚抒摇头,叹,“也许是吧,师父收徒弟再多,还是最像师父的那个最透彻。”

    “想不到,金鹏他,竟学了十几年的这种剑法?真是不祥……”宇文白蹙眉。

    “那倒未必,虽然不能淋漓尽致,金鹏他不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剑圣?可见这套剑法本身就很厉害。如今倒也真是机缘巧合,让金鹏他手脚残废。从前他虽然剑法一流可是不见精髓,如今手残了反而越打越顺,经过程凌霄这一指点,看来金鹏是因祸得福了……”

    “得到这福,却受了多少的罪……”文白叹。

    “也难怪川东都称他为‘反剑’了,你瞧他的剑,在出招之时似发又收,似守还攻,似夺命似留情,本来凭金鹏的年纪,还参悟不出剑术中的犹豫不决,领略不到力气的拿捏,甚至连自己都被自己迷惑根本挖掘不了深度的特色,但残疾之后,手臂运剑,自然而然解决了这些问题。”瀚抒看着孙寄啸把剑术展现得尤其高妙,忍不住站起身来拊掌叫好。

    “世间剑法,实在是博大精深,假以时日,金鹏他必将攀上比以前更高的高峰。”文白如是说。

    “若非有你,他此刻恐怕还在谷底。”洪瀚抒转过头来,“文白,你可想通了?愿意做他孙家的女主人吗?”

    宇文白紧咬住唇,忽然一叹:“我不否认我对金鹏真的有些莫名的情愫,也真的正在尝试走进属于自己的故事。可是,这么多年陪大哥东奔西走,岂是一下子说改就改的掉。”

    洪瀚抒先是一怔,轻轻点头:“我明白,是‘习惯’。”当彻底清醒过来,方知这么多年真的亏待了身边的小师妹。

    两人沉默着又看了会孙寄啸和程凌霄练剑。若言孙寄啸剑法给人以峰回路转的惊喜,那程凌霄的剑法则实在是给人以世外高人的震撼,他玄门正宗,剑法奇巧无穷,犹如松风般柔中带刚,不愧为名震川西的一代宗师。

    “只觉得这青城派,和金鹏真的大有渊源。”洪瀚抒看着眼前这绝顶高手,蹙眉。

    ?

    正自休憩,忽见有黑(道)会的信使被青城弟子带上山来,瀚抒生怕孙寄啸被打扰,故而将这信拦下了。他生性大哥作风,竟立即就要拆信看,信使面露难色:“不好吧?这是大当家写给三当家的!”

    “有何不好,我是他大哥!”瀚抒瞪了他一眼,“最近川东形势如何?”一边拆信,一边问。

    “好……好是好……只是……”那信使三缄其口。

    瀚抒直接把信纸抖了开来立即就看,一目十行显然很是关注,然则猛地眼神一变,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震,这番动静,瞒不过文白的眼:“怎么了?”

    瀚抒目不转睛,直看得咬牙切齿,陡然就攥起那信使衣领:“你给我说清楚,她死了?是真是假!?不可能!”[(m)無彈窗閱讀]

第486章 青城旧事

    那信使被这举动吓破了胆,连连点头说不出话来,洪瀚抒的语气忽然一软,恳求的眼神,很轻的声音:“你告诉我,你是道听途说,告诉我,你并非亲眼目睹……”他抱着这样的一丝希冀,生死谣传他听的多了。

    “我……我是亲眼目睹。”那信使显然不知道洪瀚抒和凤箫吟的关系,否则打死了也不会这么说。

    瀚抒面色赤红直朝着他耳朵大吼:“撒谎!”一下子将他掼在这地上,眼神中全是不信:“她那种人都能死?那你们黑(道)会还不死光了!”踌躇了片刻,复问:“那林阡呢,林阡干什么去了!”

    “盟主受伤之时,盟王来迟了一步。她内伤外创,再兼毒发,即使盟王在场,军医充足,也根本无从救治,几乎当场就……”

    瀚抒怒吼一声直将他打断,孙寄啸与程凌霄也被迫中断练剑,寄啸和文白一同将那封信看了,才知川东发生的一切。

    “洪山主,节哀顺变。”程凌霄拍拍他的肩,叹道。

    “是谁?谁杀了她?!”瀚抒眼中戾气,顷刻复现。

    “大哥,你……要做什么?”文白一愣,已经开始从走火入魔状态恢复的瀚抒,千万不要再回头沦陷。

    “我要杀人!”瀚抒双钩在手,恶狠狠地说,“说,谁杀了她!”

    “基本上都被盟王当场就杀光了,还剩下的三个,是淮南的李帮主、福建的厉帮主夫人……”那人想了想,才说,瀚抒听的全然僵在那里,李君前?金陵?怎么是自己人?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叫程沐空。是金国控弦山庄的高手!”那信使话音刚落,程凌霄忽然脸色一变:沐空……

    “我这就去杀了他!”洪瀚抒正要走,被程凌霄一把拉住。洪瀚抒猛一转过头,火冒三丈凶神恶煞:“休想拦我,我知道,这程沐空,就是你青城剑派出去的人,你要保住他!哼,你敢拦我,我连你都杀!”

    “要杀他,也不该由你杀。”程凌霄以柔克刚,洪瀚抒想走都走不掉。程凌霄这时才转过头去,看向孙寄啸:“杀父大仇,该由你来手刃。”

    “杀父大仇?!”众人齐齐一震。

    “是杀父大仇,也是挑断手脚筋的仇。”程凌霄仿佛什么都清楚。

    ?

    “孙寄啸,你的生父名叫孙长林,是当年潜伏于金国的最出色的细作,金人的心腹大患。”程凌霄告诉孙寄啸这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哦?原就是那个‘文有郑拓风,武有孙长林’的两大细作之一……”宇文白向来熟知江湖中事,而洪瀚抒对此也略知一二:那郑拓风,当年在上京的“绝杀”组织里,位及楚风liu之侧,是楚风liu最信任的男人,可惜只差一步就被捞月教发现身份,事败时死于楚风liu之手;而孙长林经历就要长得多。早先,他与师妹甄叙、师弟程沐空,一同被安插到了京兆府的控弦庄之中,凭着一身武功直接升到第一流。甄叙年轻美貌,一直是他和程沐空师兄弟都爱慕并守护的女子,原先三人关系只是师兄妹互相配合。一次战事凶险,为了及时送到消息,孙长林冒死作动,遭到金人追捕,身中多刀而手脚残废。孰料就是因为这场意外,使得照顾他的甄叙与他日久生情,彼此道出情愫,当时程沐空并不知晓他二人相爱,而他二人,亦不知内向的程沐空心中有情……

    直到孙长林和甄叙二人不知何时开始对外公然以情侣身份,程沐空方知自己迟了一步,却感觉被隐瞒被蒙蔽而顿生不平,一则他觉得甄叙本来爱的是自己,二则他本有机会表白爱意可是为了抗金大业没有这么做现在却被师兄捷足先登……

    忿忿不平可以导致什么?竟使得南宋经过重重筛选送入金国的这个人自己把自己送给了金国。也是后来才知道,把孙长林夫妇的身份暴露给含沙派的人竟是程沐空。一夜之间,孙氏遭到血洗,孙长林与甄叙当时便罹难,只留下个孙寄啸,被孙家的忠心侍卫抱走。那侍卫向西逃跑几经追杀,到祁连山附近时已是身负重伤,临终将孙寄啸托付给了祁连山,也遗留下日后便于他复仇的一切证据。

    “那么,金鹏在八岁大的时候,被山主卖给了别人,这个别人,就是你程凌霄?”洪瀚抒这才明白。

    “不错,正是我。我是长林和叙儿的师兄,理应为他二人寻找遗孤,继承他孙家的香火。”程凌霄叹了口气,“然则为了不让程沐空发现而斩草除根,我不能将他亲自收养,只能将他寄居在川蜀。但又不能离我过远,我要亲自授他剑法。但又最好姓孙……”

    “说了一堆的‘但又’,你这老头,做人怎么这般多的顾忌!”洪瀚抒语带不敬,“为何不能将他亲自收养了?程沐空在陕西京兆,想斩草除根势力也达不到你青城山!”

    “达得到。”程凌霄摇头,“暗箭伤人,从来就没有强弩之末。而且,我一直顾忌他,是因为我的实力,并没有他强。”

    洪瀚抒不禁一凛,他知道眼前程凌霄的本领,如果,凤箫吟真的是死在了程沐空的手上……

    “所以,程掌门将我安排在了川东孙家……真可谓用心良苦。”孙寄啸点头,“难怪经常与我切磋剑招,交流心得……原来如此……”

    “却想不到,程沐空还是找到了你。其实,我一听说你出了事,就猜到是他。”程凌霄叹道。

    “为何掌门认为,挑断我手脚筋的人一定是他?”

    “若是寻常剑客,不可能这般ling辱,若是与川东孙家有私仇,不可能不找孙思雨,显然,他是发现了你的身世,存心想让你和你的父亲一样。”程凌霄说,“你八岁那年,他便已探知你是祁连山人,所以我才抢先将你带出祁连山,哪料到,数月前你还是和洪山主他们相认,而程沐空,偏巧也是那时来了。”

    “程沐空……”孙寄啸攥紧拳。

    “然而你杀父大仇,据我所知还不止他一个。”程凌霄道,“他是因爱生恨,而另一个人,则是见利忘义。”

    “那人又是?”

    “‘索命环’王淮,现列控弦庄五大杀手锏之首。当年他,是长林的知己。”程凌霄叹了口气,“若非沐空和王淮的出卖和暗算,此刻操控着控弦庄的,恐怕早是你父亲。”

    “程沐空,王淮……如此一来,横在金鹏面前的,竟是两个绝顶的高手。”洪瀚抒叹,“想不到我祁连九客里最小的弟弟,身世竟最是离奇,年少颠沛流离不说,日后不知还有多少的曲折。”[(m)無彈窗閱讀]

第487章 旋乾转坤

    第487章 旋乾转坤

    瀚抒、文白、寄啸当下收拾行装要回川东,文白看出瀚抒到此刻还不肯相信事实一定要亲自去验证,才知大哥对凤姐姐还没有完全忘情,自己一缕芳心,仍旧无从托付,不禁柔肠寸断。

    然而孙寄啸毕竟行动不便,他三人赶路刚到途中,就又听到“川东孙氏遭金人扫荡、程沐空抓走孙思雨”一说,不禁又惊又怒,据悉程沐空中秋一战与李君前两败俱伤,不敢再碰正在火头上的抗金联盟,所以就朝一水之隔实力薄弱的孙家下手,如此,既定军心立声威,又骚扰身为地主却归顺林阡的黑暧昧道会,还能借抓孙思雨羞辱孙寄啸,一箭岂止双雕。

    但洪瀚抒深知,事情远远不止这么简单:这件事表面上是金人的挣扎,内涵却根本就是敲山震虎——这不是程沐空一个人的想法,而是所有金人在借此机会,朝着抗金联盟示威!示威他们不会就此认输!

    趁着林阡目前还身处贵阳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金南前十和控弦庄抓紧最后的机会猖狂了一把,是否还有苏降雪寒泽叶参与其间不得而知,但身处广安的金南势力,本身实力就不容小觑:虽然六月东方雨部、柳峻部遭到重创、中秋那夜完颜猛烈、八剑、鬼蜮全部兵马以及程沐空麾下的大半也都折损,但毕竟还有黄鹤去、完颜君隐,以及陈铸三路几乎完好无损。此三者,用兵都不简单得很。

    毋庸置疑,他们耐得住性子,一直在等,等麾下的增兵全然到位,同时也在等打败盟军最好的时机!

    最先就猖狂的输得最早、败得最惨,最一开始不动声色的,往往会是最后的杀手锏。

    尤其是完颜君隐这一拨人马,经过数个月的调兵遣将与整合,川东这边隐约可以嗅出他气势有多凌厉,可以感觉:完颜永涟给这个小儿子的投入、给金南前十的投入、给京兆府控弦庄的投入,雄厚到如何程度,根本是近年来见所未见。连日来,川东出没的金人越来越多,大有厚积薄发呼之欲出之势。

    事实上,金南在伤亡惨重的情况下,竟依然如此肆无忌惮、横行无忌,不正说明了:兵力的扩充,对于他们的损失,抵得起!?瞬间教谁都看清了,川东的金兵不少反增!

    洪瀚抒在途中就分析了这个形势:孙思雨的被擒,只不过是金人反击的序幕。

    “这般说来,姐姐的命不能指望盟军救了,可黑暧昧道会,现在只怕没人能救姐姐……”孙寄啸苦于不能立刻就飞过去。

    “岂止是你姐姐的命。金人这次的实力,根本深不可测。川东就算有天骄,也最多只能与之势均力敌。”洪瀚抒叹了口气,“川东盟军,我不指望他们能救你姐姐。能保住他们自己不败就行。”

    川北之战,恐怕又要阻滞。洪瀚抒策马东行:短刀谷,这次到底是金人救了你们,把你们这个未来谷主,继续拦在了川东……

    然而回到川东之时,才知消息的一来一去已经晚上了好几天——孙思雨早便救了回来,而林阡也已经率军回到了川东,并且在他归来的这段日子里,盟军接连战胜了控弦庄几大战役,旌麾所指,望风披靡。

    “怎会这样?!”洪瀚抒三人虽然喜不自禁,却真的始料不及,连连追问被救出魔爪的孙思雨。

    “我被程沐空掳走以后,盟军的确不能相救,确实如你所说,金南实力,深不可测,盟军不能随意作动。而黑暧昧道会里,最能打的两个人,二当家负伤在身,三当家你远赴青城,实在是无人能够出手。可难道任凭你姐姐我落在那奸贼手上?所以大当家和五当家商议了之后,就用孙家的人马铤而走险,从小路插到了程沐空驻军之后,想要夜袭程沐空来救我。”孙思雨说,“不过,可惜得很,五当家的计策仓促了些,竟然被程沐空他识穿了,当夜程沐空刻意露出了防备的破绽,等着将咱们孙家上下都一网打尽。”

    “那……敢情真是凶险。”孙寄啸冷汗直冒。

    “不错,极是凶险,他们以我作饵,将大当家他们引了来。孙家上下拼死相搏,激战几个时辰,才从重重包围里觅得一线生机。”孙思雨心有余悸,“然而,咱们的人马被程沐空乘胜追击,本就少了大半,竟还陷身绝境,前有死路,后有追兵……不过,庆幸的是我黑暧昧道会都是傲骨,那种情势下,也无一人弃械投降。”

    “那是自然。”孙寄啸点头。

    “也便是这负隅顽抗的坚持,救了我们所有人。”孙思雨微笑,“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次死定了……不过,盟王他一来,便知是反败为胜定了!”

    “盟王他?”孙寄啸一怔,“我是没有想过,他这么快就回到了川东。”

    “我们谁人都没有想过,盟王他第一天才去把盟主放下,第二天就立即从黔西赶了回来。”孙思雨点头,叹。

    “小吟……”洪瀚抒脸色一变。

    “到了绝路我们本就已经是哀兵,气势凶得很,更何况盟王他亲自来救?一下子士气就更足了。那夜我们反败为胜,将那些追兵杀得是落花流水!”孙思雨没有意识到瀚抒的脸色,继续说那夜的事,“后来盟王他调兵遣将,集合了天骄、厉帮主、李帮主、海将军,这么多绝顶高手和旗下兵马,由他领着专对着程沐空的这一块打,打了好几场战役,打得程沐空他片甲不留!”

    “把兵马全都集中在程沐空这里打?他不怕金南其余的势力对盟军侧面侵袭吗?”宇文白一愣,毕竟心思细腻。

    “也许是因为盟王太恨程沐空了吧……”孙思雨感慨。

    “他当然不怕金南其余的势力,他从来都是占据主动。就算有谁胆敢侧面侵袭,他也能很快调控兵力去对付。”洪瀚抒揣度。

    这时陈旭走进屋来,低声对他们说:“不,集中兵力对控弦庄赶尽杀绝,是因为他本就想要‘欺人太甚’。他这么做,是故意的。”

    洪瀚抒等人皆是一惊,听陈旭如何说。

    “他知金南实力深不可测,是在用最快的方法去刺探金南实力到底有多深。试想,若他对程沐空只是一般的打压,其余人马顶多就是个救援,但他对程沐空‘欺人太甚’,就会激起金南援军的蠢蠢欲动。这群兵马,势必想当即立威,展现给他看一看,金南的雄风,告诉他林阡,金南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告诉他林阡,更该注意防备侧面的侵袭。”

    “他故意不去防备侧面侵袭,就是在等着敌人亲口告诉他……”洪瀚抒叹了口气,点头领悟。

    “如此一来,金南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恐怕会极尽所能主动展现在他林阡面前,到底多深,一试便知。”陈旭笑,“再如何深的实力,只要盟王心中有了个数,就绝对足够拆除。”

    “他……竟……”洪瀚抒连连点头,“如你所说,金人越想大张旗鼓,越是暴露实力。变虚为实,哪里还‘深不可测’?自以为扬了威,却正中他下怀。”

    “盟王此番归来,既杀气腾腾,又携策于心。怎可能不胜券在握。”

    “陈旭,林阡他现在何处?可否带我去阵前见他?”洪瀚抒问。

    “洪山主?”陈旭一愣,“莫不是为了……为了盟主之事?”

    瀚抒之前已经询问过孙府家丁,知道了吟儿的真实状况,现在要找林阡,不是要去报仇,却是为了去算账。

    山雨欲来风满楼,蜀国正晚秋。

    叶陨,花残,草枯,尘暗,河川淡,客心寒。

    电骋,霆击,马鸣,车翻,刀枪亮,战意泛!

    旧暗盔甲,裹的是如火军心。

    那势力扎根于燕京一带的金南前十,与长期活动在京兆府周边的控弦庄,长久以来都是龙盘虎踞,此次增兵运筹久矣,意在一举挫败抗金联盟,一扫近年来屡战屡败之阴影。金南备战充足,力挽狂澜本是十拿九稳,控弦庄的侵略,亦当真只是个序幕。奈何联盟军一闻寇至,竟立即拔寨驰赴,得见林阡战意激锐,霎时川东军威大振,冲锋陷阵可谓勇矣。稳操胜券的程沐空,恨只恨正好招惹到这样的一个林阡,兵败如山倒,自是显然。

    这喑哑的千村万落,本该等着千营万帐的呼嚎来填满!他林阡,便就是不能见到这偌大的一整个江山色景衰!他,不会给控弦庄一丝的喘息,更加容不得金南前十半点的考虑!

    是为凛冽的雄心,是为沸腾的战意,也是为、心中那仅余的一份柔情……

    古道凉,转蓬飞,灯幽紫。就是这个山头,听说,很挂记他安全的吟儿,曾经不止一次地登临送目,盼夫君归。

    “盟主说林兄一定会凯旋回来,归期不在十五就是十六。所以那两天……一有空便要到这里等林兄。”莫非告诉他。

    但为何他回来了,却找不见她了……

    他知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这四十九日之内,好好地活着,狠狠地活下去。

    所以纵挥之间,饮恨刀中不知又略去了几许风沙……

    日前黑暧昧道会与控弦庄之战,因向清风救援适时,孙氏家族免于大难,戴罪立功之际,向清风对林阡感激涕零,亦将那夜帐中吟儿劝降之语和盘托出。

    “主母说,主公从来没有遗弃过巅峰,因为主公的一生,处处都是巅峰。”当向清风转述到这一句,阡心念一动,一瞬间,仿佛去到了当夜吟儿的身边,看着她如何的一身是胆,听着她怎样的气势如虹……

    处处巅峰,不错,吟儿,这一生,因为有你,我林阡自然处处巅峰!

    转身拂袖,旋乾转坤。

    衣尘敝,江山殁!

第488章 火乘风势

    第488章 火乘风势

    瑟瑟秋风中,树海疯也似的翻涌,昏暗的地与天之间,只剩下兵器的一丝寒光。

    张狂的世界,武力在冷静地蔓延,即将征服和占领一切。伴随着落叶摇坠的微雨,柔和地与锋刃擦肩而过……

    八月下旬,林阡率众打击控弦庄残部,攻势凶猛却全然不顾防御,对程沐空人马赶尽杀绝之际,竟无视金南兵马存在,这般欺人太甚,果然将不少金将激怒。兵马扩充之后实力已经恢复的他们,恐怕没一个不想打一场“示威之战”!

    伤病初愈、痛失爱徒、并和完颜猛烈程沐空私交甚笃的东方雨,性子本就易躁,会想打。

    新仇旧恨叠加,对林阡一直耿耿于怀,加之为了向小王爷示好、心态比从前功利千百倍的柳峻,会急于打。

    察觉林阡对吟儿是真爱、如今吟儿命殒、林阡失去理智只对程沐空一个人赶尽杀绝,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可能不分清敌我的陈铸,会愿意打。

    父亲希望在此、死忠期待在此、兵马簇拥在此,无一不希望自己成就功业,虽不愿侵略却身不由己的小王爷完颜君隐,默许打。

    当所有人都想打,小王爷也默许打,虽然隐约觉察出林阡机谋,却苦于被牵制、被束缚,加之本来就不为完颜君隐所喜的黄鹤去,这一战,竟不得不同意打。

    所以这一战,是东方雨、柳峻先打,陈铸、小王爷其次,黄鹤去审时度势。

    所以这一战,是东方雨、柳峻先遭殃,陈铸、小王爷其次,黄鹤去看情况。

    东方雨柳峻初时率众侵袭盟军驻地,还来势汹汹胜券在握,连败了好几大军营威风八面,等林阡一旦回去,哪还轮得到他们猖狂?!这一场示威之战,端的是打出了金人的酣畅淋漓,振奋军心没错,却直将他金南实力送上门来,完完全全暴露在林阡眼下。如果说陈铸、小王爷的兵马败溃还要自己负上一点责任的话,那黄鹤去可真就无辜地算作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由他所率领的好几路的金兵,原本还没有出山,却因柳峻东方雨的连累而被林阡横扫过境。

    战事从八月持续到九月,不辱其名真正是一场示威之战,可惜威风全被林阡所率的抗金联盟抢尽。虽然双方都是强将如云而强将手下亦无弱兵,然而打到最后,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南从柳峻到东方雨一个个被吞没,从陈铸到小王爷一个个被擦倒,程沐空无物以相,黄鹤去孤掌难鸣。

    决战虽然是金南先发制人,运筹却是林阡棋高一着。黄鹤去苦于郁郁不得志,小王爷在场就不能施展抱负,而任凭柳峻那个小人得意忘形,妄作决定,最终作茧自缚。

    故此,金南在白帝城的惨剧,不换对手地在广安被重新上演,再度支离破碎。

    抗金联盟火乘风势,把此地所有的敌人,劲敌强敌,残敌顽敌,无论新旧,无论金宋,全都横扫,一概不剩!

    给金南和控弦庄最大震撼的,显然不是冲锋陷阵士气正旺的盟军,而更是他们锐不可当无所畏惧的主帅林阡,不仅作战水准一日千里,教与他阵前交锋过的连续几位高手,如黄鹤去、柳峻都叹:何以他内力竟有如此长进?!

    九月之初,川东之危完全解决,且毫无后患,金南前十败溃不谈,就连那金南第九的小王爷也忽然不告而别不知所踪,其余几位主帅都武功高强而所幸能够为离开南宋铺路,本就吃尽苦头和败仗的金南士兵在主将接二连三离去之后,俨然一盘散沙、人心惶惶,而控弦庄则只剩下个程沐空而已,插翅难飞留待盟军杀!

    盟军全面大捷,杀气中总算添了些喜气。然而洪瀚抒一来,就用暴力给盟军平添了一丝戾气。他到来战场之际,适逢沈延与人交谈着走出营帐,可想而知接下来的一幕,就是他一见沈延便扑上前去,挥起拳头由上而下——

    沈延那日无端说起云烟而激怒吟儿的小事,正好被黑暧昧道会的兄弟听到,然后传到洪瀚抒的耳里,到洪瀚抒这里就是大事,所以第一个教训的就是沈延。

    “她的志气在这里,会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你是她师兄,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与她的关系,为何搞成现在这样?!”洪瀚抒吼一句揍一拳。

    同样还是这个红衣男人,几年以前也是在建康城的雪地里,不由分说把沈延压倒在地,发泄着一腔的真情实感,咆哮,我决不准任何人伤害我的女人。

    然而上次也许是瀚抒不讲理,这次却真的是沈延错了。沈延接受着良心的谴责一直没有反抗,甚至听到最后一句时泪水险险掉下:小师妹,当时我又岂可能是发自真心地贬低你。

    许是天意,上次劝架的人里,恰好就有一个李君前,好啊你也上来吧,给我洪瀚抒一起修理!

    洪瀚抒打累了就换人,立即把前来拉架的李君前也拖下局:“她已经说‘退下’了,你那一拳为何还要打出去?!她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李君前怎么负责!?”李君前本来就因为当夜的那一拳心怀愧疚,一腔的负罪感都揉进了最近的战事里,被洪瀚抒这么一激,自然更觉自责,竟任凭洪瀚抒泄恨而沉默不答。沈庄和小秦淮盟军全然呆立在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混战中人人让开一条道来,原来是林阡和天骄循声而至,早先林阡就已经说过要摒弃私仇一致对外,盟军中实在应该杜绝这种惹是生非。今日见起衅者是瀚抒,林阡也知他如此激动是为何:洪瀚抒愤恨却不悔的眼神告诉他,你的麾下你打不得,吟儿也打不得,别人更打不得,但作为你们的大哥,我洪瀚抒打得!

    “瀚抒,若论罪责,我伤吟儿最深,你要算账,便先从我算起。”林阡将沈延和君前扶起,挡在他几人中间。

    洪瀚抒当真一发而不可收地立即挥拳,天骄怒喝一声:“住手!”立即便要制止,林阡却拦住天骄手臂:“天骄,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继续注视着洪瀚抒刚强不屈服的脸:“瀚抒,但盼你能将对他们的责怨摒除,因为吟儿她,是一心一意在保护着他们,不会愿意见到你为了她而大动干戈。”

    “所幸你没有因她而背离他们,还算是我洪瀚抒敬佩的那个林阡。可是……”洪瀚抒话锋一转,突然冷笑起来,冷笑得令人心寒,“结果你可以保证天下,却独独不能保证小吟。”

    洪瀚抒的拳落在半空而终究不能向他挥下,说完这句转身便冷笑着走了。只是这句话回荡在林阡心头,便如针刺一般,宛如不存在却痛。

    瀚抒说的没有错,结果他可以保证天下,却独独不能保证吟儿……

    海逐浪忿忿地瞪着洪瀚抒而不言语,他早先也预料到洪瀚抒会到盟军里掀起一场兴师问罪,却哪料到因为林阡代吟儿护住了盟军,洪瀚抒就要把他心中的痛苦双倍地加到林阡的心上去,可是最痛苦的人不就是林阡吗,难道你洪瀚抒以为他会忘了吗,所以在提醒他?连半刻都不放过他,捷报还没来得及麻痹他。

    所以,战争极速消弭了,痛楚火速攀升着。

    金南终于连根拔起之际,那败落的前十名名存实亡。这期间,遍布天下的毒圣和名医们,对于根除火毒的配方也接二连三地提出和实行,许多的珍稀药材,除魔门本身有之外,阡在川东一带亲自找寻了不少,大多数却还来自于各地盟军的快马加鞭,最远直至那高昌天山,还正在送来的途中。数日来杨致诚折返于川东和黔西之间两次,每次都将不少药材带去给吟儿服下,然而却似乎没有一丝起色。

    每次致诚带回黔西的状况,逐浪都能觉察林阡神色的变化:向来都能逢凶化吉的盟主,这次似乎真的遭遇到了大劫,凶多吉少。随着药方一次又一次地宣告无效,回生的机会,越来越渺茫……

    庆元五年九月初六,林阡年满二十岁,正当年。

    往年的这个时候,是吟儿纠集着一大帮盟军的将领给他张罗生辰同时四处搜刮寿礼的时候,吟儿会亲自下厨献宝所以众将士都能一饱口福,今天他统帅着一干盟军在杀伐中了断光阴,也忌讳任何一个熟悉的麾下提醒他有关今天的一切,哪怕他们现在围着篝火只是以停战休整的名义。很多人,围绕着,可是一个人同一个人却其实依旧隔离着,人影和火光一起闪动着。

    他战衣不脱,独自一人站在山顶看向西南,回忆当时吟儿陪他一起在黔灵峰上吹着秋风赏一夜星光。距离吟儿越遥远,对她的怀念就越贴心。

    这边烽火连天不断绝,那边天寒地冻静无边。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是,是谢公最小偏怜女……

    吟儿若是生长在完颜家的王府里,也许现在就在享受着安逸的公主生活,完颜永涟对她愧疚,应该不会让她舞刀弄枪,会教她琴棋书画、会教她诗词歌赋,锦衣玉食,无虑无忧,可能会像囚笼中的鸟儿一样曾经想过追逐自由,却会在她现在这个年纪甚至更早就被许婚给了哪一个王孙公子,遇不到他林阡,为什么要遇见他。为什么要在黔灵峰上看见一件嫁衣就那么开心地想穿上成亲,为什么在空虚径里看见一只硕大的老鼠都不敢太大声地叫免得他担心,为什么在狡兔之窟的寒风里要一瘸一拐地搀扶着他颠沛慌张地逃亡,为什么随他冲锋陷阵几天几夜都可以不喝水不吃东西,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身先士卒奋不顾身终于战死沙场?

    他不是没有信心,但他不想欺骗自己,吟儿现在确实是死了,虽然这个状态是“死着”,可是有这个可能性的,那就是他的将来再无吟儿可共。

    “这是你们汉人的诗?是……悼念亡妻吗……”陈铸就在自己不远的暗处,一个人背靠着大石坐着,褪去了铁衣,他即将离开这里。他虽然对他们的诗词并不甚精通,却也听出阡的心情,铮铮铁骨如陈铸,竟还听得流眼泪。

    得到林阡的默然点头,陈铸知林阡是说不出话来,其实自己也哽咽:“王爷若是知道,他扩充到此的兵马真正害死了公主……”转过头去,低声地:“王爷若是知道,他仇恨的这些都被公主爱着……我知道这就是上天对王爷最大的惩罚。”

    林阡回转头来:“陈兄。我自当竭尽全力,给吟儿一次新生。”

    陈铸站起身来,从怀中摸出一株灵芝:“我知你救她救得辛苦,手上还有战事要顾。我与王爷南征北战十多年,夺到手上来的除了武器就只有人命,唯独干净的,就是这一株千年灵芝。你看着办,若是公主需要,就给她用,若她不能用,就你留着。”

    “陈兄,听说程沐空的劈空拳,造成的内伤无法痊愈,此事当真?”林阡问,他怕吟儿之所以不能复活,不仅仅是因为火毒。

    “有这个说法。”陈铸点头,“但他控弦庄与我南前十间隔较远,也只听说,没有实见,但据说,许多高手都是顷刻就死在了劈空拳下,几乎无人撑过一天,所以可谓‘拳下无活口’,具体怎样,只有受过的人才知道。”

    “只有受过的人才知道……”阡轻声体会着这句话。

第489章 退避三舍

    第489章 退避三舍

    “程沐空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虽然你们将他所有出路都封锁了、我们也都袖手不管他死活了,但凭他的本事,恐怕一时半刻还不会暴露行踪被你们抓。”陈铸提醒阡,是希望阡勿被吟儿的事情牵绊,一味追杀程沐空复仇而忘记短刀谷那边的形势。关于川北之战,其实整个金宋武林都在关注。

    而他,又怎可能会丧失理智,只为了程沐空一人就贻误了那边的战局?早在这十几日内川东大战的过程里,郭子建、风鸣涧、向清风诸位林家军主帅就已经先行往川北进发,是要与谷中的许从容、路政、宋恒会合,共同迎候盟军的到来。

    这番大动静,俨然在短刀谷引起山崩地裂。的确,金南的这道屏障半个月不到就拆除,林阡已经就在短刀谷之侧虎视眈眈,不止曹范苏顾感应到了形势不利,不少中立势力也是惶惶不可终日。

    他曾经梦想要去的武学圣地,现在人人都在惧怕他、忌惮他。

    自幼发誓要保卫南宋抗击金朝,如今却在保护一个金国的公主却要去打内战。

    人世间的诸多事情,表面看起来都是这么的荒唐。

    就像苏慕离寒泽叶,为了把他拦在利州以南,不惜与金人勾结,虽然不可能敢留下证据免得惹火烧身,可这些事根本都是心照不宣。

    放眼看,不远的未来,一整条弯曲的路上,全部都伴随内战!

    谁曾想,就是在这一关头,川北之战等不到林阡就已经打响——

    短刀谷内,寒泽叶及其麾下强将,一夜击溃宋恒与路政,短刀谷外,寒家四圣连同辜听桐,一并将郭子建、风鸣涧等人拒之门外。

    寒党——抑或在短刀谷里,该称之为寒军而林家军才是林党?寒军把宋恒与路政打出属于他们的地盘之后直把他们送到了百里林跟林家军会合。这回是真的会合了,没想到是在短刀谷外的百里林里。用寒军的话说,“吃了败仗的宋恒和吃了闭门羹的郭子建,只能吃西北风。”

    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许从容。这唯一一个剩下的死忠于林阡的大势力。

    当林阡正在川东将金南连根拔起的时候,寒泽叶竟如此毒辣地选择将他林家的拥趸连根拔起!形势对于寒泽叶来说,根本也是水到渠成的,近年来曹范苏顾已经把七大首领除得都差不多了,九分天下死的死走的走被软禁的软禁不存在的不存在,有谁还能威胁他寒泽叶的地位?况且这短刀谷里很多土生土长的人,信服他寒泽叶的比林阡多,包括林家军本身,对林阡陌生的那些兵将,早就已经投靠他寒泽叶,所以,最近可谓对之望风归顺。

    谷中风云,当真不测。孤掌难鸣的许从容,明显岌岌可危。

    “主公,天骄。郭将军派人送来急函。”消息传到川东来时,也不知川北形势究竟有没有再变。

    “情势如何?!”众将都极是关心,天骄尤甚。

    “大师兄可能已经快抵挡不住,三师兄问如何是好。”林阡放下信函。

    “大师兄的地盘,是最后的一个势力了。”天骄叹了口气,“若是真的被寒泽叶篡夺……”

    “那就等于是没有地盘了?我们这么多人马,都要无家可归?!”祝孟尝大惊,“睡百里林里?”

    “唔……百里林也够大了。”海逐浪苦中作乐,看向林阡,知道他必有策略。

    “胜南?”柳五津不得不问,“你待如何?”

    “全部弃守,退出谷外。”林阡说罢,众人不禁都是一震:“弃守?”

    “负隅顽抗,只会有更多伤亡,不如退出谷外,保留实力。如逐浪说的那样,百里林足够大足够藏身,短刀谷不可能分散兵力来杀我们,走出来就只有被我们杀的份,反倒是个安全之地。”林阡道,“过几日我们去川北,与他们在百里林中会合便是。”

    “可是,全都退出来了,我们怎么再进去?”天骄不无顾虑,“短刀谷其余的家族,自然同仇敌忾,要将我们封锁在外,长此以往,我们也不可能在百里林存活……”

    “不会长此以往。”林阡一笑,“他们不会同仇敌忾,因为小人是小人的仇敌,所幸我们的敌人之中,已经出现了两个势均力敌。”“一个是苏降雪,一个是寒泽叶。”范遇点头,领会。

    “不错。一旦林家地盘全失,这种势均力敌就会在苏寒之间反复摇摆,究竟他们是同仇敌忾地封锁,还是各怀鬼胎地争夺,犹未可知。”林阡说。

    陵儿悟而点头:“寒家的这种沉不住气,本就是恐惧我们的表现,现在被胜南这么一说,我竟觉得他们是惹火烧身了:地盘占得越多,将来败得越快。”

    “况且,我的局,六月就已经在布,再不下,就要落一层灰了。”林阡说罢,众人皆是一怔。

    徐辕立即向他们解释:“主公六月身在川北,这件事必须在今时今日要打川北之战的时候才能公开,因为一不留神可能会牵连甚广。曹范苏顾可能会因为多疑而对其余势力不利。”

    “原来……那一个月,胜南都是在短刀谷的。”柳五津这时才明白。石中庸忽然想起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是吟儿,当日那个开心地还在撮合他和陈静的小姑娘,如今若有她在,这一切该多完美。

    “将军那一个月身在何方,的确是一石击起千层浪的。”范遇亦叹道。

    “诸位且放心,今天寒泽叶侵略的,改日定叫他双手奉还。”林阡如是说。

    那天众将看见他的笑容,听到他的言辞,闻知他的信心,所以什么怀疑都一扫而光。

    留在川东的最后一日,像天送给盟军和黑暧昧道会的一份厚礼,这么巧人人得而诛之的程沐空,暴露了行踪再无容身之所。

    在众多高手围攻之下的程沐空,孤军奋战哪里可能有一线生机,最终被孙寄啸手刃。

    “所幸盟军还在这里,否则黑暧昧道会自己剿除,势必有些吃力。”黑暧昧道会诸将大叹侥幸。

    “那是杀害盟主的凶手,自然不能放过了他!”盟军说。

    孙寄啸武功还未曾恢复到最好,却能如此轻易就将仇人的首级割下,显然也觉幸运,对孙思雨说:“正巧赶上了他是众矢之的。否则以我现在的状态……必定艰难。”

    “也许程沐空的出现,于你来说正是叩开了复仇之门。”孙思雨一笑,道,“他助你学成了你父亲的剑法,再一个一个地杀掉仇人。”

    “另一个仇人,却比程沐空的武功还要高强。”孙寄啸叹,“看来要择日再去青城,向程掌门拜师学艺才是。”却转头看她,“然而,我却不放心姐姐你。虽然川东这边大局已定歹人一时半刻也不会来,但你……无法让我放心!”

    “你还不知道么?姐姐我也已经拜师学艺了。”孙思雨一笑,“你不必担心,我师父会照顾好我。”

    “姐姐?什么时候拜师?拜何人为师?”孙寄啸蹙眉,觉得不是她风格。

    “盟王早前就跟我说,我很适合练习双刀。”孙思雨道。

    “什么?!他要教你饮恨刀?!”孙寄啸瞠目结舌,“怎么可能?!”

    “唉,你姐姐我今生今世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好容易找到一个我梦想多年的大英雄,那个男人偏却对另个女子那般痴情。我想跟着他一起,就只能拜他为师,不能有别的非分之想。”孙思雨苦笑一声,道出她拜师只是为了不离开林阡。情之战场,亦早已退避三舍。

    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其实思雨和林阡就见到过程沐空,她陪同林阡去林中觅药,正巧撞见程沐空。合他二人之力,完完全全是可以抓获程沐空的,因为凭林阡一个人,就应当可以与程沐空制衡。

    未曾想,就在某一瞬间程沐空发狠,连孙思雨都还可以处变不惊的时候,林阡陡然间就落到了下风,受了那摧毁性的突围一拳!程沐空,是从盟王手上逃走的。

    孙思雨显然不能明白林阡所为,当时就问:“那是杀害盟主的凶手,盟王怎么放过了他?!”

    “盟军人人都想要将他凌迟。”林阡淡淡地回答她。

    “可是,就算人人得而诛之,撞在你手里了,你还不杀了他?!”孙思雨气急败坏。

    阡令她看不懂地笑了笑,随即带着得来的药材又去寻另一种药。

    深夜她和林阡一同回去,都未必理解林阡故意纵敌的苦心,直到第二天清晨透过窗户看见他还在运功,忽然想起了什么,进得屋内,才见他换下的衣衫上有血迹斑斑,心中隐约有了种猜测:他用了上半夜的时间去寻药,下半夜的时间来疗伤,都是为了盟主一人。睁开眼时他虽然脸色并不好看可是却显然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而若有所思。

    “盟王心甘情愿受程沐空一拳,是为了破解他手下从无活口的秘密,从而寻得救治盟主的办法。”孙思雨叹息着从回忆中走出来,告诉孙寄啸,“有盟王这样的男人深爱,难怪盟主死而无悔。”

    “这样的姐姐,我反而担心。”孙寄啸苦笑摇头,却认真说。

    孙思雨一愣:“什么?”

    “张口闭口都是你那位大英雄。”孙寄啸笑叹,“看你如何从他的阴影里走出来。”

第490章 自有仇雠

    勿与小人为仇,小人自有仇雠。

    果不其然被林阡道中,寒泽叶对盟军的恐慌,传递给苏降雪不安的同时也制造出了苏降雪对他的忌惮,毕竟,苏降雪也怕自己同林阡两败俱伤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对手给渔翁得利,况且,还是一个一直存在却从来称病的特殊对手,既新也旧。韬光隐晦越久,看得出心机就越深,发现的时候,苏降雪必然越是重视、不除不快。

    隐敛锋芒多年的寒泽叶,便就错了这一着,摒弃了一贯的韬晦战略不用,在苏林之战开始前就暴露心机,或许怪他自己等不及,或许是拜百里笙所赐,或许又因辜听桐、戴宗、向清风事败。于是这条路走了一半再也不能回头,索性就将他曾经言明要效忠的主公拦截于谷外,取代林阡成为留守林家军的新主。至于封锁盟军、阻挡林阡,寒泽叶原意是向曹范苏顾要一个合作。

    但你寒泽叶不能直接向苏降雪去“要”一个合作,一向在林家军中养病足不出户的你,怎可以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以一个平等的姿态去跟苏降雪对话?你本应该躲在暗处,等到他亲自和林阡动手的那一天,假装你仍然抱病在身直到他和林阡斗累的那一刻啊。

    何况这个特殊的时期,刚巧苏慕离拖着残躯、带着苏慕霖的死讯回到苏降雪身边……

    而苏降雪,心里又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对林阡和寒泽叶的双重顾忌驱使下,苏降雪想到的是先放纵寒泽叶去占领林家的地盘直到林家完全失陷,与此同时悄然从寒泽叶的手上把所有成果全部蚕食过来!

    趁着寒泽叶的四圣和辜听桐还在集中精力地对外向郭子建等人封锁,趁着寒泽叶自身在和许从容斗得你死我活。渔翁得利的,是他苏降雪,最终,林家的地盘,和寒家的兵马,一起收……

    ?

    当然,这种想法不会表露在苏降雪的脸上、不会展现在兵马的调控里,该做的表面工夫还是得做的,封锁盟军、阻挡林阡,当然要答应你寒泽叶,否则我苏降雪如何指着你消耗林阡的体力。

    属于官场的虚与委蛇,连深谋远虑的寒家四圣都没能一下子就看透,尚且以为目前因为林阡在侧虎视眈眈的缘故、苏降雪是真的和寒家达到了同仇敌忾。没明白寒泽叶取代了林阡成为林家军新主的同时,也取代他成为了苏降雪的头号劲敌。

    苏寒之联盟,好笑得只维持了两天,便宣告破灭,或许是寒泽叶终于识破了苏降雪的敷衍,或许是苏降雪觉得再无隐瞒想法的必要。

    苏寒联盟的分崩离析,发生于林家军完全弃守阵地的第一刻,事实上,苏寒就算真的曾经同仇敌忾,也会因为分赃不匀而瓦解。

    瞬间从盟友变成对立,苏降雪决心速战速决尽快将寒家覆灭,免得夜长梦多。

    然则不得不说苏降雪也小觑了寒泽叶,已经与林家军损耗了长达半月的寒军,虽然的确实力无法与苏军比肩,奈何也是精锐之师,加之林家军可谓不战而败,寒军又士气正旺,一时之间并无毫无颓败之相,不可能三两日就被击垮。

    ?

    从八月底就一直在酝酿在翻涌而终于引发的苏寒之战,到九月中旬寒家依旧在负隅顽抗,死守底线拒不交出他们任何地盘。苏降雪不得已而胁迫中间势力对寒泽叶左右压制,寒泽叶初有败相,亦开始有地盘沦丧。

    林家大师兄许从容的地盘,是寒泽叶最后一个占得的,也是第一个输的,从始至终都没在过他的手上。

    二师兄辜听桐、三师兄郭子建、四师兄风鸣涧,由于主将全在短刀谷外作战,家族中惟余老弱病残,又岂能不失给苏降雪。

    紧接着杨致诚、陈静诸多家族,也完全倾覆,原因也是主将和精锐人马完全不在谷内。

    最终随着寒泽叶自身气数已尽,林家军的大地盘几乎全失,其余中小势力,对苏降雪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好一个苏降雪,竟侵吞得如此神速,先借刀杀人,后趁虚而入,并还和中立势力假惺惺一起分享了这些地盘,其实是借中立家族的兵马来驻守罢了!林家军这些从来不肯服他的门户,以往就逃不开明枪暗箭,如今连根都被拔起了,如何还能跟他们的主公归来对他苏降雪摆威胁?等他们哭丧着脸要回来的时候,苏降雪要的就是他们的归顺和臣服!

    外界又有谁可知,短刀谷的官兵和义军们,数十年来其实都是这样的水火不容。

    ?

    夺权复位?究竟是谁的权,谁的位?也许,苏降雪才觉得自己是天命所归,林阡,不过是一个外来的、掠夺的人。但这群官兵当年插入义军的时候,也许一样像是入侵短刀谷的异物吧。

    “这一战,失败了的是林阡,成果是我苏降雪得,罪名却是由寒泽叶领。”不错,这一战,可以说成是义军内乱动荡,官军极力调和,最终,官军将义军重新调控,而无论知情者或外界,都不得不承认,林家军的四分五裂,始作俑者是妄图取代林阡的寒泽叶。

    “联合所有的中间势力,将林阡全力拦挡在外。”苏降雪吩咐左右,双目炯炯,胜券在握,“寒泽叶,我答应你帮你封锁林阡,也确实没有食言。可惜你想不到,这一切,发生在你失败之后!”

    “林家军老巢全都被占,在百里林里又缺水断粮,不可能撑得了多久。一旦被我们封锁,便想进都进不得。纵使能勉强挤进来,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更何况进来了作用也已经不大。试想四面八方全都是敌人,地盘又不可能瞬间全然夺回去,加之我们还要对他尽地主之谊。”苏降雪身边的顾震悠闲信步,亦胸有成竹,“林阡再如何雄才伟略,带着一群丧家之犬,面对着一个陌生的环境孤立无援,连夹缝生存都艰难,还谈得上什么夺权复位。”

    “哼,夺权复位。”一旁坐着的范家首领范克新,冷笑了一声,“谁曾见过一个没有地盘的主公。”

    苏慕离一直默默旁听不说话,不像从前那样为他们出谋划策。

    “最可笑的是那个抗金联盟,川北之局面,与他们何干?真正是唯恐天下不乱!”另一位顾家的首领顾霆,说。

    “不,与他们有干。从前还可以对外宣扬,抗金联盟是过于好战。却听说盟主已经嫁给了林阡,这联姻联得,未免太是时候。”曹家的首领曹玄,神色忧滞叹了口气。

    “若短期内无法阴谋得逞,抗金联盟还是要遣散回各地。到那时林阡的气焰一下子就削弱了一半,更加不足为惧。便跟他林阡耗下去,我们占上风耗得起。”苏降雪握满了拳,恶狠狠地杀气快要溢出来,“难道在短刀谷这里,还由得着他林阡呼风唤雨?!”

    ?

    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苏降雪几十年都在运筹,根本不是任人宰割。如今的确是他占尽优势,便等着谷外林家军军心涣散的那一刻!

    这时苏慕离目光集中在不远处的一张棋盘上,清晰地看见一大片黑子已经快将白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拼命地看,越看越是投入忽然间竟手脚痉挛,猛地摔倒在地上瞪直了双眼。

    “慕离!”苏降雪大惊失色,急忙将一直沉默的苏慕离扶起,这是他苏降雪最爱的长子啊,何曾有过这般的一蹶不振。然而视线碰触到苏慕离那条断了的右腿,心中不由得一阵痛心。

    “杀!杀出去!杀了他们!快!”苏慕离拼命地要去砸棋盘却无法站起,满眼泪水地回看自己已生华发的父亲,“不要再等,要立即就把他们……杀了……”

    别给他们可乘之机。

    慕离,为父何尝不想立刻就出去,将他们全都杀了为你和你弟弟报仇。

    苏降雪的眼神也集中在那张棋盘上,也看见了那个形势:

    也许从地域看来外面是天下,里面只是小小的一个短刀谷。

    但恐怕倾一个天下的实力,也未必能动我短刀谷一处格局![(m)無彈窗閱讀]

第491章 立身堂堂

    第491章 立身堂堂

    天快要黑了,当川北也陷入黑暗的时候,谁能看见明天的破晓,又有谁将消失在夜里轻柔的风中?

    岁月如箫声,结束着,回荡着,热爱着也消颓着。顷刻之间,被剪成碎片的短刀谷,开始把各种各样的人往漩涡里诱引……

    山高皇帝远的这里,本来就很适合自立为王,可哪里料到,这里党派林立又盘根错节?也许苏降雪他刚到这里的时候还纯净得犹如一张白纸?究竟是他搅乱了这里还是这里陷害了他?到底争端的起因,是官兵仗着位高而欺人太甚,或是义军因为战功高而不依不服?

    早便逝入轻烟,不得而知。

    唯一可知的是,这些武功霸业,奠基往往是红颜的血,却偏偏成就了英雄的冢。

    不过几个昼夜的交替,谷内的林家军便易了两次主。

    曹范苏顾的人,十余年来一直暗算着义军,近几年更是不停地压迫和赶尽杀绝,如今,还公然侵占他们的地盘,他们的军队,他们的家园。

    不错,家园。妻儿老小被擒获,谷外的各家兵马不得不被牵制,太多的人质还在苏降雪的手上。寒泽叶的异动促成了它。

    太狠辣的一招,不知不觉中,就瓦解了对手无数军心。难怪最近谷外的林家军杀气骤减,嗅得出。

    曹范苏顾的人都说,包括寒泽叶在内的林家军都是一群丧家之犬,上面连个主人都没有。语气中的天然优势,是指官军从来有朝廷撑腰,难道会败给你们这群江湖草莽。

    被逼到死角的寒泽叶闻言只是冷笑一声,淡淡地说:“哦?他承认他是朝廷的走狗了?”这个轻帝王的领域,又有哪个草莽,真正在意朝廷。

    却真是被逼到了死角。如果连戴宗的最后一个地盘都守不住,寒军将被苏家逼迫到死亡之谷。死亡之谷,顾名思义是短刀谷杀人埋骨最多的地方,那里常年荒无人烟只闻鬼哭,遍布致死武器和无底陷阱。短刀谷的建造者设置它是为了对抗外敌,哪一日金兵攻破大散关入侵川蜀,万一杀到最后宋军真的无力再抗,便可以设计将他们引入其中,捍卫周边的百姓安定以至于江山社稷。哪怕同归于尽。

    无人知死亡之谷的具体布局,所以这许多年来也无人真正敢入其中探究,死亡之谷终成死谷。也是短刀谷中任何一个绝顶高手都谈之色变之地,包括寒泽叶、苏降雪在内。

    虽说那地方占了短刀谷西南的大半,面积足够无垠。但其中真的很少有地段能够容身,甚至一时仓促连立锥之地都很难找到。此情此境,寒泽叶清清楚楚苏降雪是刻意地要把自己逼入死地,不给一线生机。

    “戴宗先生,你相信死亡之谷会是我们的丧身之地么?”到了这个地步了,寒泽叶脸上还带着一丝无畏的笑。面容姣好,银铠白袍,散发披肩,洒脱俊逸,不若在眼前,倒像画中人。由于十多年来体内剧毒都未曾解开,发色异于常人,略呈蓝色,一缕缕垂顺倾泻,美貌非凡。

    “泽叶,下次对战,我再给那顾家兄弟一些厉害瞧瞧!”尽管上次和林阡作战还内伤在身,戴宗却还战意激昂。

    “苏降雪,的确棋高一着。不过,现在的他,不也要代替我去封锁林阡吗?兵马分散了,也开始轻敌了,还战得过我寒家四圣?”寒泽叶淡淡地说,此等容貌,竟偏巧还生出一种将才英气,不入江湖,实在可惜。

    “便要从这里,绝地反击!”戴宗点头,斗气犹存。

    “泽叶。”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寒泽叶不禁一怔,适才探讨对战太投入,都没有意识到母亲到了。

    那个年过半百的女子白发苍苍,双目失明所以上楼都这么复杂,步履蹒跚双手一直在往前摸索。寒泽叶赶紧去搀扶:“娘?你怎么来了?这里风大。”

    “寒夫人,遍寻你不着,原来竟到这里来了。”正巧楼下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那是江维心的母亲,和寒夫人差不多大,所以极是投缘。

    “哦,我只是做了些泽叶喜欢吃的糕点,想要给泽叶吃。”寒夫人颤颤巍巍地把糕点从袖中布包里取出来,还热乎乎的。

    “娘,这等小事,何须你亲自操劳?”泽叶伸手接过。

    “要的,要的。只是想亲手给泽叶,听泽叶吃的声音。”寒夫人幸福地笑起来,她失明时寒泽叶才五岁,现在听泽叶吃东西的时候,脑海中停留的都是那个五岁的小男孩。

    “我不是说送糕点,而是说做糕点。这些事情,无需娘亲手做。”寒泽叶痛心地说。

    “傻孩子,哪里有人比娘亲更清楚儿子的胃口?再者,你吃很多东西都要忌讳,万一别人做错了怎么办。”寒夫人慈祥地笑。

    “寒将军,戴先生,不妨碍你们了,我这就和寒夫人回去。”江夫人看寒泽叶把这糕点吃了,微笑上前来扶寒夫人下去。

    看她二人离去,戴宗叹了口气:“所幸江维心也是个孝子。”

    “若非如此,他又怎可能背离了百里笙来投靠我们。”寒泽叶默看江夫人背影。

    又有多少人了解,作为百里笙最亲信的副将,江维心之所以会背叛他而选择投靠寒泽叶,完全是因为自己母亲在寒泽叶手上的关系?!

    六月百里笙只派百里飘云一个人前去川东通风报信,正是因为察觉出了江维心不能再信任而寒泽叶其实很不对劲,所以表面与寒泽叶相安无事其实却在对他藏拙!奈何百里飘云被陈安和向清风囚禁,寒泽叶发现了百里笙的用心良苦,竟先发制人立即操纵江维心倒戈。

    江维心苦于被母亲生死牵制,不得已率部投靠寒泽叶,百里笙被江维心背后暗算,情知川北形势不妙而无法传递,所以才发动兵变以警示!

    几天来,寒泽叶和苏降雪互有胜负,林家大半势力,就这么不停被争来夺去。虽然有很多人质在苏降雪手里,也有大半的命脉依旧被寒泽叶扼着,长此以往,哪经得起苏寒两家战火的反复洗礼。

    此时此刻,林家军里仅剩的几个中小家族,如以往互不往来的萧、谢两家,都摒弃了旧日私人恩怨,一起找到七大首领中唯一一个文人范铁樵,希冀他能以铁齿铜牙劝服目前被寒泽叶蛊惑的江维心。范铁樵立刻答应下来,萧谢二人将江维心带出来时,由他力劝。

    初时江维心还未见有任何立场动摇,久之诸将皆看出江维心似是被迫,尤其是每每提及百里笙时,江维心更是眼眶泛红。

    范铁樵不愧是林楚江帐下的第一说客,立即以百里笙切入,直达江维心死穴。

    “我不知百里帮主与江维心你到底相识相知了多少年,并肩作战了多少回,前前后后历经了多少事,却都听闻过你与他的关系亲密到连亲生兄弟甚至彼此家人都比不得,你是他坐断两淮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你与寒泽叶,又有何情谊可言?!你江维心,恐怕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不是被美色诱惑的痴人,也更加不会是怕死怕伤的鼠辈!”范铁樵义正言辞,“两年以前传到我耳里的一个传说,是‘后人之志,揾英雄泪’,整片江湖无人不知,虽然说的都是百里飘云如何年少志高,可我们都知江维心无所畏惧——当时你身负重伤被金人挟持为人质,失血过多神智已经不清,却竟为了让百里帮主能够杀了那金人,完全不顾自己,拼了命地要百里帮主手刃仇人不要管自己……”

    是啊,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江维心还记得,自己拼命地对帮主喊:“帮主,不要犹豫,能够擒得下向一,就算维心死死得也心甘!”

    可是帮主他说了什么?百里笙他对百里飘云说:“云儿,你好好看看,记住这个凶手的脸,这次放了他,下次你还有机会抓住他杀了他,他如果死了你还可以掘他的坟墓虐他的尸体,可是你如果牺牲了你的手足你的弟兄,你就算报了仇也不会感到痛快!”

    那时的浴血杀敌、肝胆相照到哪里去了?帮主,今时今日,竟是维心出卖了你,维心牺牲了自己的手足弟兄啊。

    江维心的泪情不自禁落下来,忍都忍不住的男儿泪。

    “江副帮主,素来是立身堂堂的男子汉。却不知到底是为何事,不惜为虎作伥?”谢家少主谢云逸问。

    “三位……我……”

    “江副帮主,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萧家的主人萧溪睿立即追问。

    “百里帮主和你,事关整片林家军的安危啊。”范铁樵噙泪。

    “只因我的母亲,还在寒泽叶的手上……”江维心道出这最顾忌的人,“寒泽叶和戴宗趁她不备对她下了毒,解药只有寒家才有……”

    “竟然?竟然是这样的……”谢云逸登时一愣。

    江夫人一直在一隅听着他们讲话,心中只有战事的这帮男人家,又有几个分心出来觉察她。

    只是听到这句话时,才知维心这些天来的所作所为根本违心。

    完全是为了自己,完全是为了他这个傻得可怜的母亲啊……

    江夫人虽屏气凝息,泪却还是听得掉下来。

第492章 壮怀凛凛

    灯下,江夫人为江维心细致地缠绕着头上伤口,这么多年了,儿子哪时哪刻不在和兵刃打交道,和死神起冲突。负伤对征人来说,实在是在所难免的,是家常便饭,是军功的象征,甚至是某种炫耀。

    但对于母亲来说,不是什么光荣。

    她每次带着慈爱的笑,每次却都哭在心头。想轻抚他问他痛吗,可是每次怕触痛他伤口就都没去碰,任那种不可测的疼蔓延在自己的心里。

    但那时,儿子虽然负着伤也是兴高采烈斗志昂扬的,不像现在这样,眉间藏着一丝犹豫,一种身不由己。许久,他都没有觉察到她已在他面前流泪,伤口早就已经缠好了。

    “娘?怎么了?”江维心回过神来,赶紧地。

    “不知又跟谁拼命了。”江夫人拭泪。

    “我也不知道……是在和谁拼命……”是的,儿子选错了敌人,没有了立场,整个人都在迷惘。

    “快四十年了。”江夫人叹了口气。

    “四十年?”

    “北伐抗金,已经过去了四十年。”

    “爹当年也驰骋于沙场之上,奋勇杀敌快意恩仇。”江维心眼中顿时一亮。

    “维心,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是不是投入百里帮主的门下,做到他的副帮主?”江夫人问。

    “娘……”他一怔,觉察出一些不对劲。

    “与他一同保家卫国,与他一起抗击外虏,维心不曾有辱父亲威名,也实现了……这辈子最大的理想。”江夫人噙泪抚着他的脸庞,江维心惊见她脸色惨白不禁一震,借着灯火他可以看见母亲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娘!”他惨叫一声,江夫人身子一倾已经跌落他怀里。“娘你在做什么!?”他立即要帮她止血,奈何匕首没入极深,可见求死坚决。事发突然江维心情知母亲性命已经无力回天,不由得泪流满面。

    “维心……”江夫人吃力地对他讲,“还记得,你爹临终前对你说的……话吗?”

    江维心痛苦地抱住她连连点头,哽咽:“娘,孩儿记得!爹说,‘男儿生当为理想战’……”

    “既然,男儿生当为理想战,那……与其屈辱被缚,不如痛快阵亡!”江夫人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对江维心说。

    维心这才懂母亲苦心,攥紧了那双冰冷的手,小的时候正是这双手牵着自己走过家乡的石板路,言传身教着做人的道理……为何今时今日,还要母亲她用性命再教他一次。

    “娘,孩儿明白了……与其屈辱被缚,不如痛快阵亡!”维心强忍眼泪,对临死的母亲保证,江夫人见他确定立场,终于含笑咽气。

    ?

    翌日,江维心叛离寒军,百里笙得到释放。由于目前百里家族就在寒泽叶手中掌控,百里笙归来之际,趁寒泽叶还在与苏降雪折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地盘夺回,一时军心大振。周边中小势力,皆向百里笙靠拢,于夹缝中求得了一线生机。但仍未有重新反击之实力。

    而势均力敌的苏寒之战,陡然间被百里笙江维心打破平衡。寒泽叶显然吃亏得多,苏降雪毫不手软,攻势愈发疯狂,又一次将寒泽叶逼进死角。

    翻滚涌荡的浮云,在最狭窄的地方最湍急。局限在短刀谷内的万云斗法,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对于外界而言,谁登场谁落幕永远都很迅速,可是生里来死里去,要经历了才知要多煎熬。

    却说江维心最初救出百里笙时,曾因有愧而羞于与百里笙对话,释放了他之后都不敢主动上前询问,看萧溪睿、谢云逸、范铁樵等人围着百里笙问长问短、嘘寒问暖之际,江维心一言不发只是站在一隅,很关心却只是偶尔看了几眼。

    百里笙早已察觉江维心是出于愧疚,主动上前来拍在他肩膀。他红着眼眶一直说:“维心愧对帮主。”

    “不,没有愧对。当孝与义冲突,我宁可维心背离了我。”百里笙摇头,正色对他说,“对母尽孝,江维心是立身堂堂的好男儿。”

    “帮主……其实早已察觉了维心为何背叛?”江维心一愣。

    “是啊。”百里笙点头,“早在六月之初,已经觉察出你常常神不守舍,能令你如此的,只有你的母亲。”

    “然而,帮主明知维心叛变,竟还任由维心对你暗算?任由维心将你投入监牢不见天日?”

    “维心。只有这一个办法,才既能保得百里家兵马无事,又能保得你江维心完好无缺。”百里笙低声对他讲,江维心闻言而神色一凛:“帮主!”他的帮主,才是重情重义的真英雄!

    “江夫人如今,可还在那寒泽叶的手上?”

    “娘她……已经自尽。”江维心说毕,百里笙猜出是与战事有关,不禁叹了口气:“带我去见江夫人遗体一面吧。”

    百里笙率江维心夺回地盘的当天,第一件事便就将江氏厚葬。在江氏坟前,百里笙与江维心同以亲生儿子的身份祭拜。百里笙对江维心说:“你我情同手足,你的母亲,便即我的母亲。”

    转过身来看着江氏坟茔,百里笙壮怀凛凛:“百里笙今日在此,对母亲大人起誓,定会与维心一起,保住义军最后一方势力,迎候主公与天骄到来!既然天只留我百里笙一人在此,那便由我一人来对寒泽叶慑服!”

    “维心亦会跟随大哥,从一而终,绝不再令母亲担忧。”江维心噙泪说。

    ?

    战事到九月十七日,本就被苏降雪及中立势力左右牵制的寒泽叶,哪堪百里笙和江维心的复仇一击,随着寒家四圣的节节败退,和林家军的四处流失,纵使是寒泽叶也难以力挽狂澜,几乎又一次被迫入死角,再度与那死亡之谷临近。

    寒夫人数日来不曾与江夫人谈心聊天难免孤寂,私下问起侍女才知江夫人自杀身亡,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寒夫人虽然失明却心细如发,把江夫人的死和江维心的叛一联系,推敲出这两件事一定大有联系,她看不见周围武将谋士脸上的恐慌、焦急,却听得出他们脚步的仓猝、迫切,她知道,这次泽叶一定会败。

    正想要上楼去找泽叶一向凭栏远眺的地方,却冷不防被一阵旋风冲下来,那应该是个将帅一时急促,没有注意楼梯上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被他这么一冲击寒夫人显然滚了下去,所幸不高却一定伤了筋骨。

    “夫人!”那将士慌乱地立即要扶起她。寒泽叶闻讯而即刻从楼上下来,一把推开那肇事者紧张地帮她查看伤势。

    “你竟连夫人都敢伤!”戴宗大怒,他的语气里,藏不住那一丝的不安。

    “我……我不是故意……”

    “我说过什么?”寒泽叶一边扶起寒夫人站好,一边冷冷地冲着那将士扔了一句。

    “少主说过……说过走到这里的时候,千万不能横冲直撞,甚至不能步速过快……”

    “否则如何?”

    “否则,便按军法处置……”

    “那还不去领罚?!”寒泽叶勃然大怒。他从来都没有不冷静的时候,哪怕千钧一发。

    “泽叶……”她悠悠醒转,赶紧劝阻。

    “娘,你可好?”

    “不要罚他,也有娘的不是。不该在你们战事紧急之时,还来找你……”她颤声道,“还是不要罚了,大敌当前……”

    “不行。连这点意识都没有,哪里还是我寒泽叶的麾下?!”

    “是,属下甘心领罚!”

    泽叶说:“军医何处?怎还不前来?”

    军医何处?也许前线的伤亡,比想象中更重。

    恍惚间她听见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少主,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事?”

    “江维心、百里笙、谢云逸、萧溪睿四人从侧路打了过来,三圣和苏降雪麾下的顾震、顾霆、田若凝作战,还抽不开身……”

    左右逢敌的寒军,竟连一条生路都没有了吗。她蓦然听见,一种名叫死亡的威胁。[(m)無彈窗閱讀]

第493章 危如累卵

    “泽叶,你老实告诉我,维心为何要叛离?江夫人为何会死?”寒夫人猛然抓住泽叶的手,问。

    寒泽叶只是不语。

    “江夫人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你要牵制维心,你们逼死了江夫人所以维心现在要复仇?”寒夫人厉声问,“是不是泽叶?!”

    “娘,你从哪里听得的闲言碎语。”寒泽叶否决,“不是。”

    “若非如此,为何如今维心连一点旧情都不顾、一条生路都不给?”寒夫人哀道,“你们用江夫人的命,胁迫了维心?”

    “娘……”寒泽叶未及辩解,就听得寒家三圣被苏降雪击溃的消息,败军之将,只能弃守这里,然而前面是苏降雪铁骑,后门口却堵着百里笙复仇。

    “戴宗先生,我娘她,便由你保护了。”寒泽叶立即把母亲交到戴宗手上。

    “泽叶你要做什么?”寒夫人语声颤抖。作为弱者,她惟能希冀她的依靠是一个强者。可惜哪一个强者,都会遭遇失败的。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就只能遭受践踏、ling辱。亘古不变。

    她对这个世界,不能看,只能继续听。宁静早已没有了,有的只是马蹄声兵械声厮杀声,不知何时开始的,也不知何时才休止。

    她也知道,这一战,泽叶未必能够回来。若能回来,生路也已经被江维心掐断。

    未几,似有兵马从后方而来,一样的来势汹汹,打破了身边的寂静。戴宗和来人在激烈的搏斗,听他们比拼时的交流,她知道那个人是九分天下之一的百里笙,幼年由狼血抚养长大、少年师承少林、青年便坐断两淮的百里帮主,本就有伤在身的戴宗,只能勉强与他维持个平手。

    “维心。”

    她听见江维心也在场,似乎百里笙在命令他上前助阵,她不由得一愣上前一步,刚上前一步就有血污泼洒了自己一身。

    “夫人!切莫上前!”戴宗急道。

    “维心,泽叶他已经兵败,可否答应我,放他一条生路?”寒夫人因与江氏交情甚笃,也与维心认了干亲,这段日子以来,说没有亲情也是假的。

    “对不起干娘,我不会放他生路。”维心冷冷说。

    “为什么?你们的敌人,应当是苏降雪啊!”

    “是谁先忽略了他的敌人该是苏降雪!是谁目前把自己的主公拦在短刀谷外!是谁侵吞了林家这么多势力害死了这么多无辜!是他寒泽叶!”江维心怒不可遏,“干娘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乱臣贼子才该做的啊!如此罪行,怎还可以放他生路!死千次万次,都不足够!”

    “娘,你先快走!戴宗先生,这些人,都由我来对付!”寒泽叶的声音猛然出现耳中,她来不及问他是胜是败,就听见他和百里笙在刀鞭相缠。

    戴宗立即要来扶她,她却滞留不肯离去,任凭那风沙和鲜血不停地溅不停地落。戴宗来不及再上前一步,已经被江维心和萧溪睿等人合力拦下。

    “维心,其实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他之所以想要取代林阡成为林家军的主公,是因为我啊!”她叹了口气,朝着战局最激烈的方向,“泽叶他,不想看见任何一个弱者受到欺辱,他……不想他双目失明的母亲被任何人不敬。他原先没有异心、安分守己,只因为见过林家军其余家族对我嘲讽而下定了决心,他没有亲口对我说可是我知道,他是要为天下的一切弱者都赢来强权!”

    “可笑!他为了天下一切的弱者,那他为何还要杀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便不是弱者吗!?”江维心眼中饱含泪水。

    “然而……这一切,既然我是罪魁祸首,就不该由泽叶来谢罪。维心,你母亲的命,由我来偿还!”寒夫人说罢这句,寒泽叶、百里笙、江维心、戴宗齐齐一怔,听出音来奈何断不开战局。

    “娘!不要!”寒泽叶大惊失色,见他母亲横刀自刎,苦于无法阻拦。那把长刀,是当年她失明不久,寒氏家族建议她佩上的,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她是弱者。

    弱者若遭遇了不测,最好的方法,就是横刀自刎,免于受辱。

    今日战败,她自刎的确也是免于受辱,却是以另一种形式,为的是给她的儿子留一线生机……

    泽叶与维心终于都上得前来时,寒夫人已经断气多时,自是连多一句话都没有留。

    寒泽叶紧抱住母亲尸体,一霎仿佛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是啊,自己就是为了这个人才篡夺,才争权,才浴血奋战,现在她死了,还是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死。岂能不绝望,岂能不恐惧,岂能不迷失?!

    他们这些人啊,从来都不知道,越是为了谁,就越伤害谁……

    江维心亲眼看见寒泽叶眼神的逐渐黯淡,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寒夫人的以死偿命,教江维心不可能再对寒泽叶赶尽杀绝。从来都与寒泽叶私交甚好的百里笙,跟他并称了这么久的九分天下,见他今日丧失了斗志落到如斯田地,哪里可能不动恻隐。加之寒家本就属于林家军,林家军又怎可能对破残到这个程度的寒家致命一击?苏家还在眼前,更该保存实力,极力面对。

    于是,都选择放了寒家一条生路。

    ?

    可惜,这条生路,还是被苏降雪的兵马压向了死亡之谷。

    九月十八,迫近死亡谷,寒军孤立无援,完全处于崩溃状态、粉碎边缘。

    寒泽叶斗志全无,一蹶不振,寒家四圣个个都负伤在身,对凝聚军心根本无效。

    形势危如累卵,便即此时,竟还发生寒家四圣的互相敌对。

    不是巧合,是水到渠成,是理所当然。因为败军之将,最容易把误会深化,把简单复杂——

    寒家四圣:戴宗、郝逍遥、聂梓岚、闫砜。平日都是寒泽叶的得力干将,向来勇猛无匹,百战不殆。

    然而就在寒泽叶兵败之后,闫砜首先跳出来对戴宗提出罢他的权,理由是他掌握了最大的权力,却不能最保护寒泽叶;闫砜的异议,随刻得到郝逍遥的响应;郝逍遥生性张扬,把闫砜的异议四处宣传,迅即对戴宗的不满就在寒军中传开;终于聂梓岚忍无可忍站了出来,指出郝逍遥此举是唯恐天下不乱,说郝逍遥的四处叫嚷分明居心叵测。

    聂梓岚指郝逍遥居心叵测:“平时作战不卖力,一旦有人喊罢权你就立即响应,你不是苏家安插的奸细是什么?!”

    郝逍遥大怒:“我是苏家奸细?老子我为义军出生入死的时候,你小子生出来了吗!?”

    聂梓岚冷笑:“谁都不否认你是元老,但你也可以是一开始就被安插在我们之中的,来的目的就是制造内讧。越元老的奸细越可怕!郝逍遥我观察你已经很久,你从来都是在可能有内讧的时候才特别卖力!”

    “我制造内讧?我何时制造过内讧?”

    “你不止制造内讧,你还妖言惑众!前日众将还在与苏降雪殊死搏斗,是你在最紧要的关头说我们必胜,才使得我们有所懈怠被顾震破阵!这件事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我说必胜,只是鼓励军心,这也有错?!”

    “你就是别有居心,妖言惑众!”

    郝逍遥只因自信心膨胀,就被聂梓岚误会成妖言惑众,实在气不打一处来,随口就反咬聂梓岚:“别有居心的是你聂梓岚吧?你看如今中立势力一个都不肯出手相救,就是你干的好事!是你把我们少主夸了个天花乱坠,在他们面前给少主招仇家。”

    聂梓岚也实在没想到自己明明为了寒泽叶好还被说成为他招黑,平时处变不惊如今气到咯血。

    ?

    聂梓岚和郝逍遥的互咬没有减缓戴宗和闫砜一丝一毫的矛盾。

    这一厢聂梓岚和郝逍遥不可开交,那一边戴宗和闫砜哪里能够平心静气,闫砜一直在要求戴宗谢罪实在有动摇军心之嫌疑,戴宗眼睛本来就长在头顶,大怒说若是你来当四圣之首恐怕寒家都不可能有今日实力,口吻又的确像极了功高盖主……

    结果谁也看不出来到底谁是敌人谁是友人了。寒军中四圣各有拥趸,所以人人都想发话,人人都有支持的对象,一瞬间本就崩溃的军心散得更加厉害。表面和内在都一样混乱。

    加之此时苏降雪将他们后路封死,寒军本就已经陷于绝境。如今还内部大乱,足够焦头烂额。丧失了斗志的寒泽叶,恢复之时根本不知如何来控制寒家这四圣,也更不知如何去对战苏降雪。

    他们都疯了,他也没办法控制了。[(m)無彈窗閱讀]

第494章 全盘推翻

    第494章 全盘推翻

    虽然此刻,寒泽叶也知道这背后有曹范苏顾的人在捣乱,也很想一瞬间就封住所有人的嘴,可惜有心的时候已经无力。

    在最应该集中权力的时候他颓废了,如今空中解体滑落深渊他根本无力挽回。

    “恰恰是四圣之乱,真像六月川东时,我们四个和林阡的内乱啊。”这时石中庸来到自己身边,寒泽叶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为什么石中庸会来。他不是应该还在谷外被封锁吗。

    “可惜我没有林阡那样的好运气,他内乱的时候是在鼎盛期,我内乱的时候,却是此情此境……”寒泽叶叹了口气。

    “不管什么时期,局面都是差不多的。”石中庸道,“林阡说,棋下到最乱的时候,就应该把棋盘打翻。”

    寒泽叶一愣:“把棋盘打翻?所以,他当时,选择离开,把他的兵马,全丢给你们守,其实,是对你们几位元老的考验?”

    “不。不是考验,是信任。”石中庸摇头,寒泽叶面色一变。

    “泽叶,原先我也以为,五津、路政他们极力举荐他当主公,一定是想复仇想得太疯狂,所以不顾一切地要把他立刻就拉进短刀谷。可是真正见到了他,才知五津他们,不是疯狂,而是识才,选他为主公,实在是因为除人之外,无人有资格号令天下。”

    “原来你石中庸,是帮林阡劝降来了。”寒泽叶冷笑一声。

    “正道武林皆服他,联盟盟主是他的女人,魔门尊他为神灵,曹范苏顾敬畏他,金南金北或败或亡,数这一整个天下,没有第二个能及得上他。短刀谷内与外,该由此人来重写乾坤。”石中庸没有辩驳来意,“泽叶,这个时候,就把棋盘打翻了吧——只要你一归顺林阡,眼前乱局即刻颠覆,自然而然恢复平静。”

    寒泽叶的笑僵在嘴角,石中庸低声道:“泽叶,林阡他不想你再有丝毫无谓的折损,他让我带给你一句话,他的帐下,此刻就缺你一人了。”

    “他,他在哪里?”寒泽叶一惊,听出林阡其实已经万事俱备。

    石中庸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去,朝着死亡之谷的方向。

    寒泽叶不禁一愕,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他……他竟是从那里绕过来的?他,怎敢从死亡之谷取道!?”

    “你与苏降雪轮番封锁每个入口要道,他不从那里绕又从哪里取道?”石中庸反问。

    “然而……他……他……是哪个谋士对他提议这么走?”寒泽叶明白,谁都不可能会对死亡之谷设防。谁又想到林阡会这么乱走。

    “他自己。”石中庸说。

    “原来他来过,还熟知这里。”寒泽叶叹了口气。

    “便就是六月我们在川东大乱,使他意识到他对短刀谷不够熟知,所以他亲自到短刀谷来看了。”

    寒泽叶恍然大悟:“原来他消失的那一个月,是到短刀谷中来刺探军情。”

    石中庸点头:“他对死亡之谷探访了一个月,也算历尽了凶险,终究有了驻扎此地的谋划。”

    岂止凶险,那么多家兵马都要找到地方驻扎,在死亡之谷中探访一定艰辛,一个人在一个月之内恐怕要累死。寒泽叶想,当时一定有人和林阡一起出生入死。

    “他当时,就已经预料到我会与苏降雪封锁他?”寒泽叶问。

    “未必。他预料到苏降雪会阻止,但恐怕没料到你会比苏降雪更着急拦他。”

    寒泽叶忽然表情凝滞:“我曾是他的敌人,还犯了这般多的过错……他……难道也可以忽略?”

    “多少他的麾下,曾经皆是他敌人?”石中庸一笑,回头,“泽叶,你可能还不知道,去年魔门之战,他宁可自己亲身犯险,也绝不与毒圣宁家起兵,亦根本是为了当时还不认得的你啊。我可以保证,若非金人对他有所阻滞,如果他提早到来川北,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你落到如斯地步。”

    “然而……”寒泽叶面露难色,“他即便有我,又能如何?如今我只有这残损兵马尚待整合,本属于他的地盘,目前亦全都由曹范苏顾和中立势力占得,想要夺回来,恐怕四面受敌,处于劣势。”

    “既是中立势力,何来的四面受敌?”石中庸语带深意,寒泽叶醍醐灌顶,明显动容:“虽然我未曾见到他,却也大体知道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寒泽叶叹了口气,自愧不如,岂能不降。

    九月十九,被苏降雪等人极力封锁在外的林家军,陡然出现于苟延残喘的寒泽叶身后,竟从死亡之谷开入短刀谷,来势汹汹,始料不及。

    这群苏降雪口中丧家之犬的军队,哪里像他们想象中那般颓废沮丧,竟争先恐后锐不可当。地盘的沦丧,家人的被掳,竟没有牵制他们的士气和军心一丝一毫吗?!

    后来苏降雪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地盘没有沦丧,家人也没有被掳!那帮假惺惺的中立势力,真就是两边倒,两边都在留余地!以魏紫镝为首的中立门派,表面是在帮他苏降雪侵占这些地盘,暗地里却一定不止和林阡接触过一次,帮他保证了众多人质的性命安全。

    中立,另一个意义就是墙头的草。只要形势往谁倾斜,这些需要中立势力驻守的地盘,就基本属于谁。苏降雪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以为形势是利于他的,除非林阡能够一战就将他曹范苏顾战败!

    他林阡一战就能战败他们吗?当然不可能。所以苏降雪独霸短刀谷的把握,哪怕真的正面交锋,也都有稳稳十成!

    却哪料到,林阡对此根本就无所谓。面对苏降雪的胜券在握,林阡的战略竟是:“不能一战就胜,那便干脆不战!”

    箭在弦上的川北之战,还没有实质开始的时候,中立势力竟然悉数倒戈!偌大一片中立势力,尤其是靠近死亡谷的这一块,魏家、洛家、程家、景家,这么多大家族都对这位不速之客一路放行,小势力显然跟风,林阡来时,根本畅通无阻。一夜之间,尽数是不战而降!

    曹范苏顾惊惧之余,不免大吃一惊,何以他林阡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究竟背后又有着怎样的阴谋?!

    既是在背后的阴谋了,曹范苏顾又怎么看得见?所以他们就措辞狡辩说,向来草莽胜贵族、野蛮胜文明。像当年他们措辞说吟儿和阡是政治婚姻一样。

    惊惧之后,退守自己的地盘,官兵与义军,要继续保持一贯的掎角之势。说是掎角之势,其实分庭抗礼。

    短刀谷持续了半个月的激战,一夜之间就被安静摧毁。

    苏降雪筹谋了几十年的侵吞,几十年来都一帆风顺,形势是越走越顺畅,近几年七大首领接二连三死去,几月前九分天下各怀鬼胎内战,更令他感觉深得我心有如神助……

    难以置信,就在这有如神助的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眼看唾手可得,却又恢复原状、同归于寂!

    他一瞬间更加明白了,这位新主,是真的很不简单,完全在可计算的范围之外!

    大军从死亡之谷开入、从中立势力取道,一切都出乎苏降雪意料。他当然想不到,林阡从六月就在布局,也想不到,寒泽叶没有被林家军怀恨复仇,反而被林阡收为己用,更想不到,中立的几大家族,在自己的恩威并施之下,为何还宁可倾斜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人……

    今夜,林家军地盘被恢复了大半,百里笙、江维心、萧溪睿、谢云逸亦悉数与他们会合。当见到天骄就携冯虚刀守卫在那个人的身侧,苦守谷内的众将士都知道这便是主公,纷纷泪如雨下。

    其时中立势力的几大家族,也一样站立道旁迎候林阡,心情不一——

    “这便是林家的新主么?”景家少主名叫景州殿,今年不过七岁的小男孩,生得眉清目秀,娇小可爱。说的同时一呼百应,好像他身后人人都在期待他对阡的评价。景州殿被托举着看了半天,蹙眉思考了片刻,说:“只觉天骄在他身边,很是般配。”众人全都一怔,哭笑不得。

    “希望他如日前对我保证的一样,还短刀谷一个安定天下。”程家首领程宇釜,一心一意为的是短刀谷安定。

    “竟是这般英伟的相貌,不似传闻里那般……”洛家首领洛知焉,啧啧赞赏。

    魏家的首领魏紫镝,是中立势力中最深不可测的人,也是阡从来都最重视的对手。此刻皱紧了眉头,略带失望地领军在侧:“是他……竟然是他……”魏紫镝的儿子魏谋就在他身边,还没看见林阡模样,见父亲如此说法,先是一愣,再看过去时,才发现那人是谁,不禁惊呼,连连拉扯父亲的衣袖:“那不是林大哥吗?!怎么、怎么会是他……”

    未几,盟军终于也从正面入得谷内。

    林阡忽然忆起吟儿说过的,在他拥有短刀谷的时候,她把盟军的总部设在里面,君前、风行、陵儿有空可以常到这里玩。吟儿,为什么此刻心里总是有些失落,失落我身边空余你的“奔雷”却没有你,失落没有你在那些美好的东西就不存在,失落这是真实的战场不是你想要玩乐的地方,失落我得到的这一切都不能顷刻就交到你的手上……

    “这函中,有舍弟陈安的首级,是他夺去了萧少侠和谢姑娘两条人命,还引起了你萧谢两家这么多年的误会,从前塑影门只手遮天颠倒黑白,如今陈静负荆请罪公开道歉,只求萧大侠和谢少侠能够冰释前嫌。”陈静说时,已经由萧溪睿和谢云逸左右扶起。

    “无关陈门主的事。”“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本就该冰释前嫌了。萧大侠早便原谅了云逸的不明是非。”

    “当真?”陈静眼中噙泪,喜看萧溪睿和谢云逸果然再无嫌隙。

    “当真。陈门主函弟首级道歉,这般诚心诚意,萧谢两家不仅要化干戈为玉帛,更是连塑影门的旧账也不会算了。若再耿耿于怀个几十年,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何必搞得和石中庸一样铁面无私呢?”萧溪睿哈哈大笑起来足见豪爽。言辞中又正好扯到石中庸,陈静被戳穿心事面色绯红,萧溪睿已经按住石中庸的肩:“老石头,难怪见你好说话的多了,原来是被这唧唧喳喳的陈门主给治好的。”

    “其实,最近几天萧谢两位并肩作战,一点都不像曾经有过嫌隙。”百里笙也笑道。

    “说来倒是要感谢许从容许将军,六月的时候,是他鼓励我先向萧大侠请罪,才缓和了两家这么多年的私怨。”谢云逸在人群里找许从容的影子。

    “我身后何尝不是有盟主在指教?”大师兄许从容赶紧说,极尽谦逊也足见稳重。

    “那便多谢盟主了。”谢云逸说时,诸将神色不禁都是一变。死守在谷内的这些兵马尚未得知川东之事,是以不知吟儿之死,见林阡身侧有孙思雨,误将她当做传说中的盟主,孙思雨一惊,说完我不是之后,第一个去关注的就是林阡,好在他的脸色没有变化。

    “怎……怎么?”谢云逸嗅出气氛凝重,知道自己好像犯错。

    “若盟主有幸,必将在十月初五之前,亲临短刀谷。”林阡微笑回答。

    “也便只有十多日了,真是期待。”谢云逸说。

    林阡一怔,只有十多日了。竟还无一丝转机。若吟儿一直不醒,十月初五就是她的死期。这不死不生的四十九日,终究是白费了。

    “子建,我也实在好奇得很,能配上主公的女子,究竟要怎样的不让须眉?”萧溪睿与郭子建私交一向甚好,笑问。

    郭子建那夜亲眼目睹了吟儿如何平定乱局又如何不惧凶险,情不自禁赞道:“不仅是‘不让须眉’,且还是‘勇冠三军’!”林家军诸将皆是一怔,想不到这位勇冠三军的郭将军,亲口将这称号拱手让人,不免对盟主更加好奇。

    而知情众人皆是一叹,这郭将军实在是直爽,当初以为吟儿祸水命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地追杀,一旦确定是自己误会了以后不仅知错就改更加不吝欣赏之意,每个行为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第495章 再见,玉泽

    第495章 再见,玉泽

    寒泽叶、苏降雪、魏紫镝三方势力,为侵吞林家军以威慑其他派系、从而控制短刀谷全局,各自都可谓经营了一生。以各自的手段。

    然而,战火还未点燃就遭遇全方位的压制,乱撕鹅毛的川北被全盘性地推翻,由始至终,林阡只奉陪了他们电光火石。以他的方式。

    给寒泽叶的震慑,是他不按常理出手,给苏降雪的震慑,是他实力比预计还强,给魏紫镝的震慑,是一句“竟然是他”就能包含的,魏紫镝清清楚楚,林阡早就在注意他,甚至最注意的是他——否则,林阡不会用另外一个身份,六月一直在他魏紫镝的军中,一直在他魏紫镝的帐下,甚至出现过魏紫镝的眼前……

    不战而屈人之兵——而这个外人,竟以这样的胆识,带着如此的威慑,第一次率众出现在短刀谷,明显地,赢够了气势,和人心。来势汹汹,也来者不善得很!

    这些日子林家军都沉浸在否极泰来的喜悦里,实力比以往更雄厚却也百废待兴,但一切在他林阡的治理下必定井然有序。

    这些日子其余势力全然鸦雀无声,除了敬惮他之外,也顾忌他麾下如此众多的精兵良将。如此镇压,谁敢作动。

    便就因他率众入驻,短刀谷格局骤然大乱,气氛却一下子安宁得几十年罕见。

    安宁,是紧绷着的安宁。要打破它,谁会第一个当着林阡的面打破它?

    一时间谁都不敢来正视他,一时间却无一不在关注他。

    当不知不觉夜又袭来,离开那间并不属于他的屋子,林阡独自走了一段路,终于临溪驻足,默看着自己倒映其中的影子。

    酷冷的月光下,微风荡漾在水面,石出泉流。他滞留许久,一直不肯离开。

    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轻盈,细碎,柔弱得需要保护。他微微一怔,忆起她来,转过身时,已恍如隔世。

    曾经是天赐给他的神女,曾经是他认为不可侵犯的仙子,美得清雅高贵,美得举世无双,只令人过眼一次就终生难忘,欲再追寻只叹无常。

    “你好,玉泽。”他还带着她魂牵梦绕的微笑,无论何时见到了,都知道这个笑能带给她安定,却,事过境迁。

    波纹被风吹得凌乱,灯火阑珊处,山峦遮住了视野,此起彼伏的是兽鸣鸟啼,那残缺的月,自始至终在玩味着这个人间,它的倒影,和它一样无法被人碰触,如他和她的心情。无可否认,她蓝玉泽,和他林阡是同一类人。

    “是……何时打来的?”玉泽问,就这一句,抵挡住了千言万语的冲动。

    “不久以前。”他与她并排走,却不再执手,不再像夔州那样一刻都不肯松开,亦不再有年少时候的激动和痴狂,“看你这身装束,原来是在采药?”

    “是,正好遇见了你,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去一个地方就先熟悉那里的环境……”

    “从前都是别人去服侍你,哪里想到,今时今日你竟要帮军医来照顾伤病。”阡叹息着,他知道这里不适合她,然而她却放弃遗世独立,甘心追随这颠沛离乱。

    “玉泽除了一些花拳绣腿和琴棋书画,再无过人之处,能为短刀谷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好那就继续寒暄吧,寒暄一些其实根本没必要大家都清楚的事情。所幸气氛并不僵硬,总是在向普通朋友的方向发展着,可是玉泽既希望他释怀,又怕他已经释怀。

    忽然就迎来了好一阵子的沉默,她与他一起顺着这条寂寞的溪流向前走,突然他问她:“宋贤近来可好?”

    为什么要问呢,为什么你已经来了还不亲自去看他,是不是一定要完全地退出他与我的世界?玉泽霎时噙泪。

    “怎么?他?”阡一惊。

    “不,他……他很好,他恢复得一直很好,你无需担心。”玉泽摇头,顿了顿,她其实早就想问:“盟主她,为何不与你一同前来?”

    “因为她相信,我必定能夺下这里。”他语气再淡,再怎样注意不引起伤害,可是提起吟儿,感情竟这样自然而然地流露。玉泽明白,玉泽再明白不过,当年若非自己懦弱,此刻阡话中的女子,也许就是自己了。

    她与他分手时,吟儿还只不过是他身边盟主,看不出何许深情,其后虽传言成亲,也被政治婚姻的中伤覆盖,如今与他重逢,看他虽还独自一人,却明显心有牵挂,万军都以他马首是瞻之际,他眉间竟是那一丝孤单、心痛和哀愁,她知道他得到这一切,却想与另一个女子分享它。这些功业,全然是他和那女子的心血和孩子。但那女子,是吟儿,不再是别的任何女人。

    走到分岔的路口,他要往北,她要向南,只能分道扬镳。

    “再见,玉泽。”他简短地说着,没有多投入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好,玉泽

    再见,玉泽

    从今以后,在这两句话之间的寒暄,会越来越短,直到,直到只剩这两句吧……

    玉泽叹了口气,终于忍痛也道出一句再见,坚决地走了十几步去,却不知怎的还是有些舍不得,转过身去只为见见他,哪怕只是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也好。直到他转弯了,直到再也见不到他,直到视线模糊,直到冷风拂过她的泪终于滑落,遇见爱的时候她不懂爱,现在懂了却迟了。

    回到她该处于的那个位置,帮军医照料伤病残疾,或不顾危险去采药,闲暇时候,也去看一看宋贤恢复得如何。宋贤一直以来都居住在许从容与谢云逸的驻地之交,因为地处偏僻而免受苏降雪寒泽叶骚扰,总算逃过了一劫又一劫。

    当夜她放下药材之后便去探望宋贤,樊井和贺兰山两位军医似是在为宋贤针灸,正巧天骄徐辕也在那里。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竟还是老样子?”天骄问樊井。

    “虽然身体已经不再麻木,也能够下床走路了,但恐怕寒潭对他头部伤害太大,竟果真对往事没有印象了。”樊井叹了口气,“过不了多久,他应该就能恢复如昨,除了……记忆不能恢复。”

    天骄见玉泽就在门口,不忍见到她眼角的泪光,立即走到她身边,揽住她肩将她带了出去。一路她都默默流泪不说话,虽然和他一起,却只是独自静静地走。

    “见过胜南了吗?”天骄问。

    “适才,见过。”她哽咽。

    天骄一怔,难怪她如此情绪激动。

    “你仍然对他说,宋贤很好,不用他担心?”

    不用玉泽点头,猜也猜的出来。

    “五月我去川东之前,你也托我向他说,宋贤很好,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用担心。”天骄叹息着。

    “当时他要与盟主大婚,理当让他没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玉泽说。

    “但如今?为何还要?”

    “因为……他刚打下这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

    天骄长长叹了一口气:“玉泽……从来都只做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事。”

    “玉泽只是希望,玉泽做不了的,盟主能够为他做到。”玉泽轻声道。

    “然而,盟主未必能为他做到……”天骄止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玉泽,宋贤已经无法恢复记忆了,你和他,便还有可能。除了你之外,想必也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心里。可否答应我,如果盟主回不来了,你重新与他一起?”

    “盟主她?回不来了?”玉泽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天骄当即把事实向她陈述。玉泽显然难以置信,可是这也恰恰说明了林阡为何孑然一身:“那回生丹,真的有回生之效吗?”

    “老实说,我并不抱有任何希望。”天骄摇头,“她伤势那般严重,几乎当场身亡,若非我怕胜南当时就随她而去,不会想到用回生丹来拖延时机。我原本希望,时间可以帮他忘记,战事可以将他麻痹……却想不到这么快,没到四十九天,他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在入驻的同时就支配了川北。这么快,这么顺利,他根本……还没有忘记她的死。”

    天骄的回生丹,其实还是在救林阡啊。他用了他自己的命来给吟儿回生,根本就是在换林阡留下!

    “天骄对胜南,实在是无人可比。”玉泽叹,“但情爱之事,当真不可勉强。一份情已经结束了,就断然不会再有开始的时候。天骄哪一天真的懂爱了,也许就会明白。”

    徐辕面色一凛,为何连玉泽你也说我不懂爱?

    他记得若干天前在黔西,林阡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玉泽,胜南,可知你们不仅有一样的言语,就连神态,就连气质,都那么的相似。

    有时候爱是一种眼神……

    贺兰山随樊井离开宋贤时,一路都在问樊井有关宋贤的事,但跟宋贤病情伤势毫无关系,而是打探宋贤与玉泽最近有没有事情发生,樊井平日都以冷面大夫的形象示人,被这么个八卦的小姑娘一纠缠,实在觉得有shi身份有失体统,一路都甚是煎熬:“哪里有什么事?”“宋贤又没有恢复记忆,当然是不认得玉泽姑娘!”“能有什么事发生?这么多看护他的人,玉泽姑娘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兰山才相信了宋贤和玉泽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扼腕:“真可惜。失忆之前爱得那般投入,为何失忆之后与玉泽姑娘朝夕相处都爱不上她?”感慨:“或许人生重来一次,真的会爱上不一样的人啊。”

    樊井加快了脚步,想把贺兰山扔在后面,但深夜山路恐有野兽,只能适时放慢。

    “樊井大夫,你觉得在你见过的人当中,杨宋贤长得算是最秀气最飘逸的一个吗?”

    樊井当时就要崩溃,为什么这个小丫头不管怎样的环境下都好像无忧无虑。樊井收她为徒只是因为她面对生死可以处变不惊,现在却后悔了,她不面对生死的时候私底下总是保持着一颗亢奋的心!乐观得根本放不下任何的忧愁,所以无时无刻不在追寻一些她认为有趣的东西。

    “呃,也许他最秀气,但最飘逸……一定不是他。”樊井硬着头皮看着自己的高徒,真拿她没办法。

    “那是谁?”

    “便是刚刚归顺主公的寒泽叶。”樊井叹了口气,“那才是真正的飘逸如仙,而且,他因为身中剧毒常年深居简出,头发是蓝色的。”

    “什么时候,能够看护一次寒泽叶就好了……”兰山托腮。

    樊井登时恢复师长的严肃:“贺兰山!你来短刀谷,究竟是为了干什么!?”

    “想看看,盟王麾下,究竟有多少将军既有英才又有美貌……”兰山笑了一半,赶紧吐了吐舌头。

    “你就这点出息。”樊井苦笑摇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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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如果天要给我们安排命运,那么首先就该问一问命运的主人我。
只是,当一个名字无可奈何地被两个人共用,命运是不是也会在刹那逆转?
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而,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金人的计划,义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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