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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阡     南宋风烟路txt下载     南宋风烟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1章 乱世苍茫

    第1021章 乱世苍茫

    “吟儿没事就好,却不知徐辕那小子怎样了。”飘云星衍走后,邪后忽然叹了口气,这一叹,真是叹到了诸将心坎里。

    “这真奇了,邪后竟会为了天骄担忧。”林阡淡笑,他记得当年魔门与短刀谷不和之时,邪后凡事都同天骄对着干,被吟儿笑说争宠。如今忆及,恍如隔世。

    “嗯?”邪后没想到他这时候还笑,不由得一愣;逐浪听出音来,喜问:“林兄弟知道天骄他在哪?”

    林阡点了点头:“现阶段的战报里,一直没有那几个人。他们在哪,天骄就在哪,总之还活着,没有性命之忧。”林阡说时,逐浪邪后反复回味,陈旭蹙眉,即刻知意:“纥石烈桓端、束乾坤……”

    “楚风月!”逐浪邪后相视而惊。

    其实众人都猜测过,柳五津的重伤、天骄的失踪和月观峰的被克太巧,会否是这几个师兄妹合谋。

    虽然此番黄掴封锁消息厉害,海上升明月的细作一直得不到杨宋贤等宋军关键人物的下落、对于吟儿柳五津等人消息也滞后不少,但自然能较快得到金军阵前主将的情况——他们传达给林阡的作战金将中,自始至终没有纥石烈桓端、束乾坤这些名字。这些人不可能休整去了,当邵鸿渊打天外村还吃力,当黄掴等人虽然翻身但终究还没有赢定大崮山,当山东之战还未能完全颠覆更别说彻底烟消云散。

    当楚风月在腊月廿九的一系列事件后始终不曾回宋……

    先前众人就推测说,楚风月当夜与纥石烈桓端之密会,是否就是为计划对月观峰谋夺?然而若真串谋,纥石烈桓端、束乾坤这些将领,为何不继续作战?楚风月若真是敌人,为何也在那时起蛰伏?疑云重重。而林阡抽丝剥茧,只见那“腊月廿九徐辕失踪”之后,战事里就一直是“解涛黄掴封锁月观峰”,“仆散安贞围堵柳五津”,“轩辕九烨徒禅勇打向摩天岭大崮山”,“邵鸿渊凌大杰困冯张庄”,从不曾有过纥石烈、束乾坤。这两个重要将领的行踪,全被战事掩盖了过去,他们与楚风月徐辕之间,却明显存在着诸多联系——若非因此,不会失踪。

    一直没有天骄的踪迹,但结合另一些人的失踪换角度剖析,天骄的踪迹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他们理应是看守着天骄,亦可能别有内情,总而言之,天骄还在。”林阡说徐辕暂时安全,诸将这才松了口气。

    “还活着,却是在哪里?”海逐浪尚存忧虑。

    “月观峰。”陈旭当即悟出,没错,对于海上升明月而言,阵前金将最易传达,阵前宋将较易探知,最难寻找非阵前宋将,次难则是非阵前金将。然而,即便不在战场露面,束乾坤他们只要在冯张庄摩天岭等地,哪怕真是休整,还是能够被细作剔出来回报林阡的,再滞后也不至于这么久一点音讯都没有。除非,他们在那唯独一处——

    月观峰,作为第一个也是一直在被颠覆的战地,从一而终被金军裹得最严,情报最难通达,战况亦比冯张庄、摩天岭扑朔迷离得多。林阡在向邪后等人阐述之时,还一度传来月观峰境内金军宋军又开始混战。那般动荡,必然使搜寻难度远高于别处。

    “是了,否则不会八天都没消息。”海逐浪点头。

    ?

    亦直到这正月初七的晚上,林阡才通过细作进一步探究的月观峰内部之事,得悉个一二来:八天前,楚风月居然回到金营作乱、并直接将她的两位师兄拿办!听上去近乎有些荒谬,然而海上升明月反复查探,终证实这是真的,“因今日之战金军极度凶险,楚风月和她的两位师兄才亲临作战。”

    没错,楚风月出现在了金营。

    所以,前些日子,她真的拿办了纥石烈束乾坤……?难以置信,却解释了一切——

    ?

    腊月廿九当夜,徐辕受害昏迷,当时围攻他的杨鞍、纥石烈、解涛、束乾坤,竟无一人愿意再给他一刀将他杀死。

    杨鞍是心还不够狠,解涛则打完掉头就走,束乾坤对徐辕由衷敬佩,纥石烈因楚风月克制了杀机。主将都没杀徐辕,各家麾下谁敢对这武林天骄动手?竟都被那一战的冯虚刀威慑,徐辕连败都败得如此骇人。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黄掴,亦了解,若能将徐辕为人质,或令其阵前受辱,岂止能将月观峰宋匪拆散,更会毁灭整个抗金联盟的军心。谁教武林天骄是南宋江湖几十年的威信。

    然而,正与束乾坤、纥石烈在帐中谋划的关键时刻,突如其来被那人一刀破帐直接闯入,那人轻功高强魄力非凡,那人也智谋卓绝将帅之才,那人之所以来得如此之快不仅靠武功,还指使了她昔日部下引开了守卫重兵,因此黄掴等人与她照面之时,再无任何外人可以打扰。那个人,楚风月。

    那帮宋匪都不知道,月观峰惨厉失陷之前,金军内部曾经出现过这般乱事,差点耽误了大军压境和随后翻盘。

    也许是入夜前的苦苦挽回无果,使得楚风月的那些部下,在楚风月主动归来之时大喜过望、争先恐后表现,竟把黄掴纥石烈各自亲兵打得措手不及。

    楚风月回来了,楚风月却显然不是主动归来,那一刻,她一袭夜行衣衬得肌肤如雪,眉梢却全是恨,眼中也含着仇,无视了黄掴和束乾坤,冲着纥石烈桓端厉声喝:“把徐辕交出来!”

    是恋人之间的心灵感应?抑或楚风月想通了往回走正好就已经撞见了那场激战所以她蓄谋?再或者她是赌气往金营走却从得胜金军里听到了只言片语?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楚风月记得那夜之前她才和纥石烈桓端释怀成真,那夜之前她因为纥石烈桓端而与史泼立产生误会引发伤人,那夜以后,这个令她甘心不向史泼立甚至徐辕低头的根因,这个令她尊敬了多年最后还存在了愧疚的师兄,居然变了一个人向着她最爱的男人下杀手!

    “把徐辕交出来”,当时,楚风月的部下明显是受楚风月蛊惑,没听出楚风月的回金营不是自愿而是为了徐辕。纥石烈桓端来不及辩驳,楚风月的心腹们就已涌入将中军帐围了个水泄不通,见此情景束乾坤显然大怒:“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造反吗!”

    “将他二人都拿下!”楚风月亦是怒不可遏,矛头对准的原本只有纥石烈桓端,却因为束乾坤的插嘴而顺带。

    黄掴没有反对,黄掴听之任之,这在世人眼里几乎荒诞的行为,黄掴做了。黄掴对其后冲进来的精锐们摇头举手,示意让他们退下,默然准许了楚风月拿人。

    旁人眼中或还看不出什么,黄掴却看见了:楚风月和金军还藕断丝连。怒气当头她完全就是为了徐辕一个人,但冲动之下寻求的靠山才是最亲近。他默许楚风月拿人荒诞吗?楚风月先跟她旧部建立信任本身才荒诞!楚风月这喝令喝得那么理所当然,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当然了,她的潜意识里,她还是那个威风赫赫的楚将军,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都是顺她的人,一旦逆她就该伏法,她不经意间就动用了她在金军中高过纥石烈等人的权力——一直以来,楚风月在十二元神乃至花帽军中的地位,都等同于楚风流之于南北前十,因为,她们是完颜家的干公主。

    可惜这一切,楚风月自己根本没意识到。黄掴挥手让众将士退下后,真依言将纥石烈、束乾坤弃置,亦将徐辕交给了她的手里。其一黄掴是为了消除内乱、机不可失他必须立即攻打月观峰,其二,是扳回楚风月。整个山东,楚风月是他最器重的将才。如果说今次作战没有楚风月也一样能战,但黄掴作为一方统帅,怎能只着眼于眼前,而不放目于将来。

    楚风月必须回来。她踏入这里,黄掴就决不准她再回宋。

    楚风月当然不糊涂,她存了三分清醒,否则她一到场定然会将黄掴也喝令拿下,自讨苦吃,自寻死路,很明显楚风月还知道黄掴不能触犯否则救不了徐辕,冲这一点,黄掴知道这就是楚风月与他在央求:你把徐辕活生生地给我,我回来就绝对不走,安安稳稳。楚风月眼里有他这个上级。

    但,楚风月,我要的不是你跟我央求,而是你跟我交易。我把徐辕活生生给你,你回来就给我守住月观峰。

    当然了,黄掴没这么跟她说,楚风月不是容易强迫的人。黄掴了解得很,所以第一刻,黄掴选择的就是,放权给她。

    放权给她,责任也跟着给了她,哪怕她不要。楚风月拿人是为了解气、泄愤,黄掴准她拿人,则是为把纥石烈束乾坤的职责移交给她,悄然而然。这个职责,就是月观峰据守。如他所料,在其后的这些天里,跟楚风月建立了信任的她的麾下们,无一例外为了她卖命迎击宋匪,包括救治徐辕在内他们都是尽心尽力,生怕这个失而复得的主子又再离去。人的心都是肉长的,黄掴知道楚风月的弱点就是这些人。

    为什么楚风月的弱点会是这些人?那就要追溯回沂蒙时期了——因为当初楚风月不是自愿离开金营的!她是被梁晋陷害而无奈与自己的心腹分离,难免有太多未完成的遗憾。

    黄掴赌了一把,在诱引楚风月回归的这几天内,月观峰外所有封锁皆由他和解涛包揽,他算得很准,徐辕醒得不会那么快,楚风月身不会走,而浸染在金营久了心也能渐渐倾斜回头。楚风月的世界里,不可能只有爱情。

    自然地,黄掴也交代了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各自安抚他们的追随者,说服众部下们辅助楚风月的人一起守驻月观峰,否则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黄掴在这几天内给了这场事件里的当事人与世隔绝,安妥了一切内事并保证了毫无后顾之忧。安内之后则是攘外,第一个外人并不难打,且扣下纥石烈束乾坤、预留给楚风月——

    第一个外人:在金军撕毁信诺夺取了冯张庄也侵占了月观峰之后,有人身处在月观峰境内金军的层层包围之下是非打不可的。

    杨鞍,一次就骗走了红袄寨千余寨众,却被黄掴轩辕九烨合谋欺骗,半点好处都没捞着,白赢得和凤箫吟的一场内耗,以及随后数日月观峰境内的仓皇窜逃。终成哀兵,岂能不犯?

    在黄掴和解涛负责打退刘二祖、国安用的同时,杨鞍原本是需要纥石烈桓端和束乾坤镇压的,如今楚风月软禁了那两人,怎能不取代迎敌。

    加之,害徐辕昏迷不醒了数日的这根毒针,是杨鞍亲手插进了徐辕脖颈,无论如何楚风月都会跟他狠狠掐起来,那么,楚风月就是打破誓言又再杀宋匪了。

    尽管宋匪分家,却还是宋匪。但楚风月又开始对宋人杀戮,她还能回得去吗?就算她自己不出面而只是对麾下发号施令……哪个麾下,不是她的麾下?她楚风月,终究是指使者!

    何况终有一天,她还是要出现在阵前的将领名单内,昭告天下她楚风月回来了……

    抓住弱点,一击即中,黄掴怎么玩了杨鞍,就怎么玩了楚风月。楚风月没有意识到,上阵杀敌的是大家,而首当其冲的却是她!

    ?

    不过,攘外比安内重要,束乾坤纥石烈二人不可能绝对弃置。短期休整无所谓,黄掴心里不会允许他们过久不在战场。而今,楚风月跟杨鞍在月观峰境内混战了数日,俨然没有了回去宋营的可能,黄掴对楚风月察言观色,知道有了可趁之机,便立刻向她做纥石烈等人的思想工作。

    然而,楚风月的态度里,虽然对束乾坤有所原谅,却始终不肯对纥石烈释怀。尽管,打破徐辕传奇的人物一共有四个,但楚风月最耿耿于怀的独他一人。

    不同于束乾坤的被迫连坐,纥石烈则是自愿接受软禁,黄掴带她去与他相见时,她冷漠要他们所有人都回避,众人在帐外听见的半日沉默,以及楚风月唯一一句比较清晰的质问,“那夜你是故意与我相见,我是计划之中的一环?!”

    纥石烈不置可否,语气中饱含感伤:“我宁可那是我和师妹的永诀。”

    楚风月闻言摔帘而去。

    虽然师兄妹仍无法和解,但黄掴清楚,楚风月的气愤更多在于绝望,而不会纠结于囚禁纥石烈。到此,楚风月已不能回宋,纥石烈亦能放出。

    ?

第1022章 人勿玩鬼

    第1022章 人勿玩鬼

    不过数日工夫,黄掴悄然安内攘外,一边逆转着泰安大势,一边在不损失分毫的情况下拉回了楚风月。

    左右逢源如他,也许最擅长的就是穿针引线,就像名声远播的毒蛇轩辕,最厉害的永远是过河拆桥。

    黄掴这计策从始至终都顺风顺水,却万万没有想到,杨鞍会在正月初七一举夺回了月观峰,就在黄掴的眼皮底下——楚风月明明也在,纥石烈桓端、束乾坤暌违多日业已回归,却居然被杨鞍及其麾下一帮名不见经传的将领打败……

    与其说哀兵必胜,与其说己方轻敌,与其说纥石烈桓端等人上阵太迟或不在状态……不如说,人算不如天算。

    人,最容易低估自己的手下败将。黄掴不外乎如是。

    杨鞍不是个省油的灯,林阡杨宋贤少年时期杨鞍就在河北山东集结马队,吃过的盐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杨鞍被撕毁了信诺之后难道只图在月观峰内存活吗?当然不是,杨鞍想,既然你夺了月观峰以南,那我便夺你月观峰以北!

    不甘被骗,复仇雪耻!

    因此,正月伊始月观峰境内,杨鞍确实在楚风月部将的打击下显得散兵游勇那么不堪一击,眼看着根本不可能突破她更别说外围黄掴解涛的封锁……却从始至终都在蓄积实力、暗中酝酿、以待反击——

    在正月初三吴越石珪柳五津合攻仆散安贞之后,轩辕九烨和黄掴等人渐渐将重心往摩天岭北移、毕竟黄掴的最终目的是要击垮摩天岭和大崮山;而正月初五邵鸿渊凌大杰与凤箫吟纠结在天外村、自是也对月观峰失去了关照,机会极好,利于杨鞍以月观峰为起点打他的翻身仗!

    战场从来都是尔虞我诈的,准你阴我,我就能黑你。以血还血,天经地义。

    杨鞍麾下,谋才有展徽、王敏,将帅有刘全、王琳,虽是草莽出身,名气实力都比不过纥石烈桓端或束乾坤,但很多情况下,战力都在其次,出狠手、赢先机,才能拿大局,谁天真谁就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了。

    杨鞍在窝囊和韬晦了数日之后突然强势反击,将临危才救局手却还生疏的纥石烈桓端等人打得是束手无策,而杨鞍麾下的史泼立,亦逮住机会钳住了楚风月,史泼立自然最懂楚风月的弱点在那里——攻敌之必救,徐辕。

    正月初七,月观峰金军宋匪展开了有史以来程度最为激烈的争抢,这场战役终于由回击的杨鞍取得胜利。

    ?

    初八,杨鞍党趁胜据月观峰、千军横扫摩天岭,便即开始了“大崮山混战”。大崮山参战主角涉及三方,吴越石珪柳五津、黄掴轩辕仆散安贞,以及史泼立王琳,眼看是泰山境内三方势力的最集中、最劲锐,这一战却由于两两互敌而全盘凌乱。

    同样是乱战迭起,同样是刀枪剑戈,同样是铁血烟云,却怎就好像少了些什么?是啊,从前是兄弟齐心、生死与共,何以竟一分为二、各为其主!六个昼夜,反复拼杀,虽杨鞍党尚不曾与吴越军正面交锋,却明显互不往来泾渭分明,然而当吴越石珪作为金军的第一敌手,拼尽了热血但有可能只是损兵折将,杨鞍党却总能从侧面得到不少好处去、难免有坐收渔利之嫌,令得一干将士都尤为不忿,与杨鞍的裂痕渐次拉大。

    杨鞍坐收的最大渔利,就是得到了金军的战俘李思温——前次摩天岭交戈中不幸被轩辕九烨擒得的李思温,一心一意盼着林阡或吴越来救却无果,终在这大崮山混战里得到王琳援救逃出了金营。李思温完全没看懂其实是吴越一直在打在救他而被杨鞍党捞着便宜,李思温却因此加入了杨鞍党自此对杨鞍忠心耿耿。

    终于,杨鞍党和吴越石珪还是避不开要在战场对上。吴越自然气愤李思温的不识好歹,石珪也无法理解李思温何以要投杨鞍,几日之前,分明他们还齐心协力在救柳五津脱险啊……与之阵前交戈时,石珪尚留了三分情面,战力僵持马打盘旋之际,石珪问李思温道:何以叛离,你李思温不是跟我们一样战绩煊赫!?又道:人之处世,不就是求一个赏识,一番理解?这些盟王都能给你!

    李思温冷笑三声,大体是说,“我在金军手中时,救我又是谁人?”

    吴越石珪这才得知,种种不巧、阴差阳错,使得李思温被这救命之恩驱向了杨鞍!情谊使然,倒也算天助杨鞍了。这之间有无黄掴轩辕九烨的作用,亦不得而知……

    诸如此类的战势重排一如既往在进行,在清楚了杨鞍叛离林阡之后,杨鞍党非但没有锐减反而还在增加,大体是因月观峰、大崮山几轮战事导致,他确实赢了。杨鞍党与红袄寨其余流派开始持衡,这,又何尝不是黄掴轩辕愿见。

    ?

    然而,正是这对杨鞍的低估和小觑,使得机关算尽的黄掴等人毁约反被毁约误,反而使金军没能一鼓作气从大崮山冲出并宣告平定泰安——金军就像当年的宋匪一样,一样在最接近成功的关头功亏一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永远都是循环不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从来不会偏袒谁家——

    杨鞍挣得的这六天,林阡打赢了岳离……

    先前林阡离开泰安奔赴济南,是因外援存在前提下济南府义军不可能再如往昔稳定,林阡将济南府列为重中之重,一为救局,二也为战:令济南府在外援存在前提下还稳定的唯一方法,就是将外援也打垮!

    而今济南当真稳定,林阡继续留孙邦佐、邪后、陈旭守之,自身则带海逐浪回归泰安战局,调军岭、横岭、大崮山诸方皆翘首以待多时。接近半月的动荡中刘二祖、国安用都未处于正面打压之下,因此损失较轻,吴越石珪柳五津彭义斌他们,却全是伤痕累累但也轰轰烈烈。

    “胜南,真是可惜,没能留得住李思温,他竟……”一见林阡,吴越便语带愧疚上得前来,完全不提半句辛苦或吃力,却令林阡看到他的第一刻便立即按紧了他的肩,打断了他的话:“新屿,谢谢。”发自肺腑说的同时,林阡亦转头看向石珪、彭义斌、柳五津这些人们,“危难之际,幸能有各位坚守,兄弟们都辛苦了。”

    “哈,既是兄弟,辛苦什么!”彭义斌当先笑了起来,性子爽达如他,面对劲敌时从来不屈。

    “可不是,大伙儿都是为了红袄寨,为了盟军!”石珪亦道,望着林阡双目炯炯。

    吴越点头一笑,亦重重拍在林阡肩膀:“答应过你,在你回来之前,泰安绝不失陷,自要言出必行。”岂止今次,这些年来,吴越答应过林阡的每场战役,都从未教林阡失望过。

    兄弟数人相视良久,胸中慨然之气翻涌,是以刚一见面还未走几步,便齐声高喝:“拿酒来!”干完一碗,豪情剧增,大有掷地后随刻干仗之意,只要他林阡指向哪里,他们便义无反顾打哪里,四面沙场,五个人分,同时出去战,同时带回来。

    数碗落肚,斗志中烧,林阡却留意到柳闻因在后面一个劲拉扯着柳五津,提示着他不能豪饮,心念一动,见柳五津步子还不稳,即刻将他一手托住了,微一用力,撞在他胸口:“这一战又少了几斤的血?”虽也担心他伤势,笑中却略带调侃。

    “你这小子!”柳五津笑,“哈哈,不打紧,不打紧的。”

    林阡一把揽紧柳五津,摇头,笑看柳闻因:“你老子从来没个度,少几斤血,喝几斤酒。”

    “那是,血流不尽,酒喝不完!”柳五津大言不惭。

    “哈哈,这一战,其实柳老儿没怎么上,都是闻因比较能干啊!”彭义斌笑着给他揭短。

    “哦?”林阡一愣。这不像柳大哥的作风啊,从前一旦闻因有战绩了,柳五津都要到处炫耀,今天怎么却一反常态,在彭义斌说完才接茬:“是啊,卧病不起了许久,逆境下的仗,大半都是闻因帮着义斌打的。”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林阡笑赏柳闻因,他知道柳五津彭义斌所言非虚,当徐辕、柳五津这些最强战力消失,这一战,根本是锤炼着较弱一级的战力如何挑大梁。所幸,在吴越的影响之下,石珪、彭义斌、柳闻因都发掘出了他们的潜能,如此多难也算兴邦——盟军主力离开山东之后,红袄寨亦能脱离昔日那种依赖,反而比太成功就打赢泰安收获更多。

    柳闻因似想说什么,脸一红,又没说。众人来到中军帐里,柳五津说到月观峰的楚风月事件,大叹当日自己的鬼迷心窍,若知道天骄和楚风月是一对,怎也不可能把那玉钗子夺来,现在身受重伤,根本自作自受。林阡这才懂柳五津变化何在……然而楚风月事件后,接踵而至的“天骄失踪”、“杨鞍叛变”,才令众兄弟最为痛心疾首。时至今日,杨鞍对徐辕的所作所为终于流传而出,事实胜于雄辩,杨鞍真的对徐辕背后暗算,无异于昔日张安国对耿京,这般凶恶,这般危险,即便那曾是师长,林阡又如何能再退半步!

    然则却有不少兄弟,等于是被杨鞍欺骗,虽愚蠢却并无罪错,但经此一役已与杨鞍无法剥离。倒也是形势给林阡出的一道难题,耿京义军的前车之鉴还在,一盘散沙和当今现状只是一线之间,林阡当然不能像昔日辛弃疾对张安国一样杀一儆百——辛弃疾的杀发生在义军倾覆之后、是报仇,而他林阡,还必须保证红袄寨在拨云见日之后还能正常运作、履步辉煌。

    ?

    正月中旬,战事完全回归泰安,境内形势一目了然,金军与宋军主要僵持在六处:大崮山,摩天岭,月观峰,天外村,调军岭,横岭。六处金军主将,分别为徒禅勇尹若儒,仆散安贞轩辕九烨解涛,黄掴楚风月,邵鸿渊凌大杰,岳离,纥石烈桓端束乾坤。

    六处宋军人物,则是吴越石珪柳五津、李思温史泼立,王琳,杨鞍刘全,凤箫吟,刘二祖郝定,国安用裴渊。

    此值杨鞍党与吴越军充斥大崮山,而杨鞍党与金军分立摩天岭东西、月观峰北南,大局上处于劣势的金军,最大的反转希望就是冯张庄一带,任何人都会把凤箫吟所在的天外村当做最薄弱,这种情况比前几日更紧迫,林阡自是要再调更多的南部兵力相助吟儿完成抗敌。

    “南部兵力,调致诚么?”柳五津问。

    “调时青。”林阡摇头,道。

    “时青寨那位寨主?”柳五津一愣,当即悟了,“是啊,时青和邵鸿渊有着杀父夺母之仇。”

    “亦与宋贤有互信之情,听得宋贤在邵鸿渊手上,应当会全力以赴。”林阡道,而且,当红袄寨与林家军不和,用时青寨来调剂,就类似于当年盟军与林家军有隙,用黑道会来拼接一样。

    “孟尝据称已回吟儿身边,万望他们能渡过危机。”林阡对吴越石珪说完,已决定如何开始这一战。大崮山,暂且由吴越石珪和李思温耗着,他林阡则率海逐浪、彭义斌去打徒禅勇和尹若儒,继而,往南,一直打。

    “把他们都带回来。”林阡临行前,吴越诚挚说。把他们都带回来,我们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虽然石珪没说话,但和吴越一个决心。吴越话中的“他们”,不止宋贤这些红袄寨旧将,还有以徐辕为首的短刀谷军士,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你林阡的兄弟,都要带回来。

第1023章 关乎对阵

    第1023章 关乎对阵

    之所以请岳离暂去调军岭打国安用,却调遣徒禅勇最先来战林阡,是因黄掴看出了岳离的不悦——怎可以再以日月天尊做“绊绳”?且不谈济南府是以岳离大军战败而告终,接下来的这一战,金军是要阻挡林阡对徐辕、凤箫吟营救,本身就不正义。林阡心里着急易落下风,如此征战太不公平,无论如何,岳离作为天尊都不应再参与。

    但,徒禅勇和尹若儒搭档,绝不弱于岳离与尹若儒,黄掴再清楚不过。往日林阡或可能不轻敌,毕竟徒禅勇曾在吴越手里夺下过摩天岭……但摩天岭数度来回无数战役早将那一次意外淹没,林阡并不会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何况那一战是徒禅勇之功还是邵鸿渊之劳犹未可知。更重要的是,林阡现在确实焚心似火、一心一意要即刻摧毁金军立即进入摩天岭……

    林阡的绊绳,黄掴不是随便选选的:徒禅勇是不二之人。

    高手堂里的最名不副实,花帽军赫赫有名的败战将军,宋匪提起他来无一不会想到那些个经典的“临阵找战马”“柳五津射箭”“败溃后吐血”……件件都是啼笑皆非。金军本身也有不少将领暗自嘲笑他,楚风月就恨不得把他捂死在被子里,束乾坤可以公开辱骂他是山东之战的害群之马,黄掴自己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样是青州之战徒禅勇到处求援,纥石烈桓端是真脱不开身所以爱莫能助,楚风月是直接劈头就骂徒禅勇丢人现眼,黄掴却是冠冕堂皇地说:杨鞍石珪骁勇,不仅我这里没人能走开,我这里还待别人来援。

    黄掴虽然表面和徒禅勇客客气气,表面上黄掴跟任何人可都是客客气气。

    徒禅勇怎可能不懂他自己在金军将领中的地位,别说名不副实高手堂了,连十二元神、花帽军那些后生晚辈,都鲜有对他由衷尊敬的,老头子也气,也怄火,但每次碰上抗金联盟的一线战力们,徒禅勇都必定输仗,而沦落到只能跟二线兵将打,如此赢几战混混日子。

    对于旁人,黄掴倒也可以用王爷激将,但徒禅勇,老实说激将法没什么用,唯一一次黄掴激发了他,还是岳离提醒的、徒禅勇和邵鸿渊的宿怨——不是直接激他向王爷要赏识,而是间接激他和邵鸿渊争宠。至于高手堂内到底发生过什么,黄掴还真是不甚清楚。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徒禅勇还在高手堂里,他的战力从未减退过,实际不低于尹若儒,他作战的水准黄掴也通过争抢摩天岭看见了,远胜过邵鸿渊。这样的人,有实力,无战绩,最有利于做林阡的绊绳。当然,今次他仍需要间接激将,于是黄掴对他说,“正月十三那日,邵鸿渊打赢了天外村,俘虏了胡水灵,已有领我军溃围之势。”

    徒禅勇果然被激,当初高台乱斗时他就骂过邵鸿渊无能、有胡水灵做人质而不用,如今邵鸿渊不止将功补过,更还“领我军溃围”——

    既然邵鸿渊难倒了凤箫吟,徒禅勇当然要以挫败林阡为己任……

    ?

    呵,多年以前,徒禅勇也曾担负着挫败敌军主帅的重任吧?不过那时候不需要激,他就是王爷最得力的干将。可是……是很多年以前了。

    叹了口气,踱到帐外远远眺望,战场已是陈力就列、剑拔弩张,不必太久,马蹄声会将鼓声淹,厮杀声会将风声没,战场,总是用一次次的犬牙交错去覆盖哀鸿遍野。其实徒禅勇不是那么忧国忧民的人,不知怎的今天会油然而生一股悲悯,或许,是因总觉得金宋之战结束不了吧……那些宋人的斗志啊,前面扑倒了后面上,父辈死光了儿子来,逼得金军也不得不如此。

    视线穿越疆场、跳过尹若儒停留在其对面僵持的林阡身上,只一眼便令徒禅勇觉得熟悉,气质像极了同样戎马一生的林楚江——是了,自己当年面对的人,不就是林阡的父亲林楚江吗。

    虽然,陇南之役林楚江败给了高手堂,但高手堂赢得并不光彩。虽然,林楚江去世已近八年而高手堂尚存,但饮恨刀犹在高手堂可有后人?!

    抛开沙场,去想江湖,不由得一阵透心凉,这几年来,金国丧命于饮恨刀下的高手,已经垒成山了,对阵的事该怎么办啊……

    ? ?

    “江山刀剑缘”中涉及的三次金宋对阵,第一次出现在四十四年前,由于史无前例,加之时局不稳,金宋双方都未有过多看重。对阵要求的双方各六十位绝顶高手,实际也并非全都绝顶:武功最高如岳离、林楚江等人都还不足二十岁,各自其实都不满或不了解当年的金廷或宋廷。而诸如完颜永琏、肖逝这些,当时均还未出道。是以当年对阵草率,权当武艺切磋,顶多带了点家仇国恨,却又存在些惺惺相惜……最终对阵以南宋险胜,众人也都不以为意。

    孰料……和预言中的一样,“战败国将遭遇大浩劫”——徒禅勇看见了,对阵后短短几个月内,大金内政外事都风波升级:契丹反叛日趋激烈、宋匪聚义愈加紧张、朝廷变局箭在弦上,而最突然的,就是那位征调军兵御驾亲征、意图南侵一举灭宋的帝王完颜亮,竟也意外地志未酬身先死,且还是军中哗变、被部下砍伤勒死大氅裹尸而焚,年仅四十——完颜亮,徒禅勇早期是他的臣子,有幸见过那位雄心勃勃的帝王,听到他死讯的第一感受就是意外,意外极了:那样的人,居然也会这般死?!

    虽说纵观全局、完颜亮暴政结束快了金朝不少人的意、于民众而言未必是浩劫反而是鼓舞之事。然而,他的猝死出乎了包括徒禅勇在内大部分人的预料,教人不得不联想到那会否真是“天谴”——须知对阵前那几年完颜亮一直都狂胜不休,而在帝位被篡的情况下他仍然不改狂妄要称霸天下,即便后来采石矶战败在他看来都是不值一提的小败仗,完全不像要停止征伐的迹象……却,戛然而止,身败名裂,死得那样轻易,甚至窝囊。

    徒禅勇后来再回想,情势确实是在对阵后转下的,如果说开始的风波升级只是对战败国的预警,那么最后忽如其来的一击则直接对准了战败国的主上、风口浪尖的人物——那个狂躁的掠夺者、统治者,完颜亮……他死后,南下金军无功而返、初登位的完颜雍无心力对外用兵、故派出使臣首先提出和议,到底也给了南宋几十年喘息,对宋人而言幸运之至……这,不就是“战胜国灾难化解”?

    完颜亮之忽遭大劫,是金朝有志一统天下者的前车之鉴——哪怕他们不认可完颜亮的残暴不仁,尽管一切的发生有暴君自食其果的因素,就算武界对阵与战场家国的联系只是巧合……江山刀剑缘中的预言也宁可信其有!因为,如果对阵是金人赢了,会否金国的风波升级不会那么快?会否完颜亮不会那么轻易就死、甚至已经先灭了宋再凯旋回朝?!会否随后的几十年也只是金朝内部的斗乱而天下无宋?若然那样,历史全部都要重写!

    对阵后的第二年,耿京义军解体,林楚江等人离开山东、回归南宋,一则金朝无立足之地,二则……他们一定发现了对阵的价值,所以要尽快将下一代的六十位高手找齐。第二次对阵,据推算是在第一次对阵的约五十年后,时间不凑巧得很,林楚江这一辈二十岁遇第一次对阵,太年轻,但第二次对阵已是古稀之年,怎可能全都还在?因此对下一代的挖掘、栽培箭在弦上。甚而至于,下下代。

    宋人发现了对阵的重要,吃败的金人自然也不笨,完颜雍之子完颜永琏,既有着一统天下之心,自要以完颜亮时代的这次对阵为教训。于是他从平定契丹叛乱后就开始整合高手堂,亦在大定十七年前后挑选了后辈之才,藏匿于南北前十、控弦庄、十二元神等高手堂麾下,包括乣军、护**各类高手,分散在金宋、金夏边境以及北疆。下一次对阵是属于他们年轻人的,但不代表老一辈就没有用。整合高手堂,收拢降金高手,成立捞月教等组织,终极原因就是为了去分化或暗杀南宋之入阵人物。而到薛焕、轩辕九烨长大受命之后,对阵分工更加明确:薛焕负责销毁南宋阵中之轮回剑等神器宝物,而轩辕九烨则承担构阵使命。

    这一点,却是金人策划得比宋人高明。事实上宋人完全被短刀谷长达三十余年的官军义军斗争所误,在明昌元年前后林楚江已自顾不暇哪里还止得了武林前五十的分崩离析。也许林楚江不该将武林前五十明码放在那里等金人杀,但经过了陇南之役后衰弱的义军不靠这个明码靠什么去震慑苏降雪?政务误军务的例子,早已经不胜枚举了。以至于林楚江死后,承安元年,金宋江湖都已公认南宋只剩下“三足鼎立”与“九分天下”,凋零至此,难怪薛无情会在长江畔讽出一句“气数已尽,萧萧败叶”。

    承安二年徐辕的云雾山比武,实质也不过是为了抗衡短刀谷官军而设,根本不可能威胁到金朝的对阵来,当此时轩辕九烨的阵基本都已构完独缺一刀,但南宋江湖还这般荒芜,金人们都是如释重负,只道金方赢定了下次对阵。却没想到南宋的转机全部出现在这一年。

    究竟是谁的策划更高明?林楚江他们的重心,明明在这里啊!这种陡然间从荒芜到鼎盛,到底是林阡的出现带给南宋江湖的,还是林楚江他们早先就想好的?明码放了第一代的武林前五十威慑苏降雪,暗中却在等第二代的武林前五十对抗完颜永涟!因为第二次对阵的时间摆在那里,肖逝和独孤清绝,四十岁和三十岁一样都是武功最高的阶段。

    金宋的优劣逆转,自此拉开帷幕,也是从承安年间徒禅勇才听说的这个林阡,泰和年间就已经如雷贯耳,不同于金方“杀南宋前人以慑后辈”,南宋竟是以他林阡“灭尽金朝之后辈以震前人”!迄今,南北前十已死一半,控弦庄全军覆灭,十二元神苟延残喘……这也使徒禅勇看着林阡的第一刻就会想到“对阵的事该怎么办”。

    ?

    所以,虽说是被黄掴以邵鸿渊激将才来当绊绳的,但徒禅勇看到林阡时,一失神就将那些给忘了、尹若儒也暂且抛诸脑后,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来完成一个异常重要的使命的,跟战场有关,但更加与武界有关,跟某个人的嘱托有关——

    “徒禅将军,只要能够将他除去,不仅可以赢这一战,更还能为对阵减去阻滞。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有声音在耳边隐约,想倾听却又飘远。徒禅勇下意识转过脸去,没有人在,可肩膀好像还温热。

    眼角一湿,话中的这个“他”,是饮恨刀林楚江,无疑他是南宋一方对阵的组织者、中流砥柱,甚至从大局来看他也有统一野心,除去林楚江,当然利在千秋。

    而这句话,则是出现在陇南的战场上,这肩膀,曾被人以非君臣而兄弟的形式按住,但为何……

    这二十多年来,徒禅勇的人生都是一片空白,没能彻底消灭林楚江,好像就在等下一个林楚江出现,终于饮恨刀又回来了自己的对立面,那个按住他肩膀嘱托他的人却在何处了。

    “王爷。”痛彻肺腑。这白活的二十多年,若非王爷的疏离,以及自身的绝望,徒禅勇又怎会自暴自弃。

    若是赢了林阡,就能见到那个当年的王爷,徒禅勇心甘情愿——不过,王爷,徒禅勇依然这么固执、不想赢得不光彩……

    ?

    虽然如此,徒禅勇知道,这一战仍然不光彩。因为林阡现在心急如焚,因为这几天天外村交战比冯张庄更加惨烈,即便林阡清楚天外村的地位重要,即便有百里飘云等人襄助凤箫吟,但他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消息滞后,当然心急如焚……

第1024章 风霜与血

    第1024章 风霜与血

    正月初七,飘云星衍等高手星夜兼程、闯荡过泰山全境来到天外村,自是给了受困中的凤箫吟极强助阵,先前足足七日据守,冯张庄当家杜华、徂徕当家姜蓟都功不可没。江星衍抵达阵前飞戟连发、专打冲在最前面的金兵,而百里飘云依林阡所言,即刻往南部红袄寨中找寻人手,除却这姜蓟是主公主母指定人选的交集之外,尚有罗鼓山的新晋俊杰李全,林阡说过他在潍州之战就勇擒梁晋身手不凡,而姜蓟,则是去年才崭露头角的“徂徕猛虎”。虽然他们都是排名靠后的年轻小辈,林阡看中的从来不是资历而是实力。

    翌日,一干精锐就聚齐在了吟儿身旁,武功之高,兵器之强劲,着实给了围攻金军不小震撼,除却江星衍号称百发百中的飞戟外,尚有百里飘云的大刀,杜华的铁矛,姜蓟的长枪,李全的火器,个个英气勃发,彼此相辅相成,令吟儿欣慰感叹,南宋江湖后继有人。

    然而,再厉害的武功,也敌不过千军万马。当邵鸿渊的进攻愈发猖狂,杜华姜蓟星衍等皆有负伤,不能退场就只能硬抗,而雪上加霜的是,茵子失踪了数日之久,疑是水赤练乱窜所致。总而言之茵子在一个难以判断的时刻突然消失于吟儿身边,对于战场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然而对于吟儿真正是大难临头,飘云星衍欲将她情况告知林阡,吟儿摇头说不必,反正火毒现在可以吃药克制了,阴阳锁暂且不管它。说是如此,吟儿却在坚持了一日之后又再卧病。

    茵子失踪已成定局,只恐是被金人抓住,最坏的可能是已经死去。而吟儿失去医治之后,每逢进食都觉辛苦,还因产子总是头昏。鱼秀颖等人见了都心慌,只恐她这样下去蒙蒙才这么点大就失去母亲。吟儿终于不支之时,却有胡水灵端着粥过来喂她,那时她恍恍惚惚,只觉看见云蓝,又想那是柳月,迷糊中哭求,娘亲,我不敢吃,吃了会吐。浑噩之际,小女儿心性才尽流露,那时鱼秀颖也在屋里,见强悍如她都如此,不由得连连抹泪。胡水灵却要鱼秀颖给她按住,然后亲自给她强灌:吃了会吐也要吃!吟儿在梦中被这句勒令喝醒,被她强行灌下这些食物,竟陡然吓得不敢吐,奇迹般地挺过了那一劫。事后吟儿回想之时,总觉得胡水灵气场异常强大,竟直追林阡了。那是自然,林阡不就是经历了这种强压教育才长大的吗。

    正月初九,邵鸿渊久攻不克难免急迫,调箭杆峪精锐欲合力进犯,吟儿闻知又有危情,询问诸将弓箭可还足够,杜华道,箭矢只够再射三轮,李全答,还有些弩炮可抛石弹。秀颖说,我这有滚木留着,不过也不多了。江星衍则言,大不了我就站在寨墙上面,敌人爬上来我就发飞戟把他们轰下去,飞戟完了我就拿着敌人抓手上当飞戟发!众人听得连连冷汗。

    吟儿沉思片刻,知道经过了多日拉锯,邵鸿渊早已对天外村的情况了若指掌,十天来大家都是依托着红袄寨原先的建筑据守,再外加弓弩之类辅助防御,如今弓弩即将用尽,吟儿知必须思变,遂嘱咐李全、杜华、鱼秀颖说“箭矢之类省着点用”“转守为攻的时候还用得着。”再对姜蓟、飘云下令,“带领军民,连夜加高寨墙,易受攻击处加固,能靠云梯处挖陷阱”,对江星衍授命,“今夜你领一队精兵,时刻注意着敌军动向,他们一旦发起攻势,你先给我一力抵着!”而胡水灵心思比吟儿更缜密,说,北寨墙百步以内树木必须砍光,更可在加高的寨墙外涂上些易滑涂料,便教敌人即便云梯加长了也架不上。吟儿作战方式,自是在林阡身边耳濡目染,而胡水灵经验之谈,明显得传自耿京义军。

    初十清晨金军增补完全即刻再攻,果不其然,邵鸿渊虽知己知彼却未能与时俱进,先半刻发现城上已经无甚箭矢,故而一喜以为宋匪技穷,一鼓作气打到近前,却见寨墙一夜竟加高加固如此之多!那时一声炮响矢石交攻,邵鸿渊大惊,怎生宋军还有箭矢!连连退却同时下令加长云梯,好不容易够长了却没办法架上、也不敢太过靠近自是怕再有矢石落下。一众金军,不知前一次宋军还有箭、在省,不知后一次宋军已无箭、在装。故虽加长了云梯也没辙还早早撤了。

    如此,众人合作拒敌,渡过了一道又一道难关,胡水灵为防万一,提议吟儿在村内也布置障碍,吟儿依言,命飘云星衍和鱼秀颖构筑内关,笑说,各位辛苦,只差没筑长城了。鱼秀颖却高兴地说,真好,胡女侠是谋,盟主是决断,双剑合璧无敌于天下。听得这话,吟儿和胡水灵不由四目相对,各自都是心田一股暖流,人说患难见真情,这些天来无论对内对外,她二人都合作得无懈可击。

    ?

    然而正月十二傍晚,那邵鸿渊终于恼羞成怒,再度压境来势汹汹,虽普通金兵一时不敢穿越凶险来架云梯,他邵鸿渊为了胜战不管不顾竟一马当先,冲驰过石弹火球滚木箭矢之境而直趋寨口,噬气经仿佛在他身边形成了光罩无物可近,那一刻他俨然是出了看家本领调足了真气,使得意图射杀他的石、火、木或粉碎,或炸裂,或折损,更有甚者反向飞回寨墙,撞开窟窿的有,打死宋军的有,不少还在半空中横冲直撞,崩天裂地之势,争如天外陨星。

    防御已是这样惊骇,何况攻击?邵鸿渊一口气冲到这里,根本目空一切无法无天,气势上早镇住了守寨等闲,尽管他们很多都有志气没逃,但也许只是来不及逃、不敢逃?形同虚设站在那里,眼看着邵鸿渊从战马上一跃腾空,直接从那易滑的石料上飞走上来,速度之快,饶是飘云姜蓟李全都一个没来得及出招相拦,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登上了寨墙,立马就和飘云、李全几人打开了,当此时,下面金军看见主将骁勇而宋军没那么强,士气当然全都升了上来,于是个个争先恐后地往这边冲。

    众小将大叫不好,天外村防御经过近几日的围困和适才对抗邵鸿渊早已被耗尽,哪里还有办法阻挡金兵猛攻,邵鸿渊也应是豁出去了,身处四五个宋将的包围之下他还能空出一只手、握住架不上墙的云梯的臂以便更多金兵率先冲上来,飘云等人自是不可能允许他得逞,是以飘云大刀拼力砍他手,星衍则使劲把云梯往下推,要把爬在上面的金兵晃下去,而李全把最后的一点火器都用了,能烧几个是几个,姜蓟这猛虎不愧猛虎,带同一帮兄弟跟上来的金兵金将近身搏杀,寨墙上一片风云激荡,如此却只是困兽之斗。

    刀剑,只适合江湖,疆场,拼的全是血肉。搏斗到最后,天还没黑大家脸都黑了,咫尺都辨不清谁敌谁友,却清清楚楚,什么是面前,什么是身后!

    ?

    这一夜,天外村落到了邵鸿渊手上。毋庸置疑,他终还是个将领,不光会不择手段,也懂得身先士卒。

    又下雪了,仿佛回到了除夕那晚,一模一样的战败流离,飘云星衍李全姜蓟,竟和孟尝当日同样结局,消失在了茫茫乱世中,吟儿身边的仍是鱼秀颖、杜华、胡水灵和小牛犊,这几天就像一场虚空的梦,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还少了个茵子啊……前途是这样的未知,也不知和谁还有重逢的那天。

    战鼓声、兵戈响、人心骚动,宛在。是追兵,还是援军?战争无论远近,生命都是一样的短暂和苍白,沙舞千秋,雪飞百代,马蹄下空留七字,一将功成万骨枯……

    “抓住他们!”“是林匪的老婆儿子!”“还有他老母!”真不幸,是追兵。

    “怎么办姐姐!”“是邵鸿渊!”鱼秀芹鱼秀安谈邵色变,鱼秀颖也失去了往常的主见,没了主心骨只因吟儿又陷昏迷还在她背上,一旁,胡水灵抱着小牛犊紧蹙眉头,杜华则自始至终在她们后面守护。只是,当追兵越来越近,离大队人马也遥远时,这寂静山林里,如同只剩下她们一行六人,连杜华的存在都是断断续续的——他是被一次次的刀剑拼杀时而隔开、时而又拼接上来,战斗千次伤痕累累所幸一直不曾离去。风霜与血同时流通在放肆窜行的空气里,邵鸿渊的追兵后面俨然已是他本人。

    入夜之后,林子里光线极差,适合藏匿,但金兵必然会搜山。长此以往,不是办法。当此刻透过树林胡水灵已经可以看到邵鸿渊那张漠视人命的脸,知道再没有时间可以考虑,蓦地就将小牛犊托到了鱼秀芹的手上,爱怜地回看了吟儿一眼,对鱼秀颖说:“先躲起来!”

    “什么……”鱼秀颖还没有会过意来,胡水灵就将他们一同推进身边树丛,鱼秀颖大惊即刻抓住她衣袖:“胡女侠!”

    “听着,无论谁落在金人手里,林阡都必然会救。我们的价值一样,没有谁更重要。但是,她却万万落不得。”胡水灵的意思鱼秀颖当然懂,吟儿这样的身体根本吃不消:“然而……”鱼秀颖还未说完,胡水灵已挣开她衣袖,往另一个方向奔逃。

    “在那边!”“站住!”“活捉她!”死寂了片刻的山林炸出一片喧嚣,那些金兵终于追上了一个目标,包括邵鸿渊在内全都喜不自禁,全部往那个方向涌去。胡水灵却不曾站住,而是一直奔逃,虽然年迈如她不可能跑得太远,但总是能引开多远是多远。

    嗖一声响羽箭出弦,直射在胡水灵腿后,应声胡水灵摔倒在地。当下就有金兵将她拿下往邵鸿渊邀功,而更多的却一拥而上要去追更多人。

    鱼秀颖看到那边黑压压的一片人和一群兵,岂能不知胡水灵已经被擒,再看到不远处一身是血生死不知的杜华,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却非得捂着两个妹妹不发声,也祈祷着小牛犊安安稳稳。就这么揪着心度过了两三个世纪,总觉得金兵还在附近她们动都不敢动。

    “盟主……”不知过了多久,鱼秀颖察觉出吟儿醒转,赶紧凑过去低声说。

    吟儿环顾四周,忽而色变:“娘亲呢?!”

    “她……被金人捉去了。”鱼秀颖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们……不是一起逃出来的吗?”吟儿急问,鱼秀颖将适才状况一五一十对她说了,吟儿噙泪:“都怨我,不中用!”攥紧拳狠狠捶在地上,实知茵子的失踪太不是时候。

    “金人们不知要怎么对她。”鱼秀颖泣道。

    “只怕……是会用作诱饵去对付胜南。金人一向都是这样。”吟儿说,这时近处又有人声窸窣,吟儿一惊,登时警觉,鱼秀颖告诉她,金军押解了胡水灵说是要回凌大杰那里,一部分继续往南追过去,但还有一部分随邵鸿渊占据了这个林子、拦锁了各个出路,似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她们搜出来。

    “原是这样……”吟儿知道,邵鸿渊没这么缜密,这一战果然还有凌大杰的参与,他二人一个善攻一个心细,加在一起刚好抵消了各自缺点,才终于夺得这一战的胜利。胡水灵本意是要调虎离山好让她们趁夜逃走,然而邵鸿渊在凌大杰的帮助下却没有中计。现在离天亮越来越近,对金兵也越来越有利,吟儿实在不想胡水灵的舍己救人没有意义,可是此情此境竟是没有任何方法可循。

    “放火烧山,不怕她们不出来!”传来邵鸿渊的声音。

第1025章 匡护危主

    第1025章 匡护危主

    邵鸿渊言出必行,放火烧山逼出她们,就算她们都意志坚硬,别忘了凤箫吟还有个儿子。何况她们还并非都宁死不屈。

    其实像这种手段,在藐视人命如邵鸿渊看来,算是再正常不过了,不知为何总被人骂作“不择手段”。邵鸿渊在满足于自己策略之时,突然就想起那个一触即跳的徒禅勇。“尽量牺牲最少的人……”哼,底线,征战者,哪能有那么仁慈的底线!

    徒禅勇啊徒禅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若非当日你一味阻止我对宋匪下毒,怎会有后面那一连串的败战,还最终导致了王妃的失踪、沦陷和惨死?其后你遭王爷冷遇,是理所当然、自食其果,又与我邵鸿渊何干?!

    不同于徒禅勇、凌大杰,邵鸿渊是后期才入高手堂中,须知此前一定有人已经抱成团,邵鸿渊不屑也无所谓这些,自然与他们存在隔阂。原就武者相轻,再者邵鸿渊人品低劣又不是秘密,故而能跟他打交道的,除了脾气稍微好些的凌大杰之外,几乎再无。尤其徒禅勇,听到了一些关于时芃及其妻子的传闻后,基本是从头到脚地看不惯邵鸿渊。也罢,每个人的人生信条都不一样,别人的邵鸿渊不知道,邵鸿渊只管自己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与他们还有一点最不一样的,邵鸿渊是彻头彻尾的崇武者,可以不要官职,但一定要得到王爷赏识,所以,出入战场与江湖,全部都是在争取展露武功和毒术——而不像他们别人,他们所需的赏识,武功之外必然还有谋略、才华,最终一起指向权位。

    徒禅勇却真是个异类,他要的赏识,居然是为人处世……

    大定廿一年,陇陕,公主刚刚出世,王爷回朝务政,临行之前将王妃母女的安危托付给了邵鸿渊、徒禅勇、凌大杰。尽管无甚私交,好歹邵鸿渊和徒禅勇还可借凌大杰磨合,守护初期,尽忠竭力,也算合作顺利。然而王爷离开不过半月,越野山寨便即发难。可叹陇陕宋匪,平时战力一般,一旦激进,立马翻倍,竟将整个会宁县翻覆,亦在少主越野的带领之下,对邵鸿渊等残兵败将穷追不舍……

    ?

    当年邵鸿渊、徒禅勇、凌大杰对柳月的守护,一如平邑之战向清风、杨致诚、杨致礼之于吟儿。不同于宋匪流难的是,起先邵鸿渊还是有反击之力的,只要能依照他的计策,在宋军饮水中下毒……然而那徒禅勇恪守底线,强加阻拦说,“临近村镇众多,若害宋匪,亦害百姓,王爷以民为本,不会允许这么做。”如此就与邵鸿渊争论不休、各执一词,那凌大杰本就说不上话,而徒禅勇则仗着自己是王爷面前的红人,面红耳赤愣是不肯让步。柳月当时也说,若王爷在,不会允许这么做——若非柳月开口,柳月也不会陷她自身于死地。当然,邵鸿渊不会懂,柳月是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有辱完颜永琏的清名。

    徒禅勇也是这个意思,为了王爷的名誉,为了王爷的本心。

    然而,柳月的支持、徒禅勇的好意,都没有送进王爷心里去,在闻知柳月惨死于洞庭湖畔的那一刻起,完颜永琏就变得比过去还自闭,柳月母女失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真心笑过,也几乎不曾和徒禅勇有过交流。他心里责怪徒禅勇是人之常情,甚至连带着邵鸿渊、凌大杰都一度疏远。

    实际上时间是最强的消磨,只要度过了心理艰难期,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徒禅勇完全可以与完颜永琏冰释,就像邵鸿渊凌大杰一样,戴罪立功……但徒禅勇,忘记体谅那时候的王爷——

    痛失妻女而掀起陇南之役的完颜永琏,在开战前就得到了所有金将的一致支持,和徒禅勇一个人的极力反对,徒禅勇看出那只是一场泄愤之战,谏言道:如此一来即便能战胜短刀谷却一定失尽陇陕民心、反而纵容陕西这越野山寨,不如先将越野连根拔起,再打南宋一统天下不迟,反正也不差这几年了。事实证明徒禅勇的意见极具前瞻,柳月临终设计的陇南之役应当也是以先打越野为前提——可惜完颜永琏一概没有采取。

    也怪徒禅勇不够委婉,面红脖子粗是为哪般?居然还说,“若然掀起屠戮烧杀抢掠,那跟海陵王的伐宋无异,未必等到三十年后对阵了,现在就跟海陵王一样遭天谴”……

    ?

    而陇南之役前夕,高手堂因为以前跟林楚江战过,情知有他在很难打闪电之战,故邵鸿渊提议先在一城中投入寒毒制造命案,诱使其亲赴查探继而围攻,调虎离山。那是打垮南宋西线防御力量的最快方法,徒禅勇仍然持反对意见,“如此赢也赢得不光彩”。徒禅勇那里,保留着完颜永琏的良心和原则——但当时的王爷,却是不正常的,王爷连看都没有看徒禅勇,而对邵鸿渊的提议不置可否:那天的情景谁都记得,略带疲惫的王爷,冷漠地离开了军帐。

    得到完颜永琏的默许,邵鸿渊得意忘形白了徒禅勇一眼,被牵连的怨气和被重新重用的痛快全部抛给了徒禅勇,徒禅勇自此当然更加恨他,恨他小人得志,恨他抢走了王爷的厚爱,恨他带偏了当年那个正气凛然的王爷!但恨得再多,还是恨王爷啊,知遇之恩终于化为泡影,徒禅勇不声不响含泪牵马奔出了金营……

    陇南之役以后,徒禅勇就再也没有好好打过仗,乱打一气,好像是刻意要把他自己官职弄丢一般,却还留着条命,浑浑噩噩过他的日子。

    其实这一点倒也和邵鸿渊一样,徒禅勇是那样的蔑视权位。这也许就是轩辕九烨心里想的:有宿怨,因为追求一样。邵鸿渊和徒禅勇,都全心全意追求着王爷的认可。

    ?

    “哇……”一声啼哭将邵鸿渊的思绪拉回二十四年后的今天。

    这声啼哭,也让邵鸿渊的记忆陡然穿插进当初襁褓里的公主、以及后来被抓到军帐里来诱使林楚江孤身犯险的林阡。邵鸿渊当然不会天马行空地想到,那小牛犊居然是公主和林阡的孩子。

    小牛犊的这声啼哭,彻底出卖了吟儿和鱼秀颖等人。

    邵鸿渊听音辨位,火光中长刀出鞘,裹挟着飓风横扫了侧面一大片丛林,将那群障碍顷刻扫清,果然烟尘缭绕下,那几个女子无处藏身。

    “拿下!”邵鸿渊下令生擒,鱼秀颖怒喝一声举琴迎敌,却当然是死拼硬抗:“带盟主走!”

    吟儿怒拍了小牛犊一巴掌,由鱼秀芹、鱼秀安扶起之时,虽说体力难支,却还在心中思索着如何退敌。

    鱼秀颖立即身陷激斗,围着她的刀剑戈戟,闪耀如电,轰响如雷。而吟儿等人自然也逃离不得,弓箭手们早就陆续上前、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火未熄灭,黑烟滚滚,气味难闻还熏得人眼泪直流。吟儿暗暗叫苦,四面八方无人可助,唯能尝试着运功蓄力,而先将小牛犊交回了鱼秀芹手上。孰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邵鸿渊陡然从马上跃起,直冲着鱼秀芹来,好尖的眼睛,好辣的手段!

    吟儿听到风力只觉剧猛,握剑的手根本提不动!不是自身体力不足,而是那风力制止了她提剑!而且,她听到之时就已迟了……鱼秀芹被这风一掀早就吓退了一步,小牛犊……在吟儿伸手可触的情况下,落进了邵鸿渊的手里!

    一瞬,吟儿脑袋里一片空白,明明是被风力打得往后退了,可看着小牛犊被他抢去,竟爆发出一股强烈的掠夺欲,便是这种巨大的力量,激发得吟儿猛地上前提剑追着邵鸿渊刺,一招时间恐怕追魂夺命了七八十招,什么想法都没有,一定要把儿子抢回来!

    这战力恢复得……直接跨越了弹筝峡时期,尽管她发完招立刻就手臂酸软一阵晕眩,但,还是从邵鸿渊手里硬生生将小牛犊拉扯了回来!不及气喘,却看邵鸿渊如同被灼般退后两步,脸上俱是震惊之意和吃痛之感,吟儿一愣,才发现打败他的不止是自己,还有臂弯里这个哭着的小牛犊……它,怎么,这么热!比刚出生的时候,还热,而他在邵鸿渊手上的时候,明明比现在更烫,否则邵鸿渊手上不可能红得起泡……

    小牛犊身上不是毒、只是热量。这热量,是可以调控的?!吟儿当即瞠目结舌。

    危险却还未立即过去,邵鸿渊眼神一厉,再度提刀向她回劈,吟儿哪还爆发得出适才那种速力,眼看着惜音剑已被他击飞情知不敌,下意识地抱住了小牛犊且任他伤自己,料不到这转瞬之间訇然巨响,她和邵鸿渊站处之间猛地被炸出一个窟窿,直激得粉尘与落叶拔地而起,便这刹那吟儿退后数步,只看到那是火器思及李全,心中一喜,循声看去,果然是他!而就这被李全争取的时间里,又有一骑掠过惊疑不定的金兵们,和狼藉凌乱的沙石中,如飞般闯入战局,倏忽驰到吟儿身前,大刀直挥向邵鸿渊,如此彪悍,如此莽豪,不是祝孟尝是谁?!

    “祝将军!”吟儿看清是他,喜出望外,声音都不禁嘶哑。好,祝孟尝,便从失踪将领名单里走出来,成为我凤箫吟最强的战力吧!

    与此同时又一阵马蹄声急,由远及近一阵喧哗不知出了什么事,吟儿正自疑惑,却见紧随着祝孟尝的,是李全、姜蓟、飘云、星衍陆续赶来,一来就冲破了那群围攻鱼秀颖的金兵,除了姜蓟立即下马来扶杜华并保护她们外,其余人等,都是即刻就毫不停歇冲杀向敌人。

    “出了什么事?”吟儿又喜又惊,当祝孟尝他们和邵鸿渊打得不可开交,她只能先问姜蓟。姜蓟一面将真气输入杜华体内,一面回答:“原本咱们都是战败被俘了,然而凌大杰和邵鸿渊都忙着在追查盟主的下落,祝将军就趁着天外村里防守虚空,又将村子给夺了回来。”

    鱼秀颖臂上受了两处伤,都由吟儿亲自包裹了,她不免也惊奇问:“当日冯张庄遭难,祝将军不是败了吗?”

    祝孟尝的副将答说:“是败了,不过没有溃。祝将军领着咱们退到了山里面,说是保着兵力、能屈能伸。”

    吟儿心中一热,祝将军,早就不是只会脑热冲在最前面的莽夫了。他这保全,保全的好啊,冯张庄的精锐,毕竟大多在他那儿。如今充入战败后重新夺回来的天外村,会使吟儿如虎添翼,同时也预示着他们能对冯张庄回击!

    一阵寒风吹雪,虽是喜出望外也壮怀激烈,但吟儿知道,这一战并不圆满:“可娘亲她……”胡水灵还是落在了金兵手上,她和飘云星衍等人的被俘不一样,她是直接押解到了凌大杰的手底下。

    “飘云,星衍,你们的人,都通传主公说,孟尝已经回到我的身边……也叫他提防着金人,会以娘亲来威胁他。”吟儿说。为今之计,是先整顿好天外村,并祈望胡水灵吉人天相。

第1026章 败不过二

    第1026章 败不过二

    那个比完颜永琏更具前瞻的徒禅勇,那个林阡并不知道他如此厉害的徒禅勇,那个身在高手堂内战力绝不低于邵鸿渊的徒禅勇……黄掴一目了然,林阡被绊定了。

    林阡被绊的另一原因,必然是落在金兵手上的胡水灵——黄掴在和岳离对弈的时候就听清楚了,胡水灵非但不像束乾坤说得那么无所谓,相反她和凤箫吟一样重要,甚至比凤箫吟更利于逼急林阡。

    因为轩辕九烨也说过,先前数次擒住凤箫吟,林阡半次没受威胁,然而对于这爱恨交织奢求谅解的胡水灵,恐怕会因为一些未尽的旧事而无法再无动于衷,“阵前林阡淡然处之,是心知凤箫吟能理解他,毕竟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年;胡水灵则不然,林阡应会担心她看不懂这种淡然、误解他绝情不孝。”

    好一条毒蛇,太擅长抓握人心,黄掴由衷欣赏他说法,因此在天外村的战报送达后当机立断:令徒禅勇先于大崮山拦挡林阡,而把胡水灵押到了摩天岭自己的身边。 ?

    正月十四,林阡统军从济南回到大崮山,并将吴越、石珪、彭义斌一干人等安抚。因他回归战局,身处大崮山一带的杨鞍党,诸如李思温、王琳等等,全部都是屁都不敢放一个。所以形势一目了然,大崮山这里名为三方人马,实则就是林阡跟尹若儒、徒禅勇对峙。尹若儒,济南之战就频频败给他,当然不可能拦得住;而徒禅勇,林阡确实也没瞧得起,从陇陕打到山东这么多次了,徒禅勇几斤几两他还不清楚吗?

    所以非常不幸地,林阡不偏不倚,落进了黄掴挖掘的致命陷阱里——

    十六日,林阡在击垮尹若儒后强攻徒禅勇,徒禅勇一如既往弃甲曳兵落花流水,却在退至“绝境”时突出奇兵,原是战前便埋伏于险要、只等着“败军”引林阡来。林阡看出地形有异时暗叫不好还心道徒禅勇不可能那么善谋,孰料这侥幸一闪而过猛地就听得一声激响——

    紧接着,前方金军四散,侧面金军居高,强弓劲弩连番发射……林阡大惊,急令己方军马后撤,为时已晚,徒禅勇令旗一挥,早调募了西面精锐掩袭。红袄寨诸路劲旅,在林阡指点下连胜了数日之后,竟然也在林阡带领下大败一场,伤亡惨重,被迫溃退……

    杀人一万自损三千,那一战的过程之激,金军亦是不堪回首、心有余悸,只记得万箭齐发之后宋军仍然负隅顽抗、骁勇拼杀,因此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混乱中,被斩的头颅一颗颗飞,被砍的战马一行行倒,被扎的躯壳一堆堆裂,宋匪金军无分彼此。极速的战斗最后赢回仓猝的死亡,沸腾的热血最后冲出胸膛染透了江山,谁的剑尖都有敌人的首级,谁的脑袋都架在敌人的锋刃上。金戈铁马兵戎烽火,被颠覆的山河一代代翻荡……

    战后,云之巅,唯余烟凄舞,山之涧,钩月随溪流。

    哪个帐中烈酒烧醪,哪个刀下生命潦草,哪个悲声响遍云霄,哪个笑意还在眼角……

    ?

    这场战败,是宋方无论谁都始料不及,且不说大军没能够完成胜战,眼看着死伤兄弟空前之多,有的还是断肢残骸甚至一片血污,柳闻因他们都是一看就连连掉泪、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那时候海逐浪就对这些小将训斥,“虽不是该笑的时候,可有什么好哭的,把眼泪都给我擦干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却无人见到他眼睛也微红,一个人站在树旁看着兵将们抬尸体回来,忽而一拳击在树上打得枝叶横飞,同时他臂上伤口迸裂鲜红。

    “虎落平阳,被犬欺!”海逐浪不用转头,也知道出现在身边的是林阡。郁闷至极的逐浪,一边怒吼,一边痛骂,诚然,他到现在还觉得林阡败给徒禅勇不是因为徒禅勇强、而是因为林阡虎落平阳——近日胡水灵落入金军之手的事也被黄掴刻意散放,尽管林阡未曾提及,但海逐浪焉能不想他所想。

    但林阡,情知这一战是自己轻敌才败,长叹一声,深知害人无数、教训匪浅,但按着海逐浪的后肩说:“虎落平阳,便从犬欺起罢。”

    逐浪闻言转头,眼中光芒灼灼:“林兄弟……”他看出林阡有即刻还手之意,立即请缨,“逐浪愿战!”

    “逐浪,要是风师兄他在这里,恐怕会总结出一条经验来。”林阡默许,逐浪紧随其后,林阡边行边道,“打狗,需拿出杀狼的劲力。因为,狗逼急了就是狼啊。”

    “明白。”海逐浪悟道,“这次再战,绝不可怠慢他半刻。”

    林阡点头,轻声嘱咐:“整合麾下兵马,明晨卯时回击。”“是!”海逐浪得令。

    “义斌,你随我来。”林阡看向另一边同样坚毅的彭义斌。

    “盟王!”彭义斌一喜,上得前来,“盟王有收拾敌人的办法!?”

    “自然。”林阡微笑,凝神看他,“不过,必须得你襄助。”

    ?

    十六日林阡刚败,无论徒禅勇或黄掴,皆以为这休整至少要五六日方能恢复。怎想过林阡偏在翌日战力仍然低迷的情况下回击?这种打法对金人而言或许是铤而走险,但林阡若不是有十足把握也不可能采取。

    这一战他要的就是海逐浪的不忿,当海逐浪继续保持着对徒禅勇的藐视,但也听进了他关于不可怠慢的劝告,林阡就知道海逐浪是正面敌对徒禅勇之将帅的不二之选。

    第二点他要的就是彭义斌的坚毅不屈、越挫越强,当彭义斌一心要回敬金人一场败仗,最适合做林阡的先锋。彭义斌的任务很关键,率一支精兵沿小路绕开徒禅勇后,夜袭金军驻大崮山之尹若儒部,占领其山寨,尔后下瞰徒禅勇据点,纵兵四出直对着徒禅勇背后。

    如此徒禅勇腹背受敌,加之措手不及,再被尹若儒败仗连累,又岂能不败。

    设计轻易,施行却难,要完成前后夹攻,海逐浪正面兵马或还勇猛,那彭义斌的背面精锐人数毕竟少,并必须迅速完成夜袭尹若儒。林阡虽可以为他们揽下尹若儒本人,但他们任务依然极重,击垮尹若儒部之后,又要马不停蹄冲向徒禅勇背后,兵力明显有待加强。

    大崮山一带却有杨鞍党驻扎,那头领姓史名泼立……林阡要的只是教金军知道,有一众宋匪列在徒禅勇的后方,给金军一个错觉:宋匪先锋彭义斌很难打,后面还有一山头的宋兵不可限量——至于那一山头的宋兵头目却是史泼立,金人们哪想到林阡会有这个魄力和胆量。

    ?

    史泼立当然也不可能有这等意识,在不远处坐山观虎斗的他,目睹了林阡惨败给徒禅勇,想不到当天夜里林阡就来找他。几乎是帐帘一开一合,灯火一明一闪,突然就有个人影出现在自己榻旁,史泼立来不及叫也根本叫不出来,脸一霎就变得灰白:“啊……”

    “怎么,不敢见我吗?”那玄色身影,全然刚猛果敢的枭雄气概。那轻淡的笑,包含着无视以及难以抗拒的威严。

    “我……”史泼立呆呆地望着他,依稀多年前也出现过这一幕。多年前,当红袄寨与楚风流之战打到白热,吴越和他皆被金军冲散、杨宋贤遭遇败仗不知流落何处、红袄寨损兵折将部分解散,眼看着大势已去史泼立魂飞魄眩,哪里还和吴越一样的胆气想要打回去,而看到史泼立畏畏缩缩不敢出兵,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剑抵住了史泼立的腰,近乎恐吓着将他押到了阵前,逼迫他点头赞同那场对完颜君附的围魏救赵和反败为胜。那天史泼立完全被他吓傻了,当然后来也记住了那次的不敬。但史泼立偶尔追忆前尘,一想到当夜他的眼神和气魄,就完全不敢相信那是个小头目。

    果然并非池中物,果然后来竟成为了林阡,今夜他都不必用剑抵住自己,自己就已经折腰了……史泼立慌忙摆手:“我……我不……”我不?我不是故意要叛你?我不要死啊?我不知道?我不敢见你……

    林阡冷冷一笑:“送你的胜仗,要不要?”

    “啊……”

    “仗由我打,你只需看着。待击溃了金军,这里归你所有。”林阡淡淡低声,同时将地图摊在他眼前,“外界不知你我合作,只以为你趁我们相争坐收渔利。”

    “我……怎么相信你……”史泼立自然不相信有这么好的事。

    “我来意若非如此,要杀你易如反掌。”林阡语中透出寒意,强盛之至。

    “谁……谁知你……你不会如金人一样,过……过河拆桥!?”史泼立鼓足勇气,却还是舌头打结。

    “史泼立,你先过河,我如何拆桥?”林阡俯首看着史泼立,眼神锋锐似直刺进了史泼立的心底去,史泼立一惊,心知他说的先过河,表面意思是史泼立先得到大崮山,届时占尽天时地利,而林阡等人战力仍然低迷,根本不可能对史泼立取而代之,而林阡这句话却还有第二个涵义——我不会和金人一样,我也不会和你们一样,对着自己家的兄弟,都还要挥起屠刀。

    月观峰之叛,史泼立原就叛得被动,如今与他目光一撞,不由得脸上火辣,一时也无话可说。

    “还犹豫什么?等我再败一场,让金军收拾你们?”林阡轻笑,早看出史泼立坐山观虎是存心以他为屏障,史泼立当然不可能希望他败,这也是林阡自信能说服史泼立的根因,“杨鞍还没败过,难道从你开始?”这句更是狠辣,完全击中史泼立死穴,史泼立大惊,情不自禁点头。要知道他史泼立最怕的就是失职啊!居然这都被林阡看穿了吗!

    也罢,林阡多年跟在他手底下混,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

    其实林阡要拆他们确实也轻而易举,此刻,把史泼立尸体扔出去,这边顿时就群龙无首,自然可以帮红袄寨的忠臣们雪耻泄愤,报了当初月观峰一拆为二之仇,然而,解气是解气,却绝对是不智之举,林阡明白,这边的兵,虽非忠臣,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被欺骗、被蒙蔽、跟风或只求自保的军兵、寨众甚至寻常百姓,罪不至死——

    如果现在他们被林阡打散,下一刻一定会被金人杀死,没有第二个结局。他怎可以,因为上次内乱,就引发下次内乱,便宜了他们原本的唯一敌人?

    当然不拆他们,反而要用他们,即便宋匪分家,也可以合战金人——此间兵马分明良多,然而跟在史泼立手下就如摆设一样,难免可惜。他此刻不是他们的主公、当然不能操纵,但可以通过胁迫史泼立来调遣他们,进入他林阡的棋局,如此方能保他们不失、还能予以妙用,更加强化实力。

    实地侦察于史泼立的军营,他心中存留悲悯:他,又怎会将他们看成敌军。

    嘴角却漾起一丝必胜的微笑,说到底他要感谢轩辕九烨,是这条毒蛇的过河拆桥,使杨鞍党再不可能与金军合作,金方强而杨鞍党弱时,怎能不顺势抓住他林阡。

    说到底,这次的合作,是他借史泼立之手将叛军下进棋局,也同时是他向叛军靠拢的第一步棋——

    因为,红袄寨散不得……

    ?

    正思虑,陡然一束流光窜过眼角,雪亮,炫目,熟悉之至,林阡心念一动,即刻惊回现实:“水赤练……”

    追前数步,果然那是小狐狸无疑,然而与先前挑逗他边跑边停不同,此番的跑跑停停它明明不那么欢快,但仍然刻意给他追赶。林阡知道茵子失踪的消息,眼看水赤练如此焦急,大抵猜出了一两分来——水赤练乱跑令茵子落进了金人手里,而现在这畜生才知道向他求援去救小主人。

    追到尽头,林阡眼前,俨然不剩水赤练,而已是尹若儒驻地——那么,茵子理当是落在了他手上……

    不同于胡水灵之作用,茵子若是在尹若儒的手里,绝非为了对林阡攻心,而一定是为了捉水赤练,林阡见识过尹若儒对水赤练的渴求,水赤练当然也心知肚明,那家伙那么精明!一靠近金营,它就连影都没了,完全是引林阡来辛苦的……

    好一个水赤练,可真是审时度势也料事如神,知道他要打大崮山,提前把他带到了这个席位。丑时将近,在尹若儒身旁潜伏并熟悉环境、寻找薄弱、确定缺口;亦能将北面的徒禅勇驻地收入眼底……

    这两处地域,金军杨鞍党,以及茵子,日出之前,他林阡都要得到。

第1027章 寒山飞虹

    第1027章寒山飞虹

    “着火啦!”“不好了大人……”夤夜,驻地莫名失火,寨口亦有sāoluàn,有传hun入jiān细,又说外敌来犯。尹若儒思忖林阡刚败不可能反击,但又因济南之战而对他存三分顾忌,故惊而不慌、问明情况,觉察出真是宋匪突袭,方要发号施令,蓦地一声刀响――

    明明还在帐外,却是震透耳膜,尹若儒岂能不知那是饮恨刀到访?!他跟那武器从济南一直打到了大崮山,或者说几十年前的陇陕就建立了关系现在林阡正给他机会复习……是以在刀声出现之初,尹若儒就能立即捕捉并判定。这感觉,最熟悉,也最新鲜……

    尹若儒何等速度即刻出招,一丝微弱朦胧的蓝sè,甫一飞出袖口剑端,陡然冲出数十股强烈气流直打帐外,轰一声巨响双方战力隔帐相遇。

    这一回合从战场chou离,不过是林阡出刀在寻找尹若儒,而尹若儒以剑气回应了这个暗号而已。

    而放回这战场中来,却是林阡饮恨刀刚杀入挑衅,尹若儒剑气便訇然飞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换常人,显然来不及应变武器都要被击飞,林阡的反应却已被尹若儒练得够快。剑气打到近前虽猛,刀中劲力也早就蓄足翻转,随即便将那攻势压了回去。不过这还手看似简单,实却也费了林阡七八成力,第一回合而已。

    雪光充斥了众人视线,如横着冲涌的瀑布,洗尽了剑气而直往尹若儒军帐冲刷。顷刻间帐外金兵作鸟兽散,而帐内众金将都已全被外面看见――错,还分什么帐内帐外!此等攻势,即便石筑都成碎渣,何况区区营帐,霎时被掀翻了过去、里面人也东倒西歪。就连地面之上,都被硬生生扯出道沟壑来……

    当然,这电光火石之间有且只有尹若儒一个没败给饮恨刀――他袖里剑气反击身形翩然,手中轻捷,拨出的幽蓝却猖狂暴涨,美如飞huā流萤势却jishè苍穹!这般速度,惊神泣鬼,仿佛将时间都拨了回去,让人难以分辨,这营帐的毁灭是林阡造成,还是他尹若儒导致?!

    尹若儒这一击,业已八成力。

    等闲之辈根本来不及见到的万道剑气,携带着剧烈的破空之声直袭林阡,令人能设想出那该有数丈粗广,而彼时,林阡上一回合才刚完成、八成力量方从攻击状态撤回,却恰好追上尹若儒的速度,是以无暇休整调控,即刻就迎着尹若儒剑气猛搅!饮恨刀中无垠战意,强横卷动着所有剑气,回旋、坠落、毁灭,使之被迫失去威胁,失去形态,失去、命……

    尹若儒和林阡,其实此刻都已是全力以赴,却知道下一刻自己会被对方ji出更高潜能,所以,只能说,这一刻尹若儒力有九成,林阡,九成!

    主将打得如此ji烈,麾下军兵自是不甘示弱。肝胆俱悬,万箭之间、千钧之下、百刃之上。风流云散、土崩瓦解、人仰马翻,只在刹那。

    由于金兵刚战胜还防守薄弱,而宋匪事先潜入里应外合,故这番夜袭火烧,打得金军是措手不及。犬牙jiāo错的情形很快消散、金宋双方孰优孰劣趋于明显……不消多时,尘土焦红,天sè枯黑,不知是被火烧,或是被血熏染,还是被战意烤。旌旗连城也倒,兵甲满山也销。

    十七日,寅时一刻,尹若儒部忽然起火,凌luàn中百余宋骑冲驰而入,原是绕开了徒禅勇部趁夜偷袭。尹若儒正待领兵抵挡,自身却先遭饮恨刀林阡单挑。僵持千招,又一路宋匪涌上山岭,击溃尹若儒部驻入其间……

    寅时三刻,尹若儒军仓皇四窜,带给徒禅勇这突然大败。徒禅勇眼看明炬四山、耳听鼓声震地正自心惊,听到败报才知背后横chā了一方劲敌。当听说尹若儒还身陷宋军围困,副将们纷纷对徒禅勇请战:“将军,我等愿去救尹大人!”这些huā帽军中的年轻将领,原先都是瞧不起徒禅勇的,经此一役,却个个对他马首是瞻,换以前,恐怕都是先斩后奏了。

    众将士ji得谁都想去,徒禅勇却举手平息:“慢着。都别去。”

    “将军?”

    “你等都在此地留守,严防宋匪正面冲击。”徒禅勇深知,林阡敢到背后发难,正面就一定有谋算,“尹大人由我去救。”

    徒禅勇料得丝毫不错,卯时一至,海逐làng便立刻领军出击,若非徒禅勇事先稳住军心,此地金军定然已被尹若儒败仗连累、明明不占劣势却偏luàn了阵脚、反而捉襟见肘被那海逐làng轻易冲luàn……而不像此刻这般,严阵以待,固若金汤,完全不给正面那些宋匪赢仗的机会。故此,虽然腹背受敌,众金将也十分相信,有徒禅勇去增援尹若儒,定能联手挫败林阡,最终缓解危局……

    徒禅勇领军一路向战,视线从上而下,只见天中裂缝、鸟雀惊散、山走石飞、林木摇撼,坐骑由远及近,只见驽马彷徨、断箭无主、血污luàn溅、残肢喷洒……叹只叹luàn世中人不如马,任由践踏。

    yu救尹若儒,yu战林阡,太简单,只需向着死尸最多、煞气最重、万物最luàn处闯,因尹若儒犀利的剑气,与林阡磅礴的刀象,只符合那些境况……方向感稍纵即逝,白天或黑夜断续经过身旁,光影与声动剪接般掠过眼前耳畔。徒禅勇策马临近他二人战局之时,有感自己身处的时空失控:空间正被林阡扩张,时间亦由尹若儒压缩,或者说,空间正被林阡倒逆,时间亦由尹若儒拨转。

    毋庸置疑,尹林二人还在僵持――也不能说僵持,战局早就从第一现场转移,好一段路了。大帐内外,尘烟之间,高台,平地,山林,半空,一轮轮彼此震撼,一招招相互为难,缠斗得如此紧凑,教旁人没法chā手。

    这里没有过多活人能够靠近。除却双方主将之外,只有寥落尹若儒心腹,被一些林阡的兵圈在一隅打。那帮尹若儒心腹之所以还能撑,完全是因为手上有人质。或许尹若儒本人并不愿牺牲那个幼nv,但那些金兵为了保命竟将她劫持――茵子。他们这群jing兵也真jing彭义斌战斗到一半忽然chou身往茵子的藏身之处走,立马知道茵子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关键故而加紧以她为人质……

    然而,余光扫及这帮怕死鬼竟用茵子觅活路、打斗过程中还全然不顾茵子生死,尹若儒自是怒火中烧,喝叱无效难免胆战,生怕伤了她再也找不到水赤练,这一分神当然落了下风,好在林阡也心神被分,命令彭义斌“救人要紧”“切忌伤她”,才总算没教尹若儒落败。两大战局相互牵制,倒也维持了好一番平手,到此刻徒禅勇临近,却终于有了突变――那些金兵见徒禅勇到来即刻猖獗,竟打得彭义斌等人连退数步,便这当儿茵子惨呼一声不知是否受伤,尹若儒一惊之下,衣袖顿时被饮恨刀割断,眼看着半个身子都被笼罩在刀光中……

    徒禅勇未想到自己到场会引起诸多变故,吃惊看见茵子被牵连受伤,出于本能几乎立即就要上前打断,然而瞬间却看尹若儒破绽毕luxing命攸关,徒禅勇岂会分不清轻重缓急,刀锋一转即刻来救尹若儒,而把那边的情势都jiāo给了尹若儒亲自去做。

    他的选择当然是对的,谁不想以饮恨刀为对手?适才是没办法chā手,现在尹若儒输了自然他来……车轮战,尹若儒是饮恨刀的第一关,攻克了之后还有徒禅勇等着,如此才能救金人手里的人质……

    这个场景,依稀哪里有过?陇南之役,金营……饮恨刀林楚江,人质林阡……

    一幕幕往事,一段段重演,世事轮回之感,沧海桑田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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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8章 天下震颤

    第1028章天下震颤

    尹若儒剑气之幽冷,徒禅勇战刀之温暖,两种风格截然相反,却毫无间断地涌进了饮恨刀的战史中来。

    这种刀意,便有如轻雾缭绕的清晨,阳光柔和地倾泻入林,飘dàng在青山中些许斑斓光圈,一切都那么慵懒、悠闲、安宁……锋钝刃乏,质朴无华,这一刀徜徉进战局,给林阡的第一印象便是,慢,慢极了。

    先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心肺被尹若儒剑气抓得分毫不能懈怠的林阡,在对手及兵械完全撤换成另外一种时立即长吁了一口气,很好,对手很慢,不是杀招,温和之至……

    只是这口气吁了一半就断在了那里――不,温和只是假象,徒禅勇内在的实力比尹若儒还高!因这电光火石之间林阡感应到了一股比适才更加强悍的力道和战意!那ji烈的杀气,不在其暗淡的锋刃上,而在那个人的骨子里。所以,是不是杀招,都对林阡杀定了!

    林阡那一口气,差点真没喘上来。说好了败不过二的,结果战场上兵法输他,武斗时怎又对他轻敌!!

    前所未见,庸碌表象,竟能此等容量。豪迈气势平平挥出,毫无用力却成万钧,狠狠撞在林阡xiong口,竟教他一时来不及去找痛感。何以,追得上尹若儒的眼huā缭luàn,却够不到徒禅勇的至慢至钝……

    “放开她!”这时尹若儒对部下呼喝,并飞身闯入他们与彭义斌的luàn战,平素他武功高强要救人自然易如反掌,然而此刻一片hunluàn真正是刀剑无眼,且他对部下的命令完全无用――那帮人为了活命竟连主上的命令都不听,真应了林阡对海逐làng说的那句i急了就是狼。

    也是尹若儒的厉声呼喝,令林阡即刻惊醒,顾不上错愕和负伤立马回砍徒禅勇。趁此刻气力还能顺利调用,林阡需尽快将他打疲、耗光……是,打疲,耗光,徒禅勇几斤几两林阡现在知道了,为时不晚,未必失败――这一刀不再求快、而只求重,因敌施战,只为求胜!

    饮恨出,如被恶石锁住的江流,一旦冲破,气势堪称惊险,高屋建瓴,凶猛如瀑泉跌宕;如被luàn云阻挡的山峰,一旦刺透,魄力既雄且劲,直冲霄汉,强厚如宇宙伸扩。他林阡,本就不是以技巧速度闻名,看家本领就是磅礴大气,便以这看家本领对你徒禅勇单挑如何!?

    徒禅勇举刀相抗亦是有感吃力,勉强阻抗后再行猛攻,却见林阡反击丝毫不弱,即刻蓄更多力再回敬他……如此搏杀了十个回合,攻与防毫无喘息之机,风响猎猎,火声呼呼,节奏全随刀起伏,音调全因刀涨落。徒禅勇愈发觉手臂酸软,而林阡xiong口往肩都已麻痹,挥舞砍chou劈挡滚挂,两刀来回jiāo缠ji烈,撞碰中磨损程度,早透出两人互伤多少。

    这场刀战毫无huā俏也不难追,却明显将天下间其余武斗都睥睨,林阡先前没在刀中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强手,而徒禅勇心中亦难免惊撼:他比他父亲更强。

    缠斗时不知光yin流逝,只觉沙尘下的天空不停闪烁。远处不管山上山下身前身后都是火光冲天,新的旧的、硝烟或灯、无声还是爆炸;近处无论此招彼招你刀我刀都是猛虎游龙,破的立的、刺杀或防,全需不遗余力!

    无人能言,弱光暖流、雪光之灾,赢的终将是谁……

    那时茵子哭声更大,只怕要伤于三方厮杀,林阡即刻下令:“义斌,不必救了,且让尹若儒打!”徒禅勇心念一动,知传说非虚,眼前林阡作为,跟在陇陕时期一样:

    传闻中榆中上梁之战,越野麾下的游仗剑和肖忆内讧,林阡选择的也是他自己退出、宁可昭告天下他是越野的敌人也要整合那游肖二人一致对外。徒禅勇听到那些传说时,曾怀疑过,林楚江去世之后,世间还有第二个人,有王爷一样的本心吗――此刻因xiǎo见大,真的有。

    徒禅勇自是不知,林阡和自己的底线近乎一致,尽量牺牲最少的人――不同在于,林阡是说,嬴战后,尽量少杀人,徒禅勇是说,要嬴战,尽量少杀人。

    所以,前些日子的冯张庄之役,徒禅勇宁可黄掴等人抓胡水灵一个,而不希望看见邵鸿渊抓住整个冯张庄的百姓;所以,二十四年前的陇南之役,当王爷竟默许邵鸿渊对一城的无辜百姓下寒毒,徒禅勇一声不吭含泪牵着战马离开了军营……离开军营去做何事?不得已,去做了件逆心之事!是他徒禅勇,冒着xing命危险单身闯入宋营,趁着yu紫烟和林楚江纠缠不清而将林阡劫走……

    要将林楚江调虎离山,用一个孩子就够,不必牺牲千千万万个孩子。尽管那也是一条生命,但天平的另一端太重,徒禅勇别无选择……徒禅勇更曾天真地希望,林楚江能够全身而退,如此金军在西线打不成闪电之战,而不至于死伤惨重。抑或林楚江死在了金营,能够弱化王爷心中的ji愤也好……

    思绪回转,不免慨叹,世事往往不遂人愿,林楚江没能全身而退,更不曾死在金营。两种可能都未发生,陇南之役生灵涂炭,短刀谷的事业也是从那时起走下坡路,林楚江人生中最大的败笔……那一战完颜永琏虽赢,却失尽陇陕民心,伐宋大业戛然而止,越野山寨得以纵容,王爷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然而这个名叫林阡的孩子,命却如此坚硬,二十四年前万千宋人因他死,二十四年后的今天,再度系上了千万宋人。

    徒禅勇百感jiāo集,脑中却因那声“义斌”而穿过一个闪念:海逐làng在我军正面,彭义斌在此间,那么山上那些,何人所领?

    其实这个疑问早就在徒禅勇心中产生,须知宋匪昨日刚遭惨败,无论如何都不应今晚偷袭,即便林阡战法与常人相异,但也需结合实际,兵是jing锐没错但绝对不可能多。但山上那些,若非草木皆兵,难道是……另一方宋匪!莫不是杨鞍的人?!

    暗暗吃惊,却也生出了应付之计,你林阡既会整合,我徒禅勇也能离间!猛然间徒禅勇意识到林阡的援兵是史泼立,俨然清楚了林阡的全盘战略,要击毁他实也不难,然而就在此刻,另一战局形势突变――当彭义斌领命而退、尹若儒就势迎上,那些金将难以敌他,不慎就被茵子挣脱了开去,谁想茵子挣得太猛,竟一下冲出了老远,尹若儒一时没回过神,转身追她之时来不及撤去剑气……也许他跟林阡ji斗太久,已经不足以对真气撤换游刃有余,可怎却即将杀了这个自己本来想救的人……?尹若儒神情剧变,已是无法自控,万余剑气直冲茵子而来,众人惊呼声里,只看茵子连滚带爬拼命逃,可茵子逃的末尾,却正巧是林阡和徒禅勇的刀战!

    千钧一发,不容喘息!眼见着尹若儒剑气即将打到茵子身上,茵子不进则死于剑气、进则撞在徒禅勇刀上……林阡不假思索,立即弃了原先与徒禅勇之战,上前一步披风一掀整个人挡在了茵子面前,而与此同时徒禅勇的刀和尹若儒的剑却一起冲到他身上!生死攸关林阡岂能怠慢,一瞬双刀上爆发,也不知调用了几倍气力,一往尹若儒剑气打,一朝徒禅勇刀上杀,左手长刀给尹若儒蹑影追风之速,右手短刀则予徒禅勇震天灭地之威!

    随着剑气侵入林阡手臂,瞬间发生的,还有尹若儒连人带剑被撞飞开去,和徒禅勇整个躯体近似炸裂地当场倒下。刀起时天下震颤,刀落后寂灭无音。

    久矣,金军宋军,无一敢前来看战局,当林阡一身是血站在原地,当尹若儒失魂落魄忘了爬起来,当徒禅勇……整个人已经不完整谁能确定他还活着……

    时间停滞在这里,冷空气定格住了所有人的表情,谁的脸上都写满了吃惊,别人都吃惊着林阡的这一刀无人可接,而林阡,又岂能不惊?……他完全没有想到,适才徒禅勇,居然把刀撤了回去……毫无防御……

    “徒禅……!”尹若儒脸sè惨白,陡然像从幻世醒转,慌忙上前去看徒禅勇,一众金兵,树倒猢狲散。

    林阡强撑着站稳,来不及去看臂上剑伤,xiong中热流翻涌,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盟王!”彭义斌等人急急上前,茵子也慌张扶住他,一张xiǎo脸上泪迹未干。

    “大崮山后,是摩天岭。”林阡示意无碍,面容中淡定之余,全然必胜意念。彭义斌等人看他擦去血迹,尽是转忧为喜,士气大振,齐齐相应:“是!即刻打摩天岭!”

    “必将你尽快送回yin儿身边去。”林阡转头,看向茵子,虽然yin儿瞒报自身病情,林阡焉能不知她身体。若非yin儿病重,胡水灵也绝对不会落在金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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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9章 内息紊乱

    第1029章内息紊luàn

    一战毕,残阳随着流沙淌。战前战后,一切似乎都没变过,除了阵线,随着胜利者的意愿正往前推进,也就是此刻尘土暗流的方向……

    大崮山,何以晨曦却像残阳。

    十六十七两日不到,金宋之间的两场ji战,进行得皆是猝不及防,颠覆得却都极端彻底。所有人的观念都被迫重塑、还没塑完就又全盘推翻。形势发展得、真如天上风云变幻。

    当尹若儒带着重伤将死的徒禅勇回到摩天岭,黄掴已经得知了败绩一早就在道旁迎候他们――大崮山惨败,为什么败,宋匪分家反而麻痹了他们。但他们忽略的、林阡偏能够抓住……

    “辛苦了,两位老将军。下面的仗,且放心jiāo给xiǎo辈们。”黄掴对尹若儒诚恳说。

    在看到huā帽军抬来的近乎辨认不出的徒禅勇时,黄掴身后一众金将,有大叹林匪下手狠辣的,有一句话不说默默哽咽的,有眼含隐痛黯然相看如轩辕九烨这般的,也有像仆散安贞那样攥紧了拳战意被ji的。见此情景,黄掴当然有信心,对尹若儒说出“放心jiāo给xiǎo辈”。

    林阡,这一战,不可能这样结束!沉敛了多时的杀气,于黄掴目光中稍纵即逝。

    正月十七,金人南撤往摩天岭,彭义斌与海逐làng立即前移,而同时林阡也履行了对史泼立的诺言,将当初的尹若儒部给了他。

    “这次能打胜仗,靠逐làng与义斌前后夹攻,亦有史泼立侧面协助。”林阡对海逐làng彭义斌等人述说史泼立此战有功,也教海逐làng彭义斌万不可与史泼立争抢地盘。

    海逐làng本就支持林阡的决定,逐làng做什么都是为了盟军,而彭义斌,虽然对杨鞍党羽不满,却也知道那夜若没他们在大军也夺不下大崮山,如义斌般是非分明,没提半点异议。两人都答应林阡,下一战立刻打驻扎在摩天岭的金人,“绝对不与过往兄弟为难”。那一厢,史泼立战战兢兢之余,发现林阡不曾毁约,倒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坐在那山头上也算给杨鞍看见了功绩。

    分家的两帮宋匪,原并无深仇大恨,故此战过后大崮山由双方分占,井水不犯河水――说到底,史泼立那种庸碌,从来都处于被动,哪里敢擅自对林阡侵犯,而金军当前杨鞍也不可能命令他随便发难,所以大崮山是战是和完全是林阡说了算。海逐làng曾奇问:“林兄弟何以不趁势打散或收伏了史泼立?”林阡摇头,道:“打散万不可行,收伏未必公然。”海逐làng不解:“何以不能公然?”林阡说:“若此刻明确动手,虽能收伏史泼立,但王琳、刘全等人必远,反而使所谓的党派泾渭分明,不可取。”

    见逐làng不能懂,林阡又道:“所有叛军包括杨鞍,究竟是何心态,我需逐一掌握,暗中调控,最后若决定谁回归,他们都需是同时回来。”

    海逐làng略有所悟,点头:“实则从杨鞍叛变之后,林兄弟就从未宣判过红袄寨有两派……我那时就有些懂,林兄弟不但想从金人手上赢山东之战,更想把山东的兄弟们都整合回昔日。”

    林阡看着逐làng不免动容,这么些年南征北战,他终是最了解自己本心的那个人,笑,点头:“他们是被形势引导着被迫疏离的,那么我便用形势引导着他们自愿回头。”潜移默化、循序渐进、各个击破。

    唉,其实,要整合这个千疮百孔的红袄寨,比纯粹地对付那群金兵更难啊。海逐làng叹了一声,转念又想,也不是不可能,魔mén、黑道会、短刀谷林家军、川蜀官军、沈家寨甚至盟军自身,哪个不是出过luàn子,不都被林兄弟和盟主大luàn大治吗。想到这里,心就安了一些。

    出帐时,适逢茵子抱着水赤练前来见阡,一脸认错的乖巧。见着茵子,海逐làng真想立刻把她送回盟主身边去,也不知盟主如今什么光景了,如林兄弟所说,从来都对他瞒报身体状况……逐làng更想见见沂儿,和邪后一样摩拳擦掌了多时,从黔西之战判定阡yin关系的第一刻起,逐làng就希望那幕营帐中“盟主强暴盟王”能够煮成熟饭。

    好在这个茵子xiǎo姑娘,倒是带来些xiǎo牛犊的音讯足够他们解馋,也不枉海逐làng拼力把水赤练给她搜回来了。回过神,茵子已经入了帐,去向林阡请罪:“唔……坏叔叔,我错了……我不该luàn跑的……”

    “茵子,水赤练暂且放在我身边,待你伤势痊愈了,即刻回天外村去。”林阡的语气不容辩驳。

    其实这个要求,好过分啊!水赤练眼泪汪汪地看了看茵子再看了看林阡,哀叫了两声后把头埋进了茵子臂弯,尾巴晃动了两下,却反对无效。

    “嗯……”茵子点头,狡黠一笑,“坏叔叔,对姐姐真好。”

    “嗯?”林阡一怔。

    “把我和水赤练分开,就是为了姐姐啊。”茵子仰头说,眼睛一眨一眨的,“不过,姐姐对坏叔叔,也好……姐姐生xiǎo火炉的时候,差点没生出来,还让茵子对坏叔叔说,这辈子,她跟着坏叔叔不悔呢。”

    林阡神sè微变,海逐làng听得也动容。“据后是我娘救了yin儿,生出了……‘xiǎo火炉’?”林阡问时,海逐làng斟酌着这个绰号,蹙眉:xiǎo火炉……

    “是啊是啊,胡nǎinǎi救的!”茵子连连点头,对他们讲了一些胡水灵照顾yin儿的情景,她一个xiǎo孩子视角,只会说胡nǎinǎi对姐姐好,而说不出那些关键的情形譬如合作打仗之类,而百里飘云传回的战报中,亦是以结果为主过程为辅的。故,虽然林阡知道胡水灵早就原谅了自己,虽然也清楚母亲是怎样的为人处事,却毕竟不曾和她并肩作战过几次――所以,被毒蛇轩辕一击即中,若是下一战金人拿胡水灵威胁他,他在阵前真的难以无动于衷,他和她的默契,不可能比得上他和yin儿……

    “坏叔叔,我也没受什么伤,即刻就可以去,照顾姐姐和xiǎo火炉!”茵子把水赤练托给林阡,笑靥明晰,“那坏叔叔要照顾好水赤练哦!”

    “啊……”林阡思绪回转,硬生生接过水赤练……(水赤练睨了他一眼:哎呀,nong疼我了,粗手粗脚的……

    “说好了,要拉钩不准反悔的!”茵子撅起嘴,伸出xiǎo手。

    “……”林阡一愣,手却在袖中没出。

    “笨!”茵子娇笑,踮起脚尖,即刻钩了上来,xiǎo手大手、白手黑手、细手粗手,立马形成鲜明对比。拉完钩,茵子就出帐去了,半刻都不曾耽误。

    “这鬼灵jing的茵子,竟把林兄弟都当做了儿童。”海逐làng因这拉钩瞠目结舌,摇头苦笑一声,不再在帐边逗留。天快黑了,最近都战事ji烈,林兄弟还负伤在身,暂且给他些休憩的时间吧。

    没错,负伤在身,徒禅勇的第一刀,和尹若儒的最后一剑,还有饮恨刀因战斗铺垫蓄积了良久、最终在临危之际爆发出来的数倍气力。按茶翁的话讲,是整整一个层阶的飞跃。饮恨刀中的战力,在瞬间借出太多的情况下,不可能须臾加到主人身上,而先会去攻击和消磨主人,就像此刻的林阡,再度尝到了这种内息hunluàn、气道全岔。试图顺气归源、先通任脉,然而那些凭空多出的luàn气,一时半刻根本无法克制,在身体里四下冲撞。

    到达的是巅峰,同时也是坎。

    到达还不够,还得翻越过去。

    如何翻越过去?要么就是滥杀,很容易,要么就是以jing神力,履步维艰,却是他林阡所取。

    有时候想想,若他是前一种人,饮恨刀也不会随便把战力借他了吧……

    却就在顺气关头,侧路忽生风声尖锐,林阡耳一动并侧身一让,一把飞匕擦肩而过直打在身后屏风上。瞬间帐帘一掀一合,外面守卫无一得见。武功高强到这个地步,俨然在十二元神平级。其实林阡想得到,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于林阡而言,也是最熟悉并最新鲜。

    黄掴。原来,这一战要被你这样开始吗。林阡取下飞匕上的信,不必看已料出了大概,他们早于他的想象,这么快就用胡水灵来威胁他,却不是在阵前,不是在战场,而是先于此战,引他孤身犯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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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0章 群攻阵容

    天忽明忽暗。

    在泰山境内不懈追寻,何以一直看不到终点……

    记忆,隐约又回到了四岁那年,也是这样在泰山深处一路追赶、寻找着那个强迫他才会走就习武的母亲。当时的山林里,除了他胆怯的脚步声,就只回荡着他没有回应的哭喊,娘亲,我怕,你在哪,等等我。

    此刻,已经不可能回到那个跌撞孩童,他无需费力就能追上敌人的脚步,也早料到,这是他们给他设定好的不归路——信中讲的太明白,独自一人,向西来追,否则胡水灵性命不保。黄掴是谁,毒甚轩辕。

    于是,紧锣密鼓、箭在弦上的摩天岭之战,一瞬之间就变得扑朔。因他不能对胡水灵无动于衷,因他必须应言独自赴约,因他也不知何时能回到战地来,所以,他,林阡,竟是在攻入泰山的第一刻就可能对大军辜负——却如何能有别条路走!

    唯能将摩天岭宋军全权相托:“138看书网,义斌,此番战役,大局是你们的,我不参与。”叙说时,他心中存着无限歉疚,苦笑一声,“终是自私了一次,临阵脱逃了。”

    “你是我盟王,也是我兄弟,于公于私,你的事都是我的事。”彭义斌说。兄弟就是这样的,在你最需帮助时,为你扛下所有的困难。虽然彭义斌尚且以为,林阡所说的临阵脱逃是闭关养伤。

    “审时度势,金军强则我军守,我军强则我军攻。”海138看书网点头,对林阡保证。不同于义斌,138看书网猜出林阡不参战是跟胡水灵有关,毕竟黄掴关于胡水灵的传言已经散放多时了。林阡之所以不明说,虽是应黄掴要求,毕竟也为不动军心,海138看书网因此也不声张,问都不问。只在兵将散去之后,才低声对林阡讲,林兄弟,138看书网真想跟去。

    换以前138看书网不会像今天这么担心林阡,但今夜不一样,138看书网也看出了他状态不佳,拜尹若儒徒禅勇所赐他身上有伤……但这就跟当年官军围困魔门、他夤夜都要回寒潭去见吟儿一样,于天下而言他是主公不可或缺,但离开了天下他终究是胡水灵的儿子,人生的前十几年如何能与现在抽离。

    “不过,林兄弟那么能打,权衡了轻重,还是这边更需要138看书网。要知道,金人很可能是调虎离山,目的在于摩天岭的大家……”海138看书网红着眼眶,“别的不说了,林兄弟快去快回!盟主和那个什么火炉,138看书网想早些见着!”不能抽离前十几年,但同样不能抽离未来!林阡浅笑点头,138看书网啊138看书网,这是多狠又多正确的一句话,知我者莫若你也。

    但比海138看书网更知他的,是轩辕九烨。是的,无论俘虏是谁林阡都一样会救,但是救的过程不可能一样,当人质是胡水灵,会使林阡最为心绪不宁、会迫着林阡一点狡猾都不能耍、会令他听任牵制唯能够只身犯险……

    说到底金人们也该感谢胡水灵,是她与张睿那一系列伪装,导致她自己抹消了她与林阡的作战默契,林阡会担心她曲解所以不会像往昔般心狠手辣——所以,他一定会来。

    ?

    不过,金人的目的真如138看书网所想那样,是调虎离山、绊住林阡来打摩天岭?

    当然不是。是搁置了摩天岭全体来聚歼林阡!

    “林阡能扭转胜负,那么在战争之前,先将林阡解决。”这句话,轩辕九烨七年前就在讲。

    有别于轩辕九烨近似坦荡的毒辣,黄掴一向擅长粉饰,为人处事皆有分寸、有为而有不为,此番却为何刻意散言、并且愿亲自出手?很简单,因为林阡上一战可以被描述成嗜杀,继而在金军中激起公愤,诸如仆散安贞等人,以及花帽军中小将,都下定决心为徒禅勇报仇雪恨。借着徒禅勇的惨遭毒手黄掴又一次站在了舆论的制高点上,恰好有林阡的母亲擒在手上黄掴可以“顺便”用她而不是处心积虑——所以黄掴,不是个凶险毕露的恶徒,而是个不遗余力铲除恶魔的领袖,无论怎样不择手段,他终究都是正义。

    那,又该怎么用胡水灵这个人质?显然地,不能再像穆陵之战或冯张庄之役一样临阵拿捏,绝对会自讨苦吃被林阡赢回去,既然如此,就同意毒蛇轩辕的话,在战争之前解决了林阡,把林阡和他常胜的盟军拆离——所以,黄掴选择借鉴当年陇南之役高手堂对林楚江。

    事实上,金人敢这般决策,他们就已经无敌。尤其黄掴,连他都公然摒弃原则,可见摩天岭之战他们下了多大决心要赢。

    是大崮山林阡打败尹若儒重创徒禅勇刺激了他们!黄掴清楚,大崮山败这么惨,再不守住摩天岭泰安就又要败了;仆散安贞愤慨,徒禅将军被饮恨刀砍成那般,无论林阡是真的嗜杀或存心向金国武坛宣战,仆散安贞作为摩天岭的武功最高都应战定了;轩辕九烨心中却隐忧,林阡在打败邵鸿渊之后,竟连徒禅勇和尹若儒合战都可以轻易击垮,而且是用当年对付金北七**十的手法……于战场而言,甚至将来对阵,都是莫大的危害。轩辕对林阡数度提起又数度搁浅的“除去”计划,不得不再一次提上日程,当看不到“阡陌之伤”的曙光,就只能先走胡水灵这一步棋。原本除去一个人的手法就不可能唯一。

    ?

    黄掴,轩辕九烨,仆散安贞,解涛……此刻,他们无一不在林阡眼前。

    须知林阡赴约虽有受迫的成分,却也还有他本身有把握救人——胡水灵只是在黄掴手中而已,顶多再多一个轩辕九烨罢了,哪怕要走出这条不归路必需血战,如海138看书网所说林阡能打!他心想再怎样金军要留着打摩天岭主将是不会倾巢而出的,那些主将也不可能都对他林阡有必杀之意——但他终于没有想到,徒禅勇的重伤会被黄掴利用、歪曲、激将,这次除了黄掴之外,竟然有黄掴在尹若儒、徒禅勇面前承诺的所有小辈!所有!

    都对他有必杀之意,且是何其强大的阵容。

    除此,四面还聚集着各自心腹,以及,畏畏缩缩的几个杨鞍近身的兄弟。这些,是黄掴故意带来的,林阡一见,神色顷刻变了,虽然他想逆转红袄寨回到整体,但现实竟却是这般严酷……这些兄弟,是真心实意降金,还是自作主张并非杨鞍授意?扑朔迷离,却哪有闲暇追究……

    以一敌众的情况之于阡,早有如家常便饭,从来都泰然处之,一贯都不可能让步,但当此刻……敌人手上的是他的母亲,胡水灵……

    从未想过,重逢竟是这般情境。七年来,日夜积压在心头的遗憾、抱歉、失望,与背叛使命时的不悔、坚定、决然一直矛盾,繁复难理清。所有他应该做却始终来不及做的解释,都不知如何启齿,也根本不容出口,零碎无组织。

    绝没预料,那些有关辛弃疾的复仇,更被今夜金军更为强烈的复仇淹没——有关辛弃疾的复仇,她因他而失,金军的复仇,他……会否因她而败?

    不容多虑,胡水灵被缚躺在河畔,岸上已有血迹斑斑,林阡强忍关切之情,冷冷看了一眼那个离她最近的红袄寨旧将:“扶她起来!”他认得那个杨鞍部下,冯张庄之役里也有他功劳,当夜虽然一番苦战,众兄弟却是齐心协力……杨鞍精挑细选的这些部下,赤胆忠心,令行禁止,哪里比不过盟军、林家军了!

    那旧将竟然有些颤抖,不敢迎他眼神,规规矩矩将她扶坐起来。林阡见她能坐,确定她神智还清醒,稍稍放下心来,业已步入了第一层金将包围。当此时他离胡水灵、黄掴等人尚有一段距离,饮恨刀将出未出,杀意已寒烈之至。

    “四十九人可足够么。需否让暗处的也一起上了?”林阡面中尽然轻蔑。众金将都是为徒禅勇复仇才来,虽不至于胆怯后退,却个个都闻言色变。“可足够么?”足够打他,还是足够被他杀?而这句,也讽透了黄掴……暗处风吹,确实藏兵。

    黄掴冷笑一声:“这四十余人,怕你是连十个都极难对付,何况,你还要带走你这位饱经沧桑、仍然是非不分的母亲!”说罢拖开宋将、提起胡水灵后心。胡水灵被他一拎,身体早已离开地面,她脸色惨白不住喘息,许久才抬起头来痛苦地哽咽:“胜南,快走!快走!”

    林阡看出端倪:“你下了夜寒罂粟?!”

    黄掴冷冷道:“不错,想必你也知道那毒害,四肢麻木动弹不得,五脏六腑皆被毒侵,只怕经不起长途跋涉。”言下之意,胡水灵根本走不了,林阡纵使天大神通,也最多自己全身而退。

    林阡听他对胡水灵竟如此毒辣,再沉稳都藏不住愤怒,眼神中尽是战火,沾满鲜血的双刀出鞘,气势锋利地直指金兵:“杀了你们,自有解药!”

    “林阡,且看今日谁能遂愿!”黄掴厉声,手指一掐,花帽军诸将在仆散安贞的带领下,已尽数剑拔弩张。

    “胜南……不必救我!”胡水灵试图支撑却力不从心,“他们,是想……”黄掴眼神一狠,即刻上前一脚踢翻了她,直接断了她后面的话。[(m)無彈窗閱讀]

第1031章 雪光之灾

    第1031章 雪光之灾

    林阡情之所牵,暴喝一声立刻出刀,当即上前四个金将,同时拔剑欲取他命,然而倏忽之间,就遭林阡挥刀狂斩,连剑带臂一起飞脱开去……第一招交击便血雨腥风,哪是荡气回肠,分明掏心掘魂!

    战斗并没有因此停止,凶猛出击换回的注定是疯狂报复——饮恨刀所向披靡、攻无不克又如何,那四个金将倒地激起又八人迎击,八人伤亡再引发十六人强袭,个个都是义无反顾一往无前毫无所惧!难怪黄掴胜券在握,他们不仅武艺超群而且合阵一流,一时就连林阡也陷入重重围攻、无法突破……纵然如此,他救出胡水灵的决心也始终不减。

    耳畔的狂风既烈又冻,颈边的刀锋利而冰凉,胡水灵的泪不自禁滑落。模糊的视线里,唯能看到饮恨的刀光、战意,以及气魄,敌人一层层包围,再一层层被掀,前仆后继,前推后拥……她的儿子,本事真的很大,敌人都受伤了,他却完好无缺。他比过去强悍了太多,杀敌时候眼神比谁都凌厉,也许,只有这样,才是林阡吧……

    他根本没有对手,一干金将转瞬就被他折磨得精疲力竭,鲜血争相在刀锋尖摩擦出飞溅,他嘴角荡漾的仍是征服后的淡笑……

    目前能阻挡他的兵械,连解涛的狂诗剑都算不上,有且只有仆散安贞的月牙鎏金铲。然而,在十二元神中数一数二曾经力挫林阡的鎏金铲,时隔不到一年怎就在林阡的刀境里销声匿迹!那流光溢彩,是一遇饮恨刀就遭磨灭,黯淡消隐,软弱无力,唯能起到拦挡的效果,却没有攻势,只有防守……

    攻势?如何进攻?鎏金铲的锐利和威势,似全被饮恨刀先发制人地镇压住了,过去的流水般轻狂、割草般豪壮,今夜沦为流水般敷衍、割草般草率,百招以后都打不出任何状态来就像溺在了刀光里……防守?仆散安贞你何时竟沦落到只能防守,所幸你的铲法是触类旁通五花八门的,所幸你是这样一个处于不断上升期的高手,被破一招,就立一招,可以有破绽,却从不毁在破绽上……若非这样,仆散安贞哪里拦得住此等战伐!

    可是,胡水灵明白,阡带不走她了……她老迈伤残还中了剧毒,他就算能带走她,也走不了多远。这就是黄掴要的。黄掴之所以把胡水灵害成个废人却不要她命,归根结底要在用她钓完林阡之后再继续用她绊倒林阡——这一次,是要林阡真的绊倒在他们眼前。在听说林阡和徒禅勇尹若儒三败俱伤后,黄掴知道林阡的战力一时不可能恢复更别说进步,此刻的战力也不过是因为一腔热血再打下去一定会耗光——所以,黄掴现在其实就是和轩辕九烨一起在等他耗光再出手啊……

    今夜,只要引他孤身前来、令他意想不到地呈现给他至强阵容、再硬逼着他完成救他母亲、以他心性根本不可能完成却非要完成,那么就只有死一个下场,这就是黄掴的思路,与寻常的聚歼还有着一定的出入。

    黄掴的思路,当然没有对胡水灵提起过,但胡水灵看得透。如果说先前她从邵鸿渊被移交给他只是隐约悟出了这层意思,那么适才听黄掴刻意强调“饱经沧桑、是非不分的母亲”以及夸大其词“夜寒罂粟”的功效,胡水灵完全听出了黄掴的企图,逼林阡一定救她,亦借她杀定林阡!

    但黄掴却制止了她告诉他——

    实则黄掴用不着制止,她也用不着告诉,这一切,胜南在看见群攻阵容时应该也雪亮了。却终是选择了打,战场他不会贻误,她当然也不能撇下——大义亲情,他都不放。胡水灵前所未有地悔恨她教给他的两种思想,双肩挑担,如何行路!

    喊不出这声“别救我,快走”,一阵冷风强势袭过头顶,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靠在了他的背后……被他一刀杀退的黄掴,脸上全然不见适才凶狠。黄掴有未放水不得而知,只知林阡这一刀是实打实!

    与此同时,暗处金将一涌而上,比适才五十人翻了两番。

    光亮再次被黑暗淹没……他救了她,却不再有时间逃离包围,适才绝对的上风,因为背上负了她而渐落。这,当然也是黄掴要见到的。

    她忽觉痛楚之至,不知是为他担忧,还是因为毒性发作,每个金将都神情残酷,想置他二人于死地,而他,每一刀也都追魂夺命。她明明不该害怕,可是,她贴着他的背,听着他的心律,知道他真的疲累,他要保护手无寸铁的一个人免受伤害,他再武功高强再勇猛无匹,也杀不尽眼前这黑压压的人群……

    这人群,要爬出去都太难……何况还有刀枪林立。

    到此黄掴依然袖手旁观:“林阡,你以为这些人不堪一击?如果不是精挑细选,又怎么会来对付你!?”

    黄掴,在阡的征途上只出现过寥寥几次,每一次,都给他人生带来重创!阡眼光一瞥,想立刻剿灭黄掴的魂!

    ?

    由始至终,胡水灵都依靠在林阡的背上,自到他身边之后危险就再也不曾靠近过她,然而就在那时听得一声闷哼——他为了她能躲过凶灾,显然选择了他自己犯险……

    他受伤了么?她不知道,漫天的兵器交接,围绕耳边的都是战斗该有的声响,还有那一片殷红,也不知到底是谁的血。她的,胜南的,敌人的,或是前世、张安国的、林楚江的、义军的……

    事实如此,他要护着她,只可能自己和敌人硬拼!敌人没有减少,他肩上腰间已经负伤,他才不怕,血流尽了也不能放下她!

    天更亮。

    胡水灵无力地倚靠着,忽然又忆起多年前那个难忘的血夜,她被冯铁户欺辱推向墙壁之后,她的复仇工具,才八岁大的胜南,先一刻明明还在别人的围殴之下,后一刻竟不顾一切冲出来一把扑倒了冯铁户,伏在她身边哭喊,挡在她前面阻止那些人再碰她……他那么小,爆发力却那样强……

    幸而冯铁户傻在那才不至于恼羞成怒杀了他,但那一瞬胡水灵坚定意志说服自己一定要醒过来的动力,不是为了再和冯铁户抗争自己的命运,而真的纯粹为了胜南不受伤害。其实那一瞬辛弃疾早已抛诸脑后了啊,她只知道,若她死了,胜南会孤苦无依。

    如此简单,为何人都要在最浑噩的时候才最简单……!清醒的时候,却总是否定浑噩。

    她,从没想过对复仇工具会有亲情,从张安国被杀的那一刻起,之后的二十多年,她都一直不再有感情。直到那复仇工具长大成人,她发现他的肩已经承担起家庭和她性命,在他背着她四处求医时,她的心,分明不再冰冷……他背着她时候根本背不动,他却说,以后娘老了不能走了,也一定这么背着她。

    他转头说,以后娘老了……说的时候,青肿的脸上竟是灿烂的笑,那时她怔住了,那个笑,是看见她性命无碍的笑,也是希望她能一直活着的笑。与现在一样,他长刀斥开右路刀枪转头一笑,也是同一个动机,同一个希冀。

    她的复仇工具……她曾最亲最爱的儿子……抚养长大之后竟为了梦想背叛自己的儿子……和小时候一样,从小到大都一样,变的只是那一头青丝,未至而立竟就全白……胡水灵痛彻肺腑,答应吟儿要冰释前嫌时留存的唯一一丝勉强,在他这一笑之后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双肩挑担,确实行路艰难,但为什么一定要在两难时轻易放弃哪一个。两种承担都不放,总会找到它们的平衡点,这些年这孩子吃了这般多的苦,却哪件事做得不好了。

    ?

    “娘。辛弃疾的仇……”趁着打斗间隙,林阡终于问出这句,“娘是真的原谅了我?”

    不错,他仍然不能确定她的心理,尽管吟儿已经着人对他讲,娘亲原谅他了,早就原谅了他。但也许是存在着一丝从小就有的对母亲的惧,也许是理亏心虚他毕竟是当事人……不确定她心理,他无法请求谅解。他在她眼中,或许也始终是那个八岁的小孩子,再如何睥睨天下,也只是天真无邪……

    “不。不原谅。半途而废,岂能支持。”她回过神来,轻声对他答,他脸色微微一变:“娘教训的是。孩儿不孝。”

    “胜南,虽说不原谅,但娘真的很为你骄傲。”胡水灵笑而噙泪,“宁可承受着无数人的不原谅,也要担负起必须赢定的天下——我若是轻易就原谅了你,怎看得清你有远胜于我的执着。”

    林阡听得这话,心中热血激荡,这种不妥协的认可,竟比直接谅解更振奋他——当然比其余任何一种释怀更振奋他,这才应该是属于胡水灵的回答!

    他掐灭了她的希望毁了她的毕生心血她当然不能原谅他,但她清楚他背叛使命的原因并且支持他反宋抗金的大业,她骄傲他放弃了刺杀却不曾蹉跎了年华他完全对得起这放弃刺杀!林阡只觉痛快之至,母亲原是这样的理解他!他坚持至今的一切,何尝不是她的理想——她,耿京义军中赫赫有名的女侠胡水灵,虽一生都不容于抗金联盟,却始终都是抗金联盟的人!

第1032章 修罗血池

    第1032章修罗血池

    时隔多年初次敞开心扉,母子二人得以冰释,是非恩怨一笔勾销。

    然而,却连半刻的喜悦都来不及。这原不是畅叙别情的情境,有他林阡在的地方向来都是修罗场。

    围攻金将虽比开始少了大半,留下的却最强劲也全不肯罢休,而林阡的状况明显大不如前,提刀的时候腕间阵阵剧痛、心口亦连连麻痹……难以维持上风,既因眼前劲敌体力透支,又因上一战内伤外创,更因饮恨刀爆发导致的内息hunluàn……本就没理顺的真气在体内四下冲走,使他根本无法调用多少战力。

    火光间或掠过身畔,胡水灵惊惧地看见,他伫立处、经行处到处血迹,真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那些,怎可能全是敌人的……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她已觉察出他的吃力。

    她是他的母亲,不像他的妻子那样提起他都会骄傲地说“他从来不败”,也不像他的麾下那样认为他是神一样的人一到场总能够反败为胜,更不像敌人那般觉得他只会带来杀戮、血腥和死亡……她只知,再这样打下去,他真的会遂了黄掴的意,被耗尽了气血,打到筋疲力尽快不行了,然后等闲金兵退下,黄掴、轩辕九烨他们一起上……

    是的,和胡水灵的忖度一模一样,黄掴的刀、轩辕的剑,俱已提在了手中,战场上无法攻克的敌人,不得已才要si底下解决。

    “上。”黄掴发号施令,轩辕剑也出鞘,一干金将有序离散却结成外围大阵,同时黄掴和轩辕应承上来没给林阡半刻喘息。核心处除他二人刀剑之外,还有狂诗剑与鎏金铲未动……众将围攻顿时换成高手合斗,人数锐减,战力突跃,形势骤变,连耳中的风声都猛地变尖锐!

    连胡水灵都发现了,林阡又岂能看不穿,黄掴和轩辕九烨为了胜战倒是能忍,能审时度势忍到最佳入局时间,但他们的兵器不能忍早就在手里蠢蠢yu动了,终于袭入此间和仆散安贞解涛并肩时,林阡不由得冷笑了一声,笑他们终于来了,笑这哪里是武斗,笑他们的卑鄙让仆散安贞的强悍都降了级。这一声笑中气不足,却诸多桀骜与杀伐豪气,轩辕九烨不知怎的,忽而心生一丝惆怅,其实他是多么不想失去林阡这个对手,这个对手,活着的时候如此令人头疼,将死的一刻竟然令人不舍。

    然而,为了战局,为了对阵,为了金宋优劣绝无转圜,为了天下大势不被逆改,轩辕手中的剑就再不拖沓。墨风jiāo错,杀气纵横,轩辕之剑,返璞归真。

    纯粹明快的剑术,任何一招都再简单不过,然而每个角度都堪称绝杀,力道也拿捏得恰到好处,结合轩辕九烨诡谲的轻功当真已达到了人剑合一。

    流窜在饮恨刀周边、弥补了鎏金铲空缺、强悍过狂诗剑实力的洗练之剑,紧随着轩辕九烨的本心任意来回。毫无纷杂,毫无枝节,每时每刻都在害人,不容敌人半分忽略。是剑谱设计得太缜密、或是锋芒淬炼得太锐利、还是剑主人把握得太jing准?只能说,如果轩辕九烨有剑谱,绝对是世间最薄的那一本,却需要huā毕生的时间都未必能读透,因为每一招都是那样表面简单内涵超然……jing心造就、除尽了杂质的剑谱,一旦配上绝世的神器,和一个读得懂它的剑主,便是天作之合。

    当轩辕九烨一人加入战局,就已经使仆散安贞解涛如虎添翼,鎏金铲狂诗剑逐渐都能反守为攻,轩辕之剑亦锁定了胜局,此刻,只需黄掴给予林阡致命一击即可――黄掴岂能不知,他就在这四人hun战之侧,手中刀早已蓄足了战力,十度jiāo击,铿锵声里,光影雷电,翻滚闪烁,他几近屏息凝神,没放过任何一个能带给林阡结局的机会,然而,七次机会都擦了过去,结局仍然是没有结束!

    饮恨刀,为何到这种气血耗尽、强敌环绕的程度下还能打?!林阡打仆散解涛和轩辕分明已经吃力至极,而黄掴的实力不亚于轩辕九烨,按理林阡不应当挡得了他……但武斗不是三加一等于四,也有可能林阡打他三人已是极限,加上黄掴之后超出了承受范围然后挖掘出潜能――不,不对,黄掴之所以敢来打,是因为明知道林阡不可能再被挖掘出潜能啊……

    须知,就算林阡的战力会时不时地暴涨,那也是需要隔一长段时日,突跃之后经过休整和消化个最佳状态下才能ji发――黄掴虽不似茶翁或高手堂那些老辈们懂,也了解林阡现在根本不具备爆发的条件,连基础都没有,内伤昨天才受……

    鏖战中饮恨刀锋似雪,敌人的血都已凝结,林阡一头银发依然俊朗非凡,脸上不改素日的战意杀伐,风霜撩动着他腥红的战衣,血却一滴滴从他袖中流下,他的伤势,俨然极其严重……黄掴蓦然觉得,林阡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黄掴这个预感太不祥:莫不是,可以连续爆发两次?怎可能……

    是啊,的确不可能。若是要挖掘战力,体内必定热流翻滚、真气堵塞行将爆裂,而不是此时此刻,这种气流不顺、收发皆难、如衰如死――很简单的道理,上一次借力的代价还没还完,如何就能立即借下一次。

    却在这时,又传来了一个劲敌的声音:“!”那劲敌的声音不是话,而是剑气……掺杂在轩辕、黄掴、仆散、解涛四大兵器的间隙忽如其来,摧枯拉朽般直冲往ji斗中的林阡……

    尹若儒,听见他的时候林阡还有时间来得及避,但四大兵械纠缠甚紧他能避去哪里,何况背上还负着一个胡水灵他时刻记得保护……一声巨响,尹若儒这一剑横扫过林阡额头,当时就血流满面……

    尹若儒,为何也不顾一切要杀林阡?

    他最在意的快,必须凭水赤练提升的快,那天才讽刺地达到前所未有的速度,就在那一瞬,他的剑气急追着茵子而去的时候,他发现,被林阡折损过的自己,无法收回的剑气,竟然那么快……

    然而那一瞬达到最快的剑气,竟还是被林阡饮恨刀强势斩断……

    瞠目结舌,匪夷所思,失魂落魄。当然了,那一瞬尹若儒才发现,连快这个字,都不是自己的专属!

    尔后,眼看着相救自己的徒禅勇居然重伤到那般惨烈,尹若儒更是被ji,于公于si,都要除之而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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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3章 晦夜残恨

    第1033章晦夜残恨

    “胜南……”危难空前,胡水灵忽然狠狠笑了起来,“娘这辈子,有两件事最不后悔,第一件,是收养了你,第二件,便是复仇……对仇人,千万不能心怀悲悯,宁要矛盾ji化,绝不沉默听任。不管阻力有多强自己多弱,有不公,便要讨,有仇恨,便必报。”

    林阡专心聆听,点头称是,分毫不顾头上伤势,一边听一边继续拼杀。

    “好孩子,对这些仇人,个个都别手软!”胡水灵微笑,在他耳畔,低声说。

    林阡听她语气有异,尚未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意义,不禁一怔,缓得一缓,见围攻数人都攻势趋缓面sè大变,惊异之下转头看她,可是连饮恨刀都近乎脱手――

    胡水灵,她竟然咬舌自尽!

    是啊,她方才所有的话语,不就是遗言!?

    她把那些悲悯之意从阡身上chou离,是因她理解他的死xue在哪里。阡不是滥杀之人,更不会对昔日兄弟绝情,所以黄掴带来的宋军旧将是黄掴胜过林阡的筹码……但她的死,将直接高于一切――一则不再连累他、给他机会脱身,二则让他脱身的时候什么都别记得,给她报仇,有多少杀多少,如此方能顺利逃离这里!

    血,顺着她的嘴角,温热地往下喷溅,她似乎还有知觉,恐怖地chou搐着,可是支撑不了半刻,她终于如愿以偿,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阡的眼前,只有血sè,只有那年被冯铁户打到气息奄奄的时候看见的土墙上那一片的殷红,厚薄不均地像被涂抹在自己记忆里、骨缝间、眼球中!他永远不了解,来自他母亲的执着、决绝和刚烈,只有静静地,承受着这满眼的鲜血,血,依旧不停断,尽管她身体已逐渐冰冷,这血,带走的,是他林阡所有的过去,他还是胜南的时候……

    尹若儒站得最近,被这情景惊呆剑差点落地,解涛不自禁倒退一步,不信这是胡水灵能做的事!

    仆散安贞既惊诧又敬畏,轻声道:“这nv子,真是烈xing……”黄掴沉默退到解涛身侧,忽而觉得一阵胆颤。

    轩辕只怔怔看着林阡,一动不动:林阡的坚持和不认输,原是继承于她吗?

    林阡根本无法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是惊是呆是恐是伤是惧?都不是!是恨!

    他猛地转过头来,眼神令人怖惧,比在战场上还要凶悍和残暴,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饮恨刀和他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意义:杀!

    于是他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一种下场:死!

    这种力量骤然爆发开来,巨大如斯,强烈之至,这一路、一刹,谁人退得了?谁人避得了?谁人――动弹得了!?

    时间定格,空间凝固,齐喑无声的铲剑枪戟,被尖锐的饮恨刀声贯穿,霎时便彻底掩埋!ji光震dàng,气làng冲灌,末日景象,万载一遇……

    林阡的脑中,当真是一片空白,他是复仇的工具,他是战争的象征,他是坟墓的代名词,他这辈子心的事情不就是杀戮,最幸福的味道不就是血腥,最美丽的景象不就是风沙?!

    饮恨刀的征途上,轩辕九烨、尹若儒哪里有容身之所!是这些人,害自己和过去断jiāo,害自己目睹母亲惨死,害自己的未来陷入战争火海,他,林阡,根本无路可退,这些人,个个都不能手软!

    他杀红了眼睛,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容不下半点思绪,所有的力量全都用来驾驭双手里的兵器,每时每刻都绷紧了血脉――是你们自己找死!

    是你们自己找死!

    杀意在无边的深仇中翻涌,世界被割裂成万片凄凉,每片却都被狰狞扭曲……

    尹若儒本不该来,来只多了一个刀下亡魂。

    泰山的夜,自古就被血sè污染……

    阡真的,没有半刻手软,对谁都是,这里的每个人,金军,宋匪,在场的,全都要给胡水灵陪葬。她想不到她的死会导致这种屠杀……这种、滥杀……

    直到周围都空了,阡的兵器饮恨刀,才是世间的唯一留存。

    残留。

    杀得他眼前到处死尸,他也被战意噬成残骸。

    没有人了,没有人……他独自一个醉卧血海,忽然大笑了起来……

    黎明,摩天岭之战一触即发,双方主将却全都下落不明,各种流传顷刻传出,金宋军心皆有摇撼。

    无空xue,不来风,事实上当海逐làng听说金军主将竟无一临阵,才知今次不是调虎离山而是一心聚歼。黄掴此人甚是高明,用徒禅勇的死ji金军杀林阡,上一战的惨败居然为下一战铺垫……但海逐làng又担忧又气愤,此番黄掴所作所为,“兵不厌诈”都不能洗白!

    战机不等人,眼看正要趁胜追击,谁料爆出主将武斗继而军心sāo动,本已是林阡临走最不愿见,多事之秋怎料杨鞍党竟也闯来闹事……海逐làng闻讯赶去之时,彭义斌正于寨口与王琳刀战王琳口口声声说林阡失踪凶多吉少、你们还是跟我们才有生路,真还说动了周边一些胆xiǎo怕事的兵将,彭义斌一边怒斥“谁去我剁了谁”,一边对所有人都说,“传闻是假,盟王并非失踪,而是在闭关养伤!”

    彭义斌说得铁板钉钉,因他本就以为林阡是在闭关养伤,诚然黄掴等人的本意是暗算、越少人知情越好,倒也在这里帮彭义斌驳斥了王琳――彭义斌对林阡去救胡水灵毫不知情所以一口咬定林阡还在帐内,金方那些散放林阡失踪的人当然也是以讹传讹没什么底气,故而不如彭义斌理直气壮。

    这王琳是杨鞍搁在摩天岭驻守的主将,原先在红袄寨的地位高过彭义斌,武功也强于他,听他说话自然不屑,厉声道:“如何证明盟王活着、证明他在闭关养伤?敢不敢打开他营房给众兄弟看!”

    “hun账,岂是你说看就看!”彭义斌大怒,和王琳一路打,虽然武功弱于他,却硬是拦着他不让靠近林阡帅帐。

    海逐làng赶到之时彭王二人据说已缠斗了七八十招,彭义斌处在下风大汗淋漓却仍一个劲地阻在林阡帐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海逐làng感慨他赤胆忠心的同时,自也不可能任凭王琳撒野,好个王琳,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海逐làng掩月刀出手不给他嚣张机会,在彭义斌不支一刻承接上,十刀不到就把王琳斗败。

    掩月刀刚一入局,王琳就觉虎口生疼紧接着控制不住战刀,虽然是十刀败给他的,但十刀起码有七刀刀就像在他手里跟着他掩月刀一起转着,愣是把王琳看得是眼huā缭luàn,如此悬殊的实力,王琳此番挑衅真正是以卵击石、班ménnong斧……看清形势,王琳当时就蔫了,久矣,忘了去拾起地上的刀。

    “盟王就在帐内养伤,还要看吗?”海逐làng俯首看他,气势无限压迫。当然是yu擒故纵,他武功慑住了对方。

    “不……不必……”王琳看清楚了海逐làng实力,只怕自己还没接触到营帐手就被他斩了,又想万一林阡真在闭关养伤,自己这挑衅不是找死吗。

    海逐làng冷笑一声:“即便他不在,也无需跟着你。”对王琳说,也是对此地动摇的所有红袄寨军士说,犯不着跟着王琳走,即便盟王不在,还有我守护着。

    不,不是守护,是打!

    “传令,进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林阡在闭关养伤,对方金将凑巧全体失踪,送走了王琳唬得他动都不敢动之后,那就是海逐làng彭义斌之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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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4章 滥杀后果

    第1034章滥杀后果

    正月十八,宋金再战,双方主将无一人临阵,打得照样是不可开jiāo、不昼不晦、生死堆迭。至二十日,金军惨败,南撤往月观峰,宋匪则趁胜占满摩天岭。战场,唱罢的是两方,留下的永远只一家。

    也是直到战事落幕之后,金军主将才有了下落:那夜群攻林阡,一流高手们无一生还,绝顶高手们才苟延残喘,所幸人没有彻底死完――也是因为人太多了所以林阡才没有杀完,留出了几条漏网之鱼。

    一场滥杀,血流漂杵。那绝顶高手中,尹若儒当场死亡,轩辕九烨尸骨无存,仆散安贞重伤将死……唯黄掴和解涛逃过一劫。饶是在林阡入魔前后退了一步挣得了一线生机的他俩,也皆是血染戎装遍体鳞伤苦撑了三天才爬回来,如果他俩没从死尸里睁开眼,仆散安贞和尹若儒都抬不回来,一起烂在摩天岭。

    心有余悸,如果说解涛是他的本能救了他一命,那么黄掴,庆幸自己发现林阡眼神不对时想多了,那个不祥的预感,反而帮他脱难,虽然,林阡最想要命的人一定是他。

    到这一刻林阡失踪才得以证实,然而摩天岭之战也已经终结,海逐làng继用武功之后,更以战绩慑住了王琳。王琳等人如今听到金将们如此凄惨,对林阡定然更加忌惮,又岂敢再动分毫。

    然而,这不是件好事啊……海逐làng忧心忡忡,看着摩天岭一望无际的刀枪、整肃威严的军容――

    时过境迁,明眼人都应看得出来,大崮山之战史泼立林阡是合作伙伴、虽然不可能像徒禅勇一样当场觉察,但黄掴、轩辕那么jing明,必然都是心照不宣,隔着一个摩天岭的杨鞍,对此应也了解,却是无能为力。

    所以,不知道林阡是在借势向史泼立靠近的只有史泼立自己罢了。

    黄掴既然看出,必然有所应对。故此,那日王琳敢来挑起衅端,显然是身边有黄掴安chā的汉jiān、挑唆他来侵吞海逐làng,一则可以为金军增加赢面,二则也给两派宋军疏远,所幸逐làng慑住王琳也控制好了摩天岭,没给双方彻底僵化,也维持了林阡的初衷。

    可是……林阡却杀了这么多人,一部分还是杨鞍旧将,且不说他们是否杨鞍主使……这显然背离了林阡的本xing。当晚黄掴带他们去,定然只为对阡扰心、也控制着阡不能过分,然而胡水灵之死却ji发林阡入魔,不错,入魔,海逐làng心一颤,当年林阡在魔mén杀完金北七**十,突然转头时的那个邪恶至极的眼神,海逐làng至死不忘。

    但黄掴带杨鞍旧将们去,为的只是扰心、疏远,没想到林阡会连他们也杀,如此却显然造成林阡整合红袄寨艰难。如何不教海逐làng忧心。心间,脑海中,不停回dàng着当年魔mén的殿堂内林阡的狂吼:“还要平什么魔,我林阡本身,不就是一个魔!”……

    “海将军,盟王他果真不在军营?”彭义斌上前来问。彭义斌那时才知海逐làng是在怎样的逆境下扳回了摩天岭大局。

    见海逐làng点头承认欺骗,彭义斌油然而生敬佩,请示道:“那么,盟王在何处?可有危险?需否派人去寻?”

    “不,不必去扰……他应是在闭关恢复,到时候自会回来。”海逐làng摇头,此刻林阡,是人是魔难以衡量,他既不回来,显然跟当年魔mén情势一样――他唯一的那丝良知在告诉他,不能回来,回来就将毁灭一切靠近他的人物。

    “不过,他终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整合好他全权相托的摩天岭。”海逐làng转头看向略有疑huo的彭义斌。义斌闻言,动容点头:“是!”转过身去,忽而止步,又回头问,面lu一丝哀sè:“那么,盟王的失踪,老夫人的噩耗……”yu言又止。

    “都不必瞒着盟主。”海逐làng说。

    何必瞒着,当海逐làng为林阡夺得了摩天岭,她一样能力挽颓澜,帮林阡守妥了天外村。在星衍飘云姜蓟等xiǎo将的助阵下,在时青寨兵将的增援下,已然与南部金军jiāo战半月。

    黄掴等人群攻林阡的同一夜,邵鸿渊亦着手偷袭凤箫yin。

    邵鸿渊重打天外村的理由,和摩天岭的金军一样,被ji――当听闻徒禅勇惨败到身体爆裂、人不完整……

    但邵鸿渊,无需黄掴添油加醋,感情亦非同情愤慨,邵鸿渊初闻噩耗时不知怎的思绪里一阵堵,不知是被回忆塞的,还是被现实填的,久矣,才说:“他竟……”是震惊,他竟也输给了饮恨刀,还输得这么惨。是嘲笑,他竟没能把林阡困死在大崮山,我原以为他能有多大本事。还是一种扼腕,他竟快死了,死这么早,没死在我手上、我面前……是最后一种吧,这么多年相视宿敌,真听见他要走了,心竟陡然悬空。

    徒禅勇,你我原是同一类人,如果换一种方式,你愿奉我原则,或也能打败林阡……可惜,现如今,却赖我来帮你报仇――向林阡报仇的最佳手段,就是陷了他的月观峰以南。

    当其冲,当然是天外村。恰好林阡的nv人和儿子都在彼处。侵吞天外村并杀了他们,对林阡定然是致命打击。

    徒禅勇,当这世上只剩下我,我怎么打,都赢了你。邵鸿渊冷笑的同时竟觉得眼角cháo湿。

    据传那大崮山之战林阡之所以打败徒禅勇,最大原因是先抓住了尹若儒驻军的缺口,潜伏、夜袭、里应外合。邵鸿渊一心要林阡尝到报应,因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天外村宋匪虽然越挫越勇固若金汤,但先前几战金军都是公然叫阵,宋匪知道哪里该防备何时何地设防,金军当然难以攻克。若此夜照搬林阡战术,先遣一支金军跟随邵鸿渊抓住缺口潜入,后与寨外的凌大杰里应外合。如此,还愁不胜?

    但邵鸿渊与林阡的不同点在,他潜入之后不是侦查敌情、放火引战,而是本能地寻求更为直接的战胜方式――若能劫持凤箫yin母子,此战势必更加轻易。擒贼先擒王。当然,邵鸿渊更是为了报上一次jiāo手被她母子伤及之仇。

    然而邵鸿渊终是忽略了这一点,yin儿最强的本事就是守。天外村确实有薄弱点邵鸿渊可以潜入,但盟军的防御力却远远高于尹若儒。邵鸿渊不擅自寻找凤箫yin便罢,一旦野心大了,暴lu的机会也便涨了。就在他孤身潜入宋营、方一转弯准备靠近那已经确定的凤箫yin住处时,忽就听得一声娇喝:“什么人!”

    原是守护在yin儿身边的鱼秀颖听到了此地风动火响。那鱼秀颖可谓机警,随即上前来看,邵鸿渊力运于掌瞬即发出,鱼秀颖感到凶险已然迟矣,那一声“啊”刚叫出来,这一掌便已经裹挟着土沙席卷而去,亏得冯张庄那个心细的杜华当家就在她身侧,眼疾手快将她扑倒在道旁,饶是他身iǎo辈中出类拔萃,也都被那掌风擦得背上衣衫全破、脊梁隐隐生疼。

    鱼秀颖大惊:“杜当家!”正yu将他扶起,忽然瘫坐在地,浑身气力竟都像被什么吸走了……那杜华也是刚要起身就软倒,连话都没力气讲……

    慌luàn中两人都觉眼角黑影一闪,暗叫不好却无能为力,邵鸿渊毫不?嗦、吞噬了他们的气力直往凤箫yin的住处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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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5章 邵鸿渊VS凤箫吟

    亏得鱼秀颖杜华给吟儿争取了半刻时间,才令她不至于被邵鸿渊这一刀杀得措手不及。

    当邵鸿渊的攻势以超乎想象的速力冲灌进屋,惊险一瞬吟儿左手把小牛犊往床里面推、与此同时右手即刻出惜音剑往他打。邵鸿渊有伤在身战力比以往低些,而吟儿护子心切剑势超常凌厉,故此第一回合刀剑缠在一起吟儿毫不逊色。

    然而吟儿与他毕竟差距,虽能接招却难免不敌,硬抗了他十几次碾压般的攻击,真正是为了小牛犊把命都豁了出去,惜音剑在手上忽刀忽剑,骤轻骤重,时快时稳,完全是各种招式杂糅一体、朝着对方能拦则拦,乱打一气倒也顺手。

    刀与剑一次次撞,啸声刺耳,光影炫目。吟儿与他打到三十招开外仍然不败,倒是令邵鸿渊暗暗称奇:“原是个能打的女人。”

    那是自然,林阡封的剑圣!吟儿微笑,虽然自己气喘吁吁,也能听到邵鸿渊的汗水,这一战他的猛辣遇到她的灵幻,力道他虽然始终镇着她,但节奏却掌控在她这里。

    招式迷离的点苍剑法,没有极限的一剑十式,相辅相成足够令人眼花缭乱,林阡越野轩辕九烨都曾受教,再加上跟邪后切磋过一二的不换气心法,好歹也能独树一帜。

    “金人来了!”“快救主母!”却在这时,不远传来盟军兵将的声动,邵鸿渊眼神一厉刀势更猛,吟儿大惊“别进来!”话音未落却已有人冲了进来……

    霎时邵鸿渊袖边气流近呈球状,兼具着气团的暴烈与锋刃的尖厉、迅猛地直滚向门窗坍塌的方向。撕撩声落,将当先来救的几员宋将直接削成了碎片……而若非吟儿这一声“别进来”阻遏,适才只怕冲进来更多人,被撕裂更多人……

    暗青色刀光,掺杂着鲜红的晕,好熟悉的景象,提刃而来呆在门边的时青,愣怔怔站在这凄冷的漫天血雨里,光线的那头,是猝然被挚友捅死的父亲时芃……

    缓得一缓,吟儿身子一转已拦在邵鸿渊与兵将们之间,立剑向上强托一招“半月掩蓝”,邵鸿渊收势而回正待迎击,吟儿极速换架一式“苍山雪溅”,扬长避短跟他斗快剑总是没错!

    然则邵鸿渊不愧高手堂中人,那滴血战刀似是专为夺命而设,不管她这一剑蕴含了多少招他直接回头就是一个迅猛的竖劈!

    霎时纵使日月也无光、山崩雪无存,这一刀与噬气经浑然一体,热切如火、沉猛千钧,吟儿难以格挡,整个都置身其间。

    时青见状大惊,醒悟已晚,眼睁睁看着吟儿被罩在了刀光血影里而无法去救,危难关头却听一声清脆的剑响,吟儿竟巧妙从邵鸿渊的攻击死角绕出了险境。若非身形娇小她只怕没这么轻易躲过,但时青这一刻叹的不是侥幸而是“好快的剑!”

    没错,好快的剑,这攻击死角不是邵鸿渊固有,而是盟主临危不乱挑中放大的他的薄弱,这一剑看似轻巧将他方位撞偏了些许,却因极高的眼力、极强的气魄和极快的速度才得以成功。

    邵鸿渊亦是吃惊不已,适才一刀以为一定将她斩碎,谁料生死攸关她脸上俱是淡然,弹指间一剑内就交错了十招左右令人应接不暇,邵鸿渊当时就承认了她确是个剑术高手。惜音剑中招法,争如苍山之云灵幻多姿,清淡如烟,浑浓似墨,得心应手,臻入化境。心道过去几月她一直有孕在身不便动武,反倒让自己轻慢了她……

    是了,是了,林阡的女人又岂有弱的道理。

    当即邵鸿渊不再怠慢,以对付林阡徐辕的力道来打凤箫吟——林阡徐辕凤箫吟,正是南宋江湖的“三足鼎立”。

    邵鸿渊力道猛增,吟儿只觉整个屋子都似塌下去了一层——不是感官失灵,是真的,不止整个屋子,远近方圆几里?虽然那程度看不到,但她可以看到门边惊恐的时青等宋兵,有的没站稳沉倒,有的竟已连滚带爬……更可以感到,一瞬之间,适才还生机勃勃的空气,竟好像完全失去了流动。

    邵鸿渊内力多厚,或者说内功多邪,可见一斑。

    却在这时小牛犊“哇”一声大哭起来,邵鸿渊刀刚将吟儿打开,这时思绪同吟儿一起吸引过去。吟儿大惊失色急急移转,斜身欲截却终慢了他半刻,竟被他一刀狠狠劈砍向床榻,砰一声响那床榻俨然四分五裂,小牛犊在泥沙飞扬中反倒止住了哭声……

    霎时吟儿魂飞魄眩,怕就怕小牛犊被摔坏了哭不出来!半晌听它还没动静吟儿又过不去,气急败坏猛攻一剑凶狠的“切刀式”,邵鸿渊一刀旋劈,泰山压顶之势反打,吟儿眼中全然不惧之意,竟是个实打实的“玉石俱焚”。这时,时青业已提刃冲得前来:“邵鸿渊,拿命来!”也是追魂之招,自为血海深仇。

    凤箫吟时青以二对一,才使得这邵鸿渊没再顺利夺谁性命,他三人两刀一剑,各自都拼尽全力,谁都是咬牙切齿,因此都战疯了,这激斗维持了三十招平手,邵鸿渊再度回到上风……

    “原是芃兄的儿子。”邵鸿渊看时青眼熟,认出了他来。

    “你不配称他兄长!”时青激愤,分外眼红。

    “虽然我杀了他,他终于曾是兄长。”邵鸿渊笑,眼中满是狠毒,“但即便他是兄长,拦我的路也还是要杀。”

    “住口!”时青怒不可遏,刀法更狠,内涵却远不如邵鸿渊。

    “噬气经只有配上我,才能列进高手堂,你父亲与你,都不够资格。”邵鸿渊冷笑。名不虚传的噬气经,已经吸尽了周边一切可用之气,转化为他的气力横扫吟儿和时青,继而,开始烧时青浮在刀旁的真气。

    “哼,列进高手堂,又能怎样呢!”时青讽刺,原是指邵鸿渊竟无一官半职,邵鸿渊不知怎的,心里却是一抖。

    又十招飞驰,激烈交错的刀光剑影里,吟儿艰难地往小牛犊的方向看,那小畜生,为何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吟儿心急如焚招式越打越乱,常用的不常用的能使的全都使了出来,这一刻几招狠剑叠过,邵鸿渊下意识觉得熟稔,不再纠结于时青话语,而再度将杀凤箫吟列入计划——

    不错,眼前是个卓绝的剑术高手,劲力从腰经肩到臂至腕比常人畅快,所以攻防比常人灵便有天赋。便那时她心急如焚崩剑点啄,他骤然抛弃了时青全力来杀她。

    噬气经烧字诀,十成气力覆灭之势,将林阡的女人随着他的儿子一起杀死在此间!邵鸿渊发出一声狰狞的笑,径自去吞并凤箫吟的真气。

    然而,怎地,这道真气,比凤箫吟的剑招更加熟悉……邵鸿渊的笑声刚发到一半戛然止住,她,她是谁!她身上怎会有这道真气!这道,原属于我邵鸿渊的真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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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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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于公元1196年,被辱人才荒芜的南宋江湖。闻名天下的抗金宝刀饮恨刀丢失,武林动荡,争端不竭,五湖四海,九州八荒,但为此刀,群雄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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