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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使奥斯卡     篡清txt下载     篡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 一百零五年前的炮声(下)

    十几名水兵拼命的板着手中木浆,随着舢板前面站着的小武官的呼喝声音,整齐的起伏。每一下波动,都溅起雪白的碎浪,每个人浑身的气力都使了出来。

    大清唯有此钦差!

    每个水兵眼中都是全然的崇敬。对于这些刀头舔血,整日在严刑峻法之下,过着单调乏味而且对于平民来说是相当严酷生活的丘八们,看人都很简单。

    有种,或者是没种。

    而徐一凡带着区区几十个人,从泗水暴民当中一路冲杀而出。钦差节旗不倒,拯救华社同胞数千。这时候还满脸是血!

    他麾下那几十条汉子,全部衣衫破碎,伤痕累累的。有的当场就晕在码头,有的只是平躺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张旭州那样的健壮汉子,都跑得一口一口的吐血。仍然拱卫在他身边不散。

    何等的人物,才能带出这样的汉子出来啊……

    就连围着致远来远两船,岸上船上的洋兵们,都看着这个穿着大清朝服,凛然站立的徐一凡。大家都不知道,徐一凡这个时候心里是纠作一团。

    他带着数十随员,私运枪械上岸,一路开枪冲杀,无一不是肆意妄为之事。本来码头情势已经缓和,但是德坦恩中校看到徐一凡他们持枪而来的时候,顿时又面色紧张。洋兵们的枪械又举了起来!水兵们自然不肯让学兵吃亏。一下双方又对峙起来。

    致远来远在此,加上徐一凡钦差节旗飘扬,德坦恩也不敢当场有什么举动。只是僵在那里,一时都将控制局势地事情忘了。只是派人回去传信,等候总督府的处理意见。

    但是徐一凡却丝毫没有忘记眼前局势!

    他这么肆意妄为,甚至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为的就是一个结果,将最坏的结果变成对他最为有利的现实!今日他快马来去,甚至豁出了小命,都是为的这个。如果暴乱能够平息下来,他在华人声望当中一时无俩。只要后续经营得法。南洋就是他开局时最好的后勤基地。

    但是如果暴乱不能平息,那么他一切都是鸡飞蛋打!

    抛开这些利害关系不谈。单纯放着那么多的华人被土著暴徒淹没。不管他如何功利,如何盘算。都是绝对不能不管的事情!

    说到底,这场变故,也有他蝴蝶翅膀扇动的部分因素。

    现在只待这最后地手段了!他这几十学兵,众然豁上性命,也是平息不了这场暴乱的……再说了,他也还不想死。

    眼看得舢板接近了致远号,绳网早就放下。邓世昌和陈金平也步下舰桥。一脸急切地等着徐一凡上来。水兵们翻过栏杆,挂在绳网上伸手来拉徐一凡。眨眼功夫就将他扯上甲板。

    脚一触到这片浮动的国土,徐一凡浑身都快软了下来。种种桩桩地焦虑,激动,见血的兴奋,处处盘算。还算一路所见的惨状。让他不由自主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邓世昌一把就抱住了他:“徐大人!”

    陈金平也在旁边扶着徐一凡:“啊哟皇天!徐大人脱险就好,咱们守在这儿,看哪个暴徒洋兵敢来犯钦差虎威!大人。您赶紧歇歇去吧!舱室已经为大人准备好,受伤的兄弟我们都一船船接过来……总不会让自家兄弟受了委屈!”

    徐一凡闭了闭眼睛,用力平平自己胸口气息。一把握住邓世昌的手:“邓大人,正卿兄!速速向泗水城西发炮,轰散那里数万暴民。那里还有成千上万的华人百姓,正在遭受屠杀!”

    此言一出,邓世昌的脸色一下就僵住了。陈金平更是沉下脸来。

    “徐大人,您是南洋宣抚筹饷钦差委员,指挥兵船开炮,还要北洋水师衙门……再说了,这炮是能开地吗?”

    徐一凡只是看着邓世昌。而邓世昌却只是回避他的目光。如果荷兰兵船启衅,以邓世昌的胆子,不是不敢还手。再坏也不过就是前程有碍。但是大炮轰击荷兰殖民地泗水,那真是要掉脑袋的!

    他低声道:“徐大人……这要从长计议……”

    徐一凡看看他,又看看泗水那里。不知道那些宅院,还能支撑多久?致远来远,难道还真的奢望置身事外?

    他抓住邓世昌的手:“邓大人,此时不开炮,真地到泗水糜烂。那才是真正你我人头落地!”

    邓世昌瞪大眼睛,一下死死的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却只是苦笑:“咱们宣慰,结果惹动的是这么一场风潮。枪械上岸,钦差随员开枪冲突。兵船生火与荷兰人对峙。那点不是肆意妄为?这样回去,也是逃脱不了干系!”

    这话儿就说得有些无赖了,邓世昌一腔热血为他所激动,担着血海一样地干系运枪给他自卫,致远来远赖着不走为他撑腰。现在在徐一凡口中,却变成了大家是一条绳子上面的蚂蚱!

    要不是看徐一凡一身是伤,想着他为华社真是豁出命冲突出来,邓世昌真想大耳刮子抽他丫的。

    徐一凡脸色一沉,肃然的朝邓世昌一揖:“邓大人记不记得徐某人的话?真理正义,只是在大炮射程之内。如今致远来远,锅炉已经快生足。机动起来,两条荷兰铁甲兵船,山头陈旧炮台……说实在的,在海面上不是咱们敌手!炮镇泗水,再不吃大亏。这等护侨交涉事宜,官司就有得打了。只要造成既成事实,咱们不但不是罪人,还是为大清扬威海外的功臣!您真指望朝中上下,吃了洋人那么多年的瘪,就不想出点气儿?荷兰他们还是得罪得起地。这点我可为邓大人保!”

    这句话又是说得邓世昌动容,他们现在所为,的确是肆意妄为了。但是朝廷上下,也的确是这样,对外交涉,要是占了事实便宜。对手又不强,那么就强硬到底。当事诸人无罪有功。要是软弱退下来。那么可真是祸在不测。

    在邓世昌记忆当中,现在在朝鲜。在北洋后进当中。那个相当招摇,而且眼看前程不小的朝鲜那个姓袁的同知……是叫袁世凯不是?在数年前朝鲜壬辰事变当中,在朝廷下令撤退,不得干涉朝鲜内部事宜的时候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闯朝鲜宫禁,开枪打死朝鲜大臣,击杀日本公使随员,“误伤”了英国俄国的外交人员。将朝鲜大臣劫持到了自己军营当中。整个在朝鲜大开杀戒。就因为他平息了事态,日本又不算强。朝廷上下不但没有罚袁世凯的胆大妄为,还将交涉包圆儿了了下来。

    而袁世凯呢?一个没打过一次仗,没进过一次学的河南子弟。居然以少壮之年,一下领了在朝鲜六营庆军的统兵大权,一下负责全朝鲜藩国地交涉事宜!

    如此说来。开炮表示强硬,平息事态,护侨成功。还是唯一的途径了咯?

    邓世昌和陈金平两人脸色都是变了又变。

    而徐一凡只是焦灼地看着他们。

    此时他也只能指望自己能说动他们!

    空气在不安的沉默当中绷得越来越近。一个管驾赶过来大声禀报:“军门,致远来远,锅炉气压都已经升足!”

    邓世昌仍然沉默不语。

    徐一凡突然一下推开扶着他地两个水兵,指着泗水全城升起的烟柱:“邓军门,可怜可怜这泗水十万华人父老!如果朝廷有所追问,我一身当之!”

    他伸手就去抽邓世昌腰间别着的洋枪,邓世昌一把抓住他的手。而徐一凡坚定的推开。邓世昌只是深深的看着徐一凡,停住了自己的手。

    徐一凡一把抽出洋枪,指着邓世昌脑袋:“正卿兄,对不住了……这是我在逼你,责任全部在我!”

    轰地一声远远传来,却是泗水城内不知道哪一处华人建筑被烧透倒塌,溅起满天烟尘火星,有的都远远的直飘到码头来。

    所有人都看着僵立在那儿的徐一凡和邓世昌两人,刚才一下举动,徐一凡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慢慢的淌了下来。

    邓世昌缓缓伸出手去,慢慢地从徐一凡手里拿下了洋枪:“你小瞧了我邓正卿……也小瞧了我们北洋这些血性汉子!”

    水手们一个个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着,陈金平掉头不看他们。闭着眼抱头撞着甲板栏杆,狠狠的在那里叹气。突然又起身站得笔直:“军门,下令吧!”

    邓世昌大步朝舰桥走去:“传令致远来远,开动机器,取北向,十节航速!各炮测距,向西面烟柱最密集处,候命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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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泗水李家有木堂,也到了最紧张的时候儿。

    所有人都站了出来,从李家锦衣玉食地少爷们,到底下打杂的工友。身强力壮的抵着大门。其他的就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站在梯子桌椅上,守着墙头。

    大门被剧烈的撞击着,一下下的将李家的人震开,又扑上去。不少暴徒吼叫着想翻阅墙头,却给人用木棍打下去。石头瓦块雨点一般的丢进来,挨砸的人不顾血流满面,只要还能动,捡起来就丢了出去。

    大门一开,就是玉石俱焚的时候儿。外面成千上万的暴徒,已经红了眼睛!

    李家的庭院上,躺满了伤员。李家妇孺们一边喃喃念佛,一边在照料着他们。

    在望楼上面儿,李老爷子还在那里站着,李大雄和李星父子。手里也抓着棍子,站在老爷子身后。除了他们,还有一个杜鹃,握着六轮手枪,里面还有三粒子弹。她瞧瞧枪轮子,又看看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小脸儿也是煞白的。

    李远富突然回头,对着杜鹃道:“宪太太,我们李家还有一个隐秘地地窖,我让犬子陪着您下地窖可好?”

    杜鹃才抱着李璇下去过那个地窖。里面都是李家的小姐这些女眷藏在那儿。都抖成了一团。她歪头想想,总算这些日子跟着徐一凡。知道官场称呼上司的夫人是什么宪太太,按照她的身份。应该叫宪姨太太才对。最后杜鹃还是摇摇头:“爷吩咐我守在这儿等他,我不能下去,我要等着爷。”

    李远富苦笑:“来不及了……徐大人的恩情,我们在地底下也记着。大雄还有阿星,你们记着,李家只要有一个后人在,徐大人有什么要求。拼命也要办到!”

    不等李大雄还有李星答应,老人长叹:“泗水华人,也都会记着徐大人今天的拼死拯救啊……我们这些游子所求,其实也就是这个而已……再让宪太太伤了,我们怎么对得起徐大人?”

    杜鹃还是倔强的摇头。

    外面冲砸的声音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多的土著暴徒出现在墙头。零星的已经有人翻了下来。就被几个李家壮汉按倒痛揍。但是受伤地人已经越来越多,眼看得就要到了最后的时候!

    四下望望,已经有地宅院被冲破。传来了更大的哭叫声音。华人们向着更西四下奔逃,土著暴徒散步各处,怪声大叫。有地百年积累起来的宏大宅邸已经被点燃,升起了比城内还要密集的烟柱,火星吡驳炸开,映出的是一张张兽性的面庞!

    这里,已经就是地狱。

    杜鹃咬咬牙齿:“爷,我等不着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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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卷动,两条兵船侧过了身子。致远以耳台的五寸阿姆斯特朗大炮指着荷兰兵船,而来远前主炮干脆就对准了另外一条兵船。刚才局势放缓,荷兰兵船又陈旧。锅炉气压现在也未完全升足。致远来远已经机动起来,他们就是停着的靶子!

    船上洋人水兵从悠闲变成吱吱哇哇地到处乱窜。军官们也一个个急得是满头大汗。致远已经升起了信号旗:“我船将开炮平乱护侨,贵船如不开火,我船将绝不以一弹相加!”

    岸上更是乱作了一团,德坦恩中校诧异得都瞪大了眼睛,致远前后主炮三门二百一十毫米的克虏伯巨炮好像就指着他们。清国人真的打算开火了?这局势最后怎么变成这样?

    不过到这个时候他也明白,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一个殖民地中校副官能控制得了的了。想到这里,这位白人大汉忍不住都有些儿自暴自弃的轻松了起来。叉开双脚在那儿站着,倒有一些儿处变不惊的镇静。

    在致远舰桥上面,邓世昌容色如铁,听着枪炮大副一连串地报着数据。

    “取远五千五百码,角度……方位……药包数……”

    徐一凡也同样紧张得汗都下来了,却仍然强迫着自己不动声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到了此刻,两人对视一眼,却是相视一笑。

    “放!”

    致远舰突然一抖,两千三百吨排水的军舰横在在海面上平移了开去。炮口爆风席卷舱面,将后甲板地凉篷全部掀开。所有没固定完好的东西都啪啪乱响。海面也给这爆风激起了一圈圈巨大的波纹。

    黄色的火焰,升腾的黑烟将前后甲板完全笼罩。

    致远已经开火!

    徐一凡已经给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切。心里已经将所有盘算,所有谋划忘记了干净,不知道为什么,却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

    “这是一百零五年前的炮声!”

    西元一千九百六十五年年,官方数字,三十万华人被印尼土著屠杀。西元一千九百九十八年。在已经空前发达的世界传媒前,又是不计其数地华人在这片土地被虐杀。

    而当时,只有软弱的抗议声音。

    但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却提前一百零五年,响起了这本该爆发在一百零五年后的炮声!

    自己真的改变了历史。

    炮声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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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大门轰的一声被撞了开来。

    哭喊声音顿时响成一片,挡在前面的李家少壮,咬着牙齿拼命的做着最后的抵抗。躺在庭院上的一些学兵伤员,已经咬牙爬起。死也不能躺着死在这儿!

    望楼上面,杜鹃一拔手枪,就要冲下去。李星却冲在他的前面。李远富早就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

    而那些土著,冲开了世家当中最大地华人李家的大门。也顿时爆发出一阵兴奋到了极点地欢呼声音!

    这时空中,却有火车划过一般的隆隆地声音响起。

    有几个土著还停下来抬头看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物件儿。

    就在这瞬间,轰轰轰三声巨响响起,在土著人堆当中,就好似有三座火山同时爆发一样!

    三发二百一十毫米口径的巨弹,落在了水田当中,稍一停顿,就将田中积水。被踩倒的稻子,还有十几米深处的泥土,一齐翻了出来。直冲上天!弹片四散,咻咻咻的四下横飞,爆心当中的土著顿时给蒸发成了空气,而四下飞溅的弹片。不知道又割倒了多少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土著暴徒!

    三发巨弹落下,血肉横飞。巨响轰鸣,更震得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僵在那里。离炸点近一些儿的,早就给震倒了一片。每个人耳朵都是嗡嗡直响,一时丧失了理解反应的能力。

    不知道停顿了多长时间,一个受伤学兵突然跳了起来:“徐大人调来的大炮!炸死这些王八蛋!”

    杜鹃举起两只胳膊,高兴得都不知道怎样才好了。是他家老爷,才调来的这些雷公,劈死这些看着就恶心人的混蛋!

    李大雄在望楼上面搂着他爹哈哈大笑:“炸吧!炸啊!把一切都炸平!只要没有这些家伙,咱们还能建起来!”

    仿佛是应了他们地呼声,又是一排炮弹挟山超海一般的飞来,又准确的落在已经吓傻了地土著人堆当中。弹片过处,又是碾出一条条的血肉胡同。这些开花弹药,炸开就是几千片弹片,不知道削掉了多少土著暴徒的肢体!

    他们这个时候才知道惨叫,不管是在施暴的,还是在朝施暴现场赶的。一下就乱了营,哭爹喊娘的四下乱窜,华人们守着自己的宅院,一下仿佛涨了十倍的气力,劈头盖脸的将他们打出去。这些土著暴徒已经给吓得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就在西面那些空旷的水稻田里到处乱跑,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只在他们人堆当中不断的炸开,转瞬之间,已经有三四排炮弹落下,而田野胶林处处,都是大堆大堆的土著暴徒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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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站在致远舰桥,在这一刻,浑身虚脱。

    最艰难的一关,已经给老子闯过来了。

    荷兰人,没有敢向喷吐着火舌的致远号开炮!

第三十三章 声望

    李璇睫毛颤动,似乎拼命的想从那场噩梦当中挣扎出来。

    这噩梦实在太逼真,太恐怖了。在自己家族里面,她的父亲虽然不是最受重视的那一房。但是她在自己家族,在整个泗水华人大家族的同辈当中,向来都是被瞩目的对象!没有人会委屈她,连自己哥哥都处处让着她。父母对她的宠爱就不用说了。

    甚至还有殖民地当局的年轻官员,不顾不得和华人世家通婚的禁令,准备丢弃自己在殖民地的职位,向她求婚!

    但是偷偷溜出家门,跟着哥哥走上街头。却遭遇了那么多狰狞的嘴脸,那么多人受伤,那么多人死去,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多身边女孩子被强拖走的惨叫悲呼……

    一双双淫邪兽性的目光似乎还在她身边环绕,一双双黑漆漆的手从四面向她伸来。以她十九岁备受关爱的人生来看,从来未曾遇到!她的自尊,她的骄傲也不容这些东西的亵渎。自己似乎用刀子抵着了心口?

    然后呢…………

    好像记得在一阵接一阵的震动当中,听见了一个有点儿熟悉的声音,一直在指挥着所有人。在别的声音都是嘈杂慌乱的时候,那个指挥的声音,却一直还保持着一定的镇定?

    在无边无际的噩梦当中,她好像在向下不停地坠落,而这个声音一直托着她。不让她向无底的深渊沉下去。

    暖洋洋的…………

    好像还曾看见了一个人。别人都簇拥着他,所有人的目光都焦灼而依赖的望向他。那个人又是谁?

    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眼前全是晃动的影子。稍微一喘气,左边肋下就疼得出奇,差点儿又晕了过去。她连呻吟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等着眼前乱晃的那些人影慢慢变清楚一些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辨认清楚眼前的景物。自己躺在自己屋子地大床上面,下人们来来去去,每个人脸上都是烟熏火燎的样子。往日行为必须沉稳地下人们,这个时候一个个却兴高采烈得跟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的在屋子里面走来走去,像是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还是一个贴身地老妈子眼快。看到了李璇醒过来。忙大声的向屋外招呼:“夫人!小姐醒过来啦!”

    什么记忆都回到了李璇的脑海,刚才的不是噩梦。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后来怎么了?自己怎么回到家里的?哥哥他们呢?那些一起走上街头的华人青年呢?那些天杀地土著暴徒呢?她挣扎着想动,又疼得躺了回去,这时才发现,她从肩膀到右肋都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口也不知道有多深,一阵阵的只是抽痛。

    女孩子这辈子那受过这样的委屈,加上后怕。眼泪顿时就在眼眶里面打转。等看到自己妈妈提着裙子,也是一脸烟火色未消的匆忙忙赶过来的身影。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哗啦啦地就从淡蓝色的大眼睛里面淌下来。想哭还不敢放声儿,一动就扯着伤口。

    她母亲赶紧在她身边坐下来,母女两个一块儿开哭,都是互相越看越觉着心酸后怕。半晌她妈妈才用英语安慰李璇:“都过去了……你爸爸在陪着清国那位大人……你哥哥也没事儿。你怎么就偷着溜出去呢?圣母玛丽亚,多亏那位清国大人的一位夫人救了你回来……几万应该被诅咒地土著暴徒围攻这里,大炮一直轰到了咱们家门口!上帝啊。这真是地狱。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清国那位大人?李璇眼睛一转,还是理不清头绪。脑海中浮现着一块块恍惚中的记忆碎片,却怎么也重合不起来。

    好像是有一双手,将自己从寒冷绝望当中抱起来……

    想到这儿,女孩子都忘记了疼痛,咬着嘴唇转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母亲看着自己平时古灵精怪,现在可怜兮兮的女儿。爱怜的亲了亲她的额头:“亲爱的,快休息吧,那些都是绅士们操心的事情,我们这个时候,只需要祈祷上帝……”

    说着,她就挥手让下人们退下,自己守在女儿身边,只是摸着她的头发。

    李璇思绪没有转动多久,又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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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这个时候根本忘记了自己曾经救出来过的那个李家小姐。

    事情已经做下,只有坚持到底。现在首先就是要善后!安抚华社,这个人情不能白做。顺便搜检暴徒作乱证据,作为护侨行动之张本。并且还要立即向爪哇殖民当局提出抗议!

    自己先要占着道理,再慢慢的打官司。理由他已经找好了两个,第一是大清承认双重国籍,他既然是钦差宣慰南洋华社委员,遇见此事,不得不加以干涉!必要的时候,要援引洋人打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候,对广州开炮的理由就是护侨。反正洋人不是说过了么,是什么王八蛋教会清国人万国公法的?自己必须咬死他这个钦差宣慰委员的头衔!

    第二就是,以盛兵陈于领事馆前,以武器加于钦差委员及其卫队,在钦差节旗已经打起的情况下!荷兰水师,不顾和清国定下的章程,以铁甲兵船对按条约进泗水港修正补煤补水的水师兵船进行威胁!自己随员卫队,斑斑伤痕,就是明证。连徐大老爷自己。头上还开了一个口子!

    妈妈的,想起来就痛。

    炮轰不过四五排后,土著就是轰散,到处乱跑。再没有了舞刀弄枪地勇气。逃得比兔子还快。码头一带集结的洋人轻步兵和武装水兵,在对清人的大胆目瞪口呆之余,一边回报总督府,一边赶紧雨过收衣,四下去维持秩序。德坦恩中校万事不管,只是带着数十人盯着徐一凡。而徐一凡不管不顾,又带着能动的十几名随员。和致远来远增援的几十名武装水兵,再强行向西。去遭祸最烈的地方宣慰。

    当然,没有忘记他打着的钦差节旗。洋人在没有得到总督府进一步指使的情况下。德坦恩只有带着轻步兵和警察们紧紧的跟在身后。这下他们连动手阻拦都吓住了。这些清国人,当真是敢开炮的!

    所以徐一凡在几十名武装水手,数条舢板护卫下,昂然上岸地时候儿,洋兵洋船,都没有敢阻挡的。致远来远已经开足了马力,驶出了港口炮台旧式火炮地射程。数门二百一十毫米的克虏伯大炮,还冒着白烟,指着这里!

    才一上岸,徐一凡就不顾德坦恩投来地一副杀人也似的目光,招手将楚万里叫了过来。将一叠纸交给了他。

    楚万里神情激动未消的走了过来,徐一凡就已经将一叠纸赛给了他。都是他刚才在炮声中。在致远舰桥,抓紧时间一挥而就的。

    “万里,一份发给总理衙门和北洋衙门。一份是发给上海大清时报馆的……我等会儿强行去宣慰,把这里的大队洋兵吸引人。大变骤生,他们还来不及想到封锁对外消息。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你留十来个人,抢占港口附近的水线电报房,豁出命去也要将这两份电报发完!明白没有?”

    楚万里接过两叠纸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笔迹歪斜。知道是徐一凡在一边震得头脑嗡嗡直响,一边强行冷静下来,以最快速度书就地!

    处处都看远一步,这也是楚万里面上不表,心里最佩服徐一凡的地方。

    他平胸行了一个军礼:“大人,放心吧。”

    徐一凡再看一眼满码头坐着躺着的受伤学兵队伍,尤其以李云纵伤重。躺在那里人事不知,有些伤势轻一些儿的学兵,还在强撑着和周围洋人对峙。忍不住又轻声交代了一声儿:“看顾好云纵,经此淬火一炼,大家伙儿都是我的宝贝疙瘩!”

    说罢他朝着张旭州将手一招,昂然又直奔自己那辆已经破破烂烂,车轮上还满是血肉的马车而去。

    十几名还能动弹地学兵,数十名武装水兵,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挤开周围都有些呆呆愣愣的洋兵,簇拥着徐一凡上了马车,钦差节旗由张旭州把住。章渝马缰一抖,顿时呼啸而去。德坦恩也大声招呼,数十洋兵赶紧跟在后面。一路上这位中校还在咬牙切齿:“只要总督府那里命令一传过来,有你这个混帐地好看!”

    看着大队洋兵被徐一凡引走,楚万里打起精神,也是将手一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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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楚万里的机灵和办事能力,徐一凡放心得很。

    他沉着脸上了马车,扶着残破的车厢板,看着车底板上犹自未消的血迹纵横,竟然是一阵天旋地转。章渝一把托住了他的胳膊,他才没有一头栽下来。

    泗水开炮,虽然是不得不为,但是这件事情影响之大,他完全心里有数!

    马车在道路上面飞驰,徐一凡的心思只是转个不住。他现在能布置的手段,都布置下去了。这个时候的大清帝国,还有一点洋务运动的门面,和中法战事勉强打平的一点余威所在,还是被视为亚洲的一个大帝国。在洋人心目中,比那个曾经威胁欧洲数百年的土耳其还略强着一线儿。总理衙门这些年办交涉,还没有吃太大的亏,做太多的让不。秘鲁华工交涉,光绪十六年对菲律宾的西班牙殖民当局驱逐华侨的交涉,还算有理有节。但愿这次。这个架子也不要倒了下去!

    自己在这里亲身犯险,就是为了能占足上风。面子和里子都扯足……现在还不是甲午战败,被小国日本一摧而垮之后。大清帝国才真正成了东亚病夫!

    也许,一切还在大致地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会出现一个比较可以能接受的交涉结果。前提就是,自己这里不能软下来!

    但愿这一阵炮响,泗水华社民气可以完全为徐大老爷所用。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借着这简直把命都豁出去了机会,将爪哇华社风潮鼓动起来。这样才能在风潮激荡当中,找到一条带着好处全身而退的道路!

    民族英雄已经做过了,下面应该为自己打算了。种种念头盘算计较在徐一凡脑海当中纷至沓来。不可断绝。泗水劫后风物,一无入眼。想到深处。都有些痴了。

    第一次操控如此复杂,牵涉极广。也必然震惊天下的局势,实在是需要他拿出全部的见识和心思出来。

    逆而夺取曰篡…………一个逆字,就说明了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到底要付出多大的心血!

    整个泗水,仍然是烟笼火罩。街上如同鬼城,砖头瓦砾满处,到处都有尸首。黑烟卷起半天来高。不知道何时,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马车车厢顶部早已破了,雨水直接就浇在了徐一凡头上,将他从自己思绪当中惊醒。张旭州早就解下已经破烂的军衣,遮在了徐一凡头上。忠心耿耿的站在他身边。

    徐一凡看了看身前身后地那些学兵们。如果说现在能看到的收获,就是这些突然成长起来。已经渐渐锤炼成形地学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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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家有木堂里,到处都是纷纷往来的人影。一个个华人伤员,都给抬了进来。在庭院当中躺下。李家下人这时都充当起了护士,在华人当中医生地指挥下,一个个的包扎喂水。经此大劫,泗水华人当中,一时间再没有了穷富高低的分别。只有血脉当中最根本的联系。

    每个人都激动得浑身发抖,还没有从劫后余生的狂乱当中清醒过来。还能动的华人青年都自发的集合了起来,在各处宅院,只要有华人地地方周围警戒。他们手里拿着从暴徒手中夺来的巴冷刀,红着眼睛四下走动。经此一劫,人人似乎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华人的身家性命,只有靠自己的来维护,只有抱着一团,挣扎求存!

    每个人都在翘首望北看,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到来一样。

    李远富李老爷子,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在庭院当中走动。李大雄和李星扶着他,只是看着不断抬进来扶进来的那些伤员,几个人都沉默不语。经过院中供奉在角落地守宅正神小香坛的时候,就看见李家长房长子李大仁跪在那里,缩成一团,喃喃的不停念叨。

    李远富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开。

    李大雄和李星跟在身后,就听见老爷子突然问:“宪太太和大人地那几个受伤随员呢?”

    李大雄赶紧回答:“宪太太累着了,几位大人随员也伤重。都请进了内宅,几位姨娘在那里伺候……”

    李远富站住了脚:“这次咱们泗水华社,甚至整个南洋华社,都欠了这位大人还不完的情啊……咱们做人,不能忘本!”

    李星眉毛一挑就要兴奋的说话,被李大雄一瞪,就不敢开腔了。

    “徐大人救了咱们这么多性命,咱们也不能不回报徐大人……大雄,趁着这个劲儿。你去安排我们爪哇宗门大会的事儿,尽快召开!要摆平这件事儿,对内对外,徐大人要人要钱,咱们破家供给!还有筹饷的事情,不需要这位大人再提了,咱们全力报效!”

    李大雄应了一声儿,李老爷子将召开宗门大会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他在李家的地位提升,那是不言自明的事情。但是他脸上什么激动的神色都没有,沉吟道:“只怕这个事情闹大,徐大人他…………”

    李远富老爷子却是认死理,倔强了一辈子的。眼睛一瞪就大声道:“我老头子只知道,没有兵船的大炮轰过来,咱们就真的破家了!咱们支撑这位徐大人,就是为了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他会带着大炮再来撑咱们的腰!世界上没有钱摆不平的事情,那些官儿我太清楚了。咱们就抬一座银山出来,保住徐大人,就是保住我们自己!”

    李大雄又应了一声是,还是沉吟道:“这样……召开宗门大会,全力支持徐大人,就是把咱们南洋李家,和这位大人绑在一处了哇……”

    “绑在一处?”李远富摸摸胡子,转转眼睛。还没有说话儿,就听见由远及近爆发出来的喊声。

    “徐大人的车子!”

    “钦差节旗!”

    “咱们华人的万家生佛来了!”

    李远富看李大雄还扶着他,一顿拐杖:“还不去迎接!”

    话音方落,李星早就涨红着脸,丢开自己爷爷的胳膊,好悬没把老爷子闪一个跟头。出溜一下儿就窜了出去,还喊得比谁都大声:“徐大人!徐大人!”

    雨水淅沥当中,正是徐一凡冒雨而来。

    他在马车上,虽然浑身都已经淋湿,但是仍然站得笔直。万千华人,以从未有过的热情哭喊着向他涌来。

    每个人都向他伸出手来,每个人都想触摸他一下。

    在这一刻,徐一凡透过雨幕,看着汹涌的人潮,看着这要将雨水点燃的**。心情激荡。

    他在南洋华社的声望地位,从今日起,将无人可及!

    虽然下面等着他的,仍然是莫测的风潮。也不知道历史潮流卷荡,将正在努力挣扎,试图改变这潮流行进轨迹的他将卷向何方。

    但是在这一刻,他的信心,竟然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充足。

    历史已经为他而所改变!

第三十四章 徐一凡升官?

    “您听说了?”

    “听说什么?“

    “咱们大清钦差和洋鬼子***在爪哇干起来了!”

    “哪位钦差这么爷们儿?”

    北京天子帝都的茶楼酒肆,突然从一向的安逸宁静,还有悠闲温雅当中搅动了起来。

    满城的人物,不管是旗是汉。见面的时候儿,连千儿都打得不怎么利落了。碰碰肩膀就靠着坐下,叽叽咕咕的全是议论着这么些儿话题。

    跑堂的提着紫铜茶壶,忘记了加水。肩膀儿上面搭着毛巾,嘴巴张得大大的听着茶客们的低声儿议论。掌柜的趴在柜台上面儿,算盘珠子打得踢踢他他的都不成个完整的声音。心思也完全都在那些议论声音当中。

    每个人的情绪,都是紧张而且略微有点儿亢奋。整个茶馆空气,都似乎绷在了一起。

    在知客居茶馆的一角,几条汉子坐在一处,耳朵都竖得高高儿的。这几个汉子都很精壮,穿着密排扣的大袄,丢裆大裤衩子,一看都是镖师行的达官爷们儿。其中一个满脸的搭胡子,顾盼之间,都是江湖大豪的气度,正是徐一凡的结义哥哥王五。身边两条年轻汉子,一个正是徐一凡的小舅子陈德,他两只拳头搁在桌子上,很有点顾盼自雄的四下看着那些茶客。恨不得将所有茶客议论的话儿都收进耳朵里面,另一个就是圆头圆脸的小伙子,在会友镖局经常替徐一凡赶车的四虎。他手里抓着一张毛边儿报纸。颠来倒去地吃力看着,一个个字儿想记进脑子里面。

    大清时报以快邮代电这种当时最快的方式,发到了北京,两江,上海,武昌,汉口这些通都大衢。这份报纸才仅仅发了第二刊,就已经是震动天下。

    报纸的首席主笔已经是一时的风云人物,公车上书而名动天下清流后起之秀谭嗣同。而报道的消息,写的所谓评论却是更加震惊人心!

    泗水发生的事情。徐一凡的所作所为,以最为激动人心的方式传播了开来。本来打洋鬼子。在洋人地界扬天朝上国国威,都是老百姓们最爱听的事儿。大清自道光皇帝以来。受地洋鬼子的气儿当真不在少数了,只要能够稍微在洋鬼子面前涨点儿脸地人物,都给口口相传为星宿下凡一般的英雄。徐一凡带铁甲兵船而入南洋,炮轰泗水,救同胞于十万暴徒汹涌当中,这样地传奇故事,这样的国朝英雄。满朝兖兖诸公,到哪里能寻找出第二个这样的道台出来?

    茶馆里口口相传的是这些已经有些失真的传奇故事。读书人当中,却更是注重谭嗣同写的那些评论。他们第一次知道了双重国籍的概念,知道了在南洋有数百万血脉相连地同胞。知道了任何国家,遇到这种暴行,第一选择就是以展示武力。来保护侨民。知道了兵船就是大清浮动的国土,知道了爪哇华人数百年的血泪历史…………知道了徐一凡想告诉大清臣民的所有一切!

    那份楚万里拼了老命,趁着荷兰殖民当局还没有完全恢复爪哇秩序。偷偷占领了泗水水电报房,发出的电报。给了谭嗣同大量第一手的素材。谭公子地清流热血,在接到了有徐一凡署名的这份电报,简直就是在沸腾啊!

    大清时报这第二刊一出,顿时洛阳纸贵。大清上下,除了朝廷和总理衙门南北洋衙门一时失声儿,震惊得来不及做出反应之外。民间顿时就沸沸扬扬了起来,热闹得跟什么似的。

    清季以降。光绪十八十九年期间,正是最沉闷阴沉地时候儿。洪杨之乱以后,整个国家,整个统治机构借着最后几位名臣,回光返照般的热闹激动了一阵儿。建立海军,收复新疆,平定回乱,洋务运动,中法战争…………到了现在,又像是耗尽了最后一分元气儿,到了最死气沉沉的时候儿。国势大家都知道在缓慢滑落,内忧外患连在一起,四处袭人。上下都是能敷衍就是敷衍,只是弥补着这个四下漏气儿的局面。这铁屋子里面儿,都已经觉着快闷得透不过气儿来了,可是偏偏没有人振臂一呼,给整个大清带来一种扬眉吐气,耳目一新的感觉。

    到了光绪十九年的今天,一个在民间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道台钦差委员,居然做出了这么震动天下,让老百姓们觉着腰杆儿都硬了几分的一桩大事儿出来!

    整个大清,只要大清时报传播的地方儿,都沉浸了在对这件炮轰泗水的传奇故事的讨论、赞美、鼓吹、分析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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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馆里面儿议论的声音嗡嗡嗡嗡的越来越大,像是开了锅的澡堂子一般。会友三人组也在旁边儿听得聚精会神。这些日子,王五可没少替自己这个兄弟担着心思!军国交涉大事儿,他是半分也不懂的。一边儿也觉着扬眉吐气儿,一边儿也是下意识的担心,我这兄弟,不要落个忠臣孝子,反而被朝廷奸臣陷害了!整日价的就带着几个人坐在茶馆酒肆里面儿,竖着耳朵听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议论。镖局子的事儿,都怎么没心思打理了。

    就在人们已经议论得拍桌子打板凳,就跟是他们下令炮轰泗水一般的时候儿。就看见一个个子高挑得出奇的女孩子,背着一个紫花皮儿的包袱。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咬着嘴唇儿朝知客居茶馆走来。一帮拖着鼻涕的小屁孩儿,在后面拍着巴掌又笑又闹:“大洋马!大洋马!”

    这小丫头正是陈洛施,对这种对于她后世称为超模身材的嘲笑,小丫头早就习惯了。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较刚踏进茶馆,里面的议论声音就扑面而来。

    “您说说,朝廷是怎么个意思?”

    “这个……实在是不好说。反正消息一传出来,不少王爷大臣,面子上不说,回家都烧高香,可出了一口气儿了!咱们给那些洋鬼子欺负得可惨!但是黑旗军地刘老爷子,打了胜仗,可是还不是发配到台湾岛不死不活的呆着?李鬼子在,我看徐大人悬!现在就怎么这么多尽念着洋鬼子。管洋鬼子叫爸爸的家伙?”

    “谭先生不是在报纸上面儿说了吗?这些交涉,背后还是要看国家实力。荷兰红毛鬼子。弹丸小国,国势远远儿的不如英国法兰西国这些儿那么强盛。咱们北洋兵船也多过他们的。这样再退让的话。咱们老百姓可真没法子活了,迟早有一天,祖坟都要给洋鬼子占咯!”

    “说得也是,再退让,咱们成什么大清国了!”

    “李鬼子在,我瞅着难……再说了,徐大人还是在洋鬼子地界儿。您说说,要是他们囚了徐大人,那又该怎么着?”

    陈洛施站在门口,正正儿的听见后面几句担心徐一凡的议论。少女的脸儿一下就煞白了起来,咬着嘴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睛里面儿就是一阵雾气闪动。王五那一桌儿。一下就看见了陈洛施高挑的个子。陈德顿时就是一脸地怒气,站起来就奔陈洛施过来。压低了声音狠狠的道:“娘们儿什么时候能进茶馆酒肆了?你还要不要脸?不在家伺候爹,你跑出来做什么?皮又痒着了?麻溜儿地快给我回家!”

    陈洛施低着头听着陈德的训斥。这次她却倔强地摇头:“我不回去,徐大哥在洋鬼子地界儿,我要去寻他。杀头充军也陪着他,哥……我早就是徐家人了。这个时候我不去陪着他,还成什么了?”

    陈德脸一青,自从定下徐一凡这门亲家。这次事儿一传出来,他二德子这辈子就没这么扬眉吐气儿过!知道他妹子许了徐一凡的人,见着他就要请酒请饭。拍着他肩膀夸他这位妹夫是好汉子,是忠臣义士!走在会友大院儿里面,头都要快翘着天上去了。巴不得人人都知道他是徐一凡大舅子。虽然他自个儿不识字儿,还不如四虎认半拉字儿。可是每天都往街上溜,去听别人的议论。

    今儿听见妹子这么说,二德子也觉着有道理。妹子许了人,虽然还没过门儿,可也是徐家人了。要是徐一凡真是如人家议论的,闹不好就是杀头抄家充军的罪名儿,他们陈家,可别在这个时候儿缩一边儿。怎么着也要陪着徐一凡唱一出肉丘坟!不然江湖汉子,还怎么看他们老陈家?

    一想到这儿,二德子就有些儿骂不出口了,皱着眉毛看着自己高高的妹子:“要说,你说的话儿也在理。你是徐家地人了…………可是爪哇在什么地界儿啊……当天西天取经都没到得了的地方儿!离咱们大清据说有几万里,你怎么过去?”

    陈洛施抽了抽鼻子,给哥哥说得想哭。

    “哥,我这不是偷偷的想来求五爷么?看五爷能不能想什么法子……我可不能只让杜鹃儿陪着爷!哥,您帮我求求五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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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恭亲王府邸,这个时候儿。却是一片宁静的气氛。

    在徐一凡曾经拜访过的那个后花园玻璃阁子里面儿,鬼子六奕俽,翁常熟翁老爷子正笔直对坐,按照茶礼上面的礼节儿,等着喝茶。

    玻璃阁子里面,茶香浮动,红泥火炉上面儿,青蓝色地火苗无声的闪动。那一对让徐一凡双胞罗莉控之名传于天下的可人双胞胎,正穿着小羊羔袄子。一个摆着茶具,一个扇着火炉。两个小丫头明眸流动,虽然年纪还不大,已经看出是倾国倾城地红颜祸水一流的人物了。

    但是正在专心看着火色,准备上茶地主角儿还不是她们。而是一个旗装少女,大约二十三四的岁数。虽然没有身边两个小丫头侍女那些媚骨天成一般的明艳照人。但自有一种清丽优雅的气度。她还没有盘头开脸,旗人女子,象这个岁数还没有许人的,万中无一。

    这个女子肤色莹白如玉,修眉秀目,让人一见就已经忘俗。

    咕嘟咕嘟的翻花冒泡的声音响起,这旗人少女看看茶色。亲手将雨过天青的钧瓷茶壶提起,凝神静气儿的在两个老头子面前茶盏一点。碧绿的茶水缓缓而下,在盏边激起白色碎末,一圈圈地漾了开来。

    奕俽拍手笑道:“老翁?可服气了?一下就咬着盏了。我这孙女的茶艺,可是国朝第一!”

    翁老爷子只是一笑。拱手道:“四格格地是宗室第一才女,老佛爷都口口称赞的。下官可从来没有说过不服气儿地话。王爷可莫要冤我。”

    两个小萝莉侍女捧起茶盏,递到他们的手上,俩老头子先闻茶香,再辨茶色。接着就是一倾而尽。

    放下茶盏,翁同禾轻声道:“王爷,您怎么看?”

    奕俽没看他,只是淡笑:“上次为了练禁卫军。老头子我就在徐一凡和谭嗣同这俩小子手里闹了一个没脸儿,现在我还敢掺和?翁书平,你就饶了我这一把老骨头吧。”

    翁同禾苦笑:“这洋务交涉的事宜,京城里面,谁还能漫得过王爷您去?就算皇上和老佛爷,不时都会垂问您的意见……这次那个小子。闹出来的动静的确不小。现在满朝上下,尤其世老四,都在头大如斗。不知道该怎么料理。荷兰公使已经气势汹汹的来交涉了,公使团其他洋鬼子国家,也都在表示关切……李鸿章那儿,反而是一言不发,等着看咱们笑话儿。您说说,咱们是锁拿徐一凡,赔款给荷兰人,还是怎么办?”

    奕俽只是轻轻地把弄着茶盏:“真要锁拿了那个装傻充愣的家伙,我看是难啊……大清时报已经是震动天下,民气沸腾如潮。都在说咱们练了十几年的水师和练营,对着荷兰一个弹丸小国就如此退让,那我们还怎么和天下交代?公使团那些家伙儿我也明白,想趁火打劫的多,真的和荷兰国同气儿连枝的少。咱们真要向荷兰让步,那还得向多少国家接着让步?中法战事,垮了一批清流,老翁,你想步他们后尘?”

    听着鬼子六一番话儿,翁同禾地脸色顿时说不出的难看。只是沉吟着不说话儿。身边的那个旗人女孩子突然轻轻地冷笑一声儿。

    奕俽转过脸去笑道:“秀宁,你想着什么?”

    那个叫做秀宁的旗人少女只是浅浅一笑即收:“想也想得明白翁中堂还有军机,总理衙门诸公、南北洋诸公们的心思。徐一凡事情闹也闹出来了,就想找个替罪羊担着这个干系。徐一凡是奉旨练兵的道台,北洋就想将这个干系推给北京。而京城里面,又想着是北洋水师兵船开的炮,这个天大的干系,就应该是北洋担起来……翁中堂,您也是奉着军机大伙儿的意思,来探探六爷爷的口风吧,看是不是能把这个责任推到北洋头上?至于徐一凡落个什么下场,你们才不关心哪。”

    秀宁的声音轻轻淡淡,说得翁同禾脸色大变,最后只有淡淡一笑,低头喝茶。

    那秀宁眼神儿只是看着她的那对侍女继续放茶,不时的示意一下她们该如何动作。一边儿的轻声道:“现在的关键就是两点,一是老佛爷她是怎么看这件事儿。老佛爷现在悠游荣养,要是你们向洋鬼子让步,就是再要赔钱。户部库里可以跑老鼠,老佛爷能乐意这件事情么?对着荷兰国红毛鬼就低头,老佛爷这万寿的体面尊容也挂不住。对法国人咱们可也没有赔钱道歉这么一说!”

    翁同禾已经听得专注,连用茶盏挡脸也忘记了。今儿他到恭亲王府上来,一是如秀宁所说,来探探他老爷子的口风。奕俽毕竟是宗室老人,交涉也是办老的人,听听他意见没有坏处。这也是已经成了热锅上蚂蚁的军机诸公地意思。其次也就是来探探这位已经故去的醇贤亲王的六孙女秀宁格格的口风。谁不知道,这位秀宁格格是在老佛爷面前。最能说得上话儿的宗室小辈之一?

    秀宁格格在宗室当中就是以才女著称,琴棋书画,甚至西洋的学问都有讲求。从来都是被宗室几位老王爷当作宝贝那样疼爱的,结果到了二十三岁还没嫁人。

    他凝神听着,如对大宾。而秀宁也是浑不在意的侃侃而谈:“其次就是这朝野舆论,不知道大清时报那个谭大胆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丫丫电子书力道可大很呢。咱们国朝现在,就是地方督抚重臣,咱们旗人宗室,加上朝廷清流。三方面支撑着的。咱们立身地根本,就是在这当中保持着平衡。但是现在督抚重臣们权势侵强。还有北洋这样的庞然大物存在。我们再丢失了这清流舆论,老爷子觉着咱们还能制约北洋么?什么时候儿都不能忘记这个大局!”

    奕俽只是摸着自己胡子。翁同禾偷眼看着这位出名地王府四格格,秀宁修长的眉毛动也没动一下。只是淡淡地又开始分茶。双胞胎小姐妹也错落有致的重布茶具。仿佛刚才月旦朝局的那些话儿,不是从这个秀气温雅的女子口中说出的。

    妇人干政,母鸡司晨,非国朝之福啊…………

    可是皇上头上还放着一个太后老佛爷,这事儿也只是能腹诽而已。

    翁同禾正正神色,苦笑道:“难道就不管徐一凡这事儿了么?皇上。世中堂他们可都悬心着呢。”

    秀宁微笑:“翁老爷子,这次事情牵掣着朝廷,牵掣着北洋,水师也卷进其中。您不觉着,这是分化北洋的最好时候儿么?我很佩服徐一凡这个人,还只是一个空手道台。居然就能使唤得动北洋水师的两条兵船。这人可以大用!只要扶植起来,在京畿之地,完全可以练出一支禁卫军出来。分了北洋过重地兵权,真正成为鼎足泰山之势。而且现在被李鸿章一手把持的北洋水师,也未必不能钉下钉子…………”

    两个老头子都听得入神,只是摸着自己胡子。连茶都忘记了喝。只是让茶香在那里幽幽飘荡。

    大清到了这个时候儿,防内甚于防外。这些话儿,在这些当权的人物当中,极是听得进去的。甚至都一时忘记了徐一凡惹出的那个大麻烦。

    徐一凡的电报先到总理衙门,已经让人觉着目瞪口呆,以为这个二百五在说疯话。当值地军机甚至不敢将这个电报稿子呈上去。直到荷兰公使再来交涉的时候儿,大家才觉着天塌下来了。大清洋鬼子的炮弹没少挨,圆明园都给烧了。可从来没有在洋鬼子地界儿这样开炮过!这事儿如何处理来着?谭嗣同地大清时报也转眼即到。每个军机都偷偷儿买了一份看着。对谭嗣同主张的强硬对待,炮船交涉。心里虽然觉着痛快,可谁也没胆子说出来。一时间就晾在那儿。翁同禾这次过来,是因为军机上下实在都没法子了,想从恭王爷这个宗室老洋务口中讨教一点儿主意出来。没想到这件事情,在秀格格口中,又翻出另外一层意思出来!

    奕俽对着翁同禾点头微笑,老翁只是苦笑。

    “秀格格说得极是有道理,考虑的又是我国朝长治久安的事儿。真真是振聋发聩。分北洋的权利,那还是后面的事儿,眼前这个烂摊子,咱们到底怎么料理?不怕秀格格笑话儿,我们当真是没有法子了,这个责任,没人担待得起…………”

    大清现在的官僚体系,已经是完全的鸵鸟心态。这些按照传统士大夫规程培养出来的官僚,已经完全不能应付这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所有的心思,都是希望麻烦不要出在自己头上。现在翁同禾拉下老脸,说没有办法应对,还真不是假话儿。

    秀宁轻轻一笑,温雅当中,竟然有一丝慧黠。

    “诸公应对不了,为什么就干脆不应对。委徐一凡一个钦差交涉大臣的头衔,让他驻节泗水,就让他一力办理交涉的事宜?”

    翁同禾嘴一下张得老大,只是喃喃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

    秀宁拈起茶盏,只是微笑,莹白如玉的肌肤上,只有嘴角有一点浅浅的酒窝。

    “怎么不能?完全可以比照当年新疆伊犁交涉的例子,办失败了,各国环逼了。就杀他的头了事儿,再换一个钦差大臣去收拾全局。他死了,各国的怨气也就消了。咱们也有一个旋回的余地儿。万一他居然办成了,事情因他而起,又因他而了,诸公还有什么责任?不管是老佛爷,还是皇上,也怪不着诸公头上吧?”

    翁同禾猛的一拍巴掌,差点就一声儿好字出口!这责任,的确是一下儿就推得干干净净。至少至少,可以让这些中枢诸公,可以推迟再面对这件大事儿一些时候儿,清流那里也交代得过去。的确是当下最好不过的处理办法!

    他当下就坐不住了,站起来拱手就想告辞:“秀格格,老夫五体投地矣!这事儿下官马上回去和中枢诸公商议。至于老佛爷那里,秀格格最好还是能将您的意思和老佛爷禀报一下儿……”

    秀宁收敛了笑容,那小小的酒窝一闪即收。

    “我鞋尖弓小的一个女子,只吃白饭,不操闲心。翁大人这话儿过了吧……”

    翁同禾自失的一笑儿:“老夫失言,失言!六王爷,秀格格,告辞!”

    自然有王府护卫,送这位老爷子离开。奕俽不过欠欠身就当送行了。等他坐回来的时候儿,就拿眼看着自己的这个族孙女儿。

    “阿秀啊,你这不是帮了徐一凡一把么?要是他能挣扎着回来,当真要给你拜门,送门生帖子来着…………收这么一个二百五学生,不怕他把你这对心爱的侍女拐走?”

    秀宁看看自己这对千挑万选出来的侍女,两个小丫头俏脸生霞,偷偷的别过头去。神态都是一模一样。这种天生的娇媚,让奕俽这种已经算是枯井的老爷子都赶紧咳嗽一声儿掩饰一下。

    秀宁微笑着站起来,走到奕俽身后,轻轻的给老爷子捏着肩膀,眼睛亮闪闪的:“六爷爷,我是真的指望这位徐道台能把这个交涉办下来…………这次泗水的事儿,真是让我出乎意料。这人物有担待,有胆识,还有一股疯劲儿。说不定能扶危定难的,就是这等人物啊……”

    “扶危定难?”奕俽只是在心里苦笑。人老了,这么些年的风雨过来,老爷子已经是什么都已经见过。

    “只怕是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啊……”

    老爷子的心声,谁也没有听见。

第三十五章 决定

    南洋爪哇,泗水港。

    在泗水商务领事馆的二层小楼的欧式阳台上面儿。徐一凡扶着栏杆做出一副凭栏远眺,状怀激烈的模样儿。他头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裹得像个印度阿三。好像受了多重的伤似的。其实头上那条伤口,拢共也没有半寸长。

    在阳台上面儿,还放着凉椅茶几,两盏牛奶冰沙冒着香气。在他面前远处,一排排,一群群的荷兰王国东爪哇省的轻步兵,西爪哇省的掷弹步兵,武装警察,武装水兵站着坐着,密密麻麻的将这儿围得死死的。而身上还有伤痕的学兵们空着手 ̄ ̄武器早就按照徐一凡的命令集中上缴给了荷兰殖民当局。站在领事馆房门外面,一个个标枪一样笔直,毫不示弱的对着这些儿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洋兵。钦差节旗,就操在张旭州手中。楚万里懒,李云纵伤势相当不轻,这光荣持旗任务就交给张旭州这北方大汉了。

    泗水城内外,一片劫后的残破景象儿。放眼过去,到处都是烧穿了顶的屋子。臂缠白布的华人善堂的工友,赶着大车,在洋人的监视下,一具具的收拾着大乱之后留下的尸体,到处洒着石灰和苏打水。原来喧嚣热闹的城市,已经一片萧条安静。只有穿着制服的军人警察们来来去去。至于原来总是在街头无所事事涌动的那些瘦猴儿土著,现在早就没了踪影。整个泗水,只有郑和清真寺地宝顶光辉夺目依旧。

    炮轰的事儿。现在回想起来,真的象梦一样儿。

    下一步,却又该何去何从?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情,徐一凡从来不曾后悔,再来这么一次的话,他估计同样会说动致远再来上几炮,还是带着学兵去救人。反正炮轰泗水之后,他已经成了洋鬼子 ̄ ̄至少泗水当地洋鬼子口中的屠夫。估计等着荷兰公使在北京那边儿交涉一有结果,剥夺了他外交身份之后,就该毫不客气的将他掐监下狱了。好好儿的让他吃足苦头。再驱逐出境,等着回国再锁拿一遍。成了封着黄封的钦犯,或者砍头。或者发配到新疆军前。

    那样可真的就没什么玩儿地了。致远来远虽然还在泗水外海游曳,但是再不会为了他的事儿再来炮震泗水,将他徐大人救出来。邓世昌自个儿还前途远在未定之天呢。更别说荷兰在亚洲,在印度洋各处只要能调动地军舰,都飞也似的朝这儿赶来呢。

    能够自救地手段,他已经尽可能的都做过了。紧急发回国内的电报,他已经将利害得失。细细的向国内诸公分析过了。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大清国和荷兰国的体面之争,除了他私运枪械上岸这点之外,他的行为,处处都扣着国际公法护侨这一条儿。大清这个时候儿,还不是甲午和八国联军进京之后。什么体面都不要了地倒霉模样。在伊犁,在朝鲜,在胶州。在广西,还是处处的和洋鬼子尽量在争。挟着中法战事陆上打垮了一个法国内阁的虚火,还维持着远东大帝国的体面儿。对荷兰这个欧洲小国,让步让到桑全辱国的地步,那可能性还不大。

    他还记得自己发给总理衙门电报表的那个忠心:“……臣是朝廷之臣,出使爪哇,虽仅为宣慰钦差委员,然处处不忘我天朝上国之体面。洋人环逼日甚,非有自强惊人之举。不足以震慑四夷。今朝鲜屏藩风雨飘摇,环海西疆处处有警,即东北龙兴之地,俄人垂涎侵吞之举,仍暗流涌动。中法镇南关一役,稍杀洋人野心垂十年之久。泗水炮击,事事合于万国公法,臣为我大清计,决然开炮护侨,以敲荷兰欧洲弹丸小国之山,震列强侵我大清之虎。若交涉得力,当为我大清又保十年平安!若此处退步,海外十万侨民尸骨山积,而我卷旗卸甲而退。臣死不足惜,然则国朝将来,不可问矣!则我皇上励精图治之心,老佛爷万寿悠游荣养之局,则安可盛言?我自强练兵三十年,数千万国孥打造之北洋水师,都成画饼矣…………”

    他手把手儿地将厉害得失都给那些军机大佬分析清楚了这件事情其中的厉害得失,那些家伙再笨,也该明白当中的轻重缓急吧?再说了,要有明眼人,已经能看出他徐一凡地能力,还有居然能使唤得动北洋水师的兵船,干出这么一桩泼天的大事儿出来。

    自己能混到这个一个练兵道台,钦差宣慰委员,还不是当初指望能分化北洋势力的?现在已经有了苗头,还不打蛇随棍子上去?

    除了这些,他还去电谭嗣同,好好儿的发回朝野清流的舆论。什么时代,国家里面儿都少不了愤青,末世或者变革时期尤甚。在清末这个时候儿,清流的力量大得出奇。这帮愤青操持出了一场中法战事,操持出了将来的戊戌维新变法。朝野清流只要同声一呼,无论如何都是一个让慈禧都要顾忌的力量!

    他的确已经殚精竭虑,用了手上所有的资源,争取情势向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

    但是到底如何,说实在的。徐大老爷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儿。可是在每天夜里,哪怕洋兵警戒再严,在领事馆远处,到处燃起的星星点点的香火。让徐一凡内心平安得很。

    那些都是华人们焚香为徐一凡祈福的。

    可惜他已经被完全的监视软禁,不能履行他宣慰的职责。也不知道泗水那些大宗族,现在心思如何?想到深处,徐一凡脑海当中莫名其妙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 ̄那个受伤地李家美貌到了极处的混血小妞。现在伤势好了没有?

    正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儿,背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响动声音。徐一凡回头一看,却是杜鹃捧着一盏茶走了出来,小丫头这些日子看来也没有睡好儿。居然有些眼袋了。看着徐一凡,想掩饰神色当中为他大老爷的担心都掩饰不住。

    “爷,喝茶吧……您别亏了身子骨儿……老在这里站着……”

    徐一凡笑笑接过茶来:“老爷这是在给洋人晾伤口呢,要是这里有洋人记者最好,记下老爷我这个印度阿三模样,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我这个上国钦差的……”

    其实他不光是秀给洋人看,更多的还是给华人在看着。瞧瞧。我徐大老爷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做了好事不收好处,这可不是他的风格。

    杜鹃歪着头看看徐一凡头上那个大菠萝的模样儿。想笑没敢笑。低着头捏自己地衣角,半晌才轻声道:“爷。虽然我不懂事儿,可是开炮这么一桩大事情。当时炮子打过来,跟地震似的……爷这次真地没事儿吧?这么多洋兵围着……”

    徐一凡板着脸:“怎么没事儿?在爪哇,洋人等着将我掐监下狱,灌辣椒水坐老虎凳。回国就是至少流放八千里,挂着钦犯的黄封……”

    他话儿还没说完,杜鹃就眉毛一立。马贼堆里长大地野丫头本性表露无遗:“他们敢!不管是谁,只要敢挨一挨爷的身子,我打得他们吃饭都不香甜!”说着衣襟一撩,她那把花旗国的六轮小手炮居然还插在腰里面!

    这丫头是怎么藏下来的?他赶紧手忙脚乱的替杜鹃掩着衣襟。手顺便不规矩的到处乱碰了一下儿。杜鹃呀的一声儿,红着脸下意识地捂着涨鼓鼓的胸口向后跳开。差点儿将茶几上面的牛奶冰沙碰倒了。

    “老爷您又不规矩!什么时候儿还……”

    老子给困在这里除了做凭海临风状就没有别的蛋事,不调戏调戏自己的小妾。还让不让人活着了?

    徐一凡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准备再接再厉,说不定就拉着这害羞地小丫头回到屋里将其就地正法。却看见杜鹃低着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低声问道:“爷……您是不是觉着李家姑娘,很好看来着?”

    徐一凡一怔,才想起这个来。感情杜鹃一直记着他那天抱起李璇的事儿呢!

    说实在地,对李璇那混血小美妞,他还真没动什么心思。现在杜鹃一提,他似乎才想起来,那女孩子,受伤了的时候儿,抱起来好像也是那么柔软…………

    他笑着继续逗杜鹃:“怎么?我觉着不错啊,挺好看。你觉着怎么样?”

    杜鹃哼了一声儿,一脸的醋意藏也藏不住:“假洋婆子,眼睛还是蓝的。有什么好儿?头发颜色还是那样儿…………”

    徐一凡又笑:“你是不是还觉着洛施也太高了?”

    杜鹃垂下脑袋:“我可没说陈家姐姐……不过论心说,陈家姐姐比男人都高……爷,我知道我不识字儿,是野丫头,出身又不好,当不了正房……可是爷,我觉着我不比他们差,爷要我怎么样都成,这次我绝不躲了,嘴巴一直张着好不好?”

    语声细细,如同呢喃。十六岁还不足的美貌少女这样儿和你软语撒娇,叫人如何抵挡得住?这小丫头渐渐开窍,也知道固宠了…………一直担着极大压力,迫切需要排解的徐一凡顿时心头火焰腾的大起,当下就想着将豁出去的杜鹃拉进屋子里面去。

    该推倒了!该推倒了!

    正在无名欲火升腾三千丈的时候儿,底下突然传来张旭州大嗓门儿的声音。

    “徐大人,有洋鬼子总督府标记的马车,正朝这儿过来!”

    这一刻,徐一凡又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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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洋李家有木堂中,也是一片大乱之后重建的模样儿。

    庭院当中,到处都是一些精神略显亢奋的人们。李家肃静地家风。早就给打破无遗。大家都在大声儿小声儿的一边议论,一边擦洗着庭院的血迹。给烧毁的屋子,给砸破的大门儿,都给清理得干干净净。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正常的感觉都有些儿失衡。

    话题声声,仔细听听,都离不开徐一凡徐大人的名声儿。徐一凡至少在此时,已经成了南洋的万家生佛。泗水发生的炮震土著,七进七处浴血满面拯救华社地事儿。已经从泗水传到了整个爪哇,再从爪哇传到大马,传到泰国。菲律宾,星加坡。传到了整个南洋华社。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飘过印度洋。大西洋,太平洋,一直传到整个世界地华社当中。

    终于有一个人,没有忘记这些心向祖国庐墓的游子们。

    不知道在爪哇有多少人,都偷偷儿去看过徐一凡头上包着地那个大菠萝。不知道有多少华人中下层百姓们,私下商量,到底怎么帮徐一凡一手儿。徐大人要捐款?好。反正这条命都是徐大人救下来的。大家都破家筹饷吧!徐大人要练兵?大家都明白了,祖国武力强了,才能保住华社在南洋的地位,不知道多少青年,都在商议串连,准备投效徐大人。去参加练新军!

    而在有木堂李家内堂,华社各宗族的代表人们,也先期聚集在一起。

    内堂的百叶窗都已经放了下来。在屋子里面放上了好些盏马灯,将屋子里面照得明晃晃的。在每个人脸上,映出了深深浅浅的阴影。

    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在这屋子里面人并不是很多,正是泗水李黄郑陈四家地头面人物,四家族长全都到齐。在这四大家族当中,陈家是李家女婿后来自己立的门户,黄家是李家家仆脱籍立下的门户,虽然都是至少七八十年前的事儿了,但是什么事情,都是唯李家马首是瞻。郑家到爪哇还不足百年,主要是经营进出口贸易的生意,作风在四大家中算是相当洋派。但是论起根基来,远远不如李家那么根深叶茂。四家族长,还有家族的长房长子,都聚在这里,眼睛都瞅着像是老了好些岁地李远富李老爷子。

    华人见面,必不可免的先是谈些儿寒暄的话。哪怕这些大佬们都是满腹心思也一样儿。这四家在暴乱当中都受到了相当大地冲击,尤其以郑家为最。他们家族人丁算是最单薄的。跟洋人联系也是最为紧密的,这次却没指望到洋人来保护他们半点儿!

    郑家老爷子郑庭星拿着雪茄,都已经熄了。看着大家儿都在那里养相不说话儿。终于憋不住咳嗽了一声儿:“李太爷,怎么大仁公子没有出席此次聚会?是不是大仁世兄有恙?”

    本来一脸严肃庄严的李远富老爷子脸色顿时一变,重重的哼了一声儿:“不要提这个稀泥软蛋的家伙!我这家当,他承担不起来!”

    几个老爷子都互相的对望一眼,眼神儿一触即收。心下都在吃惊,李家长子李大仁已经接掌着李家事业十来年,已经都已经被认为是将俩有木堂的未来族长,却被这冷面冷心的老爷子说废就废!以前和李大仁拉上的关系看来就要全盘再来,却不知道李老爷子属意接替的人物到底是谁?

    这样的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毕竟今儿要商量的事儿不是这个。

    郑庭星又咳嗽了一下儿,苦笑道:“李太爷,这次的事儿,真的要召开宗堂大会?我们到底拿什么一个章程出来?我们郑家这次受遭害太深,以前对洋人的指望,现在看来全是错了,咱们永远和他们成不了一路人。我们大概也知道老爷子大概的意思。这位徐大人,我们的感激都是掏心窝子的,可是…………母国朝廷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咱们都不明白。难道真的要权力支撑着这位徐大人?”

    他话儿说了一半,看李老爷子脸色已经有些不对。马上就转了口风:“…………可是咱们华人要抱团起来,这道理说破大天也改不了。爪哇四家,李家为尊。老爷子有什么章程,我们都听着就是。”

    黄家的家主黄有商看起来完全是一个憨厚的老工友地模样,看来世仆家风不改。穿着一件黑色的唐装,看起来都有些儿油油的。在李老爷子面前也是最为恭谨,踌躇了一下儿,大声道:“太爷,咱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已经离不开南洋了。咱们几家,开枝散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了。和母国如果要绑在一起,全力为咱们华人争地位。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次徐大人救了咱们,但是下次呢?下次如果那些土著再暴动起来。咱们还能不能指望母国再有人来救咱们?太爷,您最知道我。在您面前是有什么话儿就说什么话儿。但是您的意思,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反正都听您的就是。”

    看着两家家主都发言了,陈家的族长陈长顺也是苦笑:“太爷,就算咱们心向母国,可是全指望着徐大人,成还是不成?在这里说一句打嘴的话儿。徐大人这次不知道还是什么下场呢!我倒是提议,咱们重重的筹一笔款子,给徐大人上下打点,怎么也要保得他平平安安,只要老爷子发一句话儿,二百万还是三百万的款子。陈家拿出来没有二话!可是真指望徐大人没有事情,还能再来保住咱们,那是不是有点儿…………那个什么了?太爷到底有什么章程。我们都仔细地听着。”

    几家族长都发完了话儿,内堂当中就完全安静了下来,几位长房长子更没有说话儿的余地。都屏住了气息,等着李老爷子发话儿。

    但是李老爷子一直都没有发声音,空气就这样在沉默当中绷紧。几个人还悄悄地把衣领扯开了一下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远富才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发了话儿,老爷子似乎在想问自己一样:“除了徐大人,我们还能指望谁?母国再有这么一个人物?我没指望。洋人?咱们都明白是很么货色了,土著?那些还算人么?”

    老爷子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我这辈子从来都是只相信凭咱们自己苦干,清白持家,不惹事,不生事。方方面面咱们都不招惹,咱们就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结果呢?咱们华人从来不出头,现在咱们该抱团了,该为自己争取些什么了!

    南洋咱们华人,至少占据了这儿九成的财富,我们是南洋各个地方的中流砥柱,我们的人数比比土著少不了多少,比洋人更多到了天上去。咱们凭什么就不能是南洋的主人?”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李老爷子站了起来,神色威严,一如他以往的形象。刚愎得似乎不容任何人的反驳:“这次咱们看着徐大人落难,第一是咱们良心过不去。第二就是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要争就要从现在争起!从现在开始,咱们一步也不能退让!其他人我不管,至少我们李家,决定全力支持徐大人地事业!咱们李家就和徐大人就要捆在一块儿了!盛则同盛,衰则同衰。李家就赌这么一次了!不然再等下去,只有等到下一次屠杀!”

    李老爷子一向是自尊得不容侵犯,以为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对于这个老人来说,在内心深处,可怕的不是曾经面临家破人亡的命运。而是那种命运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握,一种尊严受到侵犯而且完全无能为力的那种恐惧感!

    性格决定命运,老人做出这种完全称得上冲动的决定,也是由来有自。

    几家家主互相看看,大家都明白现在华社中下层冲动地情绪,再有这个南洋第一大家的族长这样决定下来。这样的情绪几乎是不可逆转地,至少他们是抵挡不住的。反正要捆在一起的是李家,他们就随大流吧。

    看着几家家主都默默点头,李远富一摆手:“就这么决定,只要能联系上徐大人,咱们立刻召开南洋宗堂大会!大马泰国菲律宾那些地方,都要通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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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领事馆签押房里面儿的,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的总督副官德坦恩中校。

    他穿着一身礼服,站得笔直。手里拿着正式的公文夹,上面还有花押。

    徐一凡一身官服,大模大样的坐在他的对面。捻着脖子上面的朝珠只笑不说话儿。看着德坦恩这脸色,用屁股想也知道有这位中校先生不爽的事儿发生了。

    让洋鬼子不爽,还不是我徐大老爷该爽了?

    曹天恩领事就在徐一凡身边儿,可怜这位知府衔领事这几天瘦了整整一圈儿。德坦恩站着,他也弓腰哈背的在那里站着。脸色发青,似乎随时准备晕过去。

    德坦恩僵硬的微微一弯腰,手轻轻一摆。一个通译走了上来。德坦恩低声说了几句话儿,通译也紧张的跟着翻译:“鄙人奉荷兰王国爪哇省总督府的授权,前来正式通知阁下。阁下全权处理泗水暴乱事宜的交涉资格,已经得到了确认。鄙国交涉委员,已经正在赶往泗水的道路上,随时准备与阁下开始正式的交涉。特此通知,顺便问候阁下日安。”

    通译的话音才落,德坦恩就象手里有着一个红炭团一样,将那个公文夹交在徐一凡手中。徐一凡眼珠一转,打开了公文夹。里面却是一份总理衙门发到泗水总领事馆,专呈他的电报。

    他瞧了一眼,只是轻轻一笑。很无所谓似的将那份电报纸递给身边的曹天恩。

    “老曹,瞧瞧,瞧瞧!我看啊,这次咱们朝廷里面儿,是有明白人了。这个缸就交给我顶了,好主意!”

    曹天恩疑惑的接过来一看,眼睛一翻就快晕了过去。老天真***不公平!老子担惊受怕快死过去了,这二百五闹出了翻天的事情,居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朝廷真没长眼睛!

    电报纸上面很简单的一句话儿。

    “著徐一凡加布政使衔,以钦差交涉大臣名义,赏全副仪仗。办理泗水炮案交涉事宜!”

第三十六章 莺莺娇软

    北京城的三月中下旬的日子里面儿,已经能看到了一丝春意。从四合院屋檐上面儿的嫩绿,从水关河边垂杨的新枝,还有不再扑面如刀的风,都能让人感觉着,光绪十九年的春天已经到来。

    京城的空气,也随着春天的到来热烈起来。比起去年前年,京城那个慢悠悠死气儿沉沉的模样,简直是天差地远。

    从去年节前的公车上书,谭嗣同被驱逐开始,现下又是南洋出了这么个天大的事情。给京城的旗汉爷们儿,提供了多少谈资!现在京城里面,最热的也就是这两个人的名字。搞洋务,搞时务的,这些日子,也多卖了不少南洋的舆地图,只要是个识文断字儿的人,都想弄明白这个泗水在什么地方儿。连三宝太监下西洋的这种冷门书籍,都卖了个干干净净。

    前些日子,人们都悬心徐一凡徐大人的命运,还真别说。到了庙期斋期,很有一些人去庙里烧香还愿,让菩萨保佑这位敢和洋人挺腰把子的徐大人。

    到了朝廷的邸报出来之后,徐一凡领布政使衔钦差交涉大臣,全权办理泗水炮案事宜!街头巷尾里面儿,都有着这样的议论:“朝廷这次可开了眼!”

    徐一凡,一下子成了清季末世的明星人物。

    当然背后也有着议论:“木秀于林,行特立独行于世。事务反常即为妖,倒要看看,这位徐大人的下场如何!?”

    无论如何,徐一凡已经成为了大清异数之一了。现在已经是朝廷地三品大员,这升官的速度,着实让人眼晕。

    在会友镖局里面儿,也有着一场关于徐一凡的小小悲欢离合在上演着。

    陈洛施和陈德的老爹陈虎老头子,正合着红缨的大帽子,端坐在自己小屋当中。旁边坐着也是一脸严肃的王五。陈洛施小丫头跪在地上,正正对着她老爹。小脸满是严肃。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儿,说多认真就是多认真。她身上穿得整整齐齐。一副要出行的模样儿。那个准备私自逃家出走的紫花包袱皮放在一边儿,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虎咳嗽一声。看了王五一眼。清清嗓子,端着架势:“闺女,虽然还没有三媒六聘,可是当初咱们许下你是徐大人的人了,红口白牙说瞎话儿,头顶上还有天!现在徐大人在南洋给咱们大清朝争脸,身边不能没有伺候地人。洋鬼子的地界儿。谁知道会受什么委屈不会。你有这个心思去和徐大人同甘共苦,我还能不赞成?缺点儿礼数,谁也不能说咱们老陈家地不是。都说是先为国尽忠,在为爹娘尽孝,当初岳爷爷不也是这样?你去了南洋,我老陈头。照样在镖局子里面顶天立地!”

    人上了岁数,嘴就有些碎了,陈虎还坐得端正得继续朝下说:“你这一去。五爷算是替你娘家送亲,进了徐家门儿,就是徐家的人了。三从四德你得想着,徐大人是官家地人,就算规矩大,你也得忍着……别回家来哭门儿!要不然我打折了你的腿!”

    他说一句,陈洛施就点一次头。看陈虎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王五赶紧拦着他:“师大哥,就这么着吧。反正都是从权,没那么多话儿要说。我知道闺女出门儿你舍不得,但是二丫的心早就飞过去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我那兄弟也不会亏待二丫的……”

    陈虎站了起来,递给洛施一个小木盒子,不知道怎么地。这个病中也一直火爆脾气不减的江湖汉子嗓子一下哽住。想撑下来,却没掌住。掉过头去对墙站着。陈洛施眨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自己爹爹。王五在一旁叹息一声儿:“这是师大嫂留下来的,她病倒的时候儿,临走那天跟我师大哥说的,你个子高,怕找不着好婆家,给你攒地一点儿嫁妆。过了门儿手里有钱,就少受点儿委屈……跟着徐大人不怕受穷了,可是师大嫂的心意……”

    陈洛施的眼泪刷地流下,呜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膝行几步走到陈虎背后,拉着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陈虎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却用力朝后一摆:“放你跟着徐大人,我觉着咱们老陈家,值!就冲他炮打洋鬼子,你娘在天上,看着也是高兴!”

    王五只是在旁边摇头,心里只是在自语:“兄弟啊兄弟,你要对不起二丫,那可就真是作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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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完全是贵方的责任!爪哇是荷兰王国威廉敏娜女皇陛下的领土。贵方用火炮悍然炮击,这是对文明国家巨大的侮辱。整个欧洲都为之激愤……其实,我觉得和阁下这个凶手交谈这个问题,简直就是一个侮辱!”

    说话的是荷兰此次炮案的交涉公使,也就是荷兰驻清国的总领事范-瓦登西贝格子爵。他是一个三十多岁,高高瘦瘦。戴着普鲁士式单片眼镜儿。脸上干脆就写着傲慢和偏见这两个词的家伙。礼服里面的硬领竖得高高的,坐在爪哇当地的藤椅上面儿,翘着的二郎腿不停的左脚换到右脚,右脚换到左脚。对于和徐一凡这样交谈,他的确觉着无法忍耐到了极点。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鞑坦野蛮国家,居然在交涉处理上面来了这么一手!当时子爵先生在北京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是愤怒。认为这是对整个文明世界的侮辱。可是当他和整个公使团交换意见,希望文明国家采取统一行动。为白人争取面子的时候儿。没想到得到地待遇,却是让这个子爵先生同样气炸了肚子。

    在欧洲,居于领导地位的英法等国,正在应对德国的崛起。他们迫切希望的是,破坏德俄两个君主国家的暗中结盟的地位。英法等国,希望让俄国的注意力回到欧洲,那么在中欧东欧,巴尔干地区。德俄的天然矛盾自然会爆发。这些地区,一向被视为泛日尔曼的地区,而俄国同样在这些地区有着太多的利益。

    德国现在全力支撑俄国向亚洲扩张。对于英法来说,他们就希望亚洲有能够牵制俄国地力量。促使这支双头鹰转而西向。再说了,也顺便保护了英法等国在亚洲的巨大利益。俄国熊地胃口。实在是又贪婪又巨大。所以在这些年里面,他们一直没有怎么找大清国的麻烦,毕竟这个东方国家地块头在这儿,至少看上去,是抵御俄国在亚洲扩张的一个可以依靠的力量。这个时候为了在爪哇的一点儿小事,死了几百上千个土著暴徒,白人的财产受到一点损失…………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联合起来再干涉一次。可以预见的后果就是俄国从中国地新疆和东北两面,正好趁机大举南下。一边为太平洋舰队获得一个不冻港,一边通过新疆阿富汗这些地区,威胁到大英帝国的根本,印度大陆的安全!

    为了荷兰人干涉清国?还是摇头比较快一点。

    普鲁士德意志帝国虽然兴致勃勃的,可惜这些日尔曼人。在亚洲事务上面,的确没有什么发言权。

    各国卷起对清朝瓜分狂潮,西方列强转而扶植日本对抗俄国在远东的扩张。那是甲午之后。纸老虎被捅穿之后地事儿去了。

    因为这些原因,憋了一肚子气儿的子爵公使大人,只有搭乘着最快的蒸汽班轮,在没有得到任何欧洲国家实质性支持地情况下,来和那个居然敢于骑在荷兰国头上撒尿的凶手来谈判。

    当年的世界海上马车夫,现在当真是堕落了啊…………奥兰冶骄傲的旗帜,被拖着辫子斜眼睛的家伙,一把给扯了下来!

    子爵大人心目中已经用最恶毒的诅咒,希望他下地狱的那个凶手。正也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兴致勃勃的坐在他的对面儿。满脸堆笑的看着他。

    徐一凡等到那家伙口水喷完,才笑吟吟的放下了手中茶杯。毕竟是老牌的殖民主义国家了,虽然已经过气了,谈判时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他手中端着的,还是上好的春茶。

    徐一凡笑问:“范爵爷……贵国姓范的可真是多着。我还是那几句话儿,既然鄙国派我当交涉钦差,就说明了解决事儿的诚意…………可真是再诚恳也没有了。谁还能比我还要了解事情的首尾?骂来骂去,那都是浮云。解决问题,还是具体的条款不是?”

    通译在那儿翻译着他的话儿,瓦登西贝格子爵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条款就是这么几条。第一,咱们这是在护侨。护侨嘛!您知道我的意思,这事儿还能说不对?咱们也是为着自己同胞心切…………第二,毕竟开炮动枪的,也是有伤和气的事儿,再说了,炮弹也没长眼睛,要是对贵国公私财物有什么伤损,咱们没话儿说,肯定得赔不是?兄弟就在泗水,里里外外跑得可不老少,有什么伤损都看在眼睛里面。打坏了几百亩稻田,打平了几百亩橡胶林,还好,贵国子民,洋大人没有伤着半点儿…………可是这稻田还有橡胶林,每年也要给贵国纳税不是?我核了一下,再折合贵国在爪哇的税率,我按十年赔给您!大概要你们荷兰出的立人洋钱一千八百五十元…………这个绝对没有二话!

    范大人瞧瞧,这样又有里子又有面子的谈判结果,到哪儿找去?咱们就这么着吧?”

    瓦登西贝格子爵脸色铁青,一字一顿的道:“阁下,我们这是谈判,不是您耍无赖的场所。鄙国也绝对不会容忍您这样轻浮的举止。阁下一言一行,都已经记录在案。我们会向贵国朝廷转报提出抗议地……”

    碰的一声,却是徐一凡重重的一顿茶杯,茶水四溅,洒在了他马蹄袖里面露出的雪白中衣上面。再看看他的脸色,也是面沉如水,如挂寒霜。

    “我提请查勘现场,看看华人有多少伤损,你不去。要知道,咱们大清承认双重国籍。这都是我们大清的子民!这些百姓,没有一个对于你们殖民当局。提出放弃我们大清国籍的!

    我希望共同缉拿凶手,惩罚暴徒。你又认为是废话。我一个外交人员,遭到伤害,我的随员,有的还生死不知。这种凶犯,贵国派人缉拿了么?官司这里扯不赢,咱们就慢慢扯下去,有本事。再派出百十条大兵船来。堵在大沽口,让朝廷派人追了我这钦差身份,锁拿我回去,当着您范爵爷的面,砍头出气!

    只要我一天钦差身份还在,咱们就慢慢谈吧。不急。现在在泗水谈,回国咱们也能继续谈。总会谈出个结果出来。只是有一点,老子对你客客气气。你却少在老子面前端着你那臭架子!”

    华语铿锵,掷地有声。做交涉笔录地书记员华洋各一。那个临时过来负责记录的泗水总领事馆参事,差点放下笔拍起巴掌来!

    瓦登西贝格子爵拍案而起,徐一凡也毫不退让站直看着他。

    自从徐一凡钦差大臣身份已定,荷兰殖民当局不得不解除了对他地封锁监视。徐一凡立即派出随员搜罗了一切能找到的洋人报纸资料。从各国报纸内容并不多地对这件事情的立场反应,他顿时就把握到了重点。这次西方列强最多只是对荷兰的态度报持同情,但是绝对不会为荷兰强出这个头!

    要论起对这个世界的政治格局组成,时局变化走向。他是绝对不做第二人想!

    这就是穿越而来的人的好处了,想到这点,徐大老爷有时候都忍不住有些得意洋洋。

    所以他才对这位范爵爷毫不退让,这事儿,现在看来,多半是不了了之啦。现在与其花费吐沫和他扯皮,还不如早点儿回到领事馆办自己的事儿呢。

    两人对视半晌,徐一凡才突然一笑:“范爵爷,咱们这第十次会谈,又没有取得共识。当真是遗憾得很哪…………我很期待咱们第十一次会谈…………告辞告辞。”

    瓦登西贝格顿时拂袖转身,一秒钟也不想多看这个可恶地家伙。徐一凡也干脆的转身出门,再次一拍两散。虽然两位交涉大臣心思各异,但是有一点是一样儿的,都对这种没有结果的交涉一点兴趣也没有。瓦登西贝格是气受够了,徐一凡却是逗洋鬼子逗得烦了。

    眼见得出了门,徐一凡直奔自己马车,就看见本来应该留在使馆,等着接待现在源源不绝而来的投效华侨青年,还有更多捐款的楚万里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马车旁边。看徐一凡过来,楚万里笑着打了一个千:“大人,您等的人,可从国内过来了。还有些同船而来的人,大人猜猜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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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凡地马车,轰隆隆的直驶回泗水总领事馆。一路经过,钦差大臣的团蟒节旗,都在呼啦拉的飘扬着。劫后的泗水,望旗而拜的华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等马车才停下来,徐一凡就忙不迭的钻出了马车,而领事馆门口,正有一人笑吟吟的等着他。那人穿着从五品的补服,戴着同知的青金石顶子。不是徐一凡临走的时候收的两大文人手下之一的唐绍仪唐少川又是谁?

    徐一凡哈哈大笑着伸手前去:“少川,来得好快!”

    唐绍仪微笑着前趋两步,一个千就打了下去:“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泗水炮案,已经名动国朝,又升布政使,已经是我朝专司方面大员。不过数月时间,大人扶摇直上,我等属员,能不闻召而来?”

    徐一凡只是微笑着将他掺起。他也知道自己在南洋走得是步步惊心,估计那些才投效到自己麾下的属员们,当时都有鸡飞蛋打的心思。可是局势突然一变,自己不仅平安度过,而且又升一步。朝廷回护眷注,那是挡也挡不住。明眼人都知道一颗政治新星,正扶摇而起。唐绍仪这样热心仕宦之途的人物,还不赶紧看准风色?

    话说回来,也是唐绍仪这等人才办事得力,将他交代的报馆事宜,聘请谭嗣同成为时报主笔办得妥妥帖帖,这次真是帮着了他好大的忙!徐一凡飞快的召他过来,一是离国日久,也要将得力手下拉到身边来恩结一下。二是唐绍仪是个极好的交涉替手,他精通外交事宜,也许能协助他早点把这个讨厌的事情办完了。三就是他要了解一下现在北洋的动向,回去之后,他毕竟是要挖北洋墙角来着的,练兵已经是势在必行,一些事情,已经要在他回国之前就要着手进行了。

    两人对视一笑,当真有点默契于心的感觉。把着胳膊就步行穿过领事馆的院子,朝楼内走去。唐绍仪笑着继续拍马屁:“大人在泗水惊天动地的事儿且不说了,那是言语也夸赞不过来的,再没有人想到大人有此霹雳手段,一振我国朝颓风!就算是筹饷的事儿,我问了楚兄弟,说是南洋捐款,已经有二百六十余万两银子。现在还在源源不断而来,大马,泰国,菲律宾,星加坡都有人乘舟而来的。就连筹饷规模,也是如此阔大。大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办到的?我们这些属员,在大人手下,当真是凛凛惕惕,想有一得之愚,贡献点儿心力都是不成…………”

    徐一凡笑着拍拍他的手,这马屁当真拍得高级!不是大学问的人,不能拍得这么到心痒痒处。他笑道:“才二百六十万?少川,你且看着我的手段,下面的数字,还大得让你做梦都会笑醒呢!这次咱们把事情都漂亮的办完了,你们这些人,我都是要保举的…………少川,我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你,今儿晚上,你是别想睡了。国内那些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詹达仁又如何了?”

    唐绍仪笑着又打了一个千谢了徐一凡的保举承诺。一边道:“大人,今儿晚上还是算了吧。宪姨太太来了,属下实在是不敢打扰。什么事情,明日属下奉教……”

    “宪姨太太?”徐一凡脑袋上面差点冒出两个问号儿。正正走到了领事馆的门口,就看见从门内转出两人,当先一个粗壮结实,满脸络腮胡子。咧着一张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却正是王五!这北地大豪,怎么千里迢迢的到南洋来了?

    徐一凡愕然之下,也只剩下欢喜了。王五对他的恩义,那是没话儿说的。要不是王五,他早变成蒙古草原上一堆狼粪了。当下就欢然大呼:“五哥,您怎么来了?”

    王五嘻嘻一笑,却让开了身子。后面露出一人,个子高高,眼睛亮亮。除了陈洛施,还能有谁?小丫头成熟了一些儿,却有清减了一些儿。看着徐一凡,大眼睛先是委屈,然后就是亮晶晶的眼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雾气蒙蒙的。咬着嘴唇再也忍不住了,抽噎着就不管不顾的直冲徐一凡怀里扑来。

    小丫头在北京守候数月,都没等到徐一凡来接亲。委屈也委屈够了,一路千里迢迢而来,从没出过远门儿的小丫头给船上洋人还吓得不敢从船舱里面出来。委屈加上晕船,还加上想家,甚至还有点儿情窦初开的相思苦楚。到了此刻就化作一扑。

    徐一凡手里顿时就搂住了小女孩子高挑修美的身段,贴着自己的脸颊火热柔软,还有茁壮挺拔的少女胸脯顶着自己胸口。

    莺莺娇软,这时的陈洛施,正如自己初抵这个时代那样,第一眼看到般的惊艳。

第三十七章 两处心思

    有木堂李家,看起来已经完全恢复了秩序。已经是原来那副安静严整的模样儿。到处都是下人们在庭院里面奔忙来去,准备着宗祠牌子,牌楼,青架子,彩画。都在南洋宗堂总会准备着所有一切。

    本来在泗水这个地方才经丧乱,绝对不可能召开这么一次宗堂总会来刺激殖民当局和当地土著。但是这次,却因为徐一凡这个钦差坐镇在这儿,这些被他保护下来的华人们,就以一种不管不顾的狂热操持起这一切。原来华人社会,联系还谈不上如此紧密,这种南洋宗堂总会,都还是地域性的。比如说爪哇南洋宗堂总会,就是李陈黄郑四大家。但是这次,却别开了生面,这些日子,都有华人南洋宗堂代表,源源不断的过来!

    这些分布南洋各地的南洋大宗族,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揣着大额的本票,来意无非是为泗水的华社撑腰打气儿,顺便看看在南洋也已经成为传奇人物的徐一凡徐大人。

    这次在李家,操持这一切的却不是李家长子李大仁,而是一向不怎么被带见的李大雄。大家都发现这位不戴十字架的爷,提着一根司迪克,东转转,西转转,板着脸指挥一切,俨然就是一位新的李老爷子。

    怎么大变一场,千年的咸鱼也都翻身了?

    变的还不仅仅是这个,比如李家那两位男女公子。那待遇也是完全不同了。李星还好一些儿。李璇可就彻底地不得了了,拨过来服侍她的高级老妈子还有丫鬟,就是论打的。她在养伤,身边二十四小时就不断伺候的人,每一班都是七八个人。伺候茶水的,伺候伤势的,伺候李大小姐消遣的…………样样都不缺人。中医西医,都是有三四个人随时等着给李璇伤势做诊断。

    放在过去,李璇别看美艳绝伦,在李家这个大家族可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这种二毛子混血小丫头。有些地位高一点儿的老妈子都敢对她撇嘴。所以才养成了李璇老是爱望外跑,和哥哥混在一块儿的习惯。

    搁在现在。谁敢给李大小姐一点儿脸色看看试试?

    李璇伤势说真的,并不算重。李大小姐给自己胸口来一刀。她明显没有学过人体解剖学,再加上当时混乱,无数只手朝她伸过来。一刀从胸口滑过,结果被自己肋骨挡住。流血地确不少,但是正好给徐一凡撞上,当时杜鹃包扎手法又是绝对一流,失血控制住了。在家里耽了十来天。已经差不多好了,就差收口。她天天躺在那儿,就看见自己身边气象完全不同了。那些伺候她的丫鬟老妈子,一副发自内心敬仰感激地表情看着她,背后聚在一块儿,还要窃窃私语议论一番。让她又是在屋子里面呆得气闷。又是不解。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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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支呀一响,一个小丫鬟推门进来。就看见李璇靠在百叶窗台前面,出神的看着外面儿地绿浮动。窗台上面南洋最好的沉香木做的香炉,里面正焚着安神香。

    她靠在雪白的床单上面,手指卷着她栗色的秀发,咬着嘴唇在那儿发呆。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得她雪白的肌肤有如透明一般。

    丫鬟偷偷的抽了一口气儿,心里赞叹:“咱们李家小姐,真地是漂亮得像是画儿里出来的一样…………”

    丫鬟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里面是上好的南洋一个叫做富迭打地方出的咖啡。这种咖啡是还在树上生长的时候儿,就被一种肚子里面有香囊地山猫将这咖啡豆吞下,再排泄出来。这种咖啡豆被土人拾到,就有一种天然的奇幻香气。一颗咖啡豆,价格可以超过同等重量的黄金。李璇放在过去,连这咖啡地味道都别想闻着呀,现在却简直在供她当水喝。

    不知道拾放下咖啡的声音,还是这奇幻的香气儿惊动了李璇李大小姐。她轻轻转过头来,瞧瞧这个丫鬟,出神儿的看着她。眼睛当中的波光转个不住,也不知道在转什么心思。

    小丫鬟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就想离开。却听见李璇低声道:“站着!”

    小丫鬟呆呆的站定,就看见李璇歪着头看着她:“对,就是你,我看着你在背后和老妈子偷偷议论的最多!站着别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什么时候变成李家的宝贝了?”

    小丫鬟给李璇吓得动也不敢动,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是为难的低头:“小姐,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太爷的安排。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

    李璇一掀铺在胸口的毯子,做势要坐起来,吓得那小丫鬟赶紧奔过来,扶住了李璇的身子。

    “小姐,您就不要为难我了,您要是下来伤着哪儿?我要给打死的……”

    李璇哼了一声儿:“我们家里还没有打死人的习惯……我也不要知道太爷安排的什么,我只是要知道你们背后议论什么!以前你们都不拿眼看着我的,现在怎么简直就拿我当老太爷那样伺候着了?”

    看小丫鬟只是低头,李璇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我扯伤口的纱布了哦……我扯伤口的纱布了哦……”

    小丫鬟普通一声跪了下来,差点儿快给李璇吓哭了。李璇要扯了纱布,只要流一点儿血,那她真是没法儿活了。百般无奈。只有低着头嘟嘟囔囔的解释:“小姐,咱们嘴欠,不该议论的…………咱们听到地也是传闻,都说这次徐大人救咱们华人,都是看中了小姐。因为小姐受伤了,徐大人才冲冠一怒为红颜,才下令炮轰泗水的。徐大人现在是和洋人平起平坐的母国钦差大臣,咱们李家为了不要再遭这样的事儿,就要靠近徐大人。所以都说…………都说…………说徐大人和老太爷求亲了,老太爷也许了亲事。徐大人就要成为我们李家的女婿了…………”

    咣当一声,李璇的脑袋撞在了床的栏杆上面儿。然后捂着自己脑袋就跳了下来:“老娘不嫁!”

    她气得眼泪汪汪的:“什么徐大人?用不着咱们这一房的时候儿,就拿咱们当草。现在要巴结别人了。才拿咱们当宝贝。我还想好好儿的谈一场恋爱呢!告诉那个姓徐地家伙,还有家里那位太爷,要娶我,先来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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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北洋大臣衙门。

    随着三声抬炮声音响亮,滴滴答答的铜号声音也响起了。就听见脚步声响动,李鸿章笑容满面地送人出来。

    当得起李鸿章一送的。自然不是平凡人物。一群洋人们都穿着礼服,硬领竖得高高地。谈笑着跟着李鸿章出门儿。到了门口,都是和李鸿章一躬而别,有些交情好的,还拉拉手。等到洋人离开,李鸿章的脸顿时就沉了下来。和挂了一层霜仿佛。笔直的腰背这时也忍不住略微佝偻下来一些儿,只是在那里沉思着微微摇头。

    从耳房那里,杨士骧悄悄的踱步走了过来。在李鸿章耳边轻声道:“中堂,这各国的意思如何?”

    李鸿章一下转身,大步的就朝签押房走了回去,说话声音又低又沉:“那徐一凡福气是天授地,这次又给他闯过关了!”

    杨士骧一脸不敢相信的神色:“洋人不管么?英吉利,法兰西那些国家,都是不管?”

    李鸿章苦笑:“不管!大炮一轰,反而把洋人打客气了?他们都说,静观咱们的交涉结果,护侨也算是有道理的…………”

    杨士骧跌足长叹:“这次算是让朝廷把咱们北洋墙角挖着了!”

    两人对望一眼,都是苦笑。

    这次徐一凡弄出着泼天大事出来,北洋上下,当真吓得不浅。毕竟北洋水师两条兵船实打实的炮轰了泗水城!丁汝昌请罪的电报,当夜就到了北洋衙门。李鸿章也摔了杯子。

    当时北洋高层,连夜密会。都认为这时最好地就是装糊涂,徐一凡铁定是要倒霉。而北洋怕不得也要推几个倒霉鬼出来,反正尽量把这件事情撇干净。先看看朝廷有什么意见出来,当初一点儿想要招揽徐一凡的心思,这个时候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结果事情变化得让人目不暇接,朝野清流开始同声一呼,全力的支持徐一凡地行动。在清季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虽然是绝对的中央集权,但是清流呼声的力量,却也是很大。不然怎么就能和实权督抚还有旗人中央鼎足而三?

    光是清流,倒也问题不大。在北洋看来,反正再强也强不过洋人。只是最后惩治徐一凡的恶人,最后让谁来做罢了。北洋上下,当时的决定就是装傻,李鸿章装病。不发表任何意见,反正徐一凡也不归他们管。

    但是让李鸿章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却是,这次朝廷不知道为什么,跟徐一凡一起发疯,居然将徐一凡从钦差委员坐升钦差大臣!从道台又升布政使藩台。这几个月升官升得简直是触目惊心!对泗水的事情李鸿章他们不想管,但是对朝廷心思,政治嗅觉却灵敏得很。杨士骧当时就拍掌认定,这是朝廷扶植徐一凡的开始!徐一凡虽然做出了胆大包天的事儿,但是这杀伐决断,曾经著书立说的学问,还有居然在短短时间内拉拢了北洋水师放出去兵船的能力。嘴重要的是他不是任何地方督抚地私人,算是天恩简拔的能员。位置又在畿辅之地,朝廷是想利用他来分北洋之权!

    牵涉到权利斗争。任何的温情脉脉都不再存在。徐一凡和北洋那点香火之情又早就烟消云散。北洋上下顿时就开始关心起这次交涉结果。对于他们来说,交涉结果如何,唯一重要的就是看洋人的态度如何。这些日子,李鸿章就忙着接待驻节北洋天津的洋人朋友,探探他们的口风,到了现在的结果,却只是失望。

    徐一凡看来又要过关!等他负着名震天下的声望回到北洋,就再也不是寄人篱下,朝廷中枢也不闻不问的闲职道台。兵再一练,那还了得?北洋之地。早就是淮系盘根错节。让一个外人来分权,就算李鸿章有点宰相气量(李鸿章是协办大学士。清俗,军机和大学士。就被人目之为宰相)。底下这个早就形成地利益集团也绝对不可能答应!

    两人在签押房里面坐下,巡捕官要送茶进来,给李鸿章轰了出去。两人对坐下来,都是脸色沉重。

    “中堂,这……”

    “莲房,你又有什么章程?”

    杨士骧眼袋深深的,看来这些日子用得心思极深。沉吟了半晌。苦笑道:“这次,徐一凡压是压不下去地了,我看咱们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李鸿章敲着桌子问。

    “釜底抽薪!”

    “却又如何抽法儿?”

    杨士骧沉沉的道:“把他推出北洋去!”

    李鸿章冷笑一声儿:“天下督抚,谁现在还愿意接受这么一个二百五进他们地地盘儿?再说了,他练的是禁卫军!禁卫军不在畿辅之地,还能在什么地方?”

    杨士骧也是冷笑:“畿辅也不仅仅就是北洋这一块儿。还有一个地方现成…………那就是现在袁慰亭掌着的朝鲜!朝鲜屏藩之国,整个守着咱们北洋的大门口。水陆冲要之地,还守护着国朝龙兴之地…………大人您想想。这还不算畿辅要津之地?”

    李鸿章摸着胡子,眼神转动,却并不说话儿。

    杨士骧顺着自己思路继续朝下说:“朝鲜这个地方,几方面势力掺杂在一处。最是难办不过,又是藩国。看徐一凡能折腾成什么样。而且朝鲜本来就是北洋手头的烫手山芋,交出去也没什么。他折腾好了,咱们北洋多了一个屏障,折腾坏了,也和咱们漠不相干。属下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就让这二百五去朝鲜闹去吧!”

    李鸿章只是沉吟:“釜底抽薪…………釜底抽薪…………只是徐一凡能愿意去朝鲜么?他是够二愣子的,可是也不是傻子啊!”

    杨士骧微笑:“咱们有东西送给他啊,袁慰亭地六营庆军。自从吴长庆故去之后,这六营兵本来按照规矩就可以散了的。但是中堂恩德,让袁慰亭接了这六营兵。咱们不如干脆就送给徐一凡了。他练禁卫军,手底下只有几十个学兵,要械没械,要人没人。想白手练出来,那要到什么时候儿去?一下子给他三千步骑兵,这是天大的礼物啊!我想徐一凡有六成可能上这个套儿…………咱们再咬咬牙,答应给他供应三千人的饷械,中堂,您觉得他会不会去朝鲜?”

    李鸿章已经忍不住微笑了起来,点着杨士骧笑道:“莲房啊莲房,你的心思还不止是将徐一凡推出去吧?”

    杨士骧一副如遇明主样子的微笑:“中堂明见,这六营庆军是咱们淮系。袁慰亭也是朝鲜通商委员,剥夺了他地军权,可没解了他这个通商委员的衔头。袁慰亭和这些庆军恩义早结,放在朝鲜,还能不和徐一凡闹?再加上朝鲜上下和袁慰亭的关系。别看徐一凡有了三千人,可是他禁卫军,只怕三年也练不出来!那里局势本来就紧张,练不出兵来,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葬送了他。在中堂五指山中,徐一凡就是孙猴儿,还能翻到哪儿去?”

    李鸿章看着杨士骧,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噗哧一乐。拍拍桌子:“成!今儿我就办折子,请调徐一凡朝鲜练兵。答应送出六营庆军给他!再给徐一凡去封私信,拍拍这个二百五地马屁…………莲房,你看这样可成?”

    杨士骧一拍巴掌,一副心舒意畅的模样儿:“中堂明见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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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海风浮动。

    在泗水清国领事馆里面,徐一凡卧室门儿一响,却是唐绍仪走了出来。徐一凡送了一步,只是拍着他地肩膀。

    唐绍仪笑道:“徐大人,留步吧。今儿耽搁大人休息时间了。洋人那里,这几天儿也松了下来。我看半月之内,就能收工。关于咱们自己留在天津的衙门。办了多少事儿,一时也说不清楚。明日卑职再上个详细的条陈。”

    徐一凡只是微笑:“少川,你也不要太辛苦了,白天和洋人打嘴仗,晚上还要万里之外处理衙门的事情,再给我写条陈,还休息不休息了?这些也是急不来,就是詹达仁。你再催催他。我在泗水这么些日子,他一份电报没过来。他也是我得力手下啊!”

    唐绍仪还是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现在他已经是拿自己当徐一凡手下第一心腹来看待了。真是不明白徐一凡怎么看重詹天佑这个书呆子的。

    当下也并不多说,只是和徐一凡打了一个躬,潇潇洒洒的下楼去了。碰到楼梯口值岗的一个学兵,还笑着点头招呼了一下儿。这些和徐一凡出生入死过的学兵。都是徐一凡这个团体将来的心腹嫡系,可不能太拿架子。

    等到唐绍仪下楼,守在门口地徐一凡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了一眼。朝楼梯口那个学兵嘘嘘了两声儿。那个学兵转过头来,徐一凡用力地朝他比划了一下儿,让他下楼梯守着去。那学兵摸摸脑袋,慢慢的走下楼梯。没想明白,徐大人到底想干什么。

    等到学兵下楼,就看见徐一凡悄悄摸摸地,朝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蹑手蹑脚的样子,什么威严气度都没有了,怪不得不想让自己手下看见。

    要是谁能瞧着徐大人现在的模样儿,就只能用猥琐和淫荡这些词儿来形容。

    老子实在憋得够久的啦!杜鹃儿一直跟在身边儿,毕竟少了点儿新鲜感。陈洛施抵达泗水,那青葱动人的少女胴体,让徐一凡简直是欲火勃发。而且陈洛施也比杜鹃态度上面儿要放得开一些,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儿,还会偷偷地迎合徐一凡的轻薄。

    想想在床上怎么折腾这个高挑得让人眩目的少女,徐一凡顿时就硬得跟什么似的。

    眼看就要摸过杜鹃的房门,才准备松一口大气儿的时候。就听见门支呀一响,杜鹃嘟着嘴巴已经出现在门口,穿着一身月白色地小衣。只是瞪着徐一凡。开口就是酸意冲天:“爷,您去哪儿?”

    徐一凡顿时僵住,这个杜鹃啊…………本来在北京的时候儿,杜鹃在陈洛施面前要低一头,跟着他出生入死一番。这次陈洛施过来,杜鹃的态度明显就觉着高了一头儿。徐一凡对陈洛施亲热一些儿,就酸溜溜地只是在旁边转。毕竟徐一凡还没先替她开了苞呢。

    看着杜鹃俏生生的站在那儿,还刻意的挺着她饱满得惊人的胸脯。徐一凡想解释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面…………算了,既然给发现了,就先摸杜鹃的门儿也是一样。反正都是自己小妾,老子随便上哪个还不是一样…………

    正准备转身改变目标的时候儿。陈洛施那边的门也是一响,门打开的时候儿就看见陈洛施那一双眩目的长腿,没有穿袜子,露出的肌肤似乎都在散发着少女的魅力。这个高高的小美女头发也披了下来,垂在胸口,只穿着中衣,一副早就做好准备等待临幸模样儿。

    她怒气冲冲的看着杜鹃,杜鹃也毫不示弱的对望着她。两个少女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战,似乎还有火花迸溅。小妾争夺战,现在就开始打响了。

    “杜鹃,爷是准备到我屋子里面儿的,你就不能等下次?可是我先认识爷的!”

    “你有跟着爷到泗水拼命么?一过来就在爷身边打转,朝爷身上蹭。我可不是瞎子!”

    徐一凡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们的争论。齐人之福,谁说好享来着?迟早有一天,得给自己内宅立个家规了。可是在这个时候儿,他只能怒气冲冲的低吼一声儿:“都别争了,在北京不还是好姐妹么?你们闹一天儿,我就一天不进你们的门!”

    “爷,那你…………”两个小丫头一脸天真的异口同声的问。

    “老子回屋打手枪!”

第三十八章 价值一千万的红相公

    泗水城,光绪十九年三月三十日。

    在南洋当地,还保留着客家过朔望日的习惯。每月这两天,都要一家聚齐,认认真真的吃一场饭。而且这也是勤劳的华人们,每月唯一的两天休息时间。他们都很难想象,洋人每个月怎么要休息那么多日子的。

    经过那一场大劫,劫后余生的华人们。不管怎么难,都要聚集在一起。庆祝一下,毕竟经历了那么许多,能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当然,每个餐桌背后的香案,除了各种各样的神佛,也少不了徐一凡徐大人的长生牌位。

    在这一天里,徐一凡也收到了一份请贴。洒花烫金香熏。正式得没法儿再正式了。

    请贴是泗水有木堂李家送来的,上面也写得很简单。

    “敬备菲酌,恭请徐大人过府一叙,聊表至诚。南洋万民,有开宗亲大会事宜,就便欲请大人恭临训育宣慰。种种事宜,先期达闻,书不尽情,于府遥拜。”

    当时收到这个帖子,徐一凡的反应是狂喜!

    终于给老子等到这么一个南洋宗亲大会了!在南洋华人当中,宗族力量是最为强大的。南洋宗亲大会,一向是不定期的举行。这种凝聚力和资源调度能力,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在他那个时代,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是南洋宗亲大会,几个族长碰头商议一下。随随便便的就凑了七八亿地美元,开了一家亚细亚银行。这也仅仅是其中一个例子而已。直到六十年代之后,随着美国势力深入东南亚,当时美国那些七大选帝候对竹网龙堂的打压。在星加坡南洋中正中学,强行在最后一次南洋宗亲大会上搜捕了若干人物之后。这个南洋华人力量的凝聚器才彻底消失。

    他到南洋来,一直指望最好的结果是说动南洋两三家世家顶天了。没想到,自己居然等到的是南洋宗亲大会!

    可是,为什么李家要在这么一个家宴当中邀请他呢?

    当时徐一凡挠了一会儿脑袋就丢过去不想。实在是有点儿给狂喜冲昏头脑了。

    如果南洋势力真的可以结合起来支撑自己,那么将来这南洋庞大的资源。总要有个手下联络和协助管理,自己势力单薄得吓人。到底让谁来协调管理这一方面呢?

    唐绍仪不成。他掌管国内未来洋务事宜就很可以了,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最后只有鸡飞蛋打。权势太重也不是驾驭手下之道。楚万里和李云纵就更不成啦,自己将来基础还是要建军队,这些都是重将。军事人才只有不够,没有多的。那还有谁能来管呢?总不能是陈洛施和杜鹃儿吧?

    徐大人整个陷入了幸福的烦恼当中。连两个小妾争宠战搞得自己最近性苦闷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当中。

    无论如何,南洋之行,眼看是要到尾声啦…………一路行来,虽然步步惊心。可是却峰回路转。眼看将来。也许就是潜龙将跃出于渊!

    徐一凡放下手中的帖子,走到了自己卧室地阳台上。脑子在一瞬间变得空空的。只是看着远处在月光下磷磷闪动地海上波光碎影。

    海风吹来,神清气爽。

    甚至…………还有点志满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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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李家到了。”

    在马车里的徐一凡听着车外楚万里地声音,不知道正在想着什么心思的他淡淡一笑。正正自己的冠帽,从车窗向外望去。

    来到泗水李家。已经是第三次了。一次不欢而散,一次血火惊心。但是这次,却是最热闹的。

    李家门口那个牌坊。已经是黄土垫地,洒水焚香。一大群人穿得袍乎套兮,在那里挤得人头涌涌的翘首期盼。还有一个戴红缨帽的赞礼官儿,站在人群最前面。大家脸上都是一副急切期盼的模样儿,要不是人群最前面都是各族地族长,早就乱了秩序。

    看到他的车子到来,人群当中就是嗡的一声,简直都有些儿发狂的样子。不敢挤到前面的人,就奔到路边的稻田里。身上地新衣服沾了泥水也不管了。那时还没有拍巴掌欢迎的习惯,就是肃然的在泥水当中作揖。

    赞礼官一声高唱,人群最前面地十几个老头子都躬身下去。每个人都穿着清朝的官服。看来都是捐得的,顶小的也是亮蓝的顶子。最前面的自然就是李远富,老头子今天刚严的老脸也硬是挤出了笑容。作揖也是最为端正。

    噼里啪啦的,几万响的鞭炮响了起来,两只狮子,也在锣鼓鞭炮声中,摇头摆尾的舞动起来。当徐一凡的车子驶抵牌坊之下的时候,两只狮子已经斗绞咬尾而分。一只狮子采下青来,欢势万分的跳动。就等着徐一凡下车。

    万众期待当中,就看见徐一凡笑吟吟的走了下来。站在车辕之上,还微笑着四下浅浅作揖。然后也不要楚万里和赶车的章渝来扶他,手脚麻利的自己跳了下来,将晃到胸前的假辫子潇洒之极的朝后一甩。在黑压压的人群当中又激起一片啧啧称赞的声音。

    徐一凡在心里替自己补了一句。

    这徐大人,太***帅了!

    他采站稳,那采着青的狮子已经奔了过来,将青献出,接着狮子口中吐出一个泥金竖幅。上面四个大字:“万家生佛!”

    鞭炮声音越响越快。周围一边山呼海啸一般的徐大人地招呼声音。徐一凡只是报持住六颗白牙的标准微笑,四下还礼。不过心里也有些纳闷儿,这不是望日家宴么,怎么李家这么多人?按照他了解的情报,这里迎接他的不少老头子族长,还是从南洋其他地方儿赶过来的!

    这李家,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来着?

    李远富已经笑着迎了上来:“徐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这里都是南洋宗亲,都是我们母国子民。今日都是过来瞻仰徐大人风采。不少族长,都下榻在鄙居。就等着几日后的南洋宗亲大会。今日徐大人身形一现。已经是大慰我南洋宗亲之心。不过大家也就是先引见一下,今天望日。小老儿不恭,先有占徐大人,请设家宴。望大处说,是代表爪哇子民先感谢徐大人定难扶危,拯饥援溺,望小处说,是感谢徐大人在那日血火危机的时候儿。还在纷乱当中救了鄙家小孙女一命。所以才有这么一个家宴名目,在这里,还要多谢徐大人赏光。”

    底下几个其他族的老头子交换了一下目光,有的大有深意,有地就是纯粹八卦的笑容。徐一凡地笑容僵了一下儿。就听见楚万里藏在他背后偷偷一笑。脑海当中顿时浮现出那个美艳绝伦的混血女孩子地模样儿。

    这李远富单单提起她,又是什么意思?脑海当中几个念头一转。只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李远富这一生争强好胜的老头子,摆开这个阵仗,就是想宣示他和李家关系不一般来着。

    当下他只是一笑。只有静观其变。本来只是想轻轻松松的做个风采展示的念头已经打消,悄悄儿的提起了精神。只是听着李远富一副主人模样儿的,介绍着各地来地族长。

    果然,南洋各地华人大家族,几乎已经齐聚泗水。冠盖云集,诚南洋一时之盛。

    介绍完这么多人,天色已经渐渐有些儿向晚,不用李远富招呼,一盏盏煤气马灯,已经从牌坊处,一直燃到了李家大得吓人得院子当中。从近而远,渐次亮起。一片星星点点,这世家气象,经如此劫难,仍未稍稍消磨!

    人流跟着徐一凡向前涌动,南洋各地云集而来的华人子弟,跟在他们长辈后面。不敢涌在徐一凡身边,就朝徐一凡带着的随员涌去。楚万里身上到处都是手,人们都想触摸一下引为平生荣幸。这不长的一段路,竟然走了好些儿时候。直到李家内院入口,大队的人才渐渐散去。只有十几个族长还跟随着,也是和李远富一笑而别。身份地位和李远富可以稍稍抗衡的,还开着玩笑。

    “李老哥,这次可是家门生辉了!”

    “可惜可惜,我们怎么没有这么一个好孙女儿!”

    徐一凡拿着精神,在李远富殷勤带领下,直入花厅。那花厅周围,都是南洋当地地奇花异草,在***幽幽之下,暗香浮动。月影洒下,从林木空隙投下,照在地上,就如一层水波在荡漾一般。

    花厅是白色的华洋风格混合的小小精致建筑,一群盛装侍女,早就躬身在门前守候。入眼都是富贵,都是气派。加上月色***醉人。让人已经是心旷神怡。

    花厅地垂帘一挑,就看见一个聘婷的身子,从内走了出来。容色比月色还要清艳,发育完美的身上穿了一件素雅的洋装,在月色下,女孩子身上的起伏显出了高高低低的阴影,更让人觉着不管是凸起还是凹陷,都那样的惊心动魄。混血女孩子看着徐一凡,只是浅浅一笑。显出了嘴角旁边一个小小的酒窝儿。也许是伤后,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朝着徐一凡行了一个生硬的中式蹲身礼节儿:“徐大人……”

    惊艳,绝对的惊艳!不知道为什么,徐一凡脑海当中就浮现出了那一首很装B的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象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可是女孩子水蓝色的眼眸当中,怎么瞧着都觉着隐藏着一丝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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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这次家宴,人口非常简单。已经不见了李家长子李大仁的身影。只有李大雄父女,李远富,还有徐一凡四人。楚万里死乞白赖地跟了进来,一副忠诚卫士的模样儿站在徐一凡身后。目不斜视,不知道憋着想看什么好戏。

    才一落座,寒暄两句,李远富和李大雄父子两个对望一眼。都举起手中酒杯:“徐大人,这是家宴,所以还请徐大人脱略一些儿…………这第一杯,是感谢徐大人救了我泗水十万华社子民!”

    第一杯酒敬得是义正词严。徐一凡淡淡一笑,举杯干了。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能做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救了十万华人。还平安度过的。整个大清,也就他徐一凡一人而已!

    看徐一凡干得爽快,李远富笑着又举起了杯子。不知道这老头子今天是不是吃了什么药,始终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也不怕累得慌。

    “这第二杯,则是在家宴当中,感谢徐大人救了我们李家满门数百口。虽然徐大人不全是为的咱们李家,但是这恩情太深。这杯酒。也是略略表些敬意。咱们李家不是知恩不图报的,改日徐大人自然明白。请!”

    就是憋着掏你们腰包里面的银子呢。徐一凡仍然笑得矜持,又爽快的将第二杯干了。他酒量很窄,当年也是喝一瓶啤酒就大了地人物。空着肚子两杯喝下去,又是极醇的黄酒,当时就觉着微微有点发晕。

    三个大男人在那里喝酒。李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副高雅矜持大小姐的模样儿。咬着嘴唇,眼珠子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杯下肚。李远富和李大雄又对望一眼。还是李远富开口:“徐大人,这第三杯酒,却是感谢在一个人身上。阿璇是李家地宝贝孙女儿,这次难中,是徐大人亲手将她抱出来的。这才救了她一条小命。阿璇可是一直在念着徐大人的好处,这次也一定要敬徐大人一杯,还望徐大人赏脸。”

    徐一凡一怔,目光向李璇那里转过去。就看见李璇还端坐在那里不动,李大雄脸色一变,不知道是不是在底下踢了李璇一下儿。

    徐一凡淡淡一笑,朝李璇微微点头示意。难道李家打的是这个主意?难道李家还有统合南洋世家的雄心?如果真的如此,那自己还要真高看他们一眼了。李远富本来就是一个刚愎的老头子,一辈子走上风。虽然和李大雄只是道左倾谈了几句。这个黑黑瘦瘦地中年人,也是心中很有些志向的。

    不怕他们没野心,只怕他们真是只想安稳度日子的乡绅!

    如果真的是美人计,那也就顺水推舟也罢。反正和南洋世家结成一个稳定的同盟,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来吧,宝贝!

    李璇也是浅浅一笑,拿起酒杯站了起来。居然绕过席面,走到了徐一凡身边儿。李远富暗暗点头,一副满意的模样儿。

    徐一凡手也伸向酒杯,正在气氛融洽地时候儿。就听见李璇轻轻道:“徐大人,您家里有没有……那个小妾?”

    有,家里还有两个在争风吃醋呢。徐一凡手僵在那儿,差点就长叹出声儿。念头一转,就看着李璇的面容。女孩子湖蓝色的眸子正认真地看着他。波光就在他脸上绕来绕去。

    李远富和李大雄脸色都是一变,没等两个人发声。徐一凡一笑:“有,现在俩。”

    李璇咬着嘴唇:“徐大人,我是很感激您的。可是这次吃饭太古怪了,爷爷和爸爸,都想把我给卖出去。在家里,我本来是从来没有什么地位的。年底祭祖,都没有我的位置。也许是血统的原因吧…………可是现在,我就成了他老人家最宝贝的孙女儿。我爸爸,他本来是信基督教的,可是却要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有小妾的男人。您觉得,我该嫁给你么?”

    说罢,她举杯浅浅喝了一口儿。将杯子轻轻放下。转身就朝外走,李家两个男人,脸色都是铁青。李璇走到了花厅门口,突然就是回头浅浅一笑,妩媚动人到了极处:“就是要嫁给你,我才不要三杯酒就定下来,最没意思啦。”

    等李璇的少女身影离开,徐一凡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笑,只是瞧着门口。屋子里面安静到了极处,周围侍立的侍女,都大气儿都不敢出。看着李老爷子脸色青得都快发黑了。徐一凡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兴致盎然。

    碰的一声,却是李远富重重的一拍桌子。接着就是噗哧一乐,却是从楚万里那里传来的。看过去之后,他又是一脸正色,标枪一般的站在徐一凡身后。

    还没等李远富开口骂街,徐一凡就哈哈一笑。一点儿也没有被得罪的神色。看着李远富笑道:“老爷子,这顿饭,怕不就是为我相亲吧?”

    老头子一脸尴尬,有点儿说不出话儿来,李大雄却是深有忧色。这次结亲,的确是父子两人合计出来的。李璇的美艳,整个泗水都是出名的。说是天姿国色毫不为过。偏偏又是徐一凡亲手救了她。现在既然借着泗水变乱召开了南洋宗亲大会。再笨的华社领袖,也该知道,要借着这个机会抱团组织起来。在整个南洋,华人只有这样才能立足下来!可是到底谁来当这个华社领袖就是有讲究的了。

    李远富要强,李大雄有野心。爷俩一拍即合。决定送出李璇,结亲徐一凡。和这位南洋声望极高的徐大人结成同盟。全力辅助徐一凡在国内上位。而泗水李家,在南洋的地位也将不可限量了。

    可是偏偏没有想到这一出儿,李璇在吩咐她的时候儿。答应得飞快,小脸严肃得跟什么似的,一副为家族豁出去了样子。没想到现在却是给徐一凡这么一个难堪!

    两人对视不语,徐一凡也是拍掌微笑:“两位的心思,我都明白。南洋宗亲大会就在眼前,我有个南洋华社女婿的身份,怕也是好说话儿一些。两位的好意,我领着了!只是在南洋宗亲大会上面,各处事宜,多多拜托两位了!”

    李远富这个时候才咳嗽一声儿,李大雄心思更沉一些,轻声问道:“徐大人说的各项事宜,到底指的是什么?”

    跟自己老丈人,就没什么好客气的啦。徐一凡竖起一根手指:“一千万!我要从南洋宗亲大会筹集一千万两现银,多多益善。而且每年要保证至少两百万两的供应接济,同样是越多越好!”

    李远富不等李大雄吭声,就已经大声道:“一言为定!”这个数字,按照李家的家底儿,都拿得出来。

    徐一凡一笑收起了手指,李大雄却还在沉吟:“可是我这个女儿…………”

    李远富大声道:“这还由得了她?”

    徐一凡却是摆手:“老爷子,大雄先生。这个事情勉强了就太没趣儿了。阿璇说得很对,这个事情,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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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谈定之后,徐一凡微微有点醺然的离开了李家。上了马车,一直板着脸装忠勇的楚万里又是一乐。

    徐一凡有点儿多了,瞪了他一眼:“笑什么?”

    楚万里肩膀耸动,忍得很辛苦的模样儿:“属下不敢说。”

    “有屁就放!”

    楚万里一脸正色:“回大人的话儿,属下是想。都说北京的红相公贵,可是哪个相公,能如大人这样,能卖出一千多万两银子出来?”

第三十九章 枪炮玫瑰

    光绪十九年四月三日。经过泗水上下,南洋各地的华人社团联合操持,南洋宗亲大会就要在明天召开了。

    这次泗水大劫,真正惊醒了南洋的华人们。垂数十年来,从来未曾有如此明目张胆的洋人支撑的土著暴乱。已经藏入那些绵延百余年世家心中的惨痛记忆,在那一天又如此震惊的苏醒。

    但是垂数十年来,也没有这么一个母国来的钦差大臣,以自己顶戴,以自己性命,以自己一腔血诚来拯救他们,保护他们。而且在后续的和洋人的谈判当中,还寸步不让,大涨他们华人的威风。

    这些日子以来,华人们象癫狂一般操持着这场南洋宗亲大会。洋人气焰大减,也不敢加以太多的干涉,只是监视和要求备案而已。至于土著,这些记打不记吃的家伙。更是这些日子连泗水街道都不敢上了,不知道聚集在那个犄角旮旯,暗中诅咒这些扬眉吐气的黄皮肤游子们。

    南洋宗亲大会,已经办得像是一场狂欢。操着客家人口音的南洋各地华人,在泗水四大家族联合祠堂周围来来去去。不管认识不认识,见面就是微笑作揖。同胞当中最深沉的血脉之间的联系,已经被徐一凡和致远的炮声唤醒。

    很多华人并没有见过徐一凡,他们都互相约定,无论如何。也要在南洋宗亲大会上面,见见他们这些游子的恩人一面!

    至于被南洋千万人所传颂,所感激,所怨恨,所诅咒地徐一凡。现在正舒舒服服的坐在泗水总领事馆里面儿。靠在贵妃椅上面儿,左手拿着一杯牛奶冰沙,右手一根南洋当地产的雪茄。伸一个懒腰,都觉着是分外的舒畅。杜鹃和陈洛施就在他的身边儿,象两只忙碌的小鸟一样转来转去。一会儿给他捏肩膀,一会儿又问:“爷。要洋人那个黑茶不要?”

    徐一凡撂下脸子之后,两个小丫头再也不敢争风吃醋。两人本来感情就好。很快就又是言笑不禁了,就算憋着竞争的心思。也不在面子上面儿了。

    这莺莺燕燕在身边穿花蝴蝶一般的伺候,还不是徐一凡心情好的主要原因,也不是为了南洋宗亲大会。而是他接到了李鸿章的私信!

    信中吐露地意思,让徐一凡又惊又喜,连李鸿章背后到底是什么个意思都懒得揣摩了。他一点儿也不怕别人背后对付他,算计他。他只需要的是一个不受制约,可以尽情展布地空间!而朝鲜。就是一个合适的地方儿,更何况了,还有三千兵送给他!

    朝廷和李鸿章地心思他大概都知道。仅仅在泗水炮案这件事情上面他们的举动就能了解。这也是穿越而来的人好处之一。知道他们在历史上面是着一个什么心态,他们行为的最终目的是什么。科技技术,还有熟悉历史上面会发生的事情,都是小者焉。

    三千兵啊。三千兵!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要是回国把他高高架起来,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甲午就在眼前,那自己那时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场国运开始急剧衰落的惨剧发生!

    历史。的确在因为他而缓慢改变着。至于什么时候儿才能到了疾风骤雨,一切都被他先掀起的激流巨浪卷动的时候,再看着吧。

    门轻轻敲动了两下儿,杜鹃忙不迭的跑过去开门。一时没留神住陈洛施。陈洛施就跟做贼一样,本来在徐一凡背后替他捏着肩膀,弯下腰来就在徐一凡嘴上轻轻亲了一下。

    抬眼望去,陈洛施脸上就是一丝晕红。眼睛里面水汪汪地,带着一点羞涩的勾引。

    徐一凡心神一荡,还没来得及动手动脚。就看见唐绍仪在杜鹃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徐一凡跳起来笑道:“少川,来根雪茄?”

    唐绍仪笑道:“自己来自己来!大人这个爱好,正对下官地胃口…………大人,洋人那里,差不多已经谈定了。那位瓦登西贝格子爵,还有爪哇荷兰殖民当局。现在也真是没招儿了,南洋华人又群聚这里。他们真是巴不得想把我们这些瘟神送走。条件也不怎么提了,也不敢再逼迫了。现在可能只要面子敷衍得过去,我们就可以收功回国。论起来,这次劳绩和野战功勋也差不多少了,大人来个记名简放是没有问题的。属下先在这里恭喜大人……”

    徐一凡笑着摆手:“别提洋人的事儿,倒胃口!咱们说说自己的,少川,你对朝鲜,对袁慰亭怎么看?”

    唐绍仪正在拿着雪茄,晃燃洋火烤着。一听徐一凡问话,顿时就是一怔。他是心思极灵,打闪纫针,间不容发的人物。顿时就是下意识的反问:“大人回去,安置您的地方儿,是在朝鲜?李中堂是不想您在北洋腹心之地?让您和袁慰亭争去?那朝廷又是什么意思?”

    四句反问,句句都到了点子上面。徐一凡欣赏的看着这个手下,微笑点头,淡淡的道:“李中堂怕是不愿意再在天津瞧着我生厌了,要把庆军六营送给我。作为编练禁卫军的张本,私信已经到了,中堂已经和朝廷正式上了折子。我估摸着,朝廷大概也是乐意这支禁卫军早点儿练起来吧。你说说,这六营庆军,还有袁慰亭我降服得住么?”

    唐绍仪只是沉吟,下意识的敲打着雪茄。徐一凡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和袁世凯是有很深私交的。当初朝鲜壬午之变的时候,他和袁世凯联手定难。也是好大一场功业,两人就有了联络。这句问话。也是在考验唐绍仪的忠心来着。他这么精明地人,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唐绍仪神色平静,将雪茄轻轻放下。

    “大人,袁慰亭是人杰。庆军六营不足道矣,大人已经有骨干将备,这次都能保出个出身。插入庆军当中,只要再汰换一批人,还怕掌握不了这三千步骑?自从淮军宿将吴长庆死后,这六营人已经早就是无主之军了…………大人要担心的,只有袁慰亭!此人气量宽广。待人接物有孟尝君之风,格局也很大…………最重要的是。他功名心,豪杰气概也是极重!大人若不能得之…………”

    他脸上闪过一层青气儿。看了杜鹃和陈洛施一眼。轻声道:“不如杀之!”

    叮当一声,却是陈洛施正端着的一碗洋人咖啡,摔在了地上。小丫头伴在徐一凡身边,正满心思的柔情蜜意。唐绍仪这投名状一般的话儿,一下将她吓着了。而徐一凡,只是不动声色的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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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吃饭了…………”

    “不吃!”

    三两个丫鬟。都围在李璇的床前,端着各种各样的补品。劝这位大小姐能吃喝一点儿。李璇却是咬着嘴唇一脸的懊恼。

    女孩子以为在饭桌上面闹那么一场,按照老爷子和号称是钦差大臣徐一凡地脾气,还不马上翻了?谁脸上还挂得住?这事儿肯定就黄了,她已经豁出去挨上一顿打了。甚至还偷偷收拾小包袱,准备离家出走浪迹天涯去。

    没想到接着两天。家里还跟宝贝一样宠着她!这软功夫上身,拘得女孩子觉着好像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面。难受得说不出来。

    难道自己还非要嫁给那个徐一凡不可?那家伙长得是不难看,文文雅雅的。笑起来也很有一点儿亲和力。可是自己才十九岁呀!心目中地白马王子应该高大帅气。再加上温柔浪漫。这家伙可是下令开炮打死了成百上千人的!

    想想李璇身上就汗毛竖了起来。经历了那场生死劫难,女孩子对这些生死之间地事情,已经下意识的回避厌恶了起来。

    走廊声脚步响起,却是三个人的声音。门轻轻被推开,丫鬟们都纷纷蹲下行礼:“二爷……”

    李璇扭头一看,却是自己老爸李大雄,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李璇哼了一声儿,撅起嘴又扭头看向窗外。如果李远富那张铁板脸还让她有三分畏惧,自己老爸她可是从来不怕。

    李大雄轻声道:“进来吧。”

    夸夸的军靴声响起,这种陌生的声音。让李璇也忍不住又掉过头来,就看见两个一身军装的青年板着脸走了进来。重重落足,两个人都体形精悍。一个是张旭州,一个是楚万里。张旭州严肃得跟在操兵一样,楚万里那家伙却总是在绷着笑一样。

    两人啪地又是一个平胸军礼。这种纯男性的帅气,让丫鬟们都是眼睛一亮。不知道哪个少女晚上会梦着他们了。

    哗的又是一声儿,张旭州背在后面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手中捧着的,是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花儿。两人以德国式地鹅步非常缓慢的踢着脚走向她的床前。军事上面儿地正步,当踢得非常非常缓慢的时候儿,自然有一种极度的庄严感觉。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李璇,都不自主的集中在了他们的举止上。

    军服,高腰马靴,还有缓慢的鹅步,点缀着那一束粉色玫瑰花。那种戏剧性的张力,让人都有些透不过气儿来。

    张旭州缓缓的将玫瑰花儿放在李璇床前,两人又是一个敬礼。慢动作似的转身,然后正步离开。

    直到他们走出门外许久,李璇才从梦中惊醒一般,轻轻的吐出一口长气儿。将静静躺在床上,犹自带着晨露的玫瑰花儿捧起放在了手中。

    这是十八朵粉色的玫瑰,洋人那里的花语,也没有十八朵这么一说。在花瓣上。还有着一张卡片。拿起一看,却是几行小字。

    “我一个命令,可以让象送花人这样地勇士出生入死,而毫不退却。但是对于你,却只有送上一束花。枪炮在你面前,也只会发射出玫瑰。

    至于为什么是十八朵,因为我知道你是十九岁,另外一朵,我想就是你吧。

    徐一凡。”

    李璇低低的啊了一声。

    李大雄悄没声儿的做了一个手势,满屋子的丫鬟都悄悄儿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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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成么?”李大雄和楚万里还有张旭州鬼鬼祟祟的聚集在一处。探头探脑的向李璇的卧室看去。

    张旭州擦着额头的汗,大声喘气:“我这一身白毛汗啊!没想到跟着大人。还要给派来干这个!”

    楚万里要笑不笑,一脸全是看着了好戏的兴奋:“我说老张。这可是咱们将来主母候选人之一啊,帮大人送花儿,小意思。你又不是没在大营里面顿过,北洋营务处总办太太经过。咱们当兵地还要办差跪接跪送。你再受不了,别当兵了吧。”

    张旭州脖子一梗:“除了我们大人,你让别人来使唤我干这个试试?这次泗水经过,我是对大人死心塌地儿了。因为只有咱们大人。才有这个气魄挽这末世!”

    张旭州大嗓门一震,李大雄和楚万里都懒得跟他讨论了。明明在商议替徐一凡泡妞的,扯军国大事儿地话题太煞风景。

    李大雄和楚万里眼神儿一对,两人都偷偷读过徐一凡那张卡片上的话儿。言词白话不说,怎么看着怎么就觉得身上很寒。这脸皮要多厚,要多事儿事儿地才说得出来这种话?徐一凡是从哪儿学来的。女孩子吃这套么?

    不过,李璇读着卡片,眼波流动。似喜还羞的样子。

    却是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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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天寥廓。远处的夕阳渐渐没入海中。燃得西方海面,就是一片血红的颜色跳动。

    邓世昌站在舰桥上面,任晚上的海风,将他地衣襟高高吹起。他眼神只是望向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条铁甲巡洋舰,拉出乌黑的烟气儿,钢铁的身躯沐浴着今天最后一道阳光。向海洋的深处驶去。

    这两条军舰,才是真正的泗水华人的保护神。而邓世昌,在这次泗水炮案当中,也许是一个比徐一凡更加伟大地人物。

    可是徐一凡现在风光无限,已经加了钦差大臣的衔头。而邓世昌的前途,却仍然是在莫测当中。

    致远来远,在徐一凡交涉期间,仍然奉命在泗水外海游曳,一旦有警。暂时归徐一凡节制指挥。偶尔他们会靠上某处海岛补充淡水食物。但是更多地时候,却是以最节省煤炭的经济航速,在绕着泗水周围转圈。

    北洋水师,和北洋衙门发来的电报,语气都是平平淡淡,不疼不痒。但是只要是在淮系呆过的人,都知道这种背离团体命令,私自行事的举动,是犯了多大忌讳,未来的命运如何!

    这段时间,没人敢打扰一直象山一样沉默的邓世昌。他只是一天连着一天的,带着他的爱犬太阳,在舰桥上面久久站立。

    舰桥下面的钢体噔噔作响,却是致远管驾挎着望远镜快步走了上来。这些天下来,这位坚韧能干的副手也瘦了一圈儿。整天只是咬着腮帮子和自己较劲仿佛。他站到邓世昌身边,也向远处看去,淡淡的道:“军门,咱们淡水又要补充了?明天是不是靠港?”

    邓世昌半晌才嗯了一声。两人又不言不动的站了良久。邓世昌才打破了沉默,低声道:“明天,那些华社据说要开什么南洋宗亲大会了。对于他们来说,这是重生的节日啊。”

    陈金平苦笑道:“是,恨不能也侧身其中看看啊。”

    邓世昌拍了拍栏杆,用劲很大,似乎拍出了金石之音。陈金平看着自己长官,低声道:“军门,您后悔么?”

    邓世昌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陈金平一笑:“我也不。”

    邓世昌拍拍他的肩膀:“我一直记得在马尾海军学堂上课学到的第一句话儿,兵船,就是一个国家浮动的国土。是国家威严的象征。我也是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的,别忘了这个。这次,其实我很安慰。男儿能遂平生之志,带着兵船卫我同胞,扬我国威。还有何憾?只是有点舍不得这条船,舍不得这些我练出来的兵罢了…………将我放在陆上,我想自己也就死了一半。纵然无事,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语气感慨,这些天里在心头憋着的话似乎在这一刻,就要痛痛快快儿的全部倒出来。

    “………水师,水师!我孤心苦诣的带着致远,就是想给咱们水师留下一点大海的种子!我们没想着这片大海已经那么些年,只有带着兵船到了海上。才知道咱们错过了多少!洋人们靠着大海连同这么一个天下,到处都是飘扬着他们的旗帜。要国家强盛,只在这大海之上!

    看着水师一天天朽败下去,我怕这一耽搁,又是一百年啊!金平,我真舍不得这条船!舍不得咱们水师!至于自己回到北洋是什么命运,我真是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会将致远这些将备都保下来,你留在水师,可不要忘记了我今天这番话儿。大海,关系着一个国家民族的百年气运啊!”

    他双手握拳,搁在栏杆上面。头用力的碰在自己拳头上。浑身肌肉绷紧,似乎想大声喊叫,却又全力控制。到了后来,竟然是不受控制的猛烈颤抖了起来!

    陈金平一下按住邓世昌的肩膀:“军门!军门!咱们回去求人,倾家荡产,也要把您保下来!我们去跪有权的大人,去拜门,去哭!我想这个国家,还是有些明白人的!那么王八蛋在位置上面,怎么就容不得一个能干的人?”

    邓世昌缓缓的抬起头来,短暂的失控过后,他已经完全的恢复了平静。和他原本具备的那种钢铁一般的自制能力。朝陈金平点点头之后,转身就朝自己官舱走去。只留下陈金平失魂落魄一般的站在那儿,半晌之后才用力的一砸栏杆,咬着牙齿低声自语:“咱们给你办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情,这个时候,要是你这个家伙不管…………老子和你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在光绪十九年四月三日的夜晚。

    徐一凡在自己的卧室里面沉沉入睡,还打着轻微的鼾声。

    李璇只是看着窗台上面的玫瑰花,眼波转来转去,没有半点倦意。

    致远舰上,邓世昌中夜披衣而起,走上舰桥,只是看着南洋海面,夜色下的波光磷磷。

    而明天,就是南洋宗亲大会。也将是徐一凡这次南洋之行的尾声了。

第四十章 南洋宗族大会

    通通通的一阵阵白烟舞动,直上泗水碧蓝的天空。艳阳高照,天气晴好,比阳光更加热烈的,却是布满有木堂李家宗祠内外一张张黄色面孔的热情!

    一阵阵的抬炮喷打得李家宗祠内外全是白烟,加上几万响十几万响的鞭炮,更是将一切都笼罩在喜庆气氛当中。有着一个个堂口旗帜的狮队锣鼓队,在李家祠堂外面的平地上面争奇斗艳,摇头摆尾。泗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华人聚集在一起,也从来未曾看到过这些谨小慎微的华人们如此扬眉吐气,如此兴高采烈!

    这一切,都是因为徐一凡。

    李家祠堂并不是很大,不过才能容纳百把人的光景。李远富李大雄都一身长袍马褂的站着门口,满脸都是热汗,但是都笑得嘴都合不拢。只是拱手作揖,将一个个来自南洋各处的贵客迎接进祠堂内。在祠堂外的坝子上,李家更是摆开了五六百桌的流水席,各种菜系的厨师煎炒炸烹,忙得不可开交。上好的黄酒一坛坛的打开了,象水一样被很快消耗。

    这的确是南洋华人的一个崭新的节日。这次南洋华人的聚会,从人口数量分析。他们代表了南洋主要几个西方殖民地至少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数量。从经济数字来分析,他们至少代表了南洋百分之七十有形无形的财富!每个西方殖民当局,都密切地关注这次宗亲大会。一边是忌惮。一边同样是提防。他们甚至项爪哇的荷兰殖民当局施加压力。让他们赶紧答应徐一凡一些谈判条件,将这个可恶的家伙赶离南洋!南洋华人的民气,如果进一步发扬起来,是对他们殖民统治的巨大威胁!各个西方国家,也正是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这个东方古老鞑靼帝国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至少各国的殖民事务大臣,他们的案头,已经堆起了关于徐一凡的报告。

    至于将来,那还远不可见呢。

    迎进来那么多有影响的南洋世家宗族之后,李远富老爷子地脸都笑僵了。再看看自己新重视起来的这个儿子,发现他也好不了多少。但是老爷子兴奋得很。每个南洋世家过来,都对老爷子带着三分崇敬。熟悉一点地。甚至会很神秘的打听,老爷子家里地喜事到底什么时候办?他们可要包一个大大的红包来着!有的人甚至还问:“太爷。徐大人回去,是不是要进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专门管咱们南洋的事儿?”

    李远富一概以他矜持的微笑回应。这种面子,到哪儿找去?他老爷子隐隐就是南洋各宗族的领袖来着!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李大雄。和他年轻时候一样深沉,也许还一样顽固自信。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这个信洋教的儿子好来着?最主要地是,他生了一个好女儿!看看徐一凡追求孙女儿那个派头…………唉,李家南洋的气运。怕是又要延续百年吧。

    他咳嗽了一声儿,问李大雄:“徐大人人呢?现在应该到了吧?”李大雄看看了钢壳怀表:“十点三刻,徐大人十一点准到!爹,您就放心吧。今儿是咱们李家大有光彩的好日子!”

    李远富摸摸胡子想笑,还是矜持的收住了。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阿璇现在怎么样?给徐大人什么回复了么?”

    李大雄想着自己女儿,有点挠头:“她倒是还是那个样子。不过没什么小性子了。今儿据说,还让李星给徐大人回信了?我想看看是什么,她就是不让。这也没法子…………”

    李远富重重哼了一声。对自己这个越看越顺眼的儿子还有不满:“你也是洋鬼子气息还不脱!自己儿女打都打得,他们地东西,你还不要看?要是阿璇对徐大人说了什么难听的,怎么办?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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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笺,正静静地躺在徐一凡的手中。信笺雪白,折叠成了一个三角封。最外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徐大人见信亲拆。”

    在徐一凡的屋子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李星一脸恭谨还带着兴奋的站在徐一凡正面前。他伤势基本都消退了。刚才借着给妹子送信,就求徐一凡收录他的投效。这种送上门的人才徐一凡自然是袋袋平安。可惜这个傻小子还得意得不行呢。自以为就是徐一凡麾下那三十九个虎贲一流的人物了。

    杜鹃和陈洛施都在帮徐大老爷穿靴带帽,两个女孩子的眼睛都不是飘过那封信笺。眼神里面的醋意,藏也藏不住。看着对方的时候儿,却有多了一份同仇敌忾之意。过去那些日子的明争暗斗,在这一刻早就浮云了。

    徐一凡对面正坐的王五,这位送亲的五爷。这些日子看着徐一凡官威十足的和洋人打交道,宣慰华人,再实地听听徐一凡在南洋的光辉事迹。对自己这个义弟简直佩服得了不得。对于徐一凡的安全当真担上了心思。这位名震四九城的大刀王五,白天夜里,都在巡查徐一凡左近的关防。自居侍卫大队长一流的人物。今儿这个南洋宗亲大会的意义,徐一凡也细细的和自己五哥解说了。如果说这个世界徐一凡有什么人不会用心思去提防,也就只有王五一人而已。看着徐一凡在杜鹃和陈洛施手里渐渐的给摆弄得周吴郑王的。咧着嘴只是发自内心的替徐一凡高兴。再想想今儿还要见到那么多南洋豪杰,王五简直连这里闷热的天气,不习惯地食物都忘记了。

    徐一凡看了一会儿手中的信笺。淡淡一笑,就收进了怀里。并没有在这里打开。门外响起了两声整齐的脚步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就看见楚万里和李云纵并肩走了进来。

    李云纵脸上伤痕犹自未曾消退,脸色苍白。但是身姿仍然笔挺而不稍弯。庄严的敦请上官出发的正步,仍然跺得是掷地有声!

    徐一凡啊的一声惊喜的站了起来:“云纵,你伤好得能走路了?”

    李云纵啪的一个平胸军礼,抿着嘴唇并不说话。仿佛就是用自己笔挺的身姿在告诉徐一凡:“这一点小伤,怎么能让我躺倒得连如此仪式都不参加?”

    只要经历了那次泗水炮案的人都知道,那次李云纵伤势沉重到了何等地步,大伤小伤不计其数。现在他居然能这样军姿标准。这个年轻军人地神经意志身体。和铁打的也差不了多少!

    徐一凡自然明白,看李云纵不说话。也只是走过去用力拍拍他地肩膀。李云纵哼也不哼的吃住了力道。

    “属下还想多为大人效死几次!这点伤,只是开始!”

    徐一凡一笑。满意地看着自己两个属下,摆摆手:“走!咱们给自己南洋之行,画上一个完美句话。回到国内,有你们效死的地方儿!这日子,还长着呢!”

    “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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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的身体,还是你的英雄事业?”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个愿望。自己从未来带到现在。经过血火磨砺,却越发的清晰。这是一场英雄事业,怎么又少得了美人点缀?

    那场胶林夜会,就是惊艳。也许自己不会主动去寻觅什么,但是因为和李家联姻,合众南洋的因素。所以不得不和李璇结缘。如此艳绝天下地女孩子,自己又怎么会放过?

    英雄事业,和如此国色。自己都想要。

    徐一凡坐在马车上面,静静的看着信笺上面的字迹,这是李璇对他提出的问题。

    外面是龙骧虎贲,发誓为字迹效死的手下。即将等着自己的,是南洋百万华人,因为自己地努力而统合在一起的一场大会。而在未来,有着更加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女孩子幽幽地心情,正如泗水晴空万里中,一朵袅娜变幻的浮云,在大地上掠过的影子。

    “你是英雄么?我只是点缀,还是值得你认真珍惜对待的女孩子?”

    自己做的正是英雄事业,至于是不是英雄,还要百年后,等待别人来评定吧。这条路,无论如何,都是要走到山重水复的深处的。想想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在马车中的自己,都会激动得发抖。那种颤动,是来自内心最深处的。

    至于李璇,除了美丽。那种自尊和慧黠,无疑也是打动徐一凡的一个因素。杜鹃和陈洛施都是太传统了,无论外表如何,还有出身如何。说起来有些不公平,但是事实的确如此。

    认真珍惜对待,自己恐怕没有那么多美国时间。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不过这也就是你的命运了,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就是如此啦。也许等到风定云闲的时候,再拥着李璇慢慢的谈恋爱吧。

    “你会给我多大的自由?你的小妾我已经是没有法子的了。但是你会给我自己一个天地么?这次联姻,就算我答应,也是家族的因素。看着父亲精力充沛的样子,还有母亲扬眉吐气的脸庞,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的神色再黯淡下来。所以,我没有选择。但是你会尊重我,给我时间爱上你么?”

    很小孩子气,可是偏偏又很懂事的话奇妙的融合在了一起。让徐一凡拿着信笺,都有些痴了。在这个时代,遇上这么一个女孩子,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也许还有更多波诡云黠的未来,等着自己哪。

    这个时代,的确有无限地可能。

    这个小女孩子这点小小的心愿。自己也就成全了吧。让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爱上自己,在未来也许是一件挺有挑战的事情来着。

    篡清这么艰难的心愿,自己都决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了。这点事情,不值一提。

    马车晃动,还在一直向前。转过路口,眼前已经是李家有木堂的牌坊。欢呼声似乎突然以下就爆发了出来。接地连天,惊天动地!这不知道是多少人聚集在一起,才能发出这么巨大的欢呼声音!训练有素的马匹都被惊动了,不安的跳跃着。徐一凡手里还握着信笺,就掀开马车门谈出头去。入眼之处。竟然是人山人海!

    这些都是华人,将视线所及地地方都挤得密密麻麻。每个人脸上都是最单纯的感激崇敬。扯开了嗓门地大声的欢呼。向着军服整齐地年轻军官,向着钦差大臣的团蟒节旗。向着才从马车里钻出来的那个年轻的徐一凡欢呼!

    到处都是自发设立的香案,供着徐一凡的长生牌位。周围的水稻田都已经被完全踩平。泥水里也都是华人们地人头涌动。年轻人在扯开嗓门舞动着胳膊,自发的在徐一凡前进的道路上面维持着秩序。而年纪大的人就在香案后面穿着华人的礼服庄重的行礼。

    整个泗水地华人,似乎都集中到了这里!

    队伍前面的楚万里和李云纵都回头看了过来,就连一贯嬉皮笑脸的楚万里,神色里面都是对徐一凡纯然地尊重。他们更清楚徐一凡是如何赤手空拳来到南洋,又是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换来这样欢迎的场面!

    徐一凡站在马车门口,只是扬起了手。

    这是自己开创的大场面,也是一切的起步开始!

    自己已经留在了历史上面,在这一刻,这种感觉是分外的清晰。他手里还是李璇的那封带着香气的信笺,周围是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那种热情。似乎能将海水卷起波涛!

    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儿却涌上心头。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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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声音已经响得分不出了个数。人们簇拥着徐一凡,向着有木堂门口涌动。

    周围全是人、人、人、人、人。一双双手伸出来。甚至不是为了触碰徐一凡,就是想碰一下徐一凡身边的那些英武的卫士军官。在这一刻,这些徐一凡亲自挑选出来的年轻种子,一个个也是脸色严肃到了极处。摆出了最威严的军资。南洋的年轻人们,满头大汗的拉**线,维持着已经热烈到了极处的秩序。但是大家还都是一边儿用力,一边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个在人群当中不住向四处点头微笑,高高抱拳作揖的徐一凡。

    来自祖国的一点关怀,激起的就是南洋游子百倍的热情!

    有木堂口,数十名南洋各宗族大佬肃然站立,帽子簪花,身批绶带。只是肃然作揖等候。他们前面是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水酒。徐一凡快步走过去,那些大佬们都是默不作声的一让。徐一凡微笑不减,轻轻拿起酒杯,先向天扬,再缓缓沥地。最后一杯向各位大佬一让,向北而献。天地祖都已经献过,才是三牲献,乌鸡白犬献。最后拈了三柱香,对着堂口默然行礼少倾。人们才最后一揖而罢。

    南洋祭祖礼节,徐一凡做得丝毫不错。李远富从人群当中走出来,肃然伸手:“徐大人,南洋四十七宗族,连支派一百五十余大姓。在此召开南洋宗族大会,恭请大人入内!”

    徐一凡按住他的手,笑道:“难道这周围不都是徐某人的南洋宗亲么?有些话儿,我这个家乡来的后生晚辈,想在这里告诉大家!”

    他一语既出,周围的人潮,就像浪头一样,由近及远的飞快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徐一凡。

    徐一凡沉默一下,抬头就是满脸的灿烂微笑:“各位父老!小子幸不辱命!泗水炮案,咱们同甘共苦。从前到后,咱们都是共同经历!南洋同胞之苦,南洋同胞血泪。历历皆在小子心中。这场事件下来,小子唯一所幸,就是能为我南洋父老尽一些心力!今日小子随员,已经在爪哇总督府和荷兰交涉大臣签订善后条约!

    一则爪哇华人伤亡,公私财物损失,都会抚恤赔偿。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意,不管如何艰难,小子一直都在所力争。洋人终于让步了!”

    底下静默得都有点失声。他们不敢相信这个消息。多少年来,华人的损失伤害都自己认了。从来没有抚恤赔偿这么一个话儿说。这次天幸有一个徐大人,能让他们地损失减低到最小的限度。让洋人赔偿。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儿。但是现在却从徐一凡的口中说了出来!

    看人们还在震惊,徐一凡的微笑却是越发的迷人。缓缓道:“二则就是这次泗水炮案的起因,我们南洋同胞百年来在所必争的华校开设事宜。洋人终于答应,对于华校开设,不再加以过多干涉,也答应增加华校的开设数目。此事全须全尾终于收工,小子差堪告慰各位父老。没有让我南洋青年的血白流。没有辜负南洋父老地拳拳期望!”

    底下仍然是一片沉默,谁都不敢相信,徐一凡居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其实说起来,徐一凡也是借了这个南洋宗亲大会的势头。南洋华人如此聚集,民气如此沸腾,让爪哇殖民当局真真是如坐针毡。紧张得了不得。再打压华人这个势头吧。徐一凡坐镇在这儿,难道再来一次泗水炮案?他一天赖在这里办交涉不走,一天就是不好处置善后。荷兰国内已经指示爪哇殖民当局。做尽可能地让步,赶紧将这个瘟神送走!

    两个条件,其实细细考察起来。都不过是面子上面的事儿。抚恤赔偿,荷兰人可以加税,不管是特别税还是长期税,总之不会让他们自己掏腰包。还是南洋经济主力华社自己消化了。华校开设事宜,事情都闹成这样了,难道还想挡着不成?至少在近期之内,爪哇土著已经落胆,再不敢闹事了。这次在华校数目让步,还有别地办法,照样可以管制干涉。

    自从这次泗水炮案发生,清朝态度强硬。而列强并不表支持之后。荷兰殖民当局走到这一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徐一凡送走,一切都好说。而且徐一凡在这里还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样儿。他指示唐绍仪,将急着要达成协议的荷兰人那里拖着。直到南洋宗亲大会召开当天,徐一凡才让唐绍仪和荷兰人达成协议。这个时候当众将消息传出来,南洋华人的情绪,又将如何?

    短暂的惊讶沉默之后,接着的果然是更大地爆发。那种欢呼,那种热情,那种热泪横飞。让徐一凡简直觉得自己整个要被淹没!

    华人们癫狂了,轰动了,失态了。除了扯开嗓门,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表达他们的情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片呜咽声中。徐一凡高高伸起的手才安定下来了秩序。刚才那一阵,维持秩序的华人青年和徐一凡的贴身卫队,都已经盔歪甲斜。连张旭州那种壮汉都浑身脱力,刚才人潮涌动的力度,真是比海啸还要强大!

    每个人都看着徐一凡,这个时候恐怕徐一凡一声令下,要这些华人造反去占领荷兰人地总督府。给群众癫狂的情绪鼓动点燃的人们,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他去了。

    徐一凡收敛了笑容,大声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我们不会忘记。没有祖国的支持,没有这些军人,没有海面上的兵船大炮,纵然是我有心,又怎样能做到这一步?父老们,我只是在这里告诉你们。你们的根,你们的依靠,只是在那片祖宗神灵所居的土地上面!我们需要更强的国家,需要更多的兵船,需要更多的军队。而我回国之后,着手进行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情,大家如果相信我,就请拿出你们最好的子弟加入我这个变革的举动当中。这次南洋宗族大会,不是大家来感激我的仪式。而是我徐一凡,最诚恳庄重的。希望父老们,不要忘记你们先祖庐墓所在的故土!支持我,帮助我!”

    话毕,他正正头上冠帽。慢慢的,但是笔直的跪了下来,双手肃然,高高合起。就是一个大礼。

    周围的人们,在这一刻,无老无少。全部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青年人脸上,浮现出来的就是决心。

    到了此等地步,那些南洋宗族大佬,又怎么还能站在那里?

    一场一向由大宗族主导的南洋宗亲大会,现在却已经脱离了轨道。或者说,随着徐一凡的意志,在起舞了。

    光绪十九年四月五日,荷兰和清国签订泗水炮案善后条约。条款之优厚,被世人称为道光以后国朝绝无。

    同日,徐一凡在南洋宗族大会,筹款一千四百四十九万关平两白银。投效南洋知识青年九百余人。其中一千万两,是泗水李家独力提供。同时李家小女李璇,跟着徐一凡,悄然返国。不过这些,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了。

    同日,李鸿章正式上书朝廷,请徐一凡练禁卫军于朝鲜。庆军六营,将拨给徐一凡统带。

    清朝上下,只是关注着徐一凡能给满朝上下,带来什么样的变数。他又会怎样应对和朝廷北洋之间的关系?至于徐一凡筹了多少银子,并不是他们所关心,也难以想及的事情。

第一章 时局如棋

    春意在北京城也渐渐浓郁了起来。原来一向干冷的天气也渐渐变得略微有点湿润温暖。猫冬的人们也脱掉的皮子的大坎肩。北京城善捕营和库丁的爷们儿,更是利落的穿着一身小棉袄就在街头招摇过市了。茶馆酒肆,也有了春季才开了口的鸟儿婉转的啼叫声音。西山健锐营那些最守着老满洲风俗的旗兵们也一定选了化冻的日子,跳他们的萨满舞、除了春季固定要起的风沙,一切都已经有了春天的气象。

    甚至这个春天,北京城的活力还比往日要更足实一些儿。街头巷尾,人们仍然议论的是徐一凡在南洋的所作所为,他才签订的那个条约啦,李鸿章奏调他去朝鲜练兵顺便镇守屏藩之国啦,种种桩桩,各个阶层的人们都议论不休。谭嗣同主笔的大清时报更是在四九城里卖得风生水起的。大清自从中法战争以来死气沉沉十余年,当年的风云人物又是渐渐凋谢。大家都隐约觉着这个国家一定出了一点儿什么问题,可是偏偏又不能有条有理的说出来。老百姓哪里有那么一个见识!大家就只是模糊觉得,该出一个什么中兴名臣来延续大清的气数了。徐一凡这么高调的跃起,还登鼻子上脸的摧折了洋人一把。不管统治阶层是什么想法,在老百姓心目中,那个威望地位可还了得?

    “喝!徐大人醉酒草书惊蛮夷。指着洋人教训:‘还敢欺负咱们百姓不敢?还敢我再调兵船来打你!,吓得洋鬼子连连画招。然后乘坐大兵船傲然返国,要向老佛爷万寿报吉祥的…………这进了京城,不是紫禁城骑马。也该是赏紫缰了吧?顶小顶小,大人现在是布政使的衔头,赏个头品顶戴还是手拿把攥。爷们儿,您说呢?”

    “赏什么都该!难道赏李鬼子?当初在广西,要是徐大人和当时李鬼子换个位置,咱们越南还能丢?现在还好李鬼子识趣儿,奏请徐大人去守朝鲜屏藩。这是替天子守国门来着!”

    “李鬼子有什么好心?他是怕徐大人去他北洋参乎,李鬼子精着呢!现在就盼着菩萨保佑,让徐大人在朝鲜能练一支神兵出来。将来朝廷出奸臣,还是洋鬼子上门。能杀回来勤王!”

    “小声儿点,国朝能出什么奸臣?没听见莫谈国事么?”

    市井民间如此。公卿百官也无不各怀心思。如果说当初徐一凡在搅动京华烟云地时候儿,还是在满清这个深不可测的官场里面只是试了一下水而已。那么这次从南洋载誉回来。那么就是正式要在这个官场角力沉浮了。那是要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位置,甚至还有立场问题。朝廷扶植徐一凡分北洋权的意图瞎子也看得出来,北洋势力倒也是有攻有守。祭出了让徐一凡去朝鲜的法宝,大家都明白,朝廷是万不可能不答应的。将来如何,还真是要走着看呢。这个时候正是默默观察,竖起耳朵打量的时候儿。再说了。徐一凡另起了一个局面的话,不是又多出了许多位置出来?多少候补得当尽卖绝还要强撑场面的官儿,打着去那儿补缺补差使的心思呢。

    啪地一声儿,棋子轻轻的落在了棋盘上面儿。一副棋局,正到了纠缠不清地时候儿。中腹两条大龙翻翻滚滚的绞杀在一起,四下却是落子疏寥。边角却是大有余地可抓。

    棋盘上面局面奇怪。执黑子地奕欣,明明现在还握着一先,却绝不考虑脱先去四下投子。仍然死死的盯着中腹混沌的棋局。老爷子好像很有点当局者迷的样子。想到深处。一张扁脸是越想越白,捂住手绢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和他对弈的还是秀格格,她也许是为了应这个春景儿,换了嫩黄色的头绳。给清秀地面容增加了几分灵动。看着老爷子咳嗽,她只是使了一个眼色。一直乖乖立在那儿的那对双胞小萝莉,就忙不迭的去给老爷子轻轻捶背。

    奕欣好容易止了咳嗽,苦笑道:“老啦,都一把骨头了。每年到春天,都***跟过关儿似的。老天爷早点收了我这个鬼子六也就得了,省得留着糟蹋粮食。”

    秀宁浅浅一笑,语调里面竟然有点难得的撒娇声音:“六爷爷,您是咱们宗室里地镇山法宝呢,指不定什么时候,老佛爷还会祭出你来一下儿。留着您辟邪呢!”

    奕欣失笑:“我成门神了?”他神色淡淡的,似乎又把精神放在了棋局上面儿:“今儿你进宫见着老佛爷了?口风如何?”

    秀宁微笑:“六爷爷,我才不探口风哪。老佛爷要的是荣养,什么事儿,现在都是撇得远远儿地才好…………”

    奕欣一拍大腿:“那是老佛爷答应让徐一凡去朝鲜了?再远还能远到哪里去?世老四他们,这下可是得偿心愿了,给一个新出道的汉人,求点儿兵权有多难,咱们都知道。但是为了在畿辅之地,形成鼎足之势。我这个快死的老头子也说不得要贡献一点儿心力。老佛爷答应下来,秀丫头,是不是你求的?”

    让奕欣没法子的是,秀宁却从来不承认她在慈禧面前的影响力。慈禧面前谁都知道,两个年轻女孩子她最相信,最听得进去话儿。一个是大太监李莲英的妹子大姑娘,一个就是一直为慈禧忠心耿耿效力,最后还在三海工程中鞠躬尽瘁的醇贤亲王的这个聪明孙女儿。

    本来李鸿章奏调徐一凡去朝鲜,光绪受帝党那些人包围,也是最反感李鸿章不过。这种能分化李鸿章势力,又是他提出来的事情,焉有不答应的道理。一下子就从淮军当中抠出了六营人马来了耶!满清八旗最后一点儿武力都给曾格林沁败得精打光。现在这六营人,只要经营得法。谁说不是将来满清地禁卫主力?

    可是这事儿到了慈禧那里就耽搁着。这个老太太绝对属于不学有术,政治上的敏感天生。对汉臣掌军权天生反感。曾胡左李这些汉人军阀出来那是没法子,但是不时还敲打。再多出来一个汉臣,掌握最紧要的禁卫军名义的部队。老太太就有些儿不乐意了。李鸿章反正她驾驭得住,光绪他们来分他权,分给旗人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一个汉人。这怎么能觉着舒服?简直是脱裤子放屁么!

    本来耽搁得军机处和一个宗室焦躁得上窜下跳,却不知道秀宁在其中转了什么腰子。居然转动了慈禧老太太的口风,让她松了钢牙。偏偏这丫头就是不承认!

    奕欣偏过头去,和小自己五十岁的孙女辈开始有点儿赌气。秀宁只是浅笑。凑了过去:“好啦,六爷爷。反正老佛爷开了金口。您就别管是什么啦…………告诉翁老爷子。我这对小丫头,要一副上好的头面。叫他拿过来就成。谁也没有白跑腿的不是?”

    奕欣一笑:“我去敲老翁。你就擎好儿吧…………老佛爷是全部批红?给徐一凡禁卫军布政使衔练兵大臣的名义?”

    秀宁缓缓摇头:“汉人没有挂禁卫军练兵大臣衔的道理,肯定还是哪个王爷遥领。六爷爷,您当真要好好儿挑挑。找个能做事儿地王爷出来,再象海军衙门那样,将北洋水师练成李鸿章私军,没咱们旗人什么事儿,那成什么事体?咱们为的可不是徐一凡。为地是咱们旗人哪!”

    奕欣一摆手:“这事儿和我说不着,老佛爷面我都见不着。你和世老四他们说去,他是首席军机。”

    秀宁只是轻笑:“六爷爷,有件事儿您可推不了了吧,您是宗室第一王爷。小辈谁不看您的面子?谁敢不听您地话儿?你得号召一下,不能让徐一凡光在朝鲜练汉兵来着。宗室里面。除了一个挑头儿的王爷。您还得找些小辈,别老在四九城提笼架鸟儿的溜达。什么神机营虎枪营一天两晌的瞎混。挑些有出息的得塞到徐一凡那里啊!咱们旗人得知兵!得抓兵!不然来日大难,咱们就得现眼!”

    她容色清冷。但是语调平稳:“以前是没这个机会,淮军也好,新的练军也好。都是几十年的传承了,当初打仗打出来地,针扎不透水泼不进。徐一凡这个可是新军哪!咱们可是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还能轻轻放过?”

    奕欣缓缓点头,没有说话儿。

    秀宁转过头去,啪的一声将白字拍在东北边角处,一子既出。东北零散的白子连成一处。不仅自成局面,还隐隐对中腹混战形成呼应攻逼之势。

    “时局如棋啊…………六爷爷,我好恨自己不是一个男人…………”

    ~~~~~~~~~~~~~~~~~~~~~~~~~~~~~~~~~~~~~~~~~

    江水平缓,缓缓流过。也许是春雨下来了,横贯朝鲜中部的那条汉江水位也开始涨了起来,卷动着翻腾着一直朝海流去。

    在江的北岸,一个穿着同知补服的矮胖子,正带着一群大清武官模样地壮年在江边散步。后面更是簇拥着大队的侍卫。汉江两岸都是葱绿的稻田,朝鲜农人都戴着斗笠在田中插秧,赶着春雨前后地节气。看着清朝上国的官儿们经过。这些矮矮的,又晒得漆黑的农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们经过之地,无论男女,都趴伏在稻田的泥水当中。当兵的跟在官儿的后面,也不知道这个大人们在汉城住的舒舒服服的,到江边来发什么闲情雅致到处乱转。眼神只是在那些不穿上衣,露出**的朝鲜农家妇女身上乱转。

    那矮胖子,正是清朝在朝鲜的钦差通商委员,受北洋节制的另一位清末的政治新星。从自己伯父手中继承了六营庆军的河南世家子弟袁世凯袁慰亭了。

    他在江边缓缓而行,低头背手若有所思。江水溅湿了他的袍褂,他也浑然不觉的模样儿。偶尔还会捡起一块石头。向远处掷去,呆呆地看着石块溅起的水花。

    一名营官模样的中年武官凑到他身边,低声道:“袁大人,不早了,该回了吧。院君今晚还要宴请大人,和大人商议什么呢。”

    袁世凯冷笑:“还要商议什么?无非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徐一凡罢了。我袁某人孤心苦诣的在这藩国维持。我大清,朝鲜,日本好容易才能在这里相安无事。他一过来,朝鲜那些人还不是心中忐忑?我袁某人尊重他们,徐某人可未必!我袁某人有北洋的饷。可以不用掏这些棒子的荷包儿,徐某人攥着两个拳头过来。还能对他们客气?日本人更加的担心,那姓徐的据说在日本一行。对头山满很不客气,在爪哇还炮轰了荷兰人。日本在朝鲜是有利益的,他们能放心那个二百五过来瞎闹?我袁某人在地时候儿想不到咱的好,这时我就要不在了,他们这时候急着上房救火,有个屁用!”

    那营官只是尴尬一笑,半晌才道:“大人。您看看是不是发动朝鲜藩国,还有日本鸟居大使他们,联名给朝廷上个公呈?一旦只要变成交涉,朝廷还敢动大人地位置么?我们都是愿意为大人效死的人物,也地确不愿换个上司。这二百五真要过来,属下是打算回家种田的。让他玩儿去。朝廷不知道大人在朝鲜的地位牵系着朝廷东北面的安危,可是朝鲜和日本知道啊!您看看…………”

    袁世凯斜睨着这个营官,淡淡道:“庆恩。我对你如何?对弟兄们如何?”

    那营官姓吴,是庆军老帅吴长庆的族中子弟,早就被袁世凯恩威并用手段收复了的。这个大人是有些儿刻薄,但是绝不寡恩,手面极大。他们这些营官在朝鲜早就肥丢丢的了,加上又是上国武官,作威作福得也舒服之极。袁世凯也不甚拘束他们。听到朝廷要换马,他们这些武人倒是地确和袁世凯有同仇敌忾的心思。当下就是一副慷慨激昂状:“属下当愿为大人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庆军上下三千弟兄,无不抱着这个心思!”

    这话儿其实说得有点心虚,庆军上下,一千五百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袁世凯沉沉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当兵吃粮,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徐一凡还没来,来了你们就问他要饷,看他拿不拿得出来。庆军驻藩国。双粮双饷那是惯例,家眷还有安家费用。历年操兵还有往来的公费银子,本来都是我垫的。这次我把账本提出来,就当是你们营官垫出来地,要摊还。这点儿要求不过分吧?”

    “大人要咱们闹饷?”吴庆恩容色有些犹豫,闹饷这点儿事情,对这些营混子的确是小事一桩,也不是杀头的罪过。了不起插箭游营,他们这些营官连功名都不大会坏。可是清季以来,闹饷能逼得上官离位地,还没有这个例子。袁世凯当真以为这样就能将徐一凡逼走?听到江湖传闻,这个二百五大臣,是真有股子硬劲儿的。

    看着他神色犹豫,袁世凯眼神儿冷冷的。吴庆恩一下灵醒了过来,就在庆军当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袁世凯安插的心腹呢!到时候这个饷,就算他不想闹,也得闹起来。当即就拍了胸脯:“大人,小事一桩!包在弟兄们身上!”

    袁世凯哈了一声,似乎就吐了一点儿胸中郁气出来。只是眼神当中那点凉意,怎么也消退不掉。吴庆恩低头想想,还是吞吞吐吐的插了半句话儿:“大人,这闹饷……当真有用?”

    要是袁世凯当真挤不走徐一凡,他们还想混混日子哪!

    袁世凯招手让戈什哈牵来马匹,淡淡一笑:“单指望你们,当然不成,这只是个由头罢了!”

    就连这句话儿一出口,袁世凯都觉着自己说多了的样子,板着脸抿嘴翻身上马,加了一鞭子。健马顿时哗啦啦的就撒蹄子冲了出去。后面的戈什哈都是骑兵,如龙一般的簇拥跟上。卷起了好大烟尘,朝鲜农人纷纷走避,谁也不敢挡在上国军队面前。不少人还伏地头也不敢抬的跪送。

    此等掌控一国。万人俯首的局面,大好男儿,谁又甘心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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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朝鲜国内,是分为东学派和西学派地。东学一派,是一意内附,心向国朝。壬午之变的时候儿,也是一心平乱的。闵妃父亲,就是东学派的大佬。西学就是看洋人势盛,日本也有崛起的架势。瞧咱们国朝不上,想另外报上一个粗腿的。闵妃一系。多是这个主意。更有一个得力干将金玉均的,是判朝鲜兵曹的。一心想脱离我国朝。最是顽劣不过。洋鬼子实在太远,朝鲜又穷。他们就靠上了日本,朝鲜新练的那个奇兵营,就是全是日本人在训练,浪人一堆一堆的,我看没安着什么好心思…………”

    唐绍仪一脸苍白地在船舱里面,很尽职的和徐一凡解说着朝鲜局势。他在朝鲜十余年。当真称得上是朝鲜通。但是徐一凡还是听得有点无趣,关于朝鲜地事情,甲午战争研究的书籍资料,在他那个年代不知道有多少。唐绍仪这个朝鲜通,估计还真地不如他了解全面。但是看着唐绍仪忍着晕船,还在尽责充当幕僚的角色。他也只有一脸严肃的听着。

    其实他心思早就飞回了国内。此次南洋之行,方方面面的收获,都可以称得上完美。超过了他最好的预料。筹饷数字惊人。还有南洋近千青年精英追随。又在国内风生水起,名声大震。远在万里之外,就捞到了庆军六营三千马步。

    但是崛起越速,他根基不稳的缺陷就更明显。局面都是要靠实力支撑。除了兵之外,还要有自己的产业支撑新军。清季洋务和练兵本来就是不分家,互为表里地。唐绍仪自从跟随到了南洋,就对这些幕后的阴谋博弈非常感兴趣,倒是忘记了他本来托付给他经营洋务的事业。回国之后,倒要好好儿的再敲打他一下。

    机器局,回国之后一定要设立的。悬军海外,也必须要有自己的海上运输力量支撑,否则就是得处处受制于北洋。等于自己要重设一个轮船招商局。部队地武装,军官的训练,士兵的招募操整…………都是事情。三千马步,就算没有空额,也派不上大用场啊!这些权力,都要在自己回国之后力争。想想自己浑身是铁,才能捻几根钉子?再想想甲午不远,还要做那么多事情,有时都想偷懒放弃篡清地大业算了。

    还好,这些念头也只是想想而已。

    轮船在海上已经飘了十来天,和南洋大陆都音问不通。致远和来远两船,在合约达成之后,只是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先期回国。想和来时一样,一路和北洋水师军官拉拉关系都没有什么机会。这时间流逝浪费得真是心痛。

    除了公事,私事也就那么回事儿。杜鹃和陈洛施两个北地姑娘出海就再度晕船。加上对于他携李璇返国那醋真是吃大发了。摸门儿都没有机会。李璇带着一大堆仆役丫鬟跟着他上船,也矜持得很。不许自己手下称呼她宪太太,只许叫小姐。说感情还没有培养完毕。虽然他们包了一条荷兰班轮尾部的几个大头等舱,南海风光也是极为迷人,晚上更是月白风清。可是徐大老爷回到这个时代半年的时间当中,还是处男一条。(穿越前不算)

    算算日程,也快到国内了吧。这些日子,海水已经由南海的碧蓝,变成了渤海的苍黑。

    正听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儿,船尾头等舱的回廊甲板上面,突然响起了李璇的欢呼声音。她身边伺候的人定然不少,就听到一片惊呼赞叹吸气儿的声音。

    徐一凡站起来,推门就走出船舱,唐绍仪看见他举动,也只有无奈的跟在后面。

    李璇正站在甲板尾部回廊上面,穿着一身洋装长裙,栗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到处舞动。精美的小脸,只是出神的看着西面远处。

    向西看去,苍黑色的渤海海水一浪一浪的涌动。天上是海鸟高远的鸣叫声音。这海浪拍击的远处,有一条隐约的白线,在天际尽头,只看见大陆岸线的影子。从南到北,无有尽头。在目力所不及处,更不知有多少高山大河,壮阔景象。

    跟着李璇伺候的那些下人们,都是在南洋土生土长的华侨。只是伸长了脖子呆呆的看着这片土地,这片只是在长辈口中口口相传,祖宗神灵的居所。比起南洋秀丽的岛国风光,这里博大,这里苍凉,这里深远悠久得难以想象。

    李璇不顾自己给海风吹得浑身冰冷,只是看着这截然不通的景象,看着那白浪拍击的远方大陆。这片土地,才是孕育了南洋无数华人的地方么?在这片土地上面生活,到底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欢迎回家…………”

    李璇呆呆的一回头,就看见徐一凡握着栏杆,正站在她的身边。眉峰紧锁,似乎比她还要出神的看着远处大陆。

    汽笛呜呜鸣动,李璇偷偷儿的朝旁边让了半步。没法子,这个徐一凡还是让少女觉得很陌生嘛!看着徐一凡一脸沉重,李璇有些不解。回家了应该很开心嘛!

    她轻声问:“你……你想些什么啊?”

    徐一凡淡淡一笑:“我想的东西,你不明白。”他顿了一下,看着她点点头,目光里面有着一丝热切,却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少女而发。

    “我向你担保,你将要看到很精彩,很壮丽的事情发生。这也算是我打动你的方法吧…………在这片土地上面下棋,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第二章 进京

    光绪十九年四月十九,北京水关门口,已经聚集了一起袍褂整齐的人物。接官亭和彩画牌坊都已经按照规制搭建了起来。按照满清祖制,钦差衔头大臣返京,原来都是从京西路桥驿返回都门,按照钦差大臣等级都有迎接体制。如果是皇子等宗亲或者封疆重臣军机大臣加钦差衔头的,那仪仗至少是皇子亲迎。当年年羹尧西征归来,更是雍正亲自为这位钦差大将军节帅解战袍。但是随着时势日移,现在钦差大臣放洋归来,多是从天津改火轮船,到京城水关抵岸,路桥驿的陈例,已经不废亦废了。迎接的仪仗,随着宗室凋零,也渐渐松减下来。天朝上国气象,已经衰颓。

    但是这次迎接钦差大臣返京,气象却是十年来所不同的。从拂晓开始,就是满满的京城步兵衙门的官兵们赶来维持秩序,过了一些时候儿,居然虎枪营也来了十几个旗兵大爷,执着虎旗给仪式充当场面。日头渐渐升起,不断的官车官轿过来。旗人闲汉们抄着手远远儿的看着。这些旗人大爷别的本事没有,但是人头精熟。不一会儿就开始互相慨叹。

    “瞧瞧,瞧瞧!翁中堂到了嘿!老爷子今儿还在笑,不容易!接哪位大人物这是?”

    “额老中堂也来了,他老爷子下值就是什么客人也不见的。我家姑太太还算他的远房侄女儿,那次晚半晌地去求见老爷子,洋人钟表不过才打六点。老爷子就睡了!这次居然也到了?”

    “世老四!世老四!军机领班也到了嘿!几大军机齐集,李鬼子要过来?等会儿有没有王爷要来?真的好好瞅着!”

    “就是世老四到了也了不得,他是王爷都不放在眼眶子里面的,瞧见他身边伺候的太监没有?都是老佛爷比照王爷例子赏的数目。世老四这辈子还接过谁来着?”

    旗人和步兵统领衙门的营兵没有谈头,想方设法的凑到了虎枪营那里拉交情,低声动问:“这是迎接哪位爷?”

    虎枪营的旗兵也神神秘秘的:“了得!这次是接大破荷兰红毛鬼的徐大钦差返京,几大军机亲接,皇上还有老佛爷召见!”

    动问地闲汉都瞪大了眼睛,两个大拇指挑得高高儿的:“好汉子好汉子!等会儿当真得好好瞅瞅!”

    水光码头上几个军机都谨守着宰相地雍容气度,瞅也不朝西面儿瞅一眼。只是矜持的互相低声谈论。迎接钦差,不能坐马扎子等候。几个戈什哈都扶着几位老头子。虽然气度俨然,但是几个人谈地话儿却是七零八落。不知道在谈些什么。大家心里都转着各种各样的心思。

    几大军机迎接这个布政使衔,年纪不过二十余,绝对不是正途出身的徐一凡,的确是破格了。但是谁让这个徐一凡又牵扯着中枢想重新抓兵权的大局呢?几个军机和拿权的王爷们都商议过了,还进宫里反复请示过了。最后拿定主意,想用徐一凡,必须得收服得了徐一凡。就必须要恩威并施。恩嘛。徐一凡的官儿已经升得骇人听闻了,还要留点作为将来进步地余地。钱几位大爷也比不上李鸿章一送送一个宅院的手笔,京官清苦哇!只好在这个仪式上面给徐一凡一点儿体面。连额勒和布老中堂都拼着老骨头过来了。赏紫缰,赏仪仗,巴图鲁勇号儿都是现成的。

    威呢,就是要让他看到中枢威权。徐一凡当初在京,不过是个道员。还没怎么看着天家威严,这次老佛爷亲自接见他。再好好的摆着一个排场给他看看!这次泗水,鲁莽灭裂的行事,当面也要好好斥责他。这样才能畏威怀德不是?现在各王爷都在挑选精干的旗人后辈,等着塞给徐一凡。这又是牵制一法儿,据说老佛爷还在圣心默运,挑选真正地钦差练兵大臣,特别是能干又能降伏住徐一凡的!

    各位军机心里都转着这样心思,寒暄的话儿,说到后来干脆就收口。互相只是微笑,心里也在微微发急:“这徐一凡怎么还没到?春天地风骨子里还硬,大家都七老八老了,吹得冒了风,可不是玩儿的!国家大事重要,自己的身子骨,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足轻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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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轮船呜呜响动,拖带着一条彩画官船逶迤向东而行,在天津到北京的砖河水道上激起一道道白浪,钦差团蟒节旗,就在春风里猎猎飘动。

    砖河两岸,绿野如画。

    徐一凡从天津上岸,并没有在津门多做停留。李鸿章在他抵津前两天托病,闭门不想见徐一凡的心思分明。徐一凡也懒得去拜门,一是自己钦差体制所约束,不能擅见疆臣。他已经不是奏派的钦差委员了,是直属中枢的钦差大臣!二也的确懒得去,自己时间无多,酬酢应酬能免得免。结果就是在宅子里面安顿了一下家眷,衙门去了一趟,捎上也是才返津门,和自己在南洋时候儿音问不通,不知道在忙些儿什么的詹天佑,就直奔北京而去。

    时不我待啊…………甲午,可就在眼前了呢。

    他这时就坐在官舱里面,敲着茶盏,静静的瞧着詹天佑。

    说起这个手下,詹天佑还真有点后世搞技术的那些人的愣劲儿。上了他的船也没有寒暄禀见,只是说要整理自己这些日子奔走的心得。关在舱房里面一天多,这时才两眼红红的站在他面前,手上是老厚一叠折子。看来都是他的心血了。

    徐一凡看着詹天佑地样子,突然一声没奈何的苦笑:“达仁啊达仁,快到了北京了才整理出来,我怎么有时间看这么老厚一叠?你择要说说吧,我既然说了这技术工厂装备的事情都托付给你,那就没有话儿说,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为了招揽人才,收服他们的心思,这大度形象。扮得徐一凡都有些儿想吐了。

    詹天佑果然露出了一点感激的神色,闷声行了一个礼:“属下这些日子。都在考察从南到北,那些洋务大臣所办工厂的利弊。然后才接到大人转任朝鲜练兵的消息。属下思量了很久。要另立局面,强军不可少,兵工厂不可少,原料也要保证!朝鲜有煤,铁也有些儿,不过都在北朝鲜。属下认为咱们要想没有掣肘,干脆就把咱们的兵工基地设在平壤!水路可通。运输方便,煤铁都补给得上。工人咱们可以招募,可以自己设学校培训。可以当骨干的人物,属下都已经为大人物色了…………”

    平壤?徐一凡心里已经在冒出问号。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是甲午,在平壤设厂,能不能保得住?不过面上还是静静地听着。既然詹天佑说可以在那里设,必然是考虑到了平壤的优良态势。想想当初日本在朝鲜地殖民统治,也是在朝鲜北部。利用那里丰富的煤铁资源。本来东北是他想象地最好基地,但是现在自己的手,是万万伸不到东北去的。光是想想和那里的旗人将军打交道,他就觉着头大。

    在朝鲜北部还有一点优势就是,满清原来在朝鲜的经营,主要是在汉城和龙口,这朝鲜的蜂腰部一带。朝鲜属国的统治重心,也在南不在北。在平壤背靠祖国,大有自己独断独行地余地。

    也许,先通过在朝鲜平壤这里小规模的经营,先锻练一批人才骨干也不错?只要钱物接济得上,只要自己地位不倒。只要有一批通洋务的人才和经过锻练的工人队伍,在哪里也可以重建起来!

    再说了,自己未必就保不住平壤!

    他想得深了一些儿,詹天佑絮絮叨叨的分析着在平壤设立初步额工业基地的步骤,还有看中地人才,他就没怎么听得进去。这些细务,他也懒得去管。现在方方面面的事儿,已经让他头大如斗,再揽细务在身上,只怕自己要星落五丈原啦。精神回过来,只听到了詹天佑后面几句话话儿:“…………大人,属下估算,在朝鲜设这一揽子事务,非五百万两白银莫办。要见成效,也得三年之后。最要紧一点,是得请大人给属下全权!咱们那些洋务办坏了,我看就是各洋务大臣,任用私人,把办厂子来当办衙门才搞糟糕了的!咱们这些洋务办起来,千万不要设官衔!一开始最好附点私股,董事会理事会一应俱全,什么事情,就按照洋人办企业地法子来做!”

    徐一凡扑哧一声儿想乐,他以前在发改委就搞的这个工作。他那个时代,光一个企业制度,就不知道变了多少次,真是什么花样儿都用尽了。没想到詹天佑在这里也给他叫起来了企业制度改革。

    他赶紧收敛了笑容,严肃的点头:“都依你,反正大权在你手上,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五百万两,我给你。”

    詹天佑看了徐一凡一眼,瞪圆了眼睛。他开口五百万,不过是要价,私底下以为,有一百万的开办费就不错了。他再想法子招募一点商股。这位徐大人口气如此之大,到底是财神爷还是怎么?再说了,让洋务厂子不设官衔,也是大犯忌讳的事情。他虽然愣点儿,但是又不傻,响当当的留美学童。让洋务企业自成一套,不受节制,这不是等于掏上司权力的墙角么?这两个条件,也未尝没有等徐一凡翻脸,他收拾包袱回去重新修他大桥铁路的意思。凭直觉也能感觉到,跟着这位搅风搅雨的大人,水只怕太深,不能安心搞技术呢…………

    没想到,徐一凡竟然是一口答应!

    饶是詹天佑,也忍不住心头一热。

    他讷讷的只是看着徐一凡,后面话儿一时僵住。只听见外面汽笛声音呜呜的响动。

    徐一凡只是微笑地看着他:“达仁。我想的不仅仅是自成一套,我想的更多!想让你把咱们的工业体系建立起来!现在,不过是开头而已,既然信你,我就会让你放手施为!”

    工业体系?工业体系!

    这不就是他詹达仁的梦想?一个国家真正要强盛起来,权谋机变,不过是过眼烟云。纵横裨阖,也是无本之木。真正作为一个国家国力支撑的,还是全面工业化!但是在这个老大帝国,完成这个梦想有多么艰难。再有理想的人,想想现状。都觉着心灰意冷。这是一场全面而且巨大的变革!而不是靠面前这个年轻,有时候还笑得很淫荡的大人轻描淡写的一说!

    但是为什么从他口中听到这四个字。自己还会觉着眼眶发热?

    唯有梦想,才是不变,才最纯粹。

    他赶紧低下了头,一会儿又抬起,语调平静:“大人,这些太远。咱们慢慢儿地看吧。不过为大人计,立足朝鲜。无非是手中要有一支迅速成立的强军。练兵地事情我不懂,但是武器多少还懂一些儿。最近也考察了世界上现在最新的武器发展。属下认为,现在军中利器,除了洋枪洋炮,更有一种速射地利器,叫做马克沁式连发洋枪。转瞬就是数百发弹丸喷射出去。可以发射一两千米达之远!洋人操兵,我也看过,都是队形密集严整。这种利器一旦装备,也许就是克敌制胜的好法子!洋人不知道怎么,也没怎么装备太多这样的神兵利器,属下却托洋行先购了十架,也在和几个技师共同研究此武器。大人练兵,一定要装备此等武器!属下给您担保,一年之内,我们可以仿制出来,源源接济大人军中!”

    徐一凡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詹天佑果然还憋着宝呢!他不是为马克沁机关枪激动。他再没常识,也知道这种步兵重武器诞生始末和在这个年代的遭遇。一直要到1905年日俄战争的时候才被人真正认识,大规模装备之后一直要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发生之后,成为步兵密集进攻的噩梦。

    他真正激动地,是自己挑选的手下居然有这样超前的意识,而且詹天佑实实在在的在为他成军的事情在考虑一切!得到人才归心,在这个时候儿,比任何事情都能让他更开心一些!

    斯大林大帅提出,又被毛老人家发扬到了极致的一句话儿不就是说,干部才能决定一切么?自己到底是哪句话儿打动了詹天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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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您琴声怎么不稳?”

    双胞小萝莉俏丫头当中一个,露出左边嘴角地小小梨涡,歪着头看着对她们小姊妹就像大姐姐一样的秀宁格格。

    秀宁只是静悄悄的瞧着琴弦,犹自在仙翁仙翁地颤动。她伸出纤纤五指,按住了琴弦。眼神只是向水光方向望去。

    “那个徐一凡,现在该到京城了吧。”

    小丫头不解的又将头向另外一边歪去,满北京城谁不知道秀宁格格眼高于顶!慈禧老佛爷喜欢这个晚辈也到了命里面去,赏赐一拨儿接着一拨儿。连她们两个小丫头,都有内宫发下拉的荷包儿挂着。可从来没有见过秀宁格格这么老把一个男人挂在嘴上!

    她想开自己主子一句玩笑话儿,但是又不敢。秀宁疼她们小姐妹,似姐如母。可是却很庄重,也从来不和她们说什么心里话儿。最后酒窝小萝莉只好一笑:“格格,明日再弹琴吧……”

    正说话儿的时候,就听见楼下有个混不吝的嗓门在嚷嚷:“起开!起开!我见自己姐姐还要通传还是怎么?想溥四爷赏你们两个脆的还是怎么?”

    话音未落,就看见双胞小萝莉当中的另一个象受惊的小鹿一样咚咚咚的跑上来,裘皮坎肩托着的精致小脸儿红通通的。小巧的胸脯起起伏伏:“格格,溥四爷要上来啦!”

    秀宁一笑:“是我让他来地,这是我嫡亲弟弟。不过过继给了别家,你们怎么拦着?”

    那小萝莉嘟起了嘴,嘴唇未涂也是娇艳欲滴:“格格,您又没和我们说!”

    楼梯又传来了大摇大摆的脚步声音,然后就看见和徐一凡结过梁子的那位溥四贝子溥仰上得楼来,先狠狠儿的瞧了那对小姐妹一眼,又扎手扎脚的和秀宁行礼:“老姐姐,我可来瞧你啦,什么事儿?今儿我和别人约了斗鹌鹑,您可别说太久。我脑仁儿疼!”

    秀宁淡淡一笑,示意小姐妹上茶。又瞧着自己那个弟弟。溥仰今天好歹没穿破烂衣服,只是系着的黄带子还是破烂流丢的。坐下后二郎腿还抖着,眼神只是不离小姐妹左右。两个小姐妹好像也挺忌惮他,躲躲闪闪的。

    “老四,你就这么晃荡一辈子?不想做点事情?”

    “咱们旗人铁杆的庄稼,我还是黄带子!做事儿,又什么事儿好做?汉人乐意做,让他们做好了!”

    秀宁咬着嘴唇清冷的一笑。凤眼波光一动:“咱们都是醇贤亲王府出来地,老子死了也就死了。还不是靠自己?我还享了两天福,你呢?从小被过继,还是个黑王爷。你那帮黄带子哥们儿,没少瞧不起你吧?溥四爷,好大的威风!”

    溥仰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张口就想骂,但是硬生生地收住了:“姐。要不是你从小疼我,今儿我就要骂街!”

    秀宁轻轻摇头:“你从小给抱出去,就象丢出门一样,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谁都知道,那份家当,你也继承不了。背后还有人指你脊梁骨,说你躲在我裙子底下活着……我们旗人姑奶奶,活过四十的不多,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溥仰颓丧地坐了下来:“我能怎么办?姐,谁不想当条汉子?可是我那一宗黑得不能再黑,和宗室在一块儿,谁也瞧不着你。有的人过来攀交情,却是在打你的主意。我都打跑那些王八蛋,现在可好,却说起你是个女兔子,怎么老了还不嫁…………还有更难听的!老子……我能怎么办?干脆和混混们在一起,我也就是一个混混了…………姐,咱们命都不强!”

    听到溥仰转述的难听话儿,秀宁面容如雪,死死的抠住了琴弦,两个小丫头担心的看着她,生怕小姐发怒。

    到了最后,秀宁只是淡淡一笑:“没关系,咱们自己争气就成了。姐给你找了一个差使,你要去干,而且干好!”

    “什么差使?”

    秀宁神色郑重:“去朝鲜,徐一凡麾下,跟着练咱们旗人禁卫军!”

    “徐一凡?”溥仰眼珠子一转,然后一下跳了起来:“我不干!我和这小子有仇!”

    秀宁微微一怔,又收敛容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得溥仰一肚子气都发不出来,最后蔫头搭脑的坐了下来。

    “好,你不去,继续在北京城胡混。继续让别人戳你脊梁骨,说你姐姐的坏话儿。你只能装孙子忍着…………混混儿还想着将来找场子,你就只能当一辈子的软蛋。姐姐还等着你今后来保护我呢!”

    一席话娓娓道来,溥仰是直肠子,顿时也是动容。只是看着他姐姐眼圈儿一红,又扭开了头去。

    “姐,我去就是了…………不过我说,姐,你也不是光想着替我找出身吧?”

    秀宁看着自己这个老弟弟,微微点头。溥仰在宗室小辈当中,虽然胡混,但是却聪明绝顶。只是过继错了门户,才干脆当混混儿。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弟弟!她看着溥仰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咱们这次旗人参加练禁卫军,就是要将禁卫军变成咱们旗人真正地武力!你去了还有一个用处,徐一凡有什么一举一动,我信不过别人,只信得过你。你都要全部告诉我!今后你想想,带着数千兵回到京城,别人又会怎么看你?”

    溥仰一拍巴掌:“四爷干了!姐,什么时候奏调过去,你言语一声儿,我溥仰也是胳膊上面跑得马的汉子!”

    他倒也是干脆,答应了就告辞下楼,晃着那条黄带子飘飘洒洒的去了。

    秀宁转身又按着琴弦,久久地动也不动。两个小丫头大气儿也不敢出的站在她的背后垂首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轰的一声响动,那口价值千金的古琴一下被秀宁推倒!琴弦崩裂,嗡嗡儿乱颤,两个小丫头居然被吓得下意识的就跪了下来!

    琴声乱颤当中,就听见秀宁语调幽幽:“我为什么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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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齐鸣,鼓乐大作,徐一凡的官船终于抵达了水关码头。几个军机大臣对望一眼,都整整袍褂,肃容上前。就看见官船上面乐手又细吹细打起来,然后在丝竹声中,徐一凡弯腰踏步出来,看着几位军机在那儿等候,顿时忙不迭的吩咐赶快放跳板。

    几位军机都是毛六十七十的人物了,看着徐一凡戴着红顶子,头上飘着钦差节旗。人却年轻得实在有些扎眼,心下都有些突如其来的不舒服。

    这个徐一凡,的确是大清异术,可是他们偏偏还要笼络着他!岸上人山人海,不知道是从哪儿汇聚来的看热闹的人,大家都看到了徐一凡,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喝彩声音。

    “徐大人扬威绝域!”

    “徐大人是我大清柱石!”

    “徐大人,再多帮咱们教训教训洋人!”

    徐一凡满脸堆笑,只是不断拱手儿,等到跳板放好。他快步从上面走了下来,翁同禾和他算是有交情,多迎了一步,拱手笑道:“钦差大人一路辛苦!此次南洋归来,正是保住了国朝体面,徐大人前程不可限量啊!”

    徐一凡哪里有一点钦差架子,不住的打千,笑得牙都快飞了:“各位大人托福,托福!要不是各位大人在中枢维持,我徐一凡哪有今天?从南洋也带回来一点小小土仪,他日分送各位大人府上,这个面子,一定要赏!”

    几个老头子对望一眼,徐一凡懂事!正一团和气的准备再寒暄一下,再到接官亭喝被下马酒,就听见马蹄声得得,挤着看热闹的闲汉们浪头一般向两边分开。徐一凡抬眼看去,就看见穿着宫内侍卫服色,外罩黄马褂的三位骑士飞也似的赶来。到了面前也不下马,昂然就在马上高声道:“传圣母太后老佛爷懿旨,传司员徐一凡即刻引见,不得延误!”

    几位中堂顿时面面相觑,只有徐一凡一脸镇定的跪拜舞蹈:“谢圣母皇太后老佛爷恩典!”

    徐一凡才抵京师,就要紧急召见,还是慈禧亲面!这也是国朝十年未有的异数!

    翁同禾站在旁边听着,心头突然一紧:“难道老佛爷,也看中了徐一凡这点将来的武力,他和光绪商议的徐徐图之,一定要将这点实力掌握手中的计划,又不成了么?”

第三章 施恩

    颐和园再来之后,风景如旧,但是等待引见的徐一凡,心态却是大大不同了。

    在这个时代,他一个永远绕不过去的人物,就是大清末年,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皇太后了。

    在三海之前,垂柳依依,烟波致爽。那条亚洲最长的长廊里面,宫女太监穿梭不息。在外围,还可以看见有地方仍然在开工扩建。三海工程,眼看到了快收尾的时候儿,投入反而加倍的巨大了起来。

    徐一凡在侍卫的引领下,不知道穿越了几重门户,才晕头转向的来到一处大的宅院之前。宅院门口,却是三两个清秀的小太监挺胸凸肚的在那里站着。门口还有几个侍卫,看那些侍卫,都已经是二等虾的顶子了,却凑在那些小太监身边涎着脸笑。一副巴结讨好儿的样子。

    徐一凡一路过来,先马后轿,颐和园门口下轿,又是提着衣襟从万寿山,佛香阁,排云殿这山上山下的跑了一溜够儿。早累得腿软心跳,这时候定定神,分辨了一下儿。眼前宅子气象俨然,却既不是颐和园中会见大臣的仁寿殿,也不是慈禧居亭乐寿堂。到底这些侍卫把自个儿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引见他的侍卫本来是一个一等虾,还系着红带子,带着徐一凡一路过来,嘴角撇着。本来说不出的骄横模样儿。看着这几个小太监却马上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弯着腰就凑了过去:“几位公公!太后传的徐司员,兄弟几个已经带过来了。几位公公是不是受点儿累……”

    一个小太监正在磕瓜子儿,爱搭不理地看了那侍卫一眼,笑骂道:“去你妈的,你是替我忙?有白受累的么?”

    那侍卫一呵腰儿陪笑着就退了下来,转脸对徐一凡就变了脸色:“你也是司员了,这门包的规矩都不知道?咱们替你白当差?”

    徐一凡也变了脸色,他来到清季,一直打交道的,官儿比他大的也听过他的名声,官儿比他小的就不用说了。大家至少面上都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没想到,却要在这几个浑身尿骚味儿的阉人身上受辱!

    想想那么多官位比他高的大臣来到这里引见。多是一样遭遇。国家大事,被这些阴微小人当作儿戏…………在这里。简直能嗅出裹尸布地味道!这些事情,就算曾经在书上读到,当亲身经历的时候儿,还是觉着悲哀。

    他吸了一口气,面上笑容却丝毫都没有减。摸摸袖子里面,徐大人一向仰慕先贤鹿鼎公韦爵爷教化,袖子里面也揣着不少银票准备砸人。更别说这次进京。就是准备撒点银子结个善缘地…………可怜都是在南洋,冒着性命危险募化而来的!

    他抠了一会儿,再掏出来地时候儿,已经是五六张二百五十两的四恒银票。清例记载,引见门包也就是这么一个规模了。转手递给那个一等虾侍卫,那侍卫瞅瞅。再数数人数,正好对上了带着他的侍卫和门口的小太监,再看看四恒的天头地尾章。顿时就笑开了:“徐大人,你晓事!”

    那些小太监接过银票,态度也顿时不同,都笑道:“徐大人,请!总管候着呢!”

    徐一凡一怔:“不是见老佛爷么?”

    一个小太监嗤的一笑:“不经过总管,怎么见老佛爷?王爷也漫不过咱们总管啊!徐大人,拜见咱们总管,喝一杯茶,这谢茶的心意,可要准备好了。咱们总管虽然脾气好,但是这规矩还是规矩不是?”

    说来说去,又是钱倒霉。徐一凡已经放弃地不去想了,早点见完慈禧,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样,就赶紧奔朝鲜而去吧!在北京城,从踏足水关开始,就只剩下压抑!

    当下也不多说话儿,在几个小太监的带领下,提着前襟又奔里面而去,弯弯曲曲的一直走到内院,眼睛打量一下儿,到处都是伺候的人穿梭来往。庭堂摆设,无不是富贵雍容气象,侍卫们在各个庭院入口站得笔直的。徐一凡心下有数,他第一个见的,就是慈禧手下第一得宠地太监,被称为内相,在这个奇异的年代,以一个太监身份,对国事对慈禧有着绝大影响力的李莲英李总管太监!

    带路地小太监到了内堂入口的时候儿,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弯着腰就走到垂帘门口,朝徐一凡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才呵着腰儿,朝里面低声道:“总管爷,徐司员求见……”

    徐一凡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寻思,这位李总管,不知道是在高卧呢,还是在干嘛干嘛。不管如何骄横,反正老子忍了就是,去朝鲜的大局,不能败坏!

    没想到小太监轻轻的禀报声才落,帘子一掀。一个戴着珊瑚起花顶子,穿着总管太监服色,中等身材,面黑无须,眼角下垂的人物已经走了出去。小太监扑通一声儿跪倒一片,那人物眼光一扫,就看到徐一凡站在那里,当下只是微笑招呼:“徐大人,请,里面坐!”

    这就是李莲英?

    看着李莲英还微笑着替他挑起了帘子,伸手做出了肃客的姿势。这权倾天下的大太监,这个时候却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

    徐一凡想想,打打马蹄袖就要拜倒行礼。李莲英却快步过来,一把架住他。太监的手湿冷湿冷的,徐一凡想甩,没敢。

    “咱们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关二爷,岳少保都是。徐大人不也是我国朝的好汉子?行礼就免了,待会儿老佛爷面前有你磕头的,咱们这里就不用,你再磕头。是不是要我磕回去?”

    徐一凡只是苦笑:“不敢,不敢!”

    说着李莲英就将徐一凡让进了自己内堂里面,引见他的小太监看见李莲英对徐一凡这么客气,站在旁边脸都吓白了。

    两人进了屋子,李莲英就要拉炕。徐一凡这下死也不肯,最后才是李莲英在炕上坐了,徐一凡在对面椅子沾了一点儿屁股,袖着手扬脸等着李莲英说话。

    脚步声轻响,却是一个小宫女送上两盏香茶,青绿地茶叶在盏中起起伏伏。散发出幽幽香气。

    李莲英拨弄着茶盏,微笑道:“徐大人。老佛爷对你这次练兵朝鲜,可担上了心思。你回话儿的时候。多留意一下,国事咱们是不懂的,这个不过白嘱咐一句。”

    徐一凡只是应了一声:“喳!”再恭谨也没有了。

    李莲英似乎对徐一凡的态度很满意,笑容不减:“现在老佛爷归政荣养了,也不管国事,反正尽着他们弄吧。可是这禁卫军,可是旗人根本!老佛爷就算不垂帘了。也还是旗人啊!所以多关心一下,也是尽尽心力。咱们都知道军机那些大臣,你上个折子言事情吧,他们就推来推去,谁敢负责任?一个个都是油浸泥鳅,只会碰头。不会说话儿。你带着几千兵在朝鲜,又要募又要练,还要和藩国洋人打交道。什么事情交到他们手上,那就是完了。老佛爷呢,准备多担待一点儿,以后徐大人有什么折子,有什么事情,直接封匣子,交到我手里,我转呈老佛爷可好?咱们自家兄弟,就不说两家话儿了。”

    徐一凡心里冷笑,这果然是京城之行躲不过去的场面!自己以数十孤军,能在南洋极边之地,炮震泗水,压服洋人。谁都认为他是出色军事洋务人才,原本对禁卫军没指望的人,也开始觉着在他手里,也许能练出来。这可是数十年未有的,旗人重建的可用武力!光绪和慈禧,当然都想抓在手里,自己到底傍哪边儿呢?

    心思电转,口中却是慷慨:“总管说哪里话?下官自当谨尊老佛爷吩咐,老佛爷怎么说,下官就怎么做。没有二话!这次回京,那下官连军机那里也不去拜了,领了关防,即刻上路!”

    李莲英满脸堆笑,从炕上站起拍拍他肩膀:“好小子,等着升官发财吧!走,咱这就带你去见老佛爷!”

    徐一凡也笑着站起来,手从袖子里面掏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张万两的龙头大票:“谢总管茶…………”

    李莲英脸一板,硬给他塞了回去:“自家兄弟,还闹这个?这次带到这儿见你,也是少进几个门子,让你少送点儿门包,宫里规矩咱废不了,但是咱自己不要,你还能强塞?……来人啊!”

    话音方落,一个小太监已经快步进来,垂首落肩地等候。李莲英提高了嗓门儿吩咐:“今后徐大人的手下短不了跑到咱这里来送奏事匣子,一路不许问人家要门包儿,随到随见,该有地常例,咱补给你们!”

    听到小太监喳的一声离开,徐一凡淡笑着将银票塞回袖子。他们想下本钱,就让他们下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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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召见徐一凡地场所,很正式的摆在了仁寿殿。李莲英将他一路带过来,还破格的用了肩舆的礼遇,在仁寿殿门口下轿,殿门口已经是侍卫太监林立。全都躬身控背的站着,一副森严景象。

    春日阳光从树荫中洒下,照在殿门口猪猴两石上面,光影斑驳。

    李莲英当先入内通传,就留下徐一凡躬身站在那里。徐一凡放松了心情,只是打量着殿门口那一猪一猴两块石头。让猪八戒和孙悟空来守门儿,当政秉国的这位老太太的水准,也可想一斑了。侍卫太监们没人敢说话儿,都是用眼光偷偷地打量着徐一凡,徐一凡也只是微笑以对。

    在等候慈禧接见的时候儿,他半分紧张的心思都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心思计较,他全部都能掌握。这些人地水准不过如此。既然他们都已经不能适合于这个时代,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他们的?皇家威风,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笑话儿而已。

    也许下次自己再回京城,就不用看任何人地脸色了了吧。

    仁寿殿内,突然传来了传唤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传钦差大臣,布政使衔,禁卫军帮办练兵大臣,徐一凡觐见!”

    徐一凡整整衣襟。迈步进了仁寿殿内。一进光线不是很好的空旷大殿之内,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适应了里面地光线。才恢复过来。就看见须弥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个面如满月。脸上搽着厚厚宫粉的老太太,坐在那里,满头珠翠,气度安详。除了慈禧老佛爷,还能是谁?

    在她的下首旁边,居然坐着的是有着一面之缘,面无血色。瘦弱得跟一个豆芽菜仿佛的光绪皇帝!他没穿朝服,只戴了一顶有红帽结地六合小帽儿,眼神只是闪烁的看着高高在上地慈禧老人家。

    慈禧的目光投了过来,和徐一凡地目光一碰。不知道怎么的,只是觉着阴冷。

    这对母子档一同召见,自己面子可不小啊!

    念头偷偷转过。徐一凡已经山呼舞拜:“臣徐一凡,叩见圣母皇太后老佛爷,皇上万福金安!”

    砰砰砰的三跪九叩。徐一凡还真有股狠劲儿,真把自己脑袋碰的掷地有声儿的!

    老子还是在拜死人!

    拜完之后,他趴在地上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慈禧的声音:“起来吧…………碰得这么用力,怪可怜见儿的。你是功臣,咱们大清不能屈待了功臣,赏个位置坐下来吧。”

    徐一凡又是一声高声谢恩,爬起来在旁边座位,挨了一点儿屁股坐下来。目光向上面投去,和光绪一碰,这个皇上却悄悄地扭了过去。

    慈禧态度仿佛在说家常闲话儿一般:“南洋的差使,办得可顺手?”

    徐一凡躬身回话,再恭谨也没有了:“托老佛爷和皇上鸿福,虽然有泗水炮案发生,但是还算顺手,海外义民,踊跃捐资。除了开办禁卫军的一百万两经费,大家还报晓了老佛爷万寿大典的五十万两银子,臣一并携来。老佛爷和皇上天恩普及海外,义民涓滴报效心意,还望老佛爷和皇上垂怜收纳。”

    李莲英站在慈禧背后,悄悄的和徐一凡挑了一下大姆哥儿,好奏对!这徐一凡还真是当官的料儿!

    慈禧一笑,看看光绪:“这孩子不大岁数,还真能办事不是?饷也给他筹来了,还教训了洋人,你瞧瞧那些督抚军机,比得上地不多吧?皇上,这给咱们旗人练兵的事儿,户部能拨多少银子出来?”

    光绪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子,讷讷道:“徐司是极能干地,至于禁卫军练兵的饷,北洋李鸿章已经答应了,先期三千人的兵饷,由他们先发。禁卫军再扩大,户部再筹银子……”

    慈禧嗤了一声儿轻笑:“皇上啊,不是我说你,军机那些人能商议出什么事情来?禁卫军可是咱们旗人练兵的根本!就是前面三千人,由李鸿章拨饷,有这个道理没有?这事儿耽搁不得!要不是这孩子从南洋筹了一百万,军机是不是就准备抓瞎?当初说练禁卫军最起劲儿的还是他们,尽着这孩子去碰的还是他们。挑个王爷去当练兵大臣,全都推三阻四的,我是荣养了,你们也不能尽烦着我不是?”

    光绪只是垂首:“老佛爷说得是。”

    慈禧轻轻的摆了摆手:“旗人的根本大事儿,我瞧着不能让北洋管,也不能让军机管。还是咱们自己管起来吧!天津津海关那儿,每年指拨点银子出来,不能瞧着他们尽饿着,李鸿章那儿,你不好说,我和他打擂台去。你瞧着如何?”

    光绪还是老话儿:“老佛爷说得是…………”

    慈禧笑笑,转头又看着坐得笔直的徐一凡,声音温和:“就这么着吧,以后禁卫军的饷,我想法子替你解决啦,再给你挑个好的顶头上司。你们好好儿地把差使都办下来…………至于那些海外义民报效的款子…………莲英哪,咱们三海大工,还缺银子不缺?”

    李莲英一呵腰儿:“回老佛爷的话,三海大概也不缺这五十万两吧。”

    慈禧点点头:“海外义民,看能赏他们点什么衔头就赏下去吧,你南洋宣慰钦差大臣的衔头,我看也不用解了,你就办这个事儿吧。五十万两,就当我收了,再当作内币。拨给禁卫军练兵用的…………徐一凡,你准备练多少兵出来?”

    徐一凡离座儿又扑通一声跪下:“谢老佛爷和皇上恩典!海外义民。也感恩戴德!臣准备先练两万兵出来,马上就开始招募士兵入营。至于将备官弁。一个是自己练,一个是向朝廷奏派,一定给朝廷练出一支虎狼之师出来!”

    “两万?”慈禧和光绪都惊讶了一声儿,两万兵一年得多少钱啊!对于慈禧来说,她下这么大心力,其实一半是冲着光绪撒的。兵权这事儿,只要她老太太还在。就不容光绪染指!至于禁卫军真的练成什么样儿,说实在的,老太太还真没在意。要她对近现代军事有点印象,还真难为了她。一支掌握在她手中,能分北洋之权,顺便震慑光绪的禁卫军才是她想要的。

    可是徐一凡开口就是两万兵要练出来!

    徐一凡跪在地上侃侃而谈:“回老佛爷和皇上地话。这两万兵,起的作用是拱卫我大清龙兴之地,和北洋淮军分居形胜之地。交叉护卫住大沽口要害。日本国现在有六个师团,八万经过洋人训练地强兵,对朝鲜是虎视眈眈。而在朝鲜和畿辅,咱们能战之兵不过百多个营,五万将士。在北面,还有罗刹国远东洋兵四五万,也是垂涎咱们龙兴之地。大沽口,更是津门和京师门户!臣先练两万兵,已经是极少极少。但是只要臣能练出来,誓死也要捍卫我大清门户!而且是我国族子弟的禁卫军哪!兵越多,我大清社稷越安!”

    慈禧和光绪都不说话儿,认真地听着。

    徐一凡偷眼瞧瞧他们的脸色,继续说下去:“臣也知道朝廷财政蹶竭万难,老佛爷万寿大典,更是我国朝气象所系。所以禁卫军之兵饷,臣尽力去自筹。南洋海外义民聚集之所在,请老佛爷和皇上恩准臣在南洋设立常设筹饷的衙门,则臣可保每年都有百万之数,为我练禁卫军之所用!臣一点血诚,望老佛爷和皇上垂纳!”

    光绪没敢说话儿,但是胸口起伏。他外表嬴弱,其实内心最操切不过,也很容易被说动。但是缺不敢抢在慈禧面前发表意见,只是看着徐一凡。

    这样的人才,怎样才能为自己所用?

    慈禧却不动声色,轻轻点头:“…………你有这个天良,自然最好。南洋设个筹饷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南洋钦差宣慰大臣衔头,就有这个权,尽管办去。兵怎么练,怎么编,都上个折子,皇上和我,都会细细的瞧着。总准了你地就是…………”

    话音未落,徐一凡又重重碰头:“老佛爷和皇上天恩高厚!”

    慈禧一笑,转头看向光绪:“正事儿说完,皇上,看该怎么赏这次他这次在南洋立的功?给禁卫军筹了开办的饷,教训了洋人,维护了国朝体面,咱们不能不赏啊!这是朝廷的事儿,我管不着。皇上,你瞧着办吧。”

    光绪咳嗽一声儿,看着徐一凡温言道:“徐大人,有功必赏,那是朝廷的章程。但是你太年轻,要给你留着点儿异日进步报效的余地。这次给你实授了布政使衔,就是我朝正式地三品大员了,顶戴那是虚的,头品也跑不了你的。再加赏双眼花翎,挑个好地巴图鲁勇号给你。赏紫缰,紫禁城骑马……这是寻常督抚也巴结不到的体面,好好做,朝廷对你有厚望…………”

    慈禧静静听着,突然插话儿:“皇上上次不是说,他也算是野战功勋了么?赏个子爵吧,有了世衔,才好和咱们大清同始统终不是?”

    光绪一下噎住,刚才他正无比诚挚的徐一凡拉着关系,拼命在散发着王霸之气儿。这些封赏,都是慈禧点头了的。他就想用态度来感化徐一凡对皇帝老子的那一点血勇。没想到慈禧在旁边轻轻一句话儿,施恩就又超过了他这个皇上!

    “……尊老佛爷的懿旨,赏徐一凡三等子爵!”

    颐和园门口,徐一凡的随员们都在等候,唐绍仪,詹天佑,楚万里,李云纵都朝服整齐,济济一堂。慈禧匆忙传召,他们都替徐一凡担心。谁都知道宫里的水有多深沉,一个没准备,没顶的机会大大的有。

    听见里面脚步声响亮,徐一凡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被恭送出来,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儿。纷纷迎了上去,将徐一凡捧凤凰一般的接上了轿子。

    唐绍仪站在徐一凡轿杠旁边,低声的问道:“如何?”

    徐一凡冷笑,淡淡的瞟了万寿山一眼:“都在抢着对咱们施恩呢,咱们行情不错啊,老爷我都是三等子爵了…………练兵的条陈一上去就批,然后咱们就动身,去朝鲜!”

    唐绍仪声色不动:“老佛爷,还是皇上?”

    徐一凡看看他,只是淡淡一笑:“咱们就靠自己,难道不成么?”说罢就合上轿帘,用力一跺轿底板:“起轿!”

    在乐寿堂内,一直安详朝内午睡的慈禧突然翻了一个身,一直在榻前弯腰等着伺候的李莲英趋前一步,一瞧慈禧,这老太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点睡意也无。

    李莲英低声问道:“老佛爷,怎么了?”

    慈禧喃喃自语:“两万兵啊……饷又是他自己筹的…………莲英,查查,荣禄从西安回来,到了没有?这个马尔佳氏,连我也顶过,管得了徐一凡!”

第四章 纳妾

    王五这些日子心情不错,但是也有一些儿烦恼。

    原来他不过是个走镖的,有的都是江湖上面儿的名声。现在走在北京城三街九市,旗汉爷们儿,谁见着他遛弯儿不尊称一声五爷?甚至还有一些读书人时不时的来拜访,说要交交这个义气满天下的大豪,跟他学学武艺。不过这些读书人,没一个比得上他的徐兄弟和谭兄弟。

    他给二丫送亲过去,溜达了一趟南洋,只觉着兄弟做的事儿,说的话儿,他都没法子帮忙。天气也不不适应,热得人抓墙挠心的。他自己也认命,自己是个大老粗,在国家大事上面帮不了自己兄弟,但是到斩头沥血的时候儿,就能看出他王五的好处来了!徐兄弟做的是大事儿,现在他只能拾遗补缺,帮帮兄弟想不到,他又能出把气力的忙。

    徐兄弟多念旧啊,现在这么大的官儿了,钦差大臣,朝鲜练兵!在北京城也没有打公馆,这些日子在等关防的时候儿,还住在他会友镖局的老院子里面。整天应酬个没完,但是他想想不对,兄弟这么忙,身边缺照顾的人啊!南洋那位二串子大家小姐他不好说话,但是二丫和杜鹃,兄弟现在留她们在天津,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熬。欠人家一个名分啊!二丫是他看着长大的,杜鹃也跟着兄弟出生入死,就算纳妾,也要办了事情不是?

    陈家老头子还整天在他耳边念叨这个事情呢。

    还好不错,他转弯抹脚的和兄弟一提,徐兄弟表情古怪的寻思了半晌。最后还是点头:“要办就办了吧,那我把她们从天津接过来?这仪注地事儿我满不懂,五哥您多操操心?”

    王五当时就拍了胸脯:“我去接!你在我会友住着,忙你的大事儿,什么媒啊定的,接亲送亲,五哥都全包了!”

    所以他现在风尘仆仆,正在赶往天津的道路上。

    他带着几个伙计,三个时辰就赶了一百大几十里的路出来!

    眼看人马都累得直喘气儿,王五在马背上面还坐得直直的。四虎忽哨了一声儿:“五爷。歇歇吧!晚半晌咱们准定能到卫里,现在再不打个尖。新娘子没接到,接亲的人倒先得办白事儿了!”

    几个伙计轰然一声笑。连王五也给逗乐了,勒住马笑骂:“就你这家伙嘎!愣头愣脑的,当年和二德子是一对儿,现在瞧瞧人家二德子,说话做事都稳重了不少,你怎么不改改?好,咱们歇歇!”

    几个伙计都跳下马来。摘水葫芦拿干粮袋,顺便替马松松肚带。四虎嘴还不闲着:“二德子,他是拿自己当钦差大臣小舅子看了!据说还在学识字儿?五爷您瞅吧,徐大人练兵朝鲜,二德子准得投效!就连陈虎老爷子,现在最爱的事情就是在左右窜门儿。整天说他闺女长得高那是贵相,一般人不懂…………”

    王五想起陈虎老爷子那个扬眉吐气的样子,心里一笑。问道:“你们不打算去投军?我可不拦着。”

    四虎耸耸肩膀:“给旗人练地禁卫军,谁他妈乐意去?要是徐大人自己练兵,咱们早奔过去了。二百多年,旗人大爷的气还没受够?”

    王五呵斥了一声儿,让四虎住口。他卷着手里地缰绳,也搁上了心思。听兄弟在南洋说话做事儿,都是口口声声,华夏子孙,炎黄之胄,他是要保国保种的。还有一个新词儿叫什么民族主义,那给旗人练兵,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兄弟,从蒙古草原上拣到他开始,就看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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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强兵,莫过于幽燕山陕,勤劳朴实,结实敢战,咱们要招兵,时间不多,还是就在这幽燕之地招吧,一月之内,我要八千士兵,谁能领这个任务?”

    徐一凡在桌子上面敲了敲,给手下哼哈二将布置了任务。

    这次清朝朝廷效率出奇地高,他的封赏差使已经明发天下,实授布政使衔,记名简放,遇缺即补,赏三等子爵世职。勇毅巴图鲁,赏紫缰,火石,团龙马褂,荷包,卧龙袋,哈达呢衣料这些锦上添花的玩意儿更是无数。最重要的还是差使,他现在身兼两个钦差大臣头衔!一个南洋宣慰钦差大臣,一个禁卫军帮办练兵钦差大臣!在世人眼中,简直是红得发紫,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谁想到他在短短半年前,还是一个白身书生?有清以来,气数之奇,他也排得上前三了。

    底下几个手下的保举,也是全数照准,李云纵和楚万里,都是从原来北洋武备学堂的千总衔武官,一跃而成为副将衔实授游击。其他学兵,至少也是都司守备。清朝武将官衔,副将就是副总兵,名正言顺的开营领翼。

    唐绍仪已经跳过知府班次,升了道员,詹天佑也是知府衔头。其他地也赏赐有差。跟在徐一凡手下,在京师天下人看来,竟然成了一个升官儿的终南捷径!

    他关防早就领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暂时还未曾让他陛辞出京。但是徐一凡什么事情都先做在头里,既然有了关防,他就可以开始行文招兵,可以开始筹设自己的基地洋务事宜了!唐绍仪和詹天佑第一时间就给他派了出去,马不停蹄的回天津到上海去募人定机器买军火。朝廷银子暂时没下来,反正徐一凡也没指望。楚万里和李云纵,就摊上这么一个招兵的任务。

    徐一凡先是说的两万兵,考量考量手中资源。第一批还是一万为好。半年之后,再招一万入营。这个时候军官培训和士兵训练,毕竟不如后世那么严整复杂,甲午之前,只要一切顺利,他可以有两万嫡系军队!

    第一批八千,加上庆军他估计能挑选出一千人出来——对于当时清军他实在没信心得很。九千人,正好是当时一个师地完整力量,后面再招一万两三千人,除了编一个新师。其他的是后勤、补充、勤务等人员。在当时,这已经是很可观的一支力量啦。

    听到徐一凡任务布置下来。楚万里一笑,后退了一步:“这事儿还是云纵去吧。我这人不大耐烦,细务办得不成。还是跟大人去朝鲜地好,跟别人耍耍心眼儿,我还有两下散手。”

    李云纵点点头:“大人,给我十个人,一月之内,属下还您八千!”

    徐一凡微笑点头。这事儿,还是李云纵那个认真的性子去办最是妥当。

    正商议的时候儿,就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然后就是他的管家章渝捧着号簿和一大堆礼单探头探脑的进来,脸上一如既往,还是阴沉平静得很。这位管家。在南洋出了大力,但是平时绝对不会在徐一凡面前乱晃,一旦招呼一声。眨眼就出现在他面前。好用得很,低调得有时徐一凡连对他身份的猜测怀疑都给忘记了。

    此时就看见他恭谨地道:“大人,又是送礼的来了,都是恭贺大人要在京城纳小星地…………大人是不是要过目一下?”

    徐一凡翻了一个白眼,天知道京城这些人怎么钻头觅缝,知道他要在京城逗留期间,顺便给洛施和杜鹃一个名分的!

    当时王五开口他就觉着有点儿怪异,未娶妻先纳妾,在清朝这个时代,说起来也不大好听。当年曾国藩嫁女儿,嫁了一个未娶妻先纳妾地,真是天下涌涌啊。但是想想洛施和杜鹃一路追随,他也就心软了。也有点自傲,走自己的路,说别人去吧!(借用郭德纲段子,抱歉抱歉。)

    谁知道这个世道,世风早就糜烂,捧红踏黑,却是天性。他都红得跟紫头大萝卜一样儿了,不仅京城没有说风凉话的,还忙不迭的,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送礼的人来到!除了礼单,还往往附有履历手本,求他收录为随员,去朝鲜练兵的!

    那些穷候补京官们,也亏他们借债办礼物的了。

    当下徐一凡就摆摆手:“不看!我娶媳妇儿又不是他们娶媳妇儿,这么上劲干什么?以后再送礼,一概赶回去!”

    章渝淡淡应声,腰背笔直地转身就退了出去。屋子里面三个人都摸着下巴看他的背影。安静了好一会儿,李云纵才淡淡的道:“大人,章管很不简单。”

    徐一凡笑笑,翘起二郎腿坐好:“我明白。”

    旁边楚万里却扑哧一乐,徐一凡朝他那边斜眼看过去。就听见楚万里笑道:“明天两位准宪姨太太到京城,下媒下定,一个院子就都办了,雇杠房,糊彩棚,找四全送亲太太一天就得,恭喜大人。后天就是纳小星之喜,大人再不用象南洋一样,晚上不知道进哪个房才好……却又不知道,这次李小姐会不会跟过来?”

    徐一凡脸上登时挂不住,在南洋时候住在领事馆那个小楼里面,自己那点儿秘密,全给他们知道了!刚要发作两声儿,就听见楚万里又是冷冷一笑。

    “现在送礼的,恭贺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物,大人尽可以不理。但是正到了大人大喜地时候儿,只怕京城里面暗中叫劲的各方,都会对大人有所表示,到时候儿,大人该怎么安排,怎么应对?现在大人一举一动,都被人注意,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误解为倒向何处…………咱们现在,正是蓄势待发的时候儿,这起步阶段,最怕哪方牵制干扰扯后腿打闷棍…………大人您可要好好地细细思量一下!”

    一句话说得徐一凡闷住,他苦恼的揉起了额头。京师的水实在太***深了!慈禧那边不用说得罪不得,但是帝党,也不是没有势力。引见的时候儿可以泛泛而谈。但是真到人家上门,可真地马虎不得!

    怎么老子娶个媳妇儿,可以终于告别处男的大好日子,还要烦心这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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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十九年四月二十四日,宜嫁娶,宜动迁,福神在东,喜神在南。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动,会友镖局左近,人头涌涌。大家都挤在大门口朝里面喜气洋洋的瞅着嫁新媳妇儿。而且娶媳妇儿还是朝廷的钦差大老爷!这里都是北京城贫苦居民聚居的地方。什么时候能看到这样的场面?

    小孩子在鞭炮雨里钻来钻去,大声笑闹。会友的镖师爷们儿还有趟子手小伙子。全都换了簇新的衣服,同样也是喜气洋洋的在那里维持着秩序。

    虽然这次徐一凡纳小星有点仓促。但是这场面丝毫也不见得小了。彩画地棚子竖在会友练武场的空地上面,四边全是摆满了糖供红枣花生地箩筐,地上也铺了簇新的红毡毯条子。乐手呜哩哇啦地吹着,赞礼官儿穿戴整齐,腰包里面也揣得鼓鼓囊囊的。这些人物本来都是跑大门户,伺候达官贵人的,这辈子也没替穷老百姓门户吹打过。现在在这儿,却一个个卖力无比。

    戏台子也搭了起来,现在先是坐科学戏的同福班那些小孩子在上面唱着满床笏,北京城出名的大老板还没登台,躺在烟床上还在过瘾呢。饶是如此,已经吸引了一群接亲太太们挤在台下看得张大了嘴巴。

    这些接亲太太们。都是在会友镖局里面挑出来的,要父母全,子女全。夫家全的四全人物才能担当,和送亲太太一样。不过说起来,接亲送亲,都是会友包办就是了。

    杜鹃和洛施回到北京,按照规矩不许和徐一凡见面,媒定地程序走完,到了今天嫁人的时候儿,两顶轿子店的头水轿子就把她们抬走,到了时辰再绕回来。两个小丫头不用说,兴奋得一个个心头小鹿乱撞也似。羞喜得差点连盖头都戴不稳了。

    陈虎站在门口,带着红缨大帽子,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笑呵呵的不住和人作揖点头。陈德却是要陪妹子送亲的。杜鹃没有亲眷在这儿,她地长辈,就由陈家包办了。

    一切都是北京城最正常的红事仪式,只除了一个栗色头发的美艳女孩子,穿着一身洋装长裙,带着一堆肤色有点深地下人侍女,比比划划的在架着一个有着三角架子的木头盒子。一会儿手里拿着的东西就是扑哧一闪,冒出一股白烟儿。有见识的人都知道,现在东交民巷的洋鬼子也有用这玩意儿的了,据说是印影子的机器。那个美艳的女孩子自然是李璇,她跟着到了北京,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还不拍个够本?

    满场子的人指指点点,倒有一多半是冲着她的。关于她的衣服,她的栗色头发,还有混血儿的相貌。会友镖局有些人知道底细,晓得这女孩子是南洋大户的女儿,这次徐一凡筹的一百多万银子,多半是她们家拿出来的。这次跟着徐一凡返国,很有可能是要当宪太太的。心下都是不平,这半洋人的南洋丫头,难道就要骑在咱们会友出去的二丫——不,洛施头上了?

    徐一凡这个时候儿却守在自己的院子里面,纳妾不像娶妻,不用和女孩子行平礼,然后再引进来。大老爷只要守着就成了,等着小妾进来给大老爷行进门礼。他的院子也稍稍的彩画了一下,到处也都披上了红。他就翘着二郎腿在里面等着。手下人进去出来禀事,都觉得诧异,怎么徐大人一个人还能笑得那么淫荡?

    殊不知徐一凡这个时候儿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呐喊:“3P!3P!”

    憋了老子半年啊…………

    外面吹打声一阵紧似一阵,新娘子却还没有到。正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儿,就看见章渝一溜烟的跑进来:“大人,有人递手本来拜贺!”

    徐一凡看看章渝,有点不耐烦,这两天他都在会友门口竖了牌子。“本爵钦命大臣寓于京中。偶纳小星。新知旧雨,知我爱我,当不以此时簧缘而伤本爵钦命大臣官誉。诸君有求于鄙人,而鄙人愧无以回报。纳小星区区小事,当谢诸君之步,诸君来拜,本爵钦命大臣绝不回拜,知我谅我,全在此方寸之间。”

    牌子一出,果然钻营的人就开始想其他法子了。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人来拜?这个章渝。怎么这么不晓事,居然还来通报?

    他眼睛一瞪。还没来得及说话儿。章渝已经垂手补了一句:“是宫里当差的公公。”

    徐一凡一惊,一下从椅子上面跳起来。伸手就从章渝手中接过拜帖。拜帖大红。上面只有三个大字,李莲英!

    他忙不迭地提起袍子就冲出去,李莲英到了?他还没有那么大面子吧?当太监的,对别人娶媳妇儿这么感兴趣,不怕触景伤情?

    等冲出院子,出了彩画棚子,就看见乐手们喇叭唢呐也停了。人群让开一个***。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四个穿着黄马褂的侍卫,簇拥着一个穿着七品服色的太监,看看样貌,不是李莲英。当下却也不敢怠慢,至少李莲英帖子到了。对于李莲英来说,已经是给人天大的面子了!

    他趋前问候:“这位公公上下怎么称呼?投帖来拜,实在不敢当。不知道李总管有什么吩咐?”

    那太监一笑。扯开了公鸭嗓门,未说话先拱手:“咱叫寇得禄,是御膳房的。奉李总管的命来给大人贺喜。总管还有礼单奉上,望大人一定要赏收。总管太忙,今儿不得容身,不能亲到,要咱向大人转告一声抱歉。”

    幸亏周围围着的都是一些百姓,要是放着京官们在旁边,还不得倒抽一口凉气儿?什么时候看李莲英对人这么客气了?

    徐一凡忙不迭的称谢,又接过了礼单。上面林林总总地,写了好些礼物在上面。贵人送礼,礼单只是个名目,最后总有一行小字儿,折茶(或者折酒)多少多少两银子,拿着帖子,随时可以到对方帐房去支取的。李莲英这份礼单,也有五百两银子上下。对于李莲英来说,已经是十二分地折节下交了。

    徐一凡大声招呼章渝:“给寇公公和几位侍卫兄弟拿二千两谢步来!区区一点,不成敬意……”

    今儿这几位侍卫和这寇公公都是分外的客气,只是笑着点头。正一团和气地时候儿,又听见外面有人通传的声音:“领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翁中堂来拜!”

    翁同禾那个道学来贺他娶小妾?徐一凡心里苦笑,还真给楚万里说着了!章渝在旁边比他灵醒,一边招呼下人拿银子,一边自己出去挡驾说经不起一个拜字儿。徐一凡站在那儿,就觉着寇得禄的目光在身上转来转去。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微笑的走到门口。

    守在门口的陈虎老爷子,早就给这些富贵人物的名头吓得溜到了墙根儿去了。

    人潮分开的甬道当中,果然看见翁同禾那半新不旧地轿子过来,在他面前停下。老头子笑吟吟的钻出了轿子,和徐一凡就是一个平礼。正抬身的时候儿,就听见蓬的一响,白烟冒起。把老头子吓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旁边的管家忙不迭的将他扶住。徐一凡回头一望,就看见李璇小脸一副兴奋地模样,还举着镁热的闪光灯呢。看见徐一凡皱眉瞧她,只伸了伸舌头,扮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这是舍表妹,舍表妹!欧游十年,兄弟先回国,她倒是学了一身洋鬼子地习气,也才归国。兄弟今后一定好好教诲,翁中堂,没有受惊吧?”

    翁同禾皱着眉头狠狠的扫了李璇一眼,李璇就差在鼻子里面哼出声音出来了。翁同禾平了平气,挤出笑脸回了礼,和徐一凡并肩进来。

    “大人纳小星,也是喜事。听说是会友的闺女?好歹出身清白,不忘旧交,也是君子之风。家事安了,才能尽心国事嘛!老头子有点小小礼物,大人纳小星,连皇上也知道了。陛辞的时候。一定还有赏赐。老头子过来,不算恶客吧?”

    两人进来,翁同禾的目光正正和寇公公地目光撞上。两人脸色都有些儿难看。徐一凡夹在中间反而放开不想了,什么酬酢,都是虚的,到时候还不是要看实力说话?反正自己现在无意京城,他们想借着自己纳妾暗斗,爱谁谁吧。

    他笑着看两人目光交锋,外面的通传声音却是一声连着一声儿。帝党后党,各位重臣或者亲到。或者派了心腹来投帖恭贺。有的是为了拉拢,还有的旗人宗室王爷。是因为自己子弟在奏派禁卫军练兵的名单当中,联络一下徐一凡。也好拉拉感情,给自己子弟谋个好位置。不多一会儿,会友门口的百姓给赶得干干净净。路上塞满了车子轿子,到处都是仆役护卫随员等候。会友院子里面,翎顶辉煌,冠带整齐。济济一堂,仿佛朝廷给般到了这里!各人在场中。少不了寒暄热闹的场面,徐一凡纳妾的地方,似乎就改成了朝会!

    他左右不住的应酬着,心里却只是叹气儿。老子只是想娶媳妇儿而已啦!

    可是就连他自己也明白,他早已不是才抵京门那个无足轻重地家伙了。现在的他,隐隐就牵动着这潮流地变化翻腾。

    如果说从光绪十八年岁末而起。朝局动荡变化,完全是因他而起,一点也不夸张!

    正热闹着的时候儿。外面又响起了通传地声音:“恭亲王府,醇贤亲王府来拜!”

    嗡嗡议论的人们顿时一下安静,目光都向门外望去。恭亲王和醇贤亲王是都是宗室极清贵的王府。鬼子六不用说了,宗室王爷第一。醇贤亲王才死一年,在的时候儿就是慈禧最信重的王爷。现在还加恩不断,要知道,光绪皇帝,也是老醇贤亲王的儿子!

    现在居然两家王府一起来拜?

    徐一凡自然也是知道,他心头一紧,忙不迭的迎出了门口,就看见一辆小小车马,清漆绿窗竹帘,由两匹纯白地儿马牵着,在一个老苍头驾驭下,飘飘而来。满路的骏马朱车,豪奴簇拥,富贵气象,都一时间给这马车比下去了。

    马车到了门口,车前竹帘一掀,就看见一对明珠美玉般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抿着嘴唇钻了出来。走到了张大嘴的徐一凡面前,两个小女孩都是一笑,露出了颊边酒窝儿。那种天然娇媚和少女的羞涩纯情柔和在一起,满院子都是吸气儿的声音。

    两个小女孩子对望一眼,插烛一般地盈盈拜下:“奴婢奉主子的示,代为投帖,恭贺徐大人纳小星之典。恭祝徐大人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蓬的一声儿,却是李璇又按动了照相机。她还在那里赞叹:“好漂亮地一对瓷娃娃!”

    自从徐一凡在恭亲王府闹过那场笑话儿之后,谁还不知道这对双胞胎?现下亲见,不少老头子骨头都酥了。徐一凡那场笑话儿闹得不冤!但是谁敢打她们的主意?她们的主子是宗室第一才女秀宁格格,老醇贤亲王的嫡出女儿,光绪的亲妹子。慈禧最宠爱的宗室小辈,又认了恭亲王当干爷爷。怪不得刚才能代表醇贤亲王府和恭亲王府联合来拜。

    只是这两个王府一直低调,从来不搅和在帝党和后党之间,秀宁格格来拜,又打着什么主意?

    徐一凡只是从双胞胎小萝莉手中接过了拜帖,转头就招呼李璇:“妹……妹子,替我招呼一下她们。去内院儿吧,这里多有不便。”李璇答应一声儿,兴高采烈的跑过来,一手牵了一个,看不够似的领着她们去内院儿了。就想看到一对心爱的娃娃一样。少了李璇在这里抛头露面的搅和,徐一凡也松了一口大气。在满院的目光聚焦下,他打开拜帖。上面有娟秀的几个字儿,秀宁拜。大字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儿。

    “君南洋之行,诚国朝英杰。今日美人于归,琴瑟和鸣。更为英雄事业添彩。不知温柔乡中,君之气概,可曾消磨?今诚胡文忠公所言之三千年未有之大乱局也,君之一向作为,非扶危定难而若何?纵是深闺弱女,也有所闻…………君此去朝鲜,把剑顾于东海,碣石之后,尚有新篇?望我国朝始终,而君亦功在当代。英雄事业,自有我等女儿记述。

    望君,幸勿自误。”

    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位秀宁格格,我和你很熟么?拿着这封拜帖,徐一凡闻着上面儿的淡淡香气。有点迷惘。

    正茫然的时候儿,外面唢呐吹打声音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人群涌涌的从街头那边过来,顶马上面骑着的一身簇新的陈德,后面送亲的人簇拥着两顶小轿子。看着满街的轿子车马,大家都是一怔。但是人群还是惯性的涌了过来,在街中乱成了一团。

    徐一凡翻了个白眼,洛施和杜鹃到了!自己这妾纳得,可是真有水准。

    这边乱着,街那一头又是马蹄声响,转眼间就看见一群骑士鲜衣怒马的赶到。这些骑士在马上个个剽悍,胯下也都是河曲的健马。马刺铮铮作响。面上风尘之色也未消。就这样策马一直过来,满街的那些豪奴哪个是省油的灯,当下就和他们骂了起来。热闹劲儿那叫一个锦上添花。

    徐一凡呆滞的看着眼前一切,这就是梦想中的3P之夜么?老子不过就是纳个妾而已!

    就看见骑士中跳下一人,还披着大麾。中等身材,面白微须,四五十岁年纪。举止气度,却是相当不凡,只听见他笑骂道:“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客气着点儿?下马!咱们是来恭贺徐大人的喜事儿的!”

    骑士们纷纷下马,仔细一看,他们脸上都有长在高原上晒出的两团红晕。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那领头的人脱掉大麾,大步的朝徐一凡走来,远远的就拱手:“恭喜恭喜!”

    徐一凡也下意识的拱手:“阁下是…………”

    那人摸摸唇上胡须微笑:“我是荣禄,满洲老姓是瓜尔佳氏。前些日子还是西安将军,现下是禁卫军练兵总办大臣!徐大人,咱们可是正牌子的同僚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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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去国

    荣禄,满清正白旗人,瓜尔佳氏老姓。作为满洲世家,早早就出来当差,却因为行为不检,给当时咸丰时期权臣肃顺抓到了把柄,几乎砍头。倾家荡产的钻营了鬼子六的路线,又以捐班道员复起,在咸丰还在的时候儿,这家伙就又已经做到了内务府大臣的位置。眼看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结果在光绪五年的时候,因为偏向清流,并且有钻营东宫慈安太后的倾向。慈禧如何能容得了手下人的背叛?哪怕荣禄曾经协助过她扳倒肃顺拿权也一样儿。结果又给他安了一个贪污纳贿的罪名,远远儿的打发了出去。

    这家伙,比历史上面要提早回到权力中心啊…………

    昨天徐一凡纳妾之典,荣禄盛气而来,在上谕未发的时候就敢于大声武气的宣称他是钦定的禁卫军练兵总办大臣,徐一凡的顶头上司!徐一凡前生后世,不管深浅,都在政治漩涡里面打转,太明白一个道理。身为政治人,从来就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举动!

    纳妾典礼,经过这些各有怀抱的人物一搅扰,几乎就是草草而终。徐一凡在接受自己这对如花美妾敬茶的时候儿,都很是心不在焉。心里头只是在盘旋,这个顶头上司,看来是慈禧替自己找好的了,他到底抱持着什么样儿的一个目的?自己该如何应付他?种种桩桩,纠缠在一处,让他只是皱眉沉思。

    外面的客人已经渐渐离去,堂屋内红烛高烧。以徐一凡的身份地位,哪里有人敢听他地墙根。徐一凡危坐在屋子主座上面,一手扶着脑门,一手只是下意识的敲着桌子。

    荣禄其人,被废黜贬斥之前,只能说浪荡无行,一心钻营,又有点睚眦必报的狠劲儿。按照历史上记载,在他返回中枢之后,一心钻营不改。但是却多了一些儿看风色的老道。这次回来,按照徐一凡自己想。因为满清宗室当中,知兵的人实在没有。比如当年海军衙门。挑了王爷拿权,结果还是给养成了李鸿章的私军。他们也没那个心思,没那个能力和汉臣斗去,都忙着保富贵,过着闲散的京师旗人生活来着。旗人宗室,可以说是旗人腐化无能的最典型的样板。

    至于荣禄,他可就是不同了。第一是在西安当满洲将军当了十来年。要知道在湘淮军兴起之前。满清布兵天下最重之处,除了京师就是陕甘绿营之所在!那里的战事,从清朝创立,几乎绵延不绝到了清朝灭亡,少有几年和平。陕甘连接蒙古和新疆回部所在之地,这里屯驻地十数万大军。两路出击,为满人王朝拼杀了两百多年,从王屏藩到准葛尔一路打下来。就在数十年前,还打了一场空前惨烈的平定回乱,收服新疆地战役。荣禄在西安当了十几年将军,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算是看过猪走路了。扳着指头算,也就是算他最是知兵!

    第二也就是,荣禄毕竟在辛酉清除肃党的时候儿,就算是慈禧地心腹嫡系之一了。虽然后来被贬黜,但是敲打了十来年,估计也该明白过来了。这个时候他被慈禧提拔回了中枢,报恩心思最切,钻营往上爬的心思最烈。让他来当这个禁卫军练兵总办大臣,可以说是最肯卖气力,最能监视好徐一凡的动向!慈禧这个老女人虽然没有学术,但是对于权力平衡斗争,实在是有着天生的敏感…………

    的确,在历史上,终荣禄所在的时候儿,在他手底下练兵的袁世凯,连翅膀都不敢炸一下儿。在荣禄地全面监视下,说是什么袁世凯答应了谭嗣同的兵变计划,最后再告密背叛。实在是有些儿高看了袁世凯的胆子。

    自己到底该怎么应付他呢?原来的打算,都是准备用来应付旗人亲贵王爷当他的顶头上司的!

    徐一凡想得太深,浑没注意自己那一对新鲜出炉地小妾在喜娘的扶持下,已经换了装束,低着头羞答答的给引领了过来。

    饶是徐一凡满腹心思,听着脚步声轻响,都忍不住抬起了头。只看见陈洛施和杜鹃都穿着大红嫁衣,杂色裙门,低着头一步步蹭过来。两人地头发都高高挽着,露出洁白修长的颈项,一身喜服,掩去了她们贫家女儿本色,在这个时候儿,别有一番雍容美艳的味道。

    喜娘大声的唱着喜歌,陈洛施和杜鹃紧张得浑身乱颤,可怜巴巴的抬起了头。两个女孩子都知道自己身份,嫁过来就是妾。以后大房面前,还要做小伏低的。以后一生幸福,就全系在坐在那儿的大老爷身上啦!

    徐一凡从烛火下看去,两张清秀小脸,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羞怯,全都汪上了一层泪花,雾蒙蒙的看着自己。两个女孩子今天都精心妆点了,要知道给她们化妆的喜娘,也是专跑王府的行家里手。

    当真是如花似玉,我见犹怜。自己以后,真的要负担起这两个女孩子,而她们的所依,也就是自己了?

    对于在前世,女朋友都谈一个崩一个的徐一凡,现在心情当真是很奇怪很奇怪。爱怜,开心,男人的满足感和成就感糅合在一块儿,让他一时都说不出话儿来。

    喜娘在背后捅了两女一下,杜鹃最是害羞,现在估计身上都红了。还是陈洛施大胆一点儿,抖着声音就道:“老……老爷,宽衣休息了吧。今夜……是……是妾身伺候老爷第一次,蒲柳之姿,还望老爷垂怜…………”

    话儿文绉绉的,不知道这个大字儿不识的高妹背了多长时间。徐一凡心头一动,在这个应该兽性大发的当口儿,却想起另外一番话。

    “…………当主官的就是大老爷。咱们当属员地就是妾,讲究个色笑承欢。上司说什么,咱们就得干什么,上司在笑,哪怕你死了娘老子也得笑。上司哭,哪怕你正是洞房花烛夜,人生小登科也得哭…………”

    记不得是清末的哪本笔记小说说的当官要诀了,徐一凡心情顿时大坏。他现在就多了这么一个顶头上司,难道老子也要给他当妾!

    一股傲气却在这个时候儿油然而起,就凭慈禧和荣禄就想制约住自己?那也太小瞧自己了吧?穿越而来。自己准备作战的,可是整个满清的官僚体系!

    哪怕与天下为敌。这清,自己也篡定了!

    他霍地站了起来。吓了洛施杜鹃一跳。徐一凡背手向喜娘招呼:“扶两位姨太太去睡房安歇…………章渝,章渝呢?”

    果然话音才落,章渝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大人,何事?”

    “传楚万里来,我在书房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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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楚万里恭谨的引进了徐一凡的书房之后,章渝就守在门口儿。里面传出来徐一凡的声音:“不要在这里守着了!没有我的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章渝,你在外面儿替我盯紧着一些!”

    章渝答应了一声,垂手退了出去,四下看看,院子里面两处新房都是红烛高烧,不知道两个女孩子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呢。新婚第一夜看来就是要独守空床。再看看书房那里。也是***通明,不知道徐一凡在和楚万里商议着些什么。能抛开美妾而漏夜谈论地事情,绝对小不了。

    章渝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顺着墙角暗影悄悄的退向后院,眼神始终地在四下警惕着。看他走路的姿势,脚后跟始终提着,已经提上了形意拳地功夫。要是这个时候儿有人突然冒出来招呼他一下子,说不定等来的就是章渝这个国术大师的雷霆一击!

    转眼间他就退到了墙根,微微一吸,身子就贴上了墙。静静等候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那是沙土撒在墙头的声音。章渝微微提气,也没见他怎么踮步拧身,后手就已经够上了墙檐,一用劲,悄没声息的鬼影子一般翻了出去。

    他身影才消,另一边的阴影里,王五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这个时候,才能看出王五这大豪的本事出来,平时全是走的外家工架,都让人浑忘记了他是练内家功夫八卦掌出身的。在章渝这个形意大师面前,他居然能藏匿住自己身形!

    可就是王五这么一个内外双修的大豪,这个时候摸着胡子满脸也是诧异的神色:“神变?居然真地有人能把形意练到这个程度?”

    章渝功夫到了此种境地,连王五也没把握能跟着翻墙出去而不被他发现!

    从王五到南洋开始,徐一凡就秘密交给自己五哥这么一个任务,盯住章渝的一举一动!可是今儿,王五是实在没法子跟出去了。

    他懊恼的摇摇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兄弟这是怎么了?这么大喜地日子,也不和二丫同房?就算和杜鹃这小丫头也好啊?当官的心思,当真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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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夜里,各怀心思的人多了去了。

    荣禄舒舒服服的伸腿伸腰的坐在太师椅子上面,靴子扒了,两条精赤的大毛腿搁在木盆里面。一个戈什哈正在提着铁壶望里面倒热水,烫得荣禄差点一个爽字就叫出口。另外两个戈什哈,满脸媚笑的正在替他搓脚丫子。这些跟着他从西北过来的汉子,骑在马上还有些马如龙人如虎的精神架子,在徐一凡纳妾仪式上面炫耀了个够。私底下,却还是当时大清军人的本色,媚于上,勇于内,更怯于外。

    一个戈什哈笑道:“今儿大人可是给了徐一凡一个难看,看这小子还朝哪里得意去?什么双钦差,还不是大人面前一盘菜?”

    荣禄闭着眼睛很爽的骂了一句脏话:“荣老子就没拿眼皮夹过这小子!”马上他又睁开了眼睛。那点兵痞习气一下就收得干干净净,郑重的道:“咱们这次是回了京城,你们这些兔崽子,这次咱们是奉旨立威地。其他时候儿,你们可要把在西安那个横行霸道的劲儿给老子收拾干净!明白没有?”

    戈什哈一连声的喳字答应。荣禄捻着自己眉心,他其实长得相当清秀,有点儿象读书人。今天在徐一凡府上那个丘八味道,是刻意拿出来的。这也是揣摩了好久的上意。提拔他回来的是慈禧老佛爷,看看这半年来有关徐一凡的朝廷邸报,再打探打探京城的消息。还有引见慈禧时领的训,他已经明白。其实在徐一凡升官当差这一路走过来。慈禧都是被动。

    他出京练兵,那是要在清流和李鸿章当中取得平衡。南洋炮案出来。升用徐一凡,是因为需要他去顶缸,处理这件棘手的交涉事情,也有卸磨杀驴地心思。徐一凡菩萨保佑,从南洋平安无事的挣扎回来了。为了不让他倒向帝党,不得不重用他去朝鲜练兵!

    慈禧万寿在即,只想平平安安地守着她的荣华富贵。到时候眼睛一闭。管她身后洪水滔天。徐一凡因势利导,窜起如此之速,其实已经影响了满清这个摇摇摆摆大厦地内部平衡。但是他偏偏又能在几方势力当中游走,就没做过亏本买卖。

    天知道这小子怎么有这么灵敏官场嗅觉的!

    慈禧动用他来,就是为了压制徐一凡,其实内心想的。是让徐一凡办不成这个练兵的事情!管它什么屏藩重地,管它什么军国大事,都没有让这条破船继续浮在水面上要紧。

    所以他今儿才一副粗鲁样子的闯进了徐一凡大喜的场合。好好儿的嬉笑怒骂地一番。

    但是光对付一个徐一凡,就是他这次千辛万苦,挣扎回京的全部目的么?

    正想着的时候,他脑袋后面一痛,回头就想骂人。看见的却是自己那个最俊秀的贴身戈什哈,身上还喷了香油,扭扭捏捏地拿着一根白头发笑道:“爷,您有白头发了。”

    荣禄骂声变成了笑声:“小兔崽子,拔老子白头发也不招呼一声儿,晚上进屋子来伺候!”

    底下几个戈什哈都在闷笑,谁不知道这个一鸟相公,是荣禄身边儿最得宠的?荣禄从那兔子亲兵手里接过来白头发,不知道触动哪根情肠,不说话了。

    从京城贬黜,一去西安就是十四年啊…………少壮也变成老头子了。人生有几个十四年?西安宦囊所积,几乎都填了李莲英那个无底洞。回到京城,压制徐一凡是一方面,但是那种苦日子,也再不要过了!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想办法再爬回去!

    办好朝鲜的差使,三分气力也就够了,在朝鲜,不是还有一个袁世凯可以助力么?互相牵制,正是驾驭手下地无上妙法。七分的精神气力,还是要用在京师!用朝鲜之物力,来结太后老佛爷的欢心!守在汉城,把交通北洋的饷道卡着了,不给徐一凡钱,他能拉银子出来不成?

    跟着徐一凡去餐风饮露的练兵?荣老子才不犯那个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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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不进汉城,摆出低姿态,只守着平壤一带的北朝鲜,万里,你觉着如何?”

    徐一凡摆出了朝鲜地图,一点儿也没有当新郎官的自觉,目光炯炯的一巴掌拍在地图上面。

    楚万里哈欠连天,明显是被章渝从被窝儿里面掏出来的。努力睁大眼睛跟着徐一凡看地图。其实这些日子以来,朝鲜山川地理,兵要地志,他们这些从学兵出身的军官心目当中,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徐一凡将基地设在北朝鲜,本来就是既定的战略。但是他当初从来没有说过放弃在汉城的经营。这里毕竟是联络北洋和国内最便捷的途径,补给朝鲜驻军地饷道也是经过这里。经营汉城,也便利和北洋水师水陆合防。连成一气儿稳固渤海门户。

    但是徐一凡现在这个打算,却是想将汉城丢给老根据地在那里的袁世凯,还有新鲜出炉的顶头上司荣禄了!

    他的脑筋顿时飞快的跟着徐一凡的思路转了起来。徐一凡目光炯炯,刚才胸口郁气,似乎在这个决定当中就已经吐尽。神采俯仰之间,宛然又是那个在南洋数万暴民当中,带领他们冲杀的徐大人。

    屋子里面一片安静,只听见楚万里手指无意识的敲打桌子的声音。

    “庆军呢?庆军大人要将他们拉出来么?”

    “我还能给他们留下兵?当然拉出来,我名正言顺,有这个权力!”

    “饷呢?说实话。咱们钱是不缺。哪怕他们在汉城卡着我们该得的一点饷银也不怕。但是米粮,小菜。军装,还有物资长夫。按照惯例,都是要拿这个朝廷拨发地饷钱在北洋采购。然后再船运到朝鲜。大人将饷道拱手让出,我们就算自己拿钱去北洋采购这些物资,再运回来,不就是将咱们一直保密的财源,公诸天下了么?手握几万兵,年又数百万银饷流入。只怕被忌惮得更加厉害!”

    楚万里缓缓地说出他的担心,只是看着徐一凡。他那点睡意,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徐一凡冷冷一笑,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地话,似乎就带着金石的声音:“咱们在南洋,几十个人就敢开炮打死数千土著。现在马上手握上万雄兵。整个北朝鲜,还不是让我们为所欲为?吃他们的!穿他们的!拿他们的!军火机器我找南洋运,其他的就地解决!让北朝鲜。都变成咱们的势力范围!让荣禄和袁世凯,在汉城守着一年克扣下来地几十万银子乐去吧。最要紧的是,你们有没有这个胆子,有没有跟着我破釜沉舟的决心?”

    风声掠过,语调肃杀。这真的不像新婚之夜,新郎官儿说出来的话。

    楚万里却是浑身发热。

    这才是他冒死给徐一凡上请诛旗人虏首,布武天下的折子后,想在自己主公口中听到地话!

    满清为了表示对藩属国的羁縻,虽然在朝鲜驻军,但是一丝一线供应,都取之于国内。而徐一凡却是要抛开成例,将整个北朝鲜,变成他的供应基地!

    这个时候,楚万里只有默默点头,从他口里说出地,却是李云纵曾经说过的话:“属下愿为大人效死!”

    徐一凡冷冷的一点头:“这为的都是我们民族利益,你要记明白了这点。只有民族意识勃发的军队,才是真正的近代军队。在南洋,你们已经上了第一课,在朝鲜,你们用手中刺刀,再好好复习这些吧…………”

    楚万里重重点头,这个民族利益,绝对不是为了旗人的民族利益!

    徐一凡的目光只是集中在了那副朝鲜地图上面汉城方向,这个拱手让出汉城饷道,示弱于荣禄的计划,还有一点,是楚万里没有发现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也不想说。

    庆军不管如何腐化,都是朝鲜的定海神针,朝鲜壬午之变,就是庆军平息的。自己如果将庆军拉走,那么汉城一带,就彻底空虚了。

    他淡淡一笑,神色当中带了一丝疲倦。如果荣禄和袁世凯有心于此,而不是只想整他徐一凡,就算他提出勒兵北朝鲜的时候,他们就应该留他在汉城,饷道在他和荣禄共掌当中。当真好好的练兵,如果荣禄真的能高于这个时代官吏们的平均水准。就算他在北朝鲜练兵,他就应该北上和他一起同甘共苦…………他可以给荣禄和袁世凯这么一个机会选择。但是荣禄和袁世凯会放弃独掌汉城饷道,一年几十万的收益,顺便笑看他徐一凡垮台的机会么?

    虽然事情还没发生,但徐一凡已经如有定论。无他,因为他对这个时代太了解了。

    袁世凯和荣禄绝对不是不知道汉城空虚的威胁,如果他们真的不在意这个,而只是想着私斗地话。那么他也绝不在乎以不义对不仁一次!

    去国吧。去练兵吧。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北京城,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是他都如沉在水底,看着水面外朦朦胧胧的天空。只觉得无法呼吸。

    来到这里,就是和天下为敌。

    从朝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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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扇对望的窗户,里面都是亮堂堂的,窗子外面都贴着喜字儿。

    偶尔窗户里面光线一黯,就是一根红烛,又烧到了头。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只是在窗户里面。痴痴的瞅着书房方向亮起的***。

    吱呀一声儿,一扇窗户偷偷的推开了。探出了杜鹃的脑袋。这边才有响动。那边窗户几乎同时推开了,陈洛施也探出头来。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着害羞。好像等男人等得睡不着觉一样。尴尬地互相笑笑,两个小丫头又同时开口:“老爷他…………”

    陈洛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个高个子地漂亮女孩子,也越来越有女人味道了。

    “老爷也真是,咱们女孩子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次,偏偏还要去书房谈什么话。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忙?”

    杜鹃托着下巴。先开始维护起徐一凡的地位。他们曾经共同出生入死过,自觉情分不同。

    “老爷是忙大事地人物,我体谅着呢。你没看到在南洋的时候儿,对着数万个凶霸霸的土著猴子,老爷那个威风帅气…………这次又是去朝鲜,要练几万人的大兵!这得多少事情啊?就你不懂事。老想着烦老爷!”

    陈洛施语塞,没和徐一凡在南洋同甘共苦过来,是她心中永远的痛。杜鹃一提起来。就觉着矮了她半头儿似的。杜鹃和徐一凡是面对的几万人,他们一起对付过地上千马贼,就有点不值一提了。可是输人也不能输阵:“这次我怎么也要跟着老爷去朝鲜!一起跟着他出生入死,就你有福气能陪着?呸!”

    两个小丫头斗鸡似的互相瞧着,这种赌气,反而更增可爱。最后还是杜鹃先泄了气:“我们争什么争?你拿二十两月例,我也二十两。大家都一样…………那个从南洋接回来的二串子,将来不知道要怎么在咱们头上撒威风呢?”

    陈洛施听到这个,也象斗败了的鸡,托着下巴不说话儿。

    杜鹃眼睛转转,未语先脸红。

    “喂!”

    “怎么啦?”

    “今儿喜娘跟我说,当妾的要有手段固宠,你知道是什么手段?”

    “我和你一样,嫁人都是第一次,我怎么知道?”

    “呸!你才嫁两次呢!听喜娘说…………说…………是在什么床……床上……”

    “床上?”

    “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事啦!”

    “你不知羞!”

    “你以前不是说你冒充过男人,去偷偷瞧过你哥逛过地窑子。我这才问你,你才不知道羞!”

    两个小丫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又开始为了这点事情开始斗嘴。新婚第一夜就是闺中寂寞,这也算是调剂派遣的法子吧。

    徐一凡地世界,她们不懂。而小女孩子的小小世界,也不是这个时候的徐一凡能放下心思能去了解的。

    李璇这个时候却在洁净的客房高卧,她翻了一个身。踏床边上的丫鬟就一下惊醒,忙不迭的悄悄立起,看看小姐是不是夜里醒了,要茶要水的。却只听见李璇在梦里皱着鼻子,像是在和谁撒娇一样。

    “我也要两个一模一样的小丫鬟…………”

第六章三千里山河--第七章我给你们机会

    天津,北洋通商大臣衙门。

    总督卫队们,在衙门口排成了整齐的四列横队,掌着洋号,举着总督大臣的节旗。所有卫队士兵都肩着洋枪,肃静的站立。一个按着腰刀的小武官正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

    衙门口的青龙门,白虎门全都大大敞开,督署僚佐都在门内人头涌涌的等候着。只有李鸿章还按照礼制守在自己节堂内。北洋通商大臣例挂钦命衔头,不需要亲迎钦差,见面也是平礼。再加上他军国重臣的地位,就算他不挂钦差衔头,又有谁敢挑他这个眼了?

    往日里,督署衙门除了迎接几位红王爷出京,才摆过这个仪仗之外。这次两位钦差练兵大臣出京经过卫里,居然也是这么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却不知道李鸿章安的是什么主意。

    在等候的僚属当中,袁世凯也在其中。他穿着同知的补服,在人群当中一点也不显眼。说实在的,那些淮系老臣,还有意无意的离他这个新进远一些儿。袁世凯窜起太快,就算他袁家算是淮系元老之一了,但是还很不让人待见。这次剥夺了他统带的庆军,不少人还幸灾乐祸呢。

    不过今儿,袁世凯和要来的钦差大臣之一比起来,这个发迹速度,当真是小巫见大巫来着。

    袁世凯是从汉城搭海船来的,此时就面无表情,静静的微微躬身等候。周围低低的小声议论,他象浑然没有听见一样。

    “好嘛,一个从西安起复回来地满洲将军。等于赋闲了十来年的总办钦差练兵大臣。估计现在得了这个差使,眼睛都是绿的,朝鲜小地方,还不要给他刮得天高三尺?”

    “什么练禁卫军,都是笑话,据说要练两万兵?就靠着庆军那六营人能成事?咱们千辛万苦,不过维持了五六万陆师,一年大几百万的银子下去。现下就算指拨了津海关二十万,中枢再补贴十几万。一年三十多万的饷,够养几个兵?还不够两位钦差大老爷装自己荷包儿的呢。我看哪。朝廷这是摆明了分咱们北洋的权!练兵不练兵的,倒在其次。”

    “这世道。练什么兵也是白忙!练出来了,还能打得过洋兵不成?破船不沉咱们就慢慢划吧…………”

    “一个袁慰亭。一个满洲将军,一个活二百五……这下有笑话儿看喽……”

    “你倒说说,这次袁慰亭他,到底是靠着哪边?我估计他和那活二百五,这次梁子结得不浅!”

    话语声音,有意无意,都让袁世凯听见了。却象根本没有入耳一样。

    哼。走着瞧吧。这朝鲜地面儿,到时候还不知道谁说了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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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北洋督署,人心涌涌的等候时候儿。钦差大臣的车队,也逶迤进了卫里。

    这次地队伍,是异常的庞大。徐一凡地基本队伍倒是很少,首先他的家眷就没有和他同途行进。而是在王五地护卫下走的水路。其次就是他的僚佐,多已经分散出去了。李云纵拿着他的钦差关防行文,已经在燕赵旧地开始招兵。而唐绍仪则在天津上海两头跑。筹备物资和按照詹天佑徐一凡开的单子,购买军火。还少不了和南洋方面联系,不少事情,还需要南洋李家出力。詹天佑带着张旭州和部分学兵,还有大量的南洋青年,已经同样拿着他的钦差关防行文,直奔平壤而去。

    徐一凡同时也给韩老掌柜去了信,詹天佑张旭州还有南洋青年,在平壤筹备营地,选定工厂厂址,探矿铺路等等工作,先期需要地物资支援,还有国内招募的小工输送,能走陆路的,就由大盛魁在东北的货栈商号,跨过鸭绿江源源不断的支应。还要求大盛魁在鸭绿江两岸,大同江两岸设立了转运的货栈。因为不少走水路地物资输送,也要用小船驳进江里,然后卸货分发转运。大盛魁的现成物流人才经理人才,为什么不利用?至于要花多少钱,让韩老掌柜和大管家唐绍仪结算去。

    这样七折八扣下来,他的基本队伍差不多已经分派完毕,现在他地卫队虽然还有几十人撑着场面,但是这多是他在京城,在陆续投效的,有过军事基本训练的年轻人当中挑选的。不少人还是他麾下学兵,辗转介绍来的。反正这样任用私人,也是清季惯例,倒没有什么招忌讳。

    比起他轻车简从的寒酸,他的顶头上司荣禄可了不得。陛辞前后,他奏派奏调的总办随员,怕不是有一百来号人!满清宗室子弟挑选的所谓骁锐青年子弟,也有七八十号人。为什么不走最方便快捷的水路而起旱下天津。也是这些随员们闹的。走水路不过是封船官用,小火轮一拖,嘟嘟嘟嘟的就到了。还有什么好生发的?

    起旱下来,经过一路,都可以向地方要供应,要车子,要马,要挑夫,经过一个州县还有应酬门包儿。这发财的机会,傻子才放过呢!他快两百人的随员队伍,车马就要了快三百,加上越来越多的挑夫队伍,一天走不了三十里路。到了晚上,这些旗人宗室随员太爷们,还到处号房子,赶房东,逛土窑子,喝酒赌钱。闹得是一个乌烟瘴气。

    徐一凡不朝他们那里凑,每日宿下来他的小小队伍都是静默无声,到了晚上关门给新加入的这些随员卫队上课,有时讲讲天下大事,有时讲讲朝鲜风物。这些本来就冲着徐一凡在南洋英雄事迹而来的年轻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他如此做派,那些旗人宗室们,谁还鸟他这个汉人帮办大臣了?眼皮夹都不夹他一下儿。整个是他如无物。倒是和刻意结纳他们的上官荣禄打得火热,一副上下和揖地气氛。

    甚至连荣禄都没注意到,每天晚上,到了人们入睡之后,一骑骑快马,悄悄的来到徐一凡驻扎的行辕,又悄悄的离去。徐一凡的布置准备,在他们还醉生梦死的时候儿,就已经扎扎实实的展开了。

    路上再怎么尽着耽搁,也有到了天津卫里的一天。钦差车马煌煌。一进卫里,就有练军军官迎接着。一应体制。都是例行,跪接跪送。报手本唱名。一路过来,象唱戏一样好看。荣禄要摆他练兵大臣的威风,骑在同样赏得有紫缰的高头大马上,在他从西安带来地戈什哈卫士的簇拥下,风一般地卷过天津城内大道。一路过处,路人纷纷走避。不怕他,还怕后面马上那些跟着的黄带子红带子呢!京畿之地。谁不知道这些人物比蝗虫还要强大?

    这些满人子弟,有地勉强能骑马,有的只能坐走骡。周围都是好几个随从伺候着,有的臂着鹰,有的拿着唾筒,还有身上专门帮主子揣着鼻烟壶水烟袋的。荣禄在前面走得快。他们在后面跟得稀稀拉拉,叫苦连天。只有徐一凡带着的随员车马,还有个队伍。紧紧的跟在后面。徐一凡也没从自己官车当中露面,只是从窗帘缝中瞧着那些旗人子弟。脸上地冷冷嘲讽微笑,掩也掩不住。

    气数尽了,就是气数尽了。再多的心思,不过也是白费罢了…………

    转眼间这支古怪的队伍就到了北洋大臣府,通传的声音才响起。指挥督署卫队的武官就大声下令:“升炮,掌号!”

    排头练兵,顿时滴沥搭拉的吹起洋号,练兵们一概竖枪平胸行军礼。炮手火绳一亮,蓬蓬蓬蓬就是七声抬炮响起。满院子等候地督署僚佐们哗啦啦的打着马蹄袖子:“臣等恭请圣安,参见钦差练兵大臣!”

    荣禄从马上跳下,马刺踩得咯吱咯吱作响,在戈什哈的簇拥下大步过来。真有个威风劲儿。等也不等同样是钦差地徐一凡一下。徐一凡这时也停住了马车,笑吟吟的跳了下来。看着荣禄做派,不过付之一笑。荣禄本人是拿住了架子,可惜后面宗室随员们没给他涨脸。洋号一响,抬炮一放,有的骡子马居然惊了,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掉。这些大爷们还不是破口骂出来的都是脏话儿?

    荣禄假装没看见,大步走到行庭参的官儿们面前,扬着脸大声回答:“圣躬安!”

    这时的李鸿章也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下,来到青龙门内,等着和钦差大臣们行平礼。看着眼前闹剧,和身边杨士骧对望一眼,两人都微微摇头。

    官儿们行礼之后,哗的一声向两边退开站班。徐一凡也跟了上来,在荣禄背后半步站着。两人微微一停顿,就朝中门走去。正正和李鸿章目光撞上,三人对望,眼神里的心思,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到了最后,却是微微一笑,平揖而罢。

    站在荣禄身后的徐一凡微微有点感慨,上次来见李鸿章,还要一丝不苟的庭参。这次再来,虽然官衔资历还是天差地远,但是差使大家都是钦差大臣,不过平揖。下次再见李鸿章的时候儿,又将是如何怎样了?

    李鸿章只是微笑:“两位钦差陛辞出京,去镇朝鲜藩属。经过天津,只要有什么要求,李某人自当全力去办。”

    荣禄呵呵大笑,豪气干云的走上前,握住了李鸿章的手:“老中堂,在您面前,咱们还是后生晚辈。朝鲜那地方的事儿,还不是要北洋支撑?我这次才是真正来求人的呢。老中堂再叫什么钦差的,我都要钻到地缝里面了。”

    李鸿章笑笑,看了不说话的徐一凡一眼,摆手道:“请,到里面叙话吧。熟悉朝鲜事务的员弁,不少已经在这儿了,不知道两位钦差大人,要传唤哪个过来禀见?”

    荣禄目光一动,在垂手站班的官儿队伍当中扫了一眼,淡淡道:“不知道在朝鲜的全权交涉委员。袁慰亭袁大人在不在?”

    场中空气一静,就看见袁世凯矮胖地身躯,稳稳的从站班队伍当中走了出来,朝在场三位就是一个庭参礼:“卑职袁世凯,参见三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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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同江两岸,已经是一片葱绿,水田当中,穿着白色传统服装的朝鲜农人,星星点点。一边劳作,一边放歌。歌声悠长颤抖。一人放歌,四下应和。

    这当真是一副极美妙的风物画儿。

    这片土地。蜷缩在东亚大陆的腹心之外,向大海延伸出去。山地多而平原少。从历史到现在,一直都是大陆强权的附庸。无数民族在这片土地上面征伐来去,一个个民族在这里诞生消亡。三韩,高丽,渤海………现在留在这片土地上面的民族,已经是一个几经摧折,几经混血。和历史上那些曾经在这里的伟大民族扯不上半点关系的人们。

    时间走到现在,这片土地仍然夹在大陆强权和和海洋强权之间。小心的左右逢源,小心地挣扎求生。朝鲜作为满清藩属二百余年,到了这个末世,也未尝没有摆脱羁縻而自存的心思。毕竟他们地这个宗主帝国,也已经老大。而且摇摇欲坠了。就算要抱粗腿,也要抱一个比较有前途的是不是?

    可惜壬午和甲申两次事变,朝鲜当中西向地开化党人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开化党首领闵妃,也不大敢乱说乱动了。两次政变,换来的是清国反而可以在朝鲜随处驻兵的条约。

    现在朝鲜,掌权的仍然是大清属意地大院君保守势力。但底下暗流汹涌,却仍然无一日稍息。

    詹天佑和张旭州,带着十数名全副武装的学兵,正站在一座山头之上。山头左右,都是长袍马褂的中国人在测高测衔。各种从上海天津购买的洋式测量器材,到处都是。李星也在这儿,带着几十个南洋青年,他们都还没有发军装,但是也没穿长袍马褂,有的跟着詹天佑,有的跟着张旭州那一堆,对着周围陌生地景色指指点点。

    张旭州面色如铁,合身的军装在他壮实的身子上绷得紧紧地,六轮手枪插在皮带里面,机头张着。他周围学兵们,也无不是全副戒备的样子。比起这些穿着洋式军装的健壮军官。戴着竹子斗笠,穿着破破烂烂号褂,还用着生锈长矛的朝鲜平安道道军们,畏畏缩缩的都不敢靠近。平安道平壤府的府使朴尊闰穿着全套官服,愁眉苦脸的跟在他们身边。

    前些日子,这支队伍,还有几百个吵吵嚷嚷的青年,就在一个天朝上国的知府衔委员(詹天佑),游击衔武官(张旭州)的率领下,突如其来的造访了平安道,他们拿着上国钦差的关防,一来就要圈画营地,考察地势,还拿着一堆机器左摆弄右摆弄的。大同江一带贫瘠,山地纵横,朝鲜王国又刻意要在和清朝接壤的地方营造出一个比较无足轻重的地带。原来高丽王朝首府一带的平壤对于汉城的王国政权,真有些儿天高皇帝远。清朝日本还有洋鬼子的势力,都远远未曾延伸到这里,都在汉城一带和南朝鲜的几个港口争夺。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

    看着这游击带着的队伍洋枪乌沉沉的,平安道的观察使监司一点抗议的勇气都提不起来。他们那几百乱七八糟的道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更何况还有条约在!监司大人一边让朴尊闰顶缸应酬这些不速之客,一边飞章向汉城汇报,要议政内阁拿出主意出来。这几天下来,却苦了朴府使大人了。跟着他们在大同江两岸到处乱跑,特别是那位詹知府,越是荒僻之地,跑得越厉害。

    朴府使这些日子下来,小心的观察发现,詹知府在他小手本上面记下来的资料已经厚厚一叠,那位张游击圈的要用作驻军营房的地也是越来越大。足足可以容纳上万人。这些清朝上国的人,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不过这些事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府使能做得了主的,也只有由着他们瞎弄。但愿如监司大人所说,汉城议政内阁,能早点拿出办法出来罢!

    詹天佑四下看看,只是默默点头。对着身后李星道:“记下来,这里位置很好。二十里之外,就有一个几乎是露天的煤矿,几乎没有开采,品质也还不错。水运过来也挺方便,虽然储量不大,但是对咱们前期所需,那是足够足够了。”

    詹天佑不知道怎么看重了李星,觉得这个南洋青年灵活细心,还有一点组织能力。到哪里都带着他,几乎是手把手的在教他。确切的说,这些南洋青年,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又要南洋华人传统的吃苦耐劳美德。使用起来,比起原来北洋洋务系统那些大大小小的有着头衔的委员司务,那是强太多了。

    李星答应一声儿,又记了下来。跟着詹天佑跑了几天,他也记下了不少东西。詹天佑圈定了不少地方,准备开办洋务工厂。仅仅是李星记下来的,就有银元局,小炼铁厂,火药厂,枪械局…………这格局之大,比起南洋又是另外一个场面!

    可惜李星还有些儿小小不满足,看着张旭州他们荷枪实弹的,多威风?他更乐意跟着徐一凡去当兵!拿着枪,洋人才不敢再欺负咱们华人!

    正记录的时候儿,张旭州稳步走了过来,朝詹天佑施了一礼:“詹大人,下官有一事不解…………”

    詹天佑穿着一身猎装,拖着大辫子,正满心思的沉浸在这里的规划当中。听着有人发问,头也不回的说道:“什么事情?”

    张旭州眉毛皱着,偷偷瞟了一眼缩在一边的那个朝鲜官儿:“咱们在这里,不就是在替朝鲜开厂子办洋务了么?大人说的,可就是练兵啊!”

    詹天佑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耐烦的看着张旭州。他这个人做官实在不行,也不顾张旭州是跟着徐一凡出生入死的嫡系,开口就很不客气:“这些你不懂!不懂就不要装懂!打仗起来,没有武器弹药供应,你去拿命拼?用朝鲜的资源,训练咱们自己的工人,生产给咱们用的东西,再便宜不过了。洋鬼子还不都这么干?这叫资本输出!你们当兵的,拿枪只管保卫好咱们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指手画脚。”

    张旭州是个憨厚汉子,也不计较,唯唯连声的退了下来。心下发愁:“这位詹大人当真不好伺候,徐大人什么时候才到?还是跟着徐大人办事儿,心里面才痛快啊…………”

    正嘀嘀咕咕的时候,詹天佑已经站在高处,一手叉腰,一手用力的画了一个大圈:“从明儿开始,唐大人负责招募的国内小工一到,开始建营地,设厂房,开煤矿!按照徐大人说的,咱们要让大同江,完全变成我们的势力范围!”

    话音激荡,簇拥在左右的学兵和南洋青年们,一个个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眼前三千里如画山河,几乎都要叫出来一般。

    只有懂汉话的那位朴府使,闭着眼睛,浑身一抖。

    第七章我给你们机会

    李鸿章的北洋大臣督署之内,几盏清茶,飘散着袅娜变幻的香气。李鸿章换了一身行装,也没有戴帽子,悠闲自得的坐在上座。也一叠声的催促荣禄和徐一凡两人宽章升冠。李老爷子一副随和样子,谁还驳他面子了。两位钦差也换了行装,只是坐在那儿和李鸿章寒暄谈笑。杨士骧袁世凯丁汝昌叶志超等参与过几次朝鲜事变的文武员弁却只能翎顶辉煌的正襟危坐,双手扶在膝盖上面专心致志的听着。

    他们这些官儿,倒不如无官一身轻的张珮纶,一身便服的坐在那里,摇着扇子。和两位钦差谈谈京城***,和荣禄谈谈当年在北京城的旧事,倒也其乐融融。

    徐一凡一边欣赏着他们宰相城府,一边打量着正襟危坐的那些人物。丁汝昌杨士骧都是旧相识,目光一错不过点头微笑。叶志超是淮军宿将,甲申事变的时候儿也有表现。看起来就是一脸烟容,现在已经浑然没有了武将的朝气。更多的目光,还是在袁世凯身上打转。

    无他,这个袁世凯,实在太有名了。如果说谁真的篡清成功,那么真实历史上不是他徐一凡,而是这位袁慰亭。满堂济济多士,就他官位最小。可是他坐在那里,气度雍容,目不斜视。五短身材竟然也坐出了相当沉雄的气度出来。

    可惜啊可惜,也是一代枭雄,但是只怕没有上位的机会啦…………

    荣禄和李鸿章他们寒暄的场面话说完,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儿。就看见荣禄一脸严肃:“李中堂。这次兄弟背负地差使重要,大家都明白。镇着一个藩属国,还要练兵。这都不是玩儿的,还要请中堂赏派几个人才。还有这饷道,还求中堂大人确保了。我们都指着北洋作为泰山之靠啊!”

    李鸿章一笑,无所谓的一摆手:“看中哪个人,荣大人你调走就是。就是我老头子,你也可以奏调嘛!”

    笑话儿一出口,所有人都得应景的陪笑。看似一团和气当中,李鸿章捻着胡子微笑:“至于饷道。一年指拨津海关二十万,还有户部拨银十五万。这自然是要确保的。禹廷可在?”

    丁汝昌忽的一下站起来:“标下在!”

    李鸿章微笑用手虚按按,示意他坐下:“这护送饷银军装的事儿。都是你的首尾,能确保办好这个差使不成?”

    丁汝昌朝李鸿章一抱拳:“中堂,标下愿立军令状!”

    李鸿章一拍手:“那就好!荣大人,徐大人,可听着禹廷的话儿了?要是出了岔子,尽管找我老头子的麻烦。”

    荣禄和徐一凡都是笑着点头,丁汝昌半转身子。冲着他们两人,直愣愣地道:“荣大人,徐大人,这饷道在标下手里出了问题,自然是惟标下是问。但是事权必须有一,我护送这饷。是交到哪位大人手上,才算卸了责任?这事关军令状,标下不得不问。”

    室内顿时响起了李鸿章的呵斥声音:“粗鲁!有你这么说话地么?”徐一凡的目光和荣禄目光一碰。当即转开,两人心思各个不同,一时都不说话儿。

    荣禄是不想吃相太难看,徐一凡却是别有怀抱。

    过了好半晌,李鸿章地目光只是含笑在荣禄和徐一凡身上打量。室内安静已极,到了最后,才听见荣禄咳嗽一声儿,朝徐一凡点点头,笑道:“我和徐大人,都是钦差,照理说应该是不分彼此的。可是徐大人在给朝廷的练兵条陈上面说了,他想在朝鲜北面练兵。既不太招惹东洋鬼子和西洋鬼子在朝鲜南部的利益,也可以屏藩我大清龙兴之地。老佛爷和太后呢,都觉着有道理。

    徐大人天纵奇才,带着几十人马就敢在南洋洋鬼子老窝里面横行,这练兵自然以他为主。兄弟不过拾遗补缺。既然挂着这个总办衔头,还要负责交涉。说不得兄弟就得坐镇汉城,作为徐大人后盾。饷道呢,兄弟就替徐大人分劳,照看一下了。徐大人只管专心练兵就是……”

    他自以为这话儿说得还算得体,没有将吃相表露得太难看。说完也矜持的摸起了胡子。徐一凡却只是笑笑:“荣大人,兵无饷则必散,这个道理,我们大家都明白。荣大人坐镇汉城,属下自然是极放心不过。但是从汉城转运到北朝鲜,也很艰难。不如属下也在汉城设一个转运衙门,留点兵力在那儿,一边负责监护,一边协助转运。荣大人看可好?”

    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一次机会!

    徐一凡神色微微有点阴冷,只是咬着牙齿微笑,静静的瞧着荣禄。在荣禄想来,卡住饷就是最好地制约徐一凡的办法。任他生则生,任他死则死。从荣禄是不是愿意分享饷道的控制权,就知道荣禄是把心思放在练兵上,还是放在对付他徐一凡身上了!

    荣禄脸上闪过一丝铁青,又转眼平复如常。拿起茶盏喝了一口,顺便吐了点儿茶末

    “徐大人这是信不过本钦差了?几千兵的供应,这转运的事儿,有夫子就成。丁军门说得有道理,事权必须有一。两家都管着饷,这不是乱套了?我是总办,当担起这个责任起来。你练兵,我坐镇嘛!要是你练的兵,缺了供应,尽管来找我地不是,可好?”

    徐一凡淡淡一笑,拱手行礼:“大人既然如此吩咐,属下还有什么话儿好说。”

    荣禄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只要我们哥两个和衷共济,还怕什么差使办不好?”

    徐一凡只是点头,看着丁汝昌坐了下来。这饷道掌控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

    大家正以为该一团和气。说说笑笑,然后接风加送行酒一摆。然后各自走路的时候儿。徐一凡地眼神又变得认真起来,漫声道:“袁慰亭袁大人?”

    众人一怔,袁世凯掸掸袖子,迈步出来,又是一个庭参礼:“卑职袁世凯,谨候大人吩咐!”

    徐一凡呵呵腰算是还礼,笑道:“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咱们不过是叙话儿。庆军六营,在朝鲜。算是我们大清的定海神针了吧?”

    袁世凯不动声色的回答:“大人谬赞了,但是庆军为朝鲜上下所畏。为日本公使所忌,却也是事实。”

    荣禄愣愣的看着徐一凡和袁世凯对话。眼珠乱转,极力在猜测徐一凡的心思。

    徐一凡拍掌笑笑:“这是你袁大人统带有方!这次将这么一支劲旅交给兄弟,真是承情不尽。只是兄弟有一个疑问,这庆军是交给兄弟练的,那必然就要抽离汉城。这朝鲜中枢之地,不就空虚了么?万一有事,将如何应对?”

    话音方落。袁世凯和荣禄都已经变了脸色。

    徐一凡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笑眯眯的道:“荣大人,袁大人。兄弟有个一得之愚,这庆军一部加上新募来的部分官兵,还是坐镇汉城,由兄弟委员统带训练。而兄弟则在北朝鲜和汉城两头跑着,随时巡视照应,这部分留在汉城训练地军队。也可以就近补给。荣大人和袁大人以为如何?”

    这是我给你们的第二次机会!

    如果你们真有一点心悬朝鲜局势,而不是忙着约束我,整垮我地心思。就让我有一部分力量放在汉城,可以免你们来日大难!就要让我在汉城也能插上一足!

    袁世凯和荣禄的脸色都在急剧变化。而李鸿章和他地僚属则不发一言,笑眯眯的看着场中几人的暗斗。

    荣禄率先开口:“嗨!庆军说交给徐大人统带,就是徐大人统带么!还留在汉城做什么?兄弟这次也有奏调的几十名宗室子弟,也可以在汉城先练一点兵嘛。再说了,北洋离汉城如此之近,万一有事,水路呼吸可通。还怕什么?两个钦差大臣都坐镇在汉城,恐怕不是朝廷的本意,本来就是要咱们一南一北,呼应坐镇的么!”

    徐一凡笑笑点头,又瞧瞧袁世凯。荣禄还可以说对朝鲜的汹涌激流,明争暗斗没有概念,能说出这样地话来。你袁世凯,应该明白在汉城布下兵力的重要性吧?

    袁世凯咬咬牙齿,看了荣禄一眼,避开了徐一凡的目光:“荣大人说得是,汉城有北洋支撑,确有泰山之安。徐大人练兵北朝鲜,也是有力呼应。两个钦差都坐镇汉城,未免有些大题小作,以为我大清无人,一个小小藩属国,还要我大清这么多名臣猛将坐镇……卑职一定留在汉城,尽心辅佐荣大人,请徐大人放心。”

    荣禄一拍大腿,刚才那回绝徐一凡的话他也说得心里有点二乎。徐一凡说的汉城要留兵震慑,也是正理。他虽然拒绝了,但是徐一凡也能单独上奏。到时候还是让他在汉城插一脚,那饷道还不是要分他一半?拿不住饷道,凭什么控制徐一凡?再说了,他现在宦囊空空,历年所积,都花在运动回京上面。这次得了这个差使,更想捞一笔,运动着再上一步。禁脔所在,绝不让人分割!公义私情,都必须将徐一凡逼在北朝鲜,困死这个傻小子!

    在朝鲜十多年,深知朝鲜内情的袁世凯附和他地话,就是徐一凡奏上去,他也能打擂台了。站住了道理,还怕上面不支持他,去支持徐一凡了?

    这袁世凯,晓事!

    他当下就冲着李鸿章道:“李中堂,兄弟在朝鲜担子很重。袁大人熟悉朝鲜内情,不如就奏派给兄弟使用吧?袁大人大才,兄弟一定不会埋没了他。”

    李鸿章摆手呵呵大笑:“荣大人尽管用!慰亭,还不谢谢荣大人赏识提拔?”

    袁世凯顿时趋前向荣禄行庭参礼,而荣禄也加倍客气,离座儿将他扶了起来。

    徐一凡闭目危坐。心里只是不住冷笑。

    满清还是那个满清,袁世凯还是那个袁世凯。权力地位的争斗,比任何公理大义都要重要一些。

    自己机会已经给过了,他们以为卡住饷道,就能让他在北朝鲜自生自灭?

    等待你们的,只有来日大难。而我徐一凡,将一飞冲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时候儿地心里,有的却只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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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荣禄和袁世凯上下想得,徐一凡也睁开了眼睛:“恭喜荣大人得一臂膀。中堂。兄弟也有个不情之请,想问中堂奏派一个人。”

    李鸿章看来心情极好。笑道:“今儿我就当了散财童子,徐大人要谁。痛痛快快的就说吧,老头子还会向你要卖人的钱不成?”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徐一凡身上,微微有些好奇,又是哪个家伙,要跟着这个活二百五去倒霉了?

    徐一凡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微微一笑,一字一字的道:“兄弟想要的。就是邓正卿邓世昌,邓大人。”

    霍的一声,却是丁汝昌站了起来。咣当一下,他连自己的椅子都带倒了。

    徐一凡欺人太甚,当初使唤他们北洋水师闯出泼天地大事也就罢了,现在还明目张胆的来挖淮军墙角。此例一开。如何了得?

    邓世昌自从归国之后,顿时就被剥夺了差使,虽然不敢降他地职衔。因为朝廷并没有降罪。可是致远兵船,他今生是休想再带了。整个北洋水师,将这个不听号令的家伙晾了起来,以后还准备抓着一个什么过错儿好好地收拾他一下。让众人所戒。

    不管如何对付收拾邓世昌,都是他们淮军体系内部的事情。但是现在这个徐一凡,却要将他好好的保出去!这个口子开了,是不是其他任何派系,都可以来北洋拉人。就算不听北洋号令,反正最后也有地方投奔?

    满室的北洋僚属,都有不快神色,尤其以丁汝昌,更是脸色铁青。

    李鸿章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开口:“给你。”

    “中堂!”

    顿时又几个不同的声音响起,都是一脸激愤地神色。

    李鸿章仍然表情如枯井无波,又重复了一遍:“给你。”

    徐一凡哈哈一笑:“中堂果然爽快!此去朝鲜,山高水长,前途莫测。中堂,咱们来日再会了!”

    说罢起身一个罗圈拱手,也不顾官场体制。活二百五的本性再度发作,竟然自己一个人摇摇摆摆的去了。

    荣禄在那里气得脸色铁青,旗人最好面子。徐一凡这么不恭谨的举动,让他心里只是发狠:“也用不着先参你无礼。反正在北朝鲜,就困死你这个王八蛋了!让你眼前所有一切,都***烟消云散!”

    ~~~~~~~~~~~~~~~~~~~~~~~~~~~~~~~~~~~~~~~~

    两钦差,在天津逗留了好些日子。抵达朝鲜,还要采买交涉用的礼物,准备物资。集齐随员,奏调人才。还是要有几天耽搁。

    荣禄在天津这几天还是谨守官箴,哪里也没有出去晃荡。只是和袁世凯整日价地商议朝鲜局势,和怎么对付徐一凡的步骤办法。他的旗人大人随员们,可是在天津窑子里面逛了一个昏天黑地,开销着公款,巴不得荣大人永远不走。

    徐一凡这几天里面,却不大出门。在熟悉官场动向地人物看来,这徐一凡也已经完蛋了。清例以文驭武,除了大小相制,就是财政控制。练兵练兵,饷都不在自己手里,还练个屁?徐一凡倒也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些日子唯一做的大家看得见的事情,就是经常去北洋武备学堂溜达一下,去诱惑那些比他还要傻的经受过训练的学生。

    官场中人,永远在意的只是政坛当中那点起起伏伏,满清末世的官场尤甚。他们就象一只只鸵鸟。只注意到他们理解范围之内地事情。

    在这荣禄得意洋洋的日子里面,在东北,一队队的马帮,打着大盛魁的旗帜,载得满满的,跨过了鸭绿江上的桥梁。

    一群群工人,在上海,在广州,在温州,在香港等等口岸募集。招募的人发放了优厚的安家费用。而且当场兑现了三个月的工钱,装上轮船。呜呜的就运向朝鲜海域。

    在燕赵之地,那些一向出兵地府县。都已经竖起了招兵的黄色三角旗帜。一群群朴实憨厚,但是却又无路可去地青壮百姓,被仔细挑拣之后。就按照大盛魁一路设的转运商路,一程程地被运走,或者走水路,或者走旱路,向着同样一个地方集中。

    在南洋。一份份货单下达到了南洋李家那里,无数的订单,通过南洋李家设立的贸易公司向外发出。李家许多精明能干的管事,上了奔往世界各处的轮船。到各个地方开始了采购。无数条采购的支流汇聚在一起,向着同一个地方涌动。

    这些,都是那些醉心于权术。眼中自有自己地位的官僚们,所注视不到地。

    光绪十九年五月六日,端午才过。准备载运两大钦差的招商局轮船就已经准备好了。在码头之上,自然还有一番仪注。淮军跪送,掌号鸣炮,香花美酒,先给汉城发钦差滚牌,都是例行的事情。

    码头之上,两路钦差的车马在鼓乐声中,聚于码头。徐一凡和荣禄钻出来,相视都是一笑,好像双方心中都毫无挂碍一样。在行仪注的时候儿,两人你谦我让,客气得了不得。

    所有仪式办完,轮船汽笛呜呜响动,荣禄朝徐一凡拱拱手,带着袁世凯和队伍又大了一些儿的随员先上轮船去了。

    徐一凡却带着楚万里还在舷梯之下守候,不住地翘首观望,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这些天,虽然奏调邓世昌的文书已发。但是邓世昌却始终未曾来到。

    汽笛声鸣叫得越发凄厉,轮船上面的英国大副都催促了徐一凡好几次了。徐一凡却始终未动。楚万里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上船吧。邓大人是不会来地了。”

    徐一凡只是摇头,神色黯然的才走上舷梯,还不住回头观望。突然之间,就看见一辆马车飞也似的从码头那头冲了过来。徐一凡一把抓住楚万里三步并作两步的跳下舷梯,扬声高喊:“可是正卿兄?”

    马车在徐一凡面前停住,马身上全是大汗。从车篷里面钻出几个壮健汉子。当先的就是邓世昌的副管驾陈金平。却始终没有邓世昌的身影。

    陈金平他们跳下马车,朝徐一凡平胸行了一个军礼,大声道:“徐大人,上面儿没敢动邓大人,但是我们这些邓大人的心腹,都被开革了。只留下邓大人孤伶伶的一个。邓大人嘱咐,让咱们来投奔您!望徐大人收录!”

    徐一凡一连声的道:“我都收,我都收!正卿兄呢?他怎么没来?”

    陈金平从袖子里面掏出一封信,递给徐一凡:“邓大人只有封信让属下带给徐大人。”

    “传清兄见信如晤:

    兄之高义,世昌没齿难忘。南洋开炮,世昌并无半点可悔之处。若非兄之鼓吹,昌岂知昭扬民族大义,发挥海军骄傲,是此等滋味?

    兄欲保昌,然昌生是海军人,死即海军魂。常附军旗之上,终望我华夏海疆!兄可记初见之日,兄之品题?

    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昌无须天下挥泪,只需有朝一日,可用此身,壮我海军军魂军威。”

    徐一凡手一抖,信笺随着烈烈海风顿时远去,他板着脸转身上船。楚万里等人紧紧跟在后面,才走到舷梯一半,徐一凡突然回头。对着楚万里狠狠道:“历史已经不一样了!有些事情,我不会再让它发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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