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不死之身
片刻之后,铎娇召见了所有大臣商议政事,所说之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焱珠身死。
如今朝中,大臣凋零,不再似从前那样济济一堂。
但也不乏一些新的面孔,应是最近几日提拔上来的。
“姑姑她……便是这样掉了下去。”
铎娇忍不住抹泪。
“殿下节哀。”
话毕,文大人立刻拟了草案,建议皇室举行衣冠冢葬礼。
此事铎娇立刻允了,并且要厚葬,姑姑生前用过的器具,读过的书,所有秘典,金银财宝,都要统统埋葬,并且一切交与了文大人处理。
只是私下里她又吩咐了文大人去办理此事。
“姑姑生前一向爱清静,一切秘葬,在我父王墓边设衣冢,真冢设在冬岭山。”
“遵命。”
“少离他去了哪?此事他必须得知道。”
文大人摇了摇头,随后眼神一动道“殿下,老臣不知,但前些时日,老臣看到王子殿下他一人出了雍元城西门……”
“西门?”铎娇陷入了沉思。
西门那个方向,只会是一个地方。
“殿下,臣有一个疑问。”文大人忽然打断铎娇思绪问道。
眼睛看了看铎娇,目光慎之又慎。
铎娇笑了笑道“文大人,有事直说便可。”
“殿下,焱珠殿下她……”
“我起初为了救她,只是力有不逮掉了下去,姑姑用了最后的力量将我送了上去。我亲眼……看她落入深渊烈焰之中,绝无幸存可能。”铎娇说道这里,那场景历历在目,她的声音和呼吸带着颤抖,眼睛又湿润了,这让她很难说下去,但她依旧继续道“她,沉下去了。”
……
神人古墓的最深处,熔岩滚滚,黑烟升腾。
先前狄王的宫殿,早已破败,继而被一大片熔岩所取代。
在熔岩海中,巨大的涡流依旧如以前那样旋转,亘古不变。
在这熔岩下面,一团赤红色的火焰仍在燃烧着,下沉着,若是细看便不难发现,这团火焰之中有着一个人形,不是别人,正是焱珠。
没错,焱珠没有死,但却生不如死。
炽烈无比的熔岩将她裹住,她的躯体被一次次毁尽,又在不死之火的帮助下一次次重生。
不死之火吸收着熔岩之中无穷无尽的火焰力量,根本不会衰竭,反倒愈发旺盛。
但焱珠对灼烫的承受力毕竟是有限的,她在这似乎永无宁日的死亡与重生之中,内心狂躁得近乎疯狂。
这是折磨,赤裸裸的折磨!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身体在不断下沉。
每一日,只下沉着那么几丈。
直到这身体终于在反反复复之中,被锤锻得开始定型,不再会被热火所毁坏时,周围的景色忽然一变。
原来焱珠已经沉到了熔岩海最深处。
这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朵巨大无比的灰色石头莲花。
在这莲花的中间,放着一口透明的水晶棺椁。棺椁之中躺着一个浑身红衣,脸色苍白,唇红如血的女人。
女人一身盛装,美艳无比,华贵无比,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皮肤仍然光滑水嫩。
但她身上散发这一股奇特的力量,这股力量竟然能隔绝外面的熔岩。
确切地说,外面的熔岩好像也是因为这股力量方才存在的,只是这种力量,绝非人能拥有,光是散发出来的威严,就让人心悸不已。
而焱珠本以为落在此地可以休憩一下时,忽然间,全身涌起了灰红色的火焰。
本以为再无火焰能伤到自己的焱珠,脸色骤然变了,因为极度的痛苦开始扭曲,开始嘶嚎了起来,她抱着脑袋倒在地上,身体痛苦地在抽搐着。
往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
第一次杀生,第一次杀人,第一次作恶……以往无数的罪过都在她脑海闪过,
身上的火焰也约烧越烈。
只是由于不死之火的存在,焱珠仍能够勉强维持不死。
她当然不知道,昔年的狄王不惜耗费了大手笔,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天地间第一火焰的三昧真火,且用大力量将其分开。
其中两分当作阵脚,分别被铎娇所得一束,被自己得另一束,这最后一束却扎根此处,守护在了这里。
而这里的火焰,不是别的,正是三昧真火中的最后一昧石中火。
狄王将石中火种在了这女子体内,使其与之融合,好守住着她。
石中火,又被称之为石莲业火,是天地之间最最炽烈的火焰,没有之一。
但它有着一种独特的特性,就像浇不灭的空中火,死不了的木中火,这石中火别看温度炽烈非常,却点燃不了任何死物。
因为这就是业火!
人生在世,难免犯错,难免杀人,也就难免背上业债。
作恶越多,业债越重,业火以业债为引而燃,罪孽越大,火自然越旺,但烧的却不是人的躯体,而是灵魂,一切罪业都在灵魂之上。
寻常人就算错误再小,也承受不了这业火的煅烧,转瞬之间,灵魂便会焚毁。
可这焱珠,一路下来,身体为熔岩烧毁,又被不死之火修复,反反复复无数次。
每一次轮回,灵魂与身体结合更加紧密了一分,在身体能够承受住火焰煅烧时,她早已灵肉合一,不分彼此,练就了一身特殊的力量。
如今又被业火清洗罪业,也因为她灵肉合一的缘故,烧灼灵魂便也损伤身体。
只是身体一受损,又立刻会恢复。
但焱珠自小生在王室,从小到大做的错事恶事见不得光之事多如牛毛不说,单从她杀过心爱之人、至亲之人以及血亲这三重人间最重之罪,就能够让她痛不欲生,承受无休无止的焚烧了。
如今火焰才刚刚开始,清算的只是她以前多如牛毛的小恶,她便开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显然也坚持不了多久。
……
戈壁之地,风沙滚滚。
就在刚才,罡震玺突然猛吼,无涯竟直接如断线风筝被吹飞。无涯躺在一块巨大石头后面,面色苍白,眉目紧闭,好像死了一般。而易少丞和罡震玺,边战边腾挪,早已换了地点。
这时候,轻微的脚步声越走越近,铁甲男子的身躯在靠近着。
寒冷大剑的剑刃,落在地上,割过一路黄沙靠近。
魂来到了无涯面前,顿了顿,剑刃脱离地面,缓缓地,稳稳地,刺向了无涯的喉咙。
森冷的剑刃在即将刺中时停住,犹豫了几个呼吸后,耳朵一动。
魂猛然转过头,脸上露出丝丝笑意。
剑刃也被收了回去,继续落在地面拖行向前。
……
戈壁滩后的冷山,易少丞依旧与罡震玺在斗着。
只是此时此刻,两人都已狼狈不堪,所用招式也只是寻常劈砍。
这足以说明两人都已精疲力竭,如今,只是在互相消耗,看谁先倒下去。
“没想到……还有你这个漏网之鱼……让我今天……变成这样……”罡震玺颤抖地自嘲道,可是脸上无不是得意之色。他戏谑地看着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的易少丞,眼神冰冷戏谑“我能有如今这般模样,不怪你,都怪我当初太仁慈,现在,就当亡羊补牢。”
言罢,罡震玺看看身上的一个个窟窿,连肝胆都被摘掉,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啊。
“我可是神人,神人,神人……两百年的神人啊!”
怒吼充满了不甘,擎着圆月战斧,拖行冲向易少丞。
第一百零八章 这个季节过去 (终)
易少丞冷笑,手头一动,狄王杖枪舞成了一个圆,旋即猛地一握,捅向罡震玺。
“如今你体内已再无武魂之力了吧?”
“强弩之末都算不上,宰你绰绰有余。”
两人转瞬交击在一起。
嗤!
易少丞的枪头捅穿了罡震玺的心脏,罡震玺的战斧砍在了易少丞肩膀上,一半陷入骨肉中。
“呵呵……”罡震玺反而笑了“没用的……就算我有一丝丝的神人气息,你都无法杀死我。更何况,你根本就不懂狄王武器的奥妙。”
易少丞也笑了,手头一拧,杖枪之上,那红黑色雷霆之力爆发顿时将天果包围,一股似电非电的能量涌出。
瞬间,罡震玺心口处半边身子便被搅成一个大窟窿。
“你……在隐藏实力。你怎么可能懂得使用这武器?”罡震玺睁大眼睛,看着神器一样的巨大杖头,抽搐了两下,才不甘的倒下去。
“我忍了你们十六年,忍了你们每一次因为权谋而导致的无辜杀戮。我还差这时一刻?”易少丞拔掉肩头上的圆月战斧,狠狠劈向罡震玺脑袋。
就在这一刻,罡震玺眼神猛地一狞,面露凶相,聚集出全身最后一点力量打出一掌。
啪!
砰!
战斧将其脑袋劈成两半之时,易少丞也扎扎实实吃了一掌,身体倒飞出去。
“咳咳咳……噗……”落地之后易少丞边咳边吐,直到猛地呕出一大口污血,方才平复。
只是平复之后,他的眼神开始模糊,全身力量都散掉了。
易少丞已经不能的凝聚任何的力量。
难道是幻觉,还是……还是……气穴全破?
但此时的易少丞已经不再担心,他渐渐的感到寒冷。
这种冷的感觉,竟已是多年未有。
就算是若干年前,湖畔镇的飘飘大雪,那无情的雪雨,辽阔的冰冻大河,置身其中也不曾有过这样冷入骨、冰入髓的感觉。
“呵呵……谁会想到,我追求的武道,竟止步于此。好,真是好……”
易少丞脸上的笑容,不知道是解脱,还是释然。
也不知道多久,直到那迷茫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易少丞仰望着天空,默默的坚持着,他知道只要睡过去,自己就会死,真正的死。
模模糊糊中,一张戴着铁面的脸出现在了他眼帘之中。
当那一只手摘下铁面,露出了一张坚毅冰冷的脸……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但是,这张脸易少丞是不会认错的。
“原来是你……”
“是我。”铁甲侍卫摘下了铁面,这时候的他才能拥有“魂”这个名字。
魂双手握着大剑,眼神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十年之前,南源河畔,霜雪连天……
他羌族王族侍卫江一夏,堂堂界主境,修罗战谱舞出鬼神惊泣,却被当时不过王者境的此人杀死,这事情是谁都没料到的。当时那人破碎的身躯,冷酷的眼神,杀完江一夏,竟然还有余力残杀其他人,最后将自己的生父……杀掉。
这个男人,他从第一眼见到就佩服,就敬畏,远胜过界主江一夏。
但是,从这个男人杀掉自己父亲后,就成了他的梦魇。
十年来,日日夜夜被焱珠折磨,忍着辱母之痛的他,每每都在承受不了时,想到当年被江一夏虐得血肉淋漓的这个男人,曾有一双多么冷酷的眼神,桀骜奔腾的眼神,坚韧隐忍的眼神。
这些,都都来自于他的瞳孔,来自于他这双眸。
魂知道,如果自己无法牢记这双眼神所拥有的意志,那么……他纵然侥幸活下,也永远无法报杀父辱母之仇!
而这双眼神,更是他十年来,参悟所有武道的唯一精神支柱。
“十年……大仇终于得报……”
魂呢喃着,双手倒握着霜绝大剑,剑尖对准易少丞的头颅,扬天长啸,狠狠劈下。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个红色身形瞬间闪到剑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剑重重落下。
嗤!
血花飞溅,天空飘扬。空中似有声音呢喃,细听,却并无任何声音。
只有彻骨的寒气,将整个世界冻结住。
……
滇国王宫,铎娇寝宫内。青海翼、曦云和铎娇,这三个堪称滇国最强的女人,同时也是颜值最高的美人,齐聚一起。
铎娇闭目盘坐榻上,双掌掌心上下相对,虚虚握着。
在这两掌心之间,那颗六眼幽牝天果正散发着幽幽光芒,缓缓旋转。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些光芒乃是从这天果的六个孔眼之中散发而出,正丝丝沁入铎娇的手指之中,顺着她手指经络,丝丝往上,融入体内。
最终,这颗天果光芒逐渐暗下,变得寻常而普通。
但也只有同为巫师的人才会发现,这颗天果光芒虽然淡去,却多了更多灵性。
这便是滇国巫师参悟天果之法。
参悟完天果,铎娇睁开眼,神色露喜,连忙下了床榻,打开了门。
“这么短的时间……你参悟了?”
守在门口的曦云不可置信。
“这是自然。”没等铎娇回答,青海翼便说道,眼神之中,隐隐有一丝骄傲。
青海翼的目光看铎娇变得欣慰,这无关自己徒弟拥有多么强的天资,进步有多神速,而是此行之中,她终于看到了铎娇的成熟。
当年的小铎娇啊,终于长大了。
“这还得多谢师父平日里的教导。”铎娇自信一笑。
青海翼也笑了,然而笑容刚起,她的面色忽然变得煞白,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忽然软软倒了下去。
“师父!”
“师姐!”
青海翼从手心到手臂,密密麻麻遍布宛若藤蔓般的经络。
“怎么会中毒?”
……
青海翼倒下的同时,一行衣袍神秘的人马忽然从西而至,进入了雍元城西门。
这些人约莫有上百,大部分身着墨袍,十几人身穿青袍,还有两人,一人便装一人黑袍。
这身穿黑袍的不是别人,正是滇国鹤幽教之中,身份崇高至极、与青海翼这左使孑然相对的右使。
右使的神秘,远超过左使青海翼。
据说,他曾一人在极地慑服狂猛凶兽,也曾一人凭借巫法北入寒海取得海玑,实力的强大似乎无人能及,不过更关键的是,这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的他的真面目。
至于另一个穿着便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少离。
一行人有了少离的存在,进入城内,畅通无阻。
一直到了皇宫门口,少离与右使点了点头,右使手一挥,所有的墨袍便消失在了原地。
远远看才能看到,这一刻,整个滇国皇宫的各处角落,已经多了不少影子,不少眼睛。
随后,少离才走在前面,与右使并肩而行,走入了这皇宫之中。
身后十余青袍紧紧护卫左右。
少离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回来了,这次回来,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就像变了个人。
……
“站住,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正值雍元城宫变不久,城门戒备还颇为森严。
守卫的士兵当即拦下了两个衣衫褴褛、浑身血污的“乞丐”。
这两人其中一人背着另一人,另一人好像只有一口气,濒死的模样。
这语气之中,充满官老爷的威严,仿佛这城门地头,他就是王。
这时候,背着人的“乞丐”抬起了头,风吹过他灰蒙蒙、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他年轻充满野性的脸孔。
这守卫吓了一跳,周围守卫连忙持枪过来围住。
哪知道还没摆出阵势,这背人的乞丐手疾如电,粗大的手掌狠狠落在这守卫脸上。
啪!
这守卫被打得凌空几个翻转又砰一声撞在了墙上。
“瞎了你狗眼。”
声音响起,守卫当下认出了此人是谁,连忙个个跪下,噤若寒蝉。
“无涯将军饶命……”
无涯不理这些人,背着易少丞继续前行。
易少丞咳嗽了两声,虚弱笑道“没想到我的弟子也有那么大官威了……咳咳咳……”
无涯也无奈笑了笑“都是师妹教的,师妹说必须这样,您在忍忍,马上就到皇宫了。”
“这丫头,咳咳……”
两人都笑了,不禁一同回看向了远处,那里是一座山巅,滇国皇宫就在那上面。
此时此刻,一大片乌黑的云朵遮天而至,缓缓盖住皇宫上空。
一阵混着沙子的湿风吹向了两人脸庞,这季末风里还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两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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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娇传应该有多部,耳根只是负责第一部,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