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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悠悠晓仙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txt下载     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两人同时想起一个问题,立即大吃一惊,假设来的是石之轩又如何?他们虽装作乘船出关,可石之轩是何等样人,怎会轻易被骗过,若他到司徒府来查探,会有怎样的结果?

    暗怪自己疏忽时,侯希自推门而入,见他们惊魂未定,脸色煞白的模样,愕然道:

    "什么事?"

    寇仲长吁出一口气道:"幸好来的是徒弟不是师傅,否则我们有难矣!"

    侯希白露出思索的神色,在寇仲另一边坐下,皱眉道:"你们是否今晚动手?"

    寇仲向徐子陵打个眼色,示意由他说。

    徐子陵暗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们是别无选择。"

    侯希白乾笑一声,道:"我会否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到现在仍认为石师与我有师徒的情义?"

    寇仲道:"这个很难怪你,因为一直以来你接触到的是他多情的一面,唉!教我怎说好。"

    侯希白向徐子陵问道:"子陵接触石师的机会多一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仍在骗我?他为何要骗我?"

    徐子陵叹道:"坦白说,我真的看不透他。他可能在骗你安你的心,可能是真情流露,且因杨虚彦的背叛,转把希望放在你身上,至于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他自己晓得。"

    侯希白颓然叹一口气,道:"我刚见过沈美人,应该说是她来找我,探听你们的行踪。我依你们的吩咐,告诉她你们已离长安。"

    两人放下心来,知道沈落雁避过此劫,李渊没有降罪于她。

    侯希白忽又笑起来,道:"你们躲在这里,可能是除笨有精的做法,因为石师既想不到你们如此疏忽大意,另一方面更猜不到你们仍留在长安,所以这处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又问道:"婠婠呢?"

    徐子陵答道:"她有点事办,该快回来哩!"

    侯希白道:"婠婠会是石师的首要目标。他会不择手段把她的《天魔诀》夺到手上。

    《天魔策》的重归于一,是自圣门分裂后各派各系中有志者的梦想。"

    徐子陵道:"希白有什么打算?"

    侯希白叹道:"我打算立即离开长安,返回巴蜀过点写意的日子。"

    寇仲愕然道:"你不是要为李渊画百美图卷吗?"

    侯希白微笑道:"昨晚得到《寒林清远图》后,我忽然灵思如泉,把剩下的十多位美人儿一口气完成。赋上诗文,在来此之前入宫交卷,看得李渊赞叹不绝,赐金千两。

    我乘机告诉他要回成都去,此来更是向两位辞行。子陵若到巴蜀,定要来找小弟畅叙喝酒。我侯希白虽相识遍天下,但说得上是知心朋友的只有两位兄台。"

    说罢欣然起立,向徐子陵一揖到地,笑道:"多谢子陵以画入武的提点,令我在武学上看到无限风光,今趟回蜀除一意避开石师和你们的争斗,更希望有潜心静修的机会。

    此地一别,希望将来与两位仍有聚首的一天。"

    接着抓住寇仲肩头,微笑道:"原本我并不欢喜你,因为你的说话有时令人很难受。

    相处下来始发觉少帅不但够朋友,且是非常有趣的人,可在至恶劣的情境保持能感染旁人的乐观和积极,使小弟得益良多呢!"哈笑声中潇潇洒洒的飘然而去。

    侯希白突然而来的告别,两人不由有点羡慕的生出感触。而"期待再见",等若暗祝他们能破石之轩的不死印法。

    寇仲收回目送他背影消失在花园林木深处的目光,笑道:"昨晚偷画冒的险是值得的。看他得到老展的画后,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似的。"

    徐子陵道:"他的决定是正确的,此处确不宜他勾留,照我猜他是下了不惜一切保护石青漩的决心,这亦是他报答师恩的唯一方法,就是阻止石之轩做傻事。"

    寇仲道:"我尚有一事没有告诉你,见过夷老后,我去向老爹辞行,他今天会离长安回历阳坐镇,假若李渊对付李世民,他会全力助我,否则按兵不动,直至我和李世民分出胜负。我们这老爹真不错,至少比李小子的老爹好。"

    徐子陵愈来愈感受到寇仲的影响力,若多上杜伏威全力支持他,确有实力与李阀争一日之短长,那时李渊只好借助突厥人的力量,天下的乱局不知会继续至何年?

    寇仲道:"我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对付石之轩少点精神也不成。"

    寇仲从熟睡中惊醒过来,探手握上井中月的刀柄,睁眼时恰恰见到白衣如雪的绾绾幽灵般穿窗而入。

    寇仲松一口气,盘膝坐起时顺手把井中月横搁腿上,盯着坐往床尾的绾绾,伸懒腰问道:"是什么时候?"

    绾绾道:"太阳快要下山哩!你道是什么时候?"

    寇仲大吃一惊道:"我竟睡了这么久,陵少呢?你为何这么晚回来?若李渊开始搜捕曹三,老石固要躲进他的贼洞,而我们在街上行走恐怕不大方便。"

    绾绾掩嘴娇笑,神态迷人,小女孩般娇嗲的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教人家如何回答。亏你在这等紧张时刻,仍可像猪般睡得烂熟,鼻鼾声隔几条街亦可以听得到。"

    寇仲没好气道:"你比我还夸大。我怎会打鼻鼾?睡觉是一门学问,尤其在战场上,不能把握每一个睡觉机会的都不会是好将帅。陵少是否听着?"

    徐子陵的声音传过来道:"绾大姐理该比我们更紧张今晚的行动,她不担心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绾绾喜孜孜的道:"子陵真了解人家呢?"

    寇仲用神打量绾绾,讶道:"绾大姐因何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快活得像头出笼的小鸟儿。"

    绾绾由他一眼道:"人家开心,你不替人家高兴吗?你们不用担心时间迟早的问题,早去反无益有害,例如刚好碰着石之轩从外面回来,经秘道返回禅室之类,今晚的计划将尽付东流。少帅这么精明,没想过这可能性吗?所以我们必须在李渊行动开始后,才可借到石之轩那秘处去。"

    寇仲抓头道:"绾大姐言之成理,那我们该在什么时候进去?"

    绾绾淡淡道:"戊时是最后时限,我们必须在戊时前躲进去。"

    隔壁徐子陵的声音传过来道:"为何在时间上论论你能这么肯定?"

    绾绾解释道:"你有你们的计划,李渊也有他的打算,你们躲在这里睡觉当然不晓得外面发生的事。李渊于午后时分通告全城,今天会提早一个时辰于酉时头关闭所有城门,然后由戊时开始全城宵禁,所有店铺均得道旨停业。"

    寇仲愕然道:"搜捕一个曹三,不用这么大阵仗吧?若令石之轩起疑向尹祖文打听就糟糕哩!"

    绾绾道:"李渊是老江湖,对付的又是头号大敌,怎会这样笨?他对内宣称是要逐户搜索杨文干和他的余党,没有提过什么曹三曹四。"

    接着就在床上躺下,来个娇体横陈木榻,叹道:"还有整个时辰休息,没有事不要吵醒人家。"

    西时开始,天上降下蒙蒙雨丝,把长安城笼罩在重重雨雾织成的轻纱内。

    大街小巷行人渐减,唐军于道路交汇外设置关卡,抽查过路者。巡逻的骑队随处可见,气氛紧张,未到指定宵禁时限,大小店铺旱无不收铺关门,令形势更为吃紧。

    三人在夜色降临后,离开司徒府,步步为营的往石之轩秘室潜去,奔驰于横街里巷,有时则窜房越屋,有惊无险的来至秘室旁一所民房的瓦顶上,俯瞰对面秘室的情况,无漏寺的院墙矗立在隔一条街外。

    寺内乌灯黑火,加上它与石之轩这邪人之王有关连,份外阴森神秘,诡异莫名。

    伏在两人间的绾绾道:"不要再偷看,若石之轩正在宅内可能会生出感应。"

    两人吓得忙伏在屋脊另一边。

    绾绾低声道:"李渊这一招真绝,宵禁加上逐屋搜查,那到石之轩不乖乖回到禅室内。待会我们应在秘道出口伏击他,还是于寺内秘道的入口对他迎头痛击?"

    寇仲思索道:"首先我们须弄清楚李渊以那种手法攻打禅室,李渊非是蠢人,下面谋臣众多,必猜到石之轩有出入的秘道,难道他每趟离开禅室都要着小和尚来汗锁吗?"

    绾绾道:"这正是关键所在。李渊或会使人把无漏寺里里外外先重重围困,再以雷霆万钧之势破门而入,把石之轩迫出来。不过李渊和他的人从未与石之轩交过手,会低估他的厉害。"

    徐子陵摇头道:"李渊这么张扬,只会坏事。以石之轩的精明,见大批人马来到无漏寺,那还不知行藏已泄。且李渊把无漏寺这一带围以重兵,他会生警觉溜掉。"

    寇仲点头道:"陵少有道理,绾大姐怎么说?"

    绾绾道:"要看李渊是否像子陵所说的精明,我们先到屋内再见机行事好哩!"

    寇仲愕然道:"你刚才不是怕会与石之轩碰个正着吗?"

    绾绾道:"这只是个可能性,机会不大。别忘记李渊是要逐屋搜索,最安稳的地方当然是禅堂内。"

    徐子陵道:"假设李渊领着手下诛邪队悄悄而来,破门而入,必把禅室的唯一出口封死,石之轩剩下的逃路就是蒲口下的秘道,可以想像他跳下秘道的一刻,仍须应付上面高手的狂猛攻击,如那时我们在下面同时出手偷袭,可一击成功,然后从容从秘道离开。"

    寇仲和绾绾同时点头,认同他的计划。

    寇仲沉声道:"今趟石之轩死定哩!我们去!"

    房子内果空无一人,景况依旧。

    三人进入书斋,找到秘道的入口,心情不由紧张起来。

    天下无人能制的石之轩,会否因这条秘道饮恨收场?

    "当!当!当!"

    戌时来临,宵禁的钟鼓声响起。

    寇仲猛一咬牙,小心翼翼的打开入口,展现出往下的石阶。

    绾绾探手入怀,却给寇仲按着她正手,微笑道:"小弟另有法宝。"掏出从杨公宝库得来的夜明珠,嵌进她额上的秀发内,欣然道:"今晚绾美人就是我两兄弟的照明灯,宝剑赠烈士,明珠送佳人。"

    绾绾微一错愕,秀眸现出迷乱的神色,忽然凑过香唇,在他脸颊轻印一口,道:

    "绾儿永不会失去此珠。"

    寇仲和徐子陵均涌起难言的滋味,自祝玉妍死后,绾绾对他们敌意日减,问题是他们能不把她视作敌人吗?飞马牧场商家二老之死,始终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绾绾率先进入秘道,两人随后,无声无息来到供石之轩易容改装的秘室内。

    另一边就是通往石之轩禅室下的秘道。

    在绾绾额上秀发间的夜明珠朦胧暗淡的异芒映照下,这地内的天地充满不可测的神秘感觉,绾绾美胜天仙的玉容,更为这神秘添上不能以任何言词形容的味况。

    三人不敢说话。

    寇仲打出行动的手势。

    三人钻进入口,弓身而行,不敢弄出任何声息。

    最后来到石阶下,上方就是禅室蒲团下的入口。

    深长的呼吸声透壁传下来。

    石之轩确在禅室内练功打坐,他们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下一半就要看李渊的部署。

    他们不但要控制呼吸,还要控制心儿的跃动,任何至微细的声息,会令石之轩惊觉。

    绾绾打个手势,带头回到先前的秘室去。

    在秘室三人盘膝坐下,虽没有交谈,均知在这里等待妥当得多。现在既晓得石之轩在禅室内,他们便安心静修,好养精蓄锐,静候成功或失败那一刻的来临。

    徐子陵忽然想起石青璇,一会后他就要出手对付石之轩,若真的把他杀死,石青璇会怎样看自己呢,是感激还是痛恨?侯希白又会有什么反应?生命为何会有这种矛盾。

    自向师妃暄作出除去石之轩的承诺,他一直感到这是正义的事,为公为私均义无反顾。

    可是际此事情即将决定成败的一刻,这些念头却纷纷涌至,无法控制。

    绾绾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道:"你的心为何那么乱,小心点!"

    徐子陵晓得瞒不过她的感应,暗叹一口气,低声道:"我没有事的!"

    绾绾的玉手找上他的手,一把握着,似乎了解他心内的情绪。

    徐子陵心湖一阵颤荡,纵使以前搂着绾绾,也远及不上此刻两手相握的亲切感觉,想起绾绾永不可能成为朋友,那种因矛盾而来的痛苦不减反增。

    绾绾另一手伸出,让寇仲握着。

    徐子陵陷进回忆去,追想与石之轩数次相遇,感受到他深情自责的一面。石之轩似对他有特殊的感情?而他却要向石之轩毫不留情的出手。唉!造化弄人!

    今趟轮到寇仲凑过来道:"什么娘都不要管,自石之轩从入口跳下来的一刻,我们同时出手,为的不是我们自己,而是为天下万民,个人的得失算他***熊。"

    徐子陵深吸一口气,尽力把杂念排出脑海之外。

    寇仲握上他另一只手,用力抓紧。

    三人生出心连心的感觉。

    密室内静至落针可闻,秘道传来空洞的声音如有实质,绾绾额上清白黯淡的光芒,形成秘室诡异莫名的世界。

    他们闭上眼睛,静默中等待时机的来临。

    "砰"!

    门破木裂的声音从秘道上方传来,粉碎了秘道内的宁静。

    三人同时睁目,你眼望我眼,接着弹起,往秘道窜进去。

    李渊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长笑道:"石兄真本事,先颠覆大隋,现在又来打我大唐的主意。旧恨新仇,我们今晚就来个结算。"

    下面的三人大感愕然,想不到李渊竟真来个御驾来征,自己涉险,率众入禅室与"邪王"石之轩来个殊死决战。

    石之轩淡淡道:"凭这些人和你李渊,就可杀死我吗?"

    宇文伤的声音狂喝道:"大言不惭,就让我们教你石之轩晓得天下非是无人。"

    李渊怒喝道:"上!"

第六章

    乍看一切非常顺利。

    他们原本最担心的首先是石之轩会否不在禅室内,其次是怕李渊打草惊蛇?这两项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

    李渊果如他们所料,尽起麾下够资格的高手来突袭石之轩,先以铁锤铁棍一类攻坚的重兵器一举粉碎禅室的厚木门,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杀入禅室,欲致石之轩于死地。

    可以想像在李渊一众高手冲入禅室的一刻,随来较次的高手和弩弓手再把近乎密封的禅室重重包围,防止石之轩外逃。

    只听上面传来一阵的闷哼、叱喝,下面的三人晓得来者除李渊和宇文伤外,尚有"神仙眷属"诸君明、花莫夫妇、李神通、李元吉、尤楚红、独孤峰、独孤凤、韦公公、李南天,还有那可能是"矛妖"颜平照之子的颜历、欧阳希夷和另几名他们不认识的高手。

    以这样的实力,在一个密封空间内,确有杀死石之轩的实力,可是三人却大感不妥当。

    石之轩要取胜是绝无可能,逃路只有两条,一是从破开的大门闯出,另一是从秘道选走,前者当然比后者困难加倍。

    李渊肯定以最强人手把守大门,即使能穿门而出,尚要应付可能数以百计全把弩箭瞄准大门的神射手,任石之轩有通天彻地之能,不死印如何出神人化,终是血肉之躯,实难承受数百弩箭的同时攻击。

    但关键问题在于李渊。不知是因他对石之轩害死碧秀心的仇恨,还是出于低估石之轩,李渊的御驾亲征实属不智,变得石之轩有一个可牵制全局的目标。因为其他人如何心切杀死石之轩,总不能牺牲李渊以达此一目的。这变成李渊方面唯一的破绽。

    禅室劲气交击声连珠响起,比得上长安年晚夜燃烧鞭炮的激烈密集,闷哼叱喝声此起彼继,韦公公阴阳怪气的喝叫和尤楚红尖厉的叱骂特别易辨认,三人却是头皮发麻的瞧向盖着出口全无动静的盖子,盖关是打开的,只要石之轩运劲拿脚移盖,可从秘道离开,包保没有人敢卤莽追击。

    三人此时百思不得其解,除非石之轩猜到他们在下面埋伏,否则为何竟舍易取难,默不作声地在上面与实力强大的敌人苦缠不休。

    "父皇小心!"破风的矛声大作,可想见石之轩如他们所料般集中全力攻击李渊,招招同归于尽,使其他人为解李渊之厄发挥不出整体的攻击力。

    韦公公怪叫一声,李渊却是一声闷哼,听声音他多少受了点内伤,形势危急至极点。

    "当"!想是石之轩的拳头轰上诸君明的钢盾,然后诸君明惨哼一声,更传来喷血的可怕声音,不用看也知石之轩成功借得敌方某人的真劲,否则那能震得诸君明受伤吐血。

    三人颓然若失,脸脸相觑。那想得到天衣无缝的诛石大计,就这么惨淡收场。

    绾绾当机立断,道:"或者是他命未该绝,我们快走,迟恐不及。"

    寇仲和徐子陵明白她的意思,李渊盛怒下虽明知没有作用,也会展开全城搜索石之轩的行动,他们这条秘道肯定首先曝光。

    绾绾伸手锁上盖关时,徐子陵和寇仲先后钻进地道去,穿过密室,从另一段地道回到石之轩秘巢书斋下的出口。

    寇仲移开盖子,显露出口,低声道:"我们立即回司徒府,看清楚风头火势后马上离开。我敢肯定石之轩晓得刚才我们是在下面等他。唉!他***熊。"

    徐子陵低应一声,跃往书斋漆黑的空间去,同时心生警兆,但已迟却一步,避之不及。

    他骇然瞧去,黑暗中接触到石之轩邪光大盛,冰寒冷酷至没有丝毫常人情绪的可怕目光,他的右手撮指成刀,无声无息不带起任何劲气风声当胸往他刺来。若给他刺中,肯定任何护体真气不起作用,保证石之轩的手刀会破膛碎骨而人,把他心脏震个粉碎。

    徐子陵从未感觉过石之轩对他杀意如此坚决不移,心叫吾命休矣,唯一可做之事就是运集全身功力,硬捱这没有可能抗拒的手刀。

    下面的寇仲作梦都没想过石之轩胆大包天和狠辣至此,刚脱重围,竟反过头来在地道出口伏击他们。

    寇仲虽看不到石之轩,却从徐子陵的身体反应觉察到石之轩的偷袭,时间不容他多想,人急智生,两掌托上徐子陵鞋底,全身真气在刹那间经徐子陵两腿经脉送往徐子陵腹下气海处。

    换过下方抢救徐子陵的人是天下三大宗师的宁道奇、毕玄、傅采林任何一人,只能叹息无能为力。可是寇仲和徐子陵的内功心法同源而异,又经多番历练能融浑合汇,与别不同。即使面对强如石之轩的突袭,仍有抗衡之力。

    寇仲本质冰寒的真气似长江黄河般直注进徐子陵气海去,与他灼热的真气螺旋合运,同一时间寇仲的真力更硬把徐子陵疾往上送,只要避过胸膛受袭,徐子陵可把汇同寇仲全力输来的真气送往脚尖,硬挡石之轩的夺命手刀。

    石之轩何等样人,另一手朝徐子陵虚抓,竟生出一股力道,完全化去徐子陵往上急升的势道,手刀仍直朝徐子陵胸膛拥至。

    要知胸口檀中大穴乃人身脆弱处,如给击实,纵使未能破膛开胸,心脉会禁受不起冲击而破断,那时大罗金仙亦救不回徐子陵。

    寇仲真气用尽,一时回复不过来,且上托双掌竟虚虚荡荡,无处着力地难受至极,忽然醒悟到石之轩是凭不死印察敌之能把他们两人看通看透,故能以这针对性的手段破解他对徐子陵的援手,却是悔之已晚,回天乏力。

    后面的绾绾鬼魁般的迅疾移至,一把抱着徐子陵双脚,赤足尖借力弹起,冲地道口往上腾升。

    徐子陵双手往胸前合拢,仍是一线之差,眼看要魂断于石之轩手刀下,忽然全身被绾绾的天魔力场包里,目在手刀触胸前朝上硬升半尺。那敢犹豫,就让得自寇仲真气输入的螺旋汇劲留在腹下丹田气海,硬挨石之轩的手刀。

    "蓬!"

    所有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由徐子陵遇袭,寇仲施援,绾绾抱上徐子陵双足,全在眨一两眼的高速内。

    石之轩手刀刺中徐子陵腹下真气汇集处。

    手刀首先受绾绾天魔气场的影响,真劲被削弱三成,缓了一缓,这才命中徐子陵,发出两劲正面硬撼的交击声音。

    徐子陵感到五脏六腑似翻转过来的强烈痛苦,被刺一中处火烧般难过,真气被震得盲头苍蝇般往全身经脉乱窜,眼前一黑,狂喷鲜血,狂猛的力道送得他和绾绾往另一边抛飞,"砰"的一声撞上*墙的书柜,木架破裂,书本散跌,情势混乱至极。

    石之轩也被反震得往后挫退,未能乘胜追击。

    不知徐子陵是生是死的寇仲借此空隙回过气来,不顾生死的从出口跃起,井中月离背而出,往石之轩迎头劈去。

    "砰"!

    徐子陵和绾绾同时掉往地上,滚作一团,后者等若为徐子陵硬挨半刀,张开香唇喷出小口鲜血。

    石之轩冷哼一声道:"找死!"

    一掌劈歪寇仲全力击来的刀锋,另一手拂袖而来,攻向寇仲脸门。

    寇仲听到徐子陵的呼吸声,稍为安心,在暗黑的书斋踏出奇步,避过照面拂来的一袖,拖刀下削划往石之轩腰侧,眼看可以得手,石之轩竟一闪不见,移往他左方刀势不及的死角位,尽显不死幻的玄妙。

    寇仲骇然旋身时,石之轩舍他往徐子陵和绾绾杀去。

    绾绾把受创的徐子陵往旁一送,袖内射出两条天魔带,从下而上往石之轩击去。

    "蓬"!"蓬"!

    石之轩左右拳出,击中飘带,震得绾绾往后滑去,撞壁始止。

    此时寇仲来了,对着石之轩的背脊使出井中八法威力最大和玄奥的"方圆",务要令石之轩不能对徐子陵再下杀着。

    "轰"!

    寇仲刀锋撞上石之轩背后凝起的气墙,他"方圆"法内的方立即硬被卸往一旁,"圆"则被石之轩反手一指迎个正着,震得他差点吐血,纵使千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往后挫退。

    石之轩的身法受影响下不得不稍为迟滞。

    绾绾收回飘带,从地上升起,书斋内的空间立时劲气赳生,天魔力场笼罩石之轩,一对纤美的玉手化作万千掌影,往石之轩攻去,直有排山倒海之势。

    石之轩哈哈笑道:"原来青出于蓝,终练成天魔大法,难怪敢来冒犯夫老,哈!"

    竟拔身而起,"砰"一声撞破屋顶,且大喝道:"石之轩在此,李渊你滚到那里去?"

    寇仲、绾绾和刚清醒过来的徐子陵无不魂飞魄散,他们三人中有两人受伤,伤得最重的是徐子陵,若惹得李渊等一众人等赶来,他们将成误中副车的牺牲品。

    寇仲和绾绾呆望着被破开一个大洞的屋顶,瓦砾木碎仍不住掉下,细雨和着灰尘洒入,一时间竟不知该逃往何方始是乐土。

    人声蹄音从四方八面迫至。

    徐子陵捧着小腹,呻吟道:"地道!"

    寇仲和绾绾给他一言惊醒梦中人,李渊等既往此方赶来,禅堂的出口将是唯一的安全生路。

    石之轩仍大喝"石某在此"时,寇仲抱起徐子陵和绾绾先后钻进秘道去,后者顺手锁上盖子。

    寇仲双掌离开徐子陵的背心,一阵劳累袭遍全身。差点想倒头大睡,记起跋锋寒的劝告,只好勉力撑着。

    正盘膝静养的绾绾睁开美目,出奇地温柔的道:"累吗?可惜我自身难保,帮不上忙。何况我的内功对子陵的伤势有损无益。"

    寇仲叹道:"今趟算得不幸中之大幸,陵少的小肚子差点给石老魔刺穿,现在只是巴掌大一块红肿,可还神作福。侯小子说得不错,我们低估了石之轩。"

    绾绾犹有余悸的道:"若是我先出去,必死无疑。"

    寇仲颓然无语。

    绾绾环视地库内装满兵器以百计的大箱子,轻轻道:"真想不到杨公宝库不但是库下有库,且有真假之分,李渊等全给你们瞒过。"

    寇仲再叹一口气,让绾绾到宝库内,是别无选择,因保命要紧,他们不但要躲避石之轩,更怕被李渊的人误打误撞的找到。

    寇仲迎上绾绾的目光,在油灯映照下,脸色因内伤未愈而带点苍白的绾绾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

    绾绾目光投到闭目静坐的徐子陵脸上,柔声道:"或者你们仍视我为敌人,可是我真的再不想伤害你们,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杀石之轩为师尊报仇。"

    寇仲讶道:"我和陵少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你忽然要放弃阴癸派派主的宝座,统一圣门不是你师尊一贯的愿望吗?"

    绾绾轻叹一口气,柔声道:"我对圣门的人完全绝望,他们败事有余,成事却不足。

    只看我们阴癸派自先师过身后你争我夺的情况,可明白我的意思。我正因看破此点,变得轻松自在,更能放手做我想做的事。终有一天,我会为先师完成她的梦想,但却不是她想像的那种方式。"

    寇仲糊涂起来,道:"什么方式?"

    绾绾显然不愿意回答他的问题,道:"明天城防必定加强,子陵的伤势恐怕尚未复原,我们是否要多留两天才离开呢?"

    寇仲道:"陵少只要能自己走路,我们立即滚蛋唉!实不相瞒,这里有秘道可直通城外,否则我如何可把黄金珍宝搬走。若非人手不足,我会连这数百箱东西一并运走。"

    绾绾微笑道:"你不怕我出卖你们吗了?"

    寇仲苦笑道:"若你要拿走这批东西,我也没有办法。"

    绾绾柔声道:"放心吧!你肯信任我,我怎舍得出卖你们,更何况我根本得物无所用。信人家好吗?我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

    顿了顿续道:"离长安后,你们会到什么地方去?"

    寇仲道:"我回彭梁与我的少帅军碰碰运气,子陵会到巴蜀见石青璇,够坦白吧!"

    绾绾欣然道:"非常坦白,令人家不但感动,更是感激。你已当绾儿是朋友,绾儿绝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寇仲苦笑道:"这样信任你,真不知是祸是福,只好由老天爷决定。"

    绾绾洒然笑道:"时间会证明一切。我想告诉你们几件事,你要留心听,不要忘记。"

    寇件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绾绾正容道:"香家的真正主持人不是香贵而是尹祖文,香贵只是尹祖文的爪牙,贩卖人口的勾当是由尹祖文一手策划出来的。千万不要低估尹祖文,这人的武功才智乃圣门中的表表者,其野心不在石之轩之下。"

    寇仲不解道:"你不是说过香家是为你们服务吗?"

    绾绾道:"严格来说香家实为圣门两派六道外的旁支,以其钱财支持圣门内几个关系密切的派系,却并不直属于任何一派。"

    寇仲拍腿道:"难怪石之轩想害池生春,他真正要打击的是尹祖文。"

    绾绾道:"你不是问过人家大明尊教的大尊是谁吗?现在可告诉你啦!"

    寇仲沉声道:"是否许开山?"

    绾绾点头道:"正是许开山。他是我圣门诸派系最忌惮的人之一,否则辟尘不会借他的力量壮自己的声威。许开山一向深藏不露,不过据说他已练成《御尽万法根源智经》上的心法武功,其成就该在善母莎芳之上。"

    寇仲讶道:"你真的再不把圣门的诸般禁忌放在心上。"

    绾绾道:"此地一别,不知能否有再见之期,就当是临别赠言吧!"

    徐子陵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张开俊目。

    寇仲大喜道:"滚蛋的吉时到哩!"

第七章

    寇仲和徐子陵在关外大河一处渡头找到宋师道等人坐的风帆,已是和绾绾于长安城外分手五天后的事。

    双方重见,当然非常欢喜。

    久别的万里斑见到徐子陵和寇仲仲,跳蹄雀跃,不由勾起寇仲对爱驹千里梦的思念,恨不得插翼飞返彭梁。

    他们弃舟登陆,由随行者驾舟回长安,因往洛阳的大河被李世民封锁,出入船只均会被李军水师截查。到达岸旁密林内一片空地,五人坐下说话。

    午后的阳光在天空洒下,四周虫鸣鸟唱,生机盎然。

    寇仲把分手后的事逐一道来,听到救回沈落雁,三人欣慰非常,也为不世枭雄李密凶多吉少的下场感叹!

    到听到对付石之轩的行动彻底失败,还差些儿被他反噬一口,三人无不生出惊心动魄的骇然感觉。

    宋师道皱眉道:"有一点颇不合情理,以石之轩表现出来的才智,他撞破屋顶高嚷存心引来李渊,理该再跃回屋内把你们缠着,到李渊赶来时才逃走。那你们因子陵和绾绾均受重创,肯定必无幸免。石之轩怎会有此失着?令你们有机会从秘道溜走,反像暗助你们一臂之力?"

    雷九指道:"应是石之轩有心无力,于禅室之战虽能脱身,却身负内伤,只是小仲他们不曾看破,所以他不敢再跃回屋内,固若给绾绾和小仲缠上,会同陷重围之内。"

    寇仲点头道:"这是个合理的解释,唉!石之轩精明得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害得我们差点难见天日。"

    宋师道道:"我觉得实情不一定如此,他似在迫你们从秘道离开,否则他不用大叫大嚷引来李渊,当时只要李渊有空发现禅室内的秘道,派人人秘道看个究竟,你们仍避不开李渊的人。故石之轩若不把禅室处的李渊引走,你们将不敢冒险从秘道离开,所以我说石之轩是故意帮忙,此事令人费解之极。"

    徐子陵道:"或者是因石之轩猜到绾绾身上藏有《天魔诀》,石之轩不愿这魔门重要秘典落在李渊手上,故做出如此矛盾的古怪行为。"

    寇仲瞧徐子陵一眼,欲言又止,终没把心中想法说出来。

    徐子陵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知他又是岳丈娇婿那一套。

    寇仲探手抓上他肩头,笑而不语,一副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可恶神态。

    雷九指道:"你们太行双杰的身份暂时还不虞被用破,因为守关的将领亲到船上拜会我们福荣爷,告知我们一个噩耗。"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追问。

    雷九指好整以暇的道:"太行帮刚和宿敌黄河帮频生大火并,黄河帮动员过千人夜袭太行帮在河内的总舵,黄安不敌当场身死,帮众伤亡惨重,死不去的四创逃亡,太行帮名实俱亡。现在徐非司徒福荣和太行双杰从塞外回来,否则我们的身份不会被揭穿,仍可回长安胡混,不过那当然要石之轩肯合作才成。"

    寇仲点头道:"李渊说得对,帮会生涯没有什么好收场,大有大打,小有小打,国与国间争天下,帮与帮间争地盘,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子。若每个人都像子陵和宋二哥般,肯定天下太平。"

    徐子陵关切的问道:"宋二哥打算到那里去?"

    宋师道显是下定决心,想也不想的答道:"我会到君绰的小谷去结庐而居,过一段日子。"

    寇仲和徐子陵均感无话可说。幸好他只说过一段日子而非终老于其地,多少有点进步。

    任俊低嚅道:"若我们要扮司徒福荣回长安,宋二爷可否……噢!对不起,我们根本不宜回去。"

    寇仲拍拍他肩头,道:"小俊我们到一边说几句话。"

    任俊胀红脸孔,垂头随寇仲去了。

    徐子陵收回看两人背影的目光,转向雷九指道:"绾绾和我们分手前,透露有关魔门两宗秘密,首先是大明尊教的领袖确是许开山,与我们猜测吻合,绾绾还说他尽得《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心法,成就在善母沙芳之上。"

    宋师道道:"另一则消息是什么?"

    徐子陵道:"绾绾说香家的生意是魔门财力的重要来源,而真正的主事者不是香贵而是尹祖文。"

    雷九指一震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道:"所以要瓦解香家和他们伤天害理的勾当,必须由尹祖文入手。"

    雷九指沉声道:"这消息非常有用。我要重新调整追查的方向,我会先知会几个有心人,然后回长安一趟。"

    此时寇仲搂着任俊回来,笑嚷道:"各奔前程的时刻到哩!希望我们可以很快回长安,且不用扮鬼扮马,左瞒右瞒,还要陪李渊打马球赛。"

    自慈涧失利,王世充不纳寇仲死守慈涧之策,仓皇撤兵,寇仲愤然离开,李世民遂进行其事先张扬的进兵大计,对王世充的东都进行外围切割。

    在李世民的精心策划下,调兵遣将,使行军总管史万宝自宜阳北上,占据伊间的龙门,断王世充南路;大将刘德威自太行东下,攻打河内,断王世充北路;上谷公王君廓兵胁洛口,断其东路,更威胁东都粮响的供给;总管黄君汉则从河阴西上攻取回洛城,断王世充东北路,而李世民则亲率大军,自慈涧直取北郊,连营以通东都,枕兵于洛阳之北。

    王世充退守洛阳,令郑军军心涣散,到得闻罗士信和张镇周相继降唐,后者更与杨公卿原为郑军的两大支柱,其降影响极为庞大,加上李世民声势日盛,外围城县不战投敌者日众,王世充胜李密后建立起来的声势如江河下泻,一发不可收拾。

    攻打洛阳的外围战在武德三年中秋前一天由黄君汉揭开序幕,遣军自怀州渡河,攻克堡垒二十余处,兵胁回洛城。

    果如寇仲所料,王世充慌忙派出杨公卿偕太子王玄应反攻黄君汉,望能从其手上夺回洛阳此重要命脉,却是大势已去,无功而退,只能于回洛城西筑月城以抗唐兵。

    回洛被破,李世民再接再厉,使刘德威袭怀州,史万宝进攻甘常,王君廓攻环较,兵迫管城。

    在唐军如此强大的攻势威胁下,王世充的沧州长史张公理、尉州刺史时德觑相继投降,后者所部妃、夏、陈、随、许、颖、尉七州尽入李世民之手,其他河南诸郡望风景从,纷纷归唐自保。

    王世充势穷力竭下主动出击,冒险突袭李世民,被李世民手下大将屈突通及时赶至,狠挫王军,王世充逃返洛阳,其冠军大将军陈智修被生擒,斩王军首级过千之众。自此王世充只敢躲在洛阳的高墙后,再不敢以身涉险。

    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徐子陵策着万里斑抵达李世民北郎山南,洛阳之北设于高地的营寨,求见李世民。

    唐军知来者乃名慑天下的徐子陵,那敢怠慢,连忙飞报中军帅营的李世民。

    李世民正和手下众将研究进攻洛阳的大计,闻报在尉迟敬德和长孙无忌两名心腹爱将陪同下飞马来迎,双方见面,百感交集。

    李世民着两将与亲兵隔远跟随,他与徐子陵并骑驰上营地南一处可远眺洛阳的丘巅,沉声道:"寇仲是否已返彭梁?"

    徐子陵见他满睑风尘,神色疲倦,知他为攻打洛阳一事费尽心力,点头道:"他是个永不肯认输的人,更何况他认为自己才是为天下着想的人,当然要用尽每一分力气求存。"

    李世民凝望西北夕阳放射半空的动人霞彩,叹道:"形势真是那么恶劣吗?父皇刚使宇文仕及送来圣谕,内中道:-今取洛阳,止于息兵,克城之日,乘舆法物,图籍器械,非私家所须者,委汝收之。其余子女玉帛,并以分赐将士-,这等若把洛阳赏赐给我。"

    接着振起精神,道:"子陵今趟长安之行于出什么成绩来?唉!我首先该谢子陵和少帅对落雁的援手之恩,否则若世绩被牵连,可能会令我攻取洛阳功亏一整。现在王世充仅能守着虎牢一线,亦只有李世绩才有办法攻克虎牢。一巨虎牢入我李世民之手,就是我攻打洛阳的时刻。"

    徐子陵晓得李靖通过传送渠道把长安发生的事先一步通知李世民,省去他不少唇舌,遂把李靖不知道的事详细说出来,最后道:"令尊向你传达的谕旨,恐怕只是为安你的心,让你在没有顾虑下全力攻取洛阳,事实上他确有针对你的意图。听说他会派李元吉东来助你,话说得动听,却不无监视世民兄之意。我今趟来见你,一方面是为有负所托,未能除去尹祖文和杨文干表示歉意,另一方面更希望晓得世民兄的心意和对将来的打算。"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我可以有什么打算?唉!不瞒子陵,现在我的心神全放在三个人身上,就是王世充、窦建德和你的兄弟寇仲,到他们都再不能成为我大唐的威胁时,我始有余暇去思索自身的问题。最恶劣的局面是须和父皇开公见诚说一趟。倘若他肯善待我天策府诸将,我李世民可放弃一切高位军权,甘心做个平凡的人。"

    徐子陵沉声道:"希望这只是世民兄一时的气话。魔门正在蚕食你们李家,世民兄纵能保命退出,令兄和令弟势将再起争夺皇位之战,加上突厥人虎视眈眈,谁能独善其身?"

    李世民叹道:"我不是没想过在关外自立。而得洛阳后更将是我唯一自立的机会,可是我的妻儿妃妾和天策府诸将的亲属均在长安,我不得不为他们着想。且今趟东征军将士近半是只忠于父皇者,加上府兵制的牵拌,即使我不顾一切自立于东都,仍是障碍重重。若我李家分裂内战,天下将再陷纷乱之局,颉利倘乘势来犯,会是怎样一个局面?

    这番心里的话我从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现在只子陵晓得。"

    徐子陵道:"寇件正因看破世民兄为难处,故不肯放弃争霸天下的意图,因不想天下落入魔门或颉利之手。唉!我该怎么说才好呢?说服寇仲改变主意在目前的情况下是没有可能的,要说动世民原来亦非容易。我要说的都说哩!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世民兄,到巴蜀见过石青璇后,我会到彭梁助寇仲攻取江都。"

    李世民一震道:"我最害怕的事终发生哩!难道我最知心的好友竟会变成我的敌人?"

    徐子陵苦笑道:"就算我变成你的敌人,也是个为你着想的敌人,一天寇仲未除,令尊仍不会召你回长安,天下分裂对峙,总好过落入魔门或突厥人之手。为此我矛盾得要命,却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过世民兄放心,我不会介入你们的战争去。若攻不下江都,我只好找个听不到任何战场消息的地方躲起来。"

    李世民叹道:"子陵兄可以在你兄弟水深火热,面临杀身之祸前说退便退吗?"

    徐子陵摇首叹道:"这叫造化弄人!"

    李世民仰天长笑,豪气干云的道:"好!这就叫各为其主,兄弟可以相残,朋友当然可拚个你死我活。不过无论将来形势如何发展,徐子陵永远是我李世民最好的朋友。"

    徐子陵振起精神道:"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临,我现在必须立即兼程赶往巴蜀,世民必须明白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的道理。只要认定自己所作为的是天下苍生,别人的看法都不用理。"

    李世民从容道:"世民谨记子陵的提点于心。希望老大爷网开一面,不用我两兄弟在战场上兵刀相见。"

    徐子陵沉声道:"世民兄没怪我出尔反尔吗?"

    李世民探手过来紧抓他肩头,摇头道:"完全没有。事实上子陵直至此刻仍对我李世民爱护有加,个中情况,大家心照不宣。子陵为的不是我李世民,亦非寇仲,而是天下苍生。若不明白此点,我李世民怎配作子陵兄弟。只可惜我出身世族,自少以来养成以本族为先的根深蒂固思想,绝不能掉过头来对付自己的家族,只能徐图设法改变。此地一别,不知能否再有如此坦然交谈的机会,子陵珍重。"

    徐子陵反手在他肩膀紧拍一记,夹马腹奔下丘坡,望南绝尘去了。

第八章

    徐子陵于北邮山见李世民后的五天,寇仲抵达梁都,手下将兵见主子突然无恙归来,均欣喜如狂。

    梁都等若少帅军的京城,规模虽只是长安、洛阳那种大都会十分之一的大小,却是少帅军经济和军事的中心,训练兵员的营地校场设于城西北的丘陵山地,于高处筑有堡垒石寨,有一定的防御力量,可对循运河两岸从水道攻来的敌人构成威胁。

    一直感到自己一无所有的寇仲,见到众人努力建设的成就,当然大为欣慰。

    留在梁都的有宣永、高占道、虚行之和陈老谋,其他将领如白文原、焦宏进、卜天志、陈家风、洛其飞。

    牛奉义、查杰、陈长林和任媚媚都在少帅军势力范围内的其他城市各忙各的,为助寇仲争天下作好一切准备。

    寇仲坐上宣永为他牵来的爱马昂然入城,居民夹道欢迎,只从此点可知虚行之不负所托,治理得他的"少帅国"井井有条,连带曾在民众心底早留下美好形象的寇仲更受拥戴。

    驱马往城中心的少帅府途上,寇仲忍不住问左右道:"杨公没有来吗?"

    宣永答道:"少帅放心,杨公使人传来信息,此际尚未是离开的时刻,当虎牢被破,他会立即赶来。"

    高占道接口道:"杨公是怕若他离开,王军军心将更不稳,会加速王世充的败亡,他留在王世充旁,是要为我们争取准备的时间。"

    虚行之道:"不过他手下的家属已陆续潜来,我们沿途派人打点,到此后均被妥善安置。"

    寇仲开始感到肩头上挑的重担子,若彭梁被破,受苦的就是自己的子民。纵使李世民善待百姓,可是少壮兵员阵亡难免,大部份家庭都要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悲伤。

    陈老谋恃老卖老的道:"少帅不在时,我敢说没有人敢偷懒,不但把彭梁从废墟情况重建成有规模的城市,更把本是乌合之众的军队训练得有声有色。"

    寇仲欣然道:"这正是我回来后最关心的事。"

    宣永道:"少帅扬威塞外,视突厥大军如无物,我们的作为在少帅眼中恐怕只是小孩儿戏耍的伎俩。"

    此时进入少帅府,民众都拥在大门外,高呼万岁,情况激烈振奋。

    寇仲和众人甩蹬下马后接着千里梦的马颈笑道:"宣大将军你不用谦虚,说到练兵你们可比我在行。不过我从突厥人身上确学到点东西,明早到兵营时让你们参详一下,看是否管用。"

    众将轰然应诺。

    穿上鲜明甲胄,以绿和红为主色的少帅军从大门排列过广场直抵石阶上主建筑的正门,见到寇仲回来,人人士气轩昂,高举兵器致敬,动作整齐划一,与以前装备不齐,兵甲破旧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

    陈老谋在他耳旁怪声怪气道:"这就是金子的好处。杨公宝库加上曹应龙的藏宝,不但令少帅国兴旺富足。装备更比别人胜上一筹。"

    虚行之道:"我们的兵器弓矢大部份均是宋阀从水路由南方运来,宋家还派来各类巧匠五百人,为我们建船造兵器。没有宋家的支持,我们首定没有今天的局面。"

    寇仲放开爱马,由亲兵牵走,道:"现在究竟有多少可用之兵?"

    高占道低声答道:"我们遵照少帅兵贵精不贵多的指示逐步扩军,以免粮响需求过重兼影响生产,目前全国正规军总数在四万人间,分别驻在梁都、彭城、琅琊和东海四郡,全部是募兵,乡镇地方则由团兵轮更戍守。四万军中有五千是水师,由长林和天志负责。"

    宣永接口道:"梁都这里的兵力有二万人,以防止李子通或辅公佑从运河来袭。"

    虚行之道:"梁都已成我们最重要的军事中心,临海的东海郡则是我们的经济命脉,彭城由户部督监任大姐负责重建,由于彭城位处少帅国核心处,对我国安定有莫大作用,故此三地均须重兵驻守。至于琅琊为我国最北的重镇,亦不得不加强城防,以支援北边各城。"

    寇仲从心底涌起奇异的感觉,众人你一句我国,我一句少帅国,令他忽然感到自己变成一国之君,那种滋味怎都没法适当形容出来。

    寇仲长长吁出一口气道:"明白啦!那在需要时我至少可调动二万人出征,我会尽量与时间竞赛,把这批兄弟训练成纵横天下的少帅军,任他李世民十万大军,我也丝毫无惧。"

    说着在众将兵簇拥下朝自己的帅府昂然跨步。

    徐子陵卓立直峰,凝望星斗满天的夜空,感受着人的无奈和渺小。

    为了爱马,他必须坐船缓缓入蜀,但他却失去饱览三峡风光的心情。

    五天前与李世民的一席话,使他体会至深的是双方间的分别。对他这出身市井的人来说,直至此刻仍没法理解李世民对家族的感情。

    李世民出身世阀,免不了自少受世阀风气的熏陶,把家族的理想和声誉置于最重要的位置,就像忠于国君般对家族尽忠,要他公然反对家族是近乎没有可能的。

    不过有谓事在人为,李世民雄材大略,怎都该有办法。

    自己会否如李世民所料,最终被卷进寇仲争天下的漩涡去,泥足深陷?他曾数次想抽身离开,却因事情的发展,更因与寇仲深厚的兄弟之情,欲离难去。

    择善固执,什么对天下苍生有利,他将义不容辞的去努力。

    想通此点,心中的惆怅与失落一扫而空。

    徐子陵召来万里斑,跃登马背,沿长江飞驰而去。

    寇仲在高占道、宣永、高志明、詹功显四将陪同下,肩上立的是飞鹰无名,座驾是爱马千里梦,巡视练兵的野外校场。后两者为宣永的副将,是随宣永来投*他的瓦岗旧部,年青有为,身经百战,专责练兵。

    在梁都东面的平原上,二万少帅军列成队形,等候寇仲登上设于小丘上高处的帅台检阅,旗帜飘扬,军势极盛。

    在晨早阳光下,人人士气昂扬,高呼少帅三次,响彻平原,令人热血沸腾,壮怀激烈。

    先巡视一匝。

    左边的宣永道:"这二万兵是我们少帅军的精锐,分作七军,中军四千人,左右虞侯各一军,每军二千八百人,左右厢各二军,每军二千六百人。以军、营、队作基本单位指挥行军进退。军有军旗,队有队旗,依旗号调动部署。"

    另一边的高占道笑道:"占道把当年少帅和徐帮主传给我们的搏击法训练他们的战斗技巧,成效卓着,上沙场时肯定不会吃亏。"

    寇仲道:"若在战场上正面交锋,即使敌人兵力在我们十倍之上,我仍有信心和李世民一较高下。可是你们也看到李世民攻打洛阳的情况,兵分数路,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方八面而来,先把脆弱的城镇逐一蚕食,截断粮道,封锁水路,到我们分崩离析之际,再避开我们的锋锐,寻找我们的破绽,待我们只剩下一口气时全面扑击。薛举是这样被击垮,宋金刚亦因此脎羽而回。这是李世民的战略,若我们不能想出一套针对他战术的策略,恐怕根本没交手硬撼的机会,甫接战就完蛋大吉。"

    宣永等无不露出凝重神色,可知他们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而是根本想不到对付办法。

    寇仲缓缓策骑,忽然间宣永道:"为杨公传话的人有否提及跋锋寒?"

    宣永摇头表示没有。

    寇仲立即多了一分心事,另一边的高占道问道:"少帅想到应付李军的方法吗?"

    寇仲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欣然道:"若没有办法,我会立即解散少帅军,大家返乡安享晚年。哈!别人或会低估李世民,我寇仲却永不会犯这错误。我还和王世充有一根本的分别,就是手下没有投降之将。"

    四将轰然相应。

    寇仲忽然举臂高呼道:"凡追随我少帅寇仲者,我寇仲一定不会亏待你们。"说罢发出命令,无名应声冲天而起,盘旋晴空,更添其威胁。

    这两句话以内功迫出,传遍全场,山鸣谷应。

    众兵齐声欢呼回应,万岁之声不绝。

    为手下打气后,寇仲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向途经的队伍打招呼,以强大无匹的自信感染每一个人,笑道:"只看号手、弓手、马军、步兵各类兵种配置齐备,布署有序,便知你们训练有方,绝不会弱我寇仲的名堂。"

    宣永忙道:"以中军四千人为例,号手四百、弓手四百、马军一千、步兵一千、辎重兵一千二百,合共四千人。"

    寇仲点头表示赞赏。所到处少帅军均在兵头指挥下欢呼和高举兵器致敬,寇仲则在马上举手还礼。

    跟在后侧的高志明忍不住问道:"少帅刚才指出李世民的战术,不会予我们与他正面交锋的机会,少帅究竟有何法应付。"

    寇仲没有立即答他,先豪气干云的高呼道:"我们少帅军为的是替天行道,为天下百姓的安居落业奋斗,只有我们来自民间的人,才明白民间疾苦,这正是汉高祖刘邦和秦始皇赢政的分别。"

    众兵更是欢呼回应,比上一趟更激烈。

    宣永等都听得心中佩服,寇仲谈笑间仍可不时着意激励士气,方法高明、简单、直接而有效。先许之以利,再为全军定下远大的志向目标,更隐隐为自己和李世民作出比较,使一向饱受世家大族欺压多来自民间的战士生出共鸣。

    不过这些话就算宣永等晓得说出来,绝不会有寇仲的威力效果。因为寇仲已成天下人人景仰的猛将和战略大家,与徐子陵同被认为是汉族人的光荣。他说的话,感染力自是无与伦比。

    寇仲尚未阅毕全军,已成功在军内建立起无可替代,使将士甘于死的地位,而他的感力正在于此,灵活变化,不拘成法。

    寇仲回答高志明的问题道:"上兵伐谋,待陵少从巴蜀赶回来后,我们立即攻占江都,有江都作后盾,大海将是我们的天下。任李世民三头六臂,也没法封锁大海,若他想那么做只是个笑话,哈!"

    众将精神大振,虽仍未能真个解决问题,仍感到前途充满生机。

    寇件问宣永道:"与锡良方面是否保持联系,他们情况如何?"

    宣永恭敬答道:"我们是互相支持,关系密切,现在竹花帮分裂成两个派系,一派由邵令周当家,以江都为基地,得李子通撑腰,但人数只占竹花帮四分之一,邵令周更被视为叛徒,他的女婿麦云飞作威作福,令邵令周不得人心。另一派由桂锡良作帮主,幸容为副,得风竹堂沈北昌和骆奉支持,在我们和宋家的助力下,势力遍罩江东。少帅慧眼识英雄,桂锡良和幸容都是可扶掖的人材。"

    寇仲闻得儿时玩伴卓然有成,大喜道:"立即请他们到梁都来见我,我有要事和他们商量,以武力夺取江都是下下之策,我们更负担不起那损失。幸好江都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举事用计均无比方便。他娘的!李子通这人反复无常,我早看他不顺眼。"

    高占道道:"李子通现在枕重兵于运河下游的钟离,结集船队,只须三天船程可北上到我们梁都来,若不能除去这威胁,我们势将动弹不得。"

    寇仲沉吟道:"给我挑出五百精锐好手,由我暇时亲自训练,既可作我亲卫,又可为从部内颠覆江都之用。若再有陵少和老跋帮手,李子通有何可惧哉。"

    宣永皱眉道:"李子通枕兵钟离,正是要我们难以分身攻打江都。内部颠覆除非能杀死李子通,否则只能制造一场混乱,作用不大。"

    高占道也道:"李子通深悉少帅厉害,宫禁城防肯定大幅加强,要刺杀他并不容易。

    听说他近日招揽大批亡命之徒,为的是要应付我们突袭。"

    寇仲微笑道:"你们算漏了杨公和他的五千劲旅。李子通和沈法兴长年交战,还要应付西面虎视眈眈的辅公估,如非江都城高墙厚,老李早被斩首了事。这人没有什么骨气,长年准备船队,好待见势头不对即卷铺盖逃走或投降,现在又向李家称臣。他娘的!

    就让我弄清楚他虚实后,想个办法把他收拾。"

    一直没作声的詹功显叹服道:"即使是我们想破脑袋都找不出解决方法的难题,到少帅手上立即变得轻松容易,像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办到。"

    寇仲哈哈一笑,此时视毕全军,众人勒马掉头,往山岗上帅台驰去。

    七军开始调动,准备演习阵法变化,以显示操练经年的成果。

    寇仲心中涌起万丈豪情,自出道以来,他没有一刻不是处在劣势恶境中,直至此刻仍是如此。如何于败中求胜?逆境谋生?正是他感到生命的意义所在。

    寇仲笑道:"只要我们把兵马练得其攻能像突厥人般灵活出奇,其守如李世民的沉着稳重,再在水师船只和攻守器械方面依鲁大师的著作用工夫。敌分而我集中,敌集中而我分,以奇制奇,以稳制稳。再得江都,天下至少一半落进我的口袋去,那时李世民休想能称雄中原。"

    宣永道:"宋鲁先生上月曾亲来梁都,传达宋阀主的口令,只要少帅能守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刻,他的大军会从海路开至。"

    寇仲心中暗叹,虽明知宋家军至快明春才至,但怎都存有点希望,期望宋缺能于十月前赶至,可是听到宋鲁亲传的消息,这幻想立告破灭。

    他虽说得信心十足,事实上有大半是夸大来振奋军心,纵使真能夺取江都,可是彭梁一带无险可守,区区四万兵可守得住多少座城池。一旦成败势,李世民将势如破竹的沿运河南下,最后他只能守着江都一座孤城,重蹈王世充被困的覆辙。

    关键处是看洛阳何时城破,若王世充可挨至明春,当然是另一回事。

    现在是七月,虎牢被破,李世民将直接攻城,王世充到那时能多挨一个月已相当不错。

    寇仲甩蹬下马,在四将陪同下登上帅台,演习在战鼓声中展开,只见倏进倏退,井然有序,配合无间。

    高占道道:"突厥人的优点在什么地方?"

    寇仲道:"突厥战士里随便找个人出来都是箭、骑、刀样样皆能的野战专家,战术是用奇,出敌不意,来去如风,攻时比我们汉人勇猛,逃时比我们溜得快,可以一边睡觉一边策马行军。哈!我是夸大点,不过却与事实非常接近。"

    他一边说话,一边观看自己少帅军依旗号生出的变化,先是五十人一队,当两旗相交,立变为五队合一的二百五十人为一队,到五旗相交,则十队合一成五百人一队,看得人目为之眩。无论如何变化,阵形仍保持整而不乱,可知宣永等为训练他们费尽心血,再非以前拉杂成军全凭斗志作战的乌合之众。

    只恨比起李世民的唐军,无论在实战和经验上均相差甚远。李世民手下将领随便找几个出来已非像高占道、陈长林这些没上过多少次战场的人能相比。

    寇仲暗下决心,定要尽力练军,使手下在上战场时不是去送死而是取胜。

第⑨章 第⑨章

    接着的十多天,寇仲忙碌至差些儿没睡觉的时间,既要设法了解少帅国行政经济民生各方面的问题,又要试图把少帅军训练成心目中理想的全能战士,更兼要栽培五百名像李世民玄甲战士的亲兵,当然忙得不亦乐乎。

    这五百亲兵可不是只看体格强壮与否挑选的,首先是在忠诚方面没有问题。所以绝大部分均由双龙军旧部、卜天志的巨鲸帮徒和追随宣永多年的手下中挑选出来。这批人不但有武功底子,还精于江湖门槛。

    来自双龙军的手下曾经寇仲和徐子陵指点武功心法,潜往长安后从没松懈过练功,精选出来的更是武功高强,忠诚方面无可怀疑,等若寇仲的子弟兵。

    宣永的人全体出身于瓦岗军,属翟让系统的人,胜在战斗经验丰富,久经战阵。

    至于来自巨鲲帮的战士,则长于操舟水战之道。

    三方面人材合起来的集成亲兵团,囊括各类形的兵种,再加寇仲的悉心培训,人数虽少,实力却不能小觑。寇仲名之为"飞云骑"。

    寇仲是个没有私心的人,把从塞外学来的东西尽传手下诸将,诸如练马御马之术、观天察变的秘诀,突厥人的行军战术,一股脑儿说出来,让诸将凭本身才情各自领会,当然都得益不少,对练军的质素大幅提升。

    分散于各地同为建立少帅国而努力的白文原、焦宏进、任媚媚、陈长林、洛其飞、牛奉义、查杰、陈家风、谢角等纷纷赶到梁都见寇仲,他们对寇件有种近乎盲目的信心和崇拜,虽知形势险恶,仍深信寇仲回天有术,茫不知寇仲正为少帅军的存亡担忧。

    重返彭梁,另一个惊喜是在陈长林监督下,从江南招揽回来的船匠配合宋家遣来的巧匠依鲁妙子秘卷的图样用料建成二十八艘以"飞轮"推动的快速战船。每艘飞轮船可容五十战士,以脚力推动装在船尾的桨叶圆轮,船速远胜风帆快艇,且能在狭窄的河道灵活自如,令少帅军大幅增强水上作战的能力。

    飞轮船上装上陈老谋从鲁妙子秘卷领悟后改良设计出来的弓音箭机,可连续发射远达五十丈外目标的火弩箭,这方面由宋缺遣来的巧匠负责打制。没有他们,纵使鲁妙子复生,亦不能于短短一年时间内造出如此威力惊人的战争工具。

    其他守城、野战、攻坚的器械更是不胜枚举。

    寇仲最大的长处是像李世民般深得人和之利,不同处是李世民处处受制,定仲则可放手而为,兼之财力雄厚,人材物资则有宋缺源源不绝的支持。且得道多助,像翟娇和龙游帮都在各方面倾力帮忙。

    这天寇仲在少帅府的大堂听取洛其飞的汇报,后者是少帅军的情报头子,本身精擅探测敌情,武功虽不怎样了得,轻身功夫则是一等一的高手。

    与座者尚有陈长林、陈老谋和任媚媚。

    寇仲顺便问起他侦察网部署的情况,洛其飞答道:"下属侦察的手段以游弋为主,土河为辅。"

    寇仲兴趣盎然地问道:"游弋还可想得个大概,可是-土河-一是什么东西,为何与侦察有关?"

    洛其飞答道:"土河是侦察的暗语,若游弋属机动、主动、不定时的侦察方式,土河就是固定、被动、定时的部署。下属一向以前者为主,后者为辅。土河作用下属可举一例,少帅自会明白。例如在山头要道以细沙填平,每日检施,打扫平净,人马入境,只要观察沙土印痕,便知足迹多少,所以即使对方摸黑潜行,仍瞒不过属下耳目。"

    陈老谋笑道:"这是以前彭梁帮对付其他帮会的手法,搬到我们少帅军来用而已!"

    任媚媚横陈老谋一眼道:"帮会出身的人就是这样子哩!只媚媚从没想过今天竟是不住向人派钱,而不是索钱。"

    寇仲心中涌起温暖,做好事总教人舒服,笑道:"这土河法果然有门道,不知情者肯定会着道儿,不过此法只能于特别环境下使用,定点察敌是必须的,不定点的侦查又如何?"

    洛其飞答道:"游弋的主要任务有三;一是侦察,包括深进敌后,以种种手段刺探敌情;二是传递情报,通过秘密的网络和渠道,定日定时的把消息送回来,让专人收集分析,再转至有关部门。这方面的事虚先生落了很多心力否则不会像今天的完备。三为捉生问事,就是活捉俘虏,严刑拷问,套出没法从表面看到的情况。"

    "严刑拷问"提醒寇仲战争不择手段的残酷本质,更使他想起尹祖文的"七针制神",暗忖若自己手下大将落入他手上,必捱不过这酷刑,所以有机会要先杀此人。

    寇仲心悬洛阳的情况,此天下最具规模的三大名城之一的都会,就像汪洋怒海中一艘孤舟,随时会倾覆,遂问起虎牢的情况。

    洛其飞道:"朱集刚吃过唐军一场大败仗,王世充想打通洛阳南路的希望完全幻灭;伊闭、颖阳相继失守,现在只余东路以虎牢为主的诸城仍在他旗下,形势未许乐观。"

    洛其飞轻叹一口气,续道:"应该说非常危急,王世充当然晓得虎牢的重要,派出太子王玄应以重兵固守虎牢。李世绩乃深谙兵法的人,知不能马上强取虎牢采取迂回战术,先谋附近各城,以孤立虎牢,使王玄应不战自退。李世绩现正向虎牢东南另一大城管城进军。"

    寇仲心叹王玄应算是老几,那里是李世绩敌手?问道:"守管城者是谁?"

    洛其飞道:"管城守将郭庆,原为瓦岗军荣阳都守,与李世绩素有交往,瓦岗军失败后,郭庆归附王世充。"

    寇仲色变道:"以王世充的多疑,怎会起用郭庆应付旧同僚李世绩如此失策。"

    洛其飞道:"王世充有他的苦衷,首先郭庆是莱阳人,与荣阳、管城的地方势力关系密切,本身又有数千子弟兵。为此王世充对郭庆笼络有加,更把美丽的侄女嫁予他,希望这关系能起作用,听说郭妻对王世充是忠心的。"

    寇仲苦笑道:"利字当头,政治交易买卖式的婚姻能起多少作用?唉!管城若完蛋,其他荣阳、郑州的守将不投降才怪!没有人肯为王世充父子卖命的,若守虎牢的是杨公卿,当是另一番局面。"

    洛其飞道:"荣阳的守将是魏陆,郑州守将是王要汉和张慈宝,下属不太清楚魏陆和王要汉对王世充的忠心程度,肯否为王世充效死力?不过既能得王世充信任,当然非是那么易投降的人。至于张慈宝追随王世充多年,忠心方面该没有问题。"

    寇仲叹道:"我们很快会晓得结果。"

    此时手下来报,桂锡良、幸容的船抵达梁都外码头。

    寇仲正等得心焦,大喜出迎。

    徐子陵甫登码头,便给人把纸条塞到手里,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撇下跟踪者,成都南郊惠陵见"两行字,下方署名郑石如。

    徐子陵心中大讶,郑石如竟神通广大至此,可准确把握自己抵蜀的时间地点,安排手下暗里通知他见面的地点。想到这里,暗暗留心附近的环境,果然感应到有被人监视的感觉。

    他虽非完全信任郑石如,却感到他没有恶意,他想见自己该是晓得有人心存不轨,故欲示警。

    倏地飞身上马,施展人马如一之术,在几下呼吸间把马速催至极限,放蹄离开人来人往的码头区,望成都的方向奔去。即使跟踪者高明如石之轩,肯定会因措手不及下被他甩掉。

    在书斋内,寇仲与两位识于儿时的老朋友桂锡良和幸容促膝谈心,言笑甚欢。

    弄清楚两人现时的情况后,寇仲微笑道:"竹花帮现在分裂成两派,罪魁祸首是邵令周,只要干掉他的*山李子通,保证邵令周立即向你们乞和臣服,就看你们有否那个胆量。"

    桂锡良叹道:"我们早知你有夺取江都之心,来前为此开过会议,作出决定。不是我们不想帮你,而是在目前的形势下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亦没有可能在一年半载间办到。以沈法兴和杜伏威比你们强大得多的兵力仍徒劳无功,还损兵折将。你少帅军更没法能他们之不能,不若把精神放在彭梁,希望能守到宋军北上的一刻。"

    寇仲像给一盘冷水照头淋下,脸上肌肉僵硬起来,皱眉道:"若正面攻城,我们当然全无机会。可是扬州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可从内部去颠覆李子通,例如先设法烧掉他的水师,我们可由大海入长江,以奇兵突袭,加上里应外合,杀他娘的一个措手不及,非是没有成功的机会。"

    幸容苦笑道:"大家兄弟,若有成功机会,我们绝不会袖手。问题是李子通已向李渊称臣,变成与杜伏威共事一主,沈法兴则正犹豫应否降唐,在这样的形势下,李子通再无近忧,故能把力量集中部署在钟离、高邮、延陵和江都四城,水师则分散在江都附近主要河道,俾能互相呼应,纵使你们能攻进江都,先不说你们有否足够兵力进行巷战,只要其他三城派兵从水路来援,当能迅速解江都之危。"

    寇仲摇头道:"你们知否辅公佑和杜伏威出了问题,辅公佑对李子通有一定的威胁。"

    桂锡良道:"杜伏威和辅公佑面和心不和,在长江是人尽皆知的事。不过他们互相牵制,辅公佑即使有心,却是无力。唉!不要奢望夺取江都好吗?我们比你更清楚老家的情况,邵令同与李子通狼狈为奸,对城防控制极严,我们的人根本没法渗透进去。"

    幸容道:"李子通招揽大批江南武林的好手,你和小陵虽武功高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照我们的情报只是江都城内足有二万李军的精锐,加上城外两个营寨的驻军及水师船队,只江都一地兵力达五、六万之众,你们进城容易,离城却是难比登天。我们讨论良久,最后仍断定你全无胜算。"

    寇仲颓然挨往椅背,叹道:"你们该不会诓我的,可是若我取不到江都,在这里是等死的局面。"

    桂锡良道:"坦白说,现在我们担心的不是你能否攻陷江都的问题,而是李子通会否从钟离水路北上突袭你的梁都。若我是李子通,就兵分两路一路把梁都重重包围,把你牵制在此,另一路则从海路攻打东海,那亦是他出身的地盘,城内仍有他的人潜伏。"

    幸容亦苦口婆心劝道:"与其坐以待抵不加会做放弃彭梁,从海路溜往岭南,再在那里扩展,先收拾沈法兴和林士宏,到南方尽归你旗下,站稳阵脚,才过江挑战李阀。"

    寇仲捧头道:"你们的话不无道理,待我先想想吧!"接着哈哈笑道:"再不谈这些令人泄气的事,我们到城内找个地方喝酒,其他的事明天去想。整天工作是不成的,怎都要有轻松的时刻,对吗?"

    徐子陵独自进人古柏森森,草木葱翠的陵园,只闻虫鸣鸟唱不见人,际此日落时刻,别有种懒洋洋的清静。

    他对建筑已具备专家的欣赏眼力,一目了然的看出整个陵园以照壁、栅栏几神道、寝殿、阙坊及陵墓组成,排列在由南至北的中轴线上。

    他本以为郑石如会在人因处等他,却是不见踪影,心想既然来到陵墓黄土之下长眠的又是名传千古三国蜀帝刘备埋骨之处,思古幽情油然而生,遂转过上刻双龙戏珠菱形浮雕的照壁,通过上方悬有"汉昭烈陵"牌匾的栏栅门,踏上石兽翁仲分立两旁的神道,朝陵墓缓步而行。

    万里斑给他留在陵园外草原僻处,他经一事长一智,对不熟悉的人总会防一手,故不愿爱马涉险。

    他终于来到成都。

    只要他愿意,一天时间他可抵达石青璇的幽林小筑,这美女是否正隐居谷内,或是因某些原因外游,让他扑个空。

    去见她实需要一点勇气,而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是个勇敢的人,最勇敢的往绩是在小长安闹市公然向师妃暄表示爱意。唉!

    经过供奉塑像的殿堂。映入眼帘是一座高大的土堆,周围环以红色墙垣。土丘上草树丛生,茂密成荫。

    惠陵终于出现眼前。

    想到与刘备只是一土之隔,徐子陵不由心生感慨。

    无论生前如何不可一世,纵横了得,还不是一坯黄土,长埋白骨。什么丰功伟绩,最后仍是烟消云散,了无痕迹。

    终有一天他徐子陵会变成另一难枯骨,就像脚下曾叱咤一时的刘备。

    郑石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道:"子陵欢喜刘备这个人吗?"

    徐子陵毫不讶异的耸肩道:"我从没想过欢喜他还是不欢喜他。在我心中,他的形像很模糊,仿似是个没有什么鲜明性格的人。反是他的军师诸葛武侯、大将关云长、张飞和赵云都是铁铮铮的英雄豪杰。刘备能使这些超卓的人物为他所用,本身怎都该有点斤两。"

    不修边幅,狂野依然的郑石如来到他左旁,冷哼道:"应说刘备是叨他们的光,爱屋及乌下不但被视为当时正统,已被史家塑造为-信义着于四海-的人,事实上他并非讲信义的人,刘璋一片好心邀他入蜀,他却串通刘璋手下法正和张松,取蜀而代之。可知刘备根本是个心辣手狠的人,信义只是拿来装饰门面,利害攸关时那还有兴趣讲仁义。

    伪君子实比真小人更可恶。"

    徐子陵欲语无言,对此他比任何人有更深刻的体会。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争天下的斗争中,从不讲天理人情,仁义只是笼络人心的其中一种手段。

    郑石如叹道:"三国最了不起的人物是曹操,却背负恶名,使后人-尊刘抑曹。

    看吧!刘备的陵墓正巍然矗立我们眼前,曹操的早荡然无存。刘备吃香,陵墓沾光。传说曹操临死前吩咐下属在漳河边设七十二疑冢好教狠他的人没法剖棺戮尸。这分明是后人虚构出来的故事,因曹操死时魏国兵权盛极一时,那会想到有人敢来搅扰他的皇陵。

    后世的人却对他如此生安自造,可看得出人的偏袒是多么可怕。"

    徐子陵皱眉道:"郑兄为何像满腹牢骚的样子?"

    郑石如苦笑道:"我确是满腹牢骚,因为巴蜀这个月来风起云涌,一向风平浪静的成都再不安宁,动辄出现帮派互斗的乱局。"

    徐子陵愕然道:"究竟发生什么事?"

    郑石如颓然道:"还不是因-天刀-宋缺送来的一封信?"

    徐子陵心神剧震,晓得争霸天下之战,终因宋缺的参与把巴蜀武林卷进这可怕的大漩涡去。

第十章

    送走桂锡良和幸容后,寇仲策着千里梦到城外散心,无名在他头顶高空盘旋追随。

    无论他如何忙碌,总找个时间让千里梦舒展筋骨,与无名戏耍一番。

    这可是突利的教导,人和动物需时间培养感情,建立密切的关系。

    无名在天空俯冲而下,寇仲发出鸟言,举起左臂让它降落,当坚硬的鹰爪抓上他腕口,他生出与座下爱马和跨儿血肉相连的亲密感觉。

    或许会有一天,他落败逃亡,身边的兄弟逐一倒下,漫山遍野的敌人从后追赶,而筋疲力尽的他只有爱马爱鹰追随,在失去一切后,他会否学西楚霸王项羽般自尽?

    寇仲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当桂锡良和幸容痛陈利害,拒绝助他夺取江都,使他首次生出身处绝境的颓丧感觉,但却没有怪他们不够朋友,并体会到两人的苦处。他们现时身分不同,下面有数千弟兄在他们领导下混饭吃,不可能因他一个命令把全体人投进动辄全军覆灭的险境里。

    他们的分析更是针对实际情况而发,他纵能攻进江都,可是在李子通准备充足下,他纵能得意一时,却难持久。即使出现奇迹,他成功把李子通赶走,可是当其他城池的李军在他阵脚未稳时全面反扑,他绝守不住江都,最终仍难逃被歼的命运,他怎忍心让信任自己的手下白去送死。

    想起窦建德破黎阳城后的巷战,他整个背脊凉浸浸起来。当时窦军以多出敌人十倍以上的优势军力,敌方主将又率众外逃,守城兵员经多天昼夜不眠的苦守致筋疲力尽,士气低落,他们仍要逐寸逐尺的杀往城内去,为最后胜利付出伤亡惨重的代价。

    江都可不比黎阳,他纵使尽起彭梁四万少帅军攻入城内,仍破不了规模比得上长安皇宫的江都宫,当年若不是笼里鸡作反,岂会那么容易推翻杨广。

    他少帅军大部分将士都是没上过战场打过硬仗的新丁,无论训练如何精良,对自己如何忠心不二,南上战场即遇上最惨烈逐街逐巷的斗争,怎吃得消。

    寇仲脑海幻出鲜明的景象:他和手下攀上城墙,突破缺口,杀进城内,蓄势以待的守军潮水般从四方八面涌杀过来,箭矢雨点般从墙头、哨楼和掣高点洒下,带起一蓬蓬的血肉。

    皇宫的精兵不断增援,城外营地的军队蜂拥而至。

    寇仲不由打个寒兢,生出不寒而栗的骇然感觉。

    当洛阳城破,李世民率军东来,李子通则从后截断他所有南退的水道陆路,无险可守的彭梁能支持多少天?

    他应否接受桂锡良和幸容的劝告,趁可以逃走时溜往岭南?

    不过这样他的少帅军也完蛋了,除宣永的二千手下,卜天志的巨鲸帮众,与及双龙帮数百兄弟,其他人都是彭梁一带土生士长的人,他们怎能舍下家人,陪他到僻处南隅的地方。

    宋缺又会怎样看他?会否因他不战而逃撤去对他的支持?

    左不行,右不成,左右为难,进退无路的滋味令他难过苦恼得想大哭一场,以宣泄心内怨愤。

    桂、幸两人的话,把他最后一个希望粉碎。

    郑石如和徐子陵在惠陵外一处山头乱石堆处坐下密话。

    郑石如道:"大约一个月前,宋智来巴蜀见独尊堡的解晖,带来宋缺的一封信,信内说得很客气,宋缺表示为坚持汉人正统,决意全力支持寇仲统一天下,希望以解晖为首的巴蜀各大派系保持中立,待他和寇仲与北方诸雄分出胜负后决定去向。信内没有半句威胁人的说话,可是却令整个巴蜀武林反转过来。今年的中秋你不妨看看,那冷淡凄清的情况肯定会令人心酸难禁。"

    徐子陵开始对这狂放骄傲的人有进一步的了解,他的古道热肠,对平民百姓的关切,绝非那些满口道德,开口闭口为国为民的人可比。他的关怀是发自真心的。

    徐子陵皱眉道:"解晖与宋缺一向关系密切,是否因为此须推翻与师妃暄的协议,致惹起轩然大波?"

    郑石如叹道:"事情若是这么简单就好哩,接信后三天,解晖与羌族的-猴王-奉振、瑶族的-美姬-丝娜、苗族的-鹰王-角罗风和彝族的-狼王-川牟寻在独尊堡举行汉族和巴蜀四大少数民族的高峰会议,让众族主亲阅宋缺的手书。由于此事关系重大,四大族主都不敢仓卒决定,须回去与族中长老商量。可是解晖在会上指出宋缺此信来得太迟,而他更不看好寇仲,登时在会上引起一番争议,最后不欢而散。"

    徐子陵听得大感意外,好一会才道:"宋智当时仍在成都吗?"

    郑石如答道:"宋智在成都逗留两天便离开,解晖是在宋智离开后召开此会。"

    徐子陵大惑不解道:"宋缺并不是请解晖站在他的一方,只要他保持中立,解晖的儿子解文龙娶的又是宋缺之女宋玉华,为何解晖却是逆宋缺意见的人,而其他少数民族反肯听宋缺的劝告?"

    郑石如道:"还不是私心作祟。李渊曾先后派来三个使者与解晖密谈,内容如何外人当然无从知道,可以推想是李渊许以爵位厚禄,因为每趟使者离开后,独尊堡均大事庆祝。"

    徐子陵道:"我们很难怪责解晖,江湖上一诺千金,他既答应洛阳城破后归唐,当然不能因宋缺一封信推翻协议。"

    郑石如晒道:"问题是现在并非一般江湖协议,而是关乎到巴蜀的存亡。你不知道宋缺对巴蜀的影响有多大,宋家控制着输入巴蜀的用盐,过半的贸易都掌握在他手上,宋家的水师船队更称霸南海和长江,随时可从水路攻来。这些还不是问题,问题在宋缺的威胁力,谁不晓得宋缺不但是天下第一刀,更是雄材大略的军事地理大家,违逆这样一个人的意旨,后果实不堪想像。"

    徐子陵道:"郑兄对宋缺有这样的了解并不出奇,可是四族之主为何如此忌惮宋缺?"

    郑石如道:"应说是尊敬才对。在他们心目中,宋缺是最能善待少数民族的汉人,做交易从不会骗他们半个子儿,对岭南一带的众多弱势民族更是爱护有加。若要巴蜀回族的人挑选他们最拥戴的天下之王,必是宋缺无疑。"

    徐子陵苦笑道:"可惜与他关系本是最密切的解晖却不会从这立场去看整件事。但坦白说,我反觉得解晖的看法明智正确。若他推翻与李渊的协议,必若怒李渊,而目前则是李阀占尽优势,宋缺能统一南方形成对峙之局已相当不错。为庞大的家族设想,解晖不是没有他反对宋缺的苦衷。"。

    郑石如沉声道:"请恕我直言,子陵犯下解晖同样的错误,就是低估宋缺。要忍,宋缺比任何人都能忍。故能避过与杨坚冲突,多年来在岭南养精蓄锐,培植各方面的人才。以杨坚的实力,仍不敢冒险进军岭南,可见对宋缺的畏敬。"

    顿了顿仰首望往星空,缓缓道:"可是当蛰伏多年的怒龙从潜伏处冲天而起,却谁都挡不住他。没错,他似是错失良机,让李阀坐大;寇仲的少帅军既处于无险可守之地,且是未成气候。不过你该比我更明白寇仲。宋缺加寇仲,我敢说肯定能将整个形势扭转过来,有一天解晖会为他今天的决定后悔。"

    徐子陵不由想起宋玉华,她给夹在中间,左右做难。她是具有才慧的好女子,早预见今天的情况,故来求自己勿要让寇仲和宋缺见面,自己却有负所托。唉!

    郑石如双目射出狂热神色,道:"不瞒子陵,宋缺是我在天下众多人物中最崇敬的人,曾下过工夫研究他平定南疆和击退外夷的战略手段,更观察他做生意的手法,他老人家实是文武全材,善于以奇制奇,有鬼神莫测之机。不到他真正行动,谁都看不透他的才智本领。现在看来他和寇仲虽似处于下风,但说不定这形势是他蓄意营造出来的,为的是要别人低估他。"

    徐子陵一震道:"我和寇仲似乎也低估了他。"

    郑石如深吸一口气道:"我深信自己对宋缺的看法绝不会错,终有一天我的猜测会被证实。"

    徐子陵仍是半信半疑,皆因无论宋缺有什么鬼神莫测之能,打仗可非两人对垒,会受其他人事和客观的条件牵制。

    郑石如道:"你道是谁告诉我你今天会来成都,包保你猜估不着。"

    徐子陵心忖难道是石青璇,想想又没道理,她一向不问世事,且对自己来蜀全不知情,摇头道:"郑兄揭盅吧!"

    郑石如微笑道:"是胖贾安隆。"

    徐子陵失声道:"竟是他?"

    郑石如道:"昨晚安隆找上我,着我通知你香家务要趁你到巴蜀来见石青璇的良机,以有心人算没心人,不择手段置你于死地,着我警告你。"

    徐子陵心对此事确是离奇,除非石之轩命安隆这么做,否则安胖子绝不会对自己这么好心。可是石之轩为何要这样做?他深心中暗暗想到答案,却不愿承认。

    郑石如沉声道:"我问安胖子为何这么关心你的安全,安胖子苦笑不语,还嘱我不要告诉你消息从他那处来。安胖子因何助你?"

    徐子陵茫然摇头,说不出话来。

    寇仲召来手下文臣武将,挑灯夜话。

    出席者有虚行之、宣永、任媚媚、高占道、陈老谋、白文原、焦宏进、查杰、牛奉义、卜天志、陈长林、洛其飞。少帅军的领袖全集中到少帅府的大堂,颇有首次朝会的味儿,不过却在晚上举行。

    寇仲坐在大堂向门一端的主座,其他人分坐两旁。

    寇仲神态从容,谁都看不出他适才苦思不解的失落颓丧。

    众人当然晓得他有重要的话要说,屏息静气待他开腔。

    寇仲目光瞄过众人,夷然笑道:"适才和桂帮主谈过,才知自己想法天真。李子通把兵力分布在江都隔江的延陵,扼守江河交汇处的钟离和最接近我们南疆的高邮,战略上非常高明,我同意桂帮主的看法,若我们进军江都,必败无疑。"

    众将无不色变。

    宣永发言道:"据桂帮主的瞧法,李子通会否向我们用兵?若他令高邮和钟离的军队分从陆、水两路北上入侵,我们应付起来会非常吃力。"

    寇仲耸肩道:"这正是桂帮主担心的事。但我敢肯定李子通没这胆量,正确点说该是李世民对李子通没有信心。"

    任媚媚不解道:"少帅可否解释清楚。"

    寇仲道:"李子通既已归唐,李世民就是他的主子,李世民并不奢望李子通能消灭我,所以当会命李子通全力牵制我,同时防范我南攻江都。李子通兵分四城,说不定出自李世民的意思,否则以李子通的怯弱怕死,怎会不把兵员集中江都。"

    虚行之同意道:"少帅之言甚是。"

    卜天志忧心忡仲的道:"若我们给李子通牵制至动弹不得,一日洛阳城破,李世民大军东来,李子通则进犯我们南疆诸城,我们岂非两面受敌?"

    陈长林道:"唐室的水师和李子通的海船队,有足够能力截断我们运河水道的交通和封锁沿海诸城。"

    寇仲微笑道:"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洛阳城破前先击垮李子通,这叫择弱而噬。"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刚才寇仲说过攻打江都必败无胜,这刻又说要击垮李子通,岂非前后矛盾。

    只有虚行之含笑不语,显是请到寇仲葫芦内卖的是什么药。

    寇仲欣然道:"行之请把看法说出来,看看是否与我不谋而合。"

    虚行之笑道:"是否引敌来攻,然后乘虚而入,避重就轻,舍难取易呢?"

    寇仲拍扶手叹道:"知我者,莫若行之。谁能告诉我有什么方法可引李子通那傻瓜来攻打我们?"

    众人无不被他有力的分析,发自心内的庞大信心感染,士气立时昂扬起来。

    焦宏进不屑的道:"我认识李子通这个人,志大才疏,既胆小如鼠,又是好大喜功。

    若非趁宇文化及离开的空档,比杜伏威和沈法兴先一步进城,江都那轮得到他。只要让他以为有机会为唐室立大功,兼之他一向认为我们羽翼未成,必可引他出兵北来。"

    陈老谋怪笑道:"李子通这兔崽子今回有难哩!我们何不佯攻江都,诈作把梁都的重兵开往前线,李子通见有机可乘,肯定会命钟离的兵从水道来袭,我们可迎头痛击。"

    寇仲欣然道:"陈公的话说中我一半心意,但别忘记这兔崽子的胆很小,当以为我们攻打江都,只会把钟离的兵调返江都保护他,那敢贸然北上。"

    听到这里,与座请人无不晓得他智珠在握,心内有整盘计划。

    寇仲道:"将心比心,一个本身胆子小,不战而降于唐室的人会怎样去猜测敌人呢?"

    查杰忍不住问道:"他会怎样想?"

    这句话带点天真的味儿,惹得人人莞尔,气氛轻松。

    寇仲心忖自己驾御属下之法,该不会比李世民逊色多少,哈哈笑道:"当然是以为对方也像他般没胆子啊!"

    哄堂大笑,忽然间,前虎后狼的处境再不可怕。

    寇仲双目闪闪生辉,挺脊张肩,正容道:"今趟就当是行军的演习,我们把梁都的二万兵调走一万五千人,往东海开去,更把船只集中往东海郡,只留下二十八艘飞轮船作秘密武器。"

    虚行之抬腿叹道:"李子通当误以为我们势穷力竭下须撤退往岭南,为抢立大功,必来攻无疑。"

    任媚媚皱眉道:"但我们集兵东海,也可以是从海路进攻江都。"

    寇仲沉声道:"所以军队开动的时机非常重要,虎牢城破的一刻,就是我们动军之时。我敢保证李世民早有命令着李子通阻我们逃往南方,所以当他怀疑我们少帅军有逃亡的意思,必竭尽所能来阻止。在公在私,李子通也不会放过我,我寇仲就利用他这种心态歼灭他。各位回去好好想想,如何做好这场戏?我们的目标不是江都而是钟离。李子通既失钟离,高邮势将难保,所以钟离是他必争之地,到时我会令他进退失据,有力难施。"

    众将轰然答应。

第十一章

    徐子陵重临弦索夜歌、蛾眉妙曼,穷朝极夕,颠迷醉昏,一向别立于中原纷争之外的成都,恰在另一中秋佳节来临前的十多天,份外有一番感触。尤其因宋缺和寇仲的南北相连,宋阀和李阀南北两个最强大力量正面交锋一触即发,争霸之战势要卷南荡北,巴蜀因位处长江西端源头,对控制长江有无比的战略意义,在这样的情势下,将难独善其身。

    表面看成都富丽繁华如昔,徐子陵戴上弓辰春的面具,先到著名的上莲池街的烷花客栈安顿好马儿,肯定没有人跟他后,只身往找住在花林坊的侯希白。

    依侯希白夜夜变歌的生活方式,要在这时候找侯希白,到与长安上林苑齐名的散花楼该比到他家找他机会大点,不过他一心侦察侯希白家居的情况,看敌人有否对他的小窝展开严密监视,遂先到此一行。

    要杀他或寇仲岂是轻易,直到今天,不管是强大如当年的李密、字文化及,目下声势最盛的突厥和李唐,仍没有人能办到。

    香玉山绝非不自量力的人、要趁机杀徐子陵却是别无选择,因与香家的存亡极有关系。照徐子陵的推想,香玉山的手段不外是招揽大批亡命之徒,以种种下作卑鄙的手段设伏,趁其不备施以暗算。

    此时他步进一道横巷内,倏地跃起,收摄心神,耳听八方,逢屋过屋,往侯宅潜去。

    他再没时间心情和香玉山纠缠,索性抓起个人来拷问,找出敌人藏身处,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来个下马威,把威胁消除。

    一个飞身,扑伏在与侯宅只一巷之隔的邻房瓦背,对面的侯宅乌灯黑火,他往四方探索,绕侯宅绣转兜一厘,到肯定没有暗中监视的人,跃往宅内,侯希白果如所料并不在家中。

    徐子陵心中大讶,因何竟不见有监视者,难道香玉山猜到他已生警觉,所以放弃计划。他为人洒脱,想不通的事就不去想,正犹豫该否到散花楼寻侯希白,心中一动,飘然离开。

    寇仲躺往卧榻,从他的角度往旁边的小窗外望,可见到一小截宁静的星空。

    他深切感受到要战胜敌人,首先要战胜自己。当日慈洞大会战前,他正因想通此点,回复信心和斗志,虽然最后仍在李世民超凡的手段下惨败离开,但仍轰轰烈烈的与威慑天下的李军硬撼连场,毫不逊色。

    现在少帅军比王世充的处境更不如,在计穷力竭下挣扎求存,可是若他自己不振作,谁会来可怜他的少帅军。

    自出道以来,他一直在逆境中奋斗,培养出不屈不挠的斗志。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想出来对付李子通的计策与战略的成败关键颇带点侥幸的成份,一旦李子通按兵不动,他将一筹莫展。

    可是他对自己的计划仍满具信心,因为经多次接触,他早摸清楚李子通的性格为人。

    只要他能把握将钟离取到手上,江都已有一半落到他手上。

    多么希望有徐子陵在他旁边,他可把心中的忧虑尽情倾诉,互相探讨。但现在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还要在手下前表现得信心十足,这就是身为最高领袖的苦处。

    侯希白坐在荒宅瓦脊处,与夜色星空融为一体,衣袂飘飞的凝望悬在半空的月亮,徐子陵来到他旁坐下,微笑道:"希白尼别来无恙,若我不是猜你失去往青楼的心情,今晚定要失诸交臂。"

    侯希白一震道:"石师……唉……石师……"

    徐子陵苦笑道:"你石师不但安然无事,还差点要了小弟的性命。"遂把惨败的情况详细道出。

    侯希白听罢立即变得生龙活虎,整个人轻松起来。道:"我真不知是悲是喜,我溜回成都来,是因不敢面对残忍的现实,一边是我最好的兄弟,另一边是好是歹总是一手栽培我成材的师尊。"

    徐子陵明白的道:"现在好哩!并没有弄出人命。我们已错失对付令师的唯一机会,以后只有他来杀我们,我们陷于绝对的被动。"

    侯希白叹道:"这有什么好?子陵是否刚抵成都?"

    徐子陵点头道:"我准备明早起程往幽林小筑,希白兄有同行的兴趣吗?"

    侯希白摇头道:"我当然希望能和青璇亲近,却绝不宜去,青璇见到我会勾起对石师的恨意,后果难测。"

    徐子陵同意道:"希白兄所言不无道理,希白兄是否晓得小筑所在处?"

    侯希白道:"幽林小筑位于成都北边凤凰山东麓太阳溪西岸的隐蔽小谷内,景色极美,我是从石师口中得知小筑的大约位置,再经查访,才发觉小谷所在,却没胆子入谷探望青璇,既怕她不悦,又怕触怒石师。"

    徐子陵不解道:"听你这么说,晓得小筑位置的该只你师尊一人,但当日杨虚彦和安隆如何能假冒令师向她发出信息,引她携印卷到成都来。"

    侯希白露出沉凝神色,缓缓道:"我曾思索过这问题,会否是石师在变得性格邪恶时,将小谷位置向杨虚彦泄露,好假他之手除去爱女?"

    徐子陵点头道:"此事大有可能,否则安隆怎敢和杨虚彦合作对付石青璇?但既是如此,为何他们不直接到小谷去杀人夺卷,而要如此转折施计?"

    侯希白道:"杀人容易,夺卷困难,他们怎晓得印卷藏在什么地方。且他们非是没有顾忌,若石师变回多情的人时,悲愤之下说不定会杀安隆和杨虚彦为青璇复仇。所以两人或只敢夺卷,而不敢伤害青璇。这只是我的想当然,实情如何,除非抓起安隆来拷问,子陵有没有兴趣?"

    徐子陵想起安胖子示警之事,摇头道:"我明天见青璇要紧,不宜节外生枝。听说现在巴蜀以解晖为首的汉人和其他族系,因宋缺的一封信生出分歧,争持不下。"

    侯希白讶道:"此事尚未传开,子陵何以刚到成都,竟晓得此事?"

    徐子陵没有瞒他,把郑石如的事道出。

    侯希白愕然道:"难怪子陵会查问起谁会晓得幽林小筑位置的事,不过照我看对方只知道你来成都,却不知道小筑所在,否则何须打草惊蛇的谴人来跟踪你?"旋又失笑道:"香家凭什么来对付你?真是不自量力,不拿个镜子来照照看。"

    徐子陵摇头道:"低估别人会有不测之祸,就象我们低估令师碰了一鼻子灰。香玉山这人武功虽不怎样,心计却狠毒沉着,且比任何人更了解我和寇仲,只看他没派人监视你在成都的另一多情寓,可知他非常谨慎。"

    侯希白一呆道:"说得对!那明天我怎都要陪你走一趟,顶多在谷外等候你。"

    徐子陵皱眉道:"你怕他们对付青璇吗?"

    侯希白晒道:"他们怎有此胆量,我只怕他们在入谷的小道伏击你。"接着剧震道:

    "不对!"

    徐子陵关心石青项,给吓得一跳,骇然道:"不对在什么地方。"

    侯希白的俊容直沉下去,道:"假设香家晓得小谷所在,情报定是来自杨虚彦。杨虚彦是兵行险着,因与师尊关系恶化,故借别人之手来博一铺,最理想是石师闻青璇被害再陷精神分裂,这可能性非常大。小谷乃绝地,只有一个入口,是伏击的理想地点。"

    徐子陵色变道:"幸好得你提醒,此事确大有可能,因为香家后面有赵德言支持,你石师若有不测,赵德言在统一魔门的路上再无对手。我们既知你石师的唯一破绽是青璇,赵德言和杨虚彦肯定更清楚。"

    侯希白道:"事不宜迟,我们立即赶去,日出时应可抵达小谷。"

    两人那敢延误,立即离开。

    天尚未亮,寇仲策马携鹰,在城外纵情驰骋。爱马和爱鹰均成为他战场上最亲密的伙伴,等若多出一对脚和在高空俯察大地的眼睛,它们更是他最忠心的战友。

    他让无名自由地在空中飞翔,受过严格训练的无名,只会从他手上取食,不虞敌人以诱饵毒害。

    回城时,宣永和洛其飞在城外迎上他。

    洛其飞神色凝重道:"管城守将郭庆终于向李世绩投降,切断虎牢和郑州一线郑军的联系,令荣阳和郑州发发可危。"

    寇仲色变道:"郭庆的妻子不是王世充的侄女吗?为何竟不战而降了?"

    宣永道:"李世绩派手下头号谋臣郭孝烙携劝降信去见郭庆,分析天下形势,晓以利害,郭庆终给说动,其妻力劝不果后自杀身亡。"

    寇仲叹一口气,道:"虎牢输得太快哩!王玄应有什么动作?"

    洛其飞道:"王玄应率军欲谋收复管城,给李世绩挥军半途拦截,两军争持不下,看来王玄应只能无功而退。"

    寇仲一呆道:"王玄应那是李世绩对手,李世绩只守不攻,是要减低伤亡,因他有信心得管城后可不费一兵一卒再降荣阳和郑州,孤立虎牢。"

    宣永道:"我们现在怎办好?"

    寇仲勉强振起精神,消化这坏消息,沉声道:"立即通知杨公往这边撤来,行程须绝对保密,因为他的五千兄弟将是我们攻占钟离的秘密武器,此着奇兵,保证能给李子通一个惊骇。"

    洛其飞道:"我们可利用飞轮船在晚上分批把杨公的军队运送,应可避人耳目,给我十天时间,可把他们安置于附近的秘密地点。"

    寇仲道:"这就成哩!假撤退必须立即进行,就让李子通以为我们见势不妙,想溜之大吉,这方面你们有否想出周详的计划。"

    宣永苦笑道:"计划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少帅嘱我们回去想。结果每人各想出一套来,须少帅定夺。"

    寇仲大感头痛,心忖这就是领袖之苦,表面则哈哈笑道:"我们回去立即举行会议。"

    凤凰山位于成都东北多扶平原之西,主峰高起百余文,山势雄伟秀丽,婉蜒数十里,四周蜂峦透这,群山环抱。主峰高出群山之上,拔地而起,形似展翅欲飞的凤凰,故有"凤凰山"的雅号。

    穿过凤凰山往南行,漫山古木、野草委萎,一道河溪从西北境蜒而来,流往东南,两岸长满枫树,际此秋盛之时,枫叶部分转红,红黄绿互相辉映,造成丰富的色感层次,景色极美。

    徐子陵在侯希白引路下,沐着清晨温胸的阳光,渡过河溪,沿凤凰山往南走的支脉全速飞掠。

    过枫树林,穿山峡,景色忽变,只见林木深茂,池潭依山势高低以奔突的飞流相连,山沟地势如层层台阶,高低瀑布飞泻漫溢,水声鸣鸣,疑无路处竟别有洞天,大有柳暗花明,寻幽探胜之妙。

    野树依池潭山势盘根错节,苔草流碧,流水或夺泻而下,或分级飞坠,水击顽石,形成无数水流回旋激溅的动人景像。

    两人跃上一道飞瀑顶端巨岩处,眼前豁然开朗,眼下是一望无际的原始古林,左方是凤凰山脉尽处,以几座环合的山峦作结,右方是延至地平的荒野林海。

    侯希白指着左方的山道:"幽林小筑就在群山环围的山谷内,子陵现在该明白我为寻此秘谷,费了多少脚力。"

    徐子陵心忖这确是隐居避世的桃花源,既与世隔绝,自可与世无争。点头道:"我虽曾得青璇指点,可是若没有希白无带路,肯定会摸错地方。"

    侯希自叹道:"所以若没有人指点,明知幽林小筑在成都附近,休想寻到这里来,我是从石师处获悉小筑设于凤凰山尾,经一番工夫始寻到这里来。我们去吧!"

    两人滑石而下,进入森林,庞大的古树参天而立,灵兽奇禽在林叶间跳跃飞翔,生趣盎然。

    他们在林木间疾行,倏地空间开阔,现出一间小石屋,屋旁有碎石道往前延伸,左弯右曲的没在林木深处,看不见小谷入口。

    幽林小筑,终出现眼前。

    徐子陵若不是心悬石青璇,定会到小屋内一看,这该是一代刀法大家"霸刀"岳山结庐终老之地。想起他自惨败于"天刀"宋缺刀下后,郁郁不欢,背着失意、血仇和耻辱而逝,徐子陵岂无感慨。

    侯希白移往林木环绕的小屋旁,透窗瞥上两眼,回到徐子陵处,细察小径的痕迹,道:"青璇应是经常打扫小屋,里面纤尘不染,这该是岳山的居所,他的坟墓当在附近不远处,想岳山一代之雄,最后寂然埋骨此地,富贵名利,不外如是。"

    徐子陵知他看不到有人踏过小径的遗痕,故放下心来,有闲情说话。

    徐子陵顺口道:"不知……唉!都是不说啦!"

    侯希白恍然道:"人死灯灭,一切皆空。子陵想问的当是师母的埋骨处所。据我所知,这可是妃暄告诉我的,师母晓得自己时日无多,携青璇往大石寺,殁后遗体火化,骨灰送往慈航静斋。静斋主持本要把青璇接往静斋抚养,却为青璇拒绝,在大石寺住了两年,重返小谷潜居。唉!那段日子真不知青璇是怎样过的。"

    徐子陵不胜感慨。

    侯希白道:"照我看应没有外人来过,我就躲在此处,子陵自己去见青璇吧!若你要多留几天,出来知会我便行。"

    徐子陵道:"我完成送天竹萧的使命,说两句话后立即离开,不会让你老哥久等。"

    侯希白微笑道:"或者她欢喜你多陪她两天?否则怎肯告诉你隐居之所,千山万水的来到,只说几句话不嫌浪费吗?"

    徐子陵摇头苦笑,举步前行。

    侯希白在后方道:"我们的担心仍是存在的,子陵最好警告青璇,着她提防杨虚彦。"

    徐子陵挥手表示听到,脚步加速,没进林路尽处。

    终于到了再见石青璇的一刻。她是否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若她仍是那副似有情还无情的样儿,自己能否打破宿命,尽一切能力去争取。

    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他会为将来的幸福,也为她的幸福而努力吗?

第十二章

    会议上众人各陈己见,有人提议诈作撤离,事实上暗中潜往秘处;有人提议以船运走兵员,中途卸人,代之以石头,保持吃水深度,船上扎布假人诸如此类。

    总合各方意见,竟没有人支持一场大规模的行军动员,让少帅军从西疆的梁都,横过少帅国,到达临海的东海郡。

    只虚行之和宣永笑而不语,没有说话。

    任媚媚道:"梁都位于运河要冲处,屯驻重兵不但可迎击循运河北上或南来的敌人,且可支援南北的城镇,若真的抽空兵力,会影响我们少帅国的存亡。梁都可不像江都和洛阳那种坚城,若敌人准备充足,只要四至五万人即可把梁都重重围困,日夜攻打,那时我们将进退失据,军心大乱。"

    卜天志亦道:"若李子通兵分数路来犯,而我们的军队则因长途跋涉疲不能兴,兼之敌人实力是我们的数倍以上,我们势将无力反击,坐看城池逐一陷落。故以诈兵为上着。同样可达到少帅的要求。"

    寇仲心中暗叹,诸将的意见均以稳打稳扎为上,不敢犯险,提出的理由均在情理之中,究其背后原因,皆因少帅国是由他们一手建立出来,刚办得有点成绩,故特别珍惜。

    可是战争却是残酷的,是一个看谁损伤更大的游戏,有如下棋,舍此而得彼,着眼非是一隅的成败,而是全盘的胜负。

    与座诸将除宣永外从没有参加过大型的战争,多是帮会头领出身,当然不会像他般处处着眼全局。

    寇仲微笑向宣永道:"你怎么看?"

    宣永肃容道:"现在我们处于劣境,必须以非常手段才能突破难关。李子通与杜伏威和沈法兴缠战多时,仍能保江都不失,可知并非能轻易瞒骗的人。少帅在我心中是非常人,只有非常人始有非常手段,下属一切听少帅的吩咐。"

    寇仲首次发觉他这位首席大将于骁勇善战、沉着稳重两项优点外的另一长处,就是懂得如何配合作为最高领袖的他,令他在众见纷坛中,说出来的话更有份量。事实上寇仲仍未想得如何在不伤害手下请将的情况下,申述自己的看法。

    虚行之欣然道:"宣镇所言甚是,不论是黎阳之战。慈涧之战,少帅均是以奇兵制胜,说到用奇,天下恐无人能胜少帅。"

    众将全体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因虚行之说的是天下公认的事实。从竟陵守城之战,挫退宇文化及、大破李密、扬威塞外,到虚行之提及最近的两场著名战役,寇仲确立了他无敌的威名。不过"无敌"的称誉并非永远可*,如李密一铺就把所有筹码输掉,现在他们面临的情况更是凶多吉少。

    陈长林恭敬的道:"我们只是各抒己见,最后当然由少帅定夺。"

    寇仲哈哈笑道:"长林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大家是兄弟,自然是有商有量。哈!"

    顿了顿从容道:"我们对目标并无二致,只在达致的手段稍有参差。现在李子通高垒深城,按兵不出,令我们攻无可攻,也是守无可守。依孙子兵法,必须攻其必救之处,才可引他空巢而来。这必救之处就是我们骗他若形势危急,我们少帅军会放弃彭梁,撤往岭南,这是李世民绝不容许发生的事。而因时间无多,洛阳城陷在即,所以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去骗李子通。劳师动众似属不智,但若我们视此为行军演习的机会,将可一举两得。用兵首重行军,即使在城外校场把军队训练至如臂使指,没试过长程行军的队伍始终称不上是精锐。至于如何应付李子通的突袭,这将是另一个问题。眼前要务,是引李子通从高墙后走出来,救其所必救。杨公的军队就是我寇仲的奇兵,至于其中细节,我们再仔细商议。"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明白他的心意,更信任他的判断,再无异议。

    寇仲不由怀念徐子陵,与他说话从不用费力气,像眼前简简单单一件事那须如此反覆申明。更可知无论将和兵,他的少帅军仍是中看不中用、而李子通正是供他练兵的最佳对象。

    终有一天,他的少帅军会在他悉心栽培下,变成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

    洛其飞道:"刚接到长安来的消息,李密奉唐主李渊之命往山东招抚旧部,随行者尚有王伯当等人,行兵途上忽接李渊诏命,令李密一人返长安议事,岂知李密抗命不返,继续东行,被唐军追兵斩杀。"

    寇仲心想又这么巧的,刚想起李密,就听到李密的死讯。

    少帅堂内人人露出震骇神色,议论纷纷,有为他的下场惋惜,生出感叹。

    李密聚义瓦岗,在中原一支独秀,大有取隋而代之势,可惜连续犯错,先是杀翟让使瓦岗军内部分裂,未能乘势西取关中,接着在元气未复下对王世充用兵,被寇仲大破于北邙,竟弃李世绩于黎阳投奔大唐,种下今天杀身之祸。

    宣永双目涌出热泪,颤声道:"大龙头在天之灵,可以安息啦!"

    寇仲顺口问道:"王伯当下场如何?"

    洛其飞道:"听说王伯当不但没有陪李密死,且没有获罪。"

    寇仲失声道:"什么?"他是目睹当时情况的人,王伯当怎能免难?除非他就是私通李渊的内奸。

    洛其飞见寇仲关心此事,继续报告道:"李渊派魏征携李密首级往河阴安抚李世绩,同行者尚有沈落雁,以示李渊对李世绩的信任。"

    寇仲向宣永道:"立即把这消息以最快方法飞报大小姐,她会非常欣慰。"

    宣永忙着人去办。

    接着众人再讨论行军细节,寇仲终于发觉他少帅军最大的弱点,就是缺乏经验丰富善于军队后勤补给的人才。

    军队的后勤补给由两大条件决定,就是本身的生产力和运输的部署,当军队远征他方,军需物资和粮饷的供应直接影响到远征军的成败。突厥人到那里抢到那里,以战养战,这方面问题不大,他寇仲却不能这么做。

    后勤补给又可大分为随军补给,就地补给和专线补给三方面。

    随军补给就是依赖军队征战携带的军用物资作应急性的补给,由辎重兵负起运输、保管的重任。在他的少帅军中,这方面的兵种并不完备,只是虚应故事,皆因少帅军只试过一趟出征,远程奔袭曹应龙、朱粲和萧铣的联军,由于速战速决,又不用攻城掠地,所以只每人随身携带足够粮草便成。但当对付的是李子通的城池,当然不可如此马虎用事。

    就地补给只适用于境内用兵,由旗下城池供应补给,至于专线补给则是通过设定的路线,把物资从大后方送往远离国境的前线,像李世民攻打洛阳,先沿大河设站,令物资可从关中送往关外。负责专线补给的补给军与辎重兵同样重要,对远征军是不可缺一。

    现在他少帅军总兵力达四万人,但真要出征,至少其中一万人须负责辎重和补给的工作,加上须人留守少帅国的重要城镇,实际上他可开往战场的军队将不过二万人。

    寇仲全力补救此一破绽,调将造兵,忙得天昏地暗,最后决定由卜天志负责补给、牛奉义主管辎重。

    一名亲兵匆匆入堂,禀告道:"宋家三小姐玉致求见少帅!"

    寇仲整个人从龙座弹起,失声道:"她竟来了?"

    徐子陵终进入幽林小谷,一个令他梦索魂牵却从未踏足的地方。

    他曾多次驰想幽林小谷是怎样一处人间胜地,直至此刻身历其境,始知是无法凭空猜想的。

    在群山环汇形成的宁静幽谷内,溪水于林木中蜿蜒穿流,溪旁婆婆树木间隐见几间小石屋,若他推断不错,溪水该绕过屋前,流至谷口形成清澈的池潭,再流往谷外去。

    谷内枫树参天,密集成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山崖峻峭,石秀泉清,能避世隐居于此,人生尚有何求?

    际此红日初升,小谷沐浴在晨曦之中,满山红叶,层林如染,阵阵秋风吹来,百鸟和鸣,清新之气沁人心脾。

    池中大石从水底冒起,或如磨盆,或似方桌,清泉石上过,小鱼结伴游,充满自由写意,不染尘俗的意味。

    徐子陵耳听流水淙淙,沿溪而行,绕过清池,踏着满枫叶的碎石小径,心神升华,一切似幻疑真,就像在一个美梦中不住深进,每跨前一步,离开冷酷无情、充满斗争仇杀的现实世界愈远。

    林路弯弯曲曲,忽然豁然开朗,一个优美的身形映入眼帘。

    就在屋前溪水旁一方盘石上,一女子双足浸在水内,正全神专意的洗濯衣裳,长发下垂,看不见玉容,但瞧其衣着神态,不是石青璇尚有何人?

    徐子陵却一震隔溪止步,看着对岸似不知他存在的女子,双目射出前所未有锐利凌厉的神光。

    石青璇在他心中形象的深刻,是外人难以理解体会的,纵使此姝体型神态、衣着有七、八成酷似,他仍一眼看破对方非是石青璇。他一颗心同时直沉下去,难道终来迟一步,石青璇已被对方加害?

    想到这里,立时杀机大盛。

    女子双手一颤,显生出感应,缓缓抬起俏脸、朝他瞧来。

    徐子陵心头剧震。

    竟是大明尊教的妖女"毒水"辛娜娅,当日他在小长安城外荒郊,见过她和烈瑕同行,不禁暗怪自己疏忽,竟想不及此,且恐怕悔之已晚!先不说在慈涧附近阔羯因他被玲珑娇杀死,只是石之轩辣手击毙"善母"莎芳和尽戮其随员,大明尊教绝不肯罢休。

    他们想杀石之轩不但力有未逮。日是无从入手,而石青璇遂成他们唯一的报复目标。

    他们能晓得幽林小谷的正确位置,当是得杨虚彦指点,由此可知杨虚彦终与石之轩划清界线,再不认他为师傅。这更可解释石之轩为何对侯希白这剩下的徒儿如此和颜悦色,爱护有加。

    辛娜娅美目透出冰冷的神色,神色却出奇地平静,缓缓起立,手上多出两把短剑,柔声道:"徐子陵!你今天死定哩!"

    徐子陵感到身后有三人迫近,仍是神色如常,双目杀机敛去,把一切杂念排出脑海之外,因为他已准备大开杀戒,为石青璇讨回公道,天下再没有人能阻止他。

    淡然道:"石青璇是否死了?"

    背后传来女子声音道:"石青璇已落入我们手上,你知机的就自废武功,我们可网开一面,让你们活下去。"

    徐子陵忽然整个人轻松起来,不但听出此女之话言不由衷,更晓得石青璇得石之轩和碧秀心真传,要杀她容易,想生擒她是没有可能的事。且以她的性格,于死亦不肯落在敌人手上。

    微笑道:"我从未学成自废武功这么高深的功夫,劳烦姑娘指点。"

    身后响起男性的冷哼。

    徐子陵一震道:"玉成!是你吗?"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徐子陵仰天长笑道:"好!段玉成!是男子汉的就告诉我,你们把石青璇怎样了。"

    对溪的辛娜娅冷笑道:"你既想知道真相,我们就让你知道。石青璇死哩!"

    徐子陵不为所动,一边抗拒段玉成凌厉特异的剑气,几可肯定他因练成《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已脱颖而出,成为新一代的原子,沉声道。"玉成答我!"

    段玉成以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道:"她确已死哩!"

    徐子陵双目杀机一闪而没,双手负后。

    辛娜娅发出一阵得意的娇笑声,冷艳清美的玉容露出不屑神色,喘着气道:"仍不相信吗?还你香尸又如何?"

    徐子陵心神如被雷殛,井中月的境界终于失守,后方三敌在气机牵引下杀机大盛,同时出手,往他后背攻至。

    际此一刻,辛娜娅背后屋内一人穿门而出,双手捧着其状极似石青璇的女子,手足软垂,在臂弯内头往后仰,长发披脸散垂。

    这突然出现的人以黑布罩头,一身夜行黑衣,只露出双目,但徐子陵却可肯定对方是大明尊教的"大尊"许开山。

    除烈暇外,大明尊教武功最高强的几个人尽集于此,可知他们要杀石青璇和他徐子陵的决心。

    他终是低估敌人,安胖子的所谓"知会"更充满误导的成份,但已无暇分辨他是无心之失还是蓄意陷害。

    许开山一言不发,把手上似再没有任何生机的女子照头往他抛来,同时追在其后。

    一拳轰上。

    辛娜娜跃往半空,越溪杀至。

    徐子陵刹那间陷进前后受敌,不知该伸手去接可能是石青璇的遗体,还是应付敌人雷霆万钧的强猛攻势的劣境。

    只要许开山有接近石之轩的身手,而辛娜娅则不在烈暇之下,不要说难为石青璇报血海深仇,恐怕将自身难保。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罗兹看到了五月的动作,立刻出声提醒,同时自己也快速的跑向了五月试图阻止他,但是只堪堪跑出两步就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来,双手向上一架!

    却是夏洛特,不声不响的从天上落下,手持一柄比她人还高的银白色大镰刀照着罗兹的脑袋狠狠砍下!

    虽然在最后关头被挡了下来,但是镰刀那巨大的刀锋还是在罗兹的脖子上砍出了一道伤口,只是伤口中并没有流出血液,甚至连被切开的肌肉组织都看不到,而是黑暗的一片。

    差点忘了……这些家伙可不是人类啊!

    不过夏洛特的攻击虽然被挡住了,但是她的目的却也达到了,这一次,借着偷袭带来的先手优势不断的和罗兹硬碰硬,让他分不开身去阻拦五月,虽然看起来是小萝莉吃亏颇多,但实际上赚便宜的却还是五月这边,因为,雅祖已经危险了……

    “啊!”

    雅祖转过身,却看到那巨大的真气剑迎面而来,被吓了一跳,再闪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尽力向着旁边一跳,接着,真气剑射中钢铁支架,发生爆破,轰隆一声将雅祖崩开,身上更是多了无数的细小伤口!

    雅祖在空中几个翻滚,终于落在了另一根支架上,四肢着地,脸色狰狞的抬起头来,但是立刻,那狰狞就化作了惊愕,因为五月竟然已经来到了他身前,手中紧握那蓝白色的真气剑,由下至上斩过一道弧线!

    雅祖此时只能将手中的枪刃挡在剑刃的轨迹上,同时双手交叉,试图阻挡。

    “叮!”

    一声脆响,真气剑斩了枪刃上,只是稍稍一僵持,那本身只是由真气构造成的剑气便布满了裂纹,随即碎裂开来,于是,一柄蓝白色的隐藏在剑气中的长剑便现出了身形,在雅祖绝望的眼神中,几乎是毫无阻碍的就切开了枪刃,以及两只手臂,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云雾状痕迹……

    一剑既出,五月却皱了皱眉,暗啐了一口:“可恶,砍得太浅了……”

    两只手臂从空中慢慢滑落,除此之外,五月的那一剑造成的其余战果,就只是将雅祖那张虽然英俊但是却显阴沉的脸蛋从下巴到额头给均匀地剖开,甚至连鼻子都不多不少的分成两半。

    只是,这伤痕看起来惊心触目,实际上对于不是人类的思念体而言却不是什么大伤,只要短短的一会儿,就能复原。

    但是他的双手却已经被砍掉了。

    五月更不会留给他回复的时间,干脆的一脚将他踹倒,望舒剑猛然下落,就要刺他一个透心凉!

    恐惧弥漫在心头,卡达裘瞪大了双眼,几乎是疯狂一般的嚎叫着:“卡达裘!罗兹!救救我!”

    ““雅祖!””

    三名思念体似乎有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雅祖一受伤,无论是卡达裘还是罗兹都是发出惊怒的咆哮声,卡达裘还好说,有克劳德挡在身前,他是无论如何都冲不过来的,但是罗兹却是不管不顾,任由那巨大的镰刀在胸口砍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露出身体中那深沉的漩涡一般的黑暗,随后狠狠地一脚将夏洛特踹飞,连追击都没有,毫不犹豫的向着五月这边冲来。

    只是,由于太过着急,他却没有发现,被自己一脚踹开的小萝莉夏洛特竟然在空中散成了一团阴影……

    急速的使用那奇异的能力,罗兹几乎在一瞬间就来到了五月的身后,狂叫一声用着手上的电击护臂击向五月的后背!

    五月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手上下刺的动作,顺势从腰侧将剑刃挡在身后,准确无误的抵住了罗兹的攻击。

    那护臂上电光一闪,两个怪模怪样的锥头仿佛打桩机一样猛的探出,将五月狠狠打飞。

    五月被击飞到空中,依然没有犹豫,将手一甩,一道半月形的剑气立刻从剑尖脱出,向着依然躺在地上的雅祖劈去!

    罗兹闷吼一声,直直的伸出另一只手试图阻拦,但是血肉之躯又怎么抵得过剑刃?“噗嗤”一声轻响,那手臂就被剑气所截断。

    但是思念体毕竟不是人类,他们的**相当坚韧,在斩掉那手臂后,剑气也黯淡了许多,砍在了雅祖身上也只是带来了一道伤口,让他受到冲击,忍不住喷出一大口像是血液一样的灰黑色液体。

    但是随即,他就忍不住狂叫起来:“罗兹!小心!身后!身后!!!”

    来不及了,五月飞在空中,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悠闲的向着罗兹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而他的身后,此时有一片阴影慢慢聚拢起来组成一个小小的身体,那娇小的身影高举着银白色的巨大镰刀,在罗兹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刻,便悄然滑过他的脖颈,不带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

    一击过后,夏洛特立刻毫不停留的跳开,只留下了依然在嚎叫的雅祖和呆若木偶的罗兹。

    他粗壮的脖子上,此时出现了一条细线,一道光芒一闪而过,而罗兹的眼中,最后一片神采渐渐黯淡下来。

    “一起……玩吧……”

    喃喃的说出这么一句话,他整个人慢慢的散落成了漫天的光点,飘散于天际……

    “罗兹……罗兹!罗兹!!!”

    断臂的雅祖狼狈的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挥舞着断掉的双臂,试图抓住那散落的光点,但是到了最后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光点慢慢消失,整个人都呆滞了起来。

    五月从空中踩着飞剑慢慢落到夏洛特身边,两人并没有立刻向着毫无反抗能力的雅祖出手,原因,不仅仅是给他一个缅怀同伴的机会,更多的,是因为马达悄悄地传音。

    “五月,干掉一个,把另一个打成重伤,但是不要全都杀掉!”

    “罗兹……啊!!!”

    远处传来如同受伤的恶狼一般的咆哮,让五月转头去看。

    卡达裘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摆脱了克劳德,此时正哀嚎着冲了过来,手中还抱着那个被称作“妈妈”的杰诺瓦细胞。

    几个纵越,他来到了雅祖身边,憎恨的看着五月两人,随后将雅祖架起来。

    “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再融合……”

第十四章

    徐子陵晓得自己已掉进大明尊教精心布置的陷阱,对方一计不成又施另一毒计,务要令他无法突围,置他于死地。

    先是以辛娜娅假扮石青璇诱他上当,若他贸然以假做真,大有可能被对方猝下杀着,暗算成功,倘不幸受伤,自难抵挡对方的必杀围攻。

    接着是把这未知真假的石青璇遗体往自己抛来,而敌方五大高手则同时向自己发动最狂猛的攻击。

    他虽没有机会回头张望,却推断出与段玉成袭背而来的另两把剑是属于火女和水女的,三把剑织成铺天盖地的剑网,把他的退路完全封锁,其巧妙处更令他无法往左右横移避开,只能向前硬闯。

    段玉成的剑对他生出最大的威胁,剑气不断转移,攻无定点,显示出他学成《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后可怕的实力。即使单对单,他要收拾段玉成仍要费一番功夫,何况在他四面受敌之时,兼之有水、火两女的辅助,使他更陷于绝对的劣势。

    后路不通,前方更是极度凶险。

    似失去生命的女体在空中不住翻滚,敌方最厉害的大尊许开山从下方掠至徐子陵下盘方位,拳劲无数股充满杀伤力和邪恶的气劲,翻腾不休的袭迫而至,即使没有其他人的威胁,要封格此拳仍是非常吃力。

    辛娜娅两把短剑盘旋飞舞,幻化出重重剑影,从上方压顶而至,断去他上窜之路。

    大明尊教五大高手,刹那间把他所有逃路封死,只余硬拼一途,那和要他送死完全没有差别。

    际此生死存亡之间,徐子陵把对石青璇的生死顾虑排出脑海之外,心神进入井中月的至境,心内暗凝不动根本印,喝出真言。

    "临!"

    声震全谷。

    真言法印乃佛门最高之秘,对邪魔外道更有先天相克的神妙效用,兼之徐子陵以融合道家长生真气,和氏璧奇气与邪帝舍利内蕴异气的真劲喝出,如有实质的同时贯进敌方五人十只耳朵内,此着防无可防,且大出对方料外,登时包括许开山在内,无人不受直接影响,全部身躯一震,本是雷霆万钧的夹击之势立缓一线,威力骤减。

    最精彩是"女尸"亦闻言巨震,令徐子陵得知女尸是由敌人假冒,从而推得心爱的石青璇仍安好无恙,登时精神大振,激起挫敌求生的强大斗志。

    在电光石火间,他记起石之轩闯出禅室的策略,哪敢犹豫,从不动根本印改为金刚轮印,喝出另一声轰天动地,能令邪魔妖魅心惊胆颤,退避三舍的真言。

    "兵!"

    一拳往假扮石青璇的"女尸"轰去,置其他人的攻势不理。

    许开山不愧为大尊,看穿徐子陵的策略战术,更之在如此情势下乔扮女尸的己方成员无法及时躲避徐子陵全力一击,足尖点往冒出溪流的一方尖石,放弃攻击徐子陵,斜冲而起,往"女尸"掠去。

    "女尸"则复活过来,变成荣姣姣,一脸惊骇神色,双拳欲封挡徐子陵把她锁紧笼罩的螺旋拳劲。

    在快至常人无法看清楚的高速下,许开山表现出宗师级的身手,先一步拦腰搂着荣姣姣斜冲而起,右脚往徐子陵的拳头踢去。

    徐子陵哈哈一笑,错身脱出许开山的庞大威胁,整个人轻松起来,使出真气速换的独家本领,倏地前移两步,拳化为掌,与另一掌会合成莲花状,一团高度集中的螺旋宝瓶气力即在掌莲内形成,朝上一托,宝瓶气离掌上冲,迎往辛娜娅,同一时间他滚往地上,坠进清凉的溪水去,暂时化去紧迫眉睫而来的杀身大祸,脱身重围之外。

    段玉成、火女、水女三把长剑锲而不舍追至,分从三个角度往水中的徐子陵疾刺而下。

    辛娜娅则闷哼一声,虽堪堪挡着徐子陵赠她的宝瓶真劲,娇躯仍要硬被撞得远抛开去,多少也受点创伤。徐子陵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全力一击,岂是她容易消受。

    徐子陵没入溪水下六尺深的水底,翻身仰躺,透过荡漾的清水把攻来三剑的角度、时间看个一览无遗。先吸一口水,两手运劲,三股水箭从两手和口中喷发而出,像三支水柱般从水底冲破水面螺旋射出,攻往段玉成、火女和水女脸门必救处。

    发出混合螺旋劲的水箭后,他再贴水底骤移数丈,使其他敌人攻无可攻,无法掌握他的位置。

    段玉成三人无奈下只好一同回剑疾挡徐子陵这别出心裁的水底奇招,硬给震返溪旁。

    上方阴影盖天。

    "大尊"许开山头上脚下从天扑至,双掌压水而来,虽未击实,可是置身水底的徐子陵再感觉不到先前有若游鱼款摆的轻松感觉,溪水变的如有实质,重若泰山,压得他心头发闷,最骇人是手足难以动弹,尝到这大明尊教最高领袖的厉害手段。

    许开山或及不上石之轩,但功力肯定相差不远。可是徐子陵却不惊反喜,因为许开山急于杀他,犯上严重的错误。

    事实上许开山的手法非常高明,把内劲贯注河水,使河水变成重若万斤的巨石,压得徐子陵无法动弹,只能以硬碰硬,抗他蓄势而来,从空中下击的全力出手,而不能再像刚才般以水箭却敌。

    问题是徐子陵从石之轩学来的测敌之法,恰好能在这特殊的情况下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当许开山的真气与溪水结合,六尺许见方的溪水立即停止流动,像从溪底骤然冒上一方巨石,使流来的溪水亦被激得水花四溅,但最奇妙的是许开山劲气的强弱分布,真气运动的方式,竟有如一本书般清楚的写在每一寸的溪水中,藉此方便,使徐子陵完全把握到许开山这招的玄虚,窥探到他那遁去的"一"。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子陵从水底的两指戳出,迎上许开山穿水而来的双掌,指力的分布也不是平均的,迎上他左掌的右指占他全身功力八成有余,另一指只蓄有他两成的劲力,且用的是针对性的卸劲。

    "水石"破碎,回复流动。

    指掌交接。

    徐子陵左手食指微缩,比右手食指稍迟一线才刺上许开山右掌心,这微妙的差异,决定双方的高下成败。

    右食指以穿透性的螺旋劲与许开山正面交锋,许开山立吃大亏,全身剧震,被螺旋指劲破开掌劲,透脉入侵。

    原来许开山两掌劲力分布亦非平均,而是右掌强左掌弱,以六四的比例分配,徐子陵用的却是以上骥对下驷之计,以强击弱,以弱迎强。精微处是先一步以强制弱,令对方的强亦变弱。

    此时左食指才刺上许开山较强的右掌,劲气横泻,水花四溅。

    外人看去只见两人指掌交击,岂能想得到其中玄妙精彩处。

    许开山厉叱横生,硬给震得抛往溪面上空,喷出鲜血。

    徐子陵也被他反震之力弄得血气翻腾,眼冒金星,知对方已受到不轻的内伤,强压下血气,借水力浮起,两脚后蹬用力,射出水面,隔空一拳往仍在空中的许开山轰去。

    段玉成、荣姣姣、辛娜娅、火女、水女大惊赶至,仍迟一步。

    许开山终是宗师级的高手,临危不乱,在空中一个翻腾,双掌封格。

    "蓬!"许开山挡上的是高度集中的宝瓶气,那能吃的消,伤上加伤,再喷一口鲜血,断线风筝的往沿溪赶至的辛娜娅与荣姣姣滚去。

    侯希白的喝声从谷口方向传来道:"恶徒休得逞凶,侯希白来啦!"

    辛娜娅凌空接着被重创的许开山,以回纥语娇呼徐子陵听不明白的话。

    徐子陵还以为对方要逃,冷喝道:"哪里走!"

    似闻言急退的火女和水女竟同时射出数十点寒芒,往徐子陵罩来。

    荣姣姣则迎上来援的侯希白。

    徐子陵感到身体一阵虚弱,晓得自己因追击许开山至内伤加重,兼之真元耗损极钜,无力硬挡两女暗器,立即换气移避。

    火女和水女继续后退,却非逃走,而是助荣姣姣应付侯希白的摺扇。

    另一边许开山盘膝坐下,辛娜娅抛开一切,掌按许开山后背心,为他就地疗伤,徐子陵几可肯定他们有独门的疗治内伤秘法,可令许开山在短时间复原过来,那将是他和侯希白末日来临。

    侯希白美人扇上下翻飞,堪堪挡住三女致命的狠辣招数,再无暇理会其他事。

    "徐子陵纳命来!"段玉成人剑合一,化作长芒,朝他杀至。

    徐子陵心中叫苦,无论段玉成千不对万不对,他也无法忍心伤害他。可是若脱不掉他的纠缠,俟许开山恢复作战能力,加上辛娜娅三个女将,他两人岂有侥幸之理。

    剑光剧盛,气劲罩空而至。

    徐子陵心神再震,眼前段玉成表现出来的实力大胜适才,可知早先他是留有余力,现在为护许开山,再无保留,尽显其从《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学来的奇功绝艺,以徐子陵目下的情况,想杀他仍是有心无力,何况他在这问题上更是三心两意。

    徐子陵后跃往溪旁一块石上,左手画圆,右手画方,生出一吸一卸的两股相反力道,应付对方铺天盖地攻来的剑气。

    段玉成剑势凌厉,神色却是静如止水,但若他原式不变的攻至,一半剑气会被吸收,另一半则给卸开,只要徐子陵成功吸取他部份真气,反击的一招会令他非常难捱。

    倏地万千剑影敛去,便回一剑,段玉成脚踏奇步,抢往徐子陵左侧,剑起倏下,分中疾劈,变化之精妙,叫人难以测度,更予人浑成一体,没有半点瑕疵的感觉。

    徐子陵那想得到他高明至此,用实的劲道反变成花招,吸无可吸,卸无可卸,若没受内伤,还可以硬挡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此刻却自知力有未逮。

    庞大无匹的剑气,把他完全笼罩锁紧。

    徐子陵两手施出大金刚轮印,同时往后飞退,退往小溪对岸。

    段玉成冷笑道:"找死!"

    他原式不变,斜掠而起,仍是照头往他刺来,在气机牵引下,徐子陵的退避引发他的剑气更如暴泻山洪,长剑生出"嘶嘶"刺耳的破空尖啸,大有一剑克敌之势。

    徐子陵洒然笑道:"玉成仍是临敌经验未足哩!"

    本往上迎的大金刚轮印改往下按,溪面登时水花四溅,一股粗圆的水柱从溪内激射而起,刚柱般急射段玉成下盘要害。

    段玉成那想得到他有此一着,且是重施故技,立即乱了手脚,长剑改往水柱劈下。

    "蓬!"水花四溅,段玉成硬给撞得掉回对岸。

    徐子陵大喝一声,隔溪一拳往段玉成轰去。

    段玉成阵脚未稳,慌忙横剑格挡。

    徐子陵瞧着段玉成露出愕然之色,当然是因挡不到半丝拳劲而惊骇,此时宝瓶气已形成,脱拳而去。

    "砰!"段玉成浑体剧震,往后挫退,俊脸血色退尽,显已受伤。

    徐子陵亦感到一阵虚脱,未能乘势追击,他本以为段玉成会捱不起此拳受伤倒地,此刻见他仍撑的住,且没有吐血,可知《御尽万法根源智经》的武功,确是不同凡响。

    许开山此时倏地立起,头罩露出的眼睛神光电射,喝道:"好武功,本尊再来领教。"

    辛娜娅跃到段玉成旁,关心神色在俏脸上表露无遗。

    徐子陵暗自提气,瞧着来到对岸的许开山,淡淡道:"许兄改变声音,又戴上头罩,可是能瞒得过别人耳目吗?"

    许开山在对岸立定,摇头叹道:"想不到纵横不可一世的徐子陵,竟要命丧此谷,可惜啊可惜!"

    辛娜娅和段玉成分别移到他左右,蓄势以待。

    徐子陵则暗下决心,纵使要死,一定拉许开山陪他一起上路。

    就在此刻,谷外传来尖锐的哨子示警声,透出非常紧急的意味。

    辛娜娅和段玉成同时色变,许开山双目射出惊异神色。

    徐子陵想不到他们尚有同党在谷外,心中暗震。

    许开山眼神变化多次后,沈声道:"算你命大,我们走!"

    三人说走便走,往谷口掠去。

    徐子陵大喝过去道:"希白退开!"

    侯希白收扇后退,荣姣姣三女无心恋战,随着许开山等转瞬间走个一乾二净。

    徐子陵双腿一软,坐到地上。

    侯希白赶到他旁,关切问道:"子陵没事吧?"

    徐子陵急道:"你快出去看看,若是青璇回来立即示警,我必须尽快复元,才能出来助你们。"

    侯希白立即色变,二话不说的全速往出谷林路掠去。

    徐子陵游目四顾,小谷宁和一片,流水淙淙,虫鸣鸟唱。

    太阳刚抵中天,照得谷内林木更是层次分明,绿荫洒地,像适才的激烈战斗是从未发生过般。

    他既心悬石青璇,又担心侯希白,虽未完全复元,忍不住长身而起。

    先前与许开山的正面交锋,胜败只是一线之隔,论功力,许开山仍比他胜上一筹,所输的实是运气,而徐子陵则赢得侥幸,若非他终于体悟到石之轩身上学晓的察敌之法,找到许开山的破绽,势将错失良机,在敌众我寡下,难逃杀身之祸。

    假若能把这察敌的手段用在置身水中以外的地方去,他等若学晓一半的不死印法,不但知所进退,更可因能掌握敌人气劲分布和运劲的方式,借劲卸劲以克敌,达至不死的至境。

    如何能臻达这种境界?

    警兆忽现,徐子陵往谷口方向瞧去,侯希白从林中小径转出来,神色凝重的来到他身前,沈声道:"石师来了!"

    徐子陵大吃一惊,失声道:"你说甚么?"

    侯希白道:"我说石师来了,应说他曾经来过。我到谷外时,打斗已经结束,大明尊教完啦!"

    徐子陵明白过来,使许开山惊走的是石之轩,大明尊教的人今趟到巴蜀对付他的女儿,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安隆是奉他的命令警告自己,教他防备。石青璇不在小谷内,大有可能是石之轩为令女儿免祸的布置,许开山等心切为莎芳报仇,惨陷石之轩巧布的绝局内。在某一程度上,连徐子陵亦被石之轩利用上。

    侯希白续道:"两人伏尸路上,却不见另外四人,照我看他们定逃不过石师的手。"

    徐子陵怕死的是段玉成,忙道:"我们去看个清楚。"

第十五章

    寇仲匆匆赶到少帅府内堂,二十八名在门外守护的宋家子弟兵人人年少力壮、气宇轩昂、虎背熊腰、神气剽悍,一式青衣劲装,腰佩马刀,显是宋家军的精锐,于此非常时期,负起随行保护之责。

    众人先向寇仲肃立敬礼,双目射出崇敬仰色,其中一人趋前施礼道:"二小姐在堂内等候少帅。属下宋邦,拜见少帅!"

    寇仲的心早飞进内堂,恨不得三步变作一步抢进门去,却不得不向宋邦有所表示,一把抓起他双手,微笑道:"辛苦各位兄弟哩!"

    众人齐声应道:"能为二小姐和少帅办事,是我们的光荣。"

    寇仲给他们的整齐一致吓一跳,就像早知他会如此说话,预备好回应以的。

    宋邦低声道:"少帅请入堂见二小姐。"

    寇仲忽然心儿卜卜的跳起来,离开宋邦,往大门走去,众宋家军让往两旁。

    跨过门槛,宋玉致优美高贵的倩影映入眼廉,这美女背着他立在窗前,凝望窗外花园的景致,她以吉绿色花巾裹发,深红色锦带束结,穿的是粉绿翻领袍,乳白色紧袖上衣,下穿蓝、白、金三色相间条纹裤,黑革靴,英姿佩爽,又不失女性的抚媚。

    寇仲的感觉就如一个离乡别井长期在外闯荡的游子,走遍万水千山,苦抗各式引诱后,终回到阔别已久的娇妻身旁,虽然宋玉致顶多只算是他的未婚妻子。

    寇仲战战兢兢的轻步移到宋玉致香躯后,生出把她拥入怀内的强烈冲动,至少也要抓着她有如刀削的动人香肩,却终是怕冒犯她,令她不悦,只好柔声道:"致致!我来哩!"

    宋玉致语气平静的道:"寇仲!唉!寇仲,你可知你的胡作非为,把人家害得多惨?"

    寇仲虎躯剧震,终忍不住探手搭上她香肩,触手处充盈青春活力和弹性,动人的发香体香扑鼻而来,他再说不出话,本来很想告诉她自己如何思念她,可是万语千言,无从说起。

    宋玉致轻轻一挣,似要摆脱他的手掌,当然无济于事,事实上她亦非真要挣脱,只淡淡道:"你可知我是从甚么地方来的?"

    寇仲此刻除宋玉致外心中再无他物,心迷身醉的道:"不是从岭南来吗?"

    宋玉致轻轻道:"玉致尚未嫁你,你不可对人家无礼。"

    寇仲像从一个美梦惊醒过来般,忙放开双手,赔笑道:"玉致息怒,我只是因久别重逢,情不自禁吧!"

    宋玉致淡淡道:"你给我滚开少许!"

    她说话内容虽不客气,但是语调温柔,显然并不是心中动怒,所以寇仲没有被伤害的感觉,还感到能碰她香肩而不受严责,与眼前美女的距离大大拉近。忙后退两步,欣然道:"滚开少许哩,致致究竟从甚么地方来的?"

    宋玉致缓缓别转娇躯,面向这令她爱恨难分的男子,清丽的玉容静如止水,道:

    "我是从海南来的。"

    寇仲一震失声道:"甚么?"

    宋玉致白他一眼,会说话的眼睛清楚传递"都是你搞出来的事"这句怪责的话,语调保持平静,淡然自若道:"你离开岭南后,爹着手进行拟定已久的计划,先把林士宏迫得退守郡阳湖,这方面由智叔负责,联萧铣以对付林士宏,以种种手法打击和削弱林士宏的军力和生产力。"

    寇仲探出大手,道:"我们坐下再说好吗?"

    宋玉致幽幽盯他一眼,摇头道:"我欢喜站在这里说话,说完我要立即离开。"

    寇仲缩手愕然道:"你要立即离开?为何如此来去匆匆?我怎舍得你走?"

    宋玉致霞生玉颊,带点狠狠的顿道:"我爱走便走,狗嘴吐不出象牙。"

    寇仲感到的却是未婚夫妻耍花枪的情趣,微笑道:"不要唬我啦!致致因何到海南岛去,晃公错不是与你们宋家势不两立吗?我今趟到长安没见到,他是否回到海南岛去?"

    宋玉致没好气的道:"我们不是被邀请的。"

    寇仲剧震道:"甚么?"

    宋玉致叹道:"你当天去见爹,早该想到这后果。南海派与我宋家实力悬殊,爹肯忍让晃公错,只因投鼠忌器,现在爹既决定助你争霸天下,再无任何顾忌。明是动员北上,暗里却部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攻占海南。当我们的船队进迫珠崖,晃公错等人仍在梦中,给我们攻个措手不及,仓惶逃走。现在海南和附近沿海郡县均在我们控制下,直接威胁沈法兴和李子通,我们的舰队离这里不到十天的海程。不过这只会使形势更为吃紧,迫李世民对洛阳作速战速决,并在我们北上前把你连根拔起。"

    寇仲听得又惊又喜,头皮发麻,首次深切体会到李阀对宋缺的恐惧,绝非无的放矢,凭空想像。宋缺确是战略和军法大家,惑敌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骗得人人以为他仍在结集兵力动员准备北上之时,在毫无先兆下对海南岛发动特袭,赶跑控制海南的南海派。

    海南岛落入宋缺手上,等若给他取得长江以南海域的操控权,无论是李子通或沈法兴的水师,亦难与一直养精蓄锐、保存实力的宋家舰队硬撼。且宋缺要来便来,要到宋家舰队临门的一刻,敌人才会惊觉。在整体战略上,占据海南岛是精采绝伦的奇着。

    此事对他的计划利弊难分。李子通或会被吓得龟缩不出,又成趁宋缺在海南阵脚未稳的时机,铤而走险,北上攻击他的少帅军,好与李世民大军合对抗宋缺。

    宋玉致柔声道:"爹现在准备对沈法兴用兵,玉致今趟是奉他命而来,嘱你无论如何守稳彭梁,待他破沈法兴后与你分从南北循水陆两路攻打江都。照我们估计沈法兴顶多能撑上半年,明年春暖花开时,但愿我们可在江都见面吧!"

    寇仲的心直沉下去,他的少帅军能撑上半年吗?宋玉致最后一句话,不但大有情意,且含有并不看好他因而有点生离死别的味儿,令他更是百感交集。

    宋玉致垂下螓首,轻轻道:"我很累,你好好保重,玉致走哩!"

    寇仲一把抓着宋玉致香肩,焦急道:"致致怎可以这么说走便走?"

    宋玉致没有挣扎,却有种心力交瘁的麻木表情,淡淡道:"为甚么不可以?"

    寇仲愕然道:"我们这么久没见面,难道除公事没其他话儿倾诉?"

    宋玉致美目流露一丝凄然无奈的神色,柔声道:"你们男人家脑子除争霸天下和统一大业外尚容得下其他东西吗?好好保着你的少帅军是眼前你唯一该想的事,玉致对你再无话可说,爹要我嫁给你,我就依爹的条件嫁给你,明白吗?"

    寇仲如受雷殛,在剧震中松手挫退,脸色转白,心中涌起万念俱灰的失落感觉。

    宋玉致轻叹道:"若现在是太平盛世,我们偶尔在江湖相逢,玉致或会为你倾倒。

    可惜时地均不适合,还可以向你说甚么呢?自从你向智叔首次提亲,把玉致对你的少许好感彻底粉碎,我最痛恨是有条件的买卖式婚姻,偏是出自可让我心仪的男儿之口。寇仲你曾设法了解过人家吗?对玉致心内的想法你可有丝毫兴趣?你不能当我是个征服的对象和目标,就像江都或长安,视玉致只是战争的附属品。"

    寇仲听得呆若木鸡,扪心自问,他虽记挂她、爱怜她,却从未关心过她芳心内的想法,例如她因何反对宋家争战天下诸如此类,只理所当然认为她喜欢自己。

    宋玉致踏前两步,轻纤手,抚上他的脸庞,轻柔的道:"少帅好自为之,不要送啦!"说罢凄然一笑,就那么不顾而去。

    火女和水女伏尸谷外,两者相隔达十多丈,可想像当时战况激烈,大明尊教诸人且战且逃,两女为保教尊舍命阻截石之轩,在他的辣手无情下玉殡香消。

    两人一路寻去,到半里外再见两具男尸,赫然是五类魔中的鸠令智和羊漠,两人尸旁各有一副断折破裂的弩箭机,弩箭撤在四周地上。

    侯希白检视两人的致命伤,下结论道:"确是石师下的手,表面不见伤痕,但五脏俱碎,一击致命。"

    徐子陵想起惨死长安的尤鸟倦,点头同意,道:"他们定是奉许开山之命在这里设伏接应,为阻挡石之轩而送命。我们分头搜索,半个时辰后再到这处会合。大明尊教的人虽作恶多端,可是人死还有甚么好计较的?我们就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寇仲呆坐内堂一角,瘫倒椅上,后枕椅背,茫然瞧着上方屋梁,首次为自己过往的行为感到深切的悔意。

    惭愧、自责、悔恨一起向他袭来,他的功利心和无知把心爱的人彻底地伤害!

    他只是自私地为自己的信念着想,却从未设身处地从她的角度和立场去为她着想过。

    窗外黑沉沉的云低垂半空,似在反映他颓丧的心情!一股无以名之的伤痛使他身心受着万斤重石般的压制,说一句话,动一动,甚至思索他和宋玉致发展到如此田地的关系,也要费尽全身气力方能做到。

    他或者可得到她的躯体,却不能得到她的芳心,纵然赢得天下所有战争又如何?却永远失去她。这些让他感到窒息的想法,令他觉得无比的孤独。在这一刻,再没有事情可使他感到有意义,更无法医治他深心内的创伤。

    自责像无数锐利的尖针刺戳着他的心,彷佛一向强大的意志和自制力一下子消失殆尽,浑体软弱无力。

    宣永的声音在入门处响起道:"禀告少帅,荣阳失陷哩!"

    寇仲把"荣阳失陷"四个字在心中念了两遍,到第三遍清醒过来,坐直身躯。

    宣永和洛其飞来到他身前,忧心忡忡的瞧着他。

    寇仲勉强振起精神,道:"我没有事,坐下说话。"

    两人分坐他左右,洛其飞道:"消息刚传来,我们早猜到魏陆会投降,却想不到投降得这么快。听说王世充派大将张志往荣阳传信,命魏陆发兵增援虎牢,岂知魏陆竟设伏生擒张志和其从人,接着开门迎接李世绩入城。"

    寇仲听得清醒了点,心神转回冷酷的战场处,记起魏陆是荣阳守将,张志则是王世充御令有资格传他谕旨者。皱眉道:"管城、荣阳相继不战而失,郑州势将追随,王玄应如何应付?"

    洛其飞道:"王玄应怕受敌四面夹击,不战而退,躲回虎牢去。"

    寇仲心忖不知今天走了甚么坏运道,入耳的全是坏消息。摇头叹道:"我最清楚王玄应这没用的家伙,绝对没有死守虎牢的胆量和决心。他娘的!我们的行军诈敌大计只好提早立即进行,老天爷一向照顾我寇仲,希望他老人家到今天仍坚持不变。"

    忽然间他晓得无论如何伤心失意,也不能让个人的情绪影响他的少帅军,那关乎到所有爱护和拥戴他的人的期望和生命。

    若有徐子陵在身旁就好哩!

    两人在小溪洗擢手沾的污渍,心情沉重,不久前火女和水女仍是青春焕发,此刻却和鸠令智和羊漠长埋谷外林内黄土之下,对方虽是敌人,心中岂无感触!

    他们搜索过附近方圆近十里的地方,再无任何发现,许开山、辛娜娅、荣姣姣和段玉成四人或能成功落荒逃走。以他们的武功,若非许开山和段玉成内伤未愈,纵正面决战与石之轩应有一拚之力。

    徐子陵愈来愈感觉到石之轩的高明和可怕,难怪天下正邪两道对他如此忌惮!

    大明尊教经此两役-善母莎芳横死,五类魔只剩下一个辛娜娅,伤亡惨重,其进侵中原的计划势必大受打击,短期内难以振作。

    侯希白往溪旁大石坐下,仰望小谷上迷人的深黑星夜,叹道:"石师当有安隆助他,否则大明尊教的人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徐子陵点头不语,脱掉马靴,把赤足浸进水内,清凉的感觉使他波动的心情平复下来,重新听到谷内秋蝉鸣唱交织的声网。

    侯希白往他瞧来,皱眉道:"青璇究竟到那里去?"

    徐子陵摇头表示无法猜估。

    侯希白问道:"那个你唤作玉成的是甚么人?似是子陵的旧识,剑法非常高明。"

    徐子陵遂向他解释与段玉成的关系,并下结论道:"以前纵使他离开我们,大家总还有几分余情,经此一役,甚么余情都要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仇恨。我当然不会恨他,他却怕不会这么想,仇恨会像林火般蔓延,直至把一切烧成灰烬!"

    侯希白点头道:"他肯定是个思想极端的人,一但对事物生出定见,谁都没法改变他。对我来说宗教只可欣赏不可沉迷,当宗教思想成为一种束缚,人将变成那种思想的奴隶。"

    徐子陵苦笑道:"你这番话自己想想便算,万勿说出来,否则必惹起风波。对有信仰的人来说,他们信仰的本身已是一种解脱,自其自足,不假他求。"

    侯希白哂道:"真理只有一个,世上这么多不同的信仰,那一个是真?那一个是假。

    唉!这些事想想也教人头痛。"

    徐子陵心忖正因人人信念不同,世上才会有这么多争执。

    侯希白盘膝坐定,闭上双目,道:"子陵打算在这里等多少天?"

    徐子陵想起寇仲,心中暗叹,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见不着青璇,我始终不能安心。"忽然心中一动,朝林路瞧去。

    侯希白亦睁开俊目,一眨不眨的瞧着同一方向。

    在星光月照下,石青璇上戴青黑笙帽,身穿乳白紧袖上衣,锦花捆袖,外套乳黄短袄,翠绿色披肩,朱色长称,以青花锦带束腰,脚踏尖头履,正扰豪婷婷、悠闲从容的回来。

    她没有掩遮玉容,也没改变容貌,步履轻盈,有如来自最深黑星空降世下凡的凌波仙子,她手上提着"青丝为笼系,佳枝为笼钩"的桑篮,随着她的出现,小谷仿似立即被一片馥郁的香洁之气笼罩包围。

    两人大喜起立迎接。

    侯希白更是看得目射奇光,如非没有笔墨随身,早提笔在美人扇上记录这无比动人的一刻。

    石青璇容色平静,没有表示欢喜,没有表示不悦,美目淡淡扫视这两个在家门前的不速之客,最后来到小溪对岸,目光落往徐子陵脸上,露出一丝若月色破开层云的笑意,轻柔的道:"觊子!到今天才晓得来吗?"

第十六章

    在迷茫夜雨下,寇仲肩立无名,跨坐千里梦,于梁都东五里许处的丘岗,瞧着少帅军不同的兵种,一队一队从下方官道往彭城方向开去。

    陪伴左右的是焦宏进、白文原和十多名来自飞云骑的亲兵。

    虽在蒙蒙夜雨中,他仍是形象鲜明,举凡经过的少帅军成员均可看到他的亲切送行,他本身便是提高士气的元素。

    宣永是今趟大行军的统帅,昼伏夜行,不但是对少帅军严峻的训练,更关乎到少帅军的存亡。

    寇仲清楚晓得这是一场豪赌,仟何一个环节稍出问题,他永无翻身的机会。失去北方基地和少帅军这支精兵,以宋缺的实力,在回天乏力下唯有黯然撤返岭南。

    宋家对他的期望,少师军将士对他的信赖,与魔门的殊死斗争,他忽然感到这些重担子全落到他双肩上,压得他的心就像夜空上的乌云般沉重。

    洛其飞的手下侦骑四出,对运河上下游的情况作出严密的监察,一方面让杨少卿的军队能秘密潜来,另一方面注视下游锺离敌军的动静。卜天志则负责从水道把杨军送来的重责。

    李子通会作出怎样的反应?事实上寇仲没有丝毫把握,一切只能委诸老天爷之手,若他老人家要亡寇仲,寇仲只好认命。

    徐子陵想不到石青璇会有这么一句亲匿的话儿,登时整个人畅快起来,有逍遥云端的飘然感觉,仍不忘施礼道:"石小姐你好,这位是……"

    石青璇美目溜到侯希白处,回复淡漠的神情,香肩微耸道:"谁人不识侯公子呢?"

    侯希白洒然道:"侯希白拜见青璇小姐,我到谷外等候如何?有甚么事你们可随时召小弟进来。"

    石青璇秀眉轻皱,淡淡道:"为甚么要避往谷外去?侯公子既是徐子陵的朋友,青璇当然竭诚招待,请两位进来喝口热茶,好吗?"说罢飘然越过小溪,领先进入石屋内去。

    徐子陵和侯希白想不到石青璇这么易与近人,均喜出望外,忙随在她身后入屋。

    石屋内是个布置清雅的小厅堂,石青璇燃起一角油灯,两人在一边坐下,这天姿国色,以箫艺名传天下的石才女神态悠闲的在烹茶,心中都有种难以形容的温馨滋味。

    石青璇的态度亲切中保持距离,热情中隐含冷漠,但已足令他们受宠若惊。

    她不说话,两人更不敢说话,怕破坏小屋的宁和。

    接过石青璇奉上的香茗,徐子陵忍不住道:"刚才……"

    石青璇柔声道:"不要说刚才的事,人家不想知道。子陵还未答青璇的问题,为何今天才来?"

    徐子陵哑口无言,道:"这个,嘿!这个……"

    石青璇把热茶送到侯希白手上,到两人对面坐下,"噗嗤"笑道:"无词以对吗?

    青璇不是怪责你,你不是爱云游四海吗?凑巧没云游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对吧?"

    侯希白见徐子陵窘得俊脸通红,帮腔道:"在下最清楚子陵的情况,他空有云游天下之志,可惜苍天直至今日仍不肯予他机会。"

    石青璇淡淡笑道:"都是青璇不好,爱看徐子陵受窘的趣样儿。唉!青璇仍未有机会谢子陵援手之德,为岳伯伯完成未竟的心愿。"

    徐子陵知是谢他除去"天君"席应的事,想谦说只是举手之劳,又怕过于自夸,因能击杀席应颇带点侥幸成份,胜来不易。忙答道:"全赖岳老在天之灵保佑。"接着解囊取出天竹箫,说出来龙去脉,双手递予石青璇,退回原座。

    石青璇接过天竹箫,欣然道:"尚大姐太识青璇的心哩!青璇怎当得起她的爱宠。"

    徐子陵再次感受到与石青璇相处的酣畅写意,不过她虽从不掩饰对自己的好感,可是在两人间总像有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侯希白充满期待的试探道:"青璇小姐不试试这管箫的音色吗?"

    石青璇笑嗔的白他一眼,娇笑的道:"贪心!"说罢把天竹箫提起送到香唇旁,轻轻吹出一个清越的音符。

    箫音像起自两人深心处,又像来自还不可触的九天之外。

    侯希白动容道:"难怪秀芳大家不惜千里之外,令子陵送来此箫,只有青璇配得上此管箫。"

    石青璇花容转黯,美目蒙上凄迷之色,神色的变化是如此突然,看得两人心神剧颤,想到她定是感怀自身无奈的遭遇,难以自持!

    在石青璇毫不费力的香唇轻吹下,天竹箫响起连串暗哑低沉的音符,音气故意的满泄,发出磨损颤栗的音色,内中积蓄着某种奇诡的异力,令人感受到她芳心内抑压的沉重伤痛,不禁想到她可能正在心灵内无人能窥探到的秘处默消着滴滴情泪!

    箫音回转,不住往下消沉,带出一个像噩梦般无法醒转过来沉沦黑暗的天地,领人进入泪尽神伤的失落深渊。

    箫音忽又若断若续,地似是用尽全身力气,再无法控制箫音,天竹箫仿似只能依*自已的力量,把仅余的生命化作垂死前挣扎的悲歌。

    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徐子陵忘记了自己,感到整个灵魂随箫音颤栗。

    "犯羽含商移调态,留情度意抛管弦。"

    究竟何事惹得她真情流露?借箫音尽诉芳心内的委曲和悲伤?可是她神色仍保持平静,只一对秀目睁射出"一声肠一断,能有几多肠"的悲哀!那种冷漠与悲情的对比,份外使人震撼。

    侯希白不知是感怀自身,还是勾起对石青璇令人肠断的身世,早泪流满脸,于箫音欲绝处,忽然掌拍椅子扶手和唱道:"蜀国多情多艳词,雕坞清怨绕梁飞。花都城上客先醉,若分岭头人未归,响音转碧云驻影,曲终清漏月沉晖,山行水宿不知远,犹梦玉钗金缕衣。"

    石青璇箫音一转,似从无法解脱的沉溺解放出来,变得缠绵绯侧,闻音断肠。

    又仿如阴山雁鸣,巫峡猿啼,配合侯希白苍凉悲越的歌声余韵冲霄而起,填满屋内外的空间。

    侯希白歌声一转,从嘶哑低沉,变得温柔情深,续唱道:"遥夜一美人,罗衣沾秋霜。含情弄竹箫,弹作陌上桑。箫音何激烈,风卷达残云。行人皆掷烛,栖鸟起迥翔。

    但写卿意苦,莫辞此曲伤。愿逢同心者,飞作紫鸳鸯。"

    徐子陵给箫音歌声能追魂慑魄的力量把他对自身的控制完全冲溃,际此月夜清幽的时刻,潜藏的哀思愁绪像山洪般被引发,千万种既无奈又不可逆转的悲伤狂涌心头,情泪夺眶而出。

    侯希白唱到最后咽不成声,只余箫音在虚空中蹈蹈独行,即使最冥顽不灵的人亦会被箫音感化,何况是徐子陵和侯希白这两个多情种子。

    箫音再转,透出飘逸自在的韵味,比对刚才,就像浸溺终生者忽然大彻大悟,看破世情,晋入宁柔纯净的境界。

    石青璇清美的玉容辉映着神圣彩泽,双眸深沉平静,本来笼罩不去的愁云惨雾云散烟消,不余半点痕,美丽的音符像一抹抹不刺眼的阳光,无限温柔地轻抚平定两人心灵的摺皱。

    "纤纤软玉捧暖箫,深思春风吹不去。檀唇呼吸宫商改,怨情渐逐清新举。"

    箫音逐渐远去,徐子陵蓦然惊醒,刚好捕捉到石青璇消失在门外动人的背影。

    雨丝从天上漫无休止的洒下来,装载酗重的骤车队驶过,车轮摩擦泥泞发出的嘶哑声,此起彼继。

    寇仲的心神飞越,想到正在洛阳外围进行的战争。

    若有对错,他直到此刻仍不晓得自己立志争霸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以往他只须为自己负责,承担所有责任,现在则不能弹此调儿,凡事必须为所有追随自已的人着想。

    他首次感到生命再不属于他个人所有,因为任何一个错误,包括眼前大规模的行军,牺牲的决不只是他一个人。成为少帅军最高领袖,再不能像以前般妄逞英雄,他甚至要把一向最着重与徐子陵的兄弟之情也放在次要的地位,凡事都以少帅军的荣辱利害为主,这想法令他生出不寒而栗的感觉。

    幸好现在徐子陵与他目标一致,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很多以往从没动过的意念出现在他的思域内,在此之前无论他处身如何恶劣的环境,打不赢便跑。何是现在他已和少帅军合为一体,存亡与共,再没有凭个人本领来去自如的潇洒轻松。胜负之间不但没有难以逾越的鸿沟,且只一线之隔,若少帅军全军覆没,他亦耻于独活。

    宋玉致对他的指责是对的,他自决定出争天下,以统一中原为己志后,再容不下其他东西,更没资格去容纳生命中其他美好的事物,从没有比这一刻,他能更深切体会到自己的处境。

    金黄的月色洒遍小谷每一个角落,石青璇坐在溪旁一方石上,双足浸在水里,天竹箫随意地放在身旁,仰起俏脸凝望夜月。

    徐子陵悄悄来到她旁,在另一方石头坐下。

    石青璇樱唇轻吐,柔声道:"子陵为何要哭?"

    她仍保持仰观夜星的姿势,看得专注深情,使她的话似乎在问自己,而非身边的男子。

    徐子陵给她这一句话勾起刚才的情绪,热泪差些儿再夺眶而出,恨不得伏入她怀里,搂着她纤腰,把心中的委曲和怨屈尽情倾吐,让她爱怜地抚慰他。

    可是这突然而来的冲动只能强压下去,尽力令自己灵台清明,心安神静,轻叹一口气,却仍不晓得该如何答她。

    侯希白留在屋内,宁静平和的幽谷,像只属于他们俩的天地!

    石青璇对徐子陵没有答她毫不介意,柔声道:"人的归宿是否天上的星宿呢?若真的如此,我的归宿该是那一颗星儿,子陵的归宿又在那里?"

    徐子陵把目光从她秀美的轮廓投往星空,因月照而变得迷蒙的夜空里,嵌满无数的星点,心中涌起微妙复杂的情绪,身旁的美女就像这夜空般秘不可测,拥有她就像拥有无边无际的星空。

    在这一刻,他忘记人世间所有事物,就只剩下师妃暄和石青璇。

    两女选的都是出世的道路,不同处在师妃暄的路子是舍弃凡尘的一切,包括男女间令人颠倒迷醉的恋情,追求的是从她视为一切皆空的凡尘,超脱过渡往生命彼岸某一神秘处所。她的志向是勘破而非沉迷。

    以逃避来形容石青璇的出世或者不太恰当,但她的避世总带点这种意味!以往徐子陵对她一直持有这看法。可是今趟身处她安居的幽谷,听到她自白式的箫曲,他的看法已被动摇。事实上她正以她的方式去感受生命的真谛,她不是避世而是入世,她要逃避是人世间的纷争和烦恼,与大自然作最亲密的接触,体会到别人无暇体会的美好事物。

    从没有一刻,他能比现在更了解她。

    她向他表示无意四处游历,因为幽谷本身自己自足,她根本不假外求。

    他和师妃暄的热恋在龙泉开始,在龙泉终结,不须由任何一方说明,双方均晓得事实如此。

    他现在是孓然一身,没有任何感情上的束缚,而幸福就在他身旁,他可以打破宿命又或接受命运,为自己去争取?

    第一趟对石青璇的心动,发生在去年中秋之夜的成都闹市中,而到独尊堡小楼的悲欢离合,他一直把对石青璇的思慕压制,强忍忆念的折磨!到适才再得闻她的箫音,长期抑压的情绪顿时释放出来,他觉得已失去自制的能力。

    他更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对她的依恋,也感到自己的不配,自惭形秽的悲哀!那不是身份地位的问题,而是他仍不能抛开一切,与她共醉于天上的美丽星空。

    假若他尽诉衷情,得她垂青,转头自己又要离开她,甚或战死沙场,岂非只能为她多添一道心灵的创伤!

    要命的是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般那样感到需要她,没有她的天地会空荡荡得令他难以忍受,淡淡的清香从她娇躯传来,是那么实在,又是那么虚无飘渺,可望不可得。

    他多么希望能把她拥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吻她每一方寸的肌肤,以全身的力量对她说:"我们永远不要分离。"

    但残酷的现实却令他不敢有丝毫行动,多半句说话。

    石青璇终往他瞧来,"噗痴"娇笑道:"呆子在想甚么?为何十问九不应的?"

    徐子陵一震迎上她的目光,再转往她擢在溪水中的完美晰白的双足,一群小鱼正绕在她双足间畅泳,不识相的还好奇地轻噬她动人的趾尖,一时竟傻兮兮的道:"为何唤我作呆子呢?"

    石青璇顽皮的道:"你是呆子嘛!只有呆子才会问人为何叫他作呆子的,对吗?呆子刚才为何要哭?人家可没有哭哩!"

    徐子陵心中一荡,忍不住反问道:"你开始时吹出这么悲哀的曲调,不是想叫我们哭吗?事实上青璇也在哭泣,箫音就是你晶莹的泪珠。"

    石青璇美目变得深遽无尽,蒙上凄迷之色,柔声道:"徐子陵会为人家抹泪吗?"

    徐子陵剧震道:"抹泪?"

    石青璇目光重注夜空,轻轻道:"青璇很久没先前在屋内那种情绪,是你害人不浅。"

    徐子陵心神俱震,一种奇异的情绪紧擢着他,她不知多少遍说他是呆子,是否真如石之轩所言般,自己是个不解她情意的大傻瓜呢?

    石青璇浅叹道:"你是个可恨的呆子,上趟一句话都没说就溜掉,累得人家几天不敢离谷采药,若非师妃暄来见我,人家还以为你是和她结伴离开,没法分身到小谷来让青璇有谢你的机会。"

    徐子陵一震道:"青璇!"

    石青璇又往他瞧来,秀眸深注的柔声道:"现在一切都没关系啦!徐子陵终于来了,虽是为尚秀芳作跑腿,总算来过,还哭过。"

    徐子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那句能恰当的表达心底里的奇妙感觉,一阵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温馨占据他全心全灵。

    月儿此时移到山峦后看不见的地方,幽谷内的林屋隐没在黑暗中,溪水不再波光闪闪,只剩下满天繁星和广阔深遂的夜空,世上除他们两颗跃动的心外,再不存在任何人事。

第十七章

    石青璇俏然立起,微笑道:"随人家来好吗?"

    不待徐子陵答应,就那么赤着玉足,衣袂飘飘的踏着小溪中此冒彼起的石头,朝绕往小屋后林木深处的源头掠去。

    徐子陵依依不舍地离开坐处,追在她身后,随她沿溪左弯右曲,深进林木茂密处,疑是溪尽,却豁然开敞,一道充满活力的小瀑布从半山隙缝处冲泻而下,奔流在苍翠欲滴的山谷崖壁上,到崖底后形成小潭,被密林阻隔,在另一边既看不到这里的别有洞天,且听不到水瀑奏响的天然乐章。

    石青璇立在水瀑前唯一的一块大石上,别过俏脸喜孜孜的道:"快过来!"

    徐子陵怎敢不从命,落到她香躯旁。

    水瀑有如布幕般垂落下来,激起飞溅水花,水滴四外抛洒,在星辉下仿如银珠万颗,充满活力。

    聆听着仙乐般的水流声,四周的虫鸣天籁,嗅着石青璇香躯发出的动人芳香,漫空星辰,山风徐徐拂脸而来,忽然间徐子陵完全忘掉自身的烦恼,忘掉外面人世间一切纷争,飘飘然不再晓得身在何处。

    石青璇别过俏脸往他瞧来,嫣然笑道:"远来的客人,这儿好玩吗?子陵是除娘外,第一位被青璇邀到这儿的人。"

    徐子陵只要往她*近寸许,便可与她作肩碰肩的亲密接触,可是这寸许的距离,却像不可逾越的鸿沟。心中一热点头道:"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般忘忧无虑,过去和将来都不存在,眼前一刻却是永恒不灭。我追求的幸福生活,就该是眼前这样子,但这想法也令我感到痛苦,青璇明白我的意思吗?"

    石青璇柔声道:"明白一点儿!听子陵的语气,谷外仍有你舍割不下的人事,对吗?"

    徐子陵叹道:"我想坦白说出我的心事,只希望青璇不会怪责。"

    石青璇娇躯微颤道:"人家怎会怪责徐子陵呢?只是怕自己受不了,青璇习惯孤独的生活,从没想过改变,你也明白吗?"

    徐子陵心头一阵激动,往她*近,自然而然的贴*她香肩,感觉到她的血脉在肌肤下的跃动,再没法控制缺堤般的心潮,迎上她迷网的目光,沉声道:"既是如此,为何告诉我小谷所在处?从那天开始,幽林小谷成为我心内最神秘最美丽的处所。我虽在谷外的红尘打滚胡混,却从没有一刻不记挂着小谷。今天终于来啦!还在这里和青璇分享小谷的秘密。青璇是否须负起部份责任?"

    石青璇微一错愕,接着双目透出笑意,横他一眼道:"好吧!大家直话直说,你只分享了小谷部份的秘密,另一部份还在那里!"说话时探出玉手,纤指指向瀑布上老树盘错处。

    她没有挪移娇躯逃避与他的触碰,已使他整颗心灼热起来,引发暖流遍走全身,融融曳曳的不知身在何处,羽化登仙不外如是,体念至此不由勇气陡增。

    他非是没有和其他女性有过亲密接触,例如沈洛雁或商秀珣,可是从没有一刻像日下的轻轻触碰更令他心动神颤。

    循她指示瞧上去,欣然道:"青璇准备和我分享吗?"

    在他灼热迫人的目光下,石青璇先白他深情万种的一眼,然后垂下臻首,显露天鹅般线条优美的雪白脖子,轻柔的道:"你不是有心事要说吗?先说出来听听?"

    徐子陵冲口而出道:"不怕受不了吗?"

    石青璇容色回复平静,凝望水瀑出处,淡然自若道:"你要人家负责任嘛!青璇只好负责任给你徐子陵看。"

    徐子陵一字一字的缓缓道:"我不但要分享小谷的秘密,还要分享青璇小姐心中的奥秘,弄清楚为何青璇小姐可吹奏出这么感人肺肺的箫音?"

    石青璇软弱地往他*倚,轻叹道:"这好像不是你原先想说的东西,对吗?"

    徐子陵坦然道:"确不是我原先准备说的。不过并不打紧,我现在糊涂至六神无主,只晓得挑最想说的话向你倾诉。我忽感到无论向你说甚么,青璇都不会真的怪我。"

    石青璇"噗痴"娇笑,站直娇躯,白他一眼道:"说吧!快说!看我可忍受至甚么程度。"

    徐子陵移转身体,变得脸向着她,深情的道:"我想脸向着脸的坦诚向青璇说。"

    石青璇没有依他之言,如花玉容现出苦恼的表情,轻轻道:"徐子陵啊!勿要迫人太甚好吗?"

    徐子陵感到正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一切来得如此发自真心,情不自禁,浑然天成,从没有一刻,他有如此强烈的感觉,不肯错过得到幸福的机会。他缓慢却坚定的道:

    "因为我若不把话说出来,可能永远失却说这话的机会。青璇是否准备迁离幽谷?"

    石青璇娇躯剧震,粉脸血色尽褪,终别转娇体面向他,语调出奇的平静,道:"你怎能猜到的?"

    徐子陵伸手抓着她两边香肩,深深望进她清澈明媚的双目内,道:"那是一种没法解释的直觉,因为青璇怕再见到我,更怕见到石之轩。"

    石青璇一阵颤抖,似是茫然不晓得徐子陵正抓着她一对香肩,只想逃避他炽热的目光,喃喃自语般道:"石之轩?徐子陵?"

    徐子陵心头涌起无法抑压的爱怜,不忍逼她,凑到她脸庞数寸近处、柔声道:"不要想他,只想我们间的事。为何要避开我?"

    石青璇深吸一口气,回复少许平静之色,仰起俏脸往他瞧来道:"当人家求求你好吗?不要再问。噢!你抓得人家好痛哩!"

    徐子陵心中一阵痛楚。

    他怎舍得用力过猛抓痛她,石青璇的"你抓得人家很痛"实是语带双关,以带点哀求的语气求他放过自己,让她继续过独身的生活。这句话当然是大有情意,所以显得这么无力抗拒他的进迫。

    事实上打从开始石青璇从没掩饰自已对徐子陵的好感和情意。这形成她芳心内的矛盾和挣扎,表现出来的是对徐子陵若即若离。她的处境颇为微妙,一天不迁离出生的幽林小谷,一天她不能割断与人世间各种纠缠不清的恩怨。她告诉徐子陵小谷的位置时,早起了离开小谷,另迁他处之心,只有这样,她才可过真正避世隐居的生活。

    不过她尚有未了心愿,就是藏在谷内的《不死印卷》和岳山的遗憾。这两件事都间接直接的由徐子陵为她完成,可是造化弄人,她却另增徐子陵这阻她避世的心障,所以有请他"勿迫人太甚"之语。

    徐子陵终于来到小谷,兼之大明尊教来犯,使她痛下决心离开这令她没法忘记过去的伤心地。刚才的箫曲由悲泣逐渐提升至轻灵飘逸的意境,正代表她从痛苦解脱出来的意愿。

    现在是他争取她的最后机会,假如他轻轻错过,会变成永远的遗憾。

    徐子陵不但没有放手,反抓得更紧,深深望进她的眸子里,坚决摇头道:"徐子陵是不会放手的,除非石青璇告诉他要躲到那里去。"

    石青璇露出心力交瘁的神色,娇体乏力,若徐子陵松开双手,肯定她要掉往水里去。

    在水瀑水流丰富多姿的天然乐章下,石青璇凄然道:"你不怕我随便来骗你吗?"

    徐子陵又怜又爱,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去探访她神圣不可侵犯的香唇,柔声道:"你是不会骗我的,对吗?"

    石青璇软弱的垂下豪首,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你早晓得那地方。唉!你这冤家,人家给你害惨哩!"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使他浑体发麻,无以名之狂喜涌上心头,惹的心儿狂跳不停。

    石青璇说的是耶帝庙附近的破蔽石屋,当年徐子陵初遇石青璇,离开蝠洞时她把他带到那处,让他看到她隔廉梳妆的动人美景。那该是只有他们两人晓得的隐居秘处。

    石青璇从幽林小谷迁到那里去,不但对徐子陵余情未了,且隐含试探的昧儿。

    只有徐子陵在不惜天涯海角去寻找的情况下,才会不错过这相逢的地方。

    石青璇一对玉掌无力地按上他宽广的胸膛,徐子陵始惊觉自己正把她拉往怀内去,石青璇却是试图抗拒。

    他低头瞧去,石青璇仰起俏脸,秀眉轻皱,神情却静如止水,轻轻道:"我说的或者是真的,又或是假的。在水瀑源口的密树后有一天然洞穴,可通往山内另一秘处,那才是青璇真正起居的地方。鲁大师正因看中这谷中之谷,放在筑房建舍,本打算作他终老避世之用,其后晓得娘怀了人家后,才把小谷赠与娘。谷中之谷另有出山之法,现在青璇会从那处离开。子陵万勿说话,乖乖给人家闭上眼睛,青璇不晓得将来会是如何,但定不会忘记此刻。"

    徐子陵知道若自己还要逼她,定会给她看轻,至乎惹起她的反感,他终是洒脱逍遥的人物,今趟的"力争"是例外中的例外,洒然微笑,松开双手,闭上眼睛。

    石青璇凑近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轻轻一吻,飘身离去。

    寇仲一边把大军开往东海,另一方面把杨公卿和他的部队秘密由水路连夜运来,经过十多天的忙碌,杨公卿把军队安顿在预先建设于梁都附近的秘密营寨后,与麻常到梁都来见寇仲,同时带来郑州失陷的坏消息。

    在内堂,麻常道:"王世充兵败如山倒,一个城接一个城的向李世绩投降。管州郭庆投降,早令虎牢东线各城人心惶惶,王玄应那兔崽子竟不战而退,摆明怯战,遂予李世绩移师进逼荣阳的机会,荣阳守将魏陆岂肯为王世充作无谓牺牲,他的投降谁都不能怪他。"

    寇仲心中苦笑,王世充和王玄应两父子的胆量该是一个模子塑造出来的。前者在慈涧未分胜负而退,犬父犬子,王玄应比乃爹更进一步,未战已退,等若把城池逐个送赠李世绩。

    杨公卿道:"凑巧王世充派张志往荣阳意图调其军增援虎牢,被魏陆生擒交给李世绩,并献计李世绩,说张志乃王世充指定传递他手令的人,对王世充非常熟悉,只要能说服张志伪造王世充手令,送往郑州,命郑州守将王要汉和张慈宝放弃郑州,回师虎牢,即可伏师路上,一举歼敌。"

    麻常接口道:"张志果然就范,王要汉接信后没有起疑,却想到路上定遭李世绩截击,更想到虎牢难保,遂决意投降。先斩杀对王世充忠心耿耿的张慈宝,再开门降唐。

    现在虎牢东面军事重镇全失,虎牢变成一座孤城,王玄应肯定守不了多久。"

    杨公卿皱眉道:"虎牢失守在即,李世民将直接攻打洛阳,少帅有甚么应付的方法?"

    麻常神色凝重的道:"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唐军东来之前我们没有人想过李世民竟能在两个月的短时间内把洛阳完全孤立。"

    寇仲领他们到会议室,室内中间放置一张坚实的长方形大木桌,桌面有座以黏土制成的半立体模型,以大运河贯流其中,运河旁以大小方块代表城池或县镇,山川林原一目了然。

    寇仲微笑道:"这是从窦建德处偷师学来的,他是工匠出身,手艺超群,我当然没他那么本事。我探测,陈老谋绘图,再由匠人负责动手制作模型。"

    杨公卿和麻常惊奇得你眼望我眼,想不到寇仲有这么细心谨慎的一面。

    寇仲在立体地势图前示意分析道:"通济渠南行直达淮水,若我们的船队从梁都出发,沿通济渠顺流而下,用的是飞轮船,一晚功夫便可入淮。假若再顺淮水东行,可经通运河南下直达江都,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子通防守关键的两座城池将是锺离和高邮。

    李子通深悉这种情况,所以特别在此两城布重兵驻水师,防我们突袭江都。若我们入淮后往西攻锺离,高邮的敌人立可来援;若我们东下攻高邮,情况更糟,因锺离和江都可从南北两方夹击我们,所以锺离、高邮和江都,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铁三角。"

    杨公卿和麻常点头同意,因锺离位于通济渠和淮水交汇处之西,像看门口的狗儿般瞧着通往高邮和江都的通运河,所以不顾锺离直取高邮,与自杀没有甚么分别,而高邮位于往江都的必经之路,于是锺离与高邮能互相呼应,形成江都北面最具战略性的防御。

    麻常道:"若从海路入长江突袭江都又如何?"

    寇仲道:"这更不可行,江都位于长江北岸,对岸是另一军事重镇延陵,大小两城唇齿相依,不论我们的突袭如何成功,延陵的李军渡江来援,我们腹背受敌,只有挨打的份儿。到锺离、高邮的人手从水道迅速来援,我们恐怕没有人能逃回海上去。"

    杨公卿头痛的道:"照眼前的形势,我们必须先取锺离,后图高邮,始有机会威胁江都的李子通,锺离有多少军力。"

    寇仲淡淡道:"守军连水师约在三万至四万人间,主帅是左孝友,乃李子通旗下首席大将,可见李子通对锺离的重视。"

    麻常咋舌道:"我们那有攻下锺离的能力?"

    寇仲微笑道:"所以我们必须用计,只要骗得李子通以为我们会从海路逃往海南岛,派兵分从运河和海路夹攻,我们便有机会乘虚而入,先下锺离。"接着把计划说出,又告诉两人海南岛已入宋缺之手。

    杨公卿叹道:"说到用兵之奇,天下无人可过少帅,若我是李子通,大有可能中计。"

    麻常道:"李子通到现在有甚么反应呢?"

    寇仲欣然道:"据探子回报,李子通正把高邮的水师调往锺离,另外则在江都集结水师船队,又徵用民船。最妙是他并不晓得你们秘密潜来,更不知道二十八艘飞轮船的存在。现在我出入非常小心,离开少帅府必戴上面具,全心全意等李子通来攻,我可包保左孝友的锺离军来得去不得。当李子通另一支大军仍在大海挡风浪时,我们挥军高邮,站稳阵脚后再取江都,那时仍在苦攻洛阳的李世民只有乾瞪眼的份儿。江都既是我寇仲的,沈法兴只能在灭亡和投降两项上选择其一,哈!"

    杨公卿和麻常均感事有可为,精神大振。

    此时虚行之神色凝重的来报,桂锡良和幸容求见。

    寇仲讶道:"他们怎会认为我还在梁都?"

    虚行之摇头道:"照我瞧他们纯是试试看,要否我回绝他们,说少帅已到东海去?"

    寇仲信心十足道:"他们是我儿时认识的朋友,不会有问题,我在内堂见他们。"

    虚行之欲言又止,终于领命去了。

    寇仲向杨、麻两人道:"我先去看他们有甚么事,回来再和两位研究行事的细节。"

    踏出会议室的大门,寇仲想起虚行之刚才的神情,显是反对他去见桂、幸两人,怕泄露他仍在梁都的军事秘密。

    桂锡良和幸容会否出卖自己?

    寇仲哑然失笑,摇头把这可笑的念头挥走,先不计大家的交情,只从李子通捧邵令周一事的利害关系,两人便该站在他的一方。

第十八章

    徐子陵在侯希白安排下,乘船下三峡离开巴蜀。他觉得愈早离开这是非之地愈明智,解晖和四族的争执,既不到他管更非他所能管。

    他在九江离船,策万里斑沿东北行,穿越大片原野的往彭梁方向前进,他的心神逐渐晋入井中月的境界,当万里斑吃草休息时,他便静坐练功。十多天来灵台空明一片,不但没有想寇仲,亦没有想石青璇或师妃暄。在不知不觉的修行中,过往出生入死累积回来的经验,终跨向收成的时刻,尤其在察敌一项上,幽谷小溪内的顿悟令他开拓出从未梦想过武道上的疆域。

    这天他渡过淮水,沿北岸往东行进,只要抵达运河,可沿运河北上,直趋梁都。

    此时日已西沉,天色逐渐暗黑,天上飞鸟归林,大地刮起寒风,隐有秋尽冬来之意。

    徐子陵心中一片澄明,万里斑蹄声起落,穿过一片柏树林后,山路往上延展,右方淮水东流,气势雄浑。

    忽然心生警觉,徐子陵忙策马避进旁边树林深处。

    火把光由远而近,一队人马由山上冲将下来,约有二十多人之众,转眼远去。

    徐子陵从他们的服饰认出是李子通的手下,心忖此处地近锺离,乃李子通重兵驻之处,有人巡逻守卫,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奇怪。

    正要离开,蹄声又在敌人消没处响起,那队巡兵掉头疾驰回来,不由心中暗栗。

    那队李军来到他藏身处的密林外,带头的领队一声令下,二十多人勒马停下,中三人把手上火把高举,往林内照来。

    徐子陵身藏处在火光之外,不虞敌人发觉。

    那领队了两句粗话,咕哝道:"明明听到蹄声,却不见有人,真是活见鬼。"

    另一人道:"听说在昼夜交替时出现的鬼最凶猛,千万不要遇上这类恶鬼。"

    徐子陵心中大讶,听对方的话,这区域肯定在李军的严密监视下,所以设有专人施展地听法,以免被人入侵而一无所觉。

    他们是否有甚么见不得光的事在附近某处进行,又是否与寇仲有关系?想到这里好奇心大起,跃下马背,攀上树顶追着敌骑潜去。

    寇仲在进入内堂前,终被虚行之截着,后者道:"少帅请告诉他们,你今晚动身赴东海。"

    寇仲拍拍他肩头,笑道:"我明白的!"

    跨过门槛,坐在厅心圆桌旁的桂锡良和幸容忙起立相迎。

    寇仲哈哈笑道:"你两个真本事,竟晓得我留在这里没有到东海去。"

    桂锡良笑道:"寇仲从来就是死不认输的人,若有人说你不战而逃,我桂锡良第一个不相信。"

    寇仲招呼两人重新入座,道:"有甚么好消息带来给兄弟?"

    幸容收敛笑容,叹道:"我们上趟离开后,心中很不舒服,难道真个白白看着你坐以待毙?别人不清楚你的性情,我们做兄弟的岂会不知道。"

    桂锡良道:"所以当你的少帅军往东海推进的消息传来,我们肯定你既非要从海路进攻江都,因为那与自寻死路毫无分别;亦非想逃返南方,因不合你的个性。故必是另有图谋,所以立即赶来,看看可在甚么地方能帮得上忙。"

    寇仲色变道:"你们既可猜到,岂非李子通也有猜到的可能?"

    幸容道:"放心吧!我们怎同李子通,我们是看着你由毛头小子长大成人的。"

    寇仲哑然失笑道:"对!李子通是胆小鬼,胆小鬼当然认为其他人也像他贪生怕死。"

    桂锡良凑近道:"你是否想引李子通来攻,设伏杀他一个落花流水,可是据传你真的把梁都的大军抽空调往东海,你凭甚么迎击李子通的大军?"

    寇仲心中涌起不舒服的感觉,在争霸战中,即使桂锡良和幸容全力助他,也起不上甚么作用。可是若他们变成敌人,却肯定会对他构成极大的威胁,因为两人太了解他的性格,比之香玉山对他的认识更深入。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因对这两位儿时的友件,他一直是绝对信任。

    不过无论他如何信任两人,仍不会透露杨公卿五千精锐的存在,微笑道:"你们关心我,我当然感激,只是眼前胜负未分,你们不宜卷入我和李子通的斗争内,待形势分明后,再劳烦两位老哥说服帮内其他兄弟,助我夺取江都,如何?"

    桂锡良瞥幸容一眼,点头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

    徐子陵扑往树林边缘的大树之顶,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开敞的大湖,与淮水相连,停泊着近百艘战船,却只有数十盏挂在船桅上的风灯以作照明,风灯上还有密封的罩子,使灯光不会映上天空,透出鬼祟神秘的味儿。

    以百计的工匠和战士正忙得团团转,将以稻草作成的假人安装到船上去,再给假人穿上军服,在黑夜隔远瞧去,以徐子陵的眼力,亦难辨真假。

    工作已接近完成阶段,两艘船离开停泊处,驶离河湾,开进淮水。

    徐子陵感到整条脊骨凉浸浸的,眼前看到的肯定是李子通对付寇仲的大阴谋,自己现在即使全速催策万里斑以人马如一之术赶往梁都,由于山峦阻隔,怎都快不过对方由运河北上。可是他再无别的选择,只好迅速退走。

    "咯!咯!咯!"

    寇仲从噩梦惊醒过来,一额冷汗的从床上坐起,应道:"谁?"

    洛其飞的声音在门外道:"是其飞,有急事报上少帅。"

    寇仲取起外衣披上,想起刚才的噩梦仍犹有余悸,他梦到被敌人重重围困,手下大将逐一身亡,最后他抱着的却是宋玉致冰冷的身体,陷进沼泽中。唉!幸好只是一个梦。

    他与洛其飞在寝室小厅坐下说话,洛其飞道:"刚接到消息,锺离水师在入黑后倾巢而出,最后北上运河,若途中没有停留,可于明天入黑后任何一刻抵达。船上满载兵员,其中数艘吃水极深。"

    寇仲的脑筋仍不太清醒,问道:"现在是甚么时候?"

    洛其飞道:"刚过三更,离天明尚有两个时辰。"

    寇仲沉吟道:"你-最后北上运河-的-最后-是甚么意思?"

    洛其飞答道:"自黄昏开始,泊在锺离城外约九十艘战船陆续开出,逆淮水西行,到戌时头,战船又从淮水开回来,乌灯黑火的直达淮水和运河交汇处,转入运河往我们的方向逆流驶来,我先后接到三份飞鸽传书,知事情紧急,所以立即禀上少师。"

    寇仲道:"江都方面有没有动静?"

    洛其飞摇头道:"还在结集兵力,战船增至近百艘,却仍是按兵不动。"

    寇仲清醒了点,道:"你的情报工夫做得很好,他娘的,李子通上当哩!"

    洛其飞道:"锺离来攻的水师,以每船平均载三百人计,兵力在三万人间,船上该备有攻城的器械,若突然来袭,确可攻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梁都的少帅军总兵力是五千人,敌人实力是他们的六倍,且是有备而来,梁都的城防远逊洛阳,也不及虎牢。如若兵力足够,尚可把部份兵员部署在运河两岸四座堡垒内,使敌人无法集中兵力攻打梁都,现在却必须全军留守城内。

    寇仲苦思道:"左孝友的船为何先往西行?然后折东回来再北上运河?"

    洛其飞道:"照我猜是要装载攻城的器械,在锺离东的淮水旁可能有个伐木场,匠人就在该处建造攻城的云梯、撞门车一类的东西。"

    寇仲点头道:"有道理!这么说我们仍有两天的时间部署,若我们只想打赢一场胜仗,那是举手之劳;但要趁机夺取锺离,则须严密部署,立即请文原、宏进和志叔来,我们要立即决定所有行动。"

    徐子陵奔上丘坡,遥见装着假人的敌舰在左方满布运河,扬帆逆流北上。他连人带马渡过运河,刚上岸,敌舰浩浩荡荡的驶至。

    他因不晓得寇仲方面的情况,故到现在仍掌握不到是甚么一回事?只晓得李子通既有此诈术,当然有信心令寇仲中计。

    明月高挂天上,倘有两天就是中秋佳节,他却没有赏月的心情,还要与敌人的船队竞赛,务要在敌船抵达前,先一步赶赴梁都。

    寇仲领着五百飞云骑,在天明时份抵达杨公卿藏在运河西岸一处密林内的营地。

    他发出命令,无名从他肩上一飞冲天,盘旋侦察,然后与来迎的杨公卿和麻常入帐商议。

    杨公卿和麻常听后大喜,前者道:"我们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全体出动,在运河险要处设伏,重创左孝友北来的水师,再乘势攻打锺离;另一选择是其分两路,一路进行伏击,另一路避过敌人水师,从陆路攻打锺离,由于敌人没有防备,故兵力虽在我们之上,我们仍有很大成功的机会。"

    麻常道:"李子通是东海郡人,自少熟悉舟船,他的水师更长年与沈法与名闻天下的江南水师交锋,故无论河战海战,均是经验丰富,我们如在运河两岸伏击他们,恐怕作用不大。"

    寇仲同意道:"他们这么倾巢而来,显是欺我们梁都兵微将寡,不怕我们伏击,事实上若正面交锋,因敌众我寡,我们是有败无胜。唯一取胜之道,就是杨公的第二个选择,趁锺离兵力骤减兼失去水师支援的情况下,从陆路以轻骑突袭锺离。锺离既入我之手,将断去左孝友的后路,锺离来攻的水师难逃全军覆没的命运。"

    杨公卿断然道:"就这么决定。"

    麻常在寇仲点头下,出帐传令去了。

    杨公卿细察寇仲神色,讶道:"李子通既然中计,我们成功有望,为何少帅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寇仲叹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妥当。或者是由于敌人水师倾巢而来显示出的决心;或是猜不透李子通的江都水师为何仍按兵不动,又或是我刚才作的噩梦影响,此刻心里总有些儿不舒服的。"

    杨公卿笑道:"这是人之常情,每逢在重要战役前,我也有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而我们只能信任自己的判断,临事犹豫,是兵家大忌。"

    寇仲点头道:"杨公教训得好,事到临头,三心两意只会误事。"接着双目射出坚定神色,缓缓道:"当左孝友的三万大军在此苦攻不下梁都之时,就是我们攻下锺离的一刻。而锺离的陷落,正代表我们少帅军的崛起。"

    寇仲和他的飞云骑、杨公卿的部队在饱餐一顿后拔营离开,依早拟定的路线沿运河西岸穿林越野,日夜兼程的往锺离行军。

    经一日一夜的急赶,军队抵达淮河北岸一处丘原,离锺离只有半天马路,人马早疲不能与,遂暂作休息,吃乾粮填肚子。

    寇仲放出无名,侦察远近的情况。

    营地藏在疏林内,寇仲和杨公卿走上附近一座山丘,凭高遥望淮河方向。

    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视野不清,草原远处没在茫茫雨丝里。

    寇仲道:"这真是天助我也!希望这场雨继续落下去,我们养足精神后,于黄昏时分出发,半夜渡河,在天明前突击锺离南城,由我和飞云骑打头阵,只要能抢得南门,杨公司挥军入城,先攻夺总管府,使敌方失去指挥中心,瓦解敌人的抵抗力。"

    杨公卿欣然道:"今趟作战的策略只有八个字,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当敌人以为我们正在梁都的城墙后骇得发抖时,我们却在这里准备攻城。"

    两人相视而笑。

    徐子陵在入黑后终赶过敌船,却非因为他的万里斑在陆地左弯石曲,上山下坡亦要比水路的船快,而是敌人在离梁都尚有两个时辰水程处突然全队掉头走。

    徐子陵更是心中不安,一边催马狂奔,一边思索。

    敌人显是谋定后动,计划周详,故进退有序,掌握主动。寇仲可非蠢人,为何竟任得敌人来去自如,似没半点防范的样子,究竟他在甚么地方犯错。

    前方蹄声急响,一队人马奔来,双方逐渐接近,徐子陵先叫道:"其飞!"

    来者正是洛其飞和十多名手下,见到是徐子陵,大喜迎至。

    徐子陵劈头问道:"少师在那里?"

    洛其飞答道:"少帅和杨公的军队,趁敌人水师来袭的时机,往攻锺离去哩!"

    徐子陵见他仍往运河南端张望,叹道:"不用看,敌船已掉头返回锺离,船上装的是假人,这是个陷阱。"

    洛其飞等无不色变,个个脸上血色退尽,苍白如死人。

    洛其飞颤声道:"怎办才好?我们最快要在明早才可联络上少帅。"

    徐子陵反冷静下来,向围着他的少帅军露出笑容,道:"你们不用担心,没有人能伏击或偷袭你们的少师,别忘记无名在天上的锐目。"

    洛其飞稍放下心来,旋又皱起眉头道:"最怕是少师不明情况下发动攻城,而敌人任由他率军攻进城内,再集中全力围而歼之。"

    徐子陵肯定的道:"攻城前少帅必会放出无名,侦察城内的情况,不会轻易中计。

    现在我担心的是这批折返锺离的船队,会抢在少帅前头进攻梁都,断少帅后路,另外则分兵追杀少帅的远征军,令他前后受敌。"

    顺流而下,只须一晚水程,船队河返回锺离,接载兵员。由于水路比陆路快捷方便,敌人当可赶在寇仲的远征军前面,先一步把梁都围困,截断寇仲的退路。在前无进路,后有追兵的劣势下,师劳力竭的远征军势必全军覆没。

    洛其飞六神无主的叹道:"怎会变成这样子的,敌人似乎对我们的计划了若指掌,难道我们少帅军中藏有内奸,这是没有可能的。"

    徐子陵双目闪耀着智慧的神采,平静的道:"是否有内奸,迟些去想,梁都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洛其飞道:"足有五千人,且有二十八艘飞轮战船。"

    徐子陵从容笑道:"那该足够啦!我们就对潜来的敌人水师迎头痛击,教他们知道少帅军可不是好欺负的。"

    洛其飞等听得大感雀跃,轰然欢呼。

第十九章

    茫茫夜雨下,天地一片苍茫,兼之秋夜深寒,份外有肃杀之意。

    淮水在前方涧流,秋风阵阵吹至。

    寇仲和杨公卿牵马在密林边缘观察渡河之处,这段河道特别浅窄,岸旁均是密林区,既是渡河的最佳位置,也是敌人伏击他们的好地方。

    下游十里许处隐见锺离城微弱的光,在雨丝中凝起一团光蒙。淮水不见任何舟船行走。

    寇仲右手轻抚立在右肩的无名,眉头深锁的瞧着对岸。

    杨公卿讶道:"若少师怀疑对岸有伏兵,何不派出无名往对岸探察?"

    寇仲沉声道:"对岸纵或有探子,却肯定没有大批伏兵,现在我们是在风的下头,林内若藏有敌人,风会把他们的呼吸声和气息送入我的耳鼻内,这是突厥人藉风探敌的秘术。"

    杨公卿不解道:"既是如此,我们为何还不架桥渡河,做桥的树木已砍伐妥当,只要少帅一声令下,可在一个时辰内架起浮桥。"

    寇仲问道:"我正因对岸没有敌人,才心生怀疑,左孝友并非战场上的雏儿,怎会疏忽这渡河的好地方?等若任由我们长驱直入,偷袭锺离。若我猜得不错,对岸肯定有堡垒碉楼一类军事布置,只是最近方拆掉,好方便我们渡河攻打锺离,那时他们假若毁掉浮桥,我们将永无机会返回淮水北岸。"

    杨公卿剧震道:"少帅是说锺离的守军正布下陷阱,诱我们去上当?"

    寇仲点头道:"虽不中不远矣!锺离城不但有左孝友,还有李子通。锺离水师的倾巢而来可能是骗人的幌子。"

    杨公卿难以置信的道:"李子通有这么高明吗?不若由我派人到对岸探查,看看有否碉楼或堡垒的遗痕如何?"

    寇仲摇头道:"敌人必做好掩饰的工夫,例如铺上野草。派人去探查费时失事,我深信自己没有猜错,我们现在须立即退返梁都,迟恐不及。"

    杨公卿苦恼道:"敌人怎晓得我们会来偷袭呢?除非少帅军中潜有敌人内鬼。"

    寇仲叹道:"不是内鬼而是外鬼,我真希望自己猜错,此事可立即揭晓。我们是师劳力竭,敌人则养精蓄锐,所以纵使我们知机撤走,敌人必全力来追,那将可证明我没猜错。"

    杨公卿愕然道:"外鬼?"

    寇仲神色一黯,颓然道:"还记得来前我向你说过心中感到不妥当吗?问题出在我的好友桂锡良和幸容身上,他们甫离梁都,锺离的水师立即倾巢而来,时间巧合得教人怀疑。兼且李子通在江都的大军全无动静,显是晓得我没有到东海去。唉!我很悔恨没听行之的劝告,在利害关头前,父亲可出卖儿子,何况只是儿时的朋友。"

    杨公卿沉声道:"好!我们立即走。"

    寇仲摇头道:"我们疲乏的马儿若立即赶路,不到百里至少会倒下一半,幸好来追的是李子通而非李世民。哼!他娘的!我就教李子通看看我寇仲的手段,先派出二百人筑桥,并叫他们放慢手脚。"

    杨公卿一呆道:"筑桥?"

    寇仲道:"这是唯一缓敌之计,若能争取两个时辰,我可教李子通惨败一场,而我们则可全体活着回梁都去。"

    明月洒照下,徐子陵与虚行之、洛其飞、焦宏进、卜天志、陈老谋和白文原来到运河下游离梁都逾三十里的水峡上,两边崖壁高起,运河收窄,水势湍急。

    七人甩灯下马,移至崖沿俯瞰形势,虚行之道:"若要伏击敌人水师,这是最佳地点,只需在两岸布置投石机,整段河道将处于擂石羽箭的威胁下,美中不足处是水峡长不过百丈,敌人舰队转瞬即过,兼之投石机再装石块需时,故只能对最先入峡的十多艘船做成较严重的损伤。"

    徐子陵摇头道:"应只是对五至六艘船伤害较重,我见过他们行舟的状况,船与船间保持二十至三十丈的距离,若前方出事,后面的船有充足时间泊岸登陆反击我们。"

    焦宏进道:"那我们可于入峡前的下游两岸埋伏箭手,待敌舰泊岸反攻时以火箭招呼他们,不过由于敌人兵力在我们数倍以上,我们须冒上很大的风险。"

    徐子陵沉吟道:"宏进的提议不失为可行之计,风险大小要看如何配合。"

    转向卜天志道:"若先以投石机打乱敌人舰队阵脚,再以灵活的飞轮船顺流而下,凭船上装置的弩箭机对敌舰逐一猛攻,是否可行?"

    陈老谋怪笑道:"好计!由鲁大师设计,经我陈老谋改良的弩箭机每趟可连续发射十二支特制强弩,力能透穿船体,倘若把箭身以油布包起,发射前点燃,便成火箭,对敌人威胁更大。尤其飞轮船头尾均装嵌钢板,不怕碰撞,加上敌人从没梦想过世上有这么高机动性的快速船只,必被杀个措手不及。"

    卜天志道:"若在晚上,飞轮船可发挥更大的威力。"

    徐子陵道:"敌舰回航,可在明天正午前返抵锺离,给他们两个时辰装载瑙重兵员,应可在黄昏时起程北来,那么到达这段水峡的时间该在后天深夜时分,我们应有足够时间布置准备。"

    卜天志叹道:"幸好子陵及时赶来,识破敌人阴谋,否则…唉!"

    徐子陵见人人脸色阴沉,愁眉不展,晓得他们仍难解对寇仲的担心,笑道:"寇仲若是这么易被计算的人,早命丧多时,放心吧!我敢保证他会和杨公卿及众兄弟无恙归来。时间无多,我们立即回梁都准备一切。"

    寇仲和麻常立在淮水北岸,瞧着仍差一小截便可接通对岸的临时浮桥,此桥主要是*木材本身的浮力,再以木桩长索固定位置,由于筑桥是虚应故事,并不实用,实是拒敌之计。

    事实上杨公卿和他的兄弟早悄悄撤往离淮水十里外一处山头,为安然撤走做准备工夫。寇仲的五百飞云骑则在林内设置陷阱,例如拌马索、以削尖的木桩布设在陷阱之内。

    寇仲仰首观天,漫天细雨下,以他超凡的目力,仅能辨出变成一个模糊黑点的无名。

    他打从心底感激突利赠他此头如有人性的灵鹰,在战场上对他的助力,不下于千军万马。

    麻常问道:"它在那里?"

    寇仲指往东面锺离方的天空,道:"它在锺离上方,且已有所发现,敌人正兵分两路,沿南北岸朝我们缓缓接近。现在离天亮尚有多久?"

    麻常道:"该是一个时辰的光景,敌人等得不耐烦啦?"

    寇仲微笑道:"不是不耐烦,而是发觉有异。我们用足三个时辰仍建不成一道浮桥,对方不起疑才奇怪。大白天去偷袭锺离是个笑话,筑起浮桥留待明晚才用更是荒天下之大谬!是时候哩!把筑桥的兄弟唤回来。"

    麻常发出命令,筑桥的众兄弟忙抢回北岸,脱下水*换上乾衣登马离开。

    同一时间,两岸远方杀声四起,燃起千百火光,大批人马沿淮水南北岸杀至。

    对岸的敌人无法渡河,不能构成任何威胁,北岸追来的敌人兵力在二万人间,如正面交锋,寇仲他们必无幸免。

    寇仲向麻常打个眼色,麻常入林去了。

    寇仲好整以暇的取出射日弓,左手探入箭囊熟练的取出四箭,凝望不断接近的敌人。

    战争就是如此,你要杀的是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以后更不会认识对方,亦不想知道关于对方的任何事。

    敌人迫至千步之内,旗帜飘扬、军容甚盛,火把光明照亮淮水两岸,敌人的骑兵人人弯弓搭箭,只待寇仲进入射程,对方将毫不犹豫射出弦上劲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飕!飕!飕!飕!"四枝劲箭从寇仲手上连珠发射,射的不是敌人的要害,不是跨下座骑,而是对方先头部队手持的旌旗。

    旗杆断折,旌旗被风吹得往后倒卷,照头盖面的罩往后来的骑士,登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寇仲哈哈一笑,往后飞退,千里梦从林内奔出,他流水行云的飞登马背,往林内逃去。

    敌军潮水般拥进林内,蓄势以待的飞云骑五百战士,在麻常一声令下,箭如雨发地向被火炬照得目标明显的敌人射去。

    惨叫声和马嘶声震林响起,没被箭伤的逃不过被马索拌跌或踏进遍插尖木的陷阱中的命运,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侥幸未受伤或落马者纷纷后退。

    寇仲沿安全路线回到己方林内阵地,大喝道:"不宜恋战!兄弟们随我来。"

    麻常等连忙上马,五百人随他从密林另一边逃往长草平原。

    喊杀声起,另一队过万人的轻骑兵,从右后方密林疾驰而出,全速追来,摆明绝不肯放过他们。

    寇忡暗抹一把冷汗,暗忖今趟若非早一步发觉对方阴谋,纵想逃生亦有心无力。敌人深悉这一带的山川环境,他们却是初来甫到,所以敌人追他们容易,他们想逃走难比登天。

    麻常赶到他旁,叹道:"少帅猜得不错,来的果然是李子通,我看到他的旗帜。"

    寇仲回头一瞥,果如麻常所言,心中不由暗赞麻常的临危不乱,反而自已没他般处处着意留神,喝道:"你带头!我押后!"

    他们的战马虽休息足三个时辰,但仍未能完全从疲累中复元过来,若在抵达杨公卿埋伏处而被敌人追上将大大不妙,所以他必须押后以保己军安全。

    在麻常领头下,五百飞云骑一片云般在漫空雨雾的草原掠过,进入丘陵起伏的疏林区。

    后方敌人愈追愈近,蹄声轰得大地不住摇晃。

    寇仲堕在最后,一声长啸,射日弓在他手上张开,取箭弯弓,四枝劲箭在弦声急响中射出,箭无虚发,四匹马立时应箭倒地,翻滚地上,令后方追来的骑士纷纷碰撞失蹄,做成极大的混乱。

    敌队号角声起,敌阵立变,往两旁散开,像两个巨钳般追杀而来。

    寇仲故意堕后,却始终与敌骑保持八百步的距离,刚在敌方弓矢射程外,变成只有他射人,却不虞敌人还击。

    敌骑不断倒下,当寇仲发觉左右四个箭囊空空如也,这才施展人马如一之术,追上己方队伍,往一座小山冲去。

    战鼓声响,杨公卿和伏兵立时现身山头,劲箭雨点般向冲上山坡的敌骑洒下去。

    敌人那想得到会遇上伏兵,登时给杀得人仰马翻,溃不成军,退下山坡。

    寇仲正犹豫该否乘势反击,见远方尘头大起,知有敌军来援,忙下令撤走。

    在夕阳西下的美景中,水峡一带却是战云密布,杀气腾空。

    从梁都运来,本作守城用的三百座投石机,分布于高崖两岸,由一千五百名战士负责操作。卜天志指挥的二十八艘飞轮船,每船五十名战士,部署在水峡上游出口外,随时可突袭水峡内的敌舰。余下的二千战士,埋伏在水峡下游的东西两岸,可对任何想登岸强攻的敌人施以痛击。际此秋高气爽的乾燥时节,对付的又是正以木材制造的船舰,故以火攻为主。

    徐子陵、焦宏进、白文原、陈老谋、虚行之和卜天志在崖顶研究战略的当儿,洛其飞策骑来报道:"刚接到消息,敌方水师船一百二十艘,昨天黄昏经过运河和淮水交处驶进运河,该可在午夜时分抵达此处。"

    虚行之大喜道:"谢天谢地,少帅果然吉人天相,无恙归来。"

    陈老谋讶道:"这消息归这消息,说的是李子通全力来攻梁都,与少师有甚么关系?"

    虚行之欣然道:"李子通来得这么急,是因少师成功撤退北返,所以要赶在少帅前头先一步攻打梁都,断少帅后路。行之是据此作出判断。"

    虚行之言之成理,众人均感士气大振,战意更盛。

    卜天志哑然失笑道:"想不到少帅的引蛇出洞,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达到,事前任谁都没曾想过。"

    陈老谋恃老卖老的道:"少帅低估李子通,想不到李子通仍有两道板斧。幸好子陵及时赶来,否则待到兵临城下,恐怕我们仍弄不清楚是甚么一回事。"

    白文原沉声道:"少帅的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今趟出漏子,该是另有原因。"

    虚行之欲言又止,终没有说话。

    徐子陵瞧在眼内,待众人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做准备功夫,着虚行之到一旁说话问个清楚。

    虚行之把桂锡良和幸容两次来见寇仲的经过就所知尽告徐子陵后,叹道:"我们了解少帅的为人,对朋友推心置腹,不过利害关系下,确不可没有防人之心。"

    徐子陵道:"锡良和幸容亦是我的儿时好友,照看他们不会是出卖朋友的无耻之徒,且若他们真的为李子通办事,第一次来见少帅不该拒绝帮忙。事实上他们第二趟来见少帅前,李子通在锺离的水师早准备妥当,那些装在船上的假人至少要费两、三天的工夫,李子通显然早看穿我们引蛇出洞之计。"

    虚行之皱眉道:"少帅的计划全无破绽,且合情合理,除非是深悉少帅性格的人,否则怎猜得到移师东海不是要从海路逃亡,而是诱敌之计。"

    徐子陵知他仍在怀疑桂、幸两人,只是碍着自己情面,拐个弯把意见说出来,暗指桂、幸正是深悉寇仲性格的人。从容笑道:"还有一个人像锡良和幸容般了解少帅的人,我们还多次差点栽在他手上。这个人就是巴陵帮的香玉山,萧铣一向和李子通有交往,为李子通暗中筹谋的极可能是他。香玉山武功平平,可是诡计多端,我们必须小心应付。"

    虚行之叹道:"难怪天下传言少帅和陵爷两人联手,不论在武林或战场上,天下均难有能匹敌之人。听得陵爷这番心平气和,说理精微的分析,行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徐子陵目光投往运河南端尽处,天上的明月又大又圆,本是赏月的好辰光,他却要在这里恭候敌人的来临。

    石青璇是否已到达她的新居,会否在此时此刻仰首观月?会否像他般魂牵迁萦,想到他徐子陵?

    一阵长风吹来,徐子陵衣袂飘飞,猎猎作响。虚行之见他默思不语,悄悄告退,剩下他独立崖缘,俯视长流不休的运河水。

    天上忽然传来振翼之声,两岸崖上的少帅军无不举头张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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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家才不素随便的男孩纸啦(扭头)! 当然,如果你真的想的话,也、也、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一定要记住,第一,不许射在里面!第二!要记得给钱! 本书乃是综漫,充斥有伪娘、变身、受、抖M、鬼父、电车x汉、人x兽、以及逆推等情节,不喜勿入。 目前经历世界按时间顺序排列:圣斗士星矢(略)→仙剑奇侠传四(略)→最终幻想圣子降临→刀剑神域→七龙珠(已废)→犬夜叉。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期天神大人不在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