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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御九秋     紫阳txt下载     紫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八章 爪黄飞电

    夜逍遥闻言大惊失色,“我等众人一直守在正阳殿外,那妖物岂能侵入其中?”

    “就在殿内。”莫问正色说道。

    夜逍遥见莫问说的很是肯定,焦急的闪至门外,抬手去推那殿门,一推之下发现殿门被人自内部抵住,他不愿破门而入,便出言喊道,“我是天玑子,快开门。”

    夜逍遥喊声过后,殿内传来了窃语之声,片刻过后殿门打开,里面是数十位面无人色的皇亲国戚和高官老臣。

    夜逍遥迈步而入,冲那端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稽首行礼,“福生无量天尊,皇上太后可还安好?”

    “真人护驾有功,皇上与哀家必有重赏。”一位衣着华贵的凤袍妇人开口说道。

    虽然时隔多年,莫问却仍然记得此人,当年他曾在王府见过这个妇人,此人正是当今皇上生母褚氏。

    “福生无量天尊,此乃贫道份内之事,不敢承太后和皇上赏赐。”夜逍遥说话之间环视殿内众人,片刻过后回头看向殿外的莫问,不问可知是没有发现妖物附身之人。

    在夜逍遥环视众人之际,莫问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殿内确有妖气存在却飘忽不定,很难确定那妖物附身何人。

    “那妖物此时就藏在殿内,殿内众人尽数出来,由贫道区分辨识。”莫问正色开口。

    此语一出,殿内瞬时大乱,众人顾不得礼仪争先外逃,到得门口莫问并未阻拦,因为在众人急于逃命之际,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毫无惊慌神情,表现出的镇定与其实际年龄不符。

    不多时,殿内躲难之人去了大半,只剩下几位老臣和几位宫女,还有太后和小皇帝。

    夜逍遥此时也已经发现了小皇帝的异常表现,眉头大皱,后退几步到得莫问旁边,歪头问道,“已然窃据龙体?”

    莫问皱眉点头,自古以来妖物附身于人的事情并不少见,附身的根源和前提是被附身之人运势低落,身体虚弱,寻常壮汉泼妇极少有被附身者,官员武将多为应星而生,身带辅弼威武之气,妖物也不敢附身,皇上乃真龙天子,身上带有无形龙气,龙气与妖气势同水火,寻常妖邪避之唯恐不及,此物竟敢附身于皇上,大违常理。

    “请皇上离座。”莫问高声说道。

    那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听得莫问言语并未依言离座,反而鼻翼急抖,目藏怒火。

    眼见小皇帝被妖物附了身,剩下的几个人再也顾不得趁机表忠,一股脑的跑了出来,剩下了褚氏既关心儿子的安全又害怕那妖物,踌躇犹豫,走也不是,留也不敢。

    “大胆畜生,胆敢附身龙体,还不快快现身。”夜逍遥纵身跃到了龙椅南侧。

    莫问恐那妖物暴起突袭,随之进入殿内,与夜逍遥并肩站立。

    “夜真人,切莫伤及皇儿。”褚氏跑到夜逍遥身侧焦急叮嘱。

    夜逍遥闻言侧目看了褚氏一眼,随后歪了歪头,示意她出去等候。

    褚氏虽然曾对周贵人的两个孩儿下毒手,对自己的孩子却是关心的紧,虽然害怕却并不离开,移步到莫问身前,屈膝跪倒,“莫真人,之前多有得罪,哀家向您赔罪了。”

    “太后请起,过往不提也罢。”莫问延出灵气托起了褚氏。

    “畜生,大势已去,做那困兽之斗亦是徒劳,快快现身受死。”夜逍遥冲那端坐龙椅的小皇帝说道。

    小皇帝闻言面露鄙夷,以稚口发苍声,“受死?天玑子,你是我的对手么?”

    夜逍遥闻言大感尴尬,在此之前二人虽然没有明里动手,暗地里却多有较劲,这妖物虽是异类,道行修为却高出他太多。

    “悬崖勒马当得全身而退。”莫问平静的说道,这妖物此时占据了小皇帝的肉身,随时可以取那孩童性命,绝不能硬来。

    莫问言罢,小皇帝忽然面色剧变,毫无征兆的自龙椅上蹿出南扑,到得近前出掌直取莫问面门,“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莫问有心试这妖物修为,却恐充盈灵气伤及小皇帝本体,眼见对方来袭只能横移闪开。

    “孽障受死。”夜逍遥旋身上前,出掌侧援。

    那妖物弯身避开了夜逍遥的灵气,双手撑地,左腿后尥,反踢夜逍遥下裆。

    由于妖物招式诡异,夜逍遥防范不及,眼见对方左脚直冲自己子孙根而来,下意识的躬身避开了要害,但他避开了要害却没有避开前胸,被那妖物踢中前胸后飞而出。

    踢飞夜逍遥之后,那妖物并未趁势追击,而是舍了夜逍遥,怒气冲冲的冲向莫问,到得近前双拳齐出,再取莫问心胸。

    此番莫问没有闪避,站立原地硬受了妖物双拳,中拳过后皱眉后退。他硬受妖物的这记攻击有三个意图,一是为了估算自己此时本体的承受能力,在体内没有浊气的情况下,这妖物发出的灵气并未传入他的体内伤及肺腑,尽数被挡在了体外。二是为了确定龙鳞的坚硬程度,龙鳞覆盖之处虽然较为脆弱,却也能够抵受妖物霸道的灵气攻击。最后一个意图就是以此估算对方的真实实力,对方所发灵气极为刚猛,较之赤龙子略低,却要高出他三分。

    除了这三个意图,莫问还意外的发现这妖物所发灵气虽然有妖气掺杂,其中竟然还带有些许龙气。

    在粗心之人看来真相永远很隐秘。但在细心之人眼中真相很浅显。莫问此时心中隐约猜到了这妖邪是什么,但他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他法号为何?”莫问落地之后避开了急追而上的小皇帝冲夜逍遥问道。

    夜逍遥先前虽然被踢飞,却并未伤及筋骨,此时已经急冲而回,听得莫问言语,急忙高声回应,“这妖孽法号黄义,想必不是真号。”

    莫问听得夜逍遥言语心中豁然开朗,出剑逼退了那小皇帝,趁机闪到夜逍遥身侧低声说道,“方圆百里之内定有白马一匹,周身雪白,四蹄金黄,此时它极有可能藏于国师府,前去找到它。”

    夜逍遥闻言大感疑惑,他与这妖物同朝多日,一直未曾确定它本体为何,而莫问刚刚到来便确定了此人是一匹白马成精,这还不算,竟然还知道它四蹄金黄。

    虽然不知莫问依据什么做出的判断,夜逍遥却知道莫问推断不会有错,在那妖物控制着小皇帝的肉身冲来之前,闪身出殿,掠上了在上空唳叫寻主的金雕往北去了。

    这妖物虽然没有使用本体,但窃据了小皇帝的肉身之后道行并没有受到限制和影响,出招迅速,大开大合,小小孩童进退出招并无妖邪的抓耳挠腮虚浮不定,反而很是沉稳,所用招式与军中将帅所用的招式很是相似。

    短暂的过招之后,莫问提气出掌接下了对方的双掌,四掌相接,莫问灵气一吐即收,这是与对方进行灵气比拼的挑衅,那妖物并不畏惧,灵气亦是一吐即收,双方四掌胶着,开始了无法取巧的灵气比拼。

    这种方式的比拼是以命相搏,一方若是落败,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吐血毙命,这附身于小皇帝的妖物竟然同他进行这种危险的比斗,可见对方有多么恨他。

    莫问与对方进行灵气比拼,并不为了伤敌,只想拖住此人。

    “你能脱困皆我之功,你怎能恩将仇报?”莫问笑道。

    那妖物闻言面露惊讶,一味猛催灵气,并不答话。

    莫问见那妖物闭嘴不语,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入宫之初他就发现这些妖物多来自东北寒冷之处,那时他并未多想。后来他无意之间说出一句悬崖勒马,对方陡然发难,加之此物竟敢附身于皇上龙体,寻常妖物是不能侵占龙体的,除非这妖物本身有龙有所关联,与龙有所关联的动物有很多,他一时之间亦猜不透此物究竟是什么,直至见到他后踢夜逍遥方才猜到这妖物的本体是一匹马,马为旱龙,为龙之远亲。

    一匹来自东北寒冷地区的马,一匹有心惑乱窃取晋国皇位的马,一个见到他就怒气冲天的马,一个化名黄义的马。具备这些条件的马只有一匹,那就是曹操当年的坐骑爪黄飞电。

    莫问环视左右,发现那褚氏早已经吓晕在地,便低声冲那妖物说道,“若是贫道没有猜错,你当是魏王坐骑,你此番窃国乱权乃是对司马氏当年窃占曹魏江山的报复,贫道可曾说错?”

    “是又怎样?”爪黄飞电被莫问看破了本相大为气愤,怒吼瞪眼并不领情。

    “孩童无罪,放过他,贫道容你离去。”莫问正色说道,当日他并没有彻底挖开曹操陵墓,只是挖开了主墓室,这匹白马想必是殉葬于其他墓室,代国搬走黄金之后可能没有将陵墓彻底封死,坏了八卦永生之地的地气,此物故此才得苏醒。

    “你这掘墓之贼,休要装仁做善,司马氏乃佞臣窃国,我即便不能断其国运也要绝其子孙。”爪黄飞电咬牙说道。

    “曹家所得江山本为刘家所有,刘家所得江山又归何人所有?贫道虽将那墓中金玉济人,却并未伤及棺椁。此时天玑子已然前往国师府寻你本体,你于那永生之地修成人身也是不易,你若再不离去,休怪我等辣手。”莫问劝道,这白马之所以有此等修为,全赖于不咸山中的八卦永生之地,在那里没有时间概念,外面的百年可能是里面的一天,也可能是里面的万年。

    “如你所言,接着……”爪黄飞电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灵气随即消失。

    莫问有感,暗道中计,急忙收功敛气却也慢了半毫,掌上残存的灵气径直将那妖物已经离体的小皇帝给震飞了出去……

第三百七十九章 伏诛

    小皇帝不过十岁出头,如何能够耐受的住莫问霸道的灵气,莫问收势不及的灵气将其急震而出,倒飞之时口吐鲜血。

    短暂的迟疑之后莫问弓步前冲,试图接住那小皇帝,但那小皇帝受灵气反震退势甚急,眼见追之不上莫问急忙延出灵气隔空承接,终于在其撞上东侧殿柱之前将其接住。

    口吐鲜血无疑伤及了肺脏,细试之下发现小皇帝不但肺脏有伤,心肺亦受重创,双臂尺骨肱骨尽数断裂,伤势严重。

    那小皇帝身受重伤,剧烈的疼痛将他自被附身的迷茫中拉了回来,颤栗叫痛,“痛啊,痛啊,道长快救救我。”

    莫问探手入怀,取出了最后一枚疗伤丹药塞到了他的口中,以灵气推送入腹,转而将其抱起掠出殿外,“李真人现在何处?”

    “这里。”玉玲珑的声音自东南不远处传来。

    莫问循声掠至,玉玲珑此时正在德阳殿外的尸堆附近,周围聚拢了大量的兵士,张洞之亦在其中。

    眼见莫问到来,张洞之快步走近,“莫问,你一定要设法救下周……皇上也受了伤?”

    莫问落地之时已然看到了尸堆之中有一具黄色帅甲,听得张洞之一说方才知道帅甲的主人是周将军。

    “我的歧黄之术师从李真人,”莫问将小皇帝交予一名偏将,转而纵身北掠,“皇上受了重伤,烦劳李真人救治,我前去国师府相助天玑子。”

    建康城中此时一片混乱,东西北三门皆有战事,城中不时可以高来高去的道人在追袭逃出皇城的妖物,莫问并不知道国师府现在何处,但是他能感觉到爪黄飞电的妖气所在,也能看到空中盘旋的金雕。

    到得国师府,只见夜逍遥正在与变身老僧的爪黄飞电以灵气对攻,这妖物变化为人之后身形高大,光头马脸,身穿大黄袈裟,由于回到了本体,灵气更加充盈,夜逍遥此时已露败相,那金雕想要救主却受房屋楼阁所限不得俯冲。

    那爪黄飞电没想到莫问来的这般及时,一掌逼退夜逍遥,纵身掠上屋顶想要向北逃窜。金雕发现机会,急速俯冲而下,利爪猛抓而下。

    爪黄飞电眼见金雕来势迅猛,以霸王举鼎之势催出灵气将金雕逼退,此时莫问已然到得近前,急速出掌将其逼回院落,再画写白虎符咒一道,念诵真言,幻出白虎攻袭爪黄飞电。

    “皇上怎么样了?”夜逍遥见莫问幻出白虎拦截妖物,且面色铁青,知道皇宫内可能出现了变故。

    “这妖物好生奸诈,意欲假我之手杀掉那小皇帝。”莫问说道,爪黄飞电用的是一箭双雕的计策,若是他收势不住将小皇帝给震毙,将成为世人眼中弑君的罪人。

    夜逍遥听得莫问言语,知道皇帝没有性命之虞,便将视线转到院内,星宿神兽本是这类妖物的克星,虎马争斗,爪黄飞电的气势先馁了三分。有二人在高处掠阵,它更是无心恋战,一不留神被白虎甩尾剪倒,倒地翻滚现出了原形,是一匹周身洁白,四蹄金黄的长鬃老马。

    要判断马的年岁除了看牙口还可以看眉毛和马鬃,壮年时马眉马鬃甚是浓密,到得年岁长了,马眉和鬃毛便会变的稀疏,这白马眉鬃稀疏,由此可见活了很多年月。

    “你如何知道这妖僧是白马幻化?”夜逍遥终于寻到发问的机会。

    “它尥蹶踢你。”莫问随口说道。

    “依你之见,晋国国运如何?”夜逍遥又问,古语有云,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这妖孽竟然敢混迹朝堂,令他对晋国的国运很是担忧。

    “你想必也知道我曾在不咸山挖了一处陵墓,那陵墓为曹操阴宅,这白马乃其生前坐骑爪黄飞电,想必也在那处陵墓之中,这畜生此番出山为害当有两个原因,一者是寻我报那挖坟动土之仇,但我行踪不定,它无处可寻。于是它便来到晋国,惑乱朝廷,报司马氏百年之前窃了曹氏皇权之仇。至于晋国国运如何,天意不可推度,不过依我看来,晋国气数不会由此萎靡,今日变故乃晋国应受劫难。”莫问摇头说道。

    “曹操离世不过百余年,这白马百年之中如何能够练得这样一身修为?”夜逍遥问道,白马现出原形之后在国师府内四方冲突,撞塌了不少房舍木柱,但那白虎咬的甚紧,始终不给它逃离的机会。

    “曹操陵墓位于不咸山五龙岭,若有闲暇,你可去看看那处八卦永生的地势。”莫问话到此处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你可知道赵国汉人已然群起抗胡?”

    “见过一封战报,却不知其详,你自赵国来?”夜逍遥问道。

    莫问点了点头,“邺城抗胡之风已起,能否燎原还要看是否有东风助力,此番变故之后,你在晋国当大受尊崇,当竭力促成北伐,即便不能北伐,亦要将清平城外的胡军浇灭,不能由得他们回撤邺城。”

    夜逍遥自莫问言语之中听出了他想要就此抽身,便摆手说道,“这些稍后再说,这畜生如何料理?”

    莫问闻言皱眉沉吟,晋国开国皇帝司马炎乃是司马懿的孙子,而司马懿当年则是曹操的臣子,受曹魏厚恩却夺其江山,确实有失德之处,受此劫难也是天意使然。

    “这妖物掌得护国金印之后有何恶举?”莫问问道。

    夜逍遥闻言知道莫问有放纵之心,急忙陈数其罪,“恶举甚多,大行霪祀为害最大,我数次请奏调兵北伐收复江北,亦被其多方阻拦。”

    “霪祀之过不应归咎于它,而应归咎于世人,若是世人敬天法祖,守忠存孝,妖魔异类怎能得到香火?”莫问摇头说道,所谓霪祀指的是胡乱供奉妖邪,人间的香火作用很大,若是承受了香火,天庭就会认为这妖邪是善意的,不然百姓不会上香祭拜它们。

    二人说话之间,那爪黄飞电陡然窜起,凌空奋蹄往西急逃。

    夜逍遥见莫问站立未动,面露不满,纵身西掠,前去追赶。

    莫问犹豫片刻神授白虎去追,自身提气随同,这妖物杀与不杀皆可,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杀,但此物得罪了夜逍遥,若是袖手旁观放跑了它,夜逍遥一定会对他不满。两者权衡,不难取舍。

    那爪黄飞电虽然可以凌空飞奔,但它快不过由天地灵气幻化的白虎,片刻过后被白虎追上,逼落地面。

    爪黄飞电落地之后自街道巷口亡命奔逃,城中百姓惊慌躲避,多有躲避不及死于马蹄之下者,二人分头堵截,终于将其逼进了一处死巷。

    眼见大限将至,那爪黄飞电潜能爆发,踩地踏墙再到空中,一直在高空盘旋的金雕抓到了机会,凌空俯冲,两只利爪破皮入肉,抓住了它的背部脊梁。

    脊梁是大部分四足动物共同的软肋,脊梁被抓,爪黄飞电不得行气用力,夜逍遥趁机拔高,急催灵气将那马头震碎。

    “可算出了这口恶气。”夜逍遥落到莫问旁侧长喘了一口粗气。

    “跟个畜生较的什么劲?”莫问摇头笑道。

    “先回皇宫。”夜逍遥纵身东掠,金雕抓了马尸在空中跟随。

    片刻过后二人回到宫中,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东西北三门此时已经被禁卫接管,兵卒正在清理皇宫里的大量尸身。

    玉玲珑的医术和修为皆不平凡,二人回返之时,她已经将断气多时的周将军招魂还阳,美中不足是右腿脚筋被熊罴撕裂,哪怕接续连通,愈后走路亦受影响。那小皇帝也保住了性命,只是受惊过度,魂魄不定。

    张洞之要留在宫中善后,玉玲珑,千岁,夜逍遥,莫问四人抽身离开,回到了夜逍遥位于东城的府邸,那马尸则被放于皇城外示众。

    除了莫问,其他几人皆是一身血污,回到府邸各自沐浴清洗,莫问派了府中的下人,前去将军府喊来了老五,老五到来之时晚宴已经准备妥当,老五始终存有尊卑之心,不与四人同席,厨下只能专门为他再设一席。

    玉玲珑为师长,自然居首席,其他三人按照年纪排位,莫问居末席,落座之下气氛有些尴尬,原因很简单,夜逍遥跟玉玲珑关系微妙,在此时,师长与弟子有情乃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些事情越是掩饰就越尴尬,夜逍遥生性随意,干脆光明承认,千岁和莫问稽首道贺,玉玲珑原本就很是随性,爱恨也不遮掩,在夜逍遥承认之后挪了挪座椅,居了半个首席。

    “莫问,你和阿九之事我亦有耳闻,阿九现在何处?”玉玲珑问道,她虽然年过不惑却风韵犹存,言行举止彷如当年。

    “此事说来话长。”莫问本不愿在人前提起自己的感情之事,但玉玲珑问,他又不能不说,只能将前因后果简略说出。

    “阿九飞升天仙,当真可喜可贺。”千岁欢喜点头。

    “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冥司婕妤不是什么好差事。”夜逍遥与千岁的态度完全相反。

    “莫问胆敢冲彩衣元君无礼,阿九的差事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玉玲珑摇头说道。

    “莫问,你体内灵气为何如此充盈?”千岁岔开了话题。

    “此事说来话长了……”

第三百八十章 指点

    莫问将天庭赏赐元神不伤,自行参悟内丹修行法门,危急时刻吞下狻猊内丹意外焚烬体内浊气三件较为重要的事情逐一说出,这三件事是造成他有今日的修为和造化的主要原因,但他将这三件事情说出还有两个潜在的原因,一是为了让千岁等人明白当今天下大势,让他们帮助南海龙脉所主的晋国收复北方失地,建立功德造福百姓。二是让千岁和夜逍遥知道他有今天的成就主要归功于运气。

    道人也是人,超脱不出人性,人可以接受别人的运气比自己好,却不愿面对别人天赋比自己高,千岁和夜逍遥是他的同门,莫问不想让二人自惭形秽,故此才会强调自己的成就来自于运气。

    “你留下,与我们率兵北伐,定可成就大事。”夜逍遥说道。

    莫问闻言摇了摇头,“我已无心再登朝堂,你和千岁足以成事,若是无有把握,可联络刘少卿一同谋事。”

    “勇将百员终有一帅,你为驷,我们为驸。”夜逍遥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提起酒壶为三人逐一斟酒,“我们乃是同门,谁为领驷,谁为随驸并不重要,我不能留下是因为那内丹修行法门此时只有雏形,并不适合其他道人修行,我需要时日将其推敲细化。此外天门真人曾经说过,我七人有平天灾,止**的重责,**无疑是胡人之祸,你们几人若是能够北定中原,哪怕不能一统南北,只要将胡人逐走亦是大功一件,白日飞升当不是难事。至于那止**之事需要与佛家交恶,这坏人就由我来做吧。”

    “可一并为之,无需孤身独行。”玉玲珑说道。

    “不可,”莫问摇头说道,“我先前将东海尺木转交于南海,已然结仇于东海,若是由我领军,东海势必处处作难。”

    “好你个莫问,你惹了祸事,拍屁股走人,跑去躲清静,留下我们应对东海,我们如何是它的对手?”千岁笑道。

    “东海虽主赵国气数,却也不会公然现身对抗晋国,若是那般便天下大乱了。”莫问摇头说道,龙族追杀他是因为他拿了尺木,换做旁事,龙族想必不会越界。

    “若想飞升便不要惧怕危险,世间哪有不劳而获之理?你们当仔细斟酌,无有天枢子相助,你们能否担得起这副重担。”玉玲珑在旁说道。

    玉玲珑言罢,夜逍遥态度立变,“罢了,罢了,天下能人济济,不差我一个,我近些年惰于修炼,修为不足,担不起这大事。”

    “我也无心飞升,我还是回我的碧水潭吧。”千岁也不傻,听出了玉玲珑不赞同夜逍遥领兵。

    玉玲珑捏起酒杯冲莫问说道,“据你所说,赵国国师已经毙命,且天权子已然前往邺城,便由他出手料理吧,我与天玑子四处走走,寻那弑师败类开阳子的下落。”

    “言之有理。”千岁附和。

    莫问拿起酒杯与三人对饮,此事怪不得玉玲珑拆台,没有他的帮助,夜逍遥和千岁确实扛不起这副重担,可是他此时也不能再度入世,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设法消弭外来天灾。

    随后众人又说了一些闲话,没有再涉及天下局势,到得二更时分,玉玲珑执盏为三人斟酒,齐了身为夜逍遥内人的礼数。

    散了酒席,千岁没有多待,连夜回返碧水潭,他生性淡泊,不愿争斗也不愿出世。

    送走了千岁,莫问和老五与前来迎请的张洞之出了夜逍遥的府邸。

    “老爷,李真人有多大岁数了?”老五好奇的问道。

    莫问知道老五感觉夜李二人年纪相差太大,很不般配,便出言笑道,“没有阿九大。”

    “莫问,周贵人想见你,去是不去?”张洞之在旁问道。

    莫问闻言略作沉吟,“去吧,一同去。”

    三人赶到王府的时候周贵人正在正厅等候,由于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周贵人虽然年过三十却美貌依然,双髻高挽,富贵艳丽,仿若一朵映阳牡丹,在这朵牡丹旁边是两条器宇轩昂的幼龙,周贵人的两个孩儿比那小皇帝还要大上一些,此时已经有了几分大人模样,正厅内除了牡丹和幼龙还有一只畏首畏尾的黑皮蛤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慕青的姐丈。

    “福生无量天尊,天枢子见过贵人。”莫问冲急迎而出的周贵人稽首行礼。

    “深夜相邀,多有打扰,真人快请进。”周贵人止步台前,抬手内指。

    进得正厅,两个王子得了周贵人眼神授意,抬起衣摆屈膝跪拜,“司马丕,司马奕拜见先生。”

    “快起来,快起来。”莫问急忙伸手扶起了二人,这二人以先生称他,让他想起了当年在王府担任西席的那段光景,那时大王子不过蹒跚孩童,二王子还在襁褓之中,不知不觉十多年已经过去了。

    有两位王子和老五的姐丈在此,这次会面就显得很是光明,莫问扶起了两位王子,冲那站立门口的老五姐丈拱了拱手,此人虽然不成材却终究是老五亲戚,不能太过冷淡。

    二人是阔别旧识,此次相见自然免不得互相问讯,闲谈过后,周贵人出言涉及正题,“真人此番可会留下?”

    “山野之人,不能久居朝廷,贵人有何差遣但说无妨,临行之前当竭力为贵人分忧。”莫问说道。

    周贵人闻言面露失望,但她乃是皇室中人,失望神情一闪即逝,“承真人惦念,我母子过的还算平静,无事相求。”

    周贵人说完便不再开口,张洞之有眼力,直身站起,“月明星高,老五,你我出去赏月去罢。”

    “好。”老五会意,站起身随张洞之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发现姐丈仍不识趣的坐在末席,便冲其招了招手,“走,出去赏月。”

    “月中已过,哪里有月可赏?”

    “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待得三人出门,周贵人将自己两个孩儿拉到了莫问近前,“敢请真人细细看过他们兄弟。”

    莫问闻言抬头看了周贵人一眼,周贵人虽然说的隐晦,言下之意却很是明显,是希望他能看看二人的面相,自面相上判断出二人有无坐北朝南的命数。

    莫问本不愿为人相面推命,但周贵人眼神之中大有相求之意,想必二人有无天子命数决定了周家日后是否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动作。

    “贫道不善观人之术,既不明通便不敢胡言乱语。”莫问斟酌过后还是决定不说,道人终究不是天人,泄露天机是要承受后果的。

    “我家老爷算命可准了,他当年算出我有一个女儿,我就真有一个女儿。”老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莫问无奈皱眉,老五无疑是听到了二人的谈话才故意高声说话的,此举的本意是向他脸上贴金,但老五没搞清楚就里,无形之中帮了倒忙。

    “莫问,你我生分了么?”周贵人语带哀怨。

    莫问听周贵人说的哀怨,又想起周贵人当年的赠衣之举,便无法硬下心肠,转头仔细看过两位王子的样貌之后冲周贵人点了点头。

    周贵人不知莫问暗示的是自己哪一个孩子,看了看长子又看了看次子,转而面带询问的看向莫问。

    莫问将视线移至大王子身上,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二王子,再度点了点头。

    周贵人心窍玲珑,立刻明白了莫问的意思,但她并未感到欢喜,反而面色煞白,两个孩子皆有皇帝命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们只相差一岁,都能当皇帝说明长子极有可能早亡。

    “我并不精擅相人推命之道,极有可能出现差错,不可尽信。”莫问如实说道,实事求是的讲他并不擅长算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用来做一件事情才有可能精深,全才只能是庸才。

    周贵人缓缓颌首,没有再问也没有请莫问帮忙渡厄化解,二人多年未见,莫问能够帮到这些已然不易,不能再得寸进尺。

    “时候不早了,贵人和两位王爷早些歇息,贫道告辞。”莫问起身离座。

    “多谢真人解惑。”周贵人迈步相送,到得门口冲莫问低声说道,“多多珍重。”

    莫问冲周贵人点了点头,迈步而出,与等候在门外的众人告辞离开。

    出得府门,四人兵分两路,老五送慕青姐丈回府,莫问与张洞之回返将军府。

    “莫问,大劫刚过,局势不稳,晋国亟需固本压仓之人,你一定要留下来。”张洞之并不知道莫问在夜逍遥府邸与夜逍遥等人的谈话内容。

    莫问摇了摇头,“我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歇过一晚明日就要离开。”

    张洞之闻言大感失望,“常言道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留在晋国亦不影响你的修行。”

    “隐于朝隐于野说的是妖物,岂能用在人的身上,此间事了,怕是夜逍遥也会离开。”莫问摇头说道。

    “夜真人也要走?”张洞之愕然问道。

    莫问没接张洞之话头,“明日你当上书朝廷,请皇上将城北天宁庵的宫女妃嫔尽数放归民间,写明是我请你代奏。”

    “好。”张洞之点了点头。

    “还有,此番劫难与佛门僧人无关,他们亦是受了妖物蒙蔽,请朝廷不要迁怒无辜僧尼。”

    张洞之面露疑惑,转头不解的看向莫问。

    莫问知道张洞之心中想的什么,便出言解释,“我虽然不喜欢僧人,却不能落井下石。”

    张洞之听得莫问言语,心悦诚服,连连点头。

    自将军府歇了一晚,次日清晨,莫问早早起身,叫醒老五,冲张洞之辞行。

    张家自然盛情挽留,奈何莫问执意要走,张洞之和方氏只能送行。

    “往何处去?”到得门口,张洞之出言问道。

    “去东海。”老五接口回答。

    莫问摇了摇头,“东海之行延后,回道观吧,我要闭关一段时日……”

第三百八十一章 师徒

    “好好好,先回道观。”老五连声附和。

    “家贫知孝子,国乱显忠臣。莫问,你还是留下吧,晋国需要你。”张洞之做着最后的努力。

    “我并非不想做那忠臣孝子,实话说与你吧,我先前开罪了东海龙族,若是留在晋国会为晋国招灾惹祸。”莫问摇头说道,将尺木交予南海对于东海来说是奇耻大辱,若是东海龙族寻到机会一定会出手报复,他此时的修为顶多自保,若是统兵根本无法兼顾和保护部下将士。

    三人说话之间,几匹快马自东方街道快速驰来,马上是几个内侍宦官,见到莫问,几个内侍面露喜色,策马到得近前,翻身下来展开手中黄绢,“天枢子接旨!”

    莫问很是厌恶此人趾高气扬的语气,闻言瞥了那些阉人一眼,转而冲张洞之抬了抬手,“张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听了圣旨再走也不迟。”张洞之指着那些被晾在一旁的内侍冲莫问说道。

    “何事?”莫问转头冲那内侍问道。

    “太后请真人入宫叙话。”传旨内侍急忙合上黄绢,改为直述。

    “贫道有要事在身,即刻就要启程,请转告太后,将天宁庵的宫女尽数释放,以免再惹天怒。”莫问言罢冲老五招了招手,二人离开将军府向西行去。

    出得建康城,老五变身巨蝠,载了莫问凌空西飞。

    中午时分,二人回返道观,莫问单独喊来了慕青,询问她是否同意老五纳妾,慕青自然无有不允。莫问随后又喊来了赵樱英,随**代了几句,以示对她的重视。

    “选时不如撞日,今晚就办了喜事。”莫问拍板。

    道观不缺钱,有钱做什么都快,当晚老五就迎娶了赵樱英,拜过老爷,拜过丈夫,拜过正室,赵樱英终于有了名分。

    “老爷,你就在道观里闭关吧,我们还能伺候你。”老五帮莫问收拾着换洗的衣物。

    “无名山离此不远,若是有事,你可去寻我。”莫问摇头说道,他之所以急切的帮老五办理婚事,为的就是早日脱身闭关,闭关最好的地方就是阿九之前居住的无名山。

    老五知道劝说无用,便不再多说,帮莫问收拾了衣物,送莫问出门。

    “道观后院的那些草木当细心照料,若是结了果子,你可与家人分食,虽不能长生不死,却也得个延年益寿。”莫问交代道,当年敖烵所赠的灵物种子他留了一些在道观里,此时已经有一些已经长成结果。

    老五闻言点了点头,“老爷,你这次要闭关多久?”

    “不好说,一天是它,一年是它,十年也是它。”莫问摇头说道。

    “可千万别十年,十年以后你就老了。”老五皱眉咧嘴。

    “回去吧,莫让新人久等。”莫问冲老五摆了摆手。

    “我送你去无名山。”老五抬手去扯袍子。

    “回去。”莫问抬高了语调。

    老五闻言不敢再拗,只能站在道观门口目送莫问西去。

    三更时分,莫问到得无名山,看到阿九曾经住过的那处草庐,他感觉很是温馨,虽然阿九已经不在此处,妻子曾经住过的房屋还是令他感觉温馨亲切。

    由于无人居住修葺,草庐多有破漏,莫问简单打扫了灰尘,自东屋闭目小憩,他喜欢这里的气息,也喜欢这种安静的环境,宁静方得致远,他需要在这种安静的环境下将诸多琐事理顺。

    冥司婕妤是地府的差事,天仙就是天仙,阿九在地府的地位很高,担了这一差事虽然不得自由,却也无需受苦,不过要想与阿九聚首就必须超过彩衣道姑,证那大罗金仙之位,要想证大罗金仙则必须平息天灾。

    所谓天灾,本质就是处理好与佛教的关系,此事并非杀尽天下光头就能万事大吉,正确的处置方法是弥补自身的不足,故此内丹修行法门必须推研广散。

    至于东海和南海的恩怨,他管不了也无心去管,一来修为不足,二来真正的金龙蛰伏于代国。

    由于东海之行分了心神,此时虽然心静,雪山之上的微妙状态已然不复存在,闭目良久,莫问始终不得灵感,便躺卧休息,没有强行思考。

    次日,仍然寻不到自何处下手,他仍未焦急,自屋外取了一些草药,以房中残留的瓮鼎熔炼疗伤丹药。

    数日过后,炼丹失败,这种很容易成丹的丹药都出现了差池令莫问认识到自己并没有真正静下心,在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件他忽视了的事情在悄然影响他。

    发现了问题,莫问便开始寻找问题的根源,是没有将狻猊内丹送还万寿山而心神不宁?不是,狻猊内丹那早晚要还,却也不急于一时。

    是思念阿九导致了心神不宁?也不是,平心而论阿九的飞升卸下了他肩头的包袱。

    是受辱于敖术没有前往报复而导致了心神不宁?也不是,敖术虽然打伤了他,他却并不记恨敖术,因为敖术只是为了寻回东海的尺木。

    难道是因为南海不讲道义而记恨南海?不是,不是,肯定不是,他不恨南海龙族,先前之事是自己一意孤行,南海龙族不讲道义,以后不与他们打交道也就是了,谈不上怨恨。

    亦或许是离开了雪山之巅,元神不得彻底释放,由此导致了悟性的降低?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凡事都有原因,他当年之所以留在雪山山顶是因为阿九在那里,此时阿九已经不在雪山了,他就算是回到雪山,也寻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

    苦思数日,莫问心结始终难以打开,心结打不开,哪怕周围再安静,心中的静也是一种由外而内的静,无法彻底进入那种微妙的状态。

    不知不觉,莫问自山中待了十余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境不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变的很是慌乱,而问题的根源却一直没有找到。

    苦思无果,莫问换了一种方式,静静躺卧,扪心自问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结果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阿九得到了很好的结果,也令他丧失了为之努力的动力,与阿九相聚是他奋斗的动力,但是这个动力远不如当年为了救阿九性命时的那种焦急更能令他奋起。

    人最怕丧失动力,他此时恰恰陷入了这一危险的局面,他的心境越来越平,平的很是死寂。

    半个月之后,莫问迫切的想要出山,至于出门之后干什么他并没有具体的打算,只是不想留在山里,心神不宁留在山里也没用。

    莫问想出山却并不想回上清观,老五有了妻妾儿女,不能凡事都拖上他,最主要的是老五也无法排解他内心深处的苦闷,他自己都不知道苦闷从何而来,老五自然更不知道。

    为什么要出山,莫问说不清楚,一直以来他都活的很是清醒,极少有迷茫的时候,此时他是真的迷茫了,这种迷茫不是对未来的不确定,也不是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走,而是一种与世人脱节的孤独,虽然修为不敌龙族,凡间却也难有敌手,地位远远高于他人,所到之处受到的都是礼遇和恭敬,这种被人敬畏的感觉万人如一,枯燥乏陈。

    又过了半个月,莫问体内灵气彻底盈满,留下一张定位符咒于木床,以便于老五有事寻来的时候可以找到他,随后带了包裹凌空出山。

    见到山外农人的瞬间,莫问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困扰自己的根源是什么了,见到这些不相干的人,他心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他年纪不到,在没有了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无法避世苦修,最主要的是此时正值汉人和胡人大肆争斗的时候,他很想亲眼目睹在这个特殊的时期会发现什么样的事情,世人又会有怎样的表现。

    出山之后,莫问直奔太乙山。

    当年为了寻找地乳,他曾经去过太乙山,在那丑陋的琼瑶尼姑手里得到了仙人泪,除了仙人泪,他还收了个弟子。

    当日傍晚,莫问到得太乙山,绕到后山之后找到了那几间破旧的房舍,到得前进唱了声福生无量天尊却并没有得到回应,拉开房门,发现房中无人。

    就在莫问探身打量房中事物之时身后传来了说话声,“道长,你有什么事?”

    莫问闻声转身,只见一个身着破旧道袍的道童提了一只木桶自东北小径向房舍走来,虽然时隔四年孩童已然长成了半大少年,他仍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小道童就是他当年所收的弟子。

    “无名,你可还记得我?”莫问冲无名笑道。

    “你是小师父?”无名说的并不肯定,莫问当年过来的时候他不过八岁,很多事情虽然有印象却记不真切。

    “你师父呢?”莫问点头之后微笑发问。

    “师父两年前砍柴摔断了腿,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无名走到门前将房门彻底拉开,“小师父,快进屋。”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唱念了一声道号,提了水桶迈步进屋。

    房中的布置很是简陋,较之四年前初来的时候还要简陋,简陋归简陋,却并不脏乱。

    “这两年中何人照顾你的起居?”莫问指着床边的一个针线笸箩冲无名问道。

    “衣服是我自己连的,米是前山的道长帮我买的,他们要我去他们道观挂单,我没去。”无名低头说道。

    “你孤身一人,为何不去?”莫问问道。

    “师父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一定会回来接我……”

    .明天开第六卷,游方

第三百八十二章 游方

    莫问闻言心中一酸,当年来去匆匆没有尽到一个当师父的责任,本想委托马道长代为启蒙,未曾想马道长死的很是突然,不问可知当年留下的技艺马道长没来得及传授给无名。

    “你愿不愿意跟为师走?”莫问和声问道。

    无名抬头看向莫问,“去哪儿?”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莫问说道。

    莫问言罢,无名开始犹豫踌躇,看了看莫问又看了看草屋,犹豫良久拿不定主意,十二岁还不是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年纪。

    “马道长也希望你能跟随为师学艺。”莫问好声相劝。

    “我不认识回来的路。”无名说道。

    “以后为师会为你引路。”莫问微笑开口,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成年之后都会生出父性和母性,与阿九没有子嗣是他最大的遗憾,师徒是一种与父子等重的亲密关系,前者继承的是技艺,后者延续的是血脉。

    “小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无名问道。

    “明日拜过马道长再走,可否?”莫问出言商议。

    “好,小师父你先坐,我去做晚饭。”无名为莫问搬来一条长凳。

    莫问点头落座,看着无名自灶间忙碌。

    无名还是有些认生,不愿也不太敢与莫问说话,莫问也并不着急,接受一个人陌生人是需要时间的。

    晚饭很粗陋,糙米稀粥和腌菜,由于用盐不多,腌菜已经有些泛酸,莫问并未嫌弃,他虽然身拥道法却并不追求锦衣玉食。

    除了糙米腌菜,无名还煮了两个鸡蛋,吃饭时将鸡蛋恭敬的放到莫问面前,莫问将鸡蛋剥壳放进了无名的碗里,无名惊怯的看了莫问一眼,没敢推让。

    晚饭过后,莫问正坐主位,命无名补上九叩,先前的拜师只有三跪半师之礼,按照道家规矩,关门弟子必须是三跪九叩。

    莫问没有去试无名的修为,自无名的呼吸和举止就能看出他毫无修为,马不平本来就不懂练气,死的又早,先前写在符上的技艺根本没来得及教给无名。

    不过凡事皆有利弊,也幸亏马老道去世的早,如若不然无名此时已然学了外丹练气法门,再学内丹法门反而多有不便。

    无名睡熟之后,莫问出去了一趟,带回了香烛等祭奠之物,清晨无名起身,引着莫问前往马老道的埋骨之处。

    焚烧香烛祭拜之后,莫问冲那无碑土丘稽首说道,“马道长,贫道将无名带走了,此子由你抚养成人,你我当并居师位,福生无量天尊。”

    无名与马老道感情匪浅,即将远行心中大悲,痛哭许久方才跟随莫问回到草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山。

    莫问原本以为无名会将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令他没想到的是无名并没有带走太多东西,只是自灶台旁侧的隐蔽处拿出了一个罐子,自罐子里掏出了一点碎金和一个布囊揣进怀里。

    莫问认得金色,那黄金是他当年临走时留给马老道的,布囊里想必是他留下的那几张符纸。要来一看,果然不错。

    “以后跟在为师身边,由我口授于你。”莫问将那几张符纸甩手焚化。

    无名见莫问能够凭空引火,大为好奇,点头过后跟随莫问出门。

    “放了吧,这山中不缺草籽。”莫问冲跑到鸡棚抓拿母鸡的无名说道。

    “我想送给前山的刘道长。”无名回头胆怯的看着莫问。

    “亦可。”莫问闻言微笑点头,无名懂得知恩图报令他很是欣慰。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马老道虽然对无名很好,却一直较为严厉。

    无名抱着两只已经脱毛的老母鸡走在前面,莫问跟随在后。

    太乙山占地颇广,自后山绕到阳坡需要不短的时间,二人行至巳时方才到得前山,太乙山一共有五处道观洞府,最大的一处道观位于阳麓,名为太乙宫,这是一座很大道观,房舍当有百余间,道人当有千余众。

    到得门口,无名回头看向莫问,莫问冲其微笑点头,抬手指了指道观的大门,示意他自行敲门。

    无名壮着胆子走上前去,刚想敲门,道观的大门被人拉开了,无名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惊怯的看着自道观里走出的两个中年道人。

    “咦,无名,你怎么来了?”后出的那个清瘦道人看到了抱着母鸡的无名。

    “师兄,他是?”走在前面的道人出言问道。

    莫问趁机看了二人一眼,这两人都背着长剑,想必是要出门去的。

    “后山马老道家的童儿。”清瘦道人说道。

    “刘道长,我要走了,这两只鸡送给你,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无名重回台阶,将两只已经抱的老实的母鸡递向刘道长。

    刘道长闻言面露疑惑,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莫问,低头冲无名说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跟师父走,去哪儿还不知道。”无名答道。

    刘道长听得无名言语,心中疑云更盛,这是乱世,什么样的恶人都有,一个半大孩童跟外人离去着实令他担忧。

    莫问猜到了那道人心中所想,也敬他体恤照顾幼小,便迈步上前主动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见过两位道长。”

    那两个中年道人听得莫问言语,心中陡然一凛,能够唱诵完整道号的必须是渡过天劫的紫气道人。

    “无量天尊,贫道太清太乙山刘彤阳,敢问真人道号上下?于上清何派清修?”刘道长出言问道,三清三支所穿道袍样式略有不同,他通过莫问衣着看出了他是上清门下。

    “回刘道长问,贫道天枢子,曾学艺闵州无量山。”莫问说道。

    莫问此语一出,两位中年道人面色剧变,上清宗天枢子他们当真是如雷灌耳,只是二人一直没有亲眼见过,很难将那个叱咤风云的上清翘楚跟眼前这个言谈随意的年轻道人联系到一起。

    “不知真人如何认得这孩童?”刘道长唯恐莫问是冒名之人。

    莫问并没有因为对方不相信他而恼火,反而对此人大生好感,便耐心解释,“无名乃是贫道四年前收下的弟子,近些年贫道一直于西北雪山避世修行,近些时日方才得暇前来看望他和马道长,未曾想马道长已然驾鹤,无名独居后山,见他无有依靠便有心带他离开,刘道长这两年费心了,福生无量天尊。”

    莫问说完冲刘道长深深稽首,这一揖是弯腰大礼,感谢刘彤阳对无名的照顾。

    稽首的同时莫问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刘彤阳只感觉莫问周身散发出了一股强大的无形威压,站其对面甚至呼吸不畅,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来人真是天枢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刘道长深深呼吸定住心情,转而伸手摸了摸无名的道髻,“璞玉得遇天工必不屈才废物。无名啊,以后要好好随你师父学本领,他是有道行的人,比我们这些人要强的多了。”

    无名闻言回头看了莫问一眼,莫问稽首谦逊,“惭愧,惭愧。”

    “刘道长,您说的我记住了,这两只鸡您一定要收下。”无名说道。

    “好,我收下了,谢谢你。”刘道长笑着接过那两只母鸡,转而叮嘱道,“马道长对你有养育之恩,他对你的教诲你也要记在心上。”

    莫问闻言暗暗皱眉,刘彤阳这话看似无意却并非没有所指,他虽然道法高深,名声并不是很好,刘彤阳是担心无名会受他影响。

    “我会的。两位道长,我先走了,你们多多保重。”无名冲二人告别。

    “好好好,一路走好。”二人冲莫问点了点头,莫问点头回礼,与无名迈步下山。

    下山途中无名一直沉默的跟在莫问身后,莫问见他一直没有声响便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无名正捏着一根鸡毛垂眉低头。

    “我们走出没多远,刘道长便将那两只花鸡给放走了。”莫问随口说道。

    “您一直没有回头,怎么知道刘道长放走了它们?”无名欢喜的问道,莫问所说的正是他所担心的,他既想报恩,又不想让那两只花鸡被人杀掉。

    “为师可是有道行的人。”莫问借了刘道长一句话。

    得莫问开解,无名转悲为喜,扔掉鸡毛随莫问赶路。

    下山之后出现了三条岔路,到得岔路处,莫问转头看向无名,“无名,你想前往何处?”

    “师父要去哪里?”无名仰视莫问。

    “你生平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问反问。

    “抓鬼降妖,行侠仗义。”无名正色说道。

    “那我们就去抓鬼降妖,行侠仗义。”莫问笑着走上了右侧的那条岔道。

    “师父,我什么都不会。”无名快步跟了上来。

    “不怕,边走边学。”莫问随口说道,寻常道人授徒通常都在四五十岁以后,之所以定在这个年纪主要是因为只有到了这个年纪修为才能炉火纯青,除此之外道人授徒一般遵循先学后用的套路,说的通俗一些就是先学好本领再下山游历,但他并不准备遵循这两个惯例,一来他虽然刚刚过了而立之年,自身的修为已经趋于化境,具有收徒的资格。二来真正的授徒需要考察人品,手口教授,有些事情需要灵活处置,不能自道观之中闭门造车,不然教出的徒弟木头一块,不知变通。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即将离开太乙山,无名很是忐忑,行走之时频频回头。

    “传书万卷不如引路万里,此时正值天下大乱之际,妖孽四起,鬼魅横行,自今日起你我师徒二人游走四方,阅人世百态,抓鬼魅妖邪,可好?”莫问笑问。

    “好,好。”无名欢喜拍手。

    莫问领着无名向北走去,他带着无名游方行脚有着多重原因,一是趁机授徒,二是阅览凡间百态,三者可以闹中取静从容推度内丹法术,最后一个原因也是他选择北方游走的原因,他想去凉国寻访失踪多年的孔雀王……

第三百八十三章 师徒

    无名曾经跟随马老道下过山,对外面的情况略知一二,故此出山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新鲜感,也不东张西望,只是跟在莫问身后低头行路。

    莫问并不急于去做什么,走的不快,行走之时问了无名自身的一些情况,通过问询得知无名对于道家四大基础经文都已经掌握,早课晚课的经文也都背了下来,超度经文以及上清经文并未涉猎,一来他年纪太小,还不到加冠作醮的年纪。二来马老道是太清宗的门人,并不知道上清经文。

    虽然初为人师,莫问却并不感觉茫然,因为授徒并没有既定路数,需要因材施教,无名的天赋很高,气灵神稳,领会道法想必不会迟钝,重中之重是放在对他心性的考察和教导上,一个人的心性如何主要由两个方面决定,一是先天受父母血脉影响,二是后天受教养成,他需要考察无名此时表现出的一些举动是发自先天还是来自后天,若是先天如此,则可放手不管,让他走轻松随意的路子,似夜逍遥那般过的快活些。若是受后天教诲的影响较大,则需要着重教导其忠孝仁义,如此一来无名就只能走严于律己的路子,其后果就是出现第二个他,会活的较为辛苦。

    听完无名背诵过经文,莫问点头微笑以示嘉奖,实则无名背的经文虽然流利却有不少发音和停顿的错误,但经文的作用主要是静心定神,与请神做法的符咒不同,发音不准无伤大雅。

    太乙山位于赵国境内,日落时分,二人路过一处村庄,这处村庄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

    “无名,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莫问随口问道。

    “听师父的。”无名答道。

    “问你便是由你做主,你可随意决定,若是做的不妥,为师再给予纠正,今天晚上我们住在哪里?”莫问问道。

    无名闻言皱眉犯愁,踌躇良久摇头说道,“师父,我不想进村子,我们寻个破屋落脚吧。”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由于相处时间较短,还不能凭借无名的这一决定判断出他是不喜与人交往还是因为惧生不敢进村。

    乱世之中唯一不缺的就是破屋,日落之后,路边的野地里出现了几间废弃的房舍,似乎是前朝遗留下的驿站。

    “师父,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儿好不好?”无名问道。

    “这里闹鬼,你怕不怕?”莫问笑问。

    无名闻言瞬时吓的面色煞白,干咽过后硬着头皮答道,“有师父在,不怕。”

    莫问微笑点头,离开道路向驿站走去,此时是深秋时节,驿站外齐腰的杂草已经枯黄,夜风吹来摇摆起伏,令驿站更显破败荒凉。

    “驿站距离道路并不远,门前杂草却并无倒伏,说明什么?”莫问问道。

    “说明这周围的百姓都知道这里闹鬼,不敢来这里歇脚。”无名立刻回答。

    莫问赞许的点了点头,推门入院环视左右,这处驿站虽然破旧,房舍却大致完整,四正一厢一厩,房舍的门都是关着的。

    短暂的驻足之后,莫问迈步前往正屋。

    “师父,真要进去吗?”见到门框上方的褪色纸符,无名越发害怕。

    “符纸分为黄红蓝紫金五色,画写何种颜色的符咒与自身灵气修为有关,这张只是寻常的黄符,表明施法的道人修为平平。”莫问抬手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浓重的霉气迎面扑来,虽然荒废多年,房中的桌椅器物仍在原位,只是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几只灰皮老鼠受惊之后慌乱逃出,自二人脚边溜走。

    莫问抬手拨开一张蛛网迈步进屋,“你当记住,鬼魂为阴物,会发出阴气,有鬼魂出没的房舍通常不会有活物,不会有蛛网,也不会有鼠粪。”

    “师父的意思是说这里没有鬼?”无名不解的问道。

    “当年那个女子死在东厢,不是正屋,那做法的道士符咒贴错了地方。”莫问随口说道。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听得莫问言语,无名大为惊恐,看了东厢一走几步跟到了莫问旁侧。

    正屋的四间房舍彼此之间没有隔墙,西侧放着几张木床,床上残存着铺盖,莫问迈步走近,发现铺盖已经被老鼠咬嚼的不成样子,根据床上残存的御寒苇絮以及驿站本身为前朝遗留这一线索可以判断出这座驿站荒废于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

    “师父,您坐,我出去寻柴生火。”无名拉来一张木椅,话音刚落便发现手中一轻,多年下来木椅已经腐烂,拖拉之下直接散了架子。

    “这些木床已无用处,用它生火吧。”莫问发出灵气将那些木床震散,由于动作太大,激起了很大的扬尘,莫问拉着无名快步而出,等待尘埃落定。

    “不要怕。”莫问拍了拍无名的肩头,先前拉着无名出来的时候他发现无名手心满是汗水。

    无名此时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东厢,听得莫问言语并未回头,深深呼吸之后抬手指着东厢冲莫问说道,“师父,我想去看看厢房里有什么。”

    莫问闻言赞许点头,无名虽然很害怕却勇于面对困难和恐惧,敢于主动出击,勇敢是男人最基本的品质,可惜的是这种最基本的品质却偏偏有很多男人并不具备。

    “此时尚未入夜,鬼魂不会出现,去吧。”莫问撕下正屋门框上那张老旧的符咒甩手焚化,引燃了院内的杂草为无名照亮。

    得到莫问许可,无名迈步走向东厢,这处驿站荒废了很多年,窗棂上的窗纸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火光透过窗棂进得东厢,东厢里的事物随着火光隐现晃动,相较于一无所知,若隐若现更令无名害怕,越走越慢,到得门口已然浑身颤栗。

    莫问见状于心不忍,迈步向无名走去,无名在太乙山敢一个人居住是因为那片区域他很熟悉,这里他从未来过,完全是陌生的,加上知道有女鬼存在,此时心中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

    莫问刚刚起脚,无名忽然鼓起勇气抬手推向东厢房门,伴随着刺耳渗人的咯吱之声房门向内打开,到得此时无名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身形摇晃,几欲瘫倒。

    莫问闪身上前,握住无名的寸关尺送出一股灵气,得莫问灵气催激,无名精神立振,借着火光放眼望去,只见东厢里堆放着腐朽成泥的草料,东墙上还悬挂了几具破旧的马鞍。

    “你此时还无法做到夜间视物,晚间视物不清就会胡乱猜测,风声鹤唳自心惊,杯弓蛇影乱心神。”莫问说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此处有鬼?”无名抬起衣袖擦去了额头冷汗。

    莫问迈步走进东厢,“见鬼通常有三种情况,一是鬼魂想让你见到它,二是通过符咒开眼,还有一种方法是渡过天劫,只要渡过天劫不但能够生出敏锐感官,还可以控制体内阴阳二气的强弱,若想见鬼,只需压制自身阳气即可。”

    东厢原本是存放喂马草料和马鞍的地方,此时草料已经腐烂于地,墙上的马鞍也已经泛出了白硝,莫问手指正东靠窗的地面,“地下三尺有一具尸骸,尸身不腐怨气不散,当是驿站的驿卒在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将其杀害埋于此处的。”

    虽然外面有火光,东厢里仍然很黑,无名不自觉的拉住了莫问的道袍,“师父,那些驿卒为什么要杀她?”

    莫问虽然猜到了可能的原因却不能冲一个十二岁的孩童明说,“道德经你已然能够背诵,当知道乾坤阴阳之道,凡间之事皆有善恶好坏两面,人亦是如此,有好人就有坏人,万不可认为人性本善,不然受箓之后就无法明辨是非,也就无法替天行道。”

    “是,师父说的话我一定记在心上。”无名重重点头。

    “你我云游四方,朝夕相处,我会说很多话,你一时之间不能全部记住也不怕,能记多少就记多少,若是记得太多会很是辛苦。”莫问又道。

    “是。”无名听得莫问言语好生感动,松开莫问的衣摆握住了莫问的右手。

    十二岁的孩童,手掌并不大,莫问牵着无名的手心中很是伤感,若是当年没有胡人南下,林若尘就不会被抢走,二人的孩子也应该有这般大小了。

    “时候不早了,今晚不要碰它,明日将它挖出来烧掉,免得它滞留不去,作恶害人。”莫问牵着无名离开了东厢。

    此时正屋的尘埃已经落定,莫问将朽木引燃,为无名收拾好了躺卧之处,无名躺下休息,莫问盘膝打坐。

    “师父,我只知道您的道号,您能不能跟我说说您的事情。”无名先前受惊过度,躺下之后并无睡意。

    “为师已过而立,俗家姓莫,乃豫郡西阳县人氏,拜上清座下,学艺闵州无量山。”莫问说的很是简略。

    这寥寥数语自然难解无名满心的疑惑和好奇,但莫问此时正在打坐,他又不好喋喋发问,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莫问虽然在打坐,心中却在思量事情,收下无名之后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较之之前更加淡然沉稳,人生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更多的时候还是平淡,带着无名游方行走固然是为了增加无名的见识和阅历,但同时也能弥补自己进步神速,对人世间的事情疏于体察的不足。

    三更时分,莫问睁开了眼睛,“无名。”

    “师父。”无名并未睡着,闻声翻身坐起。

    “那女鬼就在门外徘徊,我唤它进来与你看上一看,你不要心惊。”莫问说道。

    “好。”无名挪到了莫问身旁。

    莫问添了几根木柴到火堆里,待得火光明亮之后方才转视门外,“进来吧,自门外现身,不可吓到贫道的徒儿……”

第三百八十四章 厉害的师父

    莫问话音刚落,门外立刻传来了女人的声音,“遵真人吩咐。”

    “小道长莫要害怕,妾身的样貌与阳人无异。”那女鬼聚气发声,与此同时向正屋移来。

    眨眼的工夫,一个身穿罗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了门口,随后改飘为走,移步进门,于二人五步外站定,跪倒在地,垂眉低头。

    “直身示人。”莫问说道。

    那女鬼听得莫问言语立刻顺从的起身抬头,这女鬼死时当有二十岁左右,身穿蓝衣红裙,眉眼还算清秀,身形亦不难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猛然着眼与常人无异,但细看之下就能发现端倪,脚下无根,火照无影。

    无名头一次见鬼,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鬼魂都是凶神恶煞的丑陋模样,未曾想与人无甚区别,紧张之心立刻大减,歪头打量着那年轻的女鬼。

    “鬼乃阴气凝成,阳人肉眼难见。”莫问冲无名说道。

    无名闻言将视线自那女鬼身上收回,冲莫问点了点头。

    莫问再度解释,“由于无有阳气,故此它们不得白日现身,亦不敢靠近阳气浓重的壮年男子,但它较为特殊,死时心存怨气,怨气可加重阴气,令它能够加害任何靠近此处之人。”

    那女鬼听得莫问言语亡魂大冒,慌忙跪倒,“真人饶命,妾身虽然滞留阳间却从未伤及无辜,求真人网开一面,放妾身一条生路。”

    莫问未曾搭理那女鬼,继续冲无名说道,“阴魂无有实体,可以随心变化,你可命它变些吓人模样,练练自身胆量。”

    无名见那女鬼惧怕莫问,心中很有底气,冲莫问点了点头,转而冲那女鬼说道,“女善人,你先变个不太吓人的。”

    那女鬼的埋骨之所为莫问察觉,生死落于他人之手,不敢不听命行事,听得无名言语急忙变出了一副七孔流血的丑陋样貌。

    “还能更难看一些吗?”无名问道。

    那女鬼想了想,张嘴吐出了长舌,变没了双目,缺了眼珠的双眼如同两个血洞,确有几分吓人。

    “变个最难看的。”无名此时恐惧之心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新奇和好奇。

    女鬼如言变化,此番变出的样貌当真恐怖,周身皆是腐肉,五官只剩下了孔洞,大量的跗骨蛆虫自身上拱进钻出。

    这副样貌莫问看了都大倒胃口,未曾想无名却并没有太过惊恐,“请问女善人,这是最难看的吗?”

    “回小道长,我想不出旁的了。鬼魂变化的样貌都是假的,我们都是些可怜的人,求小道长高抬贵手。”那女鬼变回原貌伏地抽泣。

    “我说了不算的,得师父做主。”无名转头看向莫问。

    莫问未置可否,出言冲无名说道,“鬼魂变化的丑陋嘴脸五花八门,不一而同,万不要以为只有这区区几种,见到其他奇怪样貌也不要害怕。”

    “师父,我记住了。”无名点头答应。

    对于鬼魂之属莫问早已经司空见惯,向火堆投了几根木柴方才冲那女鬼说道,“你当年因何而死,都做过哪些恶事?”

    那女鬼闻言急忙将前因后果详细说来,与莫问猜测的出入不大,她生前是附近村庄的妇人,回娘家冬日晚归,这驿站的兵卒见到起了色心,掠了进来祸害过后遭到杀害,由于遇害之时是冬季,埋骨又浅,加之一口怨气难消,便得尸身不腐,七日之后聚集了足够的阴气变为厉鬼将这驿站的兵卒尽数杀害,恰逢朝廷新旧更迭,当地官府懒得追查,草草的废弃了这处驿站。除了那几个驿卒它并未伤害过其他人,甚至前来逞能的野道也只是吓走而没有害命。

    “无名,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它?”莫问冲无名问道。

    十二岁的年纪说小不小,可也算不上大,无名没想到莫问会征求他的意见,闻言大为犯愁,低头踌躇,犹豫不决。

    “小道长,我从未伤及无辜,求小道长饶命啊。”那女鬼冲无名磕头求饶。

    莫问见无名踌躇难断,冲那女鬼说道,“此事留待天明之后再作计较,你可将那鬼魂之事说与我的徒儿知道,如何变化,有何能耐,弱处为何,怎样吓人,但凡能想到的都要说与他知道。”

    女鬼听得莫问言语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急忙如实讲述,甚至亲身演示,力求立功免死。

    似莫问这种授徒的方法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这种方法最为有效,由鬼魂现身说法可以让无名更加详实的了解阴魂。

    自古至今从无彻底的公平,拥有一个厉害的师父和拥有一个有权势的父亲都可以享受到普通人享受不到的待遇,这种事情应该坦然面对,谁遇上了固然是幸运的,遇不上就仇富嫉妒进而冷嘲热讽乃小人之举。

    为了能让无名无所顾忌,莫问躺卧休息,由得无名和那女鬼交谈,这种待遇是他自身不曾享受到的,他第一次接触鬼魂是附身于老五的黄老夫子,当晚他几乎被吓死,那种肝胆俱裂的惊恐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经常令他自深夜里惊醒。

    由于不担心女鬼加害无名,莫问安心睡去,到得鸡鸣时分睁眼起身,那女鬼仍在与无名说话,见他起身急忙跪地求饶。

    “你先回去,由贫道斟酌。”莫问冲其摆了摆手。

    那女鬼虽然心中忐忑却不敢不走,躬身出门,消失无踪。

    “是杀是放?”莫问冲无名问道。

    无名此时正在打哈欠,听得莫问发问急忙中途止住,“师父,它怪可怜的,都死了,再杀它一次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就放它一马。”莫问说道。

    “可是它是鬼,我又怕它害人。”无名又道。

    “世间少有两全其美之事,利弊掺杂之事居多,你此时尚幼,不得详断利弊就不要犹豫为难,只需扪心自问你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莫问出言教导,除了人的意志,冥冥之中的天意也能左右人的决定,在心智不够成熟和健全的时候,可以接受和遵循天意的悄然影响。

    “它累了一夜,再杀它好像不太好。”无名说道。

    “哈哈哈,由它去吧,你睡上一会儿,睡醒之后你我继续赶路。”莫问笑道。

    无名见莫问答应放过那女鬼,瞬时放下心来,如言躺卧,闭眼休息。

    莫问守着火堆添加柴火为无名取暖,春秋交替,冬夏更迭,不知不觉又是一年的深秋。

    上午卯时,无名睡醒,二人收拾妥当,离开驿站再度上路。

    上路之后莫问方才想起无名昨晚和今早都没有进食,行走之时便想自野地里寻些木薯野果与无名充饥,但此时赵国缺粮,但凡能吃的都被附近的农人挖取摘走,找了半天只寻到了几枚枣子。

    “前方想必会有村镇,你我快走几步去那里打尖吃饭。”莫问将握在手中的枣子递给了无名。

    枣子一共五枚,无名留二让三,莫问虽然摆手拒之,心头却是大暖。

    二人赶路之时遇到了两拨道人,一拨两三人,行色匆匆,这些人并没有携带拂尘等法器,反倒都带了兵器。想及昨日太乙宫的刘彤阳二人也是带剑出门,莫问不禁开始疑惑这些道人下山的原因。

    正暗自疑惑,又有两名道姑自西面岔路匆匆而来,莫问待二人走到身旁冲二人稽首行礼,“二位元君请了,敢问元君此行要前往何处?”

    “回道长问,胡狗作恶多端,现世报终于来了,我与师妹要前去邺城与汉人出把力。”中年道姑出言接话。

    莫问冲其抬了抬手,没有再问,邺城生出了巨大变故,胡人和汉人开始正面厮杀,赵国即将变天,修行中人得到消息故此前往相助。

    那道姑说完便与年轻的同伴继续赶路,后者走了几步又调头回来,自包袱中拿出两枚细面点心塞给无名,无名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无名接过点心道了声谢,那年轻的道姑转身快步跟上了她的师姐。

    “师父,现世报是什么?”无名不解的问道。

    “马道长之前没有与你说过?”莫问皱眉反问。

    无名摇了摇头。

    “现世报和来世报是道家和佛家最大的区别,儒道认为今生作恶今生受罚,罪过不尽则遗祸子孙。今生为善今生受益,福德不尽则惠及后人。不过那道姑此处所说的现世报是形容报应来的早。”莫问出言解释。

    “师父,我听大师父说胡人都管咱们叫两脚羊,他们真的吃人吗?”无名又问。

    莫问重重点头,“对,他们不但吃人还胡乱杀人,汉人的妻女财物也经常被他们抢走。”

    “那咱们也去邺城出把力吧。”无名说道。

    “为师已经出过力了,剩下的事情交由他们去做吧。”莫问迈步向前,邺城初生变故之时他恰好遇到,出手将那修为高深的护国番僧击败,为义军攻入皇宫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无名并不知道莫问言语所指,但他也没有多问,抬手将那道姑赠送的点心让给莫问,莫问摆手没接。

    无名年幼,虽然得了莫问当年吐出的半颗补气丹药,灵气修为却极为低下,赶路之时走不了很快,一直到得下午申时二人方才见到前方的一处城池。

    “师父,那里有烟,好像着火了。”无名指着北方的那处城池。

    由于有城墙遮挡,莫问只能看到城里有浓烟冒出却看不到里面的具体情况,“不妨事,走,进城寻处打尖……”

第三百八十五章 分地

    无名答应一声,跟随莫问前往前方城池。

    赵国的城池分为大中小三类,面积较大的城池名为郡城,通常是郡府所在的城池。略小一些的是州城,是州官所在的城池。最小的是县城,通常是县衙的所在地。下面那些没有城墙的乡镇就算不得城池了,这处名为罗城的城池是一处不大的县城。

    进得城中,莫问自路旁的食铺买了两个包子与无名,带着他前往城中着火的区域。

    行走之时莫问发现无名并没有吃那两个包子,便出言问道,“为何不吃?”

    “大师父说过,道人走路的时候不能吃东西。”无名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走路不吃东西确实是道家规矩,为的是在世人面前保持超然的气度和良好的形象。

    “只要心存正道,身拥道法,这些俗旧规矩不守也罢。”莫问摆手说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感觉刻意遵守那些清规戒律没有必要。

    无名饿着肚子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已经饥肠辘辘,听得莫问言语立刻打开纸包咬了一口包子,“师父,怎么是肉馅?”

    “上清不禁荤腥。”莫问环视左右,街道上行人不多,偶尔路过的几个行人也是往城中去的。

    “师父,是不是不太好呀?”无名抬头问道。

    “你先前吃那鸡蛋也算荤腥,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动物有,草木亦有,若是执念于不杀生,则连谷米粮食都不能吃了。”莫问随口说道。

    听得莫问言语,无名彻底打消了顾虑,大口咬嚼,狼吞虎咽。

    若是换在十年前,他或许会责怪无名吃相不雅,但现在他的心态和以前大不相同,吃相雅与不雅虽然可以用心克制,但用心克制也属于造作,倘若无名以后吃的好,吃的饱,自然就不会有这种狼吞虎咽的情况出现。

    想起吃相,他不由得想起了百里狂风,当年众人初入山门,百里狂风吃相不雅,有舔碗的习惯,那时还曾遭到古阳子禁食三日的责罚,而今百里狂风早已经不在了,古阳子也离世多年。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见莫问忽然之间神情落寞,不解的问道。

    “师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莫问拍了拍无名的后背,转而收回思绪迈步行走。

    路过一间布店,莫问停了下来,带着无名进店,由裁缝为无名量了身,付了定金命裁缝为无名缝制一套夹绵道袍。

    “师父,我这件袍子还能穿。”无名说道。

    “天冷了,没有冬衣怎么行。”莫问自包袱里拿出自己的一件道袍交予裁缝,“按照这个样式缝制,阴阳八卦刺绣的位置不要搞错。”

    “放心吧,放心吧,不知道长何时来取?”老裁缝问道。

    “明日卯时,请问店家,那城中失火之处是何所在?”莫问问道。

    “是个富户的宅院,那人是个汉人,却与胡人勾结。”老裁缝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背了包袱带着无名出门向北,古语有云,窥一斑而知全豹,连与胡人有瓜葛的汉人都遭到了汉人的仇视,可见赵国汉胡之争已然进入了激烈的白热化。

    穿过两条街,二人见到了着火之处,此时火势已经减弱,不见火只有烟。在着火之处围绕了很多百姓,人数当在数千人,这些人此时群情激昂,或大声谩骂,或高声哭诉。

    “师父,里面在做什么?”无名问道。

    “貌似在审判那与胡人走的近的富人。”莫问说道,由于围的人太多,他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言罢,莫问带着无名离开人群,绕行东方小巷,到得无人处抱起无名,掠上了一处废弃房舍的屋顶。

    居高俯视,可以看到被焚烧的院落门前跪了十余人,男女老少都有,衣着光鲜,想必是富户一家。在此之前这些人可能都遭到过殴打,个个鼻青脸肿,连两个十岁左右的孩童也未曾幸免,那些女眷则大多衣衫不整,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被打的最惨,满脸鲜血,牙齿不全。

    在那群人周围,还有二十几个手持兵刃的汉人,领头的一人正在高声冲百姓讲话,说的是此人勾结胡人,贿赂官府,欺男霸女,抢占田地等诸多恶行,说到气处不时会动手打那富户一家。

    每当他动手殴打富户,人群之中就会传来欢呼之声。

    “师父,此人犯错,责罚他自己也就是了,他们为何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无名见那两个比自己还小的孩童以及白发老妪都在被殴之列,于心不忍。

    “你不通相人之术,无法以貌识人,那富户家主并不是奸诈之相,你看他面圆鼻宽,细眼鹤眉,乃仁者相貌。”莫问摇头说道。

    “那他们为何说他有那么多的罪行?”无名疑惑的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西侧人群,示意无名耐心旁观。

    在二人来到之前审判已经开始,不多时审判就进入了尾声,公审的最终结果是富户罪孽深重,家中男丁一律斩首,女眷分给穷人为妻妾,家中田地一律分给穷人。

    “看明白了吗?”莫问冲眉头紧皱的无名问道。

    “看明白了,那些穷人想分他家的地,所以才诬陷他。”无名答道。

    “分田地只是那些领头之人煽动百姓收买人心之举,大部分世人存有仇富心理,见不得他人过的比自己好,不管你是省吃俭用精打细算发的家,还是正经经商谋利聚的财都在被仇视之列,平时还见不出所以然,一旦到了乱世,富户最先遭殃。穷苦之人数量众多,只要抓住了他们的仇富心理加以煽动和利用,休说区区一个富户,就是一个王朝都能掀得翻。”莫问说道。

    在此之前无名自马老道那里接受的教导都是人性本善,听得莫问这般说虽然知道莫问说的是对的,一时之间却也很难接受。

    “王七,你爹年前病故,你家中贫困无法殓他,是我赠银十两与他购买棺木,你都忘了吗?”那富户家主冲身后押解他的一年轻男子喊道。

    “假仁假义,快给我闭嘴。”那年轻男子不为所动,上前给了那富户一记嘴巴,打的他再度吐血。

    眼见家人都要遭殃,那家主强打精神挣扎起身,冲另外一男子求助,“胡利,你说句公道话,山前的那三亩粟田你种了五年,我可曾收过你一石地租?”

    “我是看中了我家婆娘,她偷着送鸡蛋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男子走上前来给了那家主一脚,这一脚踢在了头上,用力颇重,直接将那家主踢的晕死了过去。

    “胡利,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花妮每次到我家里都是我见的她,你穿的那件袍子还是我与她的土布,你不救我们也就罢了,怎能落井下石?”一中年妇人似乎是主母,冲那男子尖声喊道。

    那男子听得妇人喊叫,快步走近,到得近前抬脚就踢,“我日你个贼婆娘,你还当你是冯夫人吗?”

    那妇人旁边的年轻女子当是家女,眼见母亲挨打,纵身扑上护住母亲,与此同时是冲南侧站位靠前的一个敦厚的中年男子喊道,“牛三哥,你一直在我家做工,你说句公道话,我们家何时有胡人来过?”

    那中年男子听得女子喊叫,忐忑的环视左右,随后摇了摇头。

    那年轻女子见他点头,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转身冲那领头之人哭道,“苟增全,你看,牛三哥愿为我们作证,求你放过我爹我娘,我随了你还不成吗?”

    “我曾经喜欢过你是不假,但我今日出头乃是为了百姓为了公义,你家的田地是一定要分的,你爹勾结胡人,也该杀。”领头之人说到此处转视那中年男子,“牛三,你是不是也与他们狼狈为奸了?”

    那中年男子很是胆小,闻言面色大变,双手急摇,“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

    “那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领头之人怒目喝问。

    “我不知道,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牛三吓的转身跑走。

    家主被打晕,剩下了妇人没有主意,其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硬着头皮高声喊道,“诸位乡亲,打仗这三年我爹娘每年冬天都会熬粥赈灾……啊。”

    那男童话没说完,人群中忽然飞出了几块石头,其中一块不偏不倚的打到了他的头上,那男童惨叫一声歪头倒地。

    “来呀,把他们杀了。”领头之人唯恐拖延太久生出变故,招呼身边的人上前动手。

    “师父,师父,你快救救他们吧。”无名见事不好,抬手摇晃莫问。

    “为何要救?”莫问微笑发问。

    “他们是好人,就这么死了太冤枉了。”无名焦急的说道。

    “世上冤死的人太多了,他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且问你,你通过此事明白了什么?”莫问并没有急于出手,有些事情无名必须接受,道人和俗人不同,道人不能糊涂,哪怕痛苦也得清醒。

    “老百姓都很坏,不值得帮助他们,师父,快救他们吧。”无名急切的催促。

    “错了,他们并不坏,只是蠢笨愚昧,该帮还是要帮的,但你不要指望他们承你的恩情,只有这般你行善之时心中才会平和。”莫问说道。

    “是是是,师父,我记住了,你快救他们,再不动手那些坏人就要砍死他们了。”无名急的几欲落泪。

    “怎么帮比较妥当?”莫问又问。

    “打跑。”无名说道。

    “打跑没有用,咱们一走,他们还会遭殃。”莫问抓过了长剑。

    “那怎么办哪?”无名紧张的看着下方,此时那群人已经将富户家的男子拖到一处准备下刀。

    “要想救他们只能杀掉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杀是不杀?”莫问问道。这种机会并不常有,必须让无名明白一些事情,此时记住了就好似当年轩辕子以重手让他们七人剧痛之下牢牢记住了行气穴道一样,效果最大。

    无名闻言大感踌躇,但供他踌躇的时间并不多,眼看着家主一家就要惨遭毒手,无名急忙说道,“不杀坏人,好人就要遭殃,杀……”

第三百八十六章 哑巴

    莫问旨在培养无名处事果断的性情,见无名做出了决定立刻带着他纵身掠向西侧的街道。

    此时那一干人等已然将富户家的几位男丁摁倒在地想要开刀,见莫问凌空飘落大感惊诧,纷纷收刀退后。

    冯氏一门见一道人从天而降,知道是会武艺有道行的人,哭喊着扑到二人面前求救,“道长,救命啊。”

    莫问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环视左右观察众人神情,那二十几人虽然受惊后退却并没有太多的畏惧神情,手持刀剑长矛跃跃欲试。

    “你想干什么?”领头之人迈步上前,人最怕扎堆成群,一扎堆胆子就大。

    “你说他们勾结胡人,可有证据?”莫问侧目发问。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罗城的事情?”领头之人紧握着手里的钢刀。

    冯氏一门见莫问语锋偏向自己,求生之心更盛,那家主在先前的拖拉之中已经苏醒了过来,“道长容禀,冯某年少之时曾经承蒙一位老道长指点,言之冯某子嗣难得,故此成家主事之后冯某诚心向善,一生不曾做过亏心事,舍衣施粥经常做,建桥铺路不时为,如此这般方才中年得子,道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为我们做主啊。”

    莫问尚未答话,那一干恶人之中已然有人插嘴,“冯默龙,你别以为来了个野道士就是来了救星,你的恶行罗城的百姓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恶贯满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莫问闻言冷笑转头,“常言道捉奸成双,捉贼拿赃,拿出冯家作恶的证据,贫道即刻离去,绝不插手此事。”

    “城西的那片泊地原本是我家的,前些年被他勾结狗官生生霸占了去,他家的数百亩良田都是自百姓手里抢走的,你要证据,我就是证据,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就是证据。”那汉子手持一把弯刀说的大义凛然,此语一出,围观百姓立刻高声附和,其中不乏起哄扇风者,怪莫问多管闲事。

    “冯贵林,令尊当年为了救你出狱方才将城西的十亩田地抵于我,你摸着良心说话,那十亩过水的泊地值二十两马蹄金吗?”冯家主冲那叫嚣之人说理。

    “无名,你说此事如何了结?”莫问最后征求无名的意见。

    “师父,他们明摆着欺负人,咱不能见死不救。”无名已经十二岁了,虽然阅历和见识不足,是非之心还是有的。

    无名的这句话激怒了众人,台下人群之中有人向二人投来了石块,莫问侧身挡在了无名身前,任凭石块打中自己。

    那二十余人见到莫问举动,以为他武功平庸,领头之人大叫着挥刀向他砍来,“这野道士与冯默龙是一伙的,将他一并杀了。”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莫问长剑出鞘。

    动手不留情,留情不动手。双方实力差距太大,眨眼之间,二十余人尽数毙命。

    因为有无名在旁,莫问恐其受惊出剑之时就没有取那些恶人的咽喉,而是取心脉留全尸。

    眨眼之间杀掉了二十余人,这一诡异的情形令得本来喧闹的街道瞬时鸦雀无声。

    莫问知道百姓反应过来之后会一哄而散,便抢在百姓散去之前出言说道,“为了某人家产,恩将仇报,栽赃陷害,这便是罗城的民风?”

    莫问的这句话缩短了百姓愕然失神的时间,他话音刚落众人便作鸟兽散,片刻过后数千人逃的一个不剩。

    “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冯氏家主带同家人跪地哭谢。

    “我们师徒二人会在这里停留一宿,你们早些逃命去吧。”莫问转身冲无名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寻处歇息。”

    冯氏一门死中得活,感激之情无以复加,跪地拜谢,哭问莫问名号,不问可知要为其刻牌立位。

    “此处已不是安身良处,早些去吧。”莫问带着无名迈步南行。

    “师父,咱也走吧。”无名说道。

    “道袍不曾赶制出来,明日再走。”莫问说道。

    由于先前杀了人,二人所到之处乡人无不奔逃躲避,商铺上板,庭院关门。

    “无名,你心中所思为何?”莫问冲闷头不语的无名问道。

    无名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先前有人用石块扔你,为师并未将那石块挡飞,而是以身护你,他们误以为为师武艺不精,立刻翻脸动手。若是为师无有本领,此时已然被他们杀倒在地了。你当记住,若是自身不强,哪怕路见不平也不要轻易出手。”莫问出言叮嘱。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低头答道。

    自城中走了一圈儿,没有客栈冲二人开门,莫问便带着无名前往城中钟楼,拗断锁头进得钟楼,自钟楼里避风安身。

    次日清晨,师徒二人前往布店,店主战战兢兢的将赶制好的道袍交予二人,无名脱下宽大的旧袍,穿上新衣随莫问继续上路。

    有无名拖累,速度自然快不得,二人每天只能行出几十里,赶路之时莫问将上清经文和作醮经文逐一传授给无名,无名天资聪慧,拗口的经文听过两遍便能记下,七日过后已然将各种经文熟记心中。

    二人途经的城池有些在汉人手中,有些则依然由胡人掌管,大小战事不时可见,遇到战事和争斗莫问都会绕行。

    随着时间的推移,无名心中的紧张逐渐消除,与莫问越发亲近,活泼了许多,开始缠着莫问想要学习武艺和道法。

    学习道法要有灵气修为作为基础,而灵气修行是个缓慢的过程,莫问斟酌过后只传授了无名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

    与他当年在无量山的按部就班学艺不同,游走四方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情,北行数日,二人再度见到一处城池,这座城池尚在胡人的控制之下,进城的人都需要接受盘查,由于带了孩童,城门的兵卒并没有阻拦二人。

    大街上不时可见成队巡逻的胡人士兵,莫问进城之后径直带着无名前往城东。

    “师父,咱要去哪儿?”无名问道。

    “有只妖怪混迹人群,你我前去看上一看。”莫问说道,进城之初他就察觉到东城有一道妖气,根据气息判断当是豕彘成精。

    无名闻言大感好奇,“师父,是什么妖怪?”

    “前去一观便知。”莫问笑道。

    不多时,莫问循着气息来到了妖气所在的区域,这是一间走马的货站,周围有栅栏围绕,里面是偌大的场地,堆放着粮米药草等货物,在货场正中有几个卖力气的人正在往马车上搬运谷米。

    “师父,妖怪在哪儿?”无名环视左右并没有发现异常。

    “那五人之中有一人为异类幻化,你且看看哪一个是。”莫问抬手指着百步外正在装车的苦工。

    “那个骂人的。”无名观察了片刻出言说道。

    莫问摇了摇头。

    “那个穿黑褂子的不出力,总是挑最轻的拿,是不是他?”无名又问。

    莫问再度摇头。

    “不会是那个没穿鞋的哑巴吧。”无名歪头说道。

    “为何不能是他?”莫问笑问。

    “别人骂他他都不还口,就是低头干活儿,哪有这么窝囊的妖精?”无名抬手东指。

    莫问笑了笑,拉着无名自货站外的隐蔽角落坐了下来,远远的看着那正在装车的妖物。

    “师父,它藏在这里想干什么坏事?”无名满心疑惑。

    “并非所有异类都会作恶,这妖物虽有妖气却并无坏心,那马匹离它甚近也不曾受惊。”莫问出言纠正,游方的好处就是可以体察凡间百态,这妖物混迹此处的动机令他很是好奇。

    无名听得莫问教诲点了点头,转而歪头打量那妖物,马车很快装满,车夫将马车赶走,随后又来了一辆,不多时再度装满,此时已经到了午时下工的时候,其中四个苦工领的是工钱,那赤脚的哑巴领到的却是一大钵饭食。

    “师父,要不要跟着它。”无名指着吃完饭出门而去的哑巴。

    “不用,它还会回来。”莫问摇头说道,他此时的修为已经到了气息收发由心的地步,平日里气息内敛,妖物并不能察觉到他的到来。

    那妖物很快消失在了街头,莫问凝神感知它的移动轨迹,发现它离开城池进入了东山,进入山区之后开始四处游荡,半个时辰之后气息停留在了山中某处。

    再过半个时辰,妖物的气息再度开始移动,下午未时再度来到了货场。

    “走,去它停留之处看上一看。”莫问拍了拍正在打盹儿的无名。

    二人绕行出城,穿过田野进入山中。

    “师父,您怎么知道它去过那儿?”无名问道。

    “我能够察觉到它的气息,以后你也可以。”莫问随口说道。

    自山中走了半个时辰,二人来到了一片坟茔,这是一片贫苦人家的坟茔,地势一般,也无风水可言,坟头起的都不高,茔地里杂草过膝,显然少有祭奠之人前来。

    莫问记得那妖物先前停留的位置,到得近前发现是一处老坟,虽是老坟却不荒凉,坟包周围并无杂草,坟包也没有坍塌,显然经常有人清理堆土。

    在坟堆不远处有一处草窠,杂草都被压平,草窠里散落着几件破旧衣物和一些木薯。

    “师父,这里怎么有股臊气?”无名问道。

    “那妖物乃是一头猪。”莫问侧目看那墓碑,墓碑上有墓主人的名讳和生卒年月,由于时间太长,碑文受雨水冲刷很多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但通过墓碑上的元平二字可以判断出这座老坟起于四百年前的汉朝。

    “师父,这里埋的是不是它以前的主人?”无名隐约猜到了真相。

    “也可能是曾经帮助过它的恩人。”莫问点头说道,坟墓起了四百多年,那猪妖也恰好是四五百年的道行。

    “原来它在这里为主人守陵啊,它都成精了,怎么还要与人做工呢?”无名言语之中的感动多过疑惑。

    “四五百年的道行对于禽兽来说并不算深,其神智还不得健全,它是家猪成精,想必是早年习惯了自人类手中接受饭食,虽得自由习性却一直未曾改掉,走吧,回去看看。”莫问转身回返,回城途中,无名一直在感叹这头猪很是忠义,竟然能够为主人或恩人守灵,莫问闻言心中大慰,无名能认识到异类并不都是坏的,有利于他进一步接受和领会上清宗有教无类的教义。

    二人回到货站,那黑面胖子仍在装车,由于没有监工之人,其他人都趁机偷懒,由它一人干活,它并无怨言,自顾埋头出力,想必在此之前类似的事情经常发生。

    货站门口无人看守,莫问带着无名迈步直入,那猪妖一瞥之间发现有道人向自己进来,瞬时吓的魂不附体,愣在原地浑身发抖。

    “你俩找谁?”偷懒之人冲莫问喊道。

    莫问未曾搭理那说话之人,迈步走到那猪妖面前,探手入怀取出了符盒。

    那猪妖眼见莫问拿出了符纸,以为莫问想要拿它,本能的想要逃走,但感受到莫问强大的气势威压,知道难以逃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莫问探手搀起了它,自符纸上写了一列字迹,“不可杀,不可降”,加盖法印折叠之后交予那猪妖变化的黑面胖子,“若是遇到道人拿你,拿出此物,可得活命。”

    “喂,道士,他是个哑巴,你有什么事情跟我们说。”草垛后又传来了叫喊声。

    那黑面胖子本以为莫问要降它,未曾想莫问不但不降它还要帮它,许久不曾得到一口好气的人忽然之间得到关照会格外感动,瞬时热泪盈眶,但它道行不够,无法口吐人言,接过符纸只能跪地磕头,额头碰地,咣咣有声。

    “娘的,哑巴的疯病又犯了,你俩到底是谁呀,来马场找谁?”

    莫问冲无名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离开。

    “师父,若是遇到僧人拿它,你的手书管用吗?”无名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道门中人看到他的印章不管是敬还是畏,都应该会给他几分薄面,但僧人就不好说了,他与僧人的关系并不好,若是那夯货自僧人面前拿出他的手书,说不定对方本来有心放它一马也会临时改变主意将它给降了。

    此间事了,莫问不愿在胡人所在的城池久留,便带了无名继续上路,深秋时节天黑的早,酉时三刻夜幕降临,莫问环视左右没有找到落脚之处,只能同无名连夜赶路。

    二更时分,山中起风,二更起风是暴雨来临的征兆,莫问恐无名淋雨,便负了他凌空急进,不多时,前方山中出现了一处老旧的石制建筑,观其样式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寺院,此时已经开始降雨,莫问顾不得多想,背着无名快速前往……

第三百八十七章 短暂的平静

    到得近前,果然发现是一座中等大小的寺院,这座寺院荒废的时间可能不长,房舍保存的很是完整,门上木匾的字迹仍然可以辨认,“灵若寺”。

    寺院的大门是关着的,莫问带着无名翻墙而过,进入寺院的大殿躲避大雨。

    寺院的荒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香客太少,香火不旺导致缓慢衰败。还有一种是庙祝自身是叶公好龙想要进山清修却耐不住寂寞半途离开导致寺院荒废,根据殿内木梁和木柱的颜色可以判断出寺院大致的建造年代当在前朝,由此可见这座寺院属于前一种情况。

    莫问是道家弟子,自人前他还会给佛家几分颜面,但是在无人之处他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放下无名抬手移过神像前的供桌,徒手拆卸之后点起了篝火。

    此时外面已然大雨倾盆,无名跑到门口关闭了殿门,转而回到神像面前冲其拱了拱手。

    “师父,你吃。”无名自包袱里拿出干粮礼让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无名一眼,没有接拿他手中的饼子。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面露不悦,疑惑的问道。

    莫问本来极为生气,见无名一脸的无辜也不忍心严厉训斥,便和气说道,“你虽然未曾受箓,却是三清弟子,只可跪三清父母,哪怕凡间帝王都无需跪拜,你先前冲佛像行礼乃数典忘祖之举。”

    虽然莫问言语和缓,无名听罢仍然大惊失色,数典忘祖可是大罪。

    莫问见状再度放缓了语气,“道家和佛家教义大相径庭,我们重今生,他们修来世,我们认为万物分贵贱,他们认为终生皆平等,教义本质的不同注定了两者最多只能保持表面的和平,永远都不可能融合兼通,我们是道门弟子,只拜三清,不可冲佛像行礼。”

    “大师父说我们应该有博容之心,不能……”无名话到此处见莫问皱眉,急忙闭嘴不敢再说。

    莫问拿过无名手中的饼子,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博容仅限于三清,上清,玉清,太清虽然修行法门和作醮礼仪各有不同,彼此之间却并不会互相排挤,只因三清同气连枝,如同伯仲叔季,虽不同枝却发于同根,佛教乃外来宗教,不可排挤却也不能兼容。”

    “师父,我懂了。”无名恍然大悟。

    莫问点头微笑,抬手示意无名坐下烤火。

    “师父,这里没有蜘蛛网,也没有鼠粪,是不是有妖鬼窃据?”无名坐下之后环视左右。

    无名能够活学活用令莫问大感欣慰,“没有,没有,这寺院所用木梁为樟木取材,樟木有驱虫之效。”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转而拿出干粮缓慢进食,干粮这个词的来源是针对稀粥而来的,意思是含水较少的饼团等食物,此时百姓一般是两餐稀粥,干粮属于奢侈品,没有跟随莫问游方之前他很少能够吃到干粮。

    二人坐下不久,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脚步声到得庙门外,随即就是对话的声音,“庙门紧闭,内有火光,依照贫道多年捉妖的经验来看,这庙内火光定是出自妖孽之手。”

    “道长,咱还是去别处避雨吧。”年轻人的声音。

    “有我在,怕个什么。”话音刚落,庙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师父。”无名看向莫问。

    “不用理他。”莫问微微抬手,示意无名无需起身。

    不多时,门外走进了一个身穿道袍的长髯道人,年纪当在五十岁上下,身后备着一柄长剑,其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观其样貌当是一个读书的书生。

    见到殿内避雨的竟然是一大一小两个道士,那长髯道人微微一愣,转而迈步走近,逐一打量坐在火边的莫问和无名。

    莫问懒得搭理此人,无名也不与之说话,那长髯道人打量片刻陡然高喊一声,“好你个妖物,见得道爷来到还敢故作镇定?”

    莫问闻言歪头侧目,斜视了那道人一眼,“你如何认定我师徒二人是妖物所化。”

    “道爷所习天雷八声有惊魂动魄之效,这小妖道行不够,先前几乎被我所发的天雷之声震的现出原形,你也休要故弄玄虚,快快现出原形,跪地受死。”长髯道人高声喊道。

    “滚一边去。”莫问对其不屑一顾,这道人说话之时中气不足,似先前那般哭丧一样的乱嚎,大人都会被其吓出个激灵,更别说十二岁的孩子。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妖怪,看剑。”那长髯道人叫喊着抽出了背后长剑。

    此人虽然抽出了长剑却并没有下劈,因为莫问的长剑先他出鞘,此时已然到得他的胸前。

    长髯道人见状骇然大惊,愣神过后回头冲那书生说道,“书生,这妖物道行不浅,你先出去,贫道要用霸道的法术降他,以免误伤于你。”

    后者闻言懦懦的答应一声,转身跑入雨中。

    那书生跑走之后,长髯道人做出了匪夷所思的举动,扑通跪倒,冲莫问连连磕头,“道爷饶命,道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道爷看在你我都是道人的份上,放我一马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妻子儿女,若是死了,他们也不得活了。”

    莫问皱眉看了此人一眼,收回长剑冲其摆了摆手,实则他生平最痛恨冒充道人招摇撞骗者,之所以放了此人是因为他一直自称道爷,而死去的百里狂风也有这个习惯。

    令莫问没想到的是那假道人跑到门前出剑乱砍一气,口中念念有词,“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波若波罗密,风雨雷电劈。”

    莫问见状大感好笑,本想以带火的柴枝烧他衣物,拿起柴枝之后方才发现此人周身都已经湿透。

    那假道人比划了之下转身跑出了大殿,“书生,走,这两个妖物已然为我所伤,暂时不得追来。”

    后者答应一声,跟随他冒雨离开了寺院。

    “师父,他先前念的是什么咒语?”无名疑惑的问道。

    “他是一招摇撞骗的野道,懂得什么咒语,波若波罗密乃佛家用语,道人怎么会用佛门的真言。”莫问笑道。

    “真是个傻子。”无名亦随之发笑。

    “信他的人更傻。”莫问摇头笑道。

    “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啊?”无名见莫问心情很好,趁机发问。

    “施展法术需要修行灵气,为师先前所学为外丹法门,这外丹法门难得大成,你要想日后有所造化,必须学习内丹法门,但这内丹法门为师此时尚未研习精通,只是略有雏形,不得传授于你。”莫问说道。

    “我就是问问,师父,您别着急。”无名心思聪慧,明白莫问苦心。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待得为师将内丹修行法门参悟透彻,你将是第一个修炼受益之人。”

    连日赶路,无名很是疲惫,与莫问交谈片刻便闭眼睡去。

    次日清晨,雨停日现,师父二人离开寺院继续北行,中午时分,二人进入绵延的山区,莫问眼尖,发现东侧山中有一点红紫,细看之下竟然是一株桃树。

    见到结果的桃子,莫问暗自欣喜,带着无名攀山前往。

    “无名,看看那是什么?”到得山谷之中,莫问抬手指着在山涧峭壁上的那株桃树。

    “桃子。师父,现在怎么会有桃子?”无名既欢喜又惊奇,此时已然是深秋时节,按照常理不应该有桃子。

    “这山涧水潭当年想必有一妖蛇蛰伏,渡劫之时为雷所击,天雷在劈死蛇妖的同时也劈中了那株桃树,由此令得它不守时节,耐寒结果。”莫问说完提气拔高,将那几枚野桃摘下,连同枯死的那段树干一并取回。

    “师父,你要做桃木剑吗?”无名接过莫问递过来的桃子,歪头看着正在打量树枝的莫问。

    “对,被天雷击中的桃树残有天雷之威,为降妖捉鬼的上等法器,效力百倍于寻常桃木剑,十倍于受符拷鬼杖,正合你用。”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心中大喜,将那桃子自身上蹭去绒毛递给莫问,莫问摆手没接,“与你吃。”

    当日晚间,莫问用那桃枝为无名削了一柄桃木剑,无名得了桃木剑,背在身后,有了几分小道人的模样。

    游方并非不停的行走赶路,为了能让无名有足够的时间学习武艺,冬天来临之前莫问自荒废的村庄寻了一处宅子,略加修葺,买了谷米,堆了柴草暂时住下。

    北方天冷的早,很快大雪封门,二人居住之处远离人群,整个冬天莫问都没有外出,安静的推研内丹修行法门。内丹术最大的难题就是龙虎调和,也就是阴阳二气的融合,常人的心肾承受不住阴阳二气在体内直接接触所造成的冲击。

    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为司马风愂研创,司马风愂本人无法练气,故此这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最适合没有灵气修为的人练习,整个冬天无名都在苦练这两种技艺,数月下来也有小成。

    莫问打坐时间长短不定,若得闲暇就会与无名讲说经文,起初无名还会耐心听讲,时间一长,摸透了莫问的脾气就开始偷懒,莫问授徒偏于宽松,不舍得责罚,只要无名心存忠孝仁义,其他小节一律撒手不管。

    宽松的好处是师徒二人关系越发亲密,已然形同父子,缺点是无名疏于管教,说话随意,经常胡闹。

    正月初八,清晨,莫问正在盘膝冥思,无名的声音自厢房房顶传来,“师父,你快来看哪。”

    “何事?”莫问无奈睁眼。

    “来了一群哭丧的……”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还阳传信

    听得无名言语,莫问再度闭上了眼睛,二人所在的房舍位于路旁西侧,路东是一条南北小路,有路人路过并不稀奇。

    “师父,你快来看,好像是诈尸了。”无名再度催促。

    “青天白日诈的什么尸,快自房上下来,不成体统。”莫问出言训斥。

    “师父,我真没骗你,前面有个穿寿衣的老头在跑,一群披麻戴孝的在后面追。”无名再度叫喊。

    莫问此时的感觉极为敏锐,若真是诈尸他不会无有察觉,故此听得无名言语仍然不以为然,懒得下地穿鞋便没有外出查看。

    无名喊不出莫问也就作罢了,自己歪头看着自北方跑来的人群,跑在前面的是一个身穿寿衣的老者,后面是一群披麻戴孝的男女,有孝子孝孙拿着孝棒,还有壮丁扛着棺材。

    那老头当有七十岁上下,虽然年老,跑的却快,身后的众人极力追赶却追他不上。

    “爹,你要去哪儿啊?”追赶之人在后面高喊。

    “爹,你别跑,我们不埋你了。”又有一人喊道。

    莫问耳目清明,听到了外面的喊声,这才知道无名并没有夸大其实,心中存疑下地出门。

    “师父,上来。”无名冲下方的莫问招手。

    莫问知道无名安的什么心,便没有搭理他,绕行门口走到东侧小路侧目北望,无名所言不差,跑在前面的老者确实穿了一身入殓的寿衣,后面有二十几个披麻戴孝的男女追赶叫嚷。

    那老者跑的甚急,一不小心被积雪滑倒,后方众人趁机追上,搀扶拉扯,“爹,你跑什么呀,我们回家。”“爹,孩儿不孝,以为您已经去了,这才要埋您。”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有要事在身。”老者挣扎着想要继续往前跑。

    “爹被惊到了,快把爹带回去服药。”一孝子模样的人将那老者背在了背上。

    “老二,快放开我,时辰快到了,我要前去报信。”老者挣扎着不走。

    那一干人等不由分说,将那老者强行背走,那老者焦急叫嚷,“我此番还阳是受仙人之托前去报信的,辰时一到我就要回去了,快放我下来。”

    这番话语何人会信,只当他是死而复生惊魂未定,一干人等簇拥着带他向北回返。

    老者气急大骂,将三儿一女骂了个狗血喷头,怒气冲冲,焦急无比。

    “等一下。”莫问提气喊道。

    莫问喊声过后,前方众人纷纷回头,那老者趁机挣脱了众人的拉扯背负,撒腿向莫问跑来,“天枢子,道长可是天枢子?”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急闪上前,迎向那老者,“贫道正是天枢子,善人寻我何事?”

    那老者奔的甚急,气喘吁吁,呼吸片刻方才出言说道,“有地府女仙差老朽转告道长,一定要尽快吸气,留……”

    老者话到此处戛然而止,翻眼伸腿,萎靡倒地。

    莫问见状急忙探手试其鼻息,发现已无呼吸,魂魄下走阴曹。回头看日,辰时已到。

    老者的孝子孝孙赶到近前,见老者倒毙立刻大哭大嚎,有乱了方寸者上前揪着莫问衣领,言之是他害死了他们的父亲,要拿莫问抵命。

    莫问恨他们耽搁了时间令老者没能将话说完,抬手挣脱他们转身南行。毫无疑问,这老者是受阿九差遣前来报信的,老者所说的尽快吸气当是尽量聚集灵气,尽快聚集灵气自然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重大变故,这种变故应该不是针对他自身的,因为天仙还没有料事于先的能力,这一变故应该是大规模的变故。

    这一巨大的变故具体是什么不得而知,但这一变故的出现会导致道人无法再行聚集灵气,道人不得聚集天地灵气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末世的出现。

    末世一词出自易经系辞,指的是新旧交替的黑暗时期,末世通常伴随着朝代的更迭,这一混乱时期多有血气犯煞,怨气冲天,天庭会暂时隔绝与人间的联系,不再插手左右,全权交由世人自己做主,直至尘埃落定方才再开天听。

    眼下胡人和汉人的争斗已然到了白热化,朝代更迭的情况即将出现,末世也会随之降临,末世一旦出现,天庭就不会再监管世人,不管凡间出现怎样的变故,天庭都不会插手。

    莫问皱眉苦思之际,后方又跑来几个不依不饶之人抓着他要他还那老者性命,莫问不愿冲这些普通人动手,只能抬手推开。

    得寸进尺是大部分人的通病,那些人见莫问不曾动粗,动作越发粗野,又抓又挠,拳脚齐下。

    “不准伤我师父。”无名自房顶跃下,跑上前来增援莫问。

    无名此时已然十三岁了,此时有十四岁就成亲者,十三岁已然算是半个大人,他的擒风鬼手已有小成,一经施展打的那些撒泼发狠之人抱头鼠窜。

    莫问趁机脱身,皱眉南行,汉语多有同音,先前那老者最后说的是个留,但“留“和“六”在北方地区是完全一样的发音,故此很难判断那老者说的是“留”还是“六”。

    带着满心的凝重和疑惑,莫问回到了居住的房中,末世一旦到来,天庭和地府都会与人间隔断联系,阿九寻人前来报信极有可能是事先得到了天庭的告示,知道了末世到来的具体日期,所以想提前通知他,这一举动实则是泄露天机的,如若不然也不会只让这老者回阳这么短的时间,可惜的是具体日期那老者没有来得及说出来。

    没过多久,无名回返,“师父,我把他们都打跑了。”

    “下手太重。”莫问随口说道,他虽然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却能听到哭爹喊娘的惨叫。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他们竟敢冲您无礼,必须重重惩戒。”无名倒茶递送。

    莫问抬手接过茶杯无奈的看了无名一眼,这小东西虽然说的好听,学有小成之后的急于找人打架才是他动手的主要原因。

    “师父,那老头……那老善人跟您说的什么?”无名话到中途见莫问皱眉,急忙改了称呼。

    “何曾来得及说话?”莫问喝了一口茶水放下了水杯,无名正是好奇之心旺盛的时候,什么都想知道,什么都感觉新奇,但有些事情告诉了他也没什么用处。

    “师父,是谁让他来给您送信的?”无名又问。

    “去南方小镇买些米粮回来。”莫问不胜其烦,给无名派了差事。

    无名早就在这里呆的烦了,听得莫问言语,欢呼一声,自土炕角落里拿出黄金夺门而出。

    “切莫惹是生非,早去早回。”莫问不放心的叮嘱。

    此言出口之时,无名早已经去的远了。

    无名走后,莫问也出了一趟门,他去的是西方昆仑山,中午时分带回了一捆紫竹,符盒里的紫符即将耗尽,一直没有来得及补充。

    由于不知道末世何时降临,莫问丝毫不敢耽搁时间,回返之后立刻开始打坐练气,实则他整个冬天都在打坐,灵气早已经盈满,但他体内有内丹生成,内丹可以积存大量灵气,只有更多,没有上限。

    莫问原以为无名会玩到天黑再回来,未曾想他回来没多久无名就回来了,与无名一同回返的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师父,我带了个人来见你。”无名放下粮袋冲莫问说道。

    莫问转头看了一眼无名身旁那个少年,此人衣衫褴褛,满眼通红。

    “我身负血海深仇,请道长收我为徒。”少年屈膝跪倒。

    “与他几分金钱,送他离开。”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他爹娘都被胡人杀了。”无名没想到莫问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莫问没有答话,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二人。

    “求道长慈悲,收我为徒,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愧为人子。”少年跪地恳求。

    莫问仍未答话。

    “师父,你就收下他吧,也好给我做个伴儿。”无名在旁帮腔。

    “为师说过了,将他送走。”莫问语气很是冷硬。

    “师父。”无名还想纠缠。

    “道长若是不肯收留,我就长跪不起。”少年意志颇坚。

    莫问没有答话,行气大周天,开始聚敛天地灵气。

    莫问打坐练气可以数日不食,晚饭时无名煮了饭,与那少年吃,少年不吃,跪到次日清晨晕倒在地。

    无名得莫问教导,懂得一些粗浅医术,将那少年救醒,与那少年饭吃,少年气愤非常,不曾吃那饭菜,转身离去。无名追上赠送黄金,那少年也不受。

    无名心中有气,不敢冲莫问表达不满,便自灶下铲锅敲碗,搞的叮叮咣咣。

    莫问无奈,只好睁眼,“无名,你过来。”

    “师父。”无名走到炕前。

    “你可是在怪为师不曾收下他?”莫问问道。

    无名没有答话,算是默认。

    莫问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出言说道,“不幸之人确实需要帮助,但他心态不正,认为他的不幸理应得到我的帮助,却忽视了我并没有帮助他的义务。你当记住,日后有求于人时要扪心自问,对方凭什么帮你,你又能回报对方什么。”

    无名闻言还是没有答话。

    “懂是不懂?”莫问问道。

    “不怎么懂。”无名赌气回了一句,与此同时抬头偷看了莫问一眼。

    “世间的一切得到都是换来的,哪怕当时无以为报也要许下承诺,日后加以兑现,只有这般才是君子之举。”莫问耐心解释。

    “师父,我懂了。”无名转身向外跑去。

    “你做什么去?”莫问问道。

    “我去教他怎么当君子。”

    “你给我回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地仙之位

    无名听得莫问声音严厉,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怏怏回返。

    “把院中的那捆紫竹破成竹篾。”莫问给无名指派了任务。

    无名沮丧的答应一声,拿了柴刀去院中干活,由于莫问先前没有遂他的心愿,干活之时难免磨工偷懒,莫问知道他在偷懒也懒得训斥。

    按照常理推断,阿九差人还阳报信,距离末世的来临还应该有一段时间,倘若明日末世就要来到,阿九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差人报信。但是这段时间有多长却无从推测,若是那老者先前说的是六,那距离末世的到来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如果那老者说的是留,则可能连两三个月都没有。

    线索到了这里貌似中断了,但莫问并未放弃推断,他舍弃了现有的线索另辟蹊径,这一蹊径就是天庭旨意传达的时间,末世在降临之前天庭和地府需要一段时间来收尾善后安排相关事宜,阿九是冥司婕妤,在地府的地位很高,天庭的旨意一旦下达,她应该能在较短的时间内获悉,换言之,很可能天庭的旨意一下达阿九立刻设法通知了他。

    末世降临非同小可,天庭和地府一旦与凡间隔绝,神不能上天,鬼不能入地,故此在末世降临之前该请的要请上天庭,该拘的要拘进地府,这些琐事的处理不是十天八天所能完成的。

    如此一来末世降临的日期就能大致推断出来的,应该在六月。他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参照了天庭的惯例,天庭和凡间有些事情是相通的,数字就是其中之一。三,七,九,三十六,四十九,八十一,一百,这些都是天庭使用较为频繁的数字和时限,末世是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必定由玉帝亲自下旨,身为主管三界的大罗金仙,玉帝想必不会用那些繁琐饶舌的数字,按照常理他会说出个整数,可能性最大的就是百日之后,而百日之后也恰恰是六月的某一天。

    由于推断之中夹杂了猜测,结果就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但六月的可能性最大。

    由于得到了阿九的传信,莫问随后一段时间便闭门不出潜心练气,无名早就在这里住的烦了,冬天一过就开始缠着莫问想要离开这荒野废村。

    “何时将擒风鬼手和追风鬼步练好,何时离开。”莫问正色说道。

    “师父,咱还是走吧,我可以边走边练,这里太无趣了。”无名知道莫问不会严厉的责罚他,胆子越发大了。

    “你自太乙山中独居了两年,怎不感觉无趣?”莫问眉头微皱。

    “在太乙山我可以抓鸟养鸡啊。”无名说道。

    “你若愿意可去南面镇上抓两只鸡仔。”莫问说道。

    无名一计不成,眼珠一转心中又生一计,“师父,咱的银两快用完了。”

    “你不要管这些,为师自会处置,六月之前我们不能离开此处。”莫问加重了语气。

    无名见莫问铁了心的不走也不敢胡搅蛮缠,加之知道了离开此处的时间,有了盼头也就不那么急切了。

    练气之时莫问并非心无旁骛,末世一旦出现,道人不但无法吸纳天地灵气,甚至连借用天地灵气施展法术都不能够,要想做法就只能消耗自身积存的灵气,这种情况的出现体现了天庭的公正和公平,如若不然,末世来临之后修行中人就可以横行无忌,失去了天庭的监管,人性会展现出最丑恶的一面,如果不加限制,少量的修行中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左右局势。

    但凡事没有绝对,末世降临之后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补充灵气,那就是吞服补气丹药。不过补气丹药向来难以熔炼,数量极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整整一个月,莫问除了偶尔指点无名习练武艺,其他时间都在打坐练气,末世的来临对他来说并没有切身的关联,但“囤粮备荒”总不会有错,此处他之所以疯狂聚敛灵气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三界一旦隔绝,四海龙族也就失去了约束,它们极有可能登岸参战。

    到得四月初,所带盘缠用尽,莫问本想回道观拿取,斟酌过后并没有回去,若是回道观老五一定会跟他出来,虽然他习惯了与老五在一起,但老五现在已经有家有口,不能再让老五跟着他四处颠簸了。

    再乱的世道也有富户,为富不仁者也不在少数,化些细软总是可以的,不给就打,总会给的。

    不知不觉又是一月,到得五月,莫问体内灵气无比充盈,虽然没有研创出适合常人修行的内丹法门,其本身的内丹修为却是已趋化境,灵气聚集到一定程度开始产生本质的变化,经络逐渐拓宽,灵气更加纯粹,威力更加刚猛,收放更加随心,先前一跃之下只有三四里,而今提气飞掠,飘然七八里而不需落地借力,灵气催出可达十丈。

    到得这一地步,已然是紫气所能达到的巅峰,也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极致,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通过练气彻底排除体内浊气,积累功德飞升仙界。

    莫问有心炼化右胸伤口的浊气,但行气数日见效甚微。

    五月十五,上午辰时,莫问正自房内练气,忽然听到上空传来了仙乐之声,在此之前他经历过类似的事情,知道这是天庭前来接引所显示的异像。由于自身修为已然达到凡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莫问对于天庭的接引并没有感到惊讶,下地穿鞋,整冠出门。

    出门之时仙乐已经停止,不同品级的仙人各有相应的接引礼仪,地仙乃最低品格的仙人,礼仪简单,只有几位乐师并无接引仪仗。

    “师父,你快看。”无名一脸惊奇的指着上方的一朵祥云。

    “天官即将到来,站于一旁,不要失礼。”莫问冲无名摆了摆手。

    此次到来的传旨天官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天官皂衣,踏云到得近前凌空面南,自随行仙童所托的木盘里拿过一卷黄绢,“上清天枢子听诏。”

    “福生无量天尊。”莫问稽首行礼。

    “玉帝诏旨:上清乾道天枢子,秉承道真,修行有成,证地仙位次,飞升领职,钦语如上。”天官展旨念诵。

    对于旨意的简短莫问也没有感觉到意外,地仙在天庭属于杂役之流,有很多地仙只上天接过一次旨意就永远上不得天庭,旨意简短也在情理之中,天仙的接引旨意会长一些,金仙更长。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听旨谢恩,还请上差转语圣听,贫道有俗事未了,尚不能上天受命。”莫问直接拒绝了,每证一个品级天庭都会照例接引,但飞升与否还是道人自身做主。

    “真人年少有为,心存鸿鹄,他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张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空中的天官冲莫问说道。

    “贫道逾礼,请问张天官此番天庭降诏几道?”莫问拱手问道,寻常的传旨都是天官自己承托,从没见过有仙童帮忙端盘子的。

    天庭有天庭的规矩,有些话天官是不能说的,但莫问年纪轻轻就证了地仙位,日后指不定就不是他的上司,也不能太过得罪,只能指着那仙童端着的木盘苦笑摇头,“张某已然跑了三处了,还有这些未曾传达接引,今日事忙,得闲再与真人叙话。”

    “天枢子恭送。”莫问稽首行礼。

    那天官回了礼,带着仙童和几名天庭乐师踩踏云头往东去了。

    天官走后,无名一脸惊诧的凑了上来,“师父,你为什么不当神仙?”

    “这地仙在仙界乃仆役之属,哪怕受封也不过一方土地,不当也罢。”莫问随口说道,他先前一瞥之间看到那木盘上还有不少黄绢,由于站位较低,没有看清具体数量,但七八卷总是有的,在此之前那张天官还去了三处,一次擢升十几位地仙,这种情况很是罕见。

    “师父,您是不是因为不放心我才不肯接旨的?”无名眼圈泛红。

    “不要乱猜,我本就无心证这地仙位。”莫问没有进屋,而是迈步出门走到门口自门墩上坐了下来,时值辰时,日出东方,映得万物生辉。

    无名虽然顽皮却很有孝心,跟着莫问走到门口,哽咽道,“师父,是我拖累您了。”

    “确实不关你事,不知马道长先前有无与你说过天界之事,仙人与凡间官吏不同,一旦证位便无法再度升迁,为师刚过而立,岂能去做那看山听灶的小官儿。”莫问出言笑道。

    “真的?”无名半信半疑。

    “然。”莫问点了点头。

    “师父,神仙有几种?”无名好奇之心又起。

    “有五级仙品,三清祖师为混元大罗金仙,至高无上。下有大罗金仙辅弼,其下有金仙管事,天仙当差,最次为地仙,地仙无有本体,只有灵识。”莫问说道。

    “师父,你想修到什么仙位?”无名凑了过来。

    莫问闻言笑了笑,摆手说道,“收拾东西去吧,咱们离开这里。”

    无名早就住的够了,听得莫问言语,欢呼一声,跑进房舍收拾包裹。

    莫问站立起身,闭目呼吸,天庭开始诏请仙人飞升说明灭世之期即将到来,此时他已经准备妥当,体内积蓄的灵气足以应对灭世之时的突发变故。

    “师父,咱们现在去哪儿?”无名带着大小包裹蹦跳出门。

    “寻处道观,与你受箓……”

第三百九十章 末世之前的宁静

    “受箓?”无名大喜过望,“师父,您要教我法术?”

    莫问点了点头,转身向北走去。他原本想在无名打好基础之后再传他法术,但现在情况有变,末世到来之后妖邪之物也将失去约束,必须传些道法与无名,不然末世到来之后他无有自保之能。

    数月未曾出门,此时已然是春夏时节,行走之后莫问发现道路两旁田地里的粟米收割的极为杂乱,很多都是自谷穗上部拦腰斩断的。

    前行数十里,仍然是这种情况,就在莫问大感疑惑之际,前方出现了一处不大的村落。

    见到村庄,莫问停了下来,侧目皱眉远眺前方十里外的村子,此时已然是中午时分,村子里却并无炊烟,不但无有炊烟,还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乡人说话的声音。

    “师父,怎么了?”无名问道。

    莫问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迈步向前,不多时二人到得村南三里处,莫问隐约的闻到了腐臭气息。

    “前方的村子可能出现了变故。”莫问冲无名说道。

    “师父,我先去探探路。”无名背着包袱一路小跑奔向前方的村子。

    没过多久无名就跑了回来,面色煞白,“师父,村子里全是死人。”

    莫问早已猜到是这种情形,闻言并没有感到意外,点头过后迈步向村子走去,到得村口就看到了大量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是农人打扮,根据尸体上的尸斑可以看出至少已经死去了十几天,由于气温回升,不少尸体已然腐坏发臭。

    这些尸体都是被人杀死的,身上有伤口,大部分是刀伤,也有箭伤,尸身周围残留着各种农具和菜刀斧头等物,由此可见在临死之前他们是试图进行抵抗的。

    “师父,是谁这么狠毒,杀害这些无辜百姓?”无名掩鼻问道。

    “胡人。”莫问迈步进村,他曾经带领过胡人士兵,熟悉他们所用的武器和杀人手法,根据死者的伤口来看,他们都是被胡人所杀的。

    村子里也有死人,死的都是男人,一个妇孺都没有。莫问进了其中一户农家,发现谷缸已经被人挖空,再换一家,仍然是这种情况。鸡窝,马棚,犬舍都是空的,但凡能吃的都被带走了。

    “师父,胡人是不是为了抢粮食才杀他们的?”无名年幼,满村的死尸令他五脏翻腾,几欲作呕。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这种情形他多年之前曾经经历过,这里的情形与西阳县如出一辙。

    “女人和孩子都哪儿去了?”无名一直以衣袖掩鼻。

    莫问没有答话,实则无名已经猜到村里的妇孺去了何处,这个问题根本无需回答。根据村里的情况可以看出三点,一是胡人和汉人已经势同水火,二是胡人缺粮,三是胡人不再试图安抚那些没有造反的汉人,开始采用杀戮的方法进行疯狂的镇压。

    “走吧,离开这里。”莫问迈步向村北走去。

    无名早就想离开这尸臭难闻之处,背着包袱快步跟上了莫问。

    北行二十里,再见一处村庄,情况与先前的那座村庄一模一样,只不过这里有幸存者,一条徘徊在主人尸身旁侧不曾离去的老狗。

    无名颇有慈悲之心,见那老狗瘦骨嶙峋,便取了干粮喂它,那老狗一口吞掉干粮,冲着无名摇动尾巴再度乞食。

    “师父,我们……”

    “不成,日后我们会遇到很多这种情形,岂能尽数带在身边?”莫问打断了无名的话头。

    莫问不同意,无名也无可奈何,转身跟随莫问离去。

    那老狗跟着二人走到村口,见讨不到食物,便调头回到了村里。

    “师父,我们若是不管它,它早晚会饿死的。”无名于心不忍。

    莫问闻言止步,抬手将无名招到身旁,“时逢乱世,不管是狗还是人过的都很辛苦,相信为师,不久之后你会看到比它可怜十倍百倍之人,走吧,别带它了,它想要守在主人身旁就遂了它的心意。”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带那老狗上路。

    如果只是一两座村子是这样,莫问也不会感觉惊讶,但一天之中经过的一镇四村都是这样,一整天师徒二人都在赶路,走了近百里连一个活人都没见到,这种情形令他不得不重新评估战事的惨烈。

    日落之后二人没有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处,只能自路旁生了一堆火,坐下歇息。

    这方圆百里的人都死光了,人气一弱,各种阴物就会趁着夜色出现。

    “师父,什么在叫?”远处传来的一声怪异叫声令无名毛骨悚然。

    “南面村头的大树上有一只鬼枭。”莫问手指南方予以解释,“这鬼枭乃是阴间之物,可勾魂引魄,那村子里有亡魂未曾下到地府,它在呼喊它们下去。”

    无名闻言悄然向莫问靠了靠,今晚虽然有月,但月光属于寒光,虽可照明却不能令人心安。

    “无名,将这道符咒贴到那鬼枭所在的大树。”莫问画了一道火符咒递向无名,道人做的就是降妖除魔的事情,胆子小可不成。

    无名猜到莫问此举是在锻炼他的胆量,只能硬着头皮捏着符纸忐忑的向南走去,一想到南侧村庄遍地的腐尸他就忍不住双腿打颤,更别提那村头的树上还站着一只咯咯怪笑的鬼枭。

    “害怕并不丢人,为师当年也曾被吓的魂不附体,勇敢并非不害怕,而是虽然害怕仍然强迫自己克制恐惧大胆的去做,你是男子,男子当有阳刚之气,去,大胆的去。”莫问授徒用的完全是教子的方法。

    听得莫问鼓励,无名胆气大盛,快步南行,到得百丈之外那树上的鬼枭再度发出了一连串如同鬼哭的怪笑,无名胆气又馁,回身反望,发现火堆离自己已经很远了,心中越发害怕。

    “去,为师在看着你。”莫问再度出言鼓励。

    “我不怕你,我是男人,我不怕你。”无名高喊着向南冲去,到得树下径直将那火符贴到了树上,此时那鬼枭所发出的怪叫就在耳旁,极度的恐惧令无名后背发冷,脑后发麻。

    火符发出之后引燃了大树,树上的勾魂鬼枭受惊,振翅离开大树向南飞去。

    “再敢鬼叫,看我不扒光你的鸟毛。”无名拔出桃木剑,挥舞叫嚷。

    吓跑了鬼枭,无名大感自豪,提着桃木剑迈步回返。

    “甚好,阴魂鬼魅能够感觉到到阳气,与它们动手绝不能输了气势,气势越盛阳气越足。若是心中害怕,气势就弱,它们会越发猖狂。”莫问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会害怕。”无名重重点头。

    “此话当真?”莫问笑问。

    “师父,您又想干嘛?”无名咧嘴问道。

    “鬼魂和异类你都见过了,还有一种阴物你不曾见过,离此不远恰好有一只,你可想看上一看?”莫问问道。

    “师父,您说的是不是僵尸?”无名刚刚伏下的汗毛再度竖起。

    “对,今日月圆,正是僵尸破土吸纳月精之时,走,我带你前去看上一看。”莫问站起身来。

    “师父,您看我都没受箓,什么法术都不会,现在看了也是白看。”无名心存怯意。

    莫问焉能不知无名心中想的什么,闻言莞尔一笑迈步向北。无名眼见莫问铁了心,只能抓起包袱硬着头皮跟他赶路。

    “师父,僵尸长什么样子?”无名忐忑的问道。

    “与入殓的尸体相似,只是面目漆黑,由于尸气催使,其牙齿会外露,指甲会变长,若被其咬中或者抓到需要以糯米拔毒,或以雄黄配鸦胆去毒,倘若拖延太久,尸毒侵入灵窍就会成为行尸。”莫问说道。

    “师父,我听大师父说僵尸都是怨气滋生的,是吗?”无名紧紧的跟着莫问。

    “确实如此,临死之前心存怨气,且下葬于阴寒之地就有可能尸身不腐变成僵尸。”莫问说道。

    “得多大的怨气才能变成僵尸?什么是阴寒之地。”无名紧张的环视左右。

    “先前你我见到的被人冤枉的那户富足人家,他们一直行善却被人冤枉,曾经帮助过的人反过来伤害他们,那样的怨气就足以令他们变成僵尸,但前提是下葬在阴寒之地,所谓阴寒之地就是水气偏重,且一年四季不见阳光的地方。”莫问出言解释。

    “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就不会有僵尸?”无名又问。

    “然,太阳所发阳气是此类阴物的克星,它们见不得阳光,却喜纳太阴之气,月圆之夜通常会破土现身,对月吸收太阴寒气。若是不曾被道人降服,百年之后体生黑毛,千年之后生白毛,到得那时它的心智就得以齐全,亦有了道行,周身坚硬如铁,可一跃数丈,很难降服。”莫问说道。

    师徒二人边说边走,一刻钟之后莫问走上了通往山中的小路。山中草木旺盛,林间禽鸣兽嚎,行于窄道,无名越发紧张。

    自山脚行到山腰,自山腰绕到山东。

    莫问居高临下抬手指着东侧山下一处破旧庭院,“那阴物就在其中,你若害怕可等到明日天亮再去。”

    “不怕。”无名正色说道。

    “既然不怕就离我远些,为师的鞋跟都要被你踩烂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末世降临

    无名听得莫问言语马上后跨三步,说不怕是假的,在此之前他曾经自马老道口中听过关于僵尸的一些传闻,僵尸的可怕之处不是它们嗜血咬人,而是一旦被其咬到就有可能丧失神智变成怪物。

    莫问带着无名绕到了那处破旧庭院的东北南侧,自南侧山中寻了一处天然石台坐了下来,自此处可以居高临下的眺望北侧的那处院落。

    坐下之后莫问指着北面百步外的那处庭院冲无名说道,“这处宅院当年想必是富贵人家避暑的别院,建在了北侧山峰阳麓,离地几十丈,下面的山路即便过水也不会淹到宅子。你我所在的这座山峰可以挡住阳光,令那座宅院始终保持阴凉,这种宅子阴气较重,只适合夏日居住,其他时间不宜住人。”

    “师父,僵尸呢?”无名此时吓得要死,哪有心思听莫问讲道理。

    “在正房,时辰不到,尚未出现。”莫问随口说道,转而继续传授风水道理,“院内种树乃风水大忌,树木会影响主家运势,桃枣桂椿亦不例外,尤其不可种植松柏槐杨,松柏虽为阳木,却多种于墓地,槐杨太过高大,会遮挡太阳,令宅院阳气不足,这处旧宅院内的那棵槐树高出院墙太多,遮蔽了大半个院落,槐者,木之鬼也,极易吸阴召邪,老槐更是如此,这棵老……你有没有在听为师说话?”

    “在听,在听,师父,咱们离那座破旧的院子是不是太近了?”无名转头问道。

    “若是离的太远,你还能看到僵尸真容?”莫问无奈叹气,听者无意,说者便会兴致寡然。

    “师父,僵尸什么时候出来?”无名抬头看天,阴冷的月光,荒郊野地,老旧宅院,即将出现的僵尸,所有的这些都令他大为紧张。

    “快了。”莫问探手入怀取了符盒画写隐阳符一道递给无名,“僵尸靠感知阳气寻找目标,此乃隐阳符,握于手心可隐去阳气。”

    无名闻言伸手接过,刚刚入手就发出了一声惊呼,手指西方山路面无人色,“师父,有鬼。”

    “它跟了我们已有半个时辰了,想必有求于我。”莫问说道,道人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道人可以明辨阴阳,普通人看到的是阳间的事物,而道人能够遍察阴阳两界。

    一个尚未出现的僵尸已然令无名很是害怕,此时又加上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若不是有莫问在旁,他怕是已经被吓晕了过去。

    “出来了。”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将视线挪回北方的那处院落,只见一只周身黢黑的男性僵尸出现在了老宅正屋的门口,由于死去时间太长,僵尸身上的衣物已经腐烂殆尽,五官脱水枯干,犬齿出唇外露,双臂前伸,尖锐的指甲长达两寸。

    “僵尸,顾名思义身体很是僵硬,只有少许大筋可以伸缩,故此它们只能蹦跳前行,行动不如人类灵活,伤人之时通常以咬,抓,戳,挥为主,由于神智不曾健全,它们动手之时无所畏惧,哪怕不敌也不会逃走。”莫问再次现场授艺。

    “师父,它好像在闻咱们的气味。”无名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桃木剑,那僵尸站立门口左右环视,摇头之时鼻孔张合,很是诡异。

    莫问见无名心不在焉,便抬手将其夹起纵身北掠,到得老宅上空将无名放到了屋顶,自己纵身落到了院内,与此同时将自身气息散出。

    修行中人阳气远远重于普通人,那僵尸感觉到阳气的存在,喉头发出了沙哑低吼,原地起跳直扑莫问。

    莫问不躲不闪,等那僵尸到得近前,左手催出灵气将其压落地面,侧身上前,伸出右手碰触僵尸前胸,“它们的双臂一直前伸,指甲很长,我们的手臂在攻到它前胸之前,它们已然伤到了我们,故此不能与此物正面相搏,需绕至其身后或者两侧再出手克之。”

    “师父,小心啊,它要咬你。”无名紧张的喊道。

    “你再看。”莫问将那僵尸摔倒在地,踏背揪发,“这两只犬齿呈倒钩形状,若是被其咬到,会撕下一片血肉,且其口中的尸毒也会趁机入体。”

    无名见那僵尸自莫问手中如同玩偶,恐惧之心大减,纵身跃下站到莫问身旁,“师父,该怎么对付它?”

    “方法有很多。”莫问松手自怀中取出符盒,画写镇尸符一道,起脚放开僵尸,僵尸脱离了束缚直挺站起,莫问反手将那镇尸符贴到了僵尸额头,僵尸瞬时站立不动。

    “这是镇尸符,克制僵尸很有效果,也最为常用,但贴符之时千万记住自两侧出手,且一定要贴于印堂,不然镇它不住。”

    无名闻言连连点头,僵尸这种怪物是道人最为忌惮的,谁遇到了都会如临大敌,可是到了莫问手下它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任凭莫问从容教导,随意演示,这是其他道人的弟子享受不到的待遇。

    莫问说完,抬手揭下了镇尸符,镇尸符一去,那僵尸再度恢复了行动,双臂急刺莫问前胸。

    莫问抽剑出鞘,将那僵尸双臂齐齐斩断,“若有神兵利器在手,可断去它们的头颅或四肢。”

    得隐阳符助力,无名视物很是清晰,“师父,它怎么不流血?”

    “它们虽然能够行动却无有生命,血气不得运行,体内鲜血早已干枯。若是让其吸食新鲜血液,其行动会更加迅速,亦更难降服。”莫问说话之时手上并不停顿,将那僵尸翻转过来,以长剑指着僵尸后背,“但凡僵尸,死前必定心存怨气,这口怨气并非存于心房,亦非存于肺脏,而是滞于天突,自后背取锁骨中位予以重创,可将其怨气震散,怨气一散,尸气亦会随之消散。”

    莫问言罢,长剑下刺,一股黑色浊气自伤口飘出,僵尸伏地不动。

    “师父,僵尸心存怨气,是不是都是冤死的好人?”无名看着那又死了一次的僵尸有些兔死狐悲。

    “亦不尽然,怨气并非只有冤屈才会生出,怨天尤人也会生出怨气,对它们无需留情。”莫问画了火符将那僵尸焚化。

    “师父,要不咱在这里歇一晚?”无名看着还算完整的房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此处不洁不可久留。”莫问转身南行,到得门口拉开了自内部反闩着的院门,迈步而出。

    见多识广,见的越多,心中就越有数,也就越不容易惊讶慌乱,经过了莫问的解释,无名对僵尸有了大致的了解,恐惧之心大减。

    回到路旁,无名寻了柴火点起了篝火,二人自野外露宿,到得次日清晨衣物皆被露水打湿。

    北行半日,二人终于见到了有人的村庄,莫问本想寻人打听一下眼下的情况,奈何村里的人对于外来者很是警惕,根本不与二人说话。

    十几日过后,二人来到了遂州,这里是赵国西南的一处城池,在此之前曾被凉国攻破过,城墙还存留着修补的痕迹。

    这里已经由汉人接管,莫问带着无名进城歇脚,趁机打听消息,补充干粮。

    消息传播最快的地方就是酒肆,莫问自酒肆里呆了一整天,听的心惊无比,在他避世修行的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邺城虽然被汉人占据,但各地胡人郡王仍手握重兵,战事频频,死人无数,冉闵自封皇帝,大开国库分发金银米粮,此举导致了国库空虚,军粮不续,人肉相食已经不仅仅出现在胡人军队里。时逢乱世,趁机起事者大有人在,对于这些人冉闵一律予以大赦招揽,但众人并不承情,各自为战都不归顺。此外冉闵还发动了大规模的移民迁徙,将受胡人之灾而逃亡别处的百姓召回,这些百姓在回乡的途中不时与被驱逐的胡人平民相遇,彼此厮杀抢夺,伤亡者甚多。

    听了一天,莫问并没有听出头绪,谁与谁交战,谁与谁联合,关系很是混乱,错综复杂,根本无法理顺。莫问也无心自这上面分神,管不了那么多,随他们闹去吧。

    晚间,师徒二人自客栈住宿。

    “师父,您有没有打听一下这周围哪儿有咱们上清宗的道观?”无名端着洗好晒干的道袍来送。

    莫问知道无名是急于受箓,在此之前他曾经自北方几度往返,知道一些道观的所在,回忆片刻出言说道,“北行两百里有一处玄真观,为上清丛林,我们可以前往。”

    无名闻言大喜,早早上床等候天明。

    次日清晨,二人早起赶路,无名走不快,一天之内紧赶慢赶也不过走出了一百多里,由于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只能再次自山中寻找破庙歇脚。

    一打仗人就穷,自己都吃不饱,也就没有多余的粮米供养和尚,故此山中破庙众多,尚未入更,二人就寻到了一处废弃不久的寺院。

    接近寺院,莫问止步于门外。

    “师父,怎么了?”无名警觉的环视左右。

    “正殿有人,一个女子和一个婴孩。”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看了一眼正殿,正殿里并无火光,漆黑一片。

    莫问说完迈步进入寺院,到得正殿门口,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钢刀自门内急砍而出。

    莫问看的真切,这使刀的是个年轻的妇人,身材高大,肤白鼻挺,身上沾有血迹,面有饥色,是个落难的胡女。

    由于早有准备,莫问从容闪开,与此同时拦住了急冲而来的无名,“此人背有婴孩,莫要伤她。”

    无名被莫问拦住,那妇人也没有再度出刀,但她也没有放下兵刃的意思,双手握刀紧张的看着莫问师徒二人。

    就在此时,殿内传来的婴孩的哭声,那胡女闻声焦急的看向殿内铜磬,彷徨进退。片刻过后转身跑进大殿,自铜磬里抱起了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低声摇哄。

    那婴孩似乎是饿了,并不听哄,那胡女虽然焦急却无计可施。

    “师父?”无名抬头看向莫问。

    莫问知道无名想要做什么,便冲其点了点头。

    无名自包袱里拿出干粮上前递送,那胡女惊诧的看了无名半晌,伸手接过干粮道了声谢。

    “你可以睡在这里,我师父不会伤害你。”无名冲那带着女童想要离开的胡女说道。

    那胡女听得无名言语微微犹豫,思虑过后快步跑走,并没有留下。

    胡女走后,莫问走到无名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类似的事情我们以后会经常碰到。”

    “如果汉人看见她,一定会打死她的,一把刀顶什么事。”无名又发慈悲。

    “类似的事情我们以后会遇到很多。”莫问摇头说道,这个妇人想必是自死人堆里逃出来的,此人年纪有二十三四岁,是生于中土,长于中土的胡人,她没有祖籍可回,也无处可去。

    那妇人走后没多久,山中就起风了,二更时分,风停雨降,无名接了雨水端送莫问,莫问虽然并不口渴却不愿拒无名一片孝心,便接过喝了一口。

    雨水入口,莫问陡然皱眉。

    “师父,怎么了?”无名见莫问神色不对,疑惑的拿过铜钵尝了一口,“怎么是咸的?”

    莫问闻言并未答话,而是迈步走出殿外再接雨水入口,发现那口雨水不但带有咸味还很是苦涩,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雨水,而是海中的海水。

    心中存疑,莫问凝神感知周围气息,发现方圆百里之内并无龙气。

    “师父,雨水怎么是咸的?”无名问道。

    “这不是寻常雨水,而是海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出去。”莫问言罢散出灵气护住周身,闪身而出提气拔高,居高远望,发现周围都在降雨。

    由于雨水阻隔了视线,不得看的太远,莫问提气向北掠去,一直掠出两百多里仍然是大雨倾盆,回返之时绕行正东,再掠三百里,发现东方亦在下雨,雨水入口亦咸。

    回到废弃的寺院,无名正在焦急等待,“师父,出了什么事?”

    “这场大雨水中带盐,但凡下雨之处草木很快就会枯死,此时尚不知降雨的范围,若是遍布赵国全境,百姓当受灭顶之灾。”莫问眉头紧皱。

    “师父,咱能做点什么?”无名焦急的问道。

    “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莫问皱眉摇头,人力有穷时,道人毕竟不是仙人,能力是有限的,这么大的降雨范围,这么长的降雨时间都表明了这场雨是龙族合力降下,龙族应该知道降下咸雨的后果,却仍敢降下咸雨,可见他们是有着明确的目的的。

    要想判断出龙族有什么目的,前提就要确定这场咸雨是哪个海中的龙族所为,东海主赵国气数,他们不可能如此祸害赵国,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西海北海和南海,这三海之中以南海嫌疑最大,因为南海与东海交恶。此外天庭虽然赋予龙族很大的自主权利,却绝对不会允许他们降下咸水祸国殃民,不管是那个海的龙族,干出这等事情都会受到天庭严厉的责罚。南海龙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既然知道后果还敢为之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老寿星上吊,活够了。二是他们有恃无恐。南海倚仗着什么敢如此肆意妄为?

    想及此处,莫问顿时遍体生寒,尺木,极有可能是尺木。他只知道尺木能够帮助龙族上天,除此之外尺木还有什么用处他一无所知。

    短暂的愕然过后,莫问掏出符盒画写请神符咒,再度散出灵气隔绝雨水,出得殿外念咒做法,真言念罢,符咒祭出,等待良并不见天庭雷部神将到来。

    回到殿内,莫问盘膝打坐,发现已然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末世降临……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引水

    末世降临,天庭和地府会与人间隔绝,也正因为末世的降临,南海龙族才敢如此行事。莫问此时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副饿殍遍野的景象,如果赵国境内都降下了咸雨,草木和作物全会枯死,这不单是百姓的灭顶之灾,连禽兽虫鱼也难以活命。

    就在莫问心急如焚之际,大雨陡然停息,停的毫无征兆。

    莫问有感,迈步出殿仰望上空,只见空中乌云已然消散,万里晴空,可见日月。

    “师父,您没事儿吧?”无名从没见过莫问的脸色似此时这般难看。

    “为师可能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莫问缓缓摇头,这场大雨会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南海龙族此举大失仁义,将尺木送给他们很可能是助纣为虐。

    莫问话音刚落,殿外再起疾风,风起雨至,雨势较先前更疾更猛,此番降下的雨水不带苦涩之气,莫问抬手接尝,发现是淡水。

    先前的那场咸雨雨势甚急,此番降雨较之先前还要猛烈数倍,真如倾盆瓢泼一般。

    无名有生以来从未见过此等大雨,“师父,雨这么大,会不会成灾?”

    “此乃龙族救急之举,先前降雨乃是咸雨,若无淡水将其冲淡,则草木尽枯,便是酿成水灾亦好过草木不生。”莫问如释重负。

    无名不知就里,听的云里雾里,由于雨势太大,殿内开始漏水,无名急忙搬了容器四处承接。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天亮仍未停止,莫问只希望下的时间越长越好,降雨的时间越长,先前那场咸雨造成的影响就越小。

    中午时分,雨停云开,日照大地。

    殿外有口大缸,莫问掬了缸中雨水尝试,发现无有咸味,持续了数个时辰的大雨已然将先前咸雨所带的咸苦尽数洗去。

    到得此时,莫问又开始担心暴雨成灾,带了无名匆匆上路,外出察看。

    “师父,咱应该往东走。”无名见莫问出门之后取道向北,急忙出言提醒。

    “受箓需上达天听,此时人间正值朝代更迭之时,暂不可受箓加冠。”莫问出言说道。

    无名本来满心欢喜的等着受箓,听得莫问言语,情绪瞬时低落,低头不语,闷闷不乐。

    换作平时莫问一定会出言安慰,但此时他急于观察灾情,行的很快,无心与无名多说。

    行出几十里,莫问惊讶的发现昨夜的大雨竟然并没有酿成水灾,湖泊井湾虽然充水盈满,但河水却并没有泛滥。造成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东海龙族采取了行动,将大水通过江河快速引入了大海。

    此事令得莫问心中五味陈杂,在此之前他一直对东海很有成见,因为他们主的是赵国气数,但通过昨夜之事,他有些分不清南海和东海到底哪一个是善哪一个是恶了。

    就在此时,自旁边林中冲出几个手持刀斧的山贼,“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哎呀,哎呀。”

    “胆敢打劫道人,活的不耐烦了。”无名憋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这次算是让他逮到了机会,不等对方将话喊完就冲上前去拳打脚踢。

    无名虽然年幼,学的却是霸道武艺,那些山贼哪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无名打倒在地,无名仍不解气,频频出脚踩踢蹬踹。

    “罢了,放他们去吧。”莫问出言阻止。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发现西北山中出现了一道凶戾的异类气息,观其气息当是蛇蟒之属,心中有感,扭头西望,只见那异类正自西侧山中向众人所在的山路急冲而来,所到之处草木倾倒,山石滚落。

    由于距离较远,无名并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仍在训诫那些山贼。莫问闪身而至,将其带入空中。

    到得高空,居高临下,莫问看清了那条急冲而来的蛇蟒的样子,此物长近二十几庹,有两抱粗细,体黑如墨,头颅较寻常蛇类要宽上很多,与牛头有几分相似,上生偌大犄角,两只蛇眼有饭碗大小,好一个庞然大物。

    “师父,那是个什么?”虽然明知那怪物到不得高处,无名仍然心惊胆寒。

    “当是蛟龙之属与野牛交合诞下的怪物。”莫问低头打量着那条急冲而至的牛头黑蛇,此物游走的异常迅速,片刻过后便冲到了近前,那几个山贼听到牛哞之声还以为是头狂牛自山中冲来,直至闻到腥风见到黑影方才亡命奔逃,此时那黑蛇已然冲到了近前,不由分说将其中一人整个吞下。

    “师父,快救人啊。”无名急切的喊道。

    莫问并没有采取行动,无名先前踢那几个山贼之时颇有老五气概,但他终究不是老五,若是老五在此,绝不会让他救人。

    那黑蛇吞掉一个山贼之后并不停顿,转身又吞掉另外一人,此时另外几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巨大的惊恐令他们浑身打颤,已然不知道逃命,愕然呆立,束手等死。

    但那黑蛇并没有再攻击他们,吞过两人之后急切调头,原路回返,片刻过后翻过西北山脊失去了踪影。

    莫问心中存疑,带着无名凌空尾随,翻过山脊之后发现西北是一条偌大的河流,那黑蛇游进河水消失无踪。

    虽然看不到那黑蛇,莫问却能感知到它的气息,此物入水并没有走远,而是潜入了水下自水底往复移动,随着它的移动,本已浑浊不堪的河水更加浑浊,泥沙翻滚,河水如沸。

    “师父,它在做什么?”无名疑惑的看着浑浊的河水。

    “看那河岸两侧的石块,”莫问手指河岸上游,“那些石块想必都是被它搬移上岸的,此物在拓宽河道,引水入海。”

    “原来它在做好事。”无名恍然大悟,但心中随即出现另外一个疑惑,“师父,它既然做好事,为什么还吃人?”

    “好人不一定不做坏事,坏人也并非一味为非作歹,此物受命引水,此等苦工大耗力气,需要食物果腹。”莫问出言说道。

    “它可以吃鱼啊,为什么偏要吃人。”无名问道。

    “它很可能受命于龙族,龙族可不讲人情,若是延误了工期它会被杀掉的,在它的眼里我们就是食物,此外它拓宽河道也不是为了我们,只是因为龙族让它这么做。”莫问耐心解释,无名还小,不能指望他似大人一样思考,培养一个继承衣钵的徒弟首先需要有很好的耐心。

    短暂的观看之后,莫问带着无名回返山路,此时那幸存的几个山贼已经跑了个干净,二人沿着山路继续北行。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离开山林进入平坦区域,前方出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道,到得路口,莫问环视左右选了右侧岔道,傍晚时分师徒二人赶到了一处名为高州的城池。

    这里也是一座汉人掌管的城池,虽然是汉人掌管,却并未归顺冉闵,而是由一名统兵在外的持节都督掌管。

    莫问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城门外张贴着几张布告,落款皆为都督府。

    “师父,你看这张。”无名指着城门外最大的一张招贤布告,“单费百两啊。”

    莫问置之一笑,时逢乱世,各路义军求贤若渴,修行中人的地位陡然暴涨,在招贤榜上排在了智者和武人之前,位列第一,这样的排位是有道理的,一个法术高超的道门中人抵得上千军万马。

    昨夜的那场大雨对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城中百姓多忙于修葺被雨水冲塌的房舍,此时的房舍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石质建筑,为贵族居住,还有一种是木质建筑,住的是有钱有势的人,平民百姓住的是土坯房,也就是由泥土拓砖,晒干之后建造的房子,这种房屋最怕雨水冲刷。

    二人进城之后寻了一处酒肆坐了下来,昨夜的那场咸雨令莫问心有余悸,要了酒水吃酒压惊,无名年幼,莫问不许他吃酒,为其要了青菜粟米。

    师徒二人坐下不久,一队官兵巡逻途经酒肆门外,领头的校尉见到莫问,离队进门向他走来。

    “道长,请了。”校尉到得近前冲莫问拱了拱手。

    “贫道回礼,将军有何见教?”莫问挑眉看了那校尉一眼,发现并不认识此人。

    “敢问道长道号上下,于何处清修?”那校尉说话之时看的是莫问放于桌边的长剑。

    “将军有话但说无妨。”莫问说道,根据来人言行不难看出对方并不认识他,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探他虚实。

    “不知道长前来高州是访友还是游历?”校尉看着莫问旁边的空位。

    莫问见他礼数还算周全,便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坐下,“我与徒儿只是路过贵地,吃罢饭,歇了脚就走。”

    那校尉拉开长凳坐了下来,回头冲柜上喊道,“店主,这位道长的酒饭钱由我来付。”

    “不敢叨扰,将军可直说来意。”莫问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大口扒饭。

    “唉,一言难尽哪。”校尉叹气摇头。

    他原本以为莫问一定会追问,未曾想莫问并无好奇之心,如此一来搞的自己很是尴尬,只能自己接上话头,原来高州持节都督名为沈冠青,此人尚道向佛,自霸一方之后广招人才,遍邀道人僧人,只要有真本领,一律封为上宾,单费优厚,礼数周全。

    他如此行事,属下将领便投其所好,极力寻找举荐,一年下来倒也招揽了一些能人异士,这校尉数日之前也举荐了两个道人,这两个道人颇有本领,很受沈冠青器重。

    不知为何,都督府招揽的修行中人今早跑了个一干二净,他举荐的两个道人也在逃走之列。世人对于修行中人普遍高看,认为他们能够料事于先,道人纷纷离去令得沈冠青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大多数道人灵气修为都是平平,末世降临之后无法借用天地灵气也就施展不出法术,留下只能出丑,不跑还等什么。

    “师父,我吃饱了。”无名放下了碗筷。

    莫问掏出银两想要结账,那校尉见状急忙撕扯,要代为付账。

    就在二人推让之时,一辆囚车自街道上经过,“真人,真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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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介绍:
五胡乱华,天下纷争,鬼魅四起,妖孽丛生。上清悯世人疾苦,神谕无量山选才天下,传妙法以济世人,授大道再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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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话小说不乏名著,修真小说层出不穷,恨无一部秉承道家正统的道术修真作品,此书拾遗补缺......紫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紫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紫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