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放生
“就你宽宏明睿,我们都是目光短浅之徒,你若执意放胡狗西去,除非我们死绝!”凌云子怒喊回应。
“贫道要杀你们不比碾死几只蚂蚁更费事,你滚是不滚?”莫问抬手推开了彭炳泉。
“凌云子,我们走,道不同不相为谋。”后面有人前来拖着凌云子匆忙离去,道门中人都知道莫问恶名远扬,不似那些唾面自干的老僧好欺负,惹他急了,他真会杀人。
“真人息怒,阻截胡人西去是刘真人的……”
“刘少卿那里我会与他说。”莫问打断了彭炳泉的话。
彭炳泉见莫问铁了心,只能屈服,“那好,彭某即刻下令开关放行。”
“彭将军,此事需禀报朝廷,你岂能擅专?”有人在旁插言。
彭炳泉暂时持节,见其他将军有不同言语也不能一意孤行,只能为难的看向莫问。
“彭将军,记下人数姓名,若是坚持先行禀报朝廷的人数占了多数,你可先行知会凉国朝廷。”莫问挑眉说道。
彭炳泉闻言如蒙大赦,自正屋取了纸笔,将坚持先启奏再放行的那些将领记了下来,来者有十七人,有十二人坚持启奏朝廷,只有五人表态服从彭炳泉调度。
“无名,我们走。”莫问回头冲已经背上了包袱的无名说道。
无名答应一声,跟着莫问向院门口走去。行走之时莫问说道,“三更时分贫道会以玄武和朱雀冲关,挡路者绝不留情。”
“真人,是你应允人数居多可先行上奏的。”彭炳泉焦急的追了上来。
“你们可以上奏,贫道也可以冲关。这份名单拿好了,他日朝廷追究陇郡生灵涂炭之责,这十二人难辞其咎。”莫问迈步出门。
守旧之人都希望照章办事,以免承担后果。莫问如此行事,直接将那些守旧迂腐之人推到了风头浪尖,若不开关,他就会强行冲击陇郡,到时候城破人亡朝廷一定会追责,届时他们这些不知权宜变通之人就是造成陇郡灾难的罪魁祸首。
莫问出门之后行的很快,并不给那些将领改变主意的机会,他此时憋了一肚子恶气,无心与他们使用计谋,一心只想冲开陇郡关隘,谁敢阻拦,必不留情。
走出街道拐角,莫问揽着无名凌空向南,不多时出得城门回到了先前所在的南侧山巅,远望东北方向,可见战场上有很多连夜打扫战场的士兵和收尸的民夫,十余万尸首不是朝夕之间就能尽数掩埋的。
“师父,他们会放那些灾民过去吗?”无名小心的问道。
“我倒想他们不放,但他们不敢不放。”莫问深深呼吸,人贵自知,他知道自己的分量,也知道自己在外人眼里的分量,休说区区几个凉国将领,就是凉国皇帝亲临也得与他三分颜面。
无名见莫问心情不佳,不敢多嘴发问,四处寻找柴草,点火驱蚊。
莫问没有猜错,临近三更,陇郡东西城门大开,城中开始宵禁,大量士兵手执火把站于街道两侧,绵延数十里的火把为胡人指明了逃生的道路。
“师父,灾民都跑散了,就算他们让开道路灾民也不知道。”无名说道。
“自此处等我,不要乱走。”莫问冲无名交代一句,提气东掠。
几个起落之后到得三十里外,此时大量灾民分散于山中各处,这些人逃难之初所带的干粮早已经消耗殆尽,这些天一直靠剥食草根树皮为生,无不衣衫褴褛,瘦骨嶙峋。
到得灾民散布的区域,莫问开始斟酌如何才能让这些灾民相信他,毕竟白日里曾经将敖术战败,此时就算放行,灾民也很难信他。
斟酌良久,莫问并未想出有效的办法,只能掠至一处山巅提气发声,“五族胡人乱我华夏三十载,罪孽深重,血债累累,本该尽杀尔等告祭汉人千万冤魂,但尔等虽为胡人却是平民,上天有好生之德,汉人有炎黄教化,不能因尔等为胡人就屠杀殆尽,贫道已命陇郡守军开关放尔等西去,自今夜子时至明日辰时可安全通过,时辰一过贫道就会离去,届时你等万难再走。”
莫问喊罢,四方山野多有躁动,却并无灾民自藏身的丛林来到主道。
莫问见状抬手入怀取了符盒出来,画写符咒幻化火猴一只,“贫道要杀你们根本无需用计设伏,速速跟随火猴西去,以免拖延生变。”
莫问说完,神授火猴凌空西去,起初有零星灾民外出跟随,到得后来人数越来越多,最终所有幸存的灾民都跟随火猴向西行去,他们已然陷入了绝境,留下只有死路一条,除了相信莫问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灾民饥饿困乏,还有很多伤病之人,故此行的很是缓慢,莫问也没有催促,快速提气回返无名所在的山巅。
离无名所在的山峰还有很远他就看到火堆旁站着一个道人,细看之下竟然是刘少卿。
“你何时来到的?”莫问掠到近前冲刘少卿抬了抬手,刘少卿虽然眉头微皱,脸上却并无怒意。
“有小半个时辰了,刚自城里出来。”刘少卿答道,言罢,指着无名问道,“这是你的徒儿?”
“这位是为师的同门天权子,还不见过师伯。”莫问冲无名说道,七人同时入门并无尊卑排辈,莫问所说的师伯是就双方年龄而言的。
“师侄无名拜见师伯。”无名冲刘少卿行弯腰大礼。
“嗯。”刘少卿点了点头,转而手指东北方向的灾民冲莫问说道,“为何你总是做些标新立异之事?”
“都杀了有伤天和。”莫问说道。
“末世何来天和?”刘少卿摇头苦笑。
“外面相传你此时正在相助魏王驱胡,怎么到得此处?”莫问问道,不知为何刘少卿今晚的情绪很是低落,低落到连他放胡人西去都无心计较。
“回来寻些药草,恰好路过此处,刚刚进城就有一干将官向我告状,说你越俎代庖,蛮横嚣张。”刘少卿说道。
“我许久未曾出门,对时事知之甚少,驱胡之事如何?”莫问问道,他了解刘少卿,刘少卿城府不深,没有发火就是不甚在意。
“一言难尽,胡人建国数十年,根深蒂固,兵强马壮,魏王虽然占了邺城还有其他重郡不曾攻克,加之多有拥兵自重的外臣,战事频频,每日东征西讨,焦头烂额。”刘少卿叹气摇头。
“胜负如何?”莫问又问。
“胜负各半。”刘少卿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随身带了一个包袱,显然是不准备再回陇郡了。
“莫问,你随身可带有补气丹药?”刘少卿踌躇片刻出言问道。
“炼丹鼎器早就被玉清宗讨了回去,此时别说补气丹药,就是疗伤解毒的丹药也没有一颗。”莫问摇头说道。
“既无丹药,你焉敢如此浪费灵气?”刘少卿指着夜色之中的那点金黄光亮,那是火猴所发。
“我已悟得内丹修行法门,体内存有一些灵气,度些与你应急。”莫问抬手抓向刘少卿左手寸关尺,刘少卿见状眉头大皱,犹豫之下最终没有躲闪。
莫问抓住刘少卿的寸关尺,运转灵气反推传度,刘少卿此时气海之中灵气几乎枯竭,半盏茶的工夫方才将其气海重新充满。
“难怪你能与东海龙族正面为敌。”刘少卿再度叹气,自莫问传送入体的灵气可以看出莫问此时的灵气修为已经高出他太多。
“冀郡近些时日有无动静?”莫问岔开了话题。
“其他胡人州郡多有出兵讨伐者,唯独冀郡没有动静,一直韬光养晦不曾出兵。”刘少卿说道。
“柳笙很可能藏身冀郡,你当小心提防。”莫问又道。
“嗯,还有一事要求助于你,阿九当年得了李真人的丹鼎,那丹鼎能否借我一用?”刘少卿问道。
“实话也不瞒你,那丹鼎被我用来换取了仙人泪,早已经易主多年。”莫问摇头说道,他先前并不曾猜错,天地封闭之后灵物和炼丹的神器成了修行众人追逐的上品。
“换给了谁?”刘少卿追问。
“太乙山的琼瑶道姑。”莫问答道。
“那好,我寻她去。”刘少卿抬手过后转身欲行。
“不忙走,我还有一事问你,凉国的僧尼当真被你斩杀殆尽了?”莫问留住了刘少卿。
刘少卿闻言转过身来,“怕是少有漏网之鱼,你怎么问起此事?”
“想寻一老僧问些事情。”莫问说道。
刘少卿想了想出言说道,“你可去凉国都城司徒府,由他们协助查找。”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刘少卿看了看不远处的无名,转身离去。
“师父,师伯的隐身之术很是神奇。”无名看着刘少卿消失的方位。
莫问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刘少卿这次到来之所以如此和气乃是因为有求于他,七位上清准徒无不心高气傲,刘少卿若非走投无路也绝对不会向他求助,由此可见天地封闭对修行中人造成的影响有多严重。
下半夜,二人自山顶遥望灾民穿城西去,刘少卿既然没有明确反对,城中官兵自然不会阻挡为难这些灾民。
虽然莫问说的是辰时,但师徒二人一直等到次日午后灾民尽数过境方才离开此处继续北行。
第四百零九章 枉死
北行之时莫问一直闷头赶路,陇郡之事令他心情很是低落,不管是谁,所做的事情都希望能够得到众人的认可,哪怕大部分人不认同,有一两个人知心的人能够认可也是好的,但这些年下来他没交到几个朋友,阿九飞升之后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与之交流,而对方能够理解他想法的人。
北行十几里,迎头赶来一队官兵,伤兵甚多,在队伍后方跟随着不少挑担推车的民夫,这群人应该是先前被阻挡在陇郡北方的运粮队伍。
傍晚时分,二人自路旁暂歇,由于没有干粮,莫问只能前往深山寻找木薯山芋等果腹之物,凉国这些年一直缺粮,水里的鱼虾,山中的野物都有人渔猎充饥,此时果腹之物寻之着实不易。
“师父,咱要去凉国的都城吗?”无名吃着烤焦的山芋。
“去是要去的,不过不急于过去,无名,为师有一处道观位于晋国东南,你若愿意可去道观居住。”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放下吃了一半的山芋,愕然转头,“师父,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不是,你若想回去,为师陪你一同回去,此时游方不合时宜,饥寒露宿太过辛苦。”莫问抬手捏去了无名嘴角的芋皮。
“没事儿没事儿,诸葛亮不是说过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再说我跟着师父还没挨饿呢。”无名连连摆手,转而继续吃那山芋。
莫问闻言点头微笑,“快些吃,吃完操行晚课。”
莫问话音刚落,忽然察觉到东南方向气息异常,扭头回望,只见东南天际乌云滚滚,随着乌云的临近,莫问根据气息察觉到了来者的身份,敖术。
“走走走,那厮又来了。”莫问笑着拉起了无名,灭了篝火快步向北。
“是先前跟您比斗的那条青龙吗?”无名好奇的问道。
“正是此人,先前他斗我不过憋气心中,重得自由自之后便来寻我报仇,可不要与他纠缠,快快躲了。”莫问环视左右,冲着西南方向的小径行去。
无名闻言随之发笑,跟随莫问拐入小径。
“师父,他会不会迁怒城里的百姓?”无名行走之后频频回头,那片乌云一直停留在陇郡上空。
“陇郡守军已然放胡人西去,他就算想要发飙也没有由头。”莫问说道。
“幸亏您把胡人放了,不然他们就要倒霉了,可惜他们不领情,此时说不定还在恨您呢。”无名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指望对方领情。”莫问笑道。
师徒二人趁着夜色快步急行,到得下半夜到得岔路口,往西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往北是通往村庄的小路,莫问带着无名选了向北的小路。
胡人之争发生在赵国境内,凉国并未受到波及,除了贫穷并无战乱,村庄也都有人,天亮时分二人来到一处村庄,这处村庄人口不少,当有两百多户人家。
“无名,自村里寻一户人家募化,必须一举成功,若是被拒之门外,罚你一日不食。”莫问给无名出题。
“师父,这不对呀,怎么只有罚没有赏呢,我若是募化成功了呢?”无名狡黠反问。
“成了传你符咒法术。”莫问笑道。
“成。”无名痛快的答应下来,转身走到村南第一家砰砰敲门,“开门,快开门!”
这是一处很大的宅院,无名敲门过后有下人将院门打开。
“小道长何事敲门?”下人模样的人冲无名问道。
“我跟师父与妖怪苦斗了一夜,很是腹饥,快去为我们拿些吃的。”无名蛮横瞪眼。
那下人见无名神情不善,再看莫问道袍少袖,忙不迭的答应下来,转身进去端拿食物。
“师父,成了。”无名得意回头。
莫问见状哭笑不得,“你这是募化还是抢夺?”
“当然是募化,我又没有动手,我发现人都怕恶人,得骂着来。”无名坏笑。
莫问闻言不禁莞尔,无名募化所用的方法无疑是受到了他前夜与将领和道人说话态度的启发。但他让无名募化的初衷是为了让无名学会观察细节,故此笑过之后出言说道,“骂的前提是打的过人家,若是技不如人可千万别骂。不许胡闹,再去寻找,此番要寻找能够帮为师缝补道袍的人家。”
无名无奈,舍了这家,在村子里逐街寻找,最终自村西寻到一户人家,“师父,这家。”
“为何选这家?”莫问问道,无名寻的是一户很小的破旧院落。
“这户人家有草药之气传出,说明家里有病人,咱给他们治病,不愁他家的巧手妇人不给您缝补。”无名得意的解释。
“你如何知道这户的妇人很是巧手?”莫问笑问。
“门上的贴花很是精巧,当出自巧妇之手。”无名自信满满的指着门上残留的年关剪纸。
“观察还算细致,却算不得细致入微,这户人家得病的恰恰是妇人,而且家中没有其他能够使用针线的女子,即便我们帮其治病,她也无法为我们缝补衣物。”莫问点头说道。
“师父,您怎么知道得病的是妇人?还有,您怎么知道他们家里没有其他能够使用针线的女子?”无名对莫问的判断深信不疑,脸上只有好奇,没有不信。
“饭糊了。”莫问抬手指着木门,示意无名敲门验证。
无名上前敲门,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见到门外的师徒二人,道了声“稍等”转身进院。
“善人,我师父会治病。”无名喊道。
那户主闻言急忙转身,“此话当真?”
莫问用事实证明了无名‘此话当真’,也用事实向无名证实了他的判断无误。给你妇人瞧病之后师徒二人出了门。
“世间本无秘密可言,所谓秘密都是对粗心之人而言的,真相要靠自己去观察判断,不可道听途说,也不能粗心大意。”莫问趁机向无名传道。
“师父,我记住了。”无名随口应声。
莫问点了点头,再度说道,“乾坤化天地,天道有阴阳,天下百姓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明眼人,这部分人很是细心,凡事用心观察,这些人都能过的很好,这是他们的得。但凡事都有好坏两面,有得必有失,他们在过的很好的同时也会活的很累,因为细心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还有一类是瞎眼人,这些人目光短浅,懒得用心观察,得过且过,少用心思,故此他们过的很是轻松,这是他们的得。反之,由于他们懒得观察思考,便会被明眼人利用引领,因此这部分人往往活在市井的最底层。”
“师父,道士是哪一类人?”无名问道。
“道士也不相同,似为师这般勉强算得上是明眼人了,似那凌云子那般则是自以为是明眼人的瞎眼人。”莫问说道。
“师父,自卖自夸是不是不太好啊。”无名偷笑。
“你看,你这就是陷入了俗世的陈规之中,我举例与你讲理,驴子去山中逞能,老虎去磨坊拉磨,这两者的本质都是虚伪,要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和准确的定位,是驴子就老实拉磨,是老虎就雄霸山林,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大道自然,你可懂?”莫问问道。
“懂,是什么就是什么,没本事不逞能,有本事不装熊。”无名郑重点头。
“对,道人行事需光明磊落,不可藏头露尾。那些微服私访的官员,其内心深处并不光明,巴不得有人前来招惹他,小看他,然后他亮出身份令对方惶恐。还有很多习武之人也有此等恶习,实则这是虚荣之心作祟,你长大之后万万不可做这种事情,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刻意伪装,不然就流于下乘,有违道家教义。”莫问说道。
“师父,您就放心吧,咱还是回去寻户人家先给您袖子缝上吧。”无名说道。
经无名提醒,莫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村子,于是调头回返,寻了一户大宅敲门请入。
刘少卿在凉国境内大肆扬道抑佛令得道家弟子地位很高,莫问道明来意,户主急忙将师徒二人请进了宅院,上茶招待。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主家殷勤的态度令莫问心中生疑,“善人,有事明言?”
那户主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听得莫问言语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道长可会作醮?”
“做得。”莫问点头说道,实则正规的作醮至少需要三人以上,但渡过天劫的道人要处理妖邪之事根本无需帮手。
“那就好,敢请道长为先母做场法事,不管见效与否,酬资绝不敢少缺。”年轻的户主说道。
“亡者不安?”莫问皱眉问道。
“不瞒道长,姚某出生之时横胎,先母生下姚某就过世了,自姚某记事之时起,每到姚某生辰之日的晚间,就会梦到先母站立床边哭泣,问她何事却并不言语,年年如此,做了好多场法事也不见效。”年轻的户主眼眶泛红,神情悲伤。
“善人,你怎么知道那女鬼就是令堂?”无名在旁问道。
“过世之后不可称之为令堂,当称先妣。”莫问出言纠正。
“回小道长问,姚某曾向先父说起过那妇人的衣着样貌,据先父所说那正是先母,况且母子连心,见到先母哭泣,姚某心如刀绞。”户主抬手擦泪。
“善人无需悲伤,请带贫道往先妣阴宅一行。”莫问起身说道。
“好好好,如此这般就有劳道长了。”户主起身带路。
到得院内,户主喊了一个下人,四人出门东行。村民见之,聚众尾随。
“村民也知晓此事?”莫问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十几位闲妇懒汉。
户主闻言点头说道,“先母下葬之后就不时有村民见到先母自坟茔上哭泣。”
莫问没有再问,跟随户主一路东行,出村之后向东没有多远,户主走向路北一处草夼,自一处坟茔前停了下来。
到得此处,莫问立刻察觉到一股微弱的魂气,魂气虽然微弱,怨气却极为强烈。
“先妣当真死于难产?”莫问皱眉问道。
“当真。”户主连连点头。
“不然,先妣乃是枉死。”莫问正色说道。
莫问言罢,年轻的户主面色大变,“道长慎言啊。”
“确是枉死,且魂魄受本体拖累不得前往地府,非开棺见天不足以平其怨气。”莫问说道。这座坟墓里怨气强烈,表明尸身不腐,但坟墓中并无尸气,表明尸身不是湿尸,很可能已经成了干尸。
莫问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故此围观的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言语,开始议论纷纷。
“道长,姚家家门清白,先母确是难产而死,姚家上下都是知道的。”户主高声说道。
“信我,开棺。不信,随你。”莫问说道。
“若是开棺岂不扰亡者安宁?”户主连连摇头。
“它若真的安宁,就不会于你床前哭泣。”莫问说道。
“若是开棺不见效果?”户主发问。
“砍头与你。”莫问说道。
年轻的户主见莫问如此肯定,犹豫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召集人手开始挖坟。
挖至中途,乡约闻讯带了仵作和官兵前来,若是姚家奶奶真是死于非命,那就牵扯到人命官司。
那乡约不信鬼神之说,来到之后对莫问和无名很是轻蔑,“游方野道,妖言惑众,怪力乱神。”
不多时,挖开了墓室,外人留在墓外,有关之人进入墓室。
墓室与其他墓室没有很大的区别,一具棺木南北放置在墓室正中,莫问上前打开了棺盖,一具女性干尸暴露在了火把的光亮之下。
这具尸身已经脱水干枯,双手呈上撑姿势,面部表情很是狰狞,一眼就能确定此人确是枉死。
莫问看了那乡约一眼,转身离开墓室,那乡约急忙喊来仵作验尸。
仵作忙碌了一个时辰,验尸的结果是这妇人当年生产之后体力衰竭出现了假死,家人不知,将其入殓安葬,后来此人自坟墓中苏醒,发现被活埋就开始挣扎,最终导致棺内空气耗尽,窒息而死。由于棺内无有空气,故此令得尸身不腐。
仵作得出了结果,那乡约大为得意,走出墓室冲众人说道,“真相已经大白,何来鬼神。”
莫问闻言笑了笑,出言问道,“敢问乡约大人,此人死因你确实已经查明,但还要劳烦你向我等解释,为何在此之前有很多村民都看到有妇人自这坟墓上哭泣?”
乡约闻言眉头大皱,环顾围观百姓,“有吗?真有此事?”
“有!”围观众人异口同声。
此番轮到莫问冲那乡约投去轻蔑眼神,“解释不了就不要胡乱解释,免得弄巧成拙,遭人嗤笑……”
第四百零一十章 妖怪和尚
那乡约当众丢丑,很是羞臊,带了仵作和官兵匆忙离去。
“道长,接下来该做什么?”年轻的户主上前拱手。
“请几位老人将先妣棺木抬出坟墓,围坟茔一周送入墓室便可。”莫问说道。
户主此时对莫问敬若神明,闻言立刻请人照办,姚家乃村中富户,围观众人趁机讨好,有几个老者进入墓室,抬了棺木出来绕行坟茔,随后将棺木放归墓室。
棺木放下之后,棺中干尸的表情已然发生了变化,狰狞的表情变为了平静安详,怨气亦随之消散。这妇人被闷死在了棺材里,心中积存怨气,重见天日如同受屈之人沉冤得雪,实则它也不求什么,只求他人知道自己的不幸遭遇。
“道长,我想为先母换身衣服,可否。”年轻的户主抚棺痛哭。
“孝子不可碰触父母尸骨,盖棺封墓,自墓外祭奠。”莫问转身走出了墓室。
主家虽然悲伤,但此事终究是件喜事,祭奠毕了姚家户主立刻命人整治宴席,答谢莫问和先前帮忙抬棺的众人。
“道长,近些年战事频频,赋税颇重,家中已无多少银钱,这是两百两香油钱,请道长不要嫌弃。”年轻的户主将一黑色布包放到了桌上。
“贫道身上还有些盘缠,这些银两善人收起来吧。”莫问摆手说道。
“道长有所不知,并非姚某吝啬惜财,而是家道中落,实在……”
莫问不待对方说完便出言打断了对方的话,“善人误会了,贫道并非嫌少,而是要它无用,烦劳善人为我师徒二人整治一些干粮留与我们路上食用。”
那年轻户主见莫问不肯收钱非要盛情呈送,莫问不喜欢这种无谓的推让便皱起了眉头,后者见莫问皱眉,这才作罢,吩咐厨下为二人烘烤干粮。
晚间,师徒二人自村上留宿。
世上传的最快的就是消息,日间的事情很快传至四里八乡,到得晚上,闻讯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这些人来到此处自然是有求于莫问,莫问并没有拒人于门外,而是将来人放进了自己和无名歇息的东厢。
放进门的一共有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想请莫问去作醮的,作醮主要是念经祈福,莫问对此毫无兴趣,遣走了四人,留下了三个请求抓妖驱鬼的人。
这三人有两人是衣着寒酸的穷人,还有一人是满面愁容衣着富贵的老者。
“道长,小人罗三,是汪古岭人氏,去年冬天我家婆娘不知被什么妖怪给寐住了,每天吵闹,见人就咬,敢请道长出手救助。”一中年农人自袖子里掏出了半串铜钱颤抖着放到了桌上。
“汪古岭位于何处?”莫问随口问道。
那农人急忙抬手北指“离此不远,不过七八里路。”
莫问闻言凝神感知北方气息,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令正中邪之后可是喜热怕冷?”
“正是,正是。”农人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无法直身?”莫问又问。
“正是,求道长出手。”农人跪倒在地,磕头求助。
“回去以硫磺泡酒环洒屋外,随后自令正所在之处向西寻到三里,掘地两尺可见一灰色大蛇,杀之则令正自愈。”莫问将那半吊铜钱扔还给了农人,摆手说道“去吧。”
后者闻言半信半疑,将那铜钱放归桌上,道谢之后转身出门。
莫问转头看了无名一眼,无名会意,拿过铜钱追了出去。
“善人寻我所为何事?”莫问看向另外一人,此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穿的虽然破旧却还算整齐,看到此人第一眼他就断定此人是个迂腐的学究。
那老者闻言弯腰作揖,“道长,小女近些时日很是古怪,怕是有不洁之物附身,敢请道长方便之时前去救她一救,老朽身无长物,家徒四壁,拿不出谢礼,唯有朝夕上香为道长谋福积德。”
“不知善人宝乡何处?”莫问起身还礼。
“东南三十里杨柳庄便是。”老者说道。
莫问闻言分神感知,发现东南三十里并无妖邪鬼魅之气。
“令爱有何不妥?”莫问问道。
“不思饮食,每日唉声叹气,与她说话亦不回答,近些时日更是茶饭不思,少进谷米。”老者出言说道。
“令正可还健在?”莫问问道。
“唉,内人前些年死于一场瘟疫。”老者叹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取出符盒画了一道净宅符交予老者,“贴于正屋房门上方,可保平安。”
老者接了符纸,千恩万谢的去了。
“师父,他女儿招了什么邪物?”送客回返的无名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邪物,疑心生暗鬼罢了。”莫问随口说道,老者所说症状哪是什么撞鬼遇邪,分明是少女怀春。
“不知善人前来所为何事?”莫问转视最后一位锦衣老者。
“道长?”那老者说话之时看向房门。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无名,无名走到门口将房门关了。
那锦衣老者放下包袱,自包袱里取出一方木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五块马蹄金。
“道长,这是一点香油钱,您先收着。”老者将木盒放到了桌上。
马蹄金始于汉朝,每锭重量不一,这几锭最轻的也在百两左右,五锭黄金就是五百两,在民间这可是不小的数目。见到此人拿出了这么多黄金,莫问开始重新打量此人,此人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身形高大,鼻大额宽,穿的是一件黑红蓝三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四角冠帽,身上多有配饰,观其面相当是一方富豪大贾。
“善人来自何处,有何事寻我?”莫问问道,此人来到之初立刻献上巨金,此举令他对其心生好感,心生好感不是因为黄金的多少,而是此人知道大小。再之此人亲自来访也很有诚意。
“老朽姓黄,乃是这林东村人氏,平日于州府经营米铺,此番回乡是来祭祖躲难的。”老者躬身说道。
“善人所说遇邪之事从何说起?”莫问发问,在此之前他曾大致问过来访之人的目的,此人说的是遇邪。
那姓黄的老者听得莫问言语面露为难神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师父根本就不看重金银,有话快说。”无名催促道,平日里经常露宿野外,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安稳的下榻之处却被这些人缠的没办法入睡,无名因此很是不快。
“容老朽想上一想。”老者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再看此人所戴方冠,细看之下发现此人所带的冠帽下沿压的很低,此举无疑是为了掩饰什么。
老者说完再度陷入踌躇,良久过后抬手拿掉了帽子,竟然是个光头。
“你是和尚?”无名问道。
那老者闻言急忙将帽子重新戴上,冲无名连连摆手,“小道长小声些,黄家历代经商,老朽岂能是僧人,顶上无发乃是遭了妖怪的戏弄。”
“头上的伤疤也是妖怪给你烫的?”无名忍俊不止。
“正是。”老者哭丧着脸。
“详说因果。”莫问也想笑,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这姓黄的粮铺店主此时吓的要死,这里是凉国,和尚是要被杀头的。
“此事还要自上月说起,老朽开有米铺,仓中略有存粮,每年到得青黄不接之时都会设立粥铺,子午两顿熬粥赈灾,时值春夏时节,粥铺再度开放,四里八乡的饥民都赶去吃粥。千户帮一家易,一家帮千户难,今年饥民太多,加之余粮有限,粥铺就只开七天。施粥的这几日每逢入夜就会有一僧人前来托钵乞食,家中下人见他可怜就暗地里施粥与他,前几日给了,后来见他总去,恐被官府察觉,就借口老朽不准他们施粥于僧人拒绝给那僧人粥饭,未曾想那僧人是个妖精变化,听得施粥奴才的胡言乱语信以为真,当夜便前到我的宅院将老朽的头发尽数剃去,还以那烧红的铜钱为老朽烫了几处疤痕。”老者说的悲伤,无名听的有趣,待得老者说完,出言笑道,“怪不得你的戒疤外圆内方呢。”
“小道长莫要说笑,老朽这般样子若是被官府察觉,怕是保不住这项上人头了。”老者后退几步,坐到了东侧的木椅上唉声叹气。
“你可曾看到那僧人的样貌?”莫问问道。
“施粥之时老朽并不在场,由于那妖怪都是晚间前去,施粥的奴才也不曾看的清楚,它前往老朽宅院行凶之时亦是黑夜,老朽受魇难起,难以睁眼,亦不曾看到它。”老者说道。
“总不能一无所见。”莫问说道。
“那是,那是,据那祸主的奴才说,此人样貌很是怪异,与常人大是不同。”老者又道。
莫问闻言心中一凛,难不成此人就是他此行想要寻找的孔雀王。
“你可曾听他说话?”莫问追问道。
“不曾,那妖怪发声混沌,语不成声。”老者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知道他是妖物变化?”莫问再问。虽然诸多线索都表明这老者口中所说的妖怪很像番僧孔雀王,但此事也有疑点,那就是孔雀王不会如此胡闹,孔雀王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不会只因为对方不与他粥饭就剃人光头。
“这妖怪有魇人定身之法,老朽曾寻高功道长前去降它,每次都被它定住捉弄,可怜那些道长,抓妖不成道髻反被妖怪剃了去。”老者重重叹气。
“它时常前去作恶?”莫问皱眉问道。
“七天,七天就去剃上一次,老朽想尽办法也防它不住,只能逃回老宅避难……”
第四百零一十一章 神秘的乌鸦
“在施粥之前善人和家中的下人可曾见过那妖物变化的僧人?”莫问问道。
“不曾,不曾。”老者连连摇头。
“那妖物变化的僧人形体如何?”莫问又问,孔雀王是番僧,其体形很是高大,可以作为判断的依据。
“弯腰驼背,样貌猥琐。”黄姓老者答道。
莫问闻言没有再问,驼背就无法判断那捣乱的妖物是不是孔雀王了。
“道长,那妖怪可能是只鸟妖。”黄老似乎想起了什么。
“何出此言?”莫问追问。
“它剃头作恶的次日,内人自床角发现了一根鸟羽,有这般长短,灰白颜色。”黄老比划着羽毛的长短,当有三寸左右,并不是很大。
“那鸟羽现在何处?”莫问再问。
“妖物所留,自然是不祥之物,已然被内人付之一炬。”黄老说道。
“师父,是……”
莫问出言打断了无名的话头,“请问善人,七日之期何时到来?”
“明日。”黄老答道。
“善人先与仆从回去,明日早些再来此处,我们一同回返州府。”莫问说道。
“啊?回去?不不不不。”黄老被那妖精剃头剃的怕了,一听要回城吓的脸色煞白。
“躲不是办法,不将那妖物拿了它会一直作恶,这些黄金你先拿走,待得降妖毕了再做计较。”莫问端起了茶杯。
那黄姓老者乃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莫问端茶的用意,直身站起出言说道,“这些谢礼只是定金,自当留与道长。只是老朽已过花甲之年,实在受不起那般惊吓了,明日可否由家人为道长带路,老朽还是不要回去了吧?”
莫问闻言笑了笑,“也好。”
“那就先行谢过道长了,时候不早了道长早些休息,明日卯时家中下人会来恭请道长。”黄老拱手告辞。
“无名,代为师送客。”莫问放下了茶杯。
那老者走到门口又转头回来,忐忑问道,“道长,那妖物很是厉害,先前的那些道长都遭了它的戏弄,您可有万全把握?”
莫问尚未答话,无名自旁边接过话头“家师乃上清宗天枢真人,与你们凉国的护国真人师出同门。”
黄老闻言愕然惶恐,站立门口手足无措,无名拉开房门将他请了出去。
不多时,无名回返,“师父,那妖精是您要寻找的老僧吗?”在此之前他曾经听过莫问和刘少卿的谈话,知道莫问此行的目的。
“说不好。”莫问摇了摇头,转而出言叮嘱,“日后不可将为师的名讳和道号轻示于人。”
“师父,是您说的不可做那微服私访的下乘之事的。”无名打了个哈欠。
“那也不需见人就报上道号,晚课尚未操行,补上。”莫问皱眉摆手,孩子还是十岁以下可爱,无名十三岁了,越来越顽劣。
本来黄老对二人就没什么信心,无名报上了莫问的名号令他更加起疑,护国真人的师兄弟,这个来头太大了,大到令他不敢相信,心中存疑便留下两个下人自门外守着,自己带了另外一个随从回到距此不远的林东村。
次日清晨,二人带了姚家为他们准备的干粮与等候在外的两名黄府下人出门东行,前往州府。
干粮有蒸煮和烘烤两类,姚家为二人准备的干粮是烘烤而成的,这类干粮能够储存很长时间。
莫问示意无名给那两个没吃早饭的黄府下人一人一张面饼,趁机与二人说话,由于黄老口风甚严,这两人只知道黄府有妖怪作祟,并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甚至不知道黄老已经被剃成了秃子。
行了二十几里,黄老和一干随从自路旁等候,见四人前来,急忙上前与莫问施礼,说了几句好话,送四人上路。
“师父,真不知道咱道家的规矩都是怎么定的,分明有马为什么不骑?”无名看着牵着马走在前面的黄府下人。
“道人需修身养性,骑马太过招摇。”莫问随口说道。
“骑牛不招摇?”无名撇嘴。
莫问横了无名一眼,“不许胡说八道。”
州府位于东方百里之外,若是步行一天之内很难到达,到得午后,莫问命黄府的下人先行,二人死活不肯,莫问见状知道二人是唯恐他们师徒携带黄金逃走,便将包袱交予二人携带,二人这才策马先行,傍晚时分四人自州府城外会合。
来时的路上莫问一直留心周围的气息,天地封闭之后异类失去了管束,都开始蠢蠢欲动,方圆百里之内也有异类,不过道行微不足道。
凉国此时比赵国相对安定,却同样的贫穷,黄府位于城池东南,离城墙和军营不远,占地颇广,只比州衙略小。
由于家业很大,黄老外出避难留下了黄夫人和两个儿子看家管事,黄夫人年纪在五十岁上下,比黄老要年轻很多,虽然年过半百却很有姿色,只是对人接物很是冷淡,见下人带了一大一小两个道人进门只是出门看了一眼,也不与二人说话。
“黄夫人,晚上贫道要在后堂做法,你把后堂让出来。”莫问喊住了转身欲行的黄夫人。
黄夫人闻声转头,莫问再度抬高了声调,“我让你把后堂让出来,不然贫道无法降妖。”
黄夫人见莫问态度恶劣,心中很是不满,但与此同时也高看了他一眼,敢如此说话表明莫问很有底气。
“哦。”黄夫人应了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向东院走去。
“我们师徒二人还不曾吃过晚饭,要两荤两素,好酒一坛。”莫问又道。
“哪里来的道人,竟然如此无礼张狂。”黄夫人怒了。
“你家老爷五百两黄金请来的道人。”莫问回以颜色。
黄夫人听得莫问言语气怒非常,却又不敢撵走黄老花重金请来的降妖之人,噎了半晌转身离去,移步之时冲下人吩咐道,“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莫问横了黄夫人一眼,迈步走向主人居住的后堂。
“咎由自取。”无名看了黄夫人一眼,转身跟上了莫问。
“无名,你当记住,古有投桃报李之说,倘若他人对你友善,你当回予友善。倘若他人待你不好,则应给予回击,立刻将心中憋闷转嫁给令你生气之人,万不可憋在心中暗自生气。不管是友善还是仇视,都是他们自己的言行换来的。”莫问随口说道。
“是,师父,我记住了。”无名点头答应。
师徒二人说话之间来到了后堂,汉人有个规矩,主人的卧室客人是不能随便进的,主人的床榻客人也不能躺卧,二人进入后堂之后自中屋坐定,马上有下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不多时饭菜酒水也送了过来。
“师父,今晚那妖怪会来吗?”无名抬壶给莫问倒酒。
“妖物的想法与人类不同,常人的想法虽然复杂却很散乱,妖物的想法虽然简单却很执着,它们若是认定一件事情就会一直做下去,为师感觉它今天晚上应该会来。”莫问说道。
“师父,那妖怪看人一眼,人就无法动弹,这是什么妖术?”无名好奇的问道。
“移魂之术,你此时定力不深,元神不稳,它若是现身万万不可看它眼睛。”莫问说道,综合权衡,他感觉这妖物虽是鸟类,却不太可能是那孔雀王。
富贵人家的饭菜很是精细,师徒二人饱餐过后莫问出门自东南西南角落留下了两道定气符咒,虽然符咒有上千种,他却并没有将其尽数使用,以定气符咒为例,这种符咒抓妖困鬼最为好用,三道符咒就能定住妖邪,灵气修为越是精深,所施展的法术就越不花哨。
由于知道有道人要来降妖,黄府众人都早早的睡下了,二更过后莫问吹灭了灯烛,整个黄府一片漆黑。
临近三更,一道异类气息出现在了东南方向,此物移动速度很是迅疾,片刻过后到得八十里处,到得此处莫问开始感知此物的身份和道行,根据那异类散发的气息可以看出此物是一只体形不小的鸟类,鸟类种类繁多,单纯根据气息无法判定它具体是什么鸟。其道行也并不高深,当有七八百年的道行,这样的道行只能勉强幻化人形。
莫问转头看向无名,发现无名正坐在木椅上打瞌睡。
那异类飞的很快,半柱香之后到得州府上空,但它并没有立刻前来黄府,而是自黄府不远处飞过,落到了城北一处区域。
为免打草惊蛇莫问并没有出门寻它,此物应该还会回来。即便它不回来,循着它的气息也能找到它的老巢。
那异类的气息自城北缓慢移动,半个时辰之后开始调头回返,此番径直冲着黄府飞来。
没过多久,那妖物落到了后堂院内,随即就是人类移动的脚步声,不问可知它已经变化人形。
不待那妖物进门,莫问就将第三张定气符咒贴到了门西墙壁,定气阵法立刻起效,将那妖物困在了院内。
那妖物感受到了气息的封闭,立刻发出了怪叫,以此同时现出原形,振翅升空试图逃走。
“师父,妖怪来了。”无名被门外的怪叫惊醒。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拉开了房门,只见一只一庹长短的黑鸟正在空中盘旋,细看之下发现是一只羽毛不全的黑色乌鸦,在其脖颈部位套着一个褡裢,褡裢两侧很是鼓胀,随着它的惊慌乱飞,有面饼自褡裢里掉落。
“师父您看,剃刀!”无名指着房门台阶下方的一只剃刀。
莫问没有答话,而是抬头看着上方徒劳冲撞的乌鸦,这妖物出现之初是来求粥的,此番又带了面饼在身上,它是禽鸟变化,不会喜欢吃熟食,也就是说它先前求的粥饭和此番偷的面饼都不是自己食用,而是带给一个吃熟食的人……
第四百零一十二章 谁
乌鸦几番冲撞之后跌落地面,肚皮朝上一动不动,所带褡裢里的面饼散落了一地。
“师父,它晕过去了。”无名侧目打量着那只体形巨大的乌鸦。
“乌鸦很是聪明,切莫小瞧了它,它在装死。”莫问摇头说道,乌鸦是除了人类之外最为聪明的异类,较之狐狸灵猴还要聪明,这只乌鸦落地之后胸脯毫不起伏,这一细节表明它正在憋气装死。
乌鸦先前的怪叫惊到了黄府众人,有护院自前院赶来查看究竟,发现后院直挺挺的躺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无不惊愕瞠目。
“院内有无形阵法,不要进门。”莫问冲门口那几个手持火把的护院说道。
“师父,它是不是看不到咱们?”无名好奇的问道。
“不见亦不闻。”莫问点头说道,定气阵法的效果跟符咒所贴之物的五行归属有关,有些时候阵被困之人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此时阵法内的那只乌鸦是看不到外面情况的。
趁那乌鸦装死之际,莫问再度仔细打量这只乌鸦,这只乌鸦的外形与寻常乌鸦没有很大的区别,只是体形大出很多,翼展能够达到一庹,自头至尾长有五尺左右,身上的羽毛为灰白颜色,很是稀疏,鸟喙呈灰色,苍老斑驳,表明它已经步入老年。
再细看它脖颈上挂着的褡裢,用的是粗旧麻布,上面还打着补丁,显然是自饿死的灾民身上捡到的。
“师父,我听大师傅说乌鸦会反哺,它是不是寻了食物与它的母亲吃?”无名问道。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乌鸦反哺不假,但此物并非异种,能够长寿乃是后天机缘造化,其母想必已经死去多年。况且它寻的是火食,也不为鸟类所喜。”
师徒二人说话之际,有护院跑去喊来了黄家少爷。
那脑满肠肥的黄少爷到得门口发现院内躺着一只巨大的乌鸦,以为妖物已经被莫问降服,大步进院向那乌鸦走去。
莫问本想出言告警却晚了半拍,黄少爷没走几步就迈进了定气阵法,他此举无疑是向众人展示他的胆量,但事实证明他的胆量并不大,那乌鸦感觉到有人进入了阵法,滚身而起,吓的他连声惊呼转身欲逃。
黄少爷转身之后方才发现冲撞不出,惊恐回头看那乌鸦有无追来,回头之下立刻被乌鸦寐住,瞬间失去了神智,转身木然南冲,被屏障震回再度爬起冲撞,几番冲撞之后鼻血横流。
莫问对自己所布阵法的威力了然于胸,并没有急于撤掉阵法,而是皱眉沉吟该如何处置这只乌鸦,此物自然是杀不得的,只能放它离去,然后尾随其后看它回到何处,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它究竟在为谁寻找食物。
黄少爷被妖物寐住了,府中下人又惊叫着跑去告知黄夫人,莫问有心等黄夫人到来,让她亲眼见见妖物真容,便没有急于进阵放那乌鸦出来。
不多时,黄夫人和贴身丫鬟惊慌跑来,见到自己的儿子面脸是血,急切的想要上前阻止,周围的护院知道院内进不得人,纷纷出手将其拉住。
“道长,快想想办法啊。”黄夫人冲莫问求救。
“这妖物本来已经被贫道制住,令郎鲁莽上前,这才着了妖精的道儿,若是救令郎出来,妖物就会趁机逃脱,能否寻到它的老巢以绝后患,贫道无有把握。”莫问从容开口。
“道长,先保人,再抓妖。”黄夫人焦急的喊道。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自心中快速斟酌,乌鸦的聪明是众人皆知的,但此物究竟聪明到什么程度却无人知晓,万一此物脱困之后绕了圈子,他很难保证能一直跟在它后方百里之内,必须想个办法确保不将它跟丢。
黄夫人见莫问一直不曾动手,误以为莫问记了她先前怠慢之仇,忙不迭的出言道歉,“黄曾氏有眼无珠开罪了道长,还望道长不要与我这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快快救犬子出来。”
“贫道正在斟酌如何救人。”莫问言罢自怀中取出符盒,画了一道聚阴符咒贴于掌心,迈步进入阵内。
那乌鸦察觉到后方有人进入,立刻扭头北望,莫问闪身上前,大喝一声发出符纸,“孽障,休得伤人。”
那乌鸦本想展翅躲避,却慢了半拍,被符咒击中,怪叫滚翻。
聚阴符虽然起火,其本身却并不是伤人的符咒,乌鸦倒地滚翻与符咒无关,而是被莫问灵气击中。
乌鸦翻滚之际变成了僧人模样,怪叫着向莫问冲来。
莫问待那黑面僧人上前,再发一道灵气将其震退,那乌鸦变化的黑面僧人眼见不是莫问对手,止住翻滚之势之后转身向黄少爷冲去。
莫问抢在它之前闪身上前,抓过黄少爷以灵气助力将其向南扔去。符咒是他所画,阵法是他所布,他的灵气可以无视定气阵法。
那乌鸦见状急忙前冲急追,抓着黄少爷的左腿一同离开了阵法。
脱困之后那乌鸦哪里还敢多待,双翅急振向西逃去。
见那乌鸦逃走,莫问并没有前去追赶,而是揭下了一张定气符咒撤除了阵法,走向失魂落魄的黄少爷,黄少爷此番仍然处于混沌之中,莫问到得近前抬手拍向他的百会穴,以灵气助其回神定魂。
黄少爷虽然被撞的七荤八素却并无大碍,在黄夫人的搀扶和众人的环绕之下快速离去。有了前车之鉴,黄夫人临走之时还不忘向莫问道谢。
“师父,您是故意放走它的?”无名走上来将另外两道符咒交予莫问,莫问先前贴符之时他虽然没有看到,却知道定气阵法的起阵原理,根据莫问所揭符咒猜出了另外两道符咒贴于何处。
莫问点了点头,抬手接过那两道符咒甩手焚化。
“您快去追吧,万一它跑出百里之外就寻它不着了。”无名说道。
“不妨,先前为师已然用聚阴符加重了它的气息,它逃不掉的。”莫问转身向正屋走去。
无名跟在莫问身后,走到院子中央将那乌鸦遗落在院内的面饼捡了起来,这几张面饼一般大小,不问可知是那乌鸦自某个食铺偷来的。
大家大户在正屋的南窗下都有向阳的暖床,这是婢女和下人休息的地方,莫问命无名自暖床上歇息,自己端坐木椅,凝神感知那乌鸦的去向。
这乌鸦究竟是什么来历还不得而知,不过有三点此时已经可以确定了,一是那乌鸦很聪明,这家伙来的时候是自东南方向来的,逃走之时却是飞向西方,一个扁毛畜生竟然懂得声东击西惑人耳目。可见其心智之全。二是那乌鸦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寻常妖物变化为人都是先变人形,再口出人言,最后才能变化衣物,这老鸦不过七八百年道行,连话都不会说却能将羽毛变成衣物,虽然它变化的衣物不伦不类,却足以说明此物背后有高人传授它变化之法。第三,这乌鸦背后的高人很可能也是异类成人,因为只有异类成人的高人才懂得异类变化人身的法门。
表面看来这乌鸦背后的高人与那番僧孔雀王很是吻合,但莫问却感觉乌鸦背后的高人不太可能是孔雀王,因为凉国灭佛发生在数年之前,短短几年时间孔雀王不可能传授给这乌鸦变化之法,而且这乌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种属,它活的年限长极有可能与它背后的高人有关。
那乌鸦西飞了两百多里方才停下,停留了一刻钟之后向南飞去,南飞数十里改道东南,随后一直向东南方向飞去,一直到五更时分方才停了下来,此时距离州府不过三百多里,位于东南方位。
天亮之后莫问梳洗妥当,冲无名交代几句便出了黄府,步行自东门出城,出城之后提气向东南方向掠去。那乌鸦的气息一直于东南方向三百多里的一片区域做小范围移动。
百里之后进入山区,再过百里进入无人深山,又行一百多里,莫问停了下来,东南方向是一片腐水沼泽,沼泽有百里见方,呈圆形,沼泽的黑水里生长着大量的浮萍,哪怕没有感知异类能力的普通人也能通过浮萍和水草的蜿蜒压痕判断出这片沼泽里蛰伏着很多巨蟒大蛇。
那只乌鸦的气息就出现在沼泽中心区域,那里有一处生长着高大树木的孤岛,说是孤岛也不太贴切,因为那片区域太小了,小到只有十几棵树木,方圆不过百余丈。
到得此处,莫问越发感觉藏身此处的高人不会是孔雀王,孔雀王若是恢复了修为可以随心变化,根本就没必要躲到这里来。孔雀王若是没有恢复修为,到得此处怕是早已经被巨蟒毒蛇给吞噬了。
道门中人最喜欢的就是圆,因为圆是太极,是玄妙。道门中人最为忌惮的也是圆,因为圆是终点,是死亡。这处沼泽为规则的圆形,极有可能是一处厉害的阵法,换言之,乌鸦背后的高人很可能是被困在岛上的。
心中存疑,莫问就没有急于前往那中心岛屿,而是绕行沼泽一周,不知为何,他始终感觉这处沼泽与上清宗囚困犯错异类的禁锢有某些相似之处。
寻查无果,莫问提气掠向沼泽正中的那片岛屿,他能感知到乌鸦的气息说明那处岛屿并无禁锢,确切的说是至少乌鸦所在的岛屿外围没有禁锢。
五十里对莫问来说不算什么,在凌空之势枯竭之后他开始催发灵气凌空借力,这一点寻常的紫气道人是做不到的,他们哪怕拼着耗损灵气也无法凌空借力,因为他们的行气经络太窄。
行到中途,岛上的乌鸦发现了他的到来,振翅飞来,俯冲啄咬。
莫问不愿与之纠缠,变换方位继续前掠,那乌鸦先前自他手下吃了亏,岂肯善罢甘休,一边嘎嘎怪叫,一边冲撞騒扰,一心想要将他逼落水中。
就在此时,岛上传来了女子微弱的声音,“来者何人……”
第四百零一十三章 红发女子
由于距离小岛尚远,加之对方声音很小,这声问询几不可闻。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莫问报上了道号,且不管这里是居所还是禁锢,主人问询都理当回答。
“该来的终究要来。”对方轻叹出声。
莫问闻言微皱眉头,听对方言下之意,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前来。
那乌鸦趁莫问分神之际自上空俯冲急下,莫问回过神来见乌鸦冲至,抬手发出灵气将其震飞,此番他所发灵气很是凛冽,那乌鸦吃痛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你要杀的是我,不要冲黑奴动手。”岛上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莫问闻言更加疑惑,听那女子声音此人年纪好似并不大,直至此时未曾现身表明她是被困在这里的,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被困在此处。
那乌鸦虽然吃痛,仍然连番冲撞试图阻止他靠近孤岛,就在此时,那岛上传来了一阵悦耳的鸟鸣,这阵鸟鸣显然是自人口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澈空灵,发音婉转,彷如九天天籁。
鸟鸣传来,那乌鸦不再阻止莫问上岛,振翅飞回了岛屿,落到岛屿的一棵大树上嘎嘎怪叫。
此时莫问距离岛屿还有很远,但他根据乌鸦低头的细节判断出了它正在低头看着什么,换言之,在岛屿正中区域应该有一处地势较低的坑洞。
片刻过后莫问到得岛屿边缘,运转灵气落于实地,环视左右不见异常便移步向岛屿中间区域走去。
他先前判断无误,这岛屿正中果然有一处坑洞,不过到得近前他方才发现这处坑洞比他想象中要深的多,坑洞上方只有井口大小,下方逐渐变宽,俯身下望,发现下方深达十几丈,坑底有水,水质很是浑浊,呈黑灰色,水中漂浮着很多腐坏的窝头和被泡开的面饼,散发出了浓重的酸臭气息。
在坑底正中站着一个女子,由于自上方俯视,不得看清她的样貌,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很长,且颜色与常人不同,为鲜艳的红色。
这女子的双臂各被一条青色锁链锁住,双臂被锁链分别拉拽于两侧石壁,虽然看不真切,却能看出此人身上并无衣物。
到得此时莫问已然能够确定此处与其他禁锢一样,都是囚禁上清宗犯错异类坤道的所在,这水下的红发女子想必也是异类,之所以感知不到她的气息是因为洞口有无形的屏障或阵法。
心念至此,莫问发出一息灵气前去试探,果不其然,灵气到得洞口就被挡住,这处屏障有着些许弹性,表明这是一道由高人布下的灵气屏障。
确定了这一点的同时莫问还确定了这道屏障的布置者是彩衣道姑,彩衣道姑先前冲他动过手,他熟悉彩衣道人灵气之中蕴含的火属气息。除此之外还能确定一点,那就是这被困的异类一头红发,表明她的本体也是火属禽鸟。
“动手吧。”女子的声音自坑底传来。
莫问闻声下望,发现此人说话之时并未抬头,由此可见此人心气很高,不愿仰视他人。
“你是何人?”莫问疑惑的问道,先前在寻找阿九之时他曾经仔细的看过青羽文集,知道所有上清禁锢的位置,但这一处禁锢却并不在那五十几处禁锢之内。
“哼哼,还需验明正身?”女子发出了蔑视的冷哼。
“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坤道?”莫问追问。
那坑底女子闻言并不答话。莫问等了片刻,见她不曾开口便直身站起,迈步向北侧的一处青石走去,那块青石距离洞口有十几步,大小如同院磨,为圆形,颜色发青,有微弱的寒气散出。
那只站在树上的乌鸦见莫问向青石走去,怪叫着俯冲而下,试图阻止他靠近那块青石。
莫问见状心中有了计较,那块圆形青石可能会对坑底女子不利,故此那乌鸦才会试图阻止。想及此处便中途止步,转身回到了洞口。
“你被困此处有多少时日了?”莫问出言问道。
“哼哼哼。”坑底女子听得莫问言语再度发出了冷哼,这声冷哼除了七分鄙夷还蕴含了三分的悲苦。
“贫道并不认识你,此番过来也并不为取你性命,你且报上来历,贫道或许可以救你脱困。”莫问和声说道,由于阿九的缘故,他对于这些犯戒受困的异类很是同情。
“戏弄将死之人很是有趣?”红发女子言语之中仍然带着很重的蔑视意味。
对方言语之中的轻蔑令莫问很是不悦,“贫道再说一遍,我乃上清准徒天枢子,你我无冤无仇,贫道为何要害你?”
红发女子闻言惊讶抬头,“你是上清准徒?”
“正是。”莫问点头说道,由于高度缘故,那红发女子虽然抬起了头,他却仍然无法看清对方的五官,无奈之下只好歪头细看。
“上清准徒怎会是你这副嘴脸?!”红发女子的言语之中再度出现了轻蔑。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说,细想过后方才明白那红衣女子先前抬头令得胸前春光外泄,以为他歪头是要看她酥胸。
莫问有心解释,犹豫过后却没有开口,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我看的是你的脸,不是旁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问直身站起,转身欲行,但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这女子被困此处太过悲惨,即便不出手救她也应该替她带个口信给她的情人。
“你的情人是哪一派弟子,姓甚名谁,我替你带个口信给他。”莫问回到洞口出言问道。
“哼!”红发女子再度冷哼。
“哼哼哼,你哼个什么,我好心帮你,你却臭脸对人,不可理喻。”莫问踏地借力向北掠去。
莫问刚刚凌空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因为那红发女子说了一句,“我哪里来的情人?要杀便杀,何必污我清白。”
情人在此时是对情投意合男女的一种通用称呼,那红发女子说没有情人是不对的,若无情人便不会犯戒,既然未曾犯戒,她为什么会被彩衣道人关在这里。
心中存疑,莫问又落地回头,走到洞口冲那红发女子说道,“贫道再说最后一次,我此次前来只因那老鸦作恶,有人请贫道前来拿它,当真不是要来杀你。”
“此话当真?”红发女子再度抬头。
“当真!你究竟是哪一派的坤道,既然不曾犯那异类通婚的戒条,彩衣道人为何要将你困在这里?”莫问疑惑的问道。
“这处恶水地牢方圆百里都有阵法隔绝,阳人不可进入,你如何能够来到这里?”红发女子仍然没有报上名姓。
莫问闻言这才知道这沼泽周围原来还有一道阵法,“想必是末世来临之后天地封闭,令得此处阵法失去了效力。”
“末世来临?”红发女子惊问。
“已然有些时日了。”莫问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天枢真人莫要记恨,请问真人,你可知道清羽门?”红发女子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知道,那是彩衣道人飞升之前所在的门派。”莫问答道。
“烦劳真人前往清羽门让现任掌教前来见我。”红发女子抬头说话。
莫问闻言并没有立刻答应,清羽门位于南方,而他此时位于西北凉国,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若是凌空前往会耗损大量灵气,怕是比幻化青龙浪费的灵气还要多。
那坑底的红发女子虽然被囚却很有骨气,见莫问犹豫不决只是叹气低头,并没有出言哀求。
莫问沉吟片刻出言说道,“真人想必知道末世降临之后道人无法借天地之气做法,也无法再度吸融天地灵气,此处离清羽门当有数千里,贫道还带了徒儿在身边,行动不甚方便,不如真人将被囚原因告知贫道,若是确为无辜,贫道当设法救你脱困。”
“这灵气屏障非一人之力所能破除。”红发女子摇头说道。
“贫道可破,但贫道需要知道前因后果,不是贫道有心探听,而是不知真人来历,贫道担心错放坏人。”莫问说道,那女子一直未曾报上姓名令他微有不满。
“非我有心隐瞒,而是此事关系太大,知道内情之人怕是会招致杀身之祸,真人见谅。”红发女子缓缓摇头。
“那好,既然真人执意不说,贫道也不便再问,真人暂且耐受几日,贫道即刻南下前往清羽门,请现任掌教前来见你。”莫问说道。
“多谢真人。”红发女子抬头道谢。
莫问没有再答话,提气轻身往北掠去。回城之时他心中满是疑惑,此人身份应该很是特殊,彩衣道人将其秘密关押在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父,怎么样?”无名见莫问回返,快步迎了上来。
“为师有要事要出门三日,你在此处安心等我。”莫问冲无名说道。
“好。”无名点头答应。
莫问出门招了黄府下人过来,交代道,“那妖物很是凶恶,贫道要前去做法三日才能将其降服,小徒暂留贵府,饭食茶水不可怠慢。”
交代毕了,莫问立刻南下,行了百十里改道西南,一路使用凌空法术太耗灵气,当前往上清观拉上老五当脚力……
第四百一十四章 南海登陆
南下之时莫问取的路径靠近昆仑山,赶路之时其眉头越皱越紧,他能够感知到西侧山中有着大量的异类气息,这些异类种类繁杂,道行也有高有低,但它们的气息之中无不蕴含着疑惑和躁动,天地封闭之后凡间气息会出现微弱的变化,它们感受到了变化却不知道变化来自哪里,这令它们疑惑不安,蠢蠢欲动。
此时还只在末世前期,大部分的异类还不知道已经失去了天庭的监管,过段时日它们就会知道天地已经封闭,凡间已无秩序,届时它们将会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凭借本能做它们先前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什么事情是异类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长久以来它们的子孙同类一直被人类猎杀剥食,它们虽然积怨成恨却不敢危害人间,因为那会遭到天庭的惩罚,而此时这种惩罚已经不复存在,迟早会有一场异类反扑人类的浩劫。
这场浩劫何时到来,取决于这些异类什么时候反应过来,前期它们会试探,随后胆子会越来越大,到得最后就是群起而攻之。
距离老五所在的上清观还有五百里时,莫问停了下来,令他停下来的原因并不是路上的饿殍和那些南下逃难的灾民,而是他感觉到了有人焚烧定位符咒召唤他。
闭目凝神加以感知,莫问发现召唤并不是来自西方的无名山和南面的上清观,而是来自东南一千八百里之外的邺城。
这些年他很少将定位符咒留给旁人,连周贵人和张洞之都不曾留下,除了老五,他只给了凉国的拓跋什翼犍和当年的旧部蒲雄,此番无疑是蒲雄焚符召唤。
邺城此时是多事之地,蒲雄虽然不是氐人却是胡人,待在那里很不安全,哪怕有他的手书也很难确保万全,此番焚符召唤无疑是到了生死关头,不然以蒲雄的性情,绝不会劳烦他。
短暂的斟酌之后,莫问提气南下,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若是蒲雄早些召唤,他可以在南下途中快速改道前往,此时距离邺城太远了,只能回上清观寻找老五,由老五负载前往。
回到上清观时已经是二更时分,见到道观里的灯光莫问心中有了些许回家的感觉,家是什么,家就是亲人居住的地方。
由于情况危急,莫问便没有落地敲门,径直落进了院子,几个老年护院此时正在院中的树下纳凉,见到有人闯入,高声喊道,“这是上清宗天枢真人的道观,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寻衅!”
莫问听得他们的喊叫哭笑不得,这些人动手是不成了的,所谓看家护院只不过是拿他的名头唬人。
“老五,到前院见我!”莫问冲后院喊道,老五现在有妻妾家人,他不便去后院。
“老爷。”老五听出了莫问的声音,立刻高喊回应,话音刚落已然自后院蹦了过来。
“老爷,可想死我了,我上次去山里找你,发现你早就走了,你这段日子去了哪儿?”老五满脸欢喜的打量着莫问。
“几日不见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子,去跟家人交代一声,随我出去办点事情,即刻动身。”莫问拿过老五抓在手里的半截甜瓜咬嚼解渴。
“好!”老五欢喜答应,转身冲后院喊道,“来呀,把我的兵器拿来,我要随老爷出战!”
“以后不许自大殿上空往返,对祖师不敬。”莫问扔掉了瓜蒂。
老五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向西侧偏院跑去。家中护院,道观住持,慕氏,赵氏等人纷纷前来相见。
“吉儿变化很大。”莫问惊讶的看着慕青身旁的年轻女子,女子较男子成熟的要早些,吴吉儿此时已然有了七分大人模样,容貌超群,大胜其母。
“老爷。”吴吉儿蹲身行礼,她与莫问接触不多,有些害羞。
莫问微笑点头,不知为何,看到吴吉儿他立刻想到了无名,这二人同龄,吴吉儿已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无名还是个懵懂的半大小子。
就在此时,老五回返,将两枚青色圆果交予莫问,自慕青手里抓过孝棒,接了赵樱英手里的包裹,冲众人摆了摆手,“我跟老爷有要事要做,都散了吧。”
莫问抬手指了指南门,老五会意,大步向前。
“此物结果不易,有养颜奇效。”莫问将那两枚青色圆果分别扔给了慕氏和赵氏,这果子名为草露青梅,是他当年自敖烵处得来的种子,当年他留了几粒种子在道观,而今已经发芽结果。
身为一家之主做事要有自己的气度和深度,莫问此举乃是对二人的奖赏,也表达了对二人同等的重视。
出得大门老五变身巨蝠振翼升空,他早已经变化的娴熟了,左右肉翼末端都有钩爪,各自抓拿孝棒和包袱。
莫问冲众人抬了抬手,踏地借力掠上了蝠背,“蒲雄有难,去邺城。”
老五听得莫问言语,立刻鼓翼加速,急飞东北。
“这段时日可有人上门滋事?”莫问问道。
“没有,咱上回虽然没有挨个收拾,打了那几个已经有用了,现在别说滋事了,都没人敢来咱这座山头儿。老爷,这么长时间你都去了哪儿?”老五问道。
“也无定处,此番是自凉国回来的。”莫问说道,老五飞行比他的凌空飞掠要快,此时正值末世,灵气不得补充,巨蝠飞行用的是“力”而不“气”,末世之时最好有老五在身旁,可惜的是老五有家室了,不能总拖累他。道人的寿命很长,可以从容的去做一些事情,但老五只是一介凡人,寿数是有限的。
“你去凉国干啥?”老五问道。
“你可还记得当年我赠其盘缠,打发他去凉国的那个番僧?”莫问说道。
“记得,你要去找他?”老五说道,二人虽然阔别多日,一旦相逢立刻就能找回默契。
“是啊,不过怕是寻他不着了,刘少卿在凉国大肆灭佛,把凉国的僧尼一股脑的杀了。”莫问苦笑摇头。
“哈哈哈哈,那老和尚可真够倒霉的,千里迢迢的跑过去送死。”老五不喜僧人,很是幸灾乐祸。
莫问见老五胡言乱语便岔开了话题,“前些时日我在陇郡遇到了当日为难你我的那条青龙,出手惩戒,报了当日他欺辱你我之仇。”
“你把那独眼龙怎么样了?”老五开心的问道。
“点了他周身数十处穴道,令其无法动弹,让一东海虾兵扛走了,不过他后来又寻了回来,要找我再战,我隐藏行踪,不与他机会。”莫问笑道。
“哈哈哈哈,憋死那驴近的。”老五又笑。
“对了,前些年我收了一个徒儿,去年将其带在了身边,游方行走,增长见识。此时他正在凉国等我。”莫问说道。
“好啊,也是好事儿,对了,老爷,你在凉国怎么不直接去邺城?”老五问道。
“我此番南下本不是去邺城的,中途感知到蒲雄焚符召唤方才改变了行程,待得邺城之事毕了还得去清羽门一行。”莫问说道。
“行行行,以后有事儿就喊上我,我在道观待着也没啥意思。”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人的想法都是逐渐变化的,换做之前,老五一定会一直跟着他,此时老五虽然也想跟他在一起,却顾念到家人,不能常年与他同行了。
“老爷,蒲将军遇到了什么危险?”老五问道。
“不晓得,邺城乃战乱之地,他一外族将领留在那里不是长久之计,当带他出来,暂避战乱。”莫问说道,蒲雄遇到什么危险此时还不得而知,但蒲雄心智超群,不会干那临时烧香的事情,一定会给他留出前往援救的时间,故此他心中虽然着急却并不如何焦急。
“对对对,把他接道观来吧。”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没有接话,以蒲雄的性情绝不会寄人篱下,就算将他带出来,他也不会住在道观里。
老五见莫问沉默不语,便不再说话扰他,变成蝠头鼓荡双翼,快速前飞。
拂晓时分,二人到得邺城外围。
“老五,等一等。”莫问喊住了老五。
老五凌空悬停,“老爷,怎么了?”
“蒲府周围有着大量水属妖物,为数不少,当有数十。”莫问出言说道,此时的邺城满目疮痍,城墙多有破损。
“又是那个独眼龙,老爷,再揍他一回。”老五撺掇,上一次他几乎死在敖术手中,虽然莫问将敖术击败,但他没有亲眼看见,始终感觉不太解气。
“不是东海水族,气息之中阳气颇重,当为南海水族。”莫问摇头说道。
老五对南海心存成见,莫问游方之时他憋在道观里无所事事,此番出来只想寻人打架,“管它是哪个海的,先打了再说。”
“走吧,趁着天色还未大亮早些进城。”莫问说道。邺城就在眼前,没有必要进行无谓的猜测。
老五振翼飞向邺城上空,莫问为老五指点路径,到得蒲府上空离开蝠背,先行落入蒲府。
蒲府的院门是关着的,院内并无下人,正屋的门是开着的,正屋门口端坐着一个年轻道人,此人身穿玉清服饰,手持古剑,面色苍白,显然有伤在身。
见到此人莫问感觉有些眼熟,一时之间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就在其皱眉回忆之时,那道人直身站起,冲他稽首,“福生无量天尊,莫真人安好。”
此人一开口,莫问立刻想起了此人的来历,随之抬手还礼,“福生无量天尊,见过司马真人。”
“蒲将军有伤在身,正在东屋养伤,莫真人既然来到,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蒲雄之子
司马牧羊言罢,迈步出门。
“司马真人请留步。”莫问上前几步拦住了司马牧羊,“贫道初来,心中多有不明之处,还请司马真人将此间发生之事告知贫道。”
“蒲将军服了安神止血的药物,再有半个时辰就可苏醒,待其苏醒可由他讲述,贫道有要事在身,需赶赴龙城,雪峰之事总算有了了结,福生无量天尊。”司马牧羊绕过莫问向门口走去。
走至中途,司马牧羊止步回头,“此事还望莫真人妥善处置,若是不杀当严加规劝,他日若敢荼毒南国,玉清宗定会插手。”
司马牧羊话音刚落,老五自上空扑腾落地,司马牧羊厌恶的看了老五一眼,拉开院门,大步去了。
“老爷,这家伙是谁呀?”老五套上了包袱里的长袍。
“玉清天尊亲传弟子,南斗首座天府子。”莫问答道,司马牧羊先前说的那句话他不太明白所指为何。
“怪不得牛哄哄的。”老五自然看到了司马牧羊临走之时看他的眼神充满厌恶,“老爷,他为什么要保护蒲将军?”
“此人欠我一个人情。”莫问转身向正屋走去,当日在雪山绝顶,天府子带了画符圣物白龙尾前去挑战,尚未动手便被他施展擒风鬼手将白龙尾夺了去,但他当日并没有难为司马牧羊,而是将白龙尾还给了他,司马牧羊应该是因为此事才会出手相助。
进得正屋,只见先前裱贴定位符咒的木架已经被利刃自正中剖开,蒲雄对他视若天人,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由此可见先前焚烧定位符咒之人并不是蒲雄,而是司马牧羊。
蒲雄的将军府为一品规制,房舍众多,二人一直向东穿过四屋三门方才到得蒲雄养伤之处。
“苟氏见过真人。”蒲雄的妻子见莫问到来,急忙蹲身行礼。
“嫂夫人快起身。”莫问见苟氏行礼之时分神西望,知道她在寻找司马牧羊,“司马真人有要事在身,已然去了。”
莫问言罢,走向蒲雄躺卧的床榻,床榻位于南侧靠窗处,东西摆放,蒲雄此时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手臂和胸脯缠绕着染血白布,面色苍白,床下有血,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寻常草药没有这般香气,不问可知蒲雄服下的药物为司马牧羊所有。
号脉过后,莫问放下心来,蒲雄伤势已经愈合了七八分,之所以昏迷不醒乃是安神药物所致。
“嫂夫人,此事因何而起?家中下人和令郎而今何在?”莫问转视苟氏。
“此事因何而起我确实不知,前日早些时分老爷遣散了下人,要带我母子二人离开邺城,未曾想刚刚出门便被一群红衣恶人给挡了回来,回房之后便听得老爷与那些恶人争斗,不多时那道人来到,出手退敌,将伤重的老爷扶了回来,犬子现在隔壁,也不知是死是活。”苟氏见到丈夫的好友到来,心中一轻,开始痛哭。
莫问闻言大感疑惑,他耳目清明,没有听到隔壁有呼吸之声。
心中疑惑,莫问便推门进了东屋,只见东屋床上躺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额上贴着一张紫色符咒。
老五探头看了一眼东屋,转而缩头回来冲苟氏问道,“大嫂,你儿子被僵尸咬啦?”
苟氏本来就六神无主,听得老五言语更加吓的面无人色,浑身颤抖,不得言语。
“不许胡说。”莫问迈步走向那少年躺卧的床榻,低头细看那张符咒,三清各宗的符咒并不相同,他原本没指望能看出端倪,未曾想这符咒并不是玉清宗的高深符咒,而是一张很普通的闭气符咒,司马牧羊使用这张符咒只是为了将这少年的气息隐藏起来。
见苟氏哭的伤心,莫问便抬手撕下了少年额头的那张紫符,符咒一去,那少年悠悠醒转,见到莫问在旁,急忙翻身下地冲他行礼,“蒲坚见过叔父。”
莫问闻言没有回应,而是惊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多年之前他曾经见过这个孩子,此人的大号还是蒲雄请他给起的,但那时他并未发现这孩子的面相有什么异常,时隔多年,今日再见,此子竟然生出了峥嵘之相。所谓峥嵘之相又称隐龙之相,为帝王面相。
“快快起身。”莫问在老五的碰触之下回过神来,探手扶起了蒲坚。
“娘亲!”蒲坚冲苟氏喊道,苟氏见自己的孩儿并无危险,快步过来,抱了儿子再度痛哭。
老五见莫问神色凝重,疑惑的问道,“老爷,怎么了?”
莫问转头看了老五一眼,转而将视线重新移到了蒲坚的脸上细看他的面相,只见他奇骨贯顶,眼生双瞳,此相乃帝王之相无疑。
帝王之相分为两种,一种为先天帝王之相,此类面相多见于皇族,一出生就显出了峥嵘,周贵人的两个孩儿就属此类。还有一种为后天帝王之相,多见于布衣天子,出生之时面相无奇,后天方才崭露头角,蒲坚就属此类,但蒲坚的帝王之相有缺陷,他的双瞳是一目双瞳,此相与楚霸王项羽别无二致,为好战且不得善终之相。
到得此时他方才明白司马牧羊临走之时的言语指的是蒲坚,司马牧羊身为玉清亲传弟子,自然精通相命之法,他看出了蒲坚日后会成为一代帝王,唯恐他四处征战,荼毒生灵。
此外南海龙族这次也是冲着蒲坚来的,龙族对龙气有着异常敏锐的感知能力,可以事先发现何处潜有隐龙,南海掌的是晋国气数,蒲坚日后有可能危及晋国安危,南海龙族发现了此处有龙气滋生,故此才要先下手为强,杀掉蒲坚以绝后患。
撕去符咒之后,周围的数十道异类气息立刻开始向将军府靠拢,这些异类之中并无龙族,但每道气息都很是强大,显然都是水族高手。
感受到异类气息的异动,莫问开始斟酌如何应对,要想隐藏蒲坚的气息并非难事,但南海龙族已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倘若有心追查迟早能找到蒲坚,逃走不是良策。
根据司马牧羊的脸色来看,此人无疑有伤在身,他曾经与司马牧羊动过手,知道司马牧羊的灵气修为,南海水族能够令司马牧羊受伤证明它们的实力非常强悍。若是与它们动手,获胜是有把握的,全歼也有把握,但代价是浪费大量的灵气,虽然此时他体内的灵气异常充盈,却也不舍得随意浪费,毕竟谁也不知道末世会持续多久。
“老爷,周围气息不对。”老五的蝙蝠本体感知到了有异类正在靠近。
“是南海龙族,人数不少,是敌非友。”莫问正色说道。
“它们来干什么?”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没有出言解释,蒲坚之事可能连其父母都不晓得,此事蒲雄可以知道,其母却没必要知道太多。
“怎么办?”老五问道。
“随我出去迎敌。”莫问言罢,转头看向苟氏和蒲坚,“有我在此,无需惊慌。”
苟氏闻言擎泪点头,蒲坚冲莫问弯腰拱手,“多谢叔父。”
莫问冲二人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老五,老五会意,随莫问穿堂出门。
到得院内,老五看向莫问,莫问点了点头,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升空,莫问踏地凌空,落于蝠背环视左右情形,此时大量身穿红衣之人正自四面向将军府飞来,这些红衣人男女皆有,手持各种兵器,不管男女无一例外的背生双翅,其翅如鳍,色青,长丈许。
“老爷,这是群啥玩意儿,好像跟我上回见到的不太一样。”老五疑惑的看着那群与人类无异却生有双翅的红衣男女。
“南海的一种鱼类,为龙族死士,比你先前见过的那些道行更深。”莫问皱眉说道,这些由水族幻化的红衣男女与先前偷出尺木的那条怪鱼应该是同一种属。
二人说话之时那群红衣死士已然到得近前,遥隔百步将二人围住。
莫问逐一打量这些红衣死士,这群异类数量超过三十,其中有十几个身上带伤,不问可知是先前与天府子苦斗所致。
莫问打量它们的主要目的是寻找领军之人,异类的头领很容易辨别,因为它们通常都会站在队伍的前列。
“贫道乃上清宗天枢子,与贵海长公主敖烵有一面之缘,这户人家乃贫道亲友。”莫问冲那站位靠前的红衣男子说道。
莫问此言一出,那手持分水刺的红衣男子眉头微皱,环视左右之后没有说话。
莫问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先前的那句话表明了身份,说明了与敖烵的认识,也表明了与蒲雄的关系,该说的都说了,如果对方给他面子,他自然感谢。如果对方不给他面子,他也不会给对方留脸。
“让开。”红衣男子语气生冷。
“瞎眼的东西,跟我家老爷说话客气点儿。”老五吼道。
那群红衣死士听得老五言语,无不面露怒意,齐刷刷的看向领头的红衣男子。
“这户人家乃是贫道的亲友,贫道势必要维护他们周全,贫道与敖烵有一面之缘,不愿与你们动手。”莫问再度表明了立场。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不为所动,右手分水刺高举过头,数十位红衣死士立刻抬起右手兵器高声应和,“呼!”
“咯嘎!”老五发出怪声进行威慑。
这群死士不是寻常禽兽,老五所发怪声对它们并无效果。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阴冷的直视莫问,莫问还以冷视。
短暂的对视之后,那红衣男子右臂前挥,数十红衣死士立刻振翅向二人猛冲而来。
“老爷,怎么打?”老五兴奋的问道,前番南海撇下二人,害的二人几乎丢了性命,此事老五一直耿耿于怀。
“留个活口回去报信,其他的杀掉……”
第四百一十六章 搏杀
老五等的就是莫问这句话,听得莫问言语心中顾虑全消,振翼向着那领头的红衣男子冲去。
前冲之时莫问自心中快速斟酌此番是凝聚神兽作战还是亲力亲为,斟酌过后决定亲自动手,必须让这些趾高气扬的龙族奴才知道上清道人的厉害。
那领头的红衣男子飞在最前,到得近前双手后抬聚力,两支分水刺猛插巨蝠双目。
老五见状没有丝毫的慌张,不曾躲闪也不曾变为人头加以躲避,而是猛冲向前,他相信莫问,确信莫问会出手。
莫问眼见那红衣男子欲伤老五双目,弓步闪身冲到了红衣男子近前,双手齐出抓住了那红衣男子的双手手腕,起右脚猛踹其腹,与此同时双手顺其手腕后移,意欲趁势夺下它双手兵刃。
一脚过后那红衣男子吃痛闷哼,却死死的抓着分水刺不肯松手,莫问见状再度补上一脚将其踢飞,夺下了它的两支兵器,左手急甩,将那倒飞的红衣男子贯额刺死。右手倒甩,以另外一支分水刺击飞了一支自身后急射而至的无羽长箭。
与此同时老五也与随后冲来的红衣死士短兵相接,蝙蝠不同于大部分的素食禽鸟,其本身就是凶猛的猎食者,獠牙巨口此时已然将其中一人拦腰咬断。
“强攻。”北方传来了尖利的女声。
莫问抬手抓过自后方急射而至的另外一支长箭,向那女子发声之处甩出,与此同时气行涌泉,踩踏巨蝠背颈部位,将那段失去了控制正急速变大的鱼尸自巨蝠嘴里震出。
老五腾出嘴来再去撕咬另外一名红衣死士,那红衣死士有了防备,反扇双翅急速后退,老五变化的巨蝠脖颈很短,没有咬到目标,立刻缩胸倒吸,巨蝠体形巨大,肺腑可容纳大量空气,一吸之下径直将那红衣死士吸了回来,此番老五学得乖了,咬断对方右腿之后立刻张嘴吐出。
老五攻击的只是单一目标,其他红衣死士皆由莫问应对,眼见对方蜂拥上前,莫问耸肩振臂,挥出一道灵气将西侧的红衣死士拒出五丈,右手再发灵气将一手持匕首冲到近前的凶狠女子扭肩拖回,挡住了东侧急刺而来的一杆黑色长矛,趁那用矛死士愣神之际转身以左手抓住长矛中段,一送之下将那死士震的兵器脱手,随即倒扬长矛将那尚未死透的女死士甩向南方,将那意欲攻击老五的死士砸飞,转而提气助力将长矛掷向正北,将那正要再度开弓的红衣女子穿胸刺死。
与敌动手不能有丝毫的犹豫,犹豫应该放在动手之前,一旦决定动手就必须心无旁骛,只有心无旁骛,心才能真正静下来,只有心静下来才能做出快速的判断,拿捏先后尺度。
随后冲至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彪悍死士,此人左手持盾,右手拿锤,到得近前左臂盾牌向前撑挡,试图近身出锤。
莫问快速呼吸,一呼一吸之间灵气自丹田运至右拳,前冲之时回臂聚力,到得蝠尾重拳挥出,以刚克刚,一举将那死士手中的甲盾击的粉碎,左手急出,将那死士扬起但尚未来得及前砸的八角铜锤夺了下来,冲其脑袋就是一锤,将其砸的原地转圈。
“老爷!”老五喊道。
莫问根据老五的声调判断出老五之所以喊叫并不是因为受到攻击,便冲那彪悍死士又补了一锤,将其打死之后方才侧目查看对面情况。
歪头之下只见老五右翼的翼爪正转着一个竭力挣扎的死士,见到此人莫问立刻明白老五喊他的原因,左手铜锤反手扔出。
未曾想老五怕他尺度拿捏不好误伤了自己,铜锤尚未砸到那死士就松开了右翼上的爪子,那死士脱困,急忙振翅上飞躲避铜锤,莫问见状急追三尺,以脚尖踩踏铜锤手柄,令铜锤去势偏向上方。
来不及查看铜锤是否击中那死士,巨蝠左翼已然有死士再度靠近,莫问急忙回身救援,此人用的是一柄斩马刀,靠近巨蝠立刻扬刀,意图豁开老五的肉翼。
莫问尚未出手,那使用斩马刀的死士已然被巨蝠左翼翼爪抓拿的孝棒抡中了面门,“去你娘的,还想偷袭五爷。”
莫问趁那死士被打懵之际抬手发出灵气将其手中斩马刀夺回,以灵气催出刀芒砍掉了死士的脑袋。
南侧的几名死士趁老五变化人头说话之际急冲而至,老五见状急忙变回蝠头张嘴拒敌,莫问将那已经变为鱼骨的斩马刀抛向西侧,格歪了蜿蜒刺来的九节鞭,抬手抓住鞭梢奋力右挣,将那用鞭的死士拽到了近前,不待对方站稳,左手反刺,将九节鞭的鞭梢插上了它的眉心。
“分头行事!”一男子声音自北方传来。
此语一出,十几名红衣死士拼命强攻,剩下的死士快速俯冲,试图闯入将军府刺杀蒲坚。
“小心应付。”莫问踢飞那死士的尸身,旋舞九节鞭将众人逼退,转而纵身跃下蝠背,下落之时变换方位,落到了一名用剑死士的上方,将九节鞭灌气成棍将其砸晕,抢了它的长剑再移三丈,削去了另外一名死士的翅膀。
落地之后已然有死士冲到了正堂门前,莫问甩出长剑将其刺死于台阶之下。
那长剑为水族本体的某一部分幻化,被打晕的死士落地之后苏醒了过来,急切的想要召回长剑,此举给了莫问方便,待得长剑自身侧飞过时抬手抓住,再发剑气将那失了翅膀的死士砍杀。
到得此时方才得暇上望,只见老五正在快速飞高,那些飞鱼虽然能飞,其飞行能力却远不如巨蝠,老五也发现了这一点,一边振翅一边出言羞辱。
见老五游刃有余,莫问收回视线提气翻过屋脊,将一名落于屋后的死士枭首。
眼见无法冲入房中,其中一名红衣死士凌空现出了原形,是条体长接近两丈的红鳞大鱼,现出原形之后冲着蒲雄一家三口所在的房间急落而下。
这大鱼体形巨大,若是掉落下去势必会将蒲雄等人砸死房中,眼见情势不妙,莫问急忙抛出了长剑,长剑自鱼头处贯穿,将其刺死,但大鱼虽死,落势不减。
莫问情急之下快速凌空,到得空中双臂齐出将那大鱼震向南侧院落,落地之后激起尘土一片,只差分毫没有砸中房舍。
唯恐其他死士仿效,莫问并没有固守房舍,而是催气凌空主动进攻,这些死士都是成精妖物幻化,自身都有些许妖术,但寻常的**射影之术对气定神稳的紫气道人毫无效果,其黑水毒液也伤不得莫问,莫问凌空之后杀东西,攻南北,无人可挡其锋芒。
阻挡老五的那群死士追老五不上,纷纷落地增援,老五最怕弓箭,见剩下的死士之中无有使弓者,变化身形,落于地面协辅莫问。
老五这些年生活安逸,严重发福,武功也懈怠了许多,追风鬼步施展的很不熟练,没过多久就被莫问扔回了空中,此举有两个原因,一是为老五安全着想,二是老五落地之后一直没机会套袍子,赤身光腚很是不雅。
打到此时,那群红衣死士虽然并未退缩,却已毫无士气可言,攻,缺乏凌厉,守,毫无章法。
莫问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龙族一直看不起凡人,连这些龙族的奴才也趾高气扬,此番他就要让龙族知道凡人并不是案上鱼肉。
心存示威之念,莫问出招越发狠辣,速度越发迅疾,一炷香的工夫杀掉三十几个龙族死士比一个时辰之内杀掉他们更有威慑力,不打则已,要打就往死里打,不得罪则以,得罪了就往死里得罪。
不止一炷香,却也不到一盏茶的工夫,红衣死士尽数毙命,将军府内外到处是巨大的鱼尸,由于有很多死士是自空中毙命的,落地之时巨大的尸体将下方的院墙房舍压塌了不少。
环视左右无有活口,莫问快步进屋查看三人安危,蒲雄尚未苏醒,苟氏和蒲坚受惊不轻,她们透过窗纸看到了外面先前发生的事情。
“解气,解气,娘的,可算报仇了。”老五叫嚷着走了进来。
莫问闻声皱眉回头。
老五见莫问皱眉,撇嘴说道,“我上回去烧南海的龙王庙,他们打……对我很不友好。”
“叔父,再当如何?”蒲坚拱手问道。
“等令尊苏醒我们就离开这里。”莫问说道,虽然击杀了南海死士,蒲坚之事却不曾了结,南海势必还会派人前来寻他。
“小兄弟,这周围的人都哪儿去了?”老五冲蒲坚问道,二人先前自外面争斗,连个观战的百姓都没有,令得老五很是失落。
莫问闻言皱眉看向老五,这都怎么论的辈分。
“回吴叔叔问,这里原本住的都是胡人,此时要么搬走要么被杀,这几条街上就只有我们一户人家了。”蒲坚拱手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姓吴?”老五疑惑的问道。
“家父说过叔父身边有一位忠肝义胆的从人,姓吴,与叔父一起长大,有万夫不敌之勇。”蒲坚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大笑开怀,莫问虽然也在笑,心中对蒲坚却不甚满意,虽然蒲坚对答得体,言语有礼,但明显有修饰的意味,远不如无名来的自然。
“哎呀,老爷,忘了个事儿,都杀了,没留报信的活口。”老五忽然想起一事。
“无需报信,南海龙族此时已然到得南方百里之处,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莫问抬手南指。
“咋办?”老五有些紧张,鱼是鱼,龙是龙,两者差距太大。
“你累吗?”莫问笑问。
“啥意思?”老五瞪眼问道。
“不累接着打……”
第四百一十七章 痛殴赤龙
“老爷,来了几个?”老五走到床脚处自窗棂向南张望。
“两人,其中一人正是上次接拿尺木之人。”莫问说道。
“老爷,他们可是真龙。”老五咧嘴回头。
“敖术也是真龙,怕个甚么?”莫问平静的说道,此人先前在危急时刻抛下了二人,还对前去报信的老五很是无礼,哪怕此人不动手,他也会主动出手。
“老爷,咱已经得罪了东海,再把南海得罪了……”
“不是我们开罪他,而是他开罪我们。”莫问挑眉打断了老五的话头。
“你准备怎么办?”老五问道。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冷哼过后转身向正堂走去,此时南海赤龙已然到得五十里外,用不了多久就会来到此处。
出门之后,莫问掠上屋脊远眺南方,南方天际有两团乌云正在快速北移,乌云所到之处凭空起风,小雨淅沥。
“老爷,要不要先把他们送走?”老五蹦跳上房。
“不用。”莫问摇头说道。既然已经动手他就没准备善了此事,他要守在这里,谁敢冲蒲家动手他就取谁的性命。
眼见乌云即将到来,莫问转头冲老五说道,“见机行事,不得鲁莽。”
“好!”老五持了孝棒在手,深深呼吸,准备动手。
二人说话之间,两团乌云已经到得将军府上空,两个身穿红袍的男子现身云中,一人年纪在三十五六,面方额宽,长的相貌堂堂,双手各持三尺铜锏,此人就是先前撇下二人的那条赤龙。在其身旁还有一年轻男子,变化为人之后年纪在二十五六,身高七尺,煞眉鹰目,徒手。
但凡真龙,所穿衣物皆刺云纹,南海两位龙子现身之后无不面露惊诧,愕然环顾下方堆叠散落的飞鱼尸身。
少顷,二人回过神来,将视线移至莫问和老五身上,那年长的龙子用锏指着莫问,怒声喝问,“是你们所为?”
“贫道上清宗天枢子,不知两位龙王如何称呼?”莫问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本王问你,它们是不是你杀的?”年长的龙子怒吼追问,其声带有真龙之威,惊心动魂。
“贫道曾将尺木送与南海,也曾与敖烵有一面之缘,这户人家是贫道的亲友,这些奴才不与贫道颜面,明知贫道认识敖烵仍然加害贫道亲友,而今已被贫道尽数正法。”莫问挑眉回答。
龙族二人没想到莫问敢以这种语气与他们说话,一时之间齐齐的愣住了。
“龙族乃是水中之主,陆上之事不归你们管辖,你们肆意妄为加害凡人,此举有违天道,贫道劝你们及早退去,如若执迷不悟,贫道不惜再开杀戒。”莫问提气警告。
“好,好,好,好大的胆子……”那年长的龙子气的浑身发抖。
“贫道先前将尺木送与你,你这胆小之徒眼见东海龙族追至,竟然撇下我主仆二人逃跑保命,此事贫道一直如鲠在喉,此番你若敢动手,贫道定不轻饶于你。”莫问气出涌泉凌空升起,与龙族二人平行对视。
“呀!”那年长的龙子被莫问激怒,高叫一声就要上前动手。
“二哥,我来战他。”年轻的龙子探手拉住了那年长的龙子。
“老七,将这狂徒碎尸万段。”年长的龙子气急败坏的叮嘱。后者闻言点了点头,凌空北移,距莫问十丈之时定下身形,凝神聚势。
“来人报名,贫道不与无名鼠辈动手。”莫问侧目冷哼,风度和气度是给朋友的,对待这些狂妄自大之人气度和风度只能坏事。
“南海敖炳。”年轻的龙子报上姓名的同时弓背急冲。
莫问先前杀的血热,眼见敖炳开始前冲,随之加速前冲,前冲之时凝气右臂,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就必须靠真本领将对方击败。
十丈的距离并不远,转瞬之间二人的距离已然缩短到了三丈,就在此时敖炳发声助力,凌空出掌。
敖炳出掌之后莫问立刻察觉到其外放的灵气炙热非常,但此时容不得他闪躲,只能继续前冲。敖炳所发炙热灵气于瞬间将其左胸道袍烧毁,随即焚其皮肉。
时至此刻莫问仍未躲闪,强忍剧痛抵着对方灵气冲至近前,到得手臂可及之处右拳急挥,直取敖炳三阳魁首。
敖炳何曾想到莫问会用这种拼命的打法,待得反应过来莫问的右拳已然击中了他左侧太阳穴,凛冽霸道的灵气瞬时震的他元神不稳,天旋地转。
就在敖炳脑海中闪过‘他怎会如此拼命’念头之际,莫问的第二拳再次击中了他的头颅,原本就没有稳定下来的元神再度受到巨震,顷刻之间现出了原形,是一条体长七丈有余的红鳞赤龙。
敖炳现出原形之后莫问暂时失去了目标,凝气复原伤口的同时快速寻找龙头的所在,待得看到龙头位于北侧之时马上催气前往。
敖炳眼见莫问急冲而至,龙口大张,一股赤红火焰急喷而出。
南海龙族修炼有二昧真火,其火不同于凡间火焰,莫问虽不畏惧却不愿被其烧的焦头烂额,急忙中途换位冲龙身冲去。
如此耽搁了少许,敖炳趁机稳住了心神,莫问赶到之时他已然抖身变回人形,莫问扑空之后没有再度强攻,先机已失,强攻不会再有效果。
敖炳虽然首战受挫,却并非急躁,变为人形皱眉打量着莫问,没有急于上前争脸报仇。
莫问抬手拍灭了道袍上残存的火星,一拍之下眉头大皱,虽然皮肉已然复原如初,但放于左胸内兜的符盒却被二昧真火焚毁,不但符盒不曾留下半点,连其中的天狼毫也被其彻底焚尽。
“老七,二味真火伤他不得。”观战的龙子提醒敖炳。
实则他的提醒不但是多余的,还是错误的。莫问左胸没有衣物,敖炳早已发现他左胸复原如初,在此之前二人曾近身交手,他亲眼看到莫问的皮肉被焚焦,这表明二昧真火可以伤到莫问,只是莫问自身异于常人,伤口可以快速复原。
二人相距三丈互相对峙,这个距离谁都能够催发灵气,但二人都没有急于出手。莫问此时想的是如何克制敖炳,有了前车之鉴敖炳就有了防备,再也寻不到第一回合的那种机会,最主要的是敖炳将他的符盒焚毁,失去了符盒就无法画符。
短暂的僵持之后,敖炳先行出手,此番他没有发出灵气攻击莫问,而是屈指成爪,近前来搏。
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实则最厉害的不是长兵器也不是短兵器,兵器只是弥补自身实力的不足。真正的高手大多是徒手对敌,徒手搏斗变化最多,需要攻防兼备,尺寸力道都需准确拿捏。
莫问与敖炳都是徒手,莫问所用擒风鬼手乃上清宗最为精妙的武学,正因为司马风愂本人无法练气,故此他将武学研创到了极致,多年专一持衡,推度完善令得擒风鬼手威力强大,毫无花招,每次出手无不取敌重穴。
敖炳所用武学当是龙族自身研创,出招之时双手五指变为四指,呈龙爪形状,三寸长短的指甲弯长内扣,招数以勾,搂,抓,划为主,取颈,肋,手,腿。进攻之时并不求快,攻守各半,此等打法可以瞬间自攻防之间转换,最难防范。
武功之道契合阴阳之道,除非实力差距悬殊才能够阳克阴或阴克阳,倘若实力相差不大,则需比试双方的定力,这种定力并非老僧参禅坐着不动,而是坚守自己的攻防要旨,不受对方的影响和牵带,倘若被对方带动,就会方寸大乱,疲于应付。
与敖炳近身相搏之时莫问心无旁骛,并不担心那年长的龙子会在旁偷袭,倘若对方偷袭,老五一定会出言告警。此外他也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只要将敖炳战败,一个连他能够自愈都看不出来的观战者根本就不足畏惧。
半盏茶,莫问不急,敖炳也不急。
一盏茶,莫问不急,敖炳仍然不急。
一炷香之后,敖炳终于开始急了,急的原因是自重身份,区区南海真龙竟然连个凡人都久战不克,传扬出去会遭人耻笑。
敖炳终究不是寻常人等,虽然着急却并未胡乱强攻,而是将进攻速度微微放缓。
莫问也不是寻常俗人,世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参悟阴阳之道,一个能够悟道的修行中人其本身的悟性自然高绝,在察觉到敖炳放缓速度之后马上明白对方是在为接下来故意露出破绽进行铺垫。
猜到了对方的用意,莫问没有随之放慢速度,而是立刻开始抢攻,此举只在误导敖炳,让敖炳以为他已经中计。若是随之减慢出招的速度,敖炳就会猜到他已经起疑。
莫问出招速度加快,为敖炳提供了假装露出破绽的机会,数个回合之后敖炳开始加速反击,表面上看敖炳此举是想抢回先机,实则不是,莫问很清楚敖炳强攻是为了接下来顺理成章的露出破绽,引他上钩。
敖炳左手急勾莫问脖颈,莫问以右臂格挡,敖炳抢先出脚踢向莫问丹田,莫问抬膝再挡,与此同时以左拳取敖炳前胸颤中,敖炳以右爪攻莫问头颅。
此举看似围魏救赵逼莫问收招,但其真正的目的却绝非如此,而是另有所图,因为敖炳的围魏救赵发兵太晚,按照双方的速度来估算,莫问完全可以在其右拳击中自己头颅之前击中敖炳的颤中穴。
有诈,这招有诈,诈是什么,必须在电光火石之间判断出来,这才是真正的较量,判断出对方的意图就能重创对手,判断不出对方的意图就会被对手重创。
莫问思绪快速运转,比武和做人一样,最容易吃亏在自以为是上面,他感觉能够在对方击中自己头部之前击中对方颤中穴,令对方受创后退,事实上他很可能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对方围魏救赵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救赵,而是为了杀魏,也就是攻他的头部。
察觉到这一点,莫问立刻想到了弯腰低头,先留退路。但心念一动方才发现无法低头,因为自己的右膝此时挡在了自己身前,对方先前起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踢他丹田,而是为了引他抬膝。
转瞬,顷刻,电光火石都不足以形容变招之快速,莫问出拳的同时急速弯腰低头,弯腰低头的同时右腿电闪后撤。
击中敖炳颤中穴的同时,敖炳现出了原形,右爪陡然变大,紧贴着莫问头皮急划而过。
莫问有感,瞬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但此时容不得他后怕,急速回手再攻龙身,虽然敖炳现出了原形,但他记住了对方颤中穴所在的部位,龙身上也有穴道,只是不容易寻找,只要一直攻击这个部位,就会起到攻击人类颤中穴同样的效果。
颤中穴为任脉生气和行气重穴,两番重击之下,敖炳体内灵气运行受阻,速度开始减缓,莫问趁机连番出拳,对方行动越发缓慢,十余记重拳过后,敖炳幻化的赤龙体内灵气彻底被阻断,巨大的龙身急坠下落。
那年长的龙子见敖炳落败,惊的目瞪口呆,待得反应过来敖炳已然轰然落地。
“来者报名。”莫问催气上前,拦住了想要落地的年长龙子。
“敖炎是也。”年长的龙子手持双锏上前就砸。
莫问对此人很是痛恨,眼见铜锏砸到双手高抬,抓住了铜锏末端。
敖炎见莫问胆敢抓他的兵刃,心念一动,体内二昧真火自手臂传入铜锏,两只铜锏瞬时变的通红。
“知道二昧真火对我无效,为何还用?”莫问强忍剧痛冷笑说道。
敖炎闻言大惊,他的武艺本就不如敖炳,敖炳都斗莫问不过,他更不是对手。
心中一慌,莫问趁机夺下了其右手的铜锏,反手冲其脑袋就是一记,打的他哎呀叫痛。
莫问趁机调转铜锏,再打一记,敖炎无心恋战,调头就跑。
莫问急追在后,连番抽打,敖炎并非无力再战,只是不知莫问底细,加之心慌惊悸,故此才会逃走,莫问的身法终究不如他的腾云,也懒得再追,打了几记解了心中恶气就调头回返。
敖炎虽然胆小,却不忍心抛下兄弟,故此并未远走,而是到得邺城上空高声喊道,“隐龙已现,若不将其除去,冉魏江山不保。”
莫问闻声眉头大皱,这里可是魏军的大本营,支持冉闵的道门中人此时大部分都在远处围观,敖炎如此一喊,势必引得众人来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大丈夫
“老爷,打的好,哈哈哈哈!”老五仰头欢呼。
莫问扔掉铜锏落回屋脊,看了一眼跌落于院外西南的敖炳,转头冲老五说道,“敖炎虽然修为平平,心机却深,如此一喊,远处围观的那些道人势必前来问询,若将实情说与他们,他们定不会放蒲坚活命。”
“那家伙吆喝的隐龙就是蒲雄的儿子?”老五后知后觉。
莫问默然点头。
“那还不简单,别跟他们说实话不就行了。”老五说道。
“通晓相人之术的道人不在少数,瞒不过的。”莫问摇头说道,与此同时自心中权衡该如何处理此事。
“老爷,我先把他们送出去。”老五跳了下去。
莫问飘身落地,扶肩阻止老五进屋,“此举治标不治本,上清观并不难找,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寻去。”
“那咋办?”老五皱眉问道,烦心之事冲淡了他报仇解气的兴奋。
莫问刚想答话,发现蒲雄在妻儿的搀扶之下走到了正厅,急忙快步上前与其相见。
“真人,你来了。”蒲雄抓住莫问双臂感动哽咽。当年若无莫问提携,他不可能官居一品大将军。身为外族人,若无莫问当日留下的手书,他也不可能在乱世之中保全性命。
莫问冲其重重点头,转而冲老五指了指屋顶。
老五会意,蹦跳上房,观望把风。
莫问将体虚无力的蒲雄扶到木椅坐定,又看向苟氏和蒲坚,“烦劳嫂夫人和贤侄为我们煮些茶水。”
二人知道莫问有话与蒲雄说,识趣退往后堂,烧水煮茶。
“蒲雄几度承受真人大恩,不曾报答半分,此番又连累真人……”
莫问抬手打断了蒲雄言语,“不说这些,你可知道令郎已然生出了帝王之相?”
蒲雄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愕失神,发愣无语。
莫问见状知道蒲雄尚不知情,时逢乱世,蒲坚年幼,极少出门,外人很难见到他,通晓相人之术的道人见到蒲坚的可能性更小。
“令郎奇骨贯顶,眼生双瞳,确为后天帝王之相,贫道不会看错。先前那些红衣刺客乃南海龙族麾下死士,此番前来也是因为察觉到令郎的隐龙气象要来加害于他。”莫问冲蒲雄说道。
“真人伤势如何?”蒲雄指着莫问被烧去道袍的左胸。
“不妨事,那些水族妖兵已被我们二人尽数击杀。南海龙族随后赶至,先前再起一场恶战,我力敌获胜,但随后还有恶战要来,情势不容乐观。”莫问摇头说道。
蒲雄虽是杀伐果断的将帅,但事发突然,又涉及到自己的独子,已然方寸大乱,急切的向莫问求计,“真人,这可如何是好?”
莫问闻言没有立刻答话,他与其他道门中人的关系并不好,之所以关系不好,除了他先前击杀了玉清宗多位高手之外,他对胡人的宽容也是他招致众人反感的原因。蒲雄是外族人,在汉人眼中也属于胡人,爹是胡人,儿子自然也是胡人,倘若救下蒲坚,无异于将北方区域再度交回到胡人之手,在这场浩荡的杀胡浪潮之下,此举定会招致所有道门中人的痛恨和围攻。而眼下要想保住蒲坚的性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外人明确表态,凭借自己的威名令对方退走。
放老弱病残的胡人西去是一回事,扶持一位不是汉人的帝王又是另外一回事,最主要的是蒲坚的帝王面相有残缺,若是登基面南,一定会四处征战。
可是袖手旁观他又做不到,蒲雄跟他是挚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独子被人杀掉。
“老爷,敖炎进皇宫找帮手去了。”屋顶把风的老五传回消息。
“真人,我与犬子朝夕相处,不曾发现他的五官有所变化,也没发现他的眼睛有什么异样,你确信不曾看错?”蒲雄心中紧张,额上见汗。
“蒲兄,你不是道门中人,不通相人之法,所谓相,并非单指容貌,双瞳也非你等肉眼可见。况且就算我看走了眼,南海龙族可不会看错。”莫问缓缓摇头。
“吉人自有天相,若是犬子真有帝王命数,上天应该会护佑他吧?!”蒲雄忐忑的问道。
“面相和气数不同,生就帝王面相不代表其日后一定能够登基,况且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天庭不再插手凡间事物。”莫问再度摇头。
蒲雄闻言更加惊恐,“这混乱世道帝王之相会害他送命的,破其相貌能否改变犬子命数?”
“破相改命只是市井谣传,当不得真。”莫问长长叹气,此事他当真不能轻易做出决定,他不怕与世人为敌,怕的是蒲坚万一登基会惹出祸来,届时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二人说话之间,苟氏和蒲坚端茶自后院走来。
“真人,可有他法可想?”蒲雄在二人进屋之前出言再问。
莫问闻言直视蒲雄,蒲雄跟他征战了三年,经历大小战事数十场,从未有过这种惊恐慌乱的神情,他的惊恐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自己的孩儿。
“蒲兄,你大可放心,有我在此,绝不允许他人伤及令郎。”莫问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庇护蒲坚,令他下定决心的原因是父子血脉传承,他熟知蒲雄的为人,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境,教导熏陶出的孩子人品不会太差。
蒲雄闻言眼眶泛红,莫问了解他,他也了解莫问,他非常清楚莫问这句话的分量。
苟氏和蒲坚端茶来送,莫问接过茶水冲二人点了点头,蒲坚走到院内喊老五下来饮茶。
“坚儿,扶我去舍后。”蒲雄冲蒲坚说道。
蒲坚闻声来到,搀扶着自己的父亲前去后院入厕。
“老爷,皇宫里头没动静。那条龙在外头乱抽抽,要不要补上一棍?”老五执壶喝水。
“士可杀不可辱。”莫问摇了摇头。
“老五,你去一趟无量山……作罢,不用去。”莫问话到中途改了口。
“老爷,有事儿你就说,去无量山用不了多长时间。”老五放壶擦嘴。
“我随身携带的画符之物被敖炳的二昧真火焚毁,没有符盒就画不得符咒,本想派你去无量山借符纸和符笔回来,想过之后不需如此,稍后会有一场恶战,你不能离去。”莫问摇头说道。
“那你不能画符咋办?”莫问紧张的问道,他跟随莫问多年,知道莫问施展法术都需要画符。
“末世来临之后道门中人无法聚气,他们没有多少灵气积存,想必无需画符。若是真有必要,可自他们手中抢夺符纸等物。”莫问说道。
“老爷,咱还是换个地方打吧,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不但有和尚道士还有不少军队。”老五说道。
“此时离城就是心虚,要想杜绝后患就不能露出半点惧意,不然日后会有处理不完的麻烦。”莫问摇头说道。
“他们不敢冲你动手吧?”老五想自莫问身上寻找信心。
“换做平时他们确实不敢与我动手,但此事关系到江山日后归汉还是归胡,他们自认为站在了正义的一方,一定会阻止我,哪怕拼上性命也决不允许江山旁落。”莫问长长叹气。
苟氏是妇道人家,虽然二人言语她听不太懂,却并未插嘴发问,只是居于末位,不时起身与二人添水。
“老爷,我上去盯着。”老五喝够了水,放下茶杯冲苟氏点头示谢,转而迈步出门,再度上房。
老五离开之后莫问没有与苟氏说话,而是垂眉思考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有敖炎在旁煽动,蒲坚的隐龙之身是藏不住的,动手势在必行,毫无善了的可能。
沉吟过后,莫问站立起身向门外走去,出门之后皱眉打量着正在抽搐的敖炳,自心中斟酌要不要解开敖炳被封的气穴,若是解开他的穴道,敖炳很有可能反扑报仇。若是不解,任凭他僵直在地,待得敖炎请人来到,阿炳将会颜面尽失。他不怕与龙族结仇,却不愿看到别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斟酌过后,莫问发出灵气解开了敖炳的颤中穴,敖炳气息通畅立刻变化人身一跃而起。
“少顷城中守军和魏国的道人将会围攻于我,我们择日再战,可否?”莫问抬手阻止敖炳进招。
堂堂南海真龙被一凡人制住,敖炳心中的愤怒几不可遏,恨不得立刻扳回颜面才好,但莫问放他自由令其心生顾虑,再听得莫问并没有盛气凌人,而是声称遭人围攻择日再战,更是无法再趁人之危。但就此离去他又心有不甘,心中矛盾,一时之间就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听到后院传来了微弱的声响,听其声音当是陶器破碎的声音。心中存疑,他便没有留在原地继续等待敖炳做出决定,而是转身迈步回到了将军府。
“老爷,你怎么把他给放了?”老五自房上问道。
“你踏碎了瓦片?”莫问问道。
“没有啊。”老五摇头说道。
莫问闻言快步进入正厅,发现正厅只有苟氏一人,蒲雄父子仍未回来。
“嫂夫人,先前是何声响?”莫问冲苟氏问道。
“什么声响?”苟氏疑惑反问,她受惊过度,早已魂不守舍。
莫问没有再与她说话,穿堂而过来到后院,侧耳细听发现茅房方向似乎有人在说话。
由于城中局势混乱,莫问便没有回返正厅,而是迈步向西侧茅房走去,到得挡墙外就听得蒲雄在茅房内咬牙低语,“我儿,你安心去,爹娘随后就去赶你。”
莫问闻言心中大惊,急闪而入,眼前的一幕令其骇然惊魂,蒲雄此时靠墙站立,以右臂勒住了蒲坚的脖子,虽然热泪盈眶,手上却并不放松,蒲坚两眼翻白,面目青紫,已经不再挣扎,一个盛有灶灰的洁罐碎裂在旁,草木灰散落一地。
“住手!”莫问急冲上前将蒲坚抢了下来,探手试其气息,发现已无脉搏。
“你这是作何?”莫问冲蒲雄怒吼一声,抱着蒲坚快步走出了茅房,将其放在院内再做详诊。
老五和苟氏见莫问抱着蒲坚出来,自屋顶和正厅赶来此处。
“老爷,蒲少爷怎么了?”老五急切的问道。
莫问此时正在以灵气催发蒲坚生机,听得老五言语并未作答。
老五转头发现蒲雄自茅房踉跄出来,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老虎还不吃自己的孩子呢,你这是干啥呀?”老五根据蒲雄神情猜到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孩子是个祸害,留不得。”蒲雄甩开老五,冲上前来阻止莫问施救。
莫问抬手将其推开,扭头冲老五说道,“把他拖走。”
苟氏后至,见此情形亦明白自己的丈夫干了什么,尖叫着冲向蒲雄撕打抓挠,“你为何要杀固儿?为何?”
由于蒲雄先前下定决心要杀掉蒲坚,下手之时毫不留情,导致蒲坚颈骨错位窒息毙命,好在发现尚早,魂魄尚未离体,还有一线生机。
莫问先正骨,再续气,片刻过后蒲坚呼吸恢复,哭出声来。
苟氏听得儿子哭声,舍了蒲雄跑上前来抱住儿子哀声痛哭。
“娘,爹要杀我。”蒲坚年幼,冲苟氏诉屈。
蒲雄见蒲坚苏醒,木然摇头,颓然倒地。
“蒲元才,你为何要这么做?!”苟氏尖声责问。
蒲雄木然失神,并不答话。
“贤侄,你万不可记恨令尊,实话不能瞒你,你已然生出天子之相,先前的那些刺客正是因此才会前来行刺,眼下只有我能救你性命,但困难重重,阻力巨大,令尊不愿连累于我,这才出此下策。”莫问俯身冲蒲坚柔声说道。
蒲坚闻声抬头看了莫问一眼,伏在苟氏怀中再度痛哭。
莫问直身走向蒲雄,蒲雄见莫问到来,并不与之直视,而是扭头一旁,无声哽咽。
莫问低头看着蒲雄,蒲雄虽然一直强调杀蒲坚是为了天下百姓,但他跟蒲雄朝夕相处了三年,熟知蒲雄秉性,蒲雄杀子的真正动机是不愿连累他。
“我莫寒峰一生所交友人屈指可数,你在屈指之列,冲你我这份兄弟情义,我不但要保全蒲坚的性命,还要竭尽所能助其面南背北!”
第四百一十九章 示威
“这如何使得?”蒲雄闻言愕然瞠目。
“如何使不得?”莫问挑眉说道,但凡有真本领的人,不管平日待人是否和气,其内心深处无不高傲自负,蒲雄宁肯杀死自己的儿子都不愿连累他,此举令他大为感动,有心帮助友人之子成事。
莫问言罢,再度俯身冲蒲坚说道,“贤侄万勿记恨令尊,令尊先前所为乃是不愿连累于我,其自身亦未想过独生,令尊义薄云天,你当秉承效仿。”
蒲坚听得莫问言语抬头看了莫问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先前蒲雄冲他下手之时所说言语他都听到了,明白自己父亲的无奈和痛苦,爬走过去喊了声父亲。蒲雄闻声放声悲嚎,抱了自己的儿子哭在一处。
就在此时,莫问忽然察觉到敖炎的气息开始移动,凌空拔高,望东远眺,只见敖炎正在向此处移动,其身后跟随了十几位不同年纪的僧道,都是能够凌空飞渡的紫气高手。
“蒲兄,带上随行包裹,准备离开。”莫问冲下方说道。
蒲氏一门在此之前已经收拾好了行装,听得莫问言语,立刻回房带出了包裹细软。
“变身蝙蝠,载他们自空中等我。”莫问冲老五说道,为了安全起见他才会作此安排,就算出现变故,蒲雄一家也能够全身而退。
“嫂子,大侄子,你们先闭上眼睛。”老五冲苟氏和蒲坚说道。
二人闻言点头答应,闭上了眼睛。老五冲莫问扬了扬孝棒,莫问摇头示意不用,老五扯下长袍变身巨蝠,“好啦,上来吧,你们别害怕,坐在我背上很稳当,掉不下来。”
三人都曾见过老五变化的巨蝠,故此在其变身之后并不害怕,莫问落下身形帮助三人登上蝠背,为保万无一失,缠绕绳索将三人与老五绑在了一起。
“真人定要多加小心。”蒲雄递了一把长剑过来。
莫问接过长剑冲蒲雄点了点头,延出灵气帮老五快速飞起,“自上空等我。”
老五带了三人飞高,莫问抽剑出鞘,舍了剑鞘提气拔高,落到屋脊等待敖炎等人的到来。
敖炎和一干僧道见蝙蝠升空,以为莫问等人要逃,更加急速的向此处急赶,莫问皱眉等待,此时敖炳的气息出现在了南侧上空,已然化为龙身隐于云中。
不多时,敖炎与那一干僧道来到此处。
“本王已然泄露天机于你们,剩下的事情交由你们决断。”敖炎言罢,变身赤龙蜿蜒升空,“丢盔弃甲之人也敢狂吹大气,”莫问冷哼出声,以灵气抓过那根铜锏向敖炎扔去,“带走你的兵器。”
敖炎自然听到了莫问的言语,知道拿走兵器就会丢人,但丢人也不能舍了自己的兵器不要,听得莫问言语之后蜿蜒回身抓走了铜锏,龙爪攀云,前往南侧云中与敖炳会和。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上清准徒天枢子,列位真人法师此番前来有何赐教?”莫问先发制人冷声发问。
莫问此语一出,十几位僧道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头接话,莫问这幅架势摆明了是想动手打架,莫问是何许人也,修为过人,出手狠辣,这样的人没谁敢惹。
“时值末世,诸位出山驱胡劳苦功高,护佑汉人有功社稷,贫道对诸位很是敬佩,先前那两条赤龙率了这一干妖物前来寻衅作恶,已被贫道出手制止。蒲雄乃是贫道挚友,贫道决不允许有人伤及他家人。”莫问出言说道。
莫问的这番话虽然说的很是礼敬,但其中威胁的意味很是浓重,其言下之意是“这家人我一定要保护,连龙族都打不过我,你们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莫问言罢,一群僧道噤声不语,无人敢当那出头之人,谁出头谁就要面临被杀的风险。
既然对方不敢动手,莫问也无心寻衅杀人,沉吟过后出言说道,“诸位乃修行中人,想必知道末世已然降临,何时再开天听无人知晓,何人是真命天子也无人知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诸位所做的事情贫道不会干预,但贫道所做的事情也希望诸位不要阻挠。”
莫问此语一出,众人再度开始交头接耳,莫问的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保护的胡人有帝王气数,希望彼此不要互相攻击。若是莫问拥护的是个汉人,他们绝不会说什么,关键是莫问保护的是个胡人,这与众人眼下所做的事情是冲突的,好不容易把胡人都杀光撵净了,到最后还是胡人当皇帝,这是众人无法接受的。
“阿弥陀佛,贫僧广济寺临空,敢问莫真人为何要保一外族胡人坐我汉人江山?”一四五十岁的中年僧人上前发问。
“你能皈依外族教派,贫道为何不能保外族君王?”莫问侧目反问。
“贫僧虽然信奉佛陀,却不曾忘记本真自我,所行之事无有对汉室不利者。”临空出言辩解。
“贫道所行之事亦是顺应天意,贫道不喜僧人,你退下,换旁人出来说话。”莫问皱眉摆手。
“真人法术高玄天下皆知,但真人气度狭隘亦是天下皆知,若是真人所保胡人日后做得帝王,这万里山河岂不是又要蒙受外族阴云,这万千百姓岂不是又要再受外族欺凌?”临空反唇相讥。
莫问生平最怕与僧人胡搅蛮缠,本想出手将其搏杀,深深呼吸之后没有立刻动手“你们朝夕跪拜的佛祖是不是胡人?”
“佛祖乃无上天人,身拥大智慧,心存大宏愿……”
“你懂得何为天道?世上岂能有无上之人?若是一人做主,行事难免出现偏差,似我道家三清同主方为正道,彼此商议,互相制约,如此才能长久。你赶快给我滚下去,再放厥词,立枭尔首。”莫问皱眉摆手。
“自古至今,哪一朝天子不是一人做主……”
“临空大师,你再不闭嘴,贫道要打你了,你有奴性,我们没有。”己方阵营一中年道人厌恶的看了一眼身旁的临空。
那中年道人的话立刻招致僧尼的反感,十几人分为两派,各抒己见,彼此舌战。
“老爷,你们在干啥呀,到底打不打了?”老五自上方喊道。
莫问闻言环顾四周,只见东北两面有大量僧道正在向此处聚集,城中街道矛戈林立,人头攒动,不问可知军队已经开始调动。
“若是诸位无有赐教,贫道还有要事在身,这就离去。”莫问冲众人说道。
此时那群僧道正在激烈争吵,对莫问的话置若罔闻。
莫问见状莞尔发笑,这些人的争吵其实是一种逃避动手的无奈举动,若不争吵就要说正事,说正事就免不得动手。
“贫道画符之物不久之前被南海龙族的二昧真火焚毁,哪位道长借符纸与贫道一用?”莫问抬高了声调。
莫问此语一出,人群之中立刻有人以灵气飞来几张符纸,莫问抬手接过其中一张,略作沉吟抬手咬破食指画写星宿符咒一道,真言念罢,幻出火羽朱雀一只。
以血画符凝聚而出的神兽威力较寻常神兽更加强大,这只火羽朱雀体形巨大,红翎火羽,目耀金光,现形之后仰天鸣唳,发声示威。
“贫道已然窥悟内丹修行法门,金丹已成,体内灵气浩瀚,源源不竭。”莫问神授朱雀绕身飞舞,既然不动手,就只剩下展示实力一途,此番必须向众人展示自己强大的实力,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众人。
这些僧道出山之后多有征战,此时灵气大多所剩无几,莫问此举无异于在数着铜钱度日的穷人面前挥金如土,天地封闭之后已经无人可以借气召出神兽,而莫问竟然能够以自身灵气凝聚神兽,修为之精深,灵气之浩瀚不言而喻。
莫问此举令得众人心头巨震,暗自庆幸先前没有一哄而上围攻出手,人数的多寡有时候并不能弥补实力的差距。
“敖炎听真,贫道与贵海长公主敖烵乃是旧识,不愿与你们兵戈相向,请南海不要再来寻这孩童麻烦。”莫问说完,朱雀吐火唳鸣,壮其威势。
敖炎自然不会出声应答,此番外出算是丢尽了颜面。
莫问言罢,神授朱雀东飞皇宫,转而冲已然增加到数十人的人群说道,“诸位驱胡保民,功德无量。但诸位万勿将灵气用尽,天地封闭,世间万千异类已然有所察觉,依贫道所见,用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肆虐作恶,诸位降妖除魔之路任重道远。”
“多谢真人提醒。”部分道门中人稽首道谢。
“诸位多有辛苦,贫道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就此别去。天道如何我们左右不了,数十年后的事情我们也不要试图篡改,随它去吧,福生无量天尊。”莫问冲众人稽首告别,言罢,飘然升空,坐到了老五背上。
“老爷,牛啊!”老五兴奋的说道。
莫问闻言摇头苦笑,高调示威的背后蕴含着太多的无奈,不示威就得动手,他骨子里是平和的,不愿恃强凌弱,能吓住就别动手了。
先前下方发生了什么事情蒲雄都看在了眼里,深知莫问尺度拿捏的是何等的艰难,待得莫问坐定立刻出言道谢,“真人……”
“兄弟之间不说这些。”莫问抬手打断了蒲雄的话头,转而冲老五老五说道,“走吧。”
老五闻声振翼西飞,莫问神授朱雀自皇宫上空自爆,留下一朵巨大的火花再度示威。
示威的本质不是狂妄和战争,而是和平和善意……
第四百二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
“蒲兄,贫道有一处道观位于晋国西北,地势偏远,还算安静,你与嫂夫人还有贤侄自那里安心住下,待得世道安宁再做计较。”莫问抬手拍向蒲雄肩膀。
“真人对我蒲氏一门恩同再造……”
“能否不说这些?”莫问皱眉收手。
蒲雄闻言重重叹气,“好,不说这些,既然真人有话,我也不再推辞,坚儿和贱内就前去叨扰一些时日。”
“你要前往何处?”莫问问道。
“我有一兄长现在雍州,手下有些兵马,我想投他去。”蒲雄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蒲雄是将帅之才,不可能寄人篱下。
“先往雍州。”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答应一声改道向南。
“真人眼下忙些什么?”蒲雄拥揽着苟氏和蒲坚。
“带了徒弟游方行走,让他长长见识。此外我生于商贾之家,对人间疾苦知之甚少,趁此时机也让自己对人世百态多些了解。”莫问说道。
“真人如闲云野鹤,好生恬淡悠闲。”蒲雄说道。
莫问笑了笑没有接话,有得必有失,得到悠闲自在的同时也失去了儿孙天伦。
一路无话,到得下午未时,老五到得雍州地界,雍州本是赵国的一处州府,蒲雄的兄长在此处带兵,赵国分崩离析之后守城自立。
莫问有要事在身,将蒲雄送到此处之后没有久留,连夜回返上清观。
到得上清观莫问还是不放心,此处并不隐秘,他也不能久留此处,蒲坚住在这里很不安全。若是送到无名山又太过清苦。
沉吟良久莫问终于想出了办法,自西北两间房舍里布起了紫气屏障,倘若遇到危险,持有入阵符咒之人可以入内避难。
吃罢晚饭,赵樱英陪了苟氏说话,慕青和吴吉儿在房中为莫问赶制新袍,蒲坚则在自书房看书。
“一定要善待苟氏和蒲坚,饮食不可有分毫或缺。”莫问掂量着桌上的几块木料,黑盒被焚毁之后他没有了画符器物,必须尽快补充。
“那是。”老五忙着切割紫色符纸。
“还有,不要让吉儿与蒲坚走的太近。”莫问取了其中一块黑木开始下刀。
“咋啦?”老五不解的问道。
莫问剖木取材,没有答话。
“我看那孩子挺好。”老五自言自语。
“别惦记着当国丈了,平安是福。”莫问说道,蒲坚的帝王之相有残缺,他不希望吴吉儿日后成为寡妇。
“哦。”老五答应一声,专心干活不再言语。
紫竹纸张上清观一直有预备,但符盒很难做到如意,赵真人的符盒用材为千年铁桦,这些木料都太轻了,样式一样,重量差了太多,他的画符速度之所以如此快速乃是多年练习所致,重量的变化改变了他多年的习惯,开合很不顺手。
就在莫问试验其他木料之时,忽然察觉到东方空中有异类气息出现,根据气息判断来的当是载人的仙鹤。
心中存疑,莫问便凝神感知那气息的移动,不多时仙鹤到得上清观上空,随后开始缓缓下落,不多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走,随我出去迎客。”莫问放下匕首起身出门。
“大半夜的,谁呀?”老五跟随莫问出门。
“有两人,其中一人为张洞之。”莫问根据院外的说话声判断出了来者的身份。
“他来干啥?”老五疑惑的问道。
“想必是因为蒲坚的缘故。”莫问指了指蒲坚所在的房间。
二人到得前院,门房正在询问来人身份,老五喝退门房,亲自打开了院门。
莫问猜的没错,来人正是张洞之,另外一人是一面容和善的中年道姑。
“还好,来的不算晚,主人还没睡下。”张洞之大步进院。
“都三更了,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莫问笑问,转而冲那中年道姑稽首见礼。
“太清黄云回礼。”道姑身穿太清道袍,此番过来当是充当驾辕车夫的。
“我这次过来是送礼给你的,来,猜猜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张洞之拍了拍夹在腋下的扁平木匣。
“我如何能够猜到。”莫问摇头笑道,转而冲老五说道,“命人上茶。”
老五答应一声转身离开,莫问又冲那道姑抬了抬手,“黄真人请。”
“莫真人请。”黄云抬手。
莫问并没有邀请二人去后院,而是走向上清大殿,殿内有长明灯,进殿之后莫问又添了几盏灯烛,三人分宾主落座。
“来,打开看看。”张洞之将木匣放到了莫问身旁的几案。
莫问掀开木匣,只见里面铺有黄绸,黄绸上放了几件事物,一只印盒,一支符笔,还有一方黒木。
莫问抬手拿起那方黒木,入手沉重,正是硬木铁桦。
“你们的消息当真灵通。”莫问笑道。
“哈哈,这份礼物可还喜欢?”张洞之笑问。
“你如何知道我的符盒为铁桦雕就?”莫问问道,他在邺城曾向那群道人说过自己画符之物被毁,此事算不得秘密,他不明白的是张洞之如何知道他符盒材质的。
“我们去问了千岁真人。”张洞之说道。
“此物是何人送与我的?”莫问放下了那方木料。
张洞之闻言自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向莫问。
莫问挑眉看了一眼那信封,发现上面加盖有皇帝玉玺印记。
见到这封书信,莫问立刻明白张洞之此行的目的,便没有接那书信,“这份礼物我厚颜收下了,你回去转告他们,天意不可违,我一区区道人左右不了天下归属,但我能保证龙马不会过河。”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回去交差了。”张洞之大喜过望,莫问的言下之意是他日蒲坚即便登基称帝也不会过河南侵。
“晋国现今国情如何?”莫问拿起那方木料再做端详。
“还是欠收,饥荒严重,加之北方灾民大量南下,现今粟谷奇缺,为了节约谷米朝廷已然下了禁酒令,以粮酿酒者,诛。”张洞之皱眉摇头。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进门,后面跟着端茶的丫鬟。
张洞之跟老五是旧识,见他来到冲其笑道,“老五,有何山珍野味赶紧做些去,黄云真人吃素,有草头珍稀也整治一些,酒也弄上几坛。”
“张爷,你带块木头就想让我们管饭?”老五笑着坐到了末位。
“晋国现今何人掌国教金印?”莫问冲张洞之问道,夜逍遥已经和玉玲珑离开晋国,护国之位定然有人接替。
“黄真人的师兄,太清派周冠正周真人。”张洞之答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此人他先前曾经听说过,人如其名,颇有正气侠义之名。
“贫道师兄对莫真人很是钦佩,真人先前忍辱负重为赵国汉人换得五年温饱,此举非常人所能为之,这是一颗炼于百年前的十品补气灵丹,是师兄托我送与真人的,聊表心意。”黄云自袖子里拿出一只青花瓷瓶起身来递。
“这可使不得,烦劳黄真人转告周真人,周真人厚意贫道心领,这补气丹药贫道万不可受。”莫问起身摆手。
“实话不瞒真人,此丹乃贫道师尊悟真子所留,共有九颗,真人万勿推辞。来时师兄已经言明,若是真人不受此丹,他即刻挂印归山。”黄云道姑出言说道。
“那好,既然如此贫道就愧受了。”莫问抬手接过那只瓷瓶,转而冲老五说道,“取两枚正元果充当回礼。”
“老爷,哪个是正元果?”老五问道,莫问当日留下的灵种为数不少,此时有好几株都挂有果子。
“金色葫芦。”莫问说道。
“好。”老五答应一声起身出门,不多时拿了两枚金黄色的果子回来,莫问接过赠与黄云道姑,“粗鄙之物不成敬意,还请黄真人转交周真人。”
“谢过真人。”黄云道姑道谢接过。
“令师已然飞升?”莫问问道,悟真子便是当日他遭受三教围追之时将太清宗众人引至南方的那个隐身老道,事后他一直对此人心存感激。
“然,不知为何家师只证得地仙位次。”黄云道姑面露不满。
莫问闻言亦摇头惋惜,天庭评断仙人品级并无固定标准,有时候出入会很大。
二人说话之际,黄云道姑皱眉北望,转而回头看向莫问,见莫问神色无异便转头看向张洞之,“张将军,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不急,不急,吃完饭再走。”张洞之说道。
“莫真人有北方的客人到访。”黄云道姑说道,她先前感知到了一只蝼蛄的气息自北方向此处飞来,她能感觉到,莫问自然也有所察觉,莫问察觉了却没有任何的表现,说明他认识这只蝼蛄。
“黄真人明察秋毫啊,饭是吃不得了,酒总要给上几坛。”莫问笑道。黄衣郎来了,它原本在代国看守金库,这次过来的目的应该跟张洞之一样,都是来确定他态度的。
送走晋国二人不久,黄衣郎到来,背上坐着一脸疲惫的拓跋什岐。
莫问猜的没错,拓跋什岐此番过来也是听到了风声,知道他救下了一位有着帝王气数的孩童,这不是一件小事,倘若莫问决定辅佐他人,代国就没有了依靠。由于代国距离此处较远,故此他和黄衣郎来的稍晚。
“离金龙出世还有一些年头,五爪不出总要有四爪暂替。”莫问打消了拓跋什岐的顾虑。
“敢问真人,四爪出自何方?”拓跋什岐问道。
莫问闻言微笑摇头,不曾说透。
拓跋什岐不同于张洞之,一路颠簸令其异常困乏,叙话过后便留宿在了上清观。
莫问连夜将画符之物备妥,待得送走拓跋什岐之后立刻与老五动身前往清羽门……
第四百二十一章 报信
“老爷,能活到你这份儿上这辈子也算值了,连皇帝都争着给你送礼。”老五载着莫问向南飞去。
“我宁愿他们不认得我。”莫问摇头说道。
“为啥?”老五不解的问道。
“高处不胜寒,况且受人礼物便要与人方便。”莫问再度摇头。
“那你还要?”老五问道,晋国的木头丹药和代国的长剑莫问都收下了。
“对方满心诚意,不忍拒之。”莫问说道,为人在世免不得跟别人打交道,与他人打交道除了诚信还需要掌握两方面的技巧,一是礼数,对人一定要有礼貌,此乃礼多人不怪的出处。二是一定要学会送人礼物,送人礼物并非贿赂,而是表达自己的诚意,晋国的铁桦木送的恰到好处,这背后蕴含着送礼之人绞尽脑汁的细心斟酌,得知他符盒被毁,立刻想到送他符盒,不知符盒材质即刻前往碧水潭求问千岁,往返奔波,无比辛苦。对于这样一件蕴含着对方诚意的礼物他不忍心拒绝,况且对方投其所好送的恰恰是他最需要的东西。
周冠正送他丹药也是投其所好,十品补气丹药平常时候就是万金难求,在无法借气聚气的末世更为道门中人所急需,此外黄云道姑在送他丹药之时提到了自己的师父悟真子,此举并非无意,而是知道自己的师父在莫问落难之时曾经抬手放行,以此拉近双方的关系,此外对方在送礼之时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不收下礼物,周冠正就挂印归山,其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是赞同我当国师的,日后你不能来找我麻烦。”
至于拓跋什岐所赠的长剑更是绝世之物,名为七星宝剑,为诸葛孔明当年持有,剑柄古拙,大气简约,剑身碧绿幽寒,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剑身末端有七颗绿松宝石镶嵌为北斗形状,宝剑由此得名,这柄宝剑本身已经贵重之极,送他更是相得益彰,因为他道号天枢,乃北斗之首,代国送来这样一柄宝剑,可见其用心之良苦,也可见其寻找之艰难。
世间有万般谋生之法,但归根结底,要想在原有基础上过的更好,就必须学会礼貌和送礼,此二者通其一则安身立命,尽通则飞黄腾达。
“老爷,清羽门在哪儿?”老五问道。
“你可记得那处蛇穴禁锢?”莫问反问,当年老五曾经帮他搜寻南方一些禁锢,蛇穴就是其中之一。
“记得,咋啦?”老五问道。
“到得那里再东飞五百里便是。”莫问说道。
“嗯。”老五点头应声,转而出言问道,“老爷,清羽门是个什么地方?”
“上清宗一处异类道观,彩衣道姑飞升之前就属于那个门派。”莫问答道,到得此时他开始腾出精神猜测那红发女子与清羽门的关系,那红发女子既然请清羽门现任掌教过去相见,必然是清羽门的前辈,此事很可能涉及到清羽门和彩衣道姑当年的一些秘事。
“过去给夫人报仇?”老五问道。
“迁怒旁人不是君子所为,我们此番是报信去的。”莫问说道。
“报信?报什么信?给谁报信?”老五大惑。
“我前些时候与无名游方……”
“无名是谁?”老五插嘴。
“我所收的徒儿。”莫问解释。
“这名字够怪的,老爷,你怎么给你徒弟起了这么个名字。”老五笑问。
“不是我,是他先前的师父给他起的。”莫问解释。
“他还有师父?”老五追问。
老五心神不定,一岔开话题就忘了先前问的什么,追着莫问又去问无名的出身来历,待得知道无名来自太乙山而又好奇的问他收徒经过,随后又问琼瑶道姑究竟有多丑,待得知道刘少卿前去跟琼瑶道姑借用丹鼎,又开始幸灾乐祸,巴不得刘少卿被琼瑶关起来,一直啰嗦到中午时分也没想起正事儿。
下午申时到得蛇穴禁锢开始东飞,老五方才想起前去清羽门的原因,又回过头开始追问,莫问将先前所见所闻如实告知,老五又开始好奇那红发女子的来历。
有老五在旁,永远不会沉闷,但老五所说大部分都是废话,莫问乐意就接口说几句,沉默不语老五也不见怪,他早就习惯了。
一个人的废话多,说明其心事少,过的快乐而糊涂。一个人的废话少,则说明其心事重,过的压抑而清醒。
“老爷,我觉得蒲坚那小子挺好的。”老五说道。
“不行。”莫问猜到老五接下来会说什么,直接否决,先前蒲坚一句‘万夫不敌之勇’直接获得了这家伙的好感,铁了心想当国丈。
“老爷,你徒弟今年多大了?”老五又问。
“你之前问过了,与吉儿年纪相仿。”莫问说道。
“要不这样你看成不成,把你徒弟送道观,我跟着你游方。”老五又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莫问皱眉问道。
“让他俩争,吴吉儿喜欢谁让她自己定。”老五说道。
莫问闻言眉头大皱,“我不赞同吉儿跟蒲坚走的太近并不是为了我的徒儿,而是蒲坚命数有缺。”
“缺什么?”老五追问。
“缺心。”莫问无奈叹气。
“五行还有缺……”“嘭”“哎呀……”
二人说话之间老五撞上了一处无形屏障,巨大的反震力道将二人急速弹回。
莫问坐在蝠背上,事发突然来不及反应也撞上了屏障,被屏障震回之后立刻扬手拉回了被震的元神不稳变为人身的老五。
“有没有受伤?”莫问拉着老五缓慢落地。
“老爷,咋回事儿?”老五撞的魂不守舍站立不稳。
“清羽门所在区域有屏障保护,我们先前撞上了这里的灵气屏障。”莫问皱眉开口。
“这群鸟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搞什么屏障。”老五摇头活动脖颈。
“不是它们所为,这屏障是彩衣道姑所布。”莫问熟悉彩衣道姑的灵气,撞上屏障的瞬间他就知道这道无形屏障出自谁手。
莫问言罢伸手向前,走出几丈之后触摸到了无形屏障。
“你在此处等我,我去确定屏障范围。”莫问提气向南掠去,环绕过后发现这处屏障覆盖了四座山头,范围当有一百多里。
“走吧。”莫问回到原地冲正在肯吃野果的老五说道“报完了?”老五递了个野果过来。
“这片区域都有无形屏障覆盖,消息送不进去,即便消息送进去了它们也出不来,走吧,离开此处。”莫问摆手没接老五递过来的野果,先前他自南方寻到了进山的小路,自屏障外可以看到进山的小路长满了杂草,由此可见这道屏障布起之后并不能凭借阵符进出,不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那鸟人究竟想干啥?”老五将装满果子的包袱递向莫问,直接光身起飞,天太热,落地之后他压根儿就没套袍子。
莫问掠上蝠背出言说道,“不去管它,往北飞,去凉国。”
坐于蝠背,莫问开始猜测彩衣道姑在清羽门周围布置灵气屏障的动机,此举有两个可能,一是不想让清羽门的人外出,还有一种可能是为了保护清羽门的人不受伤害,若是前者,则彩衣道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后者,则说明末世期间会有一场巨大的浩劫,这场浩劫大到连清羽门的修行异类都抵御不住,彩衣道姑是金仙修为,位高权重,她知道的秘密比阿九知道的更多更详细。
灵气屏障和阵法不同,此时天地已经封闭,彩衣道姑无法维系灵气屏障,可以通过猛烈攻击逐渐消耗掉屏障的灵气,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有攻破这道屏障的灵气,还不如直接将那红发女子所在禁锢的灵气屏障破除,那道屏障比这里要小很多,所耗灵气也会少很多。
北上之时莫问一直忧心忡忡,此时还是末世的前期已然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休说赵国和凉国,就是富足的晋国都出现了饥荒,饥荒最后会恶劣到何种程度,中期和后期又会出现怎样的变故,这些都不是他能揣测的。
此时是酷暑时节,自空中飞行虽然很是凉爽却要耐受太阳的直晒,莫问感觉口渴就拿出老五先前采摘的果子咬嚼,入口之后发现果子很甜,含水却不多,果皮已经有了褶皱,自上空俯视下方,可见下方田地里的谷粟已然发黄,此时还不到谷粟收获的季节,发黄说明干旱,细细想来自上次暴雨过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
想到此处莫问方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天地封闭之后天庭各部也不再司职,降雨只能依靠四海龙族,而此时海中的龙族正忙于争斗打架,哪有心思降雨泽民。旁的灾祸不说,单是旱灾就足以令天下大乱。
入更时分,老五在莫问的指引下来到了那处位于深山之中的沼泽禁锢,那只老鸦见到巨蝠到来连番怪叫,试图恐吓退敌。
老鸦的怪叫惹得老五厌烦,引颈发出了刺耳怪声,那老鸦如何能够耐受得住,呱呱两声自树上跌落地面。
“老爷,用我帮忙吗?”老五问道。
“不用,你去寻吃的去吧。”莫问纵身跃下,老五虽然能自人与巨蝠之间随心变化,却需要进食双份食物,飞行大耗体力,需补充蝙蝠食物。
到得那处坑洞近前,莫问低头俯视,坑底的红发女子正在仰头上望。
“清羽门周围的四座山头尽数被彩衣道姑以灵气屏障护住,外人不得进入,阵内之人也不得外出。”莫问冲那红发女子说道。
“我本该想到的。”那红发女子沮丧低头,“烦劳真人往返奔波,贫道心中多有不安,但受困此处做不得别的,只能冲真人道声谢了。”
“贫道先前曾经说过,只需你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受困于此的缘由,贫道马上助你脱困。”莫问说道。
“往事已矣,不说也罢。”红发女子摇头说道。
“罢了,你不说贫道也不强求,你自闭翳风穴,以防气冲失聪,贫道这就放你出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真假
由于带了大量的牲畜谷米以及柔弱的妇人,队伍走的并不快,二人跟随在后很是从容。
“无名,你在看什么?”莫问随口问道。
“我在看这些人的衣着,根据服饰来看她们都是赵国人。师父,您在看什么?”无名反问。
“为师在看她们脸上的表情。”莫问说道,由于年纪和见识的原因,他已经自根据细节判断真相这一层面超脱了出来,开始深究本质,打眼之初他就看出了这些人是自赵国抓来的,随后开始根据这些妇人脸上的神情来判断她们此时在想些什么,这些人脸上的神情并不相同,悲伤占了两成,惊恐占了三成,大部分妇人的表情都是麻木茫然的,脸上带有愤恨神情的百中无一,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对战争和被掳,她们大部分人凭借本能选择了走一步看一步。
“师父,这些人要被送到哪儿去?”无名忧心的问道。
“那些坐在车上的都是容貌较为出众的,她们通常会被分给士兵当做妻妾婢女,后面这些妇人都是要被卖掉的。”莫问说道。
无名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到了未时,队伍暂时停了下来,官兵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水解暑,没有人管那些被掳来的妇人,她们与那些被拖在车旁的牛羊猪狗一样,只能渴着。
此时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月份,长途赶路却得不到饮水令她们口唇干裂,精神萎靡。
就在莫问坐在路旁打量那些妇人之际,队尾的几个士兵持了兵戈向二人走来,到得二人面前停了下来,莫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没有与他们说话。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其中一个身形高大的士兵高声喝问。
“官路谁都可以走。”莫问歪头看了那人一眼。
那领头的士兵见莫问言语生冷,立刻面露怒意,但在见到他身后背着的长剑之后便忍住了没有冲他发难,“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莫问摇头说道。
“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我会代为通禀。”那领头的士兵说道。
“能不能给她们点水喝。”莫问出言商议。
“我们没预备她们的水。”领头的士兵撇嘴说道,言罢带了几个手下赶回队伍。
“伍长,这道士阴腔阳调的,你冲他那么客气干嘛,戳死算了。”有下属低声嘀咕。
领头的士兵冲着那说话之人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万一戳不死怎么办?猪脑袋。”
那身穿红衣的女子虽然坐在车上,也没有得到饮水,身边的丫鬟虽然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包袱里拿出一件罗衫为那红裙女子遮挡午后的烈日。
那红衣女子缓缓抬手拨走那件罗衫,她已经发现莫问一直在看他,她不知道莫问为什么看她,但她希望自莫问的眼神中找出莫问看她的原因。但最终她并没有读懂莫问的眼神,那个蓝袍道士的眼神里没有好色的淫邪,没有路见不平想要出手救助的愤慨,也没有盘算和思考,他的眼神彷如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却又隐藏着各种可能。
休息了一炷香的工夫,队伍继续北上,莫问依旧带了无名在后面跟随。
不管是走还是停,莫问一直在看那红衣女子,虽然是酷夏时节,他却感觉到周身发凉,这种感觉是由过度的激动所引起的,不管是过度的兴奋还是过度的悲伤都会导致身上发凉,看着那个红衣女子,他仿佛看到了林若尘,不管道行多么高深,也不管地位何等尊崇,他始终没有忘记当年倒在冰上的彻骨寒冷,也无法忘记那一抹红色逐渐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绝望。如今这抹红色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不管是不是当年的那抹红色,都令他感觉到久违的熟悉和无比的亲切。
又行了十几里,队伍进入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与当年清平城北的地势极其相似。
到得草地已经是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令莫问心神不宁,额头见汗,学艺至今的记忆开始模糊,思绪回到了十几年前,重新感受到了十几年前的那种感觉,仿佛自己刚刚与老五自清平城出来,学艺至今的所有事情都是黄粱一梦,法术高玄的天枢真人只是一个梦境,他还是那个家园被毁流落在外的莫家少爷。
“师父,你怎么了?”无名察觉到莫问在微微发抖。
莫问闻声转过头来,看到了无名关切的眼神,心神渐安定下来,“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
“师父,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子一直在看你。”无名说道。
“再等等。”莫问言罢重新迈步。
无名不明其意,愣了片刻,疑惑的跟上了莫问。
只有莫问自己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在等山坡,等那个曾经令他肝胆俱裂的山坡,等那个发现红裙碎片的山坡,他不知道类似的山坡还会不会出现,他盼望它能够出现,也害怕它会出现,倘若出现这样一处山坡,那今日所见到的一切就绝不只是巧合。
飘忽的跟在队伍后面,莫问思绪万千,一直以来他都感觉自己的生命是残缺的,他失去了亲人和妻子,但每当出现这种感觉,他都会以天道不亏来宽慰自己,身拥道法,逍遥天下是上天对他的补偿。但此时他突然明白自己虽然得到了很多,实际上得到的远远无法弥补自己失去的,人活一世,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而是为了自己的亲人而活,倘若亲人不在了,自己过的再好也没有意义,内心深处是空的,空洞,寒冷,没有温情,没有抚慰,也没有为亲人付出所带来的那种厚重。
“无名,为师参透了生命的意义。”莫问平静的冲无名说道。
“恭喜师父大彻大悟,为何?”无名真心道贺,急切发问。
“人生百年,少有能够超脱生死者,世人之所以怕死乃是因为他们将自己放在了首位,平时对父母不尽孝道,对友人斤斤计较,对妻妾欺压打骂,对子女薄情寡恩,到得临终之时慌乱紧张,心境不平,故此才会害怕。为人在世,当善待父母,尽子之责。善待友人,尽友之责。善待妻妾,尽夫之责。善待子女,尽父之责,此四事不亏,临终之时心中就会安定,坦然平和无有恐惧,可得含笑而终。”莫问规整传授。
“对自己呢?”无名追问。
“不苛刻,不放纵。”莫问说道。
二人说话之间,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莫问收回心神环顾四周,发现前方竟然真是一处向阳的山坡。
队伍停下来之后士兵开始驱赶那些妇人自道路两旁歇脚,随后点燃篝火,将那累死渴死的牛羊剥皮分割,放在火上炙烤。
那些士兵将好些的肉留于自己,将其他杂碎分给那些妇人,那些妇人疲惫饥饿,拿了那些并未烤熟的肉块抹泪下口,由于不曾得到饮水,口干舌燥,吞咽的很是艰难。
那些士兵进食过后开始拖拉女子离群非礼,由于女子人数较少,便由将领先挑,那红衣女子是第一个被挑中的,她的丫鬟试图阻止她被拖走,被那满脸横肉的偏将起脚踹翻,随后跑来一名校尉霪笑着将那丫鬟拦腰抱走。
那偏将身形高大,那红衣女子在其拖拽之下毫无反抗之力,惊慌之中高声喊道,“道长,救我。”
听得那女子的喊叫,莫问直身站起,迈步向北走去。
那偏将借着周围的火光看到莫问向北行来,冲左右喊道,“来人,把他砍了。”
周围兵士听得将军喊声,纷纷持了兵戈向莫问冲来。
莫问抽剑在手,将前来的几人砍杀,继续迈步向前,近处士兵随后冲至,莫问再度将他们砍杀。
队尾的士兵较少,只有数十名,莫问举手之间将这数十人尽数杀死,那偏将见事不好,撇了那红衣女子叫嚷着向队首跑去。
虽然莫问杀的轻描淡写,那红衣女子却看的心惊胆战,直至丫鬟跑来将其搀起方才回过神来,“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莫问闻言缓缓点头,那红衣女子也不敢停留,跑到车前抱起古琴与丫鬟向南跑去。
此时其他妇人也趁机四散而逃,但她们劳累疲惫,又是女子,很快被骑马的士兵圈住撵回,众人被撵回之后下意识的躲到了莫问身后。
“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那领队的偏将骑马披甲,手持一杆斩马长刀,装腔作势。
莫问闻言挑眉看了那偏将一眼没有答话。无名在旁接过话头,“就你也配问我师父姓名?”
“本将军先斩了你这小牛鼻子!”那偏将受到无名鄙视很是恼怒,刀交左手,策马就要上前。
就在此时,一老年校尉策马来到他的近前,凑身过去低声耳语。
“啊?不会这么倒霉吧。”那偏将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老年校尉又低声说了几句,那偏将闻言面色剧变,“你怎么不早说?”
“末将也是见了那小道人方才想起。”老校尉语带颤音。
那偏将吞了一口唾沫,愣在马上,进退两难。
“那个,那个,道长,你姓什么啊?”老校尉小心翼翼的问道。
“家师姓莫。”无名得意坏笑。
这些人本就怀疑这一大一小两个道人是陇郡众人嘴里所说的能战胜天龙的天枢子和他的徒儿,而今听到无名说出莫问的姓氏,瞬时吓的面无人色。
莫问环视左右,冷声说道,“兵断一指,尉断一掌,校断一臂。”
“啊?!那我断什么?”那偏将被吓傻了。
“你自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