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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雏人偶     秘剑术魔录txt下载     秘剑术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大树五门Ⅲ

    师傅生气,弟子们噤若寒蝉,这一顿饭不欢而散。青颂将骓路叫道一边,说道:“骓贤侄,青鸟性子执拗,你受苦了。”

    骓路道:“我与青鸟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没有什么受苦不受苦的。”

    青颂看着骓路,隔了许久才说道:“我有一事,想求贤侄。”

    骓路道:“大师何必如此客气?您是长辈,有事尽管吩咐。”

    青颂道:“青鸟丫头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吧?”

    骓路道:“看到了。青鸟率性妄为,目无师长,我很讨厌。”

    青颂摇头道:“你不该讨厌她,我并非青鸟的师傅,青鸟的父亲因我而死,她讨厌我,是应该的。”

    骓路一愣,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颂叹一口气,说道:“我兄长叫做青罗,青罗便是青鸟的父亲,这罗颂门,也是我兄长创建的。罗颂门本是华洲的一个门派,当年我年少轻狂,惹了仇家,兄长与仇家同归于尽,我带着年幼的青鸟远走他乡,十年前在此处定居。”

    骓路道:“大师不必自责,年少无知,做不得数的。”

    青颂摇摇头,说道:“青鸟本来活泼开朗,惹人怜爱,因为这件事,个性突然寡淡起来,在门中无甚朋友,我一直心有愧疚;我兄长想要罗颂门名扬天下,我也没能做到……唉!我一生枉活,自觉无颜教导青鸟,如今她与你相熟,我想请你代我照顾她,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骓路道:“她与我相熟?大师误会了吧。她与我说话,不是讥讽我,便是折辱我,我要不是脾气好,早打死她了!”

    青颂笑道:“请你多多包容,以后‘只是萍水相逢’这些话,可别说了。”

    骓路道:“我记下了。”

    青颂又道:“今晚门中设宴,其他四大掌门都会前来,骓贤侄要是有空,也请赏光。”

    骓路问道:“送信的弟子都回来了?”

    青颂道:“云霄门好客,将两位弟子留了一夜,今早都回来了,说是王掌门必到。”

    骓路道:“云霄门离此很远么?还要留他们一夜。”

    青颂道:“来回不过两个时辰。云霄门向来礼法得当,这两位弟子又都是懵懂少年,王掌门极力要留,想必他们不好推辞。”

    骓路道:“原来如此。”

    骓路在后厨拿了两个白面馒头,一个放进怀里,一个拿着边走边吃,来到青鸟房里。青鸟正盘坐练功,看到他进来,别过头去。骓路说道:“送信的弟子回来了,我们不用去了。”

    青鸟理也不理他。

    骓路道:“罗颂门的馒头真是不错,面粉细腻、柔中带甜。依我看,比红烧五花肉、茴香牛肉还好吃,你也尝尝。”说着从怀里掏出馒头,强塞到青鸟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鸟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哪有那么好吃,净会骗人,这馒头我吃的还少吗?”

    …………

    …………

    吃过午饭之后,罗颂门内便忙碌起来,挪桌搬椅、屠猪杀鸡自不用说,青颂更不知从哪买来一头小牛,拉到门前要杀。

    牛肉向来是稀罕之物,骓路还在大山村的时候,唯有牛老死病死才能一饱口福。此刻他看到一头嫩牛,双眼简直冒出火来,当即翻身上前,主动请缨杀牛。

    骓路杀牛不用大刃巨刀,一柄短匕顺经沿络,毫不凝滞的将一头活牛分成大小肉块,一场屠戮在他手里变成一种艺术,观者无不鼓掌叫好。

    太阳快要西下,大道门古掌门、杨亭门杨掌门与小隐门陆掌门一同前来,青颂笑脸相迎,请入上座,古掌门环视一周,说道:“王掌门还未到来么?”

    杨掌门道:“云霄门向来讲究排场,此刻怕是还在沐浴更衣吧!”

    众人哈哈大笑,谈笑等待,不料到了掌灯时分,王掌门依旧未到。古掌门脸色不悦,说道:“这王得义搞什么鬼!到底还来不来了!”

    杨掌门道:“这可真是奇了,莫不是记错了日子?”

    古掌门道:“哼!怕是觉得脸面无光,不敢来了吧!”

    云霄门向来招摇,以往几年都是他门下弟子最为出色,通过奇术试的人数最多,所以想出设宴款待大树县同道的主意,明面是“促进交流,相互进步”,实际上只是为了炫耀自家门派实力。

    这一点,在座的掌门都心知肚明,只是古掌门脾气暴躁,说了出来而已。

    青颂道:“古掌门稍安勿躁,王掌门怕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天色已晚,我们先动筷吧!”

    菜肴一盆盆的上,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也忘掉不快,杨掌门端起一杯酒,敬向青颂,说道:“青掌门,这杯酒敬你为人师表,循循善诱!”

    青颂道:“哪有此事?全是傲天和青鸟自身努力,我这个做师傅的,可一直在扯他们后腿。”

    “也不尽然吧!”

    含着愤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看去,王得义一身黄袍,身后跟着近百位弟子,声势浩荡的走进厅内。本就不算宽广的大厅此刻显得拥挤不堪,王得义看着青颂,冷笑道:“青掌门的本事,也是有些的。”

    王得义身上的黄袍并非便装,而是象征奇术师等级的术袍,他身后还有橙袍一位,上三段以下数位,如此着装、如此人数,自然不是来道贺那么简单。青颂起身行礼,笑道:“王掌门,你可到得真晚,来来来,快请入座。”

    王得义一声冷哼,说道:“你这份虚与委蛇的功力,老夫便佩服的很!”

    青颂一愣,说道:“王掌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王得义道:“我问你,你来此地开创罗颂门,多少年了?”

    青颂道:“已有十年。”

    王得义高声道:“区区十年!我云霄门可有百年历史!”他朝着苍天一拜,“自我家先祖创派以来,从未有人敢像你一样无礼!”

    青颂左右环顾,不明之情溢于言表:“这……王掌门何出此言?”

    杨掌门起身,抱拳道:“王掌门,青掌门来此地十年,向来是安分守己、谦秉有礼,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王得义道:“误会?他在此设宴,邀了诸位同道,却独独不邀老夫,这是何意!”

    “冤枉啊!”青颂叫道,“我先后派了两名弟子前去,他们还在贵派留宿一夜,怎会没有相邀?”

    王得义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信口开河。好,我云霄门弟子尽在此处,你把你那两名弟子叫来,问问我的弟子见过没有!”

    青颂左右一看,变了脸色。骓路向龙傲天问道:“那两名弟子呢?”

    龙傲天轻声道:“不在此处,下午准备的时候,也没瞧见他们俩。”

    骓路轻声道:“大事不妙,那两名弟子看来是被收买了。”

    那两名弟子隔夜而归,并不是云霄门好客,而是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威逼利诱,胁迫他们就犯,给王得义要唱的戏搭好舞台。

    青鸟在一旁道:“我们怎么办?”

    骓路道:“不急,静观其变。”

    青颂端起一杯酒,双手捧着,笑道:“弟子顽劣,恐是贪玩误了正事。云霄门源远流长,传承深厚,青某人向来心生敬仰,岂敢有轻视之意?王掌门术法精奇,治门严谨,大树县周近谁人不知?这件事,是青某人的失察,自罚一杯,请王掌门见谅。”

    王得义杀气凌凌,直视着青颂,一字一顿道:“自罚一杯?你觉得这么轻易就能善罢甘休吗?”

    “唉……”一片寂静中,一直没说话的小隐门陆掌门站起身来,说道,“诸位,陆某不胜酒量,这便告退了。”

    青颂道:“陆掌门,你这是……”

    陆掌门道:“并无他意,青掌门的酒不错,改日我再来叨唠。”言罢,领着一干弟子出门而去。

    王得义冷哼一声,说道:“古掌门,杨掌门,此事与你们无关,若是吃饱喝足了,也请离开吧。”

    古掌门一摔酒碗,说道:“怎么?我在罗颂门做客,要走要留还要看你云霄门的意思?”

    杨掌门道:“王掌门,青颂掌门不过一时不察,你何必苦苦相逼?正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伤了同道和气。”

    王得义正气凛然,朗声说道:“我云霄一门,在大树县称霸百年,何曾强占地方?何曾欺男霸女?今日之事,事关我云霄门的声誉,事关我列祖列宗的荣光!青颂老儿,你只知云霄门有慈悲心肠,殊不知吾等还有雷霆手段!”他大手一挥,吼道,“众弟子听令!今日血洗罗颂,不死不休!”

    王得义身后百人齐声喊道:“血洗罗颂,不死不休!”当真是声震霄野,摄人心魄。

    全面压制。

    云霄门不但在个人修为上压制罗颂门,人数更是数倍之多,罗颂门不要说是战,即使是一昧逃跑,也绝不能逃走。

    在这绝望的境地中,骓路陡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杀意,这是野兽暴露利齿时的气息,是属于强者的气息。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股杀意竟是从青颂身上散发的。

    青颂清瘦的身体挺直,一抱拳,吐气开声:“既然道友苦苦相逼,那青某就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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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大树五门Ⅳ

    王得义哈哈大笑,说道:“区区蓝袍奇术师,还敢大放厥词,你接得住我一招吗?”

    “欺人太甚!”古掌门正要起身,却被杨掌门拉住衣袖。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云霄门有备而来,此事我们难以插手。”

    王得义身后的王传晴向前一步,说道:“青掌门,你自己要死,就不要连累你那些弟子了吧!”他看着龙傲天,森然道,“其他人可以走,龙傲天要死在这里。”

    龙傲天霍然而起,对众弟子道:“告诉他,罗颂门有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罗颂门十三名弟子几乎同时站起,围在青颂身边,“愿与罗颂门同生共灭!”青鸟也随之站起,一言不发的站到青颂身后,桌上唯余骓路一人。

    王传晴看着青鸟,说道:“青鸟姑娘,你不是青颂的弟子,此事与你无关。”

    青鸟道:“我当然不是他的弟子,罗颂门却与我大大相关。”

    “哈哈!”

    剑拔弩张中,骓路哈哈大笑。

    王传晴道:“你笑什么?”

    骓路缓步而出,先一抱拳,这才说道:“大战在即,这位公子仍旧在意红颜佳人,想必是用情极深之人。我平生最敬痴情之人,看到公子,心生敬仰,不由的笑了出来,请公子不要介怀。”

    王传晴道:“我对青鸟的好,整个大树县都是知道的。”

    骓路道:“是了,在下初来宝地,也耳闻公子事迹。人说云霄门王传晴千好万好,有两样是为最好。”

    王传晴道:“哦?我在大树县成长,怎没听说此事?”

    骓路道:“公子听我道来。这一最好,那是公子运气好。”

    王传晴道:“有理!我能遇见青鸟姑娘,当真是三生有幸!”

    “非也非也。”骓路笑道,“奇术试录取前一百名,公子考了第一百零一名,如此凑巧,才能堪称幸运。”

    王传晴脸色大变。

    骓路接着说道:“公子莫急,听我说完。这二最好,乃是令尊好。自己儿子考了一百零一名,那怎么办才好?”他以手做刀,虚斩而下,“把第一百名的龙傲天杀了,那公子不就是第一百名了么?”

    王得义冷哼一声,说道:“颠倒黑白!传晴没有入选,是他自己修为不够,来年再考便是。老夫身为一派之长,岂能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哦?”骓路道,“那他刚刚为什么独独要让龙傲天死呢?其他弟子的命是命,他的命便不是命了?还是说,只要他死了,你儿子就能当上奇术师了呢?”

    “又为什么!”骓路不等王得义说话,伸手指着王得义背后一人,朗声说道:“你要派他凿穿龙傲天所乘舟船,意图将他溺死在湖中?他、他还有他,昨天夜里为什么在罗颂门周边潜伏,意欲行刺呢!”

    骓路当然不可能知道昨天凿穿船只的是谁,也没看清夜里埋伏在黑暗里的是谁,他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云霄门做的,他只是胡乱指了几个方位而已,没有真的指着谁。

    但是王得义并不知道骓路是乱指一气,因为那些弟子都在他的身后,他看不到。他的脸色僵硬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骓路的眼中,满是杀意。

    骓路理也不理他,继续说道:“古掌门、杨掌门,在下学识浅薄,不知道唇亡齿寒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沉默并不能自保,今天云霄门因为一场酒宴灭了罗颂门,明天就可能为了一只猪、一只鸡而灭了大道门和杨亭门!言尽于此,诸位,就此别过!”

    骓路一气说完,丢下或愤怒或惊讶或羞愧的众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大门扬长而去。王得义看向古杨二人,抱拳说道:“两位掌门,云霄门可曾慢待过两位?”

    杨掌门道:“没有。”

    王得义道:“请两位宽心,往日云霄门如何对待两位,今后也是一样。”

    古掌门冷哼一声,站到青颂身边。

    杨掌门道:“在下并非不信王掌门的承诺,只是依靠一个承诺而活,不如靠自己能力而活。”言罢,也站到青颂身边。

    青颂道:“两位大恩,青某没齿难忘。”

    杨掌门摇头道:“诚如那位少年所说,我们这是自保,青掌门不必感恩。”

    王得义脸上阴晴不定,眼下的大厅中,不论人数还是个人的修为,仍旧是云霄门占据绝对上风。但是大道门和杨亭门与罗颂门不同,他们有不少奇术师在外历练,贸然结仇,恐怕后患无穷。

    他身后一直沉默的橙袍术士低声道:“局势有变,打道回府吧。”

    王得义纵然满脸不甘,也不得不点头。他袖袍一甩,冷声说道:“古掌门、杨掌门,还有青掌门,咱们来日方长!”

    一群人浩浩而来,荡荡而去,大厅很快空旷下来,青颂全身脱力,颓然坐下,叹道:“十年来,我恪守己身,戒骄戒躁,没想到还是惹事上身!今日若不是两位援手,我罗颂门便要亡门了。”

    杨掌门道:“青兄勿虑,我有一个提议。挑一个黄道吉日,我们三门在镇上歃血为盟,三股绳拧成一股,谅云霄门不敢轻举妄动!”

    古掌门抚掌道:“好!我早瞧那老儿不顺眼了!”

    青颂道:“不妥,不妥。我罗颂门家小业小,怎敢高攀?”

    杨掌门急道:“生死存亡之际,青兄还说这话!我们如不抱在一起,迟早被云霄门吃个干净!”

    青颂这才答应,择日不如撞日,三人立即商量起细节,众弟子神色恭敬,坐在各自师傅身边,唯独青鸟一会跑到门口,一会跑到窗边,朝阴影里张望。

    青颂道:“青鸟,没见诸位师兄都好好坐着么?你安静一些。”

    古掌门笑道:“青鸟这丫头性子洒脱,我喜欢得很。”

    杨掌门道:“丫头,你在找什么?”

    青鸟道:“我找小路。”

    青颂道:“骓贤侄不是走了么?”

    古掌门道:“刚刚那小子么?那小子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我还道是个英雄好汉。没想到说完就跑,一点骨气都没有!”

    杨掌门道:“识时务为俊杰,他敢说那番话,已经很了不得。”

    “他怎会走?他不会走的。”青鸟遍寻不到,一跺脚道,“你到底藏在哪里?快出来!”

    骓路从房内大梁上翻下。

    何止是青鸟,在场所有人全数惊呆,青颂道:“骓贤侄,你何时藏在梁上?”

    骓路道:“各位大师见笑。在下出门拐了个弯,便又折返而回,潜伏在大梁之上,若是动起手来,便充当尖刀先锋,取了王得义的性命。”

    古掌门笑道:“好小子!好身手!你这是什么术法?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此处!”

    骓路道:“并非术法,粗浅轻功罢了。”

    …………

    …………

    王得义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在街上,一脸暴怒,指着王传晴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这臭小子多嘴!”

    王传晴大气都不敢出。

    橙袍术士取下兜帽,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也并不全是少爷的错,你的判断也出现了偏颇。”

    王得义道:“先生有何见教。”

    老者道:“大树县的术法流派,共有几家?”

    王得义道:“自然是五派。”

    老者道:“世人都道五派,你身为云霄门掌门,怎么也说是五派?县北长寿门、县西轮回门,还有县南县东各处,把这些流派都加起来,大树县共有一十六家流派。”

    王得义道:“先生言过了,那些个浮尘细土,也敢自称一派?”

    老者点点头,说道:“我来问你。罗颂门青颂,修为如何?”

    王得义道:“十年前是蓝袍术士,今天仍是蓝袍,贻笑大方。”

    老者道:“罗颂十年,可出过优秀弟子?”

    王得义道:“不算今年的两个,全是一帮饭桶!”

    老者道:“既然罗颂门中没有优秀弟子,掌门只是区区蓝袍术士,那他怎么有资格和我云霄门并称大树五大流派?”

    王得义一愣,竟答不上来。

    老者道:“青颂这个人,表面和善,心机恐怕是深不可测。”

    王得义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老者道:“如今大道、杨亭站在罗颂门一边,我们难以动手。如果你能劝服小隐门与我们联手,那还有一战之力;如果不能,那就励精图治,到传晴当上掌门那时候再说吧。”

    王得义沉吟片刻,说道:“众弟子先回山门。”又对老者说道,“请先生随我去一趟小隐门。”

    王得义与橙袍老者改道而行,来到小隐门前,小隐门陆掌门竟站在门口。陆掌门见到来人,说道:“我知道王掌门要来,特在此恭候。”

    王得义道:“陆掌门智谋超群,老夫佩服!”

    陆掌门指着门上的牌匾,说道:“这中间的字,两位可认识?”

    老者道:“是个‘隐’字。”

    陆掌门道:“不错。我习术,乃为修道,你们的争端,鄙派没兴趣!寒舍简陋,容不下世间**,两位请回吧。”

    王得义还想说些什么,老者却拉住了他,摇头说道:“陆掌门乃方外之人,我们不该打搅他。”

第十五章 大树五门Ⅴ

    按照本来的打算,骓路三人本该是今日启程。昨夜之后,龙傲天怎么也放心不下,青鸟虽然不言不语,内心也极度不安,三人商议之后,决定等到三派歃血为盟之后再前往改命堂。

    午后,三人在骓路房间研究荧惑神术师给青鸟的心得。

    骓路看了片刻,只见上面净写些难懂的话,什么“灵台乃灵气之源,灵台阻塞,则灵气不存”,又有什么“呼吸之法,九浅一深为宜”,说道:“九浅一深,是有道理。”

    龙傲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我懂。青鸟则道:“你也看得懂么?”

    骓路道:“我又不是不识字。”

    青鸟道:“你不是连唇亡齿寒的意思都不知道吗?”

    骓路道:“怎么可能?我在我们村,那可是文状元。”

    青鸟道:“我不明白当一个偏远山村的文状元到底有什么好骄傲的,不过为了维护你脆弱的自尊心,我是不会把这个疑问说出口的。”

    骓路道:“不,你这不是说出来了吗?”

    青鸟惊道:“啊呀!你能理解我刚刚的话的意思吗?你很聪明嘛。”

    骓路道:“承蒙夸奖,我觉得我比你想象的聪明很多。”

    龙傲天走了片刻神,突然说道:“小路,你说云霄门还会为难我们吗?”

    骓路道:“我哪知道,你们应该比我清楚。”

    青鸟道:“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骓路道:“我觉得云霄门是一时不清醒,以后应该没事了。”

    青鸟道:“怎么讲?”

    骓路道:“云霄门久居高位,为大树县之首。这次奇术试却被默默无名的罗颂门压在身下,这是其一;王传晴以一名之差惜败,不论是他还是他父亲,心里必然窝火,这是其二。有了这两点做铺垫,你们这儿奇怪的风俗简直就是将云霄门公开处刑,我要是王得义,我也要灭了罗颂门。”

    龙傲天道:“为什么?”

    青鸟道:“灭了罗颂门,他云霄门就没被谁超越,王传晴也能晋级奇术师,可谓是一石二鸟。”

    骓路道:“没错。结果太梦幻,人们就会失去冷静、忘记风险。现在云霄门碰了个硬钉子,也该冷静下来了。”

    骓路话音刚落,一声惨绝的哀嚎便在爆炸声中响起,房内三人都是一惊,青鸟说道:“后院!”

    龙傲天一马当先,冲到后院一看,只见一具残破的尸体横躺在地,骓路放眼看去,尸体焦黑一片,早已看不清面目,仅能从衣着判断出是罗颂门的弟子。骓路轻叹一声,看向别处,恰好看到匆匆赶来的青颂术士。

    大道、杨亭二门同样出现了死者,三位掌门又在罗颂门碰头,古掌门神情愤慨,杨掌门神色哀伤。青颂道:“两位掌门节哀顺变。”

    杨掌门叹一口气,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叹出一口气。古掌门道:“两位意下如何?”

    杨掌门道:“两位看到凶手了吗?”

    古掌门怒道:“除了云霄门,还能是谁!这群狗娘养的,我,我……”

    青颂道:“我们的弟子都是被炙烤而死,这要么是火焰术法,要么是光电术法,大树五门,没听过有哪门擅长这些术法。”

    古掌门道:“云霄门有个雷霆阵,你们难道不知道?既然有雷霆阵,必然会光电术法!”

    杨掌门说道:“老古,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没看到凶手,云霄门绝不会认账。”

    古掌门道:“不认账又怎样?我们打上他的山门,把王得义这杂种的狗头斩下,也算是给我弟子报仇了!”

    青颂道:“贸然开战,死伤必然无数啊!”

    古掌门霍然起身道:“云霄门欺人太甚!你们贪生怕死,老子不怕!老子拼掉性命,也要给我徒弟报仇!”

    “说得好!”门外一道声音传来,“古掌门,报仇的事,算陆某一个。”

    众人一看,小隐门的陆掌门身着孝服,双目红肿,带着一干弟子前来。青颂起身道:“陆掌门,这是?”

    陆掌门道:“我的亲传弟子被杀了。”

    古德道:“怎会如此?你看到凶手了吗?”

    “不须看到,我这个弟子极其聪慧,去年晋升为黄袍奇术师之后回归本门。这个镇上,能杀他的除了在座各位掌门,就只有云霄门而已。”陆掌门道:“至于他为什么下此毒手,想必是前日我拒绝了他的要求,怀恨在心吧。”

    古掌门看向另两人:“人证确凿,不知罗颂门和杨亭门作何打算。”

    青颂、杨掌门同道:“报仇!”

    …………

    …………

    是夜。

    四位掌门推着四口棺材,身后跟着一百七十余位各派弟子,堵在云霄门山门之前。这些人尽皆身着白衣,头缠白带,齐声高喊:“云霄门的狗杂种!出来受死!”

    “云霄门的狗杂种!出来受死!”浑厚的喊声回荡在大树县每个角落,无风的夜里,尘土沙粒却飞舞起来,那是人们的愤恨和决意。

    云霄门创派百年,何时碰到这种境况,门内早已大乱,王得义登高而望,看到的是白色大军。

    “这群人想干什么!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来找我了!”他内心极度恐慌,连装腔作势的“老夫”也不再自称,看向橙袍老者。

    老者看着四口棺材,说道:“我也不知道,怕是有什么误会。”

    王得义道:“既然是误会,那就去解释清楚。”

    老者摇摇头:“怕是解不开。说是误会,或许设计陷害更贴切。”

    王得义道:“那我们怎么办?”

    老者道:“还能怎么办?开门见客!”

    王得义拂袖而去,召集弟子,只有七十余个弟子应声而来,他转眼一看,竟找不到自己的儿子王传晴。他并不开门,反而站上墙头,朗声说道:“各位道友,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谁是你道友!”古掌门指着他,骂道,“杀人偿命,有种开门!”

    王得义道:“杀人?我云霄门向来光明磊落,怎……”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这四具尸骸你认得么!”青颂一指虚点,一道流光飞驰而去,击散了王得义的发髻,“各位同道,咱们破门而入,为枉死的弟子报仇啊!”

    飞星流火,地裂墙崩,庄严的云霄门陷入混战之中。王得义披头散发,看着辛苦经营一生的基业被大火一点点吞噬,猛地仰天长啸:“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我!”

    战场的上方,橙袍老者长叹一声,正要出手,腹间突然一凉,一支利剑贯穿而出。一位少年从他侧后走出,说道:“刺了你的丹田,死不了。不过你们奇术师的丹田是储存灵气的地方,你现在使不了术法了吧?”

    老者捂着伤口,颓然坐道:“使不了啦。丹田破裂,灵气外泄,再也不能操控半点。”

    少年道:“不要怪我,一个人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简直是在邀请我出手。”

    老者道:“你是赤面会的人?”

    少年道:“赤面会?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老者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骓路。”

    老者道:“那么你不是赤面会的人,他们从来不透露自己的名字。”

    骓路不再说话,看着人群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老者道:“少年郎,你怎么看?”

    骓路道:“诡异。如果人是你们杀的,那么你们应该有抵抗其余四派的能力,但是现在看来,云霄门明天就不复存在了。”

    老者道:“云霄门百年经营,手段自然是有的,你看那边。”

    骓路顺着老人的指尖看去,视线尽头的房屋的猛然迸发出豪光,风在这一刻咆哮起来,厚重的乌云在云霄门上空凝结,一道道碗口粗的雷电在地面上炸裂。老者说道:“这是云霄门的镇派大阵,如果是我来操纵,今天你们谁也回不去。”

    骓路道:“这么说来,真是你们干的?”

    老者道:“不是。”

    …………

    金色的雷电从天而降,震人心魄的响声拉回了众人的理智,下一道究竟会劈落在何处无从预测,地上焦黑的尸体却明明白白的让众人知道被劈中的下场。杨掌门眼见情势不妙,高声喊道:“众弟子注意头顶!这是云霄门的雷霆大阵。”

    陆掌门一手当胸而立,一手结剑指指天,喊道:“诸位同僚,在我的灵气罩下行动!”话音刚落,蓬勃的灵气从他高举的手指间喷涌而出,化作一方漏斗护住一片方圆,金色的雷电落在上面,如石沉大海,了无踪迹。

    云霄门本是困兽之斗,在四派弟子的疯狂攻击下左支右绌,此刻四派弟子聚集在漏斗之下,压力骤然减轻,王得义高声说道:“众弟子听令!结大风阵!”

    “得令!”

    云霄弟子五人一组,一人当中站立,另四名弟子围绕着他,盘膝而坐,分别伸掌按在他左腿、右腰、前胸,后背处。王得义见准备妥当,喊道:“风起!”只听见一名弟子一声呐喊,手中折扇一摇,数以百计的风刃便飞驰而去。

    这五人阵法是云霄门立派之本,修炼极为不易。周围四人专门拓展自身灵气贮量,源源不断的将自身灵气灌输给中心一人。

    若是一般人被强行灌输大量灵气,那势必要爆体而亡,云霄门百年钻研,终于研制出一种秘药,长期服食此药,则可拓宽经脉,再配合云霄秘法,就能将他人灵气作为己用。

    这百道风刃,虽然是一人挥出,实际有五人之功,威力自然强横无比,四派弟子支起的灵气护盾有如脆纸,大风横扫而过,便将十余人斩成数断。

    如此凌厉的攻击,想必不能连续施展,四派弟子见风刃过去,正要乘隙而击,第二波风刃轰然而至。

    王得义冷笑道:“大风阵是我云霄门不传之秘,其战法千锤百炼,早就趋于完美。五十名弟子,五人一组,共有十组,一组进攻,九组蓄势;一组击毕,自有另一组接替!如此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你们已经没有还手的机会了!”

第十六章 大树五门Ⅵ

    杨掌门脸色煞白,头顶有雷霆咆哮,身周有神风割据,原本形势大好,转眼竟任人宰割,眼见着己方人数锐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古掌门一声怒吼,骂道:“直贼娘!老子与你们同归于尽!”他飞身而去,跳向一边,将灵气灌进双臂之后,竟将两人合抱的粗大顶梁柱连根拔起,“呜啊啊”一声,抡圆了朝身前姿势怪异的五人砸去。

    这一砸气势悲壮,何止是在场的人,在屋顶冷眼旁观的骓路都有些动容。

    大风阵结成之后,这五人便被传输着的灵气连结,无法随意移动,眼看着顶梁柱砸来,只能凄惨的大叫一阵,随后被拍到天际。

    古掌门一击得手,还想迫近,不料眼前一阵银光闪动,先是手中大柱四分五裂,随后是手脚被风刃割断,最后他的脑袋也在空中翻腾,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师傅!”大道门的弟子眼见师尊惨死,再也无法隐忍,纷纷奔出灵气护罩,他们有的跑向古掌门的残体,有的血红着眼,怒吼一声,飞身朝五人阵扑去。

    银光再次闪动,一时之间,鲜血盈天、哀嚎遍地,大道门四十余个弟子无一人身体完整,有人甚至断成了七八段,场面惨不忍睹。青鸟脸色苍白,强行忍住呕吐的冲动,狠盯着云霄门弟子。

    王得义叹道:“诸位同道,暂且住手,老夫有一言,请诸位静听!今日各派到底为何犯我山门,老夫确实不知,老夫猜想,是有小人设计陷害我云霄门!古掌门战死,也是被那宵小所害,请各位给老夫时间,老夫一定查出凶手,替古掌门报仇!”

    杨掌门素来与古掌门交好,此刻声泪俱下,喊道:“王得义!事到如今,你竟还有脸面说这些话?”

    王得义道:“各位道友,请你们仔细想想。眼下这局面,我雷霆阵与大风阵双双施展,你们可有还手之力?”他看着苦苦支撑灵气罩的陆掌门,“陆掌门,你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陆掌门道:“贵派根基深厚,在下佩服。”

    王得义又道:“我若是想将你们一网打尽,只需一声令下,你们四门立刻灰飞烟灭!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这里面有误会,请各位好好想想这节吧。”

    青颂冷笑道:“信口雌黄!王得义,我看你是怕了我们,才这么说的吧!”

    王得义道:“我怕?我占尽上风!我何惧之有!”

    “你怕我的青光镜!”青颂一声怒喝,祭起一面铜镜。铜镜熠熠生辉,飞旋着升至半空,猛然射出一道灼热的黄光,将骓路对面发光的阁楼炸成飞灰。

    “青光镜!”战场上方,橙袍老者猛地瞪大了眼睛,“竟真的是青光镜!”

    骓路笑道:“华洲七大秘宝竟在鸟洲出现了。”

    老者略有惊讶,说道:“你竟知道那是华洲秘宝?”

    骓路道:“排名第四,镜中有灵,能解人意,并有焚尽万物之威能。”

    老者道:“如果他早一点祭出青光镜,就不用死这么多的人了。”

    骓路道:“青颂大师看来是另有所图。”

    王得义脸色大变,那座阁楼是雷霆阵阵眼所在,阵眼被毁,雷光不再闪现,乌云随之散去,雷霆阵不攻自破。陆掌门脸色惨白,收起灵气罩,一下瘫坐在地,对青颂说道:“好法宝!”

    青颂大声说道:“雷霆阵已破,大风阵独木难支,各位道友,报仇雪恨,便在此时!”

    “且慢。”陆掌门道。

    青颂看向他,说道:“陆掌门,大风阵不足为惧。”

    陆掌门强撑着站了起来,说道:“杨掌门,你的弟子,是怎么死的?”

    杨掌门道:“体无完肤、面目不辨,死状惨极。”

    陆掌门又道:“大道门的弟子呢?”

    杨掌门道:“同样。”

    陆掌门看着青颂,说道:“你的弟子呢?”

    青颂道:“也是一样。”

    杨掌门道:“青掌门,据我所知,云霄门独善狂风术法,如果我们的弟子是被他们所杀,那么应该如我们脚边的尸体一样,创口平整、四分五裂而死,可为什么他们却是烂作一团,像是被火焰术法炙烤而死呢?”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着青颂,刚刚青光镜逞威之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炙热的温度。青颂道:“陆掌门,你什么意思?”

    “太可疑了啊!”陆掌门道:“你既然有这等威力无边的法宝,为何不早拿出来?你说王得义害怕你的青光镜,那他怎么会与你为难?”

    青颂负手而立,缓缓说道:“也罢,事到如今,你们这些人已不是我的对手,我便明言了吧!你们的弟子,都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龙傲天一脸不可置信,颤声道:“师傅,那师弟也是您……”

    青颂道:“为师也很心疼,但是不把他一起杀了,罗颂门难免惹人怀疑。”

    陆掌门道:“我不明白,我小隐门何处得罪了你,你竟要下此毒手!”

    青颂望着天空,说道:“我有个兄长,叫做青罗。我们兄弟二人的名字连起来,就是‘罗颂’。兄长毕生愿望,就是想让罗颂门成为一方霸主,他因我而死,他的遗愿,我义不容辞。”

    陆掌门双手大摊在身侧,身子如筛糠般颤抖,失声道:“这与我何干?这与我何干!”

    青颂道:“当然有关!你小隐门存在在那,就是相关!今夜之后,大道、杨亭、云霄,还有你小隐都不复存在!大树五门唯余罗颂一门,我兄长的愿望,便达成了!”

    王得义道:“痴心妄想!就凭你一人,如何破我大风阵术?众弟子听令,风起!”

    青颂冷哼一声,手上捏一个剑诀,浮在他头顶的青光镜再度翻转,一道黄芒凝而不散,猛然轰向云霄门弟子中心,青颂手指凭空一划,黄芒便在云霄门中走了一个来回。空气中的焦臭味瞬间压过了浓厚的血腥味,在钢铁都能融化的绝高温度下,云霄门弟子连疼痛都无法感受,他们只是本能的惨叫一声,便立刻死去。

    杨掌门看着云霄门弟子的死状,浑身颤抖,他指着青颂:“是你……真的是你!”

    青光镜再次散发光辉,青颂指着杨掌门,说道:“杨掌门,为了罗颂门的霸业,也请你去死吧!”

    让人惊骇的炙热光柱没有呼应青颂的指令,青光镜“呜”的一声,从半空飞落,落在了青鸟手中。青颂一怔,皱眉道:“青鸟,不要胡闹!”

    青鸟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说,青光镜遗失了吗?”

    青颂道:“你那时候年纪还小,我怕你被人欺骗,才没对你说实话。”

    青鸟道:“你收手吧。”

    青颂道:“你说什么?你父亲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快把青光镜还我!”

    青鸟一松手,青光镜便在她头顶漂浮:“你再执迷不悟,我就用青光镜取你性命。这毕竟是我父亲的东西,我的命令,它无法抗拒。”

    “为什么?”

    青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大计竟然会被青鸟阻拦,他说道:“为什么?这算什么?这十年来,每一天我都在悔恨中度过,每一天!我害死哥哥,愚蠢无比的害死了我哥哥!”

    青鸟道:“我恨你,但我父亲并不恨你。”

    “就算他不恨我!我也恨我自己!”青颂状若疯狂,“我是多么狂妄的一个人,但是这十年呢?我处事小心谨慎,待人和善可亲,处处有求必应,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现在!为了联合小隐、大道、杨亭铲除云霄吗?你知道我为了今天牺牲了多少吗?你知道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吗?现在胜利就在眼前,我怎么可能放手!”

    青鸟轻声一叹,说道:“你真是愚蠢。你这么做,会害了罗颂门。”

    青颂道:“害?我怎么会害罗颂门!”

    青鸟转身,对王得义说道:“王掌门,你有多少弟子在四大学府深造?”

    王得义道:“共计三十七人,其中有一位已是红袍奇术师,前途不可限量!”

    青鸟对青颂说道:“你听到了吧,你用这种手段夺取大树县第一门派的地位,即使成功了,也只会招来疯狂报复。”

    青颂手上法决一现,一道豪光炸裂而出,洞穿青鸟的肩膀。青鸟目瞪口呆,全然忘记痛呼,她完全没有料到青颂竟会向她动手,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张着嘴看他。

    青光镜再度回到青颂的手中,他没有注意到青鸟的视线,只是细细的抚摸着镜子,喃喃说道:“你不能阻止我……你阻止不了我,谁也无法阻止我……我不能收手,这是我的赎罪!”

    “谁也无法阻止你?不,有一个人可以。”青鸟忍痛站起,看着如墨夜色。风在这一刻刮起,吹乱了她齐腰的秀发,她念咒语一般说道:

    “伏于极深之渊之罪孽者、世间万恶之集大成者、背伦之反叛者,在此与虚善伪义宣战!”

第十七章 大树五门Ⅶ

    她看着青颂身后的黑暗,生怕错漏一切细节。一支利剑果然从黑暗中袭来,悄无声息的洞穿了青颂的丹田,骓路的身影,在那之后才显现出来。青颂不可置信的看着半截剑身,骓路说道:“斩!”

    丹田破裂,灵气外泄。青颂此刻有如废人,什么也做不到了。

    “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青颂泪流满脸。

    那并不是因为腹部疼痛才落下的泪水,而是更为深刻的、骓路无法理解的感情在作祟。青颂仰天大叫:“哥哥,你的遗愿,就差一步啊!”

    “够了!”青鸟厌恶的看着他,“我父亲的遗愿,已经叫你毁了。”

    “什么?”

    “你自以为了解我父亲的心思,却根本连他想什么都不知道。”青鸟说道,“当年只要把你交出去,我父亲就不会死,但我父亲没有这么做。他真正的遗愿,只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罢了。”

    “不可能!”青颂道,“振兴罗颂,是兄长挂在嘴上的话,他心里怎么会不想?”

    “如果真要振兴罗颂,那就不可能留下你。区区一个蓝袍奇术师能成什么事?至少在最后一刻,我父亲觉得你比罗颂门更重要。”青鸟嗤笑道,“但你做了些什么呢?我父亲的苦心,都白费了!如今你杀了这么多的人、结下如此大的冤仇,何止是你,连罗颂门也跟着完了!”

    “哥哥,哥哥啊……”青颂独立良久,突然长声叹道。他环视一周,小隐、杨亭和云霄毫不掩饰愤怒,狠狠的盯着他。他拔出腹中长剑,递还给骓路,说道:“骓贤侄,我求你的事,你还记得么?”

    骓路道:“记得。”

    青颂点了点头,向前两步,朗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诸位莫要牵连罗颂门弟子,青某甘愿赴死!”

    骓路不等他人说话,走到众人中间,哈哈大笑道:“青颂大师犯浑了,大家不要理他。我们这就离开,也请诸位自便。”

    王得义怒道:“犯浑的是你小子,青颂杀了我这么多弟子,你觉得我会善罢甘休?”

    杨掌门也道:“你可以走,青颂必须要死。”

    骓路潇洒的抖腕,手中长剑舞出剑花:“不好意思的说,各位在我眼里不过是鸡鸭猪狗,我想杀便杀。我刚刚刺伤青颂大师,你们有谁看清了么?如果不想心脏破裂、脑袋搬家,奉劝诸位还是原地站立,不要轻举妄动。”

    刚刚那扭转乾坤的一剑太过鬼魅,陆掌门与杨掌门脸色凝重,他们此刻灵气空虚,的确难以与骓路一战。王得义暴怒,正要出言呵斥,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橙袍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说道:“他所言非虚,眼下我们皆是强弩之末,奈何不了他。”他看着骓路,又说,“骓路少侠,多谢你的不杀之恩。不过你与我们的梁子,算是结大了。”

    “哈哈!不劳骓贤侄费心,青某不敢奢求,你只要记得答应我的事就好。”骓路还未开口,青颂哈哈笑道。他反手一掌,击在自己心脏上,顿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我向哥哥借了十年寿,这便……下去还他。”

    没有人说话,只有龙傲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耳边。骓路轻叹一声,收剑入鞘,自言自语道:“何必呢。”

    很多人低头看地,更多人抬头看天,所有人都呆立不动。他们的四周是地狱,是死尸和鲜血堆砌的人间修罗,谁也不愿意正视这惨状,只能看着渺茫的虚无。

    …………

    …………

    罗颂门的弟子害怕云霄、杨亭与小隐的报复,纷纷不辞而别,到青颂下葬的时候,只有四名弟子留在门内。大树县镇民不愿意接受青颂的尸体,龙傲天便背着青颂,连夜跋涉到数十里外的孤山上,简单葬下。

    骓路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他,龙傲天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骓路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蜕变。从男孩,到男人的蜕变。

    龙傲天操办完后事,叫来青鸟和骓路,说道:“两位,我想了很久。改命堂,我不去了。”

    骓路道:“辛苦考上,为何不去?”

    龙傲天道:“师弟们难以扛起大任,罗颂门需要我来顶着。”

    青鸟道:“这是我的责任。”

    龙傲天道:“师妹,你的天赋远高于我,你去改命堂深造吧。在你回来之前,我替你打点罗颂门。”

    青鸟道:“你正在放弃你的前途。”

    龙傲天道:“我的前途,没有罗颂门重要。”青鸟还要说话,龙傲天打断道,“我意已决,师妹不必多言。当年若不是师傅收留,我早已饿死在街头,此刻不能尽孝,也就只有报恩了。”

    青鸟取来青光镜,又从怀中取出荧惑神术师赠予的簿册,说道:“师兄,这镜子和心得你收着吧。”

    龙傲天道:“青光镜太过贵重,我不能收下,神术师心得也是,留在你那比给我更有用。”

    骓路道:“青光镜不能留下,没有相应的实力之前,带着重宝只会惹来杀身之祸,心得留下吧。”

    青鸟道:“这心得我已经背熟,师兄你收下吧。”

    龙傲天这才点点头,收下了心得。骓路将三块黄金递到他手里,说道:“操持这么大的门派,没钱可不行啊。”

    改命堂位于大树县东南的天璇城中,距离大树县有半个月的路程。青鸟肩上有伤,不便活动,骓路便雇了一辆大车,载着两人前往天璇城。

    这一日,骓路在小睡中醒来,目光越过白云,只见远处天际有一座孤塔直插云霄,极是危耸,不禁说道:“青鸟你看,好高的塔!”

    青鸟看了一眼,良久才道:“那是改命堂的改命塔,学府看重的弟子,可以入塔修行。”

    骓路道:“你知道的倒是清楚。”

    青鸟道:“这是龙师兄告诉我的,他说起改命堂的时候,总是兴奋。那时候,我还对他说‘你知道的多有什么用,你又去不了’。”她顿了一顿,才说,“他果真去不了。”

    骓路笑道:“青鸟姑娘未卜先知,在下佩服。”

    青鸟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你说青颂他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骓路道:“自然是错的。”

    青鸟道:“也不尽然。他纵然手段狠毒,但他毕竟是为了赎罪,为了罗颂门。从这点看,他也是个可怜人。”

    骓路道:“你也是傻。为了赎罪,就能杀人吗?为了罗颂门,就能灭了其他四门吗?目的再高尚,手段要是龌蹉不堪的话,那个目的本身也被玷污了。”

    青鸟思索良久,轻叹一声。骓路又道:“你不必纠结,以你的本事,将来成为神术师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么?罗颂门必然因你而声名鹊起。”

    青鸟道:“骓路少侠,这种理所当然的事不需要特地说出来,别人听了,还认为我是个骄傲自大的人。”

    骓路道:“我真想把你丢下车。”

    青鸟道:“我是伤员,你要好好照顾我的。”

    骓路道:“你那伤早就好了,哪里有伤了?”

    青鸟道:“就是你这冰冷的态度刺伤了我,少女的心都是很柔弱的,你最好对我耐心点,不然死给你看。”

第十八章 蛊惑人心Ⅰ

    到了傍晚,漫长的旅途终于结束,骓路跳下车舒活筋骨,说道:“终于到了,接下来我们去哪?”

    青鸟左右一看,说道:“龙师兄应该知道。”

    骓路道:“就是说,你不知道。”

    青鸟道:“我要是知道,还要你跟来做什么?”

    两人在城中打听,很快就知道改命堂所在。在门口通报了姓名,守门弟子对应名册,便将两人引到一间屋内,让青鸟登记身份。骓路在一旁站了片刻,正感觉无聊,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红袍术士走进屋内,说道:“骓路少侠,你可来了!我师傅每天问我一次,可算能跟他老人家交代了。”

    此人正是东风谷。骓路抱拳道:“我一介匹夫,让你们挂心了。”

    东风谷道:“少侠何必自谦?奇术试上你那一剑当真惊心动魄,在下现在回想起来,仍旧脊背发凉。”

    骓路道:“在下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东风谷前辈切莫在意。”

    东风谷一甩手,说道:“我听闻剑客都是豪爽义士,骓路少侠怎么如此扭捏!你那一剑之威,叫当日在场百余人目瞪口呆,我东风谷更是败得心服口服。阁下如此自贬,莫非以为我东风谷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骓路一怔,竟不知如何做答。东风谷却突然露齿一笑,拉起骓路的手腕,说道:“走吧,我师傅还等着呢!这位姑娘是骓路少侠的朋友吧?也请一起来吧。”

    东风谷领着两人,往改命堂深处走去,改命堂规模大极,这一走便是半个时辰,好在一路上风光不断,也并不无聊。东风谷说道:“我师傅原本性子洒脱,喜爱热闹,数十年前却突然性情大变,搬出了喧闹市集,独自住在这荒僻之所,叫两位受累了。”

    骓路道:“竹影幽静,清风怡人,住在这等雅处,这位前辈看来是个悟世得道之人。”

    “是不是得道之人,骓少侠见了便知。”东风谷神秘一笑,叩了叩柴门,说道:“师傅,骓路少侠到了。”

    竹屋的大门猛然洞开,一支木剑飞驰而来。骓路一扬手,接住了木剑,反握住看向竹屋,一个白发老头飞跃而出,大叫道:“好身手!骓路少侠,你看我这剑如何!”话音刚落,老头便一剑当胸刺来。

    骓路一剑横格,紧接着欠身向前,手腕一阵翻转,两把木剑便纠缠在一起,他再一抖腕,老头的木剑便脱手而去,在半空飞旋着落下。骓路接住木剑,双手递还给老头,说道:“前辈攻得急了些。”

    老头接过木剑,说道:“果然好身手!各位,请进屋说话。”

    骓路说了一声“失敬”,抬腿走向竹屋,不料刚刚走出一步,只听得背后一阵怪笑:“桀桀!好一个纯真的小子,你此刻背对着我,看你如何躲过我这剑!”

    骓路仓惶回身,只见木剑已近在胸前,危急之下,他猛然后仰,腰上肌肉的力量在此刻迸发,整个身体在极低空翻腾一圈,躲过当胸一剑的同时稳稳站立,随后心随意转,右臂伸展,将木剑搭在老头的脖颈之上。这一套对应使得行云流水,老头看得目瞪口呆,骇然道:“这也行?你这腰力,怕是能夜御千女了吧?”

    骓路突然感觉眼前老头绝不是善类,谨慎的说道:“前辈,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头拨开木剑,说道:“我听我徒儿说,你剑法了得,恐怕在我之上。我心里不信,就想试试你。”

    骓路道:“比武切磋自然是欢迎,突袭偷袭就免了吧。”

    老头嗤道:“明人不说暗话,术法也好,剑道也罢,真正打起来那都是你死我活的事,谁跟你讲些狗屁道义,能杀先杀!”

    骓路道:“前辈真情流露,晚辈茅塞顿开。”

    老头道:“进屋说话。”

    骓路道:“前辈先请。”

    老头“哼”了一声,当先走进竹屋。四人在一间剑室中入座,东风谷泡来清茶,老头抿了一口,看着骓路。

    此刻的他姿态从容,眼神深邃,如果不是正扣着脚丫,的确有些道骨仙风的味道。他看了良久,突然叹道:“你根骨奇佳,天赋绝好,可惜灵台被一股浊气占据,无法修炼术法。”

    骓路一怔,道:“前辈慧眼如炬,晚辈佩服。”

    老头道:“请人看过没有?”

    骓路道:“很多人看过。有的说是我在胎中受邪物侵染;有的说是我被海底的妖物附身;有的说是苍天给我的磨难,不论缘由如何,结论都是无药可医。”

    老头点头,说道:“你的遭遇,的确闻所未闻。世间大道千万,一条走不了,换一条便是。”

    骓路道:“谢前辈开导。”

    老头道:“起来,我们再打过。”

    骓路道:“前辈,你并不是我的对手。”

    老头嘿嘿笑道:“你竟敢跟我说这话?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我说这话。”

    骓路道:“实话往往比较伤人。”

    老头道:“那么接招!”

    他提剑便刺,左冲右突,前仆后继,骓路只是一味闪避,并不还手,时不时还要说一句“刺慢了”、“削偏了”、“脚步乱了”、“腰力呢?给我把腰力用出来”、“这剑不错,有我当年水准”。东风谷惊讶的合不拢嘴,青鸟面有得色,老头满脸通红,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怒道:“好小子!今天不收拾了你,我便不吃晚饭!”

    骓路刚想说话,猛然发现了老头剑招有变,陡然诡异起来。

    此前老头所使剑法正规正矩,虽然偶有奇招,但还是正气凛然,此刻的剑招却透着一股邪魅的味道,狠辣无常。骓路又躲了几招,突然看到一剑朝自己双眼刺来,迫不得已,只好抬剑一格,卸了老头的剑势。

    这是从刚刚到现在骓路第一次出剑,老头似乎受到了鼓舞一般,招招惊险,一剑快过一剑,且尽是往骓路双眼、心脏、肩胛、髀骨等利害处杀去!骓路收心凝神,一一对应,不知不觉中竟使出了全力。

    到了此刻,小小的剑室中剑影乱目,风声盈耳,空气猛地凝重起来。东风谷迟疑道:“这?师傅和骓路少侠,怎么好像在殊死相搏?”

    青鸟看着东风谷,说道:“你师傅怎么回事?他再这么蛮横进攻,我就要出手了。”

    两剑十字相交,老头与骓路角了一会力,各自跳来。刚刚近距离的角力,骓路看到老头双眼中已无一丝清明,凶残暴戾的让人不敢与其对视,他不做思索,径直说道:“前辈,得罪了。”

    老头冷哼一声,猛然高高跃起,一剑当头劈落!骓路一个转身,“哈”的一声,木剑自下而上,斜挑向天——秘剑苍天·众生皆有罪!

    两剑激烈碰撞,骓路以下搏上、以静制动,竟还是略胜一筹,老头虎口震裂,木剑脱手而去,骓路得理不饶人,竟一拳打在老头脸颊!老头凄惨的“哎哟”一声,滚到在地。

    “师傅!”东风谷慌忙跑上前,扶起老头,瞪着骓路道,“骓路少侠,你既然胜了,怎么还要打我师傅!”

    老头一摆手,看着骓路,反而说道:“多谢少侠搭救。”他又看着另两人,道,“我有话与少侠说,你们到屋外等候。”

    等到两人走出竹屋,听不到动静之后,老头才说道:“邪魔诡怪三分身。”

    骓路内心一阵激动,连忙说道:“研习此术不做人!”

第十九章 蛊惑人心Ⅱ

    老头凝视着他,说道:“果然,你也练了秘剑苍天,只有秘剑苍天才能击败秘剑苍天。”

    骓路道:“前辈方才使的招式,难道是秘剑苍天的招式?”

    老头道:“唉!我违背祖训,强练这蛊惑人心的妖术,酿成了大祸啊!”

    骓路道:“大祸?”

    老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离群索居,独自呆在这竹林之内?”

    骓路道:“不是因为喜好安静吗?”

    老头摇头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骓路走进竹屋深处,使力一掀地板,竟露出一扇通往地下的门。骓路心中惊奇,跟着老头进入地下,两人走过长长的暗道,来到一个房间。这房里有数也数不清的兔子,毛绒绒的煞是可爱,骓路笑道:“想不到大师还有这等雅好。”

    “雅好?”老头冷笑一声,打开了另一扇门,骓路的笑容顿时凝固。

    一屋子的血肉。

    地上、墙上全是血迹与碎肉,角落里堆有成百上千的圆球。骓路分辨了许久,才发现这些都是被剜去双眼,割去耳朵、砸脱牙齿的兔头!

    老头道:“自从我修炼了秘剑苍天,心里便有一股怎么也压抑不住的杀戮**,最疯狂的时候,一天要杀近百只兔子才能勉强克制。”

    骓路惊道:“怎会如此?”

    老头道:“怎会如此?你既然也练了秘剑苍天,应该明白那种**吧!”

    骓路道:“晚辈从未有过如此**。”

    老头看着他,说道:“是么?这或许是因为你那一部分,没有如此强大的腐蚀心智的能力……你真幸运。”

    骓路道:“前辈可否将秘剑苍天借我一看?”

    老头断然道:“绝不可能!我不会把它给任何人看,也不会将这种东西传给我的子孙,就让这个诅咒在我手中终结吧。”他看着骓路,又说,“少侠,老夫也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把秘剑苍天传授给任何人,这是妖魔之物,不该在人间流传。”

    骓路郑重道:“家师有命,要我收集三式秘剑苍天,让剑道重回世界之巅,请大师成全!”

    老头道:“痴人痴语,秽不可闻!”

    老头举步要走,骓路却拦在他的身前,拜道:“请大师成全!”

    老头道:“荒唐!让剑道重回世界之巅?你要怎么做?”

    骓路道:“晚辈不知道。在师傅的命令里,如何让剑道重回世界之巅,应该是排在收集秘剑苍天之后。”

    老头笑道:“好,让老夫告诉你该怎么做。两个办法,一个是把华鸟风月四大洲的奇术师全都杀了,一个是让这世上所有人都修炼这丧尽天良的秘剑苍天!”他猛然收敛笑容,吼道,“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做吗!”

    骓路不依不饶,又道:“或许有其他的方法。”

    老头一挥手,磅礴的灵气将骓路死死的压在墙上,他越过骓路,说道:“你既然不是改命堂的学生,明天就请离开吧!”

    骓路的胸口死死压抑,却仍旧拼尽全力的吼道:“大师!秘剑苍天是不是邪魔之物,还未可知吧!你心中有杀欲,是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与秘剑苍天无关!”

    老头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一般,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什么?你说老夫是穷凶极恶之徒?”

    骓路道:“如果不是,为什么同样练了秘剑苍天,我却仍旧意志清明?”

    老头道:“你我练的不是同一式!”

    骓路道:“你就是个天生的杀胚!如若不信,你便将你那一式给我,我练成之后,你看我是不是和你一样!”

    老头嗤道:“这种激将法,你以为我会上当?”

    骓路早就无计可施,刚刚那些话不过是垂死挣扎,但他现在看着老头,却感觉或许有戏。他强忍心中的动摇,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言语。那老头却接着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骓路再笑一声,这回却是打从心底发出的真诚笑容。他说道:“我来问你。你杀了一只兔子之后,是不是还想再杀?你一天不杀兔子,是不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老头满脸通红,再次说道:“这都是秘剑苍天蛊惑人心的错!”

    骓路道:“口袋里没钱,就怪世道不好;考不过奇术试,就怪天赋不高;娶不到漂亮新娘,就怪别人没眼光。人不就是这样的吗?随手拿一个借口当挡箭牌,永远不愿意审视自身的缺陷。在下见闻浅薄,不知世上是否有蛊惑人心的秘术,我只知道,有的人因为美女妻离子散,那是因为他管不住自己的色心;有的人因为金银家破人亡,那是因为他管不住自己的贪婪;有的人因为杀人人头落地,那是因为他管不住自己的愤怒。阁下虽然习术有成,恐怕心中也有心魔,要不然,怎么我就没有杀欲呢?”

    老头铁青着脸,沉默不语。

    骓路接着说道:“好吧,我刚刚的确是在激将。但是你心中一定很疑惑吧?”他看着老头,“你杀了这么多兔子,到底是因为心中本来就有杀欲,还是因为秘剑苍天的蛊惑,所以你才会听我把话说完,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老头沉默良久,突然叹一口气,说道:“你说的对。秘剑苍天我已经十数年没看,但是直到今天,我还是在残杀白兔。有时候我也会想,秘剑苍天的干扰真的有这么大吗?为什么这么久不看,连上面的字句都快记不清了,我却还是停不下杀戮的脚步。”

    骓路道:“在下愿为前辈解开谜团。”

    老头道:“可笑!你我初见,我怎知你是个好人,还是个穷凶极恶之徒?”

    骓路道:“你看我的脸就该知道我是个好人。”

    老头思索片刻,说道:“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改命堂生活,我会在此期间观察你的言行。如果你品行端正,我就将秘剑苍天传给你。”

    骓路道:“君子一言!”

    老头道:“快马一鞭!”

    …………

    …………

    两人走出竹屋,看到东风谷和青鸟不无担忧的看着他们,老头笑道:“我和骓路小友敞开心扉,各抒己见,在这灵魂的碰撞下,不免觉得趣味相投,聊的久了一些,你们不必在意。”他又对东风谷说道,“徒儿,你带骓路小友去登录名册,从今天开始,他也是我们改命堂的学生了。”

    青鸟与东风谷皆是一愣,东风谷说道:“师傅,骓路少侠并未通过奇术试……倒不如说,他一点灵气也没有,真的要留在此处?”

    老头道:“哎呀,没有灵气可以借一点嘛。就说他是我破格收的学生,想必他们不会为难你。”

    东风谷一点头,顺利带着骓路完成报道,骓路看着手上的腰牌和紫色术袍,说道:“我现在是紫袍奇术师?”

    东风谷道:“正是,凡是四大学府的学生,最差也是紫袍奇术师。”

    骓路道:“这可真是古今奇谈,我没半点灵气,竟然披上了术袍。”

    青鸟笑道:“你还是跟那些为了奇术试努力一辈子的人好好道歉吧,真担心你被他们吊起来打死的未来。”

    骓路把紫袍丢给青鸟,说道:“既然我的未来那么可怕,那我不当奇术师了。改命堂我也呆不下去了,明天就走。”

    青鸟连忙把袍子还给他,说道:“别人一番好心,你怎么能糟蹋了呢?怎么也要在这里学个一年两年的,再出去被吊起来打死也不迟。”

    骓路二人来到天璇城已时近黄昏,此刻天色大黑,东风谷与两人作别,骓路与青鸟并肩走向指定的住所。月光清淡,树影婆娑,青鸟一脸欣喜,说道:“小路,我本来觉得有些寂寞。你能留下来,我很安心。”

    骓路看着少女清秀的脸庞,看着她发自心底浮在眼里的真诚笑意,竟有些害怕起来。他停下脚步,叫道:“青鸟。”

    青鸟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骓路道:“我……我跟你说过吧?我肩负重担。”

    青鸟道:“我知道的。”

    骓路道:“那我……”

    青鸟道:“小路,我知道的。你很强,现在的我,还跟不上你的脚步。”

    骓路看着她,沉默了下来。青鸟微笑着,她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眸:“我会努力的。努力和你站在一个高度,成为你的助力。在那之前……请你稍微忍耐一下好吗?就一小会。”

    月下的少女褪去了坚硬的外壳,被冷漠和毒舌保护的内心完整的对着少年袒露,此时的她如此美丽,好像破茧的彩蝶一般动人,骓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的请求。

第二十章 稚绮公主Ⅰ

    骓路回到自己的住处,看到屋内已有两人,刚想打声招呼,仔细一看,竟都是自己认得的人。王传晴与吴一算俱是一愣,三人呆立片刻,骓路对吴一算说道:“吴兄弟。”

    吴一算抱拳道:“骓兄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骓路道:“久违!吴兄弟也是刚到?”

    吴一算道:“正是。在门派里耽搁了许久,今天才到。”他迟疑片刻,又道,“骓兄,怎么不见你那位龙姓朋友?”

    骓路道:“傲天另有大志,不来改命堂进修了。”

    吴一算面色一缓,说道:“骓兄的朋友果然个个豪杰,这改命堂多少人挤破头想来,他却视之如草芥,当真让人敬佩!”

    王传晴在一旁冷哼一声,说道:“龙傲天那蠢货算什么豪杰?”

    骓路冷笑道:“傲天要是没这么大的度量,你能坐在这里吗?”

    吴一算连忙说道:“各位,出门靠朋友,不要伤了和气。”

    王传晴道:“青鸟呢?她肩上的伤好些了么?”

    吴一算见骓路理也不理他,圆场道:“原来那位姑娘叫做青鸟么?青鸟姑娘也来了改命堂?”

    骓路道:“也是今天刚到。”

    吴一算神秘说道:“今年改命堂收入新生六百零一人,其中有两人因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而备受瞩目,两位可知?”

    王传晴道:“一位必然是青鸟姑娘!”

    吴一算笑道:“正是。青鸟姑娘的画像传到改命堂之后,当即大受瞩目,据我所知,那张画像售价白银百两,被一师兄前辈收藏。”

    王传晴一拍桌,说道:“这登徒浪子!青鸟姑娘绝不会为金钱所动!”

    吴一算道:“王兄莫急,听我慢慢道来。我有幸见过青鸟姑娘,自然知道她是天上之人,凡间难得几回见。可另一位姑娘,却更叫人倾慕!”

    王传晴道:“这不可能!”

    骓路虽然不喜欢王传晴,此刻却与他达成了一致意见,说道:“真有此事?”

    吴一算道:“两位可曾听过雉绮公主?”

    骓路道:“没听说过。”

    吴一算一愣,说道:“这……鸟洲第一美人,皇室长女稚绮公主,骓兄难道没听说过?”

    骓路道:“惭愧……感觉上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吴一算道:“骓兄果然是洒脱之士,与你相比,我才是真的惭愧。不瞒骓兄,我今早到达改命堂,哪里也没去,就在稚绮公主府宅前晃悠,渴望见她一面。”

    骓路道:“见着了吗?”

    吴一算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我和同门师兄,还有近百位道友苦等一天,那大门开都没开。”

    骓路道:“为鸟洲第一美人花费些时间,也是应该的。”

    吴一算道:“正是如此!如若被公主一眼看中,当上了驸马,那可真是直上青云,扶摇升天了!”

    骓路与吴一算哈哈大笑,王传晴在一旁听着,也不知是没人理他,还是心中不屑,冷哼一声,翻身面对墙壁。吴一算见状,说道:“王兄弟,你打算进入哪一门?”

    王传晴道:“家父有命,要我去正门。”

    吴一算道:“可惜!我俩错开了,我应该会去奇门。”

    骓路道:“什么正门奇门的?”

    吴一算道:“骓兄弟不是改命堂的学生,不知道也是难免的。改命堂中有正奇二门,学生们择一加入。正门一般称为‘官门’,入正门的,一般是杀身成仁、有志报国之士,奇门则是些意在江湖的放荡浪子。”

    骓路道:“此话怎讲?”

    吴一算道:“说得详细了,想必骓兄也不爱听。简而言之,入了正门的,就算是鸟洲皇室的预备军,一旦习术有成,立刻就能官袍加身,踏上仕途;奇门弟子当然也能手握权势,只是没正门那样方便。”

    骓路笑道:“如此说来,正门是大有好处,吴兄弟怎么不去?”

    吴一算道:“骓兄莫要折杀我了,我胸无大志、懒散无度,就是入了正门也不成气候。”

    “吴兄弟过谦了。”骓路顿了一顿,又道,“不知青鸟要入哪门。”

    此言一出,吴一算眉峰一挑,王传晴身子微动,侧耳而来。

    吴一算道:“明天下午就是改命堂开课授业之日,新入学生在那时候要择一门而入,青鸟姑娘应该考虑好了吧。”

    骓路直言说道:“恐怕她都不知道还有正门奇门的分别。”

    吴一算一愣,说道:“怎会如此?青鸟姑娘没有师兄师姐在改命堂的吗?”

    骓路道:“没有。实不相瞒,她甚至不知道改命堂的门朝哪开。”

    王传晴掀被而起,对骓路一抱拳,说道:“骓兄,大树五派,同气连枝。此前虽然有小小误会,但总归是一个镇上的乡亲,不会冷淡了彼此。你与青鸟相熟,能不能请你给她说说,让她加入正门,我云霄门众师兄都在正门,有什么事招呼一声,方便得很。”

    自摇光城一别,吴一算的黄袍师叔对青鸟是魂牵梦绕,修为停滞不前不说,人也面黄肌瘦,吴一算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他那师叔也在改命堂奇门中学习,此刻听说青鸟没有想好去正门还是奇门,当时就动了帮师叔一把的念头,便说道:“瞧王兄弟这话说的,我与骓路是好朋友,骓路与青鸟是好朋友。青鸟的事就是骓路的事,骓路的事,那可不就我的事了么?骓兄呀,青鸟若是来奇门,我一众师兄弟竭诚相待!”

    王传晴怒道:“吴一算,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与青鸟相识十年,自然是和我在一门中比较好!”

    吴一算冷笑道:“我能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你吧!”

    骓路心中大快,笑道:“两位不要说了,我明日去问问青鸟就是。天色不早了,都睡吧!”

    “且慢!”王传晴从自己铺上拿下一个枕头,递给骓路,说道,“骓兄,这枕头的枕芯里装有葵香子,枕着它睡有安心凝神之效,您试试。”

    吴一算一惊,说道:“骓兄,我这临窗的铺位让给你了!你过来看,这窗外栽有千里香,这时节开得正好,你到窗口闻闻,是不是很香?”

    骓路老实不客气的睡到窗口,枕着葵香子的头枕,满足的出了口气。

    …………

    …………

    次日清晨,王传晴买来了油条豆浆,骓路吃了个大饱。他本欲和骓路一同去见青鸟,无奈约了同门师兄会面,便再三叮嘱骓路,要他切莫忘记。

    吴一算闲着没事,与骓路聊了许久,叫骓路初步了解改命堂的底细。时近正午,两人拱手作别,各自离去。

    骓路见到青鸟,两人刚在一家冷清小店里坐下,青鸟就开口说道:“我们有多少钱?”

    骓路一愣,心里明白青鸟也知道改命堂的规矩了。

    在改命堂学习一年,要交白银一锭,这一锭白银,只是买了这里的出入权,改命堂不包食宿,只安排一些简单的课程。想要听诸如‘不正神术师’、‘六欲神术师’等大师讲课,还要另出银两;想要学习一些威力不俗的术法,不但要自掏腰包,还要看所有人愿不愿意出售。

    可以说,改命堂真真切切的贯彻了“知识就是金钱”这句话,想要在这里学有所成,一年保守估计也要白银数千两。

    世间从来都是富者寡而贫者多,白银千两实在不是一个人人可以承担的数字,于是“正奇”二门也应运而出。

    正门弟子,凭自身修为每月领取朝廷发放的俸禄,以此支付各种学习费用,只是一入正门便不再是自由之身,不但有诸多规矩限制,要是打起仗来,也必须挺身而出,上阵前线。

    奇门弟子则没有这些限制,也没钱可拿。

    骓路道:“我哪来的钱,全给傲天了。”

    青鸟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没钱。”

    骓路道:“听说入门之后要自己找房子住,我现在身上的钱大概只够住几晚客栈。”

    青鸟道:“真巧,我也只够住几晚客栈。”

    两人沉默了一阵,骓路说道:“你去哪门?”

    青鸟道:“当然是奇门。”

    骓路道:“想清楚了?”

    青鸟道:“进了正门,来去不由己,并不是好主意。”

    骓路点头,道:“那就去奇门吧,钱我来想办法。”

    青鸟轻轻一笑,说道:“你来想办法?说大话也不害臊,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了。”

    骓路道:“山林不比平野,非但举步维艰,而且危机四伏,你吃得消么?”

    青鸟道:“你都吃得消,我凭什么吃不消?”

    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天璇城在鸟洲最南,背靠十万妖山,妖山里恶兽横行、毒瘴蔽天,可也有众多宝藏待人发掘。

    家境不富有,又不愿意屈身事权贵的奇术师,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一道前往十万妖山杀些妖兽妖王、摘些奇花异草,要是运气好,得到了什么天地奇珍,不用说学费无须挂心,甚至一辈子都再不用干活。

    两人没做交流,心里都明白要入妖山赚钱,骓路道:“既然如此,等入完门,我带你去见个人。他们时常出入妖山,有他们照应,我们做事轻松些。”

    青鸟秀眉一皱,说道:“我们两人就够了,何必牵扯他人?”

    骓路道:“我们两个不要说怎么上妖山,就是哪些东西值钱都不知道,能成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这个都不知道。”青鸟顿了一顿,说道,“他们最好是些好人。”

    骓路道:“你见过的,摇光城客栈里的那个吴一算。”

    青鸟顿时满脸厌恶,说道:“你说什么?你要我和他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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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稚绮公主Ⅱ

    骓路道:“你不愿意?”

    青鸟道:“他们杀了迎春……倒也罢了。那黄袍人还想轻薄我,我不杀他们已经是宽厚仁德,要我和他们合作,简直天方夜谭。”

    骓路道:“权宜之计,你忍耐一下。当务之急是找到住处,难道要你睡街上么?这一趟我们多学多看,尽量弄清入山的路线、货物的价值、出手的渠道,以后只我们二人入山就是了。”

    青鸟依旧不愿,沉默不语。骓路又道:“那这样,这次就我一个人跟他们去,你在改命堂等我回来。”

    “不行。”青鸟连忙说道,“你没有灵气护体,一个不小心就会毙命,我还是跟去吧。”

    两人吃过午饭,便向改命堂正中的术真祠里走去,骓路左右一看,没看到吴一算的身影,过了片刻,授业大典正式开始。六百零一个新任奇术师外加一个浑水摸鱼的站在广场上听完改命堂堂主宣言之后,进入登门殿选择心仪的学门。

    骓路举目看去,大殿尽头巨大的香炉之后挂着“正”“奇”两面大旗,旗帜下各有一人安坐。

    正旗下,一红袍女子说道:“要入我正门的,向我正门门主、六欲神术师,山慈讲师行一学生礼,站到大殿左侧。”

    奇旗下,同样红袍的东风谷上前说道:“要入我奇门的,向我奇门门主、不正神术师,木不正讲师行一学生礼,站到大殿右侧。”

    那木不正正是竹屋中的老头。

    大殿上一片嘈杂,两位神术师闭目静坐。在骓路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小小选择,没钱的选正门、有钱的选奇门,有野心的选正门、安分的选奇门,实在没什么好考虑的,但他身边的奇术师像是在做什么重大抉择一般,交头接耳说个不停。

    “各位,且慢。”清脆而空灵的声音响起,一位少女站到众人面前,“在做选择之前,请先听我说几句。”

    骓路心道谁想听你说话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公主殿下吗?突然听到一人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稚绮公主!”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骓路一个激灵,迅速抬头,仔细端详少女。

    紫烟缭绕下,少女肌肤白胜初雪,双眸灿若繁星,唇嘴艳如蔷薇,她被众人注视,却丝毫不惧,双眸中没有一窘迫,说道:“‘逆天改命,救世在我’四大学堂人才济济、英雄辈出,只是相比其他学堂,改命堂入正门的奇术师太少太少。朝堂大臣们议论起这事,都说改命堂嬴弱可欺、不堪大用,又说你们心胸狭隘、鼠目寸光,不以国家为大,反以私欲为先,当真如此吗?”

    她语速缓慢、吐字清晰,语气轻佻、笑意盈盈,说出话却掷地有声,直指人心。殿堂上一片喧哗,出声呵斥者有,破口大骂者有,不屑冷哼者比比皆是。

    稚绮公主看着愤愤不平的众人,笑道:“各位既然不服,那为何不入正门?”

    有人说道:“在下志不在庙堂、意不在权贵,只愿一身逍遥,天南地北各处游!”

    稚绮公主看向那人,说道:“好一个天南地北各处游。浮萍尚有停留处,飘絮亦存落地时,九年前天权城发生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九年前,华洲骓元帅亲自带兵,进攻鸟洲天权城,在我堂数千奇术师竭力死战,仍不敌。城三日破,奇术师伤亡大半,时至今日,天权城仍未夺回。

    那人知道这段历史,可公主如此质问,自然是不好回答。

    稚绮公主面容变得严肃,慢慢说道:“有家在外,是谓游;无家在外,则是亡!华洲狼子野心,意欲吞并鸟洲,各位难道不知?逆天、救世,在我三堂一腔热血、首当其冲,堂内早无正门奇门之别,全员皆战。你们改命堂呢?四大学堂中就数你们离华洲最远,本该是厚积薄发、满门强兵之所,却个个不思进取,不图家国大业,惟爱风花雪月!”

    众人被这一番骂,个个愧不可当,低下头去。公主接着说道:“人是一样的人,都是天生地养、十月怀胎,怎可能有大分别?在我看来,你们非但不弱小,反而十分强壮;你们不入正门,不是目光浅短,而是无人指引。今日我以公主之名、以女流之躯,带头加入正门,你们有谁愿意与我一道,就一起来。”

    她朝山慈深鞠一躬,说道:“稚绮见过正门门主。”站到了大殿左侧。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没人上前。

    公主看着众人,说道:“我鸟洲从不慢待正门子弟,今年非但俸禄照常,我还要在……我要在正门中选一个英雄男儿,入我床榻、做我驸马,绝不食言。”

    她面颊绯红,眼神闪躲,这番娇羞配上绝世容颜,当真美不胜收。

    骓路看到众人竟在同一时间身体一颤,还以为是大殿在震动,不由得也跟着颤了一颤。青鸟大为震惊,喃喃道:“入我……床榻?这等污言秽语,她怎么能这么冷静的吐出?”

    骓路道:“你不也能随随便便口出恶言吗?”

    青鸟道:“这不一样,大大不同。”

    一片寂静中,只见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摇着纸扇,装腔作势的哈哈大笑,故作潇洒的缓步走出。

    骓路一看,此人不是王传晴又是何人?

    王传晴“啪”的一声合起纸扇,笑道:“我早听闻稚绮公主一腔忠诚热血、满腹忧国忧民,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天权城一事,是我鸟洲大痛大耻,家父每每说起此事,便要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恨气力先衰而报国无门。我耳闻目染,从小便想着要习术法而守疆土、入正门以除贼寇!”

    他满脸愤慨,义正严词,猛地朝山慈一拜,说道:“大树县云霄门弟子王传晴,见过正门门主!此一身无所牵挂,惟愿上阵杀敌,为国效忠!”

    稚绮公主瞧着他,道:“王传晴么?我记得了。”

    有人带了头,先前开口的人也几步上前,先对稚绮公主行礼,说道:“在下愚钝,只知私欲,不识大义。公主今日一番点化,真叫我醍醐灌顶、如梦初醒!在下不才,愿入正门。”说罢朝山慈一拜,说道,“弟子见过正门门主!”

    一瞬停顿之后,朝山慈行礼的人不计其数,好像大殿右侧有怪物盘踞一般,人群齐刷刷的朝着大殿左侧移动。骓路转头一看,大殿之上只有寥寥数十人没有选择。

    稚绮公主站在众人之前,看着他们,说道:“各位,望以大局为重。”

    骓路充耳不闻,举步上前,说道:“在下选择奇门,见过不正神术师。”

    稚绮公主看着他,一指身后众人,说道:“你可考虑清楚了?你这么做,是跟我们作对。”

    骓路凛然回视,说道:“在下身无长技,偏偏生了一个榆木脑袋、一副铜铁直肠,人说山有虎,我便上山去。这毛病早改不掉,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吴一算哈哈大笑,说道:“我和骓兄不一样,我这人讨厌至极,明知道是个一,我偏要说是二;明知是条火腿,偏要说是棒槌。弟子吴一算,见过不正神术师。”

    青鸟跟着上前,恭敬一拜,说道:“弟子青鸟,见过不正神术师。”

    稚绮公主明镜般的眼眸里浮现出一丝表情,那是不屑与厌恶,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

    …………

    公主不忿离去,择门一事不欢而散,余下几人在正门数百新进弟子的怒视下,全数选了正门,今年的奇门弟子一共只有骓路等三人。

    众人离开之前,无不留下一双白眼、满袖轻蔑,多嘴的还要添一句“为人者不思报国,与禽兽何异”之类的话,以表自身鸿鹄之志。

    骓路与吴一算脸皮厚,根本不在意,青鸟不屑他人评价,自顾自站着,反倒让这些人愈加不满。

    三人走出登门殿,吴一算笑道:“骓兄,我们似乎被人记恨了。”

    骓路道:“鸟洲皇室怎么回事?竟然让堂堂一国公主出来募兵,没人能打仗了么?”

    吴一算道:“鸟洲西北与华洲交界处,兵败如山倒。西北吃紧,当然要跑来东南叫人了。不过这件事,怕是稚绮公主专擅独断……”他压低声音,说道,“皇室无能,举世皆知,在位者不理朝政已有数年。据我所知,皇室各个皇子都是草包,唯有稚绮公主一人有些王者之气。”

    骓路微微点头。吴一算似有感触,接着又道:“天权城失陷九年,至今不曾夺回。若是死战不休,确实难以光复倒也算了,可问题是鸟洲这九年从未对天权用兵!这等无能之主,还想叫我为之卖命?痴心妄想!”

第二十二章 稚绮公主Ⅲ

    骓路本是华州人,心中更没什么“家”、“国”的概念,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此刻也不想深究,转而说道:“吴兄弟,这是青鸟,你们见过的。”

    吴一算道:“青鸟姑娘,前些日子你我有些摩擦,先给你赔个不是,请你原谅。”

    青鸟抬眼看去,又移开目光,算是打过招呼了。

    骓路略有尴尬,不知如何说话,吴一算接着说道:“骓兄、青鸟姑娘,我师叔听说我到了改命堂,死活要拉着我去四遭走走。两位也是刚到,想必也不熟悉改命堂坏境,不如我们一起去吧。”

    骓路见青鸟面色不变,便也说道:“好啊,这里鸟语花香的,我正想到处走走。”

    吴一算道:“妙极,我师叔在前边候着。”

    前边路旁,果然站着一位黄袍术士。到了近前,骓路一瞧,只见他一身黄袍洗得干干净净,双眼放出骇人的光亮,面颊却消瘦异常,不仔细看,还不认出是当日在摇光城客栈中出手击杀迎春的那精神汉子。

    还不待吴一算介绍,青鸟率先开口说道:“你是杀害迎春的人。”

    黄袍人猛地一颤,眼神慌张,嘴巴张张合合的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吴一算在一旁道:“青鸟姑娘,当日之事罪过在我,顾师叔是被我欺瞒诱导才出手杀了那位朋友,他并没有过错!”

    青鸟看着黄袍人,说道:“你自己来说,这是不是真的。”

    黄袍人又是一阵无言,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再无来时光亮:“师侄不用替我辩解了……当日之事,我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本意就是去替我徐师弟报仇的。”

    青鸟默然不语,黄袍人又道:“在下冒失,铸下大错。青鸟姑娘若是想要报仇,此刻就可取我性命,我绝不反抗。”

    青鸟道:“此地西南千里,有一个叫做大树的镇子,迎春葬在那里。你要是有空,就去坟头上香忏悔。”

    黄袍人一愣,说道:“姑娘有命,不敢不从,我现在便去。”

    骓路连忙叫住他,说道:“这位大师,不急着上香。今日风和日丽,不如先带我们看看改命堂风光吧!”

    吴一算也跟着说道:“正是正是,这天气就适合踏青游玩,上坟敬香也太不吉利了!呸呸呸!师叔,你熟门熟路,这就带路吧。”

    四人慢慢上路,黄袍人身为导游,却一句话也不讲,吴一算起初还诱他说话,无奈这人突然变得嘴笨口拙,逐渐没了耐心,转头和骓路聊得火热。

    他一表人才、气度非凡,说起话来谦秉有礼又生动有趣,与骓路合在一起,俏皮话源源不断,短短一段路,青鸟被逗乐了好几次,说道:“你俩一个是乌龟,一个是王八,前世是弟兄,今生又遇着了。”

    黄袍人却面容拘谨,默默挂在队伍最尾,不言不笑。

    四人又走一段,眼前显出一座书院,青鸟看着招牌,立刻走不动路了。吴一算看在眼里,说道:“不明书院?改命堂不是有个不懂书院吗?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黄袍人一怔,这才说道:“师侄有所不知,改命堂有‘不懂不明不清’三个书院,其中不懂书院对任何人开放,不明书院只对奇门的学生开放。”

    青鸟道:“里面的书不一样?”

    黄袍人道:“是,是……里面藏的书,要珍稀一些……”

    吴一算道:“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不如进去瞧瞧吧?青鸟姑娘,你意下如……”

    青鸟一马当先,走进书院。

    骓路道:“青鸟嗜书如命,两位见笑。”

    吴一算道:“腹有诗书气自华,青鸟姑娘灿若天仙,也不是没道理的。是吧?师叔。”

    黄袍人道:“是……是!正是如此!”

    验过腰牌,四人鱼贯入内,搜寻在密密麻麻的书架。吴一算在旁看了一会,轻咳一声,说道:“青鸟姑娘在看冰水术法么?”

    青鸟道:“我灵气偏阴,适合修炼冰水术。”

    吴一算道:“这可真是巧了,我这位顾师叔恰好是冰术法的行家。青鸟姑娘,我虽然叫他师叔,他年纪可不比我大多少。”

    青鸟抬眼一瞟,顾师叔浑身都是一颤,结结巴巴的说道:“在下……在下顾鼓鼓,今,今年二十一岁。”

    骓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咕咕咕?阁下出生的时候,是不是鸽子停在院墙上了?”

    顾鼓鼓竟然不生气,只是仓惶的笑了笑,说道:“在下姓名古怪,受了不少笑话。可父母之命,实在不能违背,也只好受着了。”

    骓路说道:“顾大哥心胸宽广,又以如此年纪成为黄袍术士,将来必定是个人物。”

    吴一算道:“顾师叔,青鸟姑娘既然有意学习冰水术法,你怎么不给些推荐?”

    “哦哦!对对!是该给些推荐。”他匆匆起身跑开,片刻之后捧着三册厚卷跑回,说道,“青鸟……青鸟姑娘,你看这三册书。这是《玄冰论》,是冰水术法的总体理论;这是《上善若水》,是上善神术师的诚意之作,每位冰水术士读了都大大有益;这本《极冻深寒》收录了目前公开的所有冰水术法。你都看看吧。”

    吴一算长叹一声,说道:“顾师叔!你说得这样快,青鸟姑娘听得清吗?”

    青鸟轻声道谢,接过三本书,吴一算和顾鼓鼓随手拿了一本,跟着她坐到桌边。骓路对术法实在不感兴趣,目光一转,看到一本叫做《妖山志》的书籍,想来是一本介绍十万妖山的书籍,便取来一观。

    《妖山志》扉页,写了十万妖山的梗概,上面写道:

    “大灾变之后,大陆地貌大为变更,海谷变平原、平原起高山、高山没入海屡见不鲜,十万妖山也因此由沃野平原变为天堑。自赤阳真人力挽狂澜、孤身救世之后,非但凡人可以研习诸般妙法,走兽飞禽亦开了灵智,鸡能飞天、狗可人言、狐生九尾、马有犄角,种种奇怪,至今早作寻常观。十万妖山道路阻塞,又多毒瘴,自然人迹罕至;人迹罕至,则妖物猖獗。……。”

    “十万妖山风光秀丽、造化非常,灵药随处可见、秘宝俯拾皆是,更有密境多处,对习术大有裨益。此等宝地,不被我族善用,却遭妖物占据!余日夜思之,于心难忍,故费尽一生,探索山五十余座、峡谷三十余条。妖山无穷尽而人力终有限,时至今日,余老眼昏花、手脚无力,再不能入山,特编成此书,供后世英才参照补漏。若有壮士愿竟余未完之志,余当在九幽黄泉之下,与壮士痛饮。”

    吴一算见骓路眼中有崇敬之色,说道:“这位先生本身是一位神术师,身俱大神通却不贪图荣华富贵,一生辗转在山野苦地,实为我辈楷模。”

    骓路奇道:“神术师?一个神术师耗尽一生,只探索了五十座山?”

    顾鼓鼓常年出入妖山,对山中情况有些了解,接口说道:“骓道友有所不知,十万妖山凶险无比,胆子小的,只敢去前五重杀妖;胆子大的,也不敢越过第十重山头。”

    骓路道:“第十重之后怎样?”

    顾鼓鼓道:“第十重山,称为‘回头山’,到了此处,就要回头;回头山下有一条峡谷,叫做‘莫入谷’;莫入谷之后的那山,叫做‘断头山’,一旦进入,就要断头。”

    骓路将信将疑,说道:“听着挺玄的。”

    顾鼓鼓道:“我当年也不信,凭着一腔热血,就想着到断头山去看看。”他露出苦笑,又说,“结果到了第七重山,就吃了大苦头。一只松鼠挡住了我们一行十多人,轻伤了五人、重伤了两人,甩甩尾巴跑了。”

    他说着撩起衣袖,左手上果然一块大疤。青鸟愣了愣,说道:“松鼠?”

    “是……是。”顾鼓鼓连忙放下袖子,说道,“青鸟姑……姑娘若是瞧见了那松鼠,可要快些跑。要是伤了哪里,落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骓路道:“我听吴兄弟说,顾大哥经常出入妖山?”

    顾鼓鼓道:“是。说来惭愧,我家境并不如何富有……”他看了青鸟一眼,见青鸟神色无异,才接着说道,“——时常跟着别人出入妖山,不过也只是在第六、第七重山上杀妖,算不上厉害。”

    骓路道:“我和青鸟不知晓改命堂的规矩,出门时带少了银两,顾大哥要是有门路,下次入山带上我们如何?”

    吴一算在一旁说道:“妙极!我也有入山的打算,顾师叔,你叫上几个相熟的人,我们自己拉起一个队伍,入山探险如何?”

    骓路道:“好呀!都是自家兄弟,也不用瞧人脸色,顾大哥,你意下如何?”

    青鸟固然知道骓路这人说话张口就来,但听到“自家兄弟”这个词,还是微微变色,深叹此人脸皮之厚。

    顾鼓鼓当然是大为愿意,他一身黄袍修为,也算是小有名气,正要一口答应,突然看到青鸟脸色微变,惶恐说道:“青鸟姑娘,你不愿意么?”

    青鸟道:“但凭吩咐。”

    顾鼓鼓立马起身,说道:“好好!我现在就去叫些人来!”

    他这一走,气氛顿时不再那么尴尬,三人竟同时舒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稚绮公主Ⅳ

    吴一算见瞒无可瞒,说道:“我这顾师叔,在摇光城见了青鸟姑娘一面,立即心神慕之,两位见笑。”

    骓路道:“青鸟这么好看,顾大哥喜欢是正常的。”

    青鸟本想维持冰冷面目,听到这话,不由心花怒放,怎么也抑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她轻咳一声,看着吴一算说道:“请你跟他说说,我不喜欢唯唯诺诺的人。”

    吴一算道:“我那师叔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

    青鸟一捋耳边秀发,说道:“百折不挠、千锤愈坚的才是好男儿,他若是这样,我看也不想看他。”

    吴一算尴尬笑笑,应了下来,眼见天色不早,说道:“骓兄,授业大典一过,昨夜那屋子就住不进去了,你们找着住处了吗?”

    骓路道:“有劳费心,我与青鸟打算暂居客栈,再做打算。”

    吴一算道:“骓兄,改命堂周近的屋子贵得离谱,一间斗室,开价有如深墙大院。我派在此地有一户大院,如今仍有几个屋子空闲,若是两位不嫌弃,不如一起住吧!”

    骓路与青鸟对视一眼,正要开口拒绝,吴一算抢先说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明白你们的顾虑。前些天刀枪相见的人,现在竟然邀请你们去同住,恐怕多半是居心不良。”

    青鸟看着他,径直说道:“你知道就好。”

    吴一算道:“世人十有**都是凡夫俗子,一无才干、二无己志。骓路兄弟潇洒自如、放荡不羁;青鸟姑娘冷傲如霜、直言不讳,都可谓是人中龙凤。我吴一算浑人一个,却也自认不凡,想与两位交个朋友,两位意下如何?”

    他这一番话说得光明正大,脸上既无谄谀之色,亦无狂妄之气,像是寒暄问候一般坦然道来,自是有一番豪情。青鸟向来不讨厌这样的人,略一点头,说道:“你叫我青鸟就好。”

    骓路笑道:“我便叫你一算了。”

    吴一算哈哈大笑,说道:“两位随我来,我带你们看看住处。”

    三人走出书院,只拐了几个弯,便在一户院落前停下。骓路愣道:“一算,这是闹市之中吧?”

    吴一算道:“我来自翻云城勾月门,两位听说过么?”

    青鸟道:“原来是勾月门的弟子。”

    骓路道:“哈哈,我也知道,很有名气、很有名气。”

    青鸟叹道:“你越是这样,越是无知。翻云是摇光附近的一座小城,勾月门是翻云城第一大派,门中出过神术师,即使比之摇光城的一些大派,也不逊色。”

    吴一算道:“过奖了,勾月门虽不小,比之摇光城的门派还是不如的。我们勾月门年年有人通过奇术试,为了方便弟子,门主在数十年前买下了这幢小楼。”

    此地是改命堂腹地,骓路料想此楼花费不小,说道:“贵派实力强劲,叫人羡慕。”

    三人进了院落,却没见到一人,吴一算心里奇怪,说道:“怕是去哪玩耍了,我们等着就好。”

    这一等,等到了黄昏。顾鼓鼓垂头丧气的走回院落,见面就说:“我办事不利,和我相熟的、还有师兄师弟们都去了正门,喊也喊不回来,唉!”

    吴一算等三人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在书院看书的时候,稚绮公主马不停蹄,一户一户人家串门,打着“大义”的旗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不知是人人心中有报国意愿,还是许婚的诱惑太强烈,奇门弟子竟被说动了大半,纷纷转入正门。

    吴一算怒道:“哪有这样强抢人的?我去把他们找回来!”

    顾鼓鼓道:“我去过了,他们非但不回来,还叫我弃暗投明,加入他们!”

    骓路道:“人各有志,不用介怀,顾大哥不去正门,已经很好。”

    顾鼓鼓看了青鸟一眼,说道:“我怎会去正门?我不会去的。”

    吴一算面色犹怒,说道:“凭我们四人,能上妖山吗?”

    顾鼓鼓道:“各位擅长哪些术法,修为几何?”

    众人自报根底,吴一算青袍、顾鼓鼓黄袍不提,骓路没有灵气,先叫顾鼓鼓吃了一惊,而青鸟竟有绿袍实力,更是叫他惊讶。

    顾鼓鼓眼神一暗,吴一算赞不绝口,说道:“青鸟年纪轻轻,竟有这等实力,我真是望尘莫及。”

    这样的实力,过五重山已不是问题,但是这五人没有一个擅长防御术法,青鸟更是直言不讳,说道:“论灵气操纵,我有自信。但是我的术法很差,不会强效术法,实际战斗力不如一般的绿袍术士。”

    如此一来,顾鼓鼓也不能推算出大约能过几重山,吴一算道:“纸上谈兵终究肤浅,我们不如去妖山上打一阵,便能摸清底细。”

    顾鼓鼓道:“现在临近八月,正是草木茂盛、妖兽活跃的时期,倒还好说。到了冬季,妖物便少了许多,药材也跟着枯萎,我们想要赚钱,就要深入妖山,怕会有不测。”

    骓路身上没钱,心里不安,说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到了冬季自有办法。”青鸟略略点头,表示赞同。吴一算也道:“师叔顾虑太多,我听说在妖山修行,实力进展极快,我们以战养战,到了冬季,自然水到渠成。”

    四人商议片刻,决定明天就去妖山,顾鼓鼓拿出图鉴,告知众人哪些药草值钱、那些妖兽危险。众人一一记下,便散了去。吴一算拉着顾鼓鼓到一边说话,青鸟和骓路走回各自房间,道了晚安之后,各自睡下。

    …………

    …………

    隔日清晨,四人骑马而行,临近正午,远远看到视线尽头由许多简陋房屋形成的小村落。顾鼓鼓开口道:“前面那个营地是改命堂方便学生入山而建成的小村子,名叫狩猎村。这里贸易发达,有许多商人收购各色物品,也有酒店客栈,虽然简陋了些,倒也十分方便。”

    村内不准骑马,只好改成步行,骓路左右一看,只见人山人海,甚为嚣闹。勾月门实力着实雄厚,在这里也有落脚处,众人留下马,带了干粮饮水等必备品,混在三三两两的队伍里,朝第一重妖山走去。

    这一路上,不断有相熟的人朝顾鼓鼓打招呼,顾鼓鼓一一回应。骓路说道:“顾大哥人缘甚好。”

    顾鼓鼓笑道:“我没什么本事,是朋友们抬举我。”

    顾鼓鼓为人厚道,又讲义气,加之实力不俗,朋友自然是多。三人行了片刻,四周逐渐见不到人了,顾鼓鼓说道:“第一重山离村子太近,有好东西也早被人取走了,我们再往里面去吧。”

    第二、第三重山也是如此,众人行到此时,已是黄昏。夜晚危险,众人找了背风处,升起篝火,席地坐在一起。

    顾鼓鼓常年入山,体力自然很好,骓路习剑刻苦,这点路程还造不成疲累,吴一算与青鸟就大大不同。

    这两人什么时候走过这么多路?脸色一个比一个惨,青鸟草草吃了些食物,靠着岩壁,已困得睁不开眼。

    顾鼓鼓笑着,想起了自己刚入山时的样子,说道:“累了吧?都是值得的。入了妖山,时时刻刻都在突破极限,对习术修行大大有益。”

    另两人无心说话,骓路道:“顾大哥体力倒是很好。”

    顾鼓鼓道:“骓道友也不差。”

    骓路道:“我乃一介武夫,体力好是必要的。”

    顾鼓鼓道:“你们先睡吧,今天我来守夜。”

    骓路道:“不休息怎么行?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

    顾鼓鼓也不推辞,点头应是。青鸟闭着眼,说道:“我也要守,等我睡醒了,就来替你们。”

    她这一睡,便是天色大明,骓路叫了许久,才将她叫醒。青鸟满脸不悦,使起了性子,一句话也不愿说,过了好久才缓过来。吴一算浑身酸痛,微微摇头,叹息道:“竟然这么艰苦……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来了。”

    四人入了四重山,很快迎来了第一场战斗。

    那是一只浑身红毛的吐火鼠,骓路第一次知道老鼠也能长到成年男人巴掌大小,问道:“这玩意值钱吗?”

    顾鼓鼓道:“吐火鼠皮毛无用、肉质酸涩,就它腹中的妖核值钱。”

    骓路听过妖核,并不知有何用处,也不关心,便问道:“妖核能卖多少?”

    顾鼓鼓道:“吐火鼠从不修炼它的妖核,生出来多大,到死也是那么大。要是运气不好,妖核小了一些,估计只有白银十两上下吧。”

    骓路道:“聊胜于无,宰了它!”言罢提剑上前,飞身而上。

    顾鼓鼓惊道:“且慢!”

    他喊得太慢了,骓路的速度何其快?数十米的距离,眨眼便过,一剑探出,刺向火鼠。那吐火鼠方才发觉危险,长剑就将它刺穿。等骓路听到这句“且慢”,他已三两下将其剖开,取出了妖核。

第二十四章 稚绮公主Ⅴ

    骓路不明所以,说道:“怎么了?”

    顾鼓鼓道:“吐火鼠是群居妖物,又生性谨慎,从来不会离窝过远。我们碰到它,一般先将其打伤,放它跑回巢穴,以求一网打尽。一只吐火鼠价值不高,要是一窝,也是大财了。”

    骓路没有灵气,怕被顾鼓鼓小瞧,有心想要露一手,不料弄巧成拙,反倒不美。

    吴一算笑道:“无妨。师叔,你忘了我有探气术了?”

    顾鼓鼓一拍脑袋,说道:“正是!”

    吴一算这门探气术着实了得,不但能悉知奇术师的实力几何,周边若是有妖物,也能感应到它们身上的灵气,轻易确认位置。

    他凝神一探,拔脚走去,众人跟上一看,茂盛的杂草中果然隐藏着一个人脸大的洞口。

    吐火鼠狡诈,一个巢穴通常有**个出入口,顾鼓鼓深谙此道,岂会不知?当下带着四人四处转悠,过了正午,一共找到了二十三洞口,不由得眉开眼笑道:“不得了不得了!洞口越多,妖鼠越多,我们要小赚一笔了!”

    数个时辰的仔细搜索确实辛苦,众人听了这话,顿时觉得精力没有白费,青鸟眼里也隐隐浮现出笑意。顾鼓鼓手上法决一成,一股呛鼻的黄色浓烟从他指尖迸出,源源不断灌入洞穴,嘴上说道:“这是改进了的狼烟术,烟雾不往天上飘,只往地下沉,吐火鼠难以忍受这些烟雾,很快就会跑出巢穴。”

    二十三个洞口堵了二十二个,只余下眼前这一个,吐火鼠还能往哪跑?骓路全神戒备,猛地刺出一剑,只听见一声长鸣,一只老鼠已死在剑下。

    另三人都是微微一怔,他们也看着洞口,还没瞧见老鼠,倒先看到骓路出剑;还没看清是不是刺中了,倒先听到一声惨叫。

    骓路杀了一只,并不停歇,手起臂落如切菜,剑回剑去似暴雨,只看到一丛丛鲜血溅起飞落,窜出洞口的老鼠一只也没跑走,尸体堆成一座小山。

    顾鼓鼓目瞪口呆,说道:“以往碰到吐火鼠,术法总要来不及释放,多少漏走几只……骓道友杀起来好像打鼓一样,来一只死一只,上辈子不会是只猫吧?”

    青鸟“噗”的一笑,轻声重复道:“像打鼓一样。”

    的确像是打鼓,剑是鼓槌,洞口是鼓面,吐火鼠死前惨叫就是鼓声。

    骓路面有得色,说道:“雕虫小技,何必挂怀?”

    四人细细一数,这一盏茶的功夫,竟杀了九十只吐火鼠,少说也赚了九百两银子,个个眉开眼笑,当即动手剖开尸体,取走妖核。还没取完,骓路突然听到谈笑声,回头看去,竟是稚绮公主带着一干人来到了四重山上。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骓路等人,王传晴一马当先,走到近前,说道:“四位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嘴里说着话,眼里瞧着青鸟,只是眼中再无爱慕之色,反而轻蔑不屑之意甚重。那日他在登门殿见到稚绮公主之后,顿觉青鸟不过是中人之姿,不值得他王传晴如此执着。

    他王传晴何许人也?堂堂七尺男儿是也!

    虽然现在修为不强、钱财不多、权势不大、地位不高,但他心中有远大的志向,相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以后一定会有的。

    总而言之,如他这般优秀的人,这天地之中、四海之内,也唯有稚绮公主这样既身份高贵又绝色倾城的人才与他相配。

    青鸟?不配!

    顾鼓鼓起身,笑道:“这位道友也来妖山探险么?我们刚打了一窝吐火鼠,收获颇丰。”说着拿了四五颗妖核,递到王传晴手里,说道,“也给道友沾沾喜气!”

    王传晴甩手便是一扔,大声道:“沾什么喜气!”

    骓路、吴一算满脸愤怒,青鸟冷哼一声,站起身来。顾鼓鼓更是尴尬,说道:“道友意欲何为?”

    王传晴道:“不知道这山头已经归我们正门所管了吗?你们四个奇门弟子,怎么跑到我们山上来偷东西了?”

    顾鼓鼓奇道:“这从何说起?十万妖山向来是自由狩猎之地,什么正门山头、奇门山头的?”

    稚绮公主这才走到,开口说道:“各位出发的早,怕是还不知道,第四重山从今日起已归正门管辖,用以操练正门弟子,让他们修为更快精进。再过不久,便有禁军守卫山头,非正门子弟,不得入山。”

    她回头示意,身后一人便将一面旗帜插在地上,旗帜迎风飘扬,一个大大的“正”字在风中张牙舞爪。她看着妖鼠的尸体,说道:“几位竟斩杀了这么多的妖物,真是了不得。”

    骓路四人窝了一肚子火,谁也没有说话。稚绮公主又说道:“你们如此身手,倒不如加入正门如何?有你们协助杀妖,正门弟子一定大有收获。”

    顾鼓鼓强笑一声,说道:“逍遥自在惯了,受不了正门的规矩。既然此山归属正门,我们取完妖核,自然离去。”

    王传晴道:“等一下,我们需要妖核。这些尸体,算五百两白银,卖给我们吧!”

    顾鼓鼓道:“五百两?这里起码有九百两!”

    王传晴道:“物以稀为贵,分开算,可能是有九百两,合在一起,可就不值钱了。”

    顾鼓鼓怒道:“我们又不打算一下脱手!你们休要欺人太甚!”

    不待王传晴说话,吴一算一把拉住顾鼓鼓,说道:“师叔,卖了卖了,不值得跟他争辩。”

    骓路俯身捡起了被王传晴丢掉的妖核,说道:“顾大哥,我们卖了吧。别人态度这么诚恳,不卖不合适。”

    青鸟随即反应过来,她伸手接过银票,确认数额无误,便将脚边的妖核收进口袋,当先离去。

    王传晴一愣,喊道:“停下!你们收了钱,怎么还拿走了妖核?”

    吴一算奇道:“小路,我记得这位王兄口口声声说的是要用五百两银子买尸体啊?我们带走妖核,做错了吗?”

    骓路同样一头雾水,说道:“是啊,我也听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王兄弟,你要的尸体都在那里,要是不够,往西边走一点,那里还有一具。”

    王传晴还要说话,那四人健步如飞,早跑得不见踪影。他想要发怒,又怕公主怪罪,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稚绮公主看着成堆的尸体,神色凝重,她不顾血污,蹲下身子,一一翻看着妖鼠尸体,越看越是心惊。王传晴看着血液染上了公主的皓腕,有心要提醒,目光一低,看到了公主胸前的旖旎风光,顿时沉迷其间。

    公主穿着本就清爽,这一俯身,更是毕露无遗,隐藏在浓厚白云之后的羞耻之月都似乎探出了小小脑袋,实在叫人欲罢不能。公主没有注意到他人的视线,她看向了骓路四人离去的方向。

    …………

    …………

    骓路回头看不到人影,顿时哈哈大笑。骓路道:“真是痛快!只可惜和公主闹僵了。”

    吴一算道:“一国公主还舍不得这点银两,传出去丢人的是她。”

    顾鼓鼓忧心忡忡,说道:“正门要是强占了前十重山头,以后我等奇门弟子可怎么办?”

    骓路道:“顾大哥多虑了,正门敢把山头都占完了吗?奇门弟子要活不下去了,能活撕了她。”

    顾鼓鼓一思索,说道:“有理。”

    四人又走了一阵,便来到了第五重山,顾鼓鼓道:“到了五重,就有妖王出没,可要小心。”

    骓路道:“妖王很强?”

    顾鼓鼓道:“有强有弱,不好说。”

    骓路道:“妖王难道没个标准么?比如额头上写个王字什么的。”

    顾鼓鼓笑道:“骓道友说笑了,你当是老虎么?但凡是妖王,都有智慧,能通人言。妖王或许不强,但一定很聪明。”

    骓路点了点头,说道:“会说话?那倒像见识见识。”

    青鸟道:“你想见识就自己去,别搭着我。”

    四人又走了一段,顾鼓鼓寻到干燥处,说道:“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众人点头,分配完守夜任务之后,相继睡去。顾鼓鼓倒出妖核,在篝火边一一察看大小成色,按优劣分装入两个袋子中。他看得仔细,这些做完,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起着微风的夜里,耳畔响起的是同伴均匀的呼吸声,想来都已入了梦乡。

    他不由得看向青鸟。

    多么美丽的人啊。舒展的眉头的好看、轻抿的嘴唇好看、纤细的脖颈好看、起伏的胸膛……他别开了眼,不忍用视线亵渎她。

    他回想起摇光城客栈中,他轻轻扶着青鸟下巴的那一瞬,那是如此的甘美,好似灌入口喉的糖浆。手指上似乎还留有当时感受到的嫩滑——他既享受这种触感,又咒骂自己鬼迷心窍、唐突红颜。

    他又看向她恬静的睡颜,期望风儿停止喧嚣、火焰再不跃动、世界就此定格。

    青鸟睁开了眼。

    不止是青鸟,骓路与吴一算也同时醒来,猛然看向前方。浓密的夜里亮起了一点火光,那火光越来越刺眼,伴随着让人难以呼吸的重压,占据了他们的视线。

    “那是什么?”骓路喃喃说道。

    一只巨大的吐火鼠,体形甚至超过了一只黄牛。

    它的毛发已经不是毛发,而是一缕缕燃烧的火焰,猖狂的朝身周喷吐火舌;它每走一步,身后就留下一个拳头大的熔岩坑,炙人的热气铺天盖地;它的眼眸里有愤怒,更有智慧,死死的盯着黑夜那头的人们。

    顾鼓鼓神色凝重,说道:“恐怕是吐火鼠王。”

第二十五章 稚绮公主Ⅵ

    吴一算死盯着妖王,说道:“大概是橙袍修为。”

    顾鼓鼓道:“妖兽与人不同,它们身体经历淬炼,可谓刀枪不入,妖核更能大大增强它们的术法效力,一般来说,同阶的实力,妖兽要远远强过奇术师。”

    骓路摸不清两者的差距,干脆问道:“能战吗?”

    顾鼓鼓道:“妖王来去如风,我们逃不了。”

    骓路再不犹豫,拔剑出鞘,留下一句“各自小心”便消失在黑暗中。青鸟担忧另两人会错意,说道:“小路去暗处寻找机会了。”

    吴一算道:“放心,我知道小路绝不是临阵脱逃之辈。”

    说话间,吐火鼠王已来到眼前。它昂首挺胸,全然不把面前三人放在眼里,冷睨道:“人类……为何杀我儿郎。”

    顾鼓鼓道:“割稻吃米,杀猪吃肉,你儿郎的妖核能卖钱,大圣难道不知么?”

    妖王深叹一声,说道:“你们人类总是自大,自以为至高无上,除了体貌差别,我吐火鼠与你们有何区别?你们吃米,我们一样吃米、你们吃猪,我们一样吃猪、你们习术,我们一样习术。你们难道因为婴儿能卖钱,便卖了自己儿郎吗?”

    顾鼓鼓一愣,竟答不上来。吴一算笑道:“大圣灵智虽通,入世却未深,有些道理,你没看透。”

    妖王道:“请你指教。”

    吴一算道:“莫说我们体形尚有差距,即使同为人类,便没有杀戮吗?华洲鸟洲两地交恶已久,五百年来,大大小小的战争总计爆发三十七场,哪一次不是血流成河、横尸千里的?就是你们吐火鼠一族内,难道没有因为食物、地盘自相残杀过吗?”

    妖王一愣,思索片刻,才说:“你说得对。同族尚不能相互理解,异族又怎能相安无事。你教导了我,可以走了。”

    吴一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妖王道:“你们人类进出妖山,杀戮日久,我时常在想这是为何。你帮我解开了疑惑,我承了你的情,今日便不杀你。”

    吴一算怒道:“大圣果然不明事理!我岂会独善其身!”

    妖王道:“这便是你们的‘义’吗?”

    吴一算道:“正是!”

    妖王道:“你们人类什么都不好,就是这点叫我感动。好罢!我不会吃了你们的尸身,还要将你们葬在一处。”

    青鸟冷哼一声,说道:“大言不惭!”言罢素手一举,一根丈长的冰锥凭空凝结,朝着吐火鼠王暴射而去。

    妖王冷哼一声,背上一簇火焰暴涨,直冲而上,眼看要将冰锥包裹融化,那冰锥却突然爆裂开来,躲过了火焰包裹,化作无数细针击在妖王后背!于此同时,场上三人迅速分散,成一个“品”字型,将妖王围在其中。

    冰锥爆裂的时候,顾鼓鼓在心中暗叫一声好。

    他本身也是冰水术士,自然明白在“锥冰术”中裹挟一个“灵气爆破”,并将时机掌握的如此精准所俱备的难度,只可惜青鸟的术法太弱,两个术法都未经过强化,只是最低级的术法,恐怕难以对妖王造成伤害。

    果然如他所料,冰针只让妖王背上的火焰稍稍暗淡,它抖了抖身子,复又明亮起来。眼下的状况,最优秀的选择是暂时不出全力,青鸟的表现太过优异,妖王一定会优先攻击她,趁着它松懈的时候,自己从背后发动雷霆一击,局面立刻能大优。

    顾鼓鼓有伤到妖王的自信,他的家传术法便是冰水术法,非但有强横的攻击手段,他体内的灵气更是能大幅增加冰水术威力的“极寒之气”。

    但是——让青鸟承受攻击?这种选择,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顾鼓鼓大喝一声,脚下立刻结起寒霜,刺骨的冷风从他袖袍里钻出,他伸直双臂,在身周画了一个大圈。手掌划过的痕迹在半空中凝结不散,冰蓝色的圆环浮现在半空:“暴风雪之眼!”

    咆哮的风声震耳欲聋!

    顾鼓鼓术袍膨胀如圆球,双手猛地一推冰环,来自高原雪峰的白色风暴冲破圆环,陡然出现在这小小的山头上!

    妖王大骇,立刻回身,口中吐出炙热火柱,白色的雪柱与鲜红的火流僵持不下,在半空中激烈对撞,三人脚下是融成水又沸腾的冰雪,耳畔是冰火不容的呲吱声。

    若是顾鼓鼓不能维持雪风,那他必然被火焰烤成焦炭;如果妖王无法吐出火焰,那么它一定会被寒流冻成冰棍。

    这一场战斗刚开始不久,就到了胜负手阶段。

    话虽如此,结果却没什么悬念。顾鼓鼓是人、黄袍实力,与橙袍实力的妖王对拼,不过是蚍蜉撼大树,他能依靠的,只有同伴。

    吴一算一指惊雷,敞亮的蓝芒划破夜幕,直刺向妖王。

    这一击凝聚了他全身所有的灵气,一次施展,便叫他气喘吁吁,后续无力;电光术法本就快速,吴一算又在妖王身后,蓝芒角度更是刁钻——说出来不好听,吴一算瞅准了妖王摆动尾巴的瞬间,朝着它肛腔内疾疾打去……

    按照预算,这一道电芒应该从那出口直入,径直击碎大肠小肠直肠,就算妖王淬过体,也绝不可能把内脏炼得如铜似铁,若真是穿过了漏洞,它必死无疑!

    妖王听着身后破风声响,猛然一收臀,尾巴迅速扫下,电芒只差一毫便入了金黄入口,擦掉了屁股上的一撮毛之后,销声匿迹。

    吴一算大为可惜的“唉!”了一声,完全不觉得这手段有何阴险、哪里龌蹉,当场垂首顿足,唉声叹气。

    妖王大怒!它实在没想到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等禽兽之事,只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猛然发力催动妖核,口中的火柱登时壮大了一圈,硬生生得往前推了几尺,几乎点燃了顾鼓鼓的毛发。顾鼓鼓面色涨红,咬碎了牙坚持。

    生死之间,青鸟仍在等待——

    星空下闪过一道人影,悄无声息;月光中吐出一截剑刃,如鬼似魅。借着雪水蒸发时散发的大量水汽,骓路冲破黑暗,出现在妖王身侧,一剑疾刺!

    青鸟等的就是这刻。

    她毫无征兆的捕捉到了突兀出现的人影,毫不意外的握住法决,骓路的剑上猛然被寒冰攀附,在刺入妖王腰腹之前,整支剑闪着妖异的蓝芒,铁剑变成了一把冰剑。

    妖王腹部的高温融化了深冰,露出的剑尖何其锋利,毫无凝滞的割开了它的肚子,骓路随手一绞,再发狠一拉,破碎的内脏混着肠子流了一地。

    妖王其实看到了骓路,但它毫无办法。

    青鸟精巧的第一击,让它失去了主动权,顾鼓鼓不要性命的第二击,将它拖入了拉锯战,第三击是谁发起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它无法做出反击,只能被动防御。在人数劣势的情况下被迫一对一是什么后果,它还不是妖王的时候就明白。

    它仍有些意外,它的皮毛坚硬胜似铁甲,区区一剑,怎么可能突破?它在倒下之前,竭力看向持剑的少年。

    少年也在看它,用满是暴戾的眼瞳。他这时候才有空说话:

    “伏于极深之渊之罪孽者、世间万恶之集大成者、背伦之反叛者,在此与虚善伪义宣战。斩!”

    秘剑苍天·众生皆有罪!

    …………

    …………

    一场恶战来去如风,骓路四人配合的精妙绝伦,好似一起战斗过数百场的同伴一般,不由的相视大笑。顾鼓鼓笑着笑着,突然咳出一口血来。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我修为不够,强行与妖王对拼,受了内伤,休息几天就好了,不碍事。”

    青鸟道:“你该在修炼上多用心了。”

    顾鼓鼓一愣,声音立刻低了下去:“是……是。我修为浅薄,我知道的。”

    青鸟皱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她说不下去,干脆说道,“你加紧修炼就是了。”

    骓路明白青鸟的意思,说道:“顾大哥,青鸟心气可傲,她不愿意结交的人,给她磕头她也不愿意与他说话。她虽然语气不善,心里其实是认了你这个朋友,你别瞎想。”

    顾鼓鼓一愣,看向青鸟,见青鸟并不反驳,心中当即大喜,高兴的简直要蹦起来,说道:“青鸟姑娘,你放心,我一定加紧修炼!”

    顾鼓鼓受了伤,妖山自然不能待了。这一趟的收获太大,远远超过众人的期望,吐火鼠王一身的宝,不说妖王核,筋骨皮毛都是银子。

    妖王筋骨强韧,骓路废了老大的劲才解剖完成,能保存的先装起来,不能保存的冻了再装起来,只等着天亮,大包小包带回家了。

    远处的一座山头上,稚绮公主与一个戴着青色面具的人站着,看着骓路四人。

    公主开口说道:“老师,你觉得那剑客如何?他杀了九十只吐火鼠,全部是一剑刺破心脏,无一偏差,实在惊人。”

    赤面人道:“姬无敌教出来的徒弟,能差吗?”

    稚绮道:“老师认识他?”

    赤面人道:“不认识。他移动的步法、隐匿的章法、刺杀的手法中,到处透着姬无敌的影子,不是他的徒弟,还能是谁的徒弟。”

    稚绮道:“他那一剑,威力大极。”

    赤面人道:“不止是他。那少女手法精妙,一手术法出神入化,来日必成大器;那黄袍术士悍不畏死,术法又极端强悍,估计有家传秘学,同样不可小觑。眼下真正忠于你的人太少,有些修为的更少,若是能将这几人收在身边,一起成长,来日就多了几大助力。”

    稚绮道:“可我好像得罪他们了。”

    赤面人沉默片刻,说道:“至少不能叫他们与你为敌。”

    稚绮笑道:“老师放心,我有分寸。”

第二十六章 再世灵液Ⅰ

    妖兽的妖核大有用处,从小来说,妖核其实是少量的灵气实体,奇术师吸收之后,灵气贮量显著上升;从大来说,妖核是一种能源。

    华鸟风月四洲,风洲与其余三洲大有不同。他们不修术法,独擅械器,将各式材料塑造组合成诡异的外形,并在上边刻篆独特的魔纹,赋予千奇百怪的功能。

    最为出名的,便是“机巧大炮”。

    这东西骓路年幼时远远见过一次,士卒们将大量妖核倒入炮膛内,一阵蒸气之后,只听得一声巨响,黑色的炮口猛然喷吐红色的光柱,直接将一座山头削平。

    围观的文武百官都是哈哈大笑,他父亲对华洲国王说道:“这一击威力不弱于神术师一击,有了此物,天权城必破!”

    回到狩猎村,顾鼓鼓肩上扛着的吐火鼠王皮顿时成为瞩目的焦点。

    吐火鼠王浑身通红,毛发浓密又富有光泽,非但根根笔直无分叉,闻着还有一股清香。若是用它做成皮大衣,雍容富贵自不用说,更对阳性灵气有温养激发作用,实在是一件极品。

    四人回到落脚处,迫不及待将妖王骨肉熬汤喝。成妖王前必先淬体,妖王肉活血壮气、强身健骨,甚至还有延年益寿一说,整村人都知道有人宰了妖王,纷纷前来讨碗汤喝。顾鼓鼓也不拒绝,来一个有一个,一整只妖王很快分食干净。

    四人收拾好碗筷,又有一个汉子推门而入,见面就说:“鸽子,听说你杀了只妖王,俺来道喜了!”

    顾鼓鼓见了那汉子,立马堆出笑容,从屋里拿出一块肉,递到那人手里,说道:“虎王,你要是再不来,这块妖王排骨我就留不住啦!”

    虎王哈哈一笑,也不推辞,直接收下。顾鼓鼓请他去大厅坐,又去给他看茶,顺势叫来骓路三人,简单交代虎王的来历。

    妖山隶属改命堂的后山,除了改命堂弟子,一般人不许进出。若非如此,妖山的丰厚利润早引来诸多亡命之徒,此地再不得安宁了。

    改命堂弟子中如顾鼓鼓这样孤身单干的自然有,更多的却是队伍团伙,“虎王”便是“猛虎会”的首领。

    这些年各式各样的队伍层出不穷,猛虎会却稳稳的当着老大,牢牢占据妖山最赚钱的地段。其他队伍略有起色的时候,他们的首领、其中的有能者必然会莫名的死在妖山之中,这里面的关节诀窍,有心人自然是懂得。

    吴一算道:“这么说来,就是个地头蛇?”

    顾鼓鼓点头道:“来者不善,我们随机应变。”

    茶刚泡完,虎王也不废话,直接说道:“鸽子,赚了不少吧?”

    顾鼓鼓道:“哪里的话,只是运气好。”

    虎王道:“我们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我还能抢了你的货不成?俺们猛虎会向来是光明磊落,偷奸耍滑的事,不是俺们做的。”

    顾鼓鼓“是、是”了两声,虎王突然大叹一口,说道:“这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咯!”

    顾鼓鼓道:“贵会人多术精,哪里会不好过呢?”

    虎王道:“稚绮那**,你知道么?”

    骓路心中一跳,万没料到这人会把公主称为**,险些把茶水洒出来。顾鼓鼓同样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虎王又道:“这**,竟然把妖山归为正门所有,这不是不给兄弟们活路吗!”

    顾鼓鼓道:“只是第四重山而已,大不了我们深入一些,也就是了。”

    虎王一怔,说道:“你刚刚回来,还没听到风声。”他猛一拍桌,吼道,“前十重山都归正门!兄弟们想讨口饭吃,就只有去那断头山!那是人去的地么?”

    骓路四人都是一惊,顾鼓鼓惊道:“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虎王哼了一声,“俺怎么知道?”

    顾鼓鼓沉默下去,其余人也没说话,虎王接着说道:“俺今天来,是为了知会你一声,明日正午,俺猛虎会的两百多弟兄要去公主府前鸣冤抗议。鸽子,还有三位弟兄,你们也一起去。”

    他这话说的蛮横,一点也没考虑他人的想法,好似早就说好一般。

    顾鼓鼓看向骓路三人,骓路想也不想,说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莫说十万妖山,整个鸟洲都是公主的后花园,她划几个山头,也无可厚非。”

    虎王眼露凶芒,狠盯着他,说道:“小兄弟,她划几个山头是不打紧,可兄弟们就要断粮了!”

    “断了粮,来我正门不就是了。”空灵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回头一看,稚绮公主带着一干人等,走入厅堂。

    她看着虎王,冷声说道,“我来了许久,你先前骂我是什么?”

    虎王再猖狂,此刻也只能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稚绮公主道:“辱我清名,暂且按下不表。今日来此,是为了清算你往日犯下的罪孽。”

    她一扬手,王传晴便立刻上前,展开一张卷轴,略一清嗓,朗声说道:“胡大力,绰号虎王,原为翻云城人士,七年前进入改命堂。此子为人奸险、目无王法,不与圣贤为伍,反与小人作伴,其在五年前创立贼寇‘猛虎会’,从此霸占十万妖山,犯下大罪无数,罄竹难书。”

    王传晴嗓音圆润响亮,语气抑扬顿挫,委实是一把发言宣读的好手。

    “罪其一:常年在山口必经之道上私自设立关口,以‘买路费’为名,强取他人财货。”

    “罪其二:六欲三年七月中旬,于三重山山坳强暴苏姓女子,并以武力威胁,使其保持缄默。六欲三年八月初,胡大力以相同手法,于……”

    鸟洲年号以神术师之尊号命名,最近一位跨入神术师境界的乃是改命堂正门门主、六欲神术师山慈,是以年号为“六欲”。

    王传晴念了足有半刻钟,才将“罪其二”念完,在场众人尽皆义愤填膺,骓路嘴边露出微笑,手指却不安分的在剑柄上点着,心中的杀意满溢而出。

    “罪其三:六欲四年三月,贼寇猛虎会羽翼丰满、实力强横,无法容忍其他团队分食利益。在胡大力的指使下,趁敌对团队‘正心会’成员与妖兽搏斗之际出手偷袭,残忍杀死正心会会长及成员二十余人。同年四月……”

    虎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猛地拍案而起,叫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俺怎么会做那种事!”

    稚绮冷哼一笑,说道:“胡说八道?你认得我身后的人吗!”

    虎王一看,顿时满脸惨白,“啊”了一声。

    稚绮公主身后的人,要么是他曾玷污的女子,要么是那些死者的亲戚朋友,站在最后的人,竟是猛虎会的副首领,跟自己混了五年的兄弟。

    那副首领上前几步,说道:“胡大力!你做的那些事我知晓的一清二楚,你还狡辩什么?”

    虎王万没想到这人竟会背叛,怨恨道:“俺不狡辩,不过这些事,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稚绮道:“此言差矣,他不过是被你蛊惑,做了一些违心之事罢了。此刻他迷途知返,戳穿了你的恶行,将功补过,情有可原。”

    副首领冷笑几声,说道:“胡大力,我们这些年被你害的好苦!如今我已带着猛虎会两百多弟兄入了正门,归顺了公主殿下,再不用看你脸色、受你胁迫了!”

    稚绮拿过卷轴,看着虎王,说道:“辱我清名,其罪当诛,加上这上面的罪名,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你这等至奸极恶之徒,多活一刻也叫我烦心,立刻斩了!”

    她话音刚落,虎王的人头便随之掉了下来。

    一个带着青色面具的人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后,接住了掉落的人头,无头的尸体这时候才喷出数尺鲜血,众人躲避不及,身上不可避免的沾了鲜红。

    公主面色如古潭,毫无波澜,说道:“骓路少侠,我老师的身手如何?”

    骓路比所有人都先注意到赤面人,但也只是斩断人头的前一秒、杀意毕现的后一秒,至于赤面人何时到来,他不知晓。

    他看着赤面人,说道:“阁下身手了得,在下佩服。”

    公主道:“与你比之如何?”

    骓路道:“我没注意到他,他要杀我,易如反掌。”

    公主道:“少侠过谦了,姬无敌可不如你这般客气。”

    骓路奇道:“你……公主殿下认得我师傅?”

    公主道:“神交已久,未曾一见。”

    骓路不知她的用意,谨慎说道:“家师时常说起殿下,对殿下更是倾慕有之。”

    公主转头看着他,说道:“当真?”

    骓路道:“鸟洲第一美人、皇室长女,稚绮公主的大名,试问这天下谁人不知?”

    王传晴“哼”了一声,说道:“骓路,你好无耻!当日同屋时,你分明没听过稚绮公主的大名,这会怎么变成谁人不知了?”

    骓路大大尴尬,左右一看,只见青鸟低着头、顾鼓鼓看着窗外、吴一算瞧着天花板,谁也不想替他圆场。稚绮公主更是盯着自己,眼瞳里竟有一丝戏谑之意。

    他只好“哈哈”干笑两声,夸赞道:“王兄弟好记性!”

第二十七章 再世灵液Ⅱ

    王传晴得意洋洋,说道:“就凭你这点手段,还不够资格搏公主开心!”

    骓路低头道:“是是。我不懂装懂,弄巧成拙了。”

    稚绮道:“我今日来,除了惩戒恶徒之外,还为两件事。第一,是为知会几位一声,十万妖山目前可活动的区域,都为正门所有,奇门弟子不得无故入山。”

    吴一算没好气的说:“公主太抬举吾等了,这点小事,哪用您启尊口告之。”

    稚绮道:“这只是顺道通告一声,免得各位莽撞入山,起了冲突。到这里来,主要是想问问各位的意向,若是想入正门,现在还来得及。”

    吴一算嗤道:“这就更不用公主殿下劳心了!”

    王传晴怒道:“好个无礼之徒!竟敢对公主殿下如此猖狂!”

    骓路冷笑一声,说道:“青鸟,这位王兄弟以前对你大献殷勤,这两天见了你,怎么这么冷淡?”

    青鸟道:“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王传晴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反驳,稚绮先说道:“各位为何不入正门,能与我说说么?”

    骓路道:“我本是华州人。”

    青鸟道:“我本是华州人。”

    吴一算道:“在下胆小如鼠,怕上战场,见笑。”

    顾鼓鼓并不说话。

    稚绮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也不便勉强诸位。”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说道,“忘了与你们说,猛虎会加入正门之后,改命堂所有的奇门弟子,只你们四个了。”

    她不待骓路等人回应,便跨出门槛。一行人回到行馆,公主遣散众人,独独留下王传晴,问道:“王公子,你喜欢那位青鸟姑娘?”

    王传晴连忙道:“殿下不要误听误信,我怎可能喜欢那种女子!”他别过头甩着袖,语气大为不屑。

    稚绮看着他,露出灿烂笑容,轻声说道:“那就好,我还以为……”她顿了一顿,像是突然醒悟过来,急忙说道,“没事没事……”

    不等他说话,稚绮又道:“这四个人太讨厌了。”

    公主突然的笑颜如此梦幻,说了一半的话更是意味深长,王传晴早已春心荡漾,连忙说道:“正是!太也不识抬举!”

    稚绮道:“可惜我最近有事,不能教训他们。”

    王传晴道:“请公主放心,我定让骓路一干人等大吃苦头!”

    稚绮道:“当真?”

    王传晴道:“君子无戏言!”

    稚绮犹豫片刻,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交到他手中,说道:“见令如见我,我暂任你为公主使,我不在的时候,你拿着这令牌替我办事。”

    王传晴心情激动,感激涕零的接过。稚绮又道:“刁难可以,记得把握分寸。我相信你的能力,如果做的出色,你便做我的贴身侍卫,时刻伴我左右吧。”

    王传晴癫狂喜悦,当即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公主今日的赏识,我粉身碎骨为报!”

    他双手捧着令牌离去,赤面人的身影这才在房中显现,开口便说:“对这种人说这些肉麻话,你也不嫌恶心。”

    稚绮道:“恶心,当然恶心。”

    赤面人道:“那你还说?”

    稚绮笑道:“先让王公子唱几天黑脸,我再去来唱红脸,有什么不好的?到时候把脏水全往他身上倒,说他花言巧语骗取我的信任,非但叫我误听谗言错怪好人,还在我不在的时候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想必骓路几人就乖乖为我所用了。”

    赤面人道:“真有这么简单?”

    稚绮道:“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能有多少见识?又不是朝廷里那些老狐狸。我打扮用心一些、态度诚恳一些、神色活泼一些、举止暧昧一些,言语露骨一些就是了,他们不就好这口吗?”

    赤面人道:“那个叫青鸟的姑娘,长得也不差。”

    稚绮道:“长得不差有什么用?不会利用就是白好看了。再者说,我是一国公主,总比一个平民有吸引力。”

    赤面人迟疑片刻,叹道:“你这丫头……我现在有点同情王传晴了。”

    稚绮笑道:“有什么可同情的?我让他摸摸我这手,立刻又生龙活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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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王的尸体无人取走,顾鼓鼓于心不忍,说道:“树倒猢狲散,真是作孽。”便想去搬动尸体。

    吴一算道:“这等恶徒,丢到村外喂妖兽就好。”

    众人把尸首丢到村外,又换过衣裳,重新坐到一起,顾鼓鼓先开口说道:“正门占了十重山,我们以后可怎么办?”

    骓路道:“要真如公主所说,奇门只剩下我们四人,那就很难办了。”

    顾鼓鼓问道:“此话怎讲?”

    吴一算解释道:“天下从来都是不公,毕竟众口总是难调、资源也是有限。为了求得安稳,自然要满足强势的、亏待弱小的;迎合数量大的、冷落声势小的。总而言之,我们四个孤掌难鸣,被当成弃子了。”

    顾鼓鼓不悦道:“哪有这种道理?他们正门是人,我们奇门便不是人了么?”

    其余三人并不接话,骓路说道:“不过,我们并非没有转机。”

    吴一算道:“不知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青鸟道:“必定不是好药。”

    顾鼓鼓听着三人一齐唱天书,登时一头雾水、摸不着北,疑惑道:“你们在说什么?”

    骓路道:“第一次在山头见时,公主说的是‘奇门弟子不得入山’。”

    吴一算道:“刚刚却说奇门弟子不得‘无故’入山。多了无故两字,便耐人寻味。”

    顾鼓鼓道:“你们未免太过敏感,可能只是无心之词吧?”

    骓路道:“是顾大哥粗心了。公主说她来了许久,为何听到那声‘**’的时候不入门,非要等到我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之后才进门呢?”

    吴一算道:“虎王想要聚众闹事,公主必然知晓,她早不抓他、晚不抓他,偏偏等他来游说我们,骗出小路话语之后进门,这难道是巧合么?”

    顾鼓鼓皱眉思索,并不说话。青鸟说道:“她迫不及待的在这里杀人,是想杀鸡儆猴,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瞧瞧;她饶过了那个副头领,是在宣扬她是个宽容的人,只要我们加入奇门,她会既往不咎。”

    吴一算道:“青鸟说的正是。公主恩威并济,有点手段。”

    顾鼓鼓道:“那她什么意思啊?”

    吴一算道:“她多加了无故两字,就是想要我们满足她的某些要求,我们若是遂了她的愿,便能自由出入妖山。”

    顾鼓鼓道:“她想要什么?”一思考,又说,“妖王核?”

    其余三人沉默不语,他们也不知道。骓路说道:“管她要什么,我们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吴一算笑道:“短短几天,公主竟把改命堂变成了正门堂!”

    顾鼓鼓道:“也不稀奇。你们知道正门最大的不便是什么吗?”

    吴一算道:“自然是打起仗来必须要上前线这条了。”

    顾鼓鼓道:“没错。稚绮公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上面加了个条件,让这条戒律形同虚设,这才让人源源不断的进入正门。”

    吴一算问道:“加了什么条件?”

    顾鼓鼓道:“放在以前,管你还是不是改命堂的学生,只要入过正门、拿过俸禄,一旦有需要,半个身子入了土也得给我埋到战场上去。现在不同了,学生一旦脱离改命堂,便不需遵循此义务。”

    吴一算一愣,说道:“这不是白花钱吗?”

    骓路道:“所以她才圈了山头,要把从妖山打来的银子填到这个窟窿里来?”

    顾鼓鼓摇头,说道:“今天听老朋友们说,正门弟子非但俸禄照发,在妖山上的收入还与正门对半分,并不是去做白工。”

    青鸟道:“妖山利润这么大,对半分也是有赚的。”

    顾鼓鼓笑道:“像我们这一趟赚这么多钱,是极少的。妖山前几重早被开发殆尽,我们走到五重山,不是只碰着一窝吐火鼠么。”

    青鸟道:“六重之后也是这样?”

    顾鼓鼓道:“六重之后,危机四伏,猛虎会两百多人也不敢随意出入,别提我这样散人了。不过,估计妖兽灵草是很多的。”

    青鸟道:“她此刻手握数千奇术师,不要说七重山,我看那断头山都能一探。”

    骓路、吴一算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哪有做赔本买卖的人?”

    众人又说了片刻,毕竟空口无凭,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各自睡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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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前,世界毫无征兆的陷入了大灾难中。高山崩解,江海倒流,乌云蔽天,风哮雷暴,大陆支离破碎,文明摧折殆尽。危急存亡之际,有一人化作流星,直至半空,身绽万千光芒,直如一轮炙阳,扼住了毁灭的脚步。 自那之后,昼夜分明,四季交替,世界再度恢复平静。 时至今日,凭借这位神人留下的数册心得典籍,“华鸟风月”四洲习术修道之人数不胜数,世间以习术为尊,称习术人为“奇术师”、习术大成者为“神术师”,见则躬身行礼。 神术师出则香车宝马,食则珍馐美食,官可拜至一品。 至于那刀客剑侠?屠猪杀鸡之辈罢了。秘剑术魔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秘剑术魔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秘剑术魔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