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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泥寒     溺寒txt下载     溺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出山

    青光很淡,几乎不可察。

    青光冲进了大殿。

    青光停在了青年道人的手掌上。

    光芒淡去,一柄短剑停在半空中。

    蓝色剑柄外,长只半尺,宽至手掌的青色剑身上,绘有无数褐色的条纹。

    条纹间纵横交错,相互隔着固定大小的空格。

    在一些空格中,沾着一点雪白。

    那是白色的冰渣。

    青年道人皱起了眉头,那无瑕的脸庞上,如墨的细眉间,突出了川字的纹路。

    于是,在他右手的手掌处,涌出了青芒。

    青色的元气如同火焰般,烘烤着沾着雪点的剑身。

    火焰烘烤着雪点。

    雪点化成了水。

    赤红的符文从短剑的剑身上浮出,白色的光蚕包裹住了短剑。

    短剑变成了木针。

    细小的木针随着水滴,落到了道人的手掌中。

    道人皱着的眉头刚刚舒展,逼人的寒意就由水滴传到了掌心。

    于是,刚舒展的眉头,再次皱在了一起。

    寒意很快就消失了,道人皱眉思考了一会。

    最后摇了摇头,将木针收进了宽大的衣袖中。

    收好木针后,道人才转过头,望向了站在门外,一直等候着的中年男子,面色淡然的道:“回生果,就在这个盒子中吗?”

    “禀师叔,回生果在玉盒中已存放了三个月,可以食用了。”

    “呵呵,百年开花,百年结果,食一果就可增二十年修为。”

    青年道人俊美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了激动的神彩,他笑了起来。

    “这样的地宝,竟能让陈云峰找到,这万里疆域,也该以他为主。”

    青年道人激动的伸出手,打开了中年男人捧起的玉盒。

    一颗晶莹圆润,有苹果般大小,如装它的玉盒一般纯白的果子,静静的躺在一张淡绿的娟布上。

    果子放在盒中。

    绚丽的光彩从果体上散洒而出,随之播洒的还有诱人的甜香。

    青年道人咽着吐沫,将装有果子的玉盒抓到了手中。

    他将玉盒拿到了自己的身前,深吸了口气后,关上了盒子。

    “你去回禀师伯,他们已经用了玉符牌。”

    青年道人转过头,重新看向了中年道人,语气中带着一丝倨傲。

    “离开时关闭道观,我要闭关。”

    眼看着青年道人将玉盒拿去,中年道人左眼的眼角不易察觉的收缩了一下。

    然后,迅速回复常态的中年道人,低下头,恭敬地道:“遵命。”

    青年道人转身蹲下,将玉盒放到了地上。

    中年道人挺起腰杆,看了看青年道人的背影,看了看放到地上的玉盒,转身离开了。

    草云郡西方,在湛蓝的苍穹下,灿烂的阳光中。

    一群人,走在了险巨的雪峰。

    一头牦牛,扬起牛头,发出嘹亮的嚎叫。

    围绕着牦牛脖子的蓬松鬓毛,随着牛身的前进,在空气中轻微的抖动着。

    鬓毛朝上,细如毛发,尖如利针。

    在阳光下呈褐红色的牛背,宽大且平坦。

    刘恒斜坐在牛背上,红色的戟杆横放在膝盖上。

    在戟杆上,绘有红色的符纹。

    在红色的符纹间,遍布着斑驳的裂痕。

    双手的手掌轻轻抚在戟杆上。

    双眼盯着戟杆,刘恒的眼神柔和,目光似水。

    一阵风从山顶吹下,风吹过山脚。

    风吹动了刘恒身后背甲边的袍角,吹动了刘海额头前的碎发。

    风从山顶雪堆上刮过。

    风从山林树海中拂过。

    风中带着寒意。

    风中留着叶枝声。

    刘恒抬起头,面露疑惑的沉默了片刻,就在风中闭上了双眼。

    枝叶相互的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就好像父母对孩童的呲语。

    被吹动的袍角下,传来微痒的触感。

    就好像情人对挚爱的轻抚。

    于是,热泪从刘恒的眼中流出。

    两行泪滑过了刘恒的脸颊。

    刘恒睁开双眼,用右手的手指擦过脸颊。

    看着沾在手指上的水珠。

    脸上疑惑之色更浓的刘恒,有些不安的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看着湛蓝无垠的苍穹,刘恒心中莫名的泛起伤痛。

    最后,他不顾旁人的惊异,止不住的抽泣了起来。

    “为什么?”用手掌抚住额头,刘恒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是眼里进沙子了吗?”

    一道浑厚沙哑却充满着疑惑意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徒步走在刘恒之前的男人,转过头望着不停流涕的刘恒。

    茂密环脸,如针状突出的络腮胡子,蓬起散乱的头发,铜色无皱的皮肤,配上菱角分明的国字脸庞和高隆坚挺的鼻梁,和一双明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很明亮,在其中没有任何的色彩。

    没有任何的杂质。

    但世界上根本没有完全洁净的东西,所有在那双无尘的眼眸中,刘恒的身影就如同落入湖面的巨石,很自然的泛起了涟漓。

    有些不屑,又有些担忧的神情在涟漓中表露无遗。

    男人双手在裹身的虎皮上擦了擦,咧嘴笑了笑,道:“好端端的,你哭个什么劲?”

    “没什么,是眼里进了沙子。”

    刘恒笑了笑,抬起手,一边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停止抽泣着道:“呵呵,谢谢关心了,蚩叔。”

    “没什么,不用这么讲理。”闻言,男人皱了皱眉头,双手摸着后脑勺,大大咧咧的道:“还有,你别看我长成这样,我可比你小,你以后就和他们一样,直接叫我蚩酋吧。”

    “哦,兄弟贵庚?”

    “二十。”

    看着蚩酋下巴上续至胸口的胡须,刘恒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几不可见的淡青绒毛,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自卑感。

    “昨天出山时,那在山道上送行人群中,给你扛行李的小孩,是你的弟弟吗?”

    “不是。”蚩酋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疑惑,那双明亮洁净的眼眸中却露出了一丝温暖。

    “那是我儿子。”

    “。。。。。。”刘恒眼角抽了抽,无言片刻后,拱起手答道:“不愧是令郎,真是孔武有力,有乃父之风。”

    闻言,蚩酋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之色。

    他从地上一跃,就跳到了牦牛宽阔的背上。

    然后,他径直坐到了刘恒的身旁。

    “说起我那儿子啊,你不知道,我跟你讲。。。。。。”

    “。。。。。。。”

第六十四章 镇外

    距离草云郡三百二十五里之地,有一座胤水镇。

    三百余座离地扩建的草屋,数十道袅袅升空的炊烟。

    围绕草屋的三百余亩旱田中,一片翠绿。

    在田亩中,生长杂乱的秧苗间,有野生的杂草。

    大部分的旱田中,杂草都很稀少。

    但外围的旱田中,秧苗却很稀少。

    清晨,灰暗的天空中,有稀疏的雨。

    雨水落到外围的旱田中,杂草的草叶趴伏在了湿润的泥土里。

    脏黑的泥水,散流在细叶上。

    草鞋踩在了旱田中,泥水便漫至鞋面,顺道淹没了草鞋主人裸露在空气中的脚指。

    石脑将手中的猎叉倒插在了土里,他弯下腰,双手朝地上一捧,撅起了些泥水。

    浑浊的泥水在他的手中,变得不再那么浑浊。

    石脑埋下脑袋,张开嘴在手掌间吸了一口,再将水吐了出去。

    擦了擦泛黑的嘴唇,石脑脸上露出笑容,他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周围。

    三十个人站在他的身旁,他们的脸上也带着笑意。

    “今年是个好年啊。”

    不顾密集雨滴所带来的寒意,站在离石脑不远的地方,扬起头望着天空的老王,一脸的享受。

    就在石脑等人的身后,围绕旱田的一条水泊中,妇女们聚集在潺潺的流水旁。

    滚滚的黑烟从水旁升起,年迈的老妪隔着缠起的厚布,端起了坐在火上,土黄色的瓷盅。

    旁边一名年轻的女人端来了用水煮过的瓷碗,老妪揭开了盅盖,白色的蒸汽从盅中飘出。

    苦涩泛香的草药味道,随着蒸汽扩散在空气中。

    老妪将药汁倒在了瓷碗中,年轻的女人捧着瓷碗,快步的离开了水泊旁。

    距离水泊不远的地方,有很多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背着行李,全部都蓬头垢面。

    人群中没有牲畜,但却有一辆马车。

    人群围绕着马车。

    马车不大,车厢上却盖着厚布。

    灰蓝的厚布上,在中间处,打着三个脸盆大小的红色布丁。

    厚布伸出了车厢,在车厢外延展出了很大一片的面积。

    裹着铁的六个车轮,有一小半都陷入了土里。

    在马车行进的路上,犁出了两条深深的凹痕。

    牵马的位置处,十根套马的绳套,拴在十个男人前胸处。

    马车停在原地,十个男人围绕着马车席地而坐。

    他们没有拿开落至腰间的绳套,他们的胸口延伸至肩膀的位置上,俱都有一条露出血丝的红色纹痕。

    即使有着代步的马车,车厢里的东西,也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但他们却一点都不懊恼,时不时投向马车的目光中,也蕴含着喜悦与敬慕。

    巡弋着车身,满含着喜悦与敬慕的目光,会落在车厢上,也会徘徊在车厢前。

    马车上,车厢前,原本驱马人的位置上,绑着七根竹竿。

    竹竿相互间用麻绳捆绑着,竖立在天空上的一端,拴连着数张交叠的厚布。

    厚布下,有根身上裹着棉被,横躺在车沿的木板上。

    些许雨滴透过了盖着马车前,搭在竹竿上的厚布。

    雨滴打湿了有根的脸颊,他将右手从棉被下伸出。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股药香传到了他的鼻端。

    有根撑着车沿,坐了起来。

    女人端着药,来到了车前。

    接过女人手中的药,有根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药碗。

    闭着眼睛,仰头一口喝干了药液后,有根将碗递回了女人的手中。

    “劳烦你,告诉张婆婆,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嗯。”女人低下头,畏惧的低着身子,朝后小退了一步,有些结巴的道:“好,好,好的。”

    有根点了点头,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

    转动着身子,有根将双脚伸出了车沿。

    等女子端着碗离去后,有根伸长着脖子,将脑袋伸出了车沿。

    小雨逐渐细密,天上的雨云汇聚。

    阴暗的天空下,淡黯的光线随着雨水落到了依旧焦黑的脸庞上。

    纵横交错,呈黑红色的疤结遍布在他的脸上。

    有根,已经被毁容了。

    “唉!”叹着气,有根将身子靠在了车厢的横栏上,脸色有些绝望。

    他将左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

    目光仔细的观察着左手,观察着从小臂处朝上,完好的每一寸皮肤。

    最后,有根的目光停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剑形的图案上,沾染着些许的雨水。

    剑的影子在水中,不仅没有模糊,反而因为水光的折射,变的更加显眼,更加真实。

    看着剑影,有根沉默了片刻,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婀娜的倩影。

    刚闻完药味的鼻端,似乎从眼前随意飘散的白发中,嗅到了那一阵超脱世外的清香。

    于是,有根笑了笑,将脸凑了上去。

    下巴贴在了左手的手背上,嘴唇接触着剑形的图案。

    有根闭着眼睛,在手背上停顿了良久,才分开。

    他睁开双眼之时,看到了手背上的绯红色。

    然后,绯红变成了深红。

    剧烈的灼痛,从剑形图案上迅速延展至了整个手臂。

    有根嘴角抽搐起来,稀开的嘴唇中,两排白牙紧紧的咬合着。

    布满鲜红疤痕的焦黑脸庞上,却露出激动的神色,他用兴奋的口气,道:“果然,果然是你!”

    泪水从眼眶中滑出,顺着脸颊滴落到了左手的手背上。

    “原来,我并不是孤独一个人。”

    灼痛渐渐缓解,有根的肩膀却开始抽动,扭曲的脸庞上,双眸中露出的却是欣喜。

    “谢谢你,虽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疼痛消失了,手背上的深红再次变成了绯红。

    有根放下了左手,用右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然后,有根赤着脚,跳下了马车。

    不顾漫上脚面的黑泥与污水,不顾泥水中的杂质,有根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围绕着马车的十个男人站起了身子,目露震惊的注视着离开马车的有根。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离开马车的有根,越来越多的目光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有根却对此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向前走着,自顾自的巡视着周围的环境。

    走了十几步,他才看到了一个熟人。

    于是,他红着眼睛,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向着愣神的剥羽招了招,唤道:“过来!”

第六十五章 养人

    细雨连绵,持续了一天一夜。

    胤水镇的镇长,带着十个人,在细密的雨水中,揭开了马车上的厚布。

    看着马车的车厢中,因失水收缩而变得干扁畸形的躯体。

    看着躯体上,遍布着突起的褶纹,和如墨汁般纯黑的皮肤。

    看着夹住躯体上,表面油渍已经干涸的巨大龟壳。

    看着躯体头顶的位置上,蜷缩成一团的人形**。

    看着人体背上,心脏位置上,那处在厚布下的阴影中,呈现的那一片黑暗,与黑暗周边的褐红。

    雨水顺着笠帽的边沿落下,沾湿了掀起厚布的手腕,和手腕上的袖布。

    老人如卧蚕的眉毛,随着他的全身,都不可抑止的颤抖着。

    只是一瞬间,汗水混合着些许透衣的雨水,就打湿了老人的全身。

    “怎么样?老龚,我没骗你吧?”

    “呵呵。”

    姓龚的老人干笑两声,抬起右手,抹了抹自己的额头。

    他双眼中流露出恐慌的神色,语气不自然的回道:“我再看看,再看看。”

    老人满是汗渍的手掌在衣服上擦了擦,伸出手去,摸向了龟精头上的人体。

    干瘦如柴手掌上,布满褶皱宛如鸡皮的皮肤,接触到了**的胸口处,接触到了那一片漆黑。

    感觉着手掌下的虚无,老人抿了抿嘴,将手伸了回来,并放下了手中的厚布。

    接着,老人静默了片刻,才瞪大了双眼,转着僵硬的脖子,看向了立在身旁,脸色有些不愉的老王。

    “这,这,真,真是你们捡到的?”

    老人的舌头打着结,憋红了脸,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还,还能咋的,就,就是路上捡的。”

    “你,你学我干嘛?”

    “谁,谁,谁他妈学你了!这个,就是路上捡的!”迎着厚眉下那两道疑惑的目光,同样被憋的满脸红透的老王,声厉色变地吼了起来。

    “嗯~。”老人再次抿起了嘴,撇过头,再次看了看马车上的厚布。

    “我说老龚,你可不要不识货,有了这玩意,别的不说,几年的税粮与供奉,肯定是免得了的,要不要,给句话。”

    看着身前沉默不语的老人,为了掩盖脸上的惊慌,心虚的老王故意催促了起来。

    然后,老王又用平常的语气,以商量的口吻,道:“你不要看我们人多,我们都有一把子力气,只要熬过这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自给自足,到时你的镇子,不也可以发展壮大吗?”

    “我不是不答应。”

    老龚转回头,看着老王,长满斑纹的脸上,纠结的皱纹紧紧皱在了一起。

    “但你要跟我说实话,这个,真是你们捡的?”

    “这个,这个!就,是,我,们,捡,到,的!”

    嘶哑的声音,在雨中传递着,在远方不知名的深处,响起了连串的回音。

    老王耸拉着肩膀,一边喘息着,一边道:“这回,你总信了吧。”

    看着不停喘息着的老王,老龚脸上平静无波,口气也是平淡无奇,道:“我不信。”

    然后,不理即将爆发的老王,老龚转过身面对着放置龟尸的马车,自顾自的道:“老王,今年的收成不比往年,即便是加上准备的贡粮,这么多人,也只够一月嚼食的。”

    “能维持三个月吗?”

    一道声音从老王的身后传来,老龚一愣,扬起脖子向老王的身后望去。

    边沿宽大的笠帽下的阴影遮住了疤痕遍布的焦黑脸庞,周身披着厚厚蓑衣的有根,用左手压了压帽沿,道:“即使一天一顿也好,饿不死就行。”

    “这位兄弟是?”

    “他,他,他,他是,他是。”

    老王转过头,神色失措的望着有根,舌头再次打上了结。

    “我,是治安官。”

    不远处,同样顶着宽大笠帽的石脑,瞪大了双眼。

    然后,在周围同伴的憋嘴嬉笑中,石脑一脸委屈的望向了有根。

    浑然未觉哀怨的石脑,有根走了几步,走到了与老王齐肩的位置上。

    “三个月,可以维持吗?”

    “这个。。。。”老龚侧着头,疑惑的看向老王的脸庞。

    老王疯狂的点着头,如同小鸡啄米。

    老龚先是微愣,后对着有根正色道:“即使一天一顿,天天食水粥,最多也只能维持两月。”

    “加上周边的走兽,河溪中的鱼虾,树上的鸟蛇,即使是数万人,也可以维持三个月吧?”

    闻言,老龚眨了眨眼,思索了片刻后,道:“这个,应该可以吧。”

    “这个东西,已有了人形,除了免除粮税外,就没有其它赏赐吗?”

    “应该有吧。”

    “用其兑粮,行吗?”

    “这个。。”老龚低头细思了片刻,最后摇了摇头。

    “不能吧,西边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有两百里,而且他们也要提供税粮,那里有多余的粮食。”

    有根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默思了片刻,道:“镇长,我们来自草云郡,平常都已经商为生,都是买卖人。”

    闻言,周边的人都有些不解的看向有根,只有身为一镇之长的老龚,陷入了沉思。

    “你的意思是?”

    “草云郡可能已经毁了,其内的物品,大部分都在我们手中。”

    褐色的眼眸向着身侧扫去,靠着余光,有根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蓑衣不多,很多人都没有避雨的工具。

    男人们采集了宽大的叶子,女人们撑起叶子,将叶子盖在了小孩与老人的头顶。

    寒冷的雨水,在贴身的衣服上聚集。

    流水潺潺,顺袖而淌。

    有根紧皱起眉头,褐色的双眸中,露出不忍,道:“我们有丝衣,菜油,盐料,陶罐,鞋布。”

    透过笠帽上篾条间的缝隙,有根观察着眼眸明亮起来的老龚,故意加重语气道:“三个月时间,足以将消息传到尽量远的地方,我们可以搭些棚子,让我们撑到秋时。”

    “这个。。”眼眸发亮的老龚,抬起右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

    “可能,还真的可以。”

    闻言,在笠帽下被阴影遮挡住的脸庞上,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六十六章 猎食

    这个世界,还没有货币。

    靠着以物换物,人想过好不易,想死也不容易。

    胤水镇,有五千多的住户。

    周围环绕着田亩,田亩中有庄稼。

    人们自然不能呆在田里,只好在田亩外沿,循着离溪水不远,地势较高,没有积水的地方,搭起了棚子。

    近两月来,因为饥饿,因为寒冻,因为劫掠,因为野兽,因为地形。

    和许多各种各样的原因,数千人失去了生命。

    粮食的罄尽,实际上已将所有人都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若是有根与老龚没有达成协议,那么雨中的夜晚,更多的人将死去。

    老龚让镇民送来了些粟谷,众人收集了潮湿的柴禾。

    依靠现搭的窝棚,圈围出了数块空地。

    漆黑的浓烟,从火中飘起。

    浓烟被雨水冲刷,变得稀虚。

    窝棚下,浓烟蔽目。

    窝棚外,余烟轻渺。

    淡的可以映出倒影的稀粥,没法满足人们干扁的胃。

    但对饿极的人们来说,粥的味道极其诱人。

    夜中,草席铺在沾满雨水的稀泥上,渗出来的泥水,浸入了席面上的枯草。

    密集的雨水飘落入了棚下,众人在草席上相拥而卧。

    有根躺在了马车前,躺在车板上,卷起了被子。

    春雨持续的下着,水泊中的积水已经漫出了岸,雨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一直到深夜,绵雨才渐渐停下。

    夜中风起,徐风吹翻了车前厚布的一角。

    清淡的月光,透过稀薄的穹幕,顺着厚布被吹开的细隙,落到了有根的脸上。

    一条六寸长,褐红色朝左斜上的疤痕,穿过了略薄的嘴唇,被张开的唇瓣分成了两截。

    透明的液体从唇角间滑出,有根砸吧砸吧嘴,朝着车厢的方向侧转了身子。

    马车边负责守夜的人,为他重新拉盖了被风吹开的厚布。

    徐徐的风,带来了远方旷野上野狼的长啸。

    啸声尖锐,高亢,由远及近。

    啸声在鸡鸣声中结束,天空泛白。

    睁开眼睛,有根坐起身,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身边就有人很适时的递了一碗汤渣来。

    有根笑了笑,轻轻推开了递到面前的碗。

    穿上草鞋,走下马车,淌着淤泥。

    有根一脸淡然的随意走动起来。

    天还没亮透,东方的朝阳还没升起,窝棚周围时不时还有鼾声响起。

    有很多年入古旬的老人醒了,老人们轻手轻脚的动作起来。

    但那细微的声音,仍然惊醒了一些壮汉。

    于是,有叫骂声响起。

    越来越多的人醒了,无数的声音响起。

    平静的观察着嘈杂的四周,有根没有停歇的离开了人群。

    清凉明彻的流水,顺着浅浅的水道,流向了目光不能及的深处。

    有根走到了水道旁,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数处坑洼,扭曲畸形的脸庞上,许多褐色的伤疤已经开始脱落。

    脱落的伤疤处,在原地留有刺目可怖的疤纹。

    两个月内,以惊人速度生长出来的头发,蓬松的披散在头顶。

    那柔软趴伏着头皮,边沿泛黄的发丝,看起来异常的诡异,但却遮住了头顶上纵横的裂口。

    这点,就值得有根庆幸。

    抬起手,拂开了纠结在额前的乱发,有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日现中天,人们正在搭建可以栖身的棚屋,几十个孩童在流水旁,在距离有根不远的地方玩耍。

    有根顶着烈日,依然盯着流水。

    远方正玩着稀泥的孩童,在相互嬉闹中,时不时会望向河岸边,有根站立的方向。

    潮湿的淤泥落入水中,杂糅着茎根的泥土在水中散开。

    粘在茎根上的污黄色泥点,在不断的散融中,被带向下游。

    不断缩小的泥点随着流水落入了有根的视线里,映在水中的倒影也泥点分解成无数片。

    蹙起眉头,咬了咬牙,有根一脚将一大团稀软的泥土踢人了水中。

    “咕咚。”

    水面荡起了无数圈纹,水面上的景象也变得支离破碎。

    “算逑!”双手朝着起伏不定的水面比出中指,有根厉声着道:“以后见不得人,随便找个乞婆,总可以吧!”

    说完,有根转过身,背起双手,很是洒脱的大步离开了。

    唯留下河畔上几十个稚幼的孩童,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连绵的细雨,是春天给农民的礼物。

    也是春天留下的遗物。

    春季后,自然便是夏季。

    懂田的人都知道,夏季是一年中的一道坎。

    夏季中,庄稼脆弱的杆叶,将面对炎热的气温和烤炙的阳光。

    以及来势汹汹,似乎可以淹没一切的暴雨。

    有根制止了在旱田中除草,错过了春耕却依旧打算种下粟粒的众人。

    杵泥筑房,收集枯草,垒土造炕,伐木为梁。

    数万的人,在有根的指挥下,以极大的热情建造着自己的新家。

    泥房与草顶还没什么,唯独土炕却是一稀奇的物品。

    众人虽然对此感到疑惑,但还是按照有根说的去做。

    日落时,四十多间立在高地上的土房,已经可以瞧见雏形。

    一队队刚刚组建起来的猎户,带回来了从远处打来的猎物。

    有根看了看,除了石脑六人收获颇丰外,其余的队伍都只猎到一两头动物,有些队伍甚至一无所获。

    朝着石脑等人点了点头,有根又带人去接从胤水镇送来的粟米。

    袅袅的炊烟中,四处颠沛,忍饥挨饿的人们,终于食到了一点油腥。

    第二天,大部分的人们留在高地上继续建造土房。

    有根带着打猎的队伍,走入了野地的远方。

    旱田的周围,有水泊却没河流。

    泥土上没有间隙,生长茂盛草叶齐腰的杂草,组成了碧绿柔软的草甸。

    数朵白云,停在无风的湛蓝天空中。

    白云下,草甸上,青山数座。

    青山间猿鸣声不绝,草甸中虫鸣声不断。

    胤水镇的镇民和草云郡的郡民一样,都不太精通狩猎。

    他们不会设置复杂的陷阱,不懂运用诱饵,更不会升火驱烟与围三缺一。

    而且胤水镇的镇民,也不会如石脑等棚屋区的乞民一般,为了生计而穷尽人力,竭泽而渔般的打尽周围的猎物。

    所以,草甸中的野物众多。

    有根分批领着由几人组成的狩猎小队,在草甸中穿梭起来。

第六十七章 道僧

    两个月后,胤水镇外,就立起了两百间土屋和一万间的棚屋。

    在镇外,较为宽大可以作为房梁的树木,已经被砍尽了。

    若还想再建造土屋,就必须到远方去寻,虽然狩猎的队伍,已经将周围食肉的动物打尽,但让精壮去远方运木材,却颇费时间。

    周边的镇子中已经有人来搭建棚屋的地方,兑换货物。

    时至盛夏,阳光炽烈,深夜时郊外也不是特别寒冷。

    几万人中,精状有两万多,其余全是老弱妇孺。

    夜晚时,只能尽量让老人和孩童先挤在土屋子中。

    至于摆放物品用的棚屋,也只有数人共用。

    就在今天,在所有老弱妇孺正在整理自己的物品时。

    就在烈日当空,有根带着石脑等人,在青山上堵截一头灰熊时。

    一名额前绑着白布,随意披散着头发,颔下长须飘逸,五官端正细致,双眸明亮的人,走入了两旁搭建着棚屋的街道。

    在他身上,是一身湛蓝,背后正中,绘有阴阳鱼图案的道袍。

    在他身旁,是一名头上无发,头顶有六个并排的节疤,双眉厚密,胡茬细密却短的人。

    这人身上,灰蓝色的长衫外,斜挂着蓝白相间的袈裟。

    两人走在街道上,街道便寂静了下来。

    无论是躲在遮阳的棚子下,一边照看棚前草席上摆放的货物,一边暗自歇息,脸上皱纹密布,头上白发稀少的老人。

    还是在泥地上肆意玩耍,面容幼嫩心思无杂的稚童。

    还是顶着木盆,背着柴禾,一身短装提着劈刀的女人。

    都停下了动作。

    老人们,稚童们,女人们,皆跪倒在地,手掌撑着地面,前额触到了泥土里。

    无论是在街道上,还是棚子下,还是草席上,还是远方的田中。

    只要人们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撇到了这两人的身影时,都会做这样的动作。

    都会拜伏在地。

    哪怕只是背影。

    两人面无表情,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是偶尔会将视线扫过身旁跪伏在地的人群。

    扫过人群中的女人。

    两人走出了高地,走到了旱田旁,相互对视了一眼。

    眼眸中,尽是轻蔑的神色。

    身穿道袍的人摇了摇头,当先快步走上了田间狭窄,长满青草的陌道。

    “道友慢行!”

    披着袈裟的僧人,双手合掌,突然开口道:“草中生灵羸弱,怎堪踩踏?”

    然后,僧人开始咏经。

    一段常人听来无比晦涩艰深的经文,从僧人的口中读出。

    原本平淡轻呐的口气立刻就变的宏亮庄严起来。

    僧人面前的空气,似乎变成了一团凝固的液体,从液体中翻涌出了一道圆形的弧浪。

    气浪越过了站在陌道上道人。

    湛蓝色的道袍紧紧贴在了道人身体上,映出了壮硕的轮廓,披散如瀑的黑发,以及颔下飘逸的长须,被吹的向前飘起。

    纷乱的黑丝阻乱着双眼的视线,道人蹙起了眉头。

    气浪穿行在陌道上,穿行在陌道上的青草中。

    草叶被吹的纷乱起来。

    无数的生物化为一个个渐小的黑点,被吹出了青草。

    气浪携带着草中的生灵,消失在陌道的尽头。

    僧人的咏经结束了。

    被气浪挟裹着,无数的蚂蚁,蚂蚱,蚯蚓,蛐蟮,蜻蜓还有两条筷子粗细,周身菜绿的小蛇,五条断尾的五脚蛇,向着地面落去。

    这时,道人出手了。

    凌空的剑指前挥,一道青光在剑指前涌出。

    原本被吹向身前的乱发,以及向前刮起的道袍,被突然发至的气流,卷向了身后。

    陌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抹青色。

    青色如梦似幻般的一闪而过,那原本该向地面落去的生物,便只剩下了碎渣。

    大团如同稀泥般的血红中,依稀可见菜绿的颜色。

    道人撤去剑指,挥动衣袖。

    “啪!”

    伴随着尖锐至刺耳的声响,一道亮白的剑光自道人的袖间闪过。

    在他脚下,狭窄的陌道上,无数被卷至蓬乱的草叶,飘到了空中,飘到了陌道两旁的田中。

    一条所有草叶的长度都不超过一寸,如同被仔细整齐修剪过的草甸出现在了陌道上。

    出现在了道人的脚下。

    在陌道尽头,沾有菜绿色的血泥,已经不知所踪。

    “阿弥陀佛。”

    看着那条在道人脚下,突然出现在陌道上的草甸,僧人皱起了眉头,然后闭着眼,轻宣了一声佛号。

    道人冷哼了一声,径直的背起双手,大踏步的踩在柔软的草甸上,向着前方走去。

    僧人睁开了双眼,看着在草甸上快步前进的道人背影,双眼中的目光如刀,似冰。

    但在下一刻,僧人的眼神就变的懒散了起来。

    如同没睡醒般的,僧人的双眼眯起,整个人都变的慵懒且无神。

    然后,僧人也走上了草甸。

    走在了道人的身后。

    一前一后的两人,走入了胤水镇。

    镇子中,木屋间的街道,比临时搭建的棚子与土屋间的街道,要宽敞许多。

    所以,在街道上向两人跪拜的人,也要多上许多。

    道人走到了跪伏在地上,离自己最近的人身前,停了下来。

    面色严肃的向着街道中张望了一会,道人语气淡然的道:“你们的镇长呢?龚基呢?站出来”。

    他说的很轻。

    但所有人都听到了。

    于是,龚基从地上站起,快步跑到了道人的身前。

    龚基低着头,弯着腰,视线停在道人的脚底,态度谦恭地道:“不,不,不,不知道师前来。”

    舌头打着结,龚基因为紧张而变的口齿不清。

    “有,有,有,有失远迎。”

    “你说的妖身在那里?快带我们去看看。”

    道人的淡眉微挑,语气倨傲。

    僧人走到了道人的身后。

    黑色的布鞋,白色的里袜,以及灰蓝色长衫上蓝白袈裟的一角,映入了龚基的眼瞳。

    龚基的双脚开始哆嗦起来。

    “这,这,这,这。”双腿一软,额上满布出冷汗的龚基,直接跪在了地上。

    “道师,僧尊,妖尸就在镇外,小的这就带你们去。”

    闻言,道人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

    在道人身后的僧人,却如入定一般,直接闭上了双眼。

    “既已进镇,怎可轻离,你们真是考虑不周,还不快去将妖尸抬进来。”

第六十八章 尸宝

    僧人闭上了双眼,说话的语气尚显惫懒。

    但他的话,却仍然不容人去质疑。

    龚基低下身子,将脸埋进了土泥,声音因此变的有些模糊,但也流利了许多。

    “大人,妖尸巨大,沉重,要将它移进镇子,耗时颇巨。”

    挺起身子,龚基抬起头,黄色的土渣粘在苍老的脸庞上,凸显了密布在脸上的褶纹。

    “而且,旱田中才插新苗,稼杆脆弱,不堪辗压。。。”

    脸色倨傲的道人冷哼一声,龚基立刻说不出话了。

    “无妨,无妨。”

    僧人走过了道人的身旁,来到了街道边上一根抵膝的木桩前。

    那曾是一株百年高龄的古树。

    有一百圈圆轮,直径一米左右的椭圆横面,呈焦黑色泽,上面除了常年沾染下来,被烟熏火燎过的痕迹外,还放着一滩湿润的泥沙。

    除了少许散落在横面上,大部分的泥沙都被聚在了一起。

    聚的毫不成形。

    六个穿着短裳的孩童,正围跪在树桩旁。

    僧人俯身,右手的小臂捞起了袈裟。

    手指在树桩的横面,动作幅度极小的轻轻一抚。

    轻风拂过,吹散了聚成一团的泥沙,吹起了焦黑的木渣。

    木桩的横面,露出了一抹亮黄色。

    僧人满意的笑了笑,转身坐到了树桩上。

    “天色还早,我们等着就是。”

    镇外的精壮,早已跟着有根走进了山林。

    看守马车的,也只是一些老弱。

    但在胤水镇中,还有绕镇的田中,精壮还有三百多。

    于是,龚基领着三百多的精壮,出了镇子,来到了马车旁。

    用上麻绳,奋力拖拽起了马车。

    马车被拖到了旱田边。

    车轮有一半的高度都深深的陷入了土中。

    看着露出田坎边缘,因重负而扭曲的轮子。

    看着倾斜的车身。

    龚基站在旱田中,叹了口气,无奈的道:“抬吧。”

    马车被抬起了,马车落到了田中。

    田中的泥土较一般的地面要蓬松许多,扭曲的车轮几乎完全都陷入了土中。

    众人拉拽的更为吃力,但幸好人多,数个时辰后,连拉带抬,马车终于再次被拉到了田坎边。

    距离田坎不远处,就是胤水镇了。

    众人将马车抬起。

    马车落到了镇外的地面上,裹铁的车轮上,出现了数条裂痕。

    龚基和所有的精壮,无声的看着旱田中,被车体夷平而宽达十米的土道上,无数埋在泥土里,在重压下几乎破碎的幼苗。

    最后,脸上流露着心痛神色的龚基,挥动了手臂,道:“走,进镇了。”

    马车驶进了镇中的街道。

    站在街道中,背着双手,早已等的不赖烦的道人,转过身子,看到了身后缓缓驶来的马车。

    原本淡然的面容上,立刻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坐在树桩上,一手竖立,一手拨弄佛珠的僧人,脸上的慵懒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僧人站起身,快步走向了马车。

    他刚走到一半时。

    道人已经站在了马车前。

    马车停了下来,绑着绳子的精壮,和指挥精壮的龚基,全都恭敬的退到了车旁。

    看着马车上,通过厚布,显露出来的巨大轮廓。

    道人抬起手,手掌由上而下的抚过凌乱的胡须。

    一阵风吹入了镇子,风浪卷过道人蓬乱的发丝,卷起重新变的飘逸起来的胡子。

    “这是什么妖怪?”

    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马车,道人在风中问道。

    “回道师。”

    龚基向前跪行了几步,观察着道人脸上的惊异,脸上流露出了欣喜之色。

    “我等也不知是何妖怪,但观其背上有壳,小人料想,这应该是属于河中的精怪,请道师明鉴。”

    僧人走到了道人的身后。

    道人伸出右手,掀起了覆盖在妖尸上厚布的一角。

    在道人身后的僧人瞪大了双眼,慵懒的神态已然消失不见。

    两人看到了厚布下的妖尸。

    两人的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

    “此等妖物,你们是从何处寻来的?”

    一脸兴奋,激动到难以自持的僧人,音量徒然升高至了尖锐的程度。

    “回僧尊,这具妖尸,是从草云郡那里过来的人,在路上捡到的。”

    龚基的脸色变的有些怪异,这样的答案,连他自己都觉得诡异。

    “捡到的!!?”

    两人齐声,音量徒升。

    然后,两人对视了一眼,迅速的转回头。

    沉默片刻后,道人率先开口。

    “这妖尸胸膛处只有一个窟窿,能做到这种程度,此人修为高深难测。”

    绕过身前的道人,僧人伸出手,皮肤光洁细嫩的手指在尸体窟窿边沿,顺着起皱的肌肤摩挲了起来。

    “是剑气。”

    收回手,僧人转过头,看向身旁道人的脸庞。

    四目相对,僧人面带疑惑,道人面无表情。

    “莫不是观中的前辈高人,下了青峰?“

    道人抿着嘴,面对着僧人迷惑的目光,摇了摇脑袋。

    “寺中岂无修剑之辈?再说我观高人众多,是否我观高人所为,我又怎知?”

    闻言,僧人厚眉紧紧的蹙起,盯着道人的眼眸,再不发一言。

    迎着僧人的目光,道人的脸庞逐渐变的有些呆板起来。

    僧人无言,转过身子,再次望向了妖尸。

    道人则看向了跪在车旁,一脸期待的龚基。

    “此物,抵你们三十年的税粮。”

    闻言,龚基脸上欣喜的神色越发突显。

    “但你们一定要对外乡人保密,绝不能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周边可有镇子已经知道了?”

    “道师放心,小人早已吩咐过,镇中人嘴严,绝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那镇外的人呢?”

    僧人转过头,看着龚基,厉声问道。

    “镇外,镇外,小人也打过招呼的。”

    “反正保密的事交在你手,消息绝不能传到其他地域,懂得?“

    道人脸色微凝,神态严肃,口气却很平淡。

    “懂得,懂得。”咽着吐沫,一脸欣喜的龚基,拜伏在地上。

    道人点了点头,伸手入袖,拿出了一个葫芦。

    葫芦是红色的,色泽明艳如玛瑙,晶莹似琥珀。

    “道友,道门心法祥和淡然,镇邪避妖尚不如我佛门,此尸上妖气还颇盛,不如用我佛门法钵来盛,也好祛除其上的邪气。”

    看着拿出葫芦的道人,僧人迅速伸出藏在袈裟下的右手,在他的手掌上摆放着一个色泽金黄,如玉似金,体积有常人手掌般大小的饭钵。

    那个,五四到了,上了两天全勤。

    领导疯了。

    我累垮了。

第六十九章 穿身

    “旭月禅师去年下了青峰后,家师时常念叨禅师的功法通玄神妙。”

    灿烂的笑容在脸上绽放,呆滞的表情在笑容下融化。

    道人眼中泛着异彩,语气中带着一丝的激动。

    “早就听说大师曾由禅师讲经授课,张永资质低下,自不敢与大师相争。”

    张永看着眉头皱起的僧人,眼中越发浓重的异彩终于演变成了戏谑的神色。

    “然而机会难得,大师收好妖物后,何不随我上青峰一趟,也好让我等小辈见识下佛门的辟邪功法,领教下禅师的佛门法音。”

    风停了,张永的发须再次变的凌乱起来。

    但他的脸色却越发的得意。

    僧人黑着脸,咬着牙,过了许久,才一脸不甘的道:“虚怅只听禅师讲经数次,法力低微,又怎敢上青峰。”

    虚怅一边说着话,一边将拿着法钹的手,收回了袈裟下。

    张永轻哼了一声,径直将左手持起葫芦,将葫芦嘴对着马车,右手放到了葫芦平滑的底部。

    一串细小如蚁身,闪烁白芒如火焰般的文字出现在了葫芦的底部。

    白光出现在了葫芦的底部。

    白光闪逝,顺息就不见了。

    跟着不见的,还有葫芦前的马车。

    提着葫芦,摇了摇,一脸得意的张永,满意的点了点头。

    将葫芦放回了袖中,张永直接转身,步履轻快的走向了镇口。

    张永走出了镇子。

    一路上再也没回头看落在身后,留在原地,脸色黑紫的虚怅一眼。

    长吁了口气,虚怅双手相合执礼,轻呼一声。

    “阿弥陀佛。”

    然后,脸上渐渐恢复了人色的虚怅,抬脚起步。

    虚怅在镇中的身影淡去。

    他的脚落到了镇外。

    他在镇外看着张永远去的身影,脸色又变的难看起来。

    “此处若在我白云域内。。。。。”

    咬起牙,虚怅的面容变的有些扭曲。

    最后,扭曲转变成了无奈。

    轻踏一步,风从虚怅的脚下刮起。

    虚怅乘风而起。

    他向着天空飞去,他的身影消失在空中。

    时近黄昏。

    暮日将其特有的金黄余辉,播洒在世间。

    用巨大的叶子裹拖着猎物,满载而归的众人,走出了密林。

    走出了青山。

    有根走在最前方。

    **的脚掌踩在烂泥中,踩在陷入烂泥的枯叶上。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麻衣。

    有根抬起手,摸着衣服上五道平行的裂口,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裂口两短三长。

    裂口是被爪子撕开的。

    裂口周边的布帛上有血,血呈红黑色,上面还散发着余温,看起来还没有完全的干涸。

    血是熊血。

    有根身上大部分的皮肤已经由焦黑变成了褐红,疤痕仍然在,但却没有新的伤痕出现。

    想起不久前,在密林中与灰熊的战斗。

    转头看了看拖拽在地上,高达五米,重过千斤的熊尸。

    心有余悸的有根,只有庆幸对方只是一头没有智慧的畜生。

    但在短暂的心悸后,有根又立刻欣喜起来。

    这只熊尸,可抵两三天的饭食吧。

    心中高兴的思索着,有根的步履跟着也轻快了许多。

    腰带上的缠布突然被掀起,一个人从有根的身旁走过。

    洁白的道袍上,衣角翻飞。

    张永斜目,视线在瞬息间扫过有根的脸庞和蓬勃的乱发,一抹诧异之色在眼中闪过。

    脚下不停,张永穿过众人身旁。

    目光在地上的熊尸上巡弋了一会。

    “蛮族吗?”

    微蹙眉头,张永心中暗自思虑了一下。

    他没有停下脚步。

    他和有根错身而过,他和抗着猎物的人错身而过。

    他和所有人错身而过。

    常人没有察觉时,他已在百米远方。

    有根停下脚步,转过头,望了一眼已经远去的身影。

    回过头,有根紧皱着眉头,再次迈开脚步,向身前走去。

    “最近来胤水镇的人越来越多,登记照册看来必须尽快了。”

    有根摸了摸伤痕遍布的下巴,皱在一起的脸庞因为扭曲而变形。

    因为变形而分外的狰狞。

    “真麻烦呢,几万人啊。”

    建造的土屋勉强够用,棚子下也可以住人。

    秋季中,山林中的野果会成熟。

    旱田中的秧苗会出穗结籽。

    但秋季后,就是冬季。

    靠着商品的兑换,究竟能不能养活这些人,还只是未知之数。

    有根知道,真正的考验将要来临。

    这个世界地域之间的交通与来自的世界根本无法相比,货物的种类有限。

    货物流通的规模和范围也非常的有限。

    有根感到压力很大。

    但有根不知道,他生命中的一道坎,早于冬季就来临了。

    三千的蛮族中,没有老弱。

    老弱全都留在了雪峰上。

    被用褐色麻布裹的严实,没有裸露出任何部位的长戟,被数根麻绳栓在牦牛的侧背上。

    刘恒脱去了身上的盔甲,一身白色衫衣的他,席地坐在一堆枯叶上。

    他倚着柏树干,坐在一棵树下。

    枯叶呈嫩黄色。

    枯叶是刚从柏树上掉落的。

    这样的叶子,在树上还挂着很多。

    柏树有很多,相互间却都隔着一定的距离。

    柏树不密。却很繁茂。

    蚩酋拿着一根插着四条死鱼的树枝,狂笑着走向了刘恒。

    然后,蚩酋将树枝递到了刘恒的身前。

    “来,吃!”

    刘恒一脸淡然的接过树枝,蚩酋面露喜色的坐到一旁的地上。

    蚩酋的双眼注视着刘恒。

    他的双眼中充斥着期冀。

    刘恒左手拿着树枝,将树枝举到自己的身前。

    然后,刘恒伸出了右手。

    他将右手的手掌伸到了树枝的下方。

    红光闪现,鱼熟了。

    一旁早已等候的蚩酋,立刻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串在树枝上,距离顶端最近的鱼。

    肥硕巨大,呈焦黄色的鱼体上,析出了大量的鱼油。

    鱼油从蚩酋的指间流出。

    鱼油淹没了蚩酋黄褐色的手背。

    鱼体炙热,鱼油滚烫。

    浑然未觉般的将肥鱼从树枝上取下,蚩酋一把将其塞入嘴中。

    几口将鱼嚼成碎肉,一口将碎肉咽下。

    蚩酋意犹未尽的用手指摸了下自己的嘴唇。

    他又伸手抓向了树枝上的肥鱼。

    刘恒面无表情的看着四条肥鱼进了蚩酋的肚肠后。

    他才放下了手中的树枝,道:“吃饱了?”

第七十章 蛮人

    拍了拍肿胀起来的肚子,蚩酋一脸的满足。

    “半饱。”

    闻言,刘恒挑起了眉梢。

    “还有鱼吗?”

    “没了。”蚩酋一脸的遗憾,语气分外的幽怨。

    “就分了这四条。”

    “哦。”

    从草地上站起身,刘恒向着不远处望去。

    柏树林间,有一条河。

    河道绵延婉转,宽大。

    水的流速不是很急,河水很清。

    站在河道上,向水里望去,可以清楚看到河底。

    看到水中的鱼。

    蛮人在河岸上竖起兽皮,搭起帐篷。

    他们从雪峰上携带的粮食不多,且大多都是陈粟。

    那里比得上林中的野物。

    所以,一部分蛮人围着河用树枝插鱼,一部分则进林中狩猎。

    捕猎的队伍要傍晚才会回来。

    白天的饭食必须自己解决的千余蛮人,很快从河中插到了数千条鱼。

    但几千斤的鱼肉,却依然无法填充蛮人的肠胃。

    看着远处在河岸上,用野兽头骨熬煮着鱼汤,打算混个水饱的蛮人。

    刘恒微蹙着眉头,转身向着蚩酋道:“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是胤水镇,到了镇子里,我们要征集粮食。”

    面带不解的望着面色严肃的刘恒,蚩酋嘟着嘴,点了点头。

    “征集就征集吧。”

    接着,蚩酋砸吧砸吧嘴,一脸憨笑着道:“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稻米。”

    “草云郡中,稻粟都有。”

    刘恒笑了笑,再次向着身下坐去。

    “哒!哒!”

    马蹄踏入泥地,黑硬的蹄体与稀泥下的硬地相撞,发出清楚至尖刻的声音。

    鬓毛纷乱,马嘴上留着白沫,周身浑黑,体态健逸,却又狼狈不堪的雄马,被一名腰围虎皮的蛮人牵着。

    走向了林中的河边。

    刘恒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再次站起身,并快速的奔向河岸。

    布鞋踩在布满蕨类植物,泛绿的泥土上,却没有留下鞋印。

    可随着布鞋,却有一只**的脚掌落在泛绿的泥土上,将脚掌范围下的蕨类植物,全都踩进了黑色的土里。

    刘恒来到了雄马身旁。

    蚩酋来到了刘恒身后。

    制止了马旁拿起石刀,正对着黑马纤细的脖颈比划的蛮人,刘恒抚摸着马脖上的鬓毛。

    心中的悸动,引出了眼中的热泪。

    湿润不堪的眼中,却没有一滴泪水流出。

    刘恒眨了眨眼,黑白相间的眼珠被洗去了所有的灰尘与杂质,变的明亮透澈,道:“父亲喜欢骑马,他给自己的坐骑取名为白龙,很威风吧?”

    手指轻轻梳理着黑马纷乱的鬓毛,刘恒将另一只手的手掌伸到了马嘴旁。

    黑马侧转着脖子,伸出了舌头,在刘恒的手心处轻柔的舔弄着。

    “两年前,白龙生黑龙时,难产死了。”

    黄昏的微光,犹如明晨的曦光。

    红灿艳丽,却不刺眼。

    但黄昏过后,就是黑暗。

    两十天过去了,青山边沿的肉食动物,被有根带人猎了个干净。

    很多人都开始走上青山采集木料。

    龚基也让出了胤水镇中的精壮。

    他将人手交给了有根。

    几万人的基数太大,其中有壮汉,有老人,有孩童,有妇女,还有残疾。

    时间一长,龚基自然可以打听到那个巨大的妖躯,是如何被逃难的郡民捡到的。

    不过除了配合有根以外,龚基并没有让人去告密。

    他选择了沉默。

    登记造册遇到了困难,不是没有会文字的人,也不是人口太多不好记录。

    真正的原因,是没纸。

    有根当然用过纸,但他不会造纸。

    用炭笔在树皮上书写,浪费燃炭不说,上面的文字也不易保存。

    而且那些被镇民写在树皮上,如同甲骨文般的象形文字,有根也不会读。

    这个世界上,在两个阶级间的文明呈现不同的程度。

    修道之人所用的文字像有根所熟悉的简体方块字,而普通民众却还在使用难懂的象形文字。

    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在使用筷子,有些人却还在用手刨食。

    有根来到这个世界,已真实感受到了两者的区别。

    最后,绞尽脑汁的有根与人群中有权威的几人商议后,将流民们分成了数十个部分。

    每一个部分,叫一屯。

    每屯有屯长,每屯有三千人。

    屯中分队长,队长有三十人,队长每人管百人。

    每个队长手下都有十个里长,里长每人管十人。

    每个屯都是自行组建。

    但每屯中的精壮都必须达到三成,不够三成的打乱重组。

    若是组屯后,还有余下的老弱,不论数量,全都将这些老弱组建成一屯。

    每屯都会分在一起,伐木建土屋。

    这种方法,是有根依靠前世的见识和听闻,模仿着想出来的。

    然后,有根下达了诸如不准盗窃,不准杀戮,不准**的严令。

    一系列的做法,相对于这个世界里的人来说,真的是非常新颖。

    新颖到让人怀疑。

    但是,依然没有人反对。

    因为发令的是有根。

    因为人们知道有根是修行者。

    屯分好了,法令也颁布了。

    狩猎的范围虽然扩展到了青山的深处,每日仍然会有收获。

    食粮尚可维持。

    周围来胤水镇兑换物品的外人,也越来越多。

    冬季也将要到了。

    有根增加了狩猎的人数,但往返于青山的深处,总是会耗费相当一段时间。

    每天天未亮,有根便带着大部分的精壮们,走上了山,深夜才会返回。

    在妖躯被取走的第二十一天的中午时分,有根尚在山中时。

    蛮人出现在了随着陡坡,在眼中重叠起来,遮挡住了视线的土屋边。

    蛮人没有看到屋中的人。

    那一屯的百姓,却发现了蛮人。

    于是,里长告诉了队长,队长告诉了屯长。

    屯长带着五个拿着棍棒的精壮,赶到发现蛮人的地方时。

    蛮人已经走了进来。

    走到了街道上。

    外围木屋间的街道,为了摆设堆放物品的席子,也为了方便行人挑选,被建设的有三米宽。

    披头散发,额上绑着兽筋,腰上围着兽皮,半身袒露,浑身却涂有红白油彩纹的三个蛮人,并排着就将三米宽的街道堵上了。

    蛮人们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行走在街道上。

    原本在街道上,挑选物品的人,还有在街道上铺起席子,为了生计摆放物品的人,都避到了土屋间极其狭窄的岔道上。

    心中忐忑,紧张无比的屯长,带着数个身旁同样浑身战栗颤抖的精壮,和里长与队长一起,挡在了蛮人前方。

    屯长走了上去,在他身前的蛮人停下了脚步。

    数百的蛮人停下了脚步。

    年轻的屯长,看着蛮人足有两人粗的腰部和大如兽颅,光是看着就让人生悸的手掌,强抑着内心中的恐惧,咽了口吐沫,道:“这个,你们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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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力拼

    蛮人低下头,鄙夷的看了看矮自己半个身子的男人。

    抬起粗壮的手臂,蛮人向身前一挥,就将站在他身前,颤颤巍巍的男子扫到了一边。

    布满油彩的脸庞上的淡闵神态,如同只是扫走了一只蚊蝇。

    数百个蛮人继续的前进着。

    围观蛮人的人越来越多。

    围聚在蛮人周边的人越来越多,进入土屋间街道上的蛮人也越来越多。

    一头体毛浓密的牦牛,跟着蛮人的队伍,走入了土屋间的街道。

    留在屋区,被轮着赋予副治安官职位的剥羽,带着围聚的人群,挡在了蛮人的前方。

    蛮人们还是停下了脚步。

    蚩酋低下头,以没有变化,同样鄙夷的眼神看着立在身前,浑身战栗的小人。

    他再次抬起手,挥向了身后。

    蛮人散开了,他们侧转着庞大的身躯,在街道两旁待立起来。

    蛮人或蹲坐,或立足。

    蛮人间,空出了一条窄小的道路。

    牦牛走在小道上,刘恒斜骑在牛背上。

    手中握着被麻布包裹的戟杆,一身银色拼虎板甲,肩甲细鳞密布,裙甲下隐现白色里衣。

    束着腰上的布带,也是白色的。

    飘逸如缎的黑发下,绑在额头上的白色缚带尾部,两条长布如帆旗一般,随着风和黑发一起飘舞起来。

    刘恒看着天空,褐色的双眸凝视着白云间的湛蓝。

    在灿日的光辉下,在流转的时间中,犹如静止下来的侧脸,如同雕塑一般。

    生气全无,威严犹在。

    蚩酋转过了身子,立在剥羽的身旁。

    阻挡在身前的身子让开了,剥羽的视线全无阻碍的看到了蚩酋的身后。

    看到了向着自己驶来的牦牛。

    遍布骇然神情的双眼,完全被震惊所取代。

    剥羽战栗着迎着牦牛走去,他立在了牦牛前。

    他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他俯下身子,头抵在了被巨脚踩踏密实的泥土上。

    他恭敬的将手心朝上,手背放在离地面一寸的位置处。

    一句话从他的嘴中说出。

    两个字传到了所有人的耳畔。

    “少主。”

    深夜,一行人从深山中走出。

    有根如以往一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石脑跟在他的后面。

    猴石,鹰嘴,付磊,跋舌与一百多的精壮抬着狩猎所得,走在石脑的身后。

    今天追上了一个野猪的群落。

    收获的猎物比以往多,满载着猎物的人们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往灿溢。

    身后的众人有说有笑,有根的心情也轻松愉快。

    但这种愉快的心情并没持续多久。

    很快,有根就停下脚步,并蹙起了眉头。

    胤水镇外是田亩,田亩外有数百间土屋。

    镇子和屋间都有火光显出。

    没有人来迎接,运送猎物的队伍便显得有些孤零。

    这无疑是很反常的。

    有根侧着头,望向身后面上带着疑惑的石脑。

    “今天,有点不对劲啊。”

    转回头,有根抬头向着不远处的土屋眺望。

    昏淡的火光,不足以穿透夜中的黑,却可以映入人的眼眸。

    常人只能看到火光。

    有根却可以看到火光中的人影。

    他可以看到在不远的前方,隐藏在土屋前黑暗中的身躯。

    蚩酋慢慢向着有根走来。

    沉重的脚掌陷入了柔软的泥土中,脚掌与泥土下的硬地接触,大地开始抖动起来。

    石脑在惊慌中,从袖中拿出了竹筒,竹筒中装着引火的燃炭。

    同样惊慌的猴石,取出了裹着油布的木把。

    油布被点燃了。

    石脑走到了有根的身旁,他将燃着的火把举到了有根的身前。

    火光透过有根身前的黑暗,映照出了一张涂着油彩的脸庞。

    蚩酋很高大,身高一米八在众人中如同鹤立鸡群的有根,在其面前也只有见绌。

    虬结的肌肉,健硕的身躯,更不是有根能比的。

    石脑向后退了一步,有根向前走了一步。

    眯虚着眼睛,有根抬起头打量着蚩酋的脸庞。

    在不停在脸庞上巡弋,肆无忌惮的目光中,蚩酋紧紧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咧嘴笑了起来。

    “有意思!”

    蚩酋伸出左手,向着身前人的脸颊拍去。

    掌化虚影,劲风袭面。

    有根伸出右手,向着脸前一握。

    他的右手握住了蚩尤的左手手掌。

    蚩酋的双目一凝,洁净的双眸中,掠过一抹凝重。

    “好小子!”

    迅速抽回了手掌,蚩酋向后迈出右步,向前挥出了右拳。

    拳影绰绰,顷刻间已经袭到了有根的面门。

    拳影停了下来。

    淡淡的金光从指缝间透出,摊开的手掌刚刚挡住了巨大的拳面。

    裸露的脚掌已经陷入了土中,脚前的两块划痕处,地皮被脚掌铲走了。

    目光扫过身前巨人的身后,扫了扫土屋间泛出的火光。

    有根面色有些泛白,盯着身前巨人布满油彩的脸庞,语气愤懑的道:“你们,是什么人?”

    洁净的双眸中,显出了挡在拳头前的手掌间,透出的金色光辉。

    蚩酋的脸色变的难看了起来。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撤回右手,蚩酋向前一跃,在半空中曲弯起了膝盖。

    借着惯性,以膝盖撞向了有根的胸腹。

    地面因蚩酋的跃起而开始震动,有根交叠在胸前的双掌立刻就被袭来的膝盖撞开了。

    有根借力向后跃去,但蚩酋的膝盖还是接触到了有根的腹部。

    在身后众人的惊呼与退让中,倒抬着野猪的木棒被有根倒下的身子压断。

    野猪在哀鸣声中被压成肉泥。

    在地上拽行了一段距离后,有根迅速从地上没脚的泥沟中爬起了身。

    不顾众人的惊异,有根拍了拍身上的泥血,整了整凌乱的衣角,理了理凌乱的散发。

    若无其事般的擦了擦嘴角的黑血后,抬脚向着蚩酋冲去。

    体内沙粒间,如同液态般的元气,在疯狂的流转中,流向了有根的四肢百骸。

    流向了有根的每一寸肌肤。

    金辉流转间,风刮过蚩酋的脸庞,有根已站在蚩酋的身前。

    明亮洁净的瞳孔一阵收缩,蚩酋侧着身子,刚要抬起手时,散溢着金辉的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咚!”

    劲气四散,肉眼可见的波纹在宽阔的胸前漾出。

    蚩酋连退数步,坐倒在地。

    “嗨,咳咳!”

    蚩酋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鲜血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七十二章 双战

    蚩酋从地上站起身,没有理会腰间兽皮上的尘土。

    右脚迈出,脚膝向内弯起。

    紧攥在一起,随着右脚伸出的右拳中,发出“噼啪”的声响。

    用左手的手背擦拭了从嘴角流至下巴的血,蚩酋借着火光,低头看了看。

    明净无尘的眼眸,立刻被染成了殷红。

    蚩酋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堆叠着,流露着狰狞之色,举到他胸前的左手侧转着,攥成了拳头。

    散乱的头发,飘回了背上,落在了脸上。

    抹开了挡着视线的乱发,有根脸色冷肃的抬起手,对着不远处一脸狰狞的巨汉,伸直并拢的五指挑衅般的向着他的方向招了招。

    “呀!”

    脸庞上涂满油彩,如同一幅画满条纹的油画。

    油画的底面,变成了青紫色。

    被羞辱至极度愤怒的蚩酋,大喝一声,失去理智般的奔向了有根。

    “呵呵!”

    有根嗤笑一声,迎身而上。

    散射着金光的虚影,转瞬已至蚩酋的身前。

    抬脚,用力踩在蚩酋刚刚抬起的膝盖上。

    “呯!”

    如同野牛一般的冲势,立刻停滞。

    重新落在地面的脚掌周围,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借力跃到空中,蚩酋的身高已无优势。

    有根右拳击出,金灿之辉映入依旧殷红,溢满惊慌的双眸中。

    蚩酋双手交叉挡在脸前。

    拳至,无声。

    溢满金辉的拳头,静静停在了宽大的手臂上。

    蚩酋脸色迅变,他向着金光中望去,他看到了溢散着金光的脸庞上,尚留着的狡黠笑意。

    散着金光的左手,瞬息间,已绕过了在他面前交叉的臂膀,出现在了他的左额前。

    曲弯凸兀并并拢的食指和中指,距离在有根以前的世界中,在额头上被称为太阳穴的位置,只有一寸。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兽哮,突然出现在了有根的耳畔。

    哮声至,劲至。

    非真如幻的红色猛虎,一边咆哮着,一边出现在了有根的身前。

    四散的劲气拂开了空中无数的落尘,蚩酋闭上了双眼,庞大的身体在劲气中摇晃了起来。

    一股巨力,奔至了有根的左肩。

    大惊之下,举止失措的有根,根本来不及收手回挡,就已经被击飞。

    在半空中行抛物曲线,有根的身子翻滚着,落回了地面。

    半蹲在地,**的脚掌连同脚背都陷入了地上的烂泥中。

    有根抬起头,噙满金芒的双眸中,如炬的目光扫过身前不远处迸裂的路面,扫过环绕裂纹凹陷入地的沟壑。

    目光越过沟壑,穿过众人中唯一一个还站在原地,手持火把浑身战栗,瞠目结舌的呆望着自己的石脑旁,落在了蚩酋的身躯上。

    目光瞥开,有根歪着脖子,向着蚩酋的身后望去。

    黑夜之中,地上的野草随着微风轻摆,点点的萤火从繁密的草叶中升起。

    天上无月,但银亮的甲片依然散射着点点的磷光。

    刘恒依旧侧坐在牛背上,双眼直视着前方的某处。

    那双明亮如漆的眸子,即使是寂静寥然的黑夜,也无法掩盖其的色彩。

    甲光阴森,人却无尘。

    牦牛打着摆子,发出声声断断续续的闷嚎。

    宽阔毛密的牛蹄,将一簇簇脆弱的草叶踩在了地上。

    无数柔软的草杆,在牛蹄下不堪重负,纷纷断裂。

    并在断裂时,发出“噗嗤”之声。

    牦牛走到了蚩酋的身旁,停下了脚步。

    蚩酋甩着发麻的手臂,向旁边移开了脚步,让出了牦牛身旁的空间。

    刘恒单手撑起,下了牛背。

    一双干净的布鞋落在一丛不知名的灌木上,生长聚拢的植株被挤开,让刘恒脚边的植物看起来比周围其余的地方更为密集。

    刘恒转过身,抬脚向前,被压弯至贴地的枝干,缓缓从地上弹起,并在空气中挺起了扭曲变形的躯干。

    掸了掸左肩上的厚尘,有根从地上站起身,警惕的看着走上前来的刘恒。

    “你,是什么人?”

    观察着不远处,在火光中,显出斑驳疤痕,却满散着烁然金光的脸庞,刘恒的嘴角微微上翘。

    “刘恒,草云郡少主,你呢?”

    蹙起眉头,沉默了片刻后,有根轻轻扭动着僵疼的左边臂膀,道:“有家三十代单传,有根。”

    轻哼一声,刘恒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拿着火把的石脑,道:“你是石脑对吧?”

    “呃。。。”

    迎着如漆的眸子,石脑心中顿时涌出了极大的恐慌,他颤巍的弯下腰,躬起身子,恭敬地双手将火把举到了刘恒的面前。

    “小人是。”

    刘恒满意的接过了火把,并将火把递给了身旁的蚩酋。

    小声的嘀咕着,蚩酋一脸不满的接过了火把。

    转过头,刘恒再次看向有根,和颜悦色的道:“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吧?”

    正感慨石脑没骨气的有根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你才和他一起的!你们全家都和他一起的!!”

    不管闻言一脸委屈的石脑投过来的哀怨眼神,有根脸上的神情越发的激动,

    “姓名也报过了,你们究竟想怎么样!!?别以为小爷怕你们!”

    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蚩酋,有根情绪近乎失常的吼道:“这五大三粗,一看就知道是有头无脑的肉鸡,不要以为有蛮力就了不起,小爷要不是被偷袭,你早就是死鸡了!”

    肉鸡??

    死鸡!!

    蚩酋瞪大了牛铃般的巨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后,心中就涌出了极大的愤慨。

    他虽然不知道鸡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被侮辱了。

    于是,他的呼吸变的急促了起来,空气涌入他的肺部,发出呼呼的声音,如同漏气的风箱。

    在他抬腿就要冲上前时,一只被臂甲包裹着的手臂,挡到了他的胸前。

    拦住身旁蠢蠢欲动的蚩酋,刘恒脸色不变,刚要开口时,有根的食指却已经转移了对象,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还有你,刚才那只老虎是你放的吧!?”

    双手插腰,有根向前挺腹,做出了一个很猥琐的姿势。

    “有老虎了不起啊,有老虎还要偷袭,你说你丢不丢人啊!看你人模人样的,没想到内心这样猥琐,你就是官二代又怎么样,不要以为小爷就怕了你了,就你这小白脸的卖相,还想在小爷面前装**,你以为你爸是某刚啊!!”

第七十三章 携手上路

    刘恒的眉毛挑了挑,脸上的浅笑也收敛了起来。

    “这与我爸没有关系吧?”

    口气透着些冰冷,上前一步。

    脸色有些阴霾的刘恒,双眼中流露出了挑衅的神色。

    “身为修行者,却与我郡流民混在一起,你究竟出自何门,来自何派?”

    “我的门派大了,说出来怕吓死你。”

    有根咬着牙,说着狠话,右脚却悄悄的向后迈出。

    “怎么?”

    甩了甩右手,臂甲上的鳞片在相互碰撞间,发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阴霾的脸庞上,冰冷的双眸中,露出了戏谑的神情。

    “想逃吗?”

    心思被戳穿,即使有根那张自诩脸皮如城墙般深厚的脸颊也不禁变成了发情猴子的屁股。

    “谁他妈的想逃了!!”

    恼羞成怒之下,有根声色俱厉的大吼起来,踏在身后的右腿,迅速被放到了身前。

    唉,跑不了了。

    心中暗自懊恼,有根苦着脸,紧皱起眉头,双手握拳挡在身前,警惕的观察着站立在身前不远处的刘恒。

    “刚刚大放厥词,现在又紧张的摆出了这架势,你可不像有门派的修行之人,莫不是野修?”

    明亮的双眸中,淡淡的红色光辉透出。

    刘恒抬起右手,弯曲的手指间,萦绕在手掌上的光芒,犹如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

    金色的光辉透过了有根的全身,璀璨的光芒将有根全身包裹。

    体内的元气在霎那间,就已经被有根推动到了他能使用的极致。

    他没有回答刘恒,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刘恒便当他是默认了。

    “这样浑厚的元气,看来你对自己的实力蛮有信心嘛。”

    看着被有根身周的金光,原本散放着寒意的双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异彩,刘恒的嘴角再次翘起。

    “你只要能接住我一招,我不仅不计较你刚刚的言行,并且还会立刻让你离去,但你如果输了。”

    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刘恒右手五指曲直,握成了爪状。

    虚淡透明的野兽下颚,在刘恒右手的手掌周围浮现。

    “但你若是接不下,就加入我们,做我的部属,如何?”

    “放屁,我才不会做任何人的奴仆!!”

    “不是奴仆,只是下属罢了。”

    刘恒抬起左手,左手的五指成爪状,猛虎的头颅与上额,环绕在了刘恒左手的周围。

    双掌相对,掌根相合。

    红色的如幻虎脸,在刘恒的双爪周围浮现。

    有根眉头皱的更深了,冷笑了几声,道:“我这条命不贵,可也不是拿来买的。”

    “我并不是要你誓死效忠,若在以后,如果你觉得事不可为,自可离开,我绝不阻拦。”

    闻言,有根沉默了。

    在沉默后,有根笑了起来。

    “若是真的一招也接不住,跟着你混,也无妨。”

    “但我可不是一个人,到时你们可要背上很重的包袱。”

    “我是草云郡少主,草云郡的郡民,当然会看顾。”

    “那好吧。”

    伸手立在身侧,有根狞笑着运起身内的元气,金光汇聚于有根的手掌。

    一颗淡淡的萤火,被金光吸引着,飘浮到了有根的手掌上。

    握拳,攥住了萤火。

    金色的光芒涌入了干扁扭曲失形的虫尸。

    有根摊开手,虫尸化做一道流光,飞向了刘恒。

    有根双手相合,结出鹰印。

    金色剑刃,瞬息间已至刘恒的身前。

    左手抬起,掌根依然相触,五指却已分开。

    虚幻的红虎张开了嘴,伴随着刺耳的咆哮,散发着金光的剑刃在接触到虎脸时破碎了。

    金色的余光化为阵阵风流,漫过刘恒的身周,吹散了虚幻的猛虎身上,已可乱真的毛发。

    “接招!!”

    一跃而起,狰狞的猛虎化做一道红光,猛然扑至有根的身前。

    “啊!”

    有根惊叫一声,运起全身的元气凝聚在右手,用他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挥掌而出。

    人一生下来就有手。

    有根是人,他的手跟了他二十八年。

    这只手被有根用来做过很多事。

    但拍虎,却是第一次。

    刺目耀眼的光辉将手臂完全包裹,围绕着五指的光辉已经连成了一个整体,相互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光辉与虎脸相撞,在奔跑中雄伟魁梧,呈流线型的虎躯,顷刻间化为了虚无。

    光浪翻涌,刺目白光在两者的接触处闪出。

    周围的人在灼目的白光下,在一瞬间,都闭上了眼睛。

    光芒散敛,距离两人最近,已经坐在地上的石脑,感觉着眼皮上的温热重新变的冰冷,看着从眼缝透出的白光完全消失了后。

    才小心的睁开了双眼,向着白光闪出的地方望去。

    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两个人,他看到了刘恒的后背,他看到了低头的有根。

    刘恒前顷着身子,握爪相对的双手,就在有根的胸前。

    此时,刘恒双手上的十指是相触的。

    环绕双手的虎头,紧闭着虎嘴。

    有根脸色有些苍白,尤自颤抖的右手上,中指,无名指和幺指上,都淌着血。

    刘恒收了手,挺起身子,站在有根的身前,如白玉般无暇的脸庞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从见到有根开始,这笑容就没有变过。

    这笑容下的狡黠,也没有变过。

    “你输了。”

    “这,这。”嘴唇轻轻的蠕动着,有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瞪视着身前的刘恒。

    “刚刚那头老虎,是什么?”

    “想学啊?”

    刘恒伸出左手,手掌向上摊开。

    “我可以教你,但你要帮我。”

    沉默片刻,有根将淌血的右手在布服上擦了擦,伸了出去。

    两手相握,有根突然有些恍然。

    脑海中,想起了当初荒山上朝着自己伸出手来的道人。

    他却不知道,此时极西的荒原上,破碎的荒外山中,已经长满了金莲。

    金莲的生命力极其坚韧。

    无论是柔软的泥土里,还是坚硬的山石中。

    无论是阳光灿然的旱地,还是幽暗无光的绝渊,它们都扎下了根须。

    它们在夜晚中绽放,在白昼时却会褪去金色,换成石彩,趴伏在一处。

    所以,白天时,荒外山上,无有寸草。

    它们驻留在山上,每一株都不停向四处摇摆着,风却无法吹动一片莲叶。

    它们彼此独立,却又彼此联系。

    它们依然一无所获。

    所以,它们的数量还在增加。

第一章 命初

    草云郡中,尖顶阁楼内。

    陈甫坐在白玉狮座上,眼神有些流离。

    余若在殿堂中,双膝触地。

    “余伯,下人们在阁楼内,找到了一个密室,密室中有三张羊皮,上面记载了一些东西,挺有意思的,你要看下吗?”

    沉默片刻,余若弯腰,以额触地。

    他弯曲着臂膀,手掌撑在了冰冷的青石上。

    “余若死罪。”

    脸上的眉头紧蹙,陈甫复杂地看着下方叩首的余若。

    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不求饶?”

    “郡主对余若有救命之恩,余若本该舍身相报,但却故意欺瞒,致使少主断手,余若罪该万死。”

    “呵呵。”

    嘴角微微抽动了起来,那张俊朗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浅笑。

    “我真的很吃惊,你说,我该称呼你余伯,还是草云郡少郡主?”

    “少主!”

    抬起身子,注视着眼眸冰冷的陈甫,余若的眼中满含着热泪。

    “我的族人早已被刘力屠尽,我现在只是一颠沛,残疾之人,昔日被郡主所救时,余若就已经绝了复起的心思,这万里的疆域,全靠少主的韬略与郡主的雄才方能攻下,这些本就应该是郡主的。”

    “万里?”

    陈甫瞪目,双眼中流露出渗骨的恨意。

    “我看只有三千里吧。”

    闻言,余若沉默片刻,才小心的道:“少主,虽只三千里,却与我郡领土相连,因此,我郡占据着地利,士兵调动比他人快,士兵的数量也能比其他人多,只需囤积数年粮草,凑齐供养之物,到时发兵西进,万里之地,必为主上所有。”

    陈甫眯起双眼,低头思量间,眼光正好瞥到了缠着丝帛的手腕。

    于是,他苦笑起来,道:“可这些,都是靠这只手得来的。”

    余若脸色难过的闭上眼睛,再次叩首,并且一直维持着以额触地的姿势。

    殿堂陷入了寂静,陈甫挺起身子,枕着背后的白玉靠板。

    白玉温润,色如凝脂。

    当玉被人的体温烘热后,就会传出一阵暖意。

    暖意化成了一股暖流,涌进了陈甫的后背。

    盯着跪地的余若,双眸中的冷光逐渐敛去。

    用完好的左手捂住自己的额头,陈甫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良久,陈甫才睁开双眼,看着下方依旧伏地的余若,站了起来。

    “回生果的位置,你早就知道了,但你忌惮刘力的悍勇战力,所以你等了下去,等到刘力病入膏肓。”

    陈甫一步步的走下阶梯,脸无表情。

    涂了金漆的甲片,在昏黄的烛光下,闪烁着清淡的光辉。

    光辉伴随着一股莫名的气势,若有若无般,将原本大殿两旁,烛台之上流离的烛火搅动的更为飘忽。

    陈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伴随着阵阵渺远的清鸣回响,如水一般凝重的剑身,散射着黯然的银光。

    “我很好奇,刘力身上的寒气,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们给他留下的吗?”

    “少主。”

    再次挺起身子,双眼迎着黯然的银光,余若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沁骨的寒毒,并不是家父造成的。”

    看着余若脸上的笑容,陈甫那张俊朗脸庞上的眉梢微挑。

    “不是草云郡的老郡主?那是谁?”

    “是白沙郡的一名女奴,姓彭,名婉儿。”

    闻言,陈甫瞪目,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而后,陈甫脸上又出现了疑惑的神色,道:“她,她是?”

    “她是刘恒的母亲,她是刘力的妻子,她还是彭庸的妹妹。”

    脸上的笑容迅速收敛,余若的双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怨毒。

    “两军阵前,就是她,让彭庸叛变,让刘力领白沙郡兵攻入了宁川关隘。”

    扬起头,看着陈甫阴晴不定的脸庞,余若眼中的怨毒之色尽褪。

    “彭婉儿,是白沙郡上一代郡主,也就是少主的爷爷,专门为丹鼎准备的药人。”

    闻言,陈甫脸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观察着陈甫的神色,余若停顿片刻,才继续道:“作为药人,必须从出生到满月时,就长期在驱油草汁中浸泡,长大以后,还得服食各种各样的药物,补品。”

    “然而,凡药必有毒性。”

    陈甫神色一凝,出言打断了余若的话。

    “既食百药,其身必染百病,尝遍百药的药人,一般都是身残体弱,其寿命,也难过十六岁。”

    “少主,彭婉儿在十四岁时,遇到了刘力,然后,她活到了二十五岁。”

    闻言,陈甫沉默了。

    大殿内,再次寂静。

    殿堂两边,绘兽纹的铜盏上,被搅乱的烛火,渐渐的静止了下来。

    “当时,有道师要炼寒丹吗?”

    闻言,余若迎着陈甫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爷爷为什么?”

    “只为讨好罢了。”

    余若低下头,避开了陈甫的目光,双眼凝望着身前的地面,面无表情的道:“药人十六岁时,才可入鼎,入鼎前要用天材地宝稳固药性,当时老郡主偶然之下得到了一株寒草,幸喜若狂,花了十多年时间,用了大量的资源培育药人,却只成功了一例。”

    “在刚刚用寒草的银汁稳固了其药性后,还来不及将之献上之时,就被当时掌管兵马的刘力骗去。”

    长剑插入地面,一尺长的剑身没入了青石中。

    短暂的“叮”响后,摩耳的余音,在大殿内回荡不绝。

    “竖子!!”

    手掌的掌心撑着长剑的柄端,陈甫咬着牙,愤然骂道。

    “老郡主英明一世,十余年来的心血成就,却被刘力骗走,而后刘力杀尽老郡主的亲信,在草云郡自立,得知消息后,老郡主立刻大病了一场。”

    余若眼角上挑,用余光扫视了一下陈甫脸庞上的怒容,随即目光下移,保持着平淡无奇的语气,继续道:“不久后,就暴病而亡。”

    “呵呵。”

    额间黑云浓厚,双眼中流露着噬人般怒意的陈甫,咧嘴微笑。

    在烛光的映照下,两旁亮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庞上,异常明显,异常灼眼。

    “若爷爷将药人献上,白沙郡必然崛起,刘力这老贼,着实当诛!”

    转身,陈甫收回长剑,抬脚走上了白玉狮座前的台阶。

第二章 伤红

    陈甫坐在了白玉狮座上,他倚着背椅,左手上的五根手指撑着额头。

    透过五指缝隙间的冷冽目光,观察着仍然跪地不起的余若。

    “最近不会有战事了,明天,我会派人送你回我父亲身边,下去吧。”

    “遵命。”

    余若面无表情,颔首低头,趴伏在地。

    弯曲的河道,流过长满青草的原野。

    流水顺着河道上的低洼处,漫过了河岸上的沃土,没有去处的流水,聚积在地势低洼的地方。

    跟着流经胤水镇的溪水,来到了湖泊旁。

    刘恒跳下牛背,蹲下身,用手掬进溪水尽头,宽阔的湖中。

    静静感觉着平静湖面下,持续的暗流。

    满脸倦容的脸上,细长的厚眉紧紧的蹙起。

    “我们没有船只。”

    有根走到了刘恒的身旁,双眼注视着水光粼粼的湖面。

    “绕湖的话,可能又要耽误一晚上的时间,可我们的粮食,已经用完了。”

    刘恒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迹,脸上流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呵,我们的人手,自然不能强攻草云郡,但在草云郡外的塔堡中,仍有一部分存粮,若是收集到这些粮食,应该就能挺过去吧。”

    闻言,有根冷哼一声,道:“你的百姓,没有多余的粮食,你的敌人,又怎会放过塔堡内的存粮?”

    刘恒转过头,看了有根一眼后,回过了头。

    “我们可以去抢掠。”

    “抢掠?抢掠什么?镇民?流民?”

    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脸肃然的刘恒,伸出手指着溪道的对岸。

    “抢掠,当然得找对对象。”

    有根顺着刘恒所指的方向望去,原野上,距离湖岸三百米的地方,起伏的缓坡后,竖起了一个旗杆。

    旗杆上,蓝色的旗面中,雄鹰展翅。

    旗杆下,里裹麻布外套板甲的骑将,坐在马背上。

    膘肥体壮的棕色战马,鬓毛厚密。

    他身后跟着一千的步兵。

    草云郡归了白沙。

    其他分得一杯羹的势力,就必须建造自己的堡垒,来盛放维持他们权威的军队。

    为了稳固统治,各个势力将陈年的粮秣,以及无数的工匠与监牢里的罪犯和过盛的平民,用简陋的篷车,一辆辆运往了分给他们的土地。

    这些势力中,有实力强大的郡县,也有实力羸弱的部落。

    出现在前方,被刘恒盯上的部队,就来自一个部落。

    有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头思虑片刻,这丝笑意,很快就敛去。

    “已经有人到了这里,胤水镇那里?”

    “不必担心,为了供养的物品,现在他们还不会骚扰镇子,最多加重赋税,但胤水镇三十年内,都是不用交税的。”

    刘恒转身,看了看一脸担忧之色的有根,开口解释着道。

    “哦。”

    闻言,有根脸色稍缓,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这只部队,大概正要前往驻地,我们沿着小溪跟着他们。”

    “晚上动手吗?”

    嘴角微微翘起,有根的眼眸深处,洋溢着兴奋。

    “这主意不错。”

    伸出舌头,用舌尖舔了舔发裂的嘴唇,一直呆在两人身后的蚩酋,脸上流露出一抹狰狞。

    “趁着黑夜,撬开那些士兵的盔胄,像对待雪峰上最凶残的饿狼一样,扯下一颗颗与血肉粘接的头颅,让迸溅的鲜血,汇成河流。”

    站在湖边的两个人转过身,俱都一脸震惊的盯着那张画满油彩的扭曲脸庞。

    “怎么了?”

    在四双布满惊骇目光的注视下,蚩酋先是一愣,洁净的双眸中,很快掠过一丝羞涩。

    接着,三米多高的巨人,不好意思嘟起嘴,撇着身子,转向了一边。

    刘恒无言的指着身后的湖面,道:“今天的午饭,只有靠这个湖了。”

    “嚯嚯!!”

    在蛮族们癫狂的欢呼声中,眼角疯狂抽搐的有根转过头,看着身边面无表情,似乎若无其事的刘恒。

    “这,买的是哪门子萌啊。”

    雄鹰旗下,骑将带着一千名步兵,停在一处背阳的缓坡上。

    无数的炊烟,从临时的营地中,袅袅的升起。

    脱去沉重的胸甲,敞开夹层麻衣的骑将,接过随从递来的盘子。

    木盘中,堆叠摆放着切成片的咸肉。

    拿起装满烈酒的布囊,大灌了一口,骑将用手抹了抹下巴,抹去了残留在茂密胡须上的酒液。

    “快到了。”

    身后跟着牵马的随从,骑将漫步走上缓坡的顶端,迎着炽烈的阳光,向着远方眺望。

    湛蓝的眸子,高挺的鼻梁,骨骼突出类似于异土人的脸庞,却配了一头浓密及背的黑发和环绕脸颊的络腮黑须。

    “大人,要到你的领地了。”

    骑将身后,长相普通无奇,牵着缰绳的随从,停下了脚步。

    “是啊,还有十里左右。”

    隐藏在繁密发须的嘴角轻轻的翘起,湛蓝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异彩。

    “我们的部落太小了,又没有能耕种的土地,只有替老爷们打仗,替老爷们种地,要不是我们的家乡地势险峻,恐怕早被别人吞并了。”

    骑将坐在地上,脸色激动的指着远方道:“有了这片土地,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得到改善。”

    “肯定的大人,肯定的!”

    随从附和着骑将,声音也难以自抑的颤抖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失态,随从转过头,想要掩饰眼眶中的湿润,却突然定住了身子。

    “大人,那,那里是什么?”

    “干嘛?”

    正咀嚼着咸肉的骑将,一脸疑惑的转头看着身后的随从,骑将皱起眉头,顺着随从的视线望去。

    三百里的距离,肉眼已经无法辨析,骑将并没有看到大湖,也没有看到在湖中捞鱼的蛮人。

    他只看到了距离他极远的地方,在无垠苍穹中,那一抹刺眼的红。

    横着的条纹,如同天空的伤口。

    殷红的光芒,如同从伤口中流出的血。

    手中的盘子落到了地上,骑将的身子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整个西荒,整个中土,整个世界,都看到了天上的红色。

    无数愚昧的人跪倒在地,无数博学的人皱眉思率。

    无数的弱者在虔诚祷告,无数的修者在扪心自问。

第三章 第一场

    佛坐在金莲中。

    抬起头,佛望向窗外。

    两道金光从眼中流出,金芒落在了挡在窗口的兽皮上。

    色泽洁白,质地细密,且单薄如纸的兽皮被推动着移开。

    炫目的光彩,透过空旷的窗口。

    两道巨大的光柱,刺破了穹天。

    金光隐入了天中,佛低下头,扫视着跪伏在身边的僧佛。

    抬起手,佛指向了西方。

    “一块星石,划破了天颊,这只是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佛眼低垂,佛脸上没有表情,似乎这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情。

    龙虎山,主峰之巅。

    枝丫繁密,茂叶苍绿的古松旁,一人站在凉亭的屋顶上。

    淡青长衫,黑白布鞋,长须乱发却发须皆白。

    有着一张布满褶皱与斑点的脸庞,眉稍及胸的老人,却戴着一个高达半米的冠帽。

    连接在冠帽底端两处的绢绳,因为老人的仰首,飘落在老人的背后。

    镶入在冠帽顶端,呈金黄色泽的金铁麒麟兽头,给冠帽带来了百斤的重力。

    可冠帽本身,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在了老人的头上。

    所以,即使没有系上绢绳,但当老人抬头望天时,丝制的冠帽依然没有移动分毫。

    老人站在凉亭上,看着天空,看着西方,看着金色光柱射入天中,眉头渐渐的皱起。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升起了无数的波澜。

    低下头,老人转身四顾,却没有发现可以申诉的对象。

    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只能化为一声蹉叹。

    “唉。”

    一阵风吹起了青衫的布角,带走了短暂的叹息,龙虎山中,便传出了滚滚的雷声。

    西荒,湖旁。

    有根站在一处缓坡上,指着天空中的红痕,对着身旁面色狐疑的刘恒道:“这是陨石,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

    然后,有根转头,看着刘恒身后,一群趴在地上的蛮人,大声的喊道:“你们听到没有,这是一种正常景像,没什么稀奇的。”

    蛮人们依然匍伏在地,没有人起身。

    脸上露出苦笑,有根无奈的看向刘恒,却发现刘恒也已经跪到了地上。

    沉默片刻,有根洒脱的掀起下摆,膝盖弯曲,一脸不甘的向着天空跪拜了下去。

    直到夜时,被黑暗统治的穹天中已经看不到红色的痕路时,众人才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有根转身看去,却发现身后的蚩酋面露虔诚的将腰上沾满泥土的兽皮取下。

    三千个蛮人,都将裹身的皮服取下。

    三千个裸男,全都一脸庄重,面露虔诚的将兽皮折叠收好。

    有根转回身,面无表情的走向了湖边,弯腰捡起一根被蛮人丢弃的木棍,踏步走入了冰凉的湖水中。

    无数篝火在湖边堆起,所有人围绕着火堆。

    数十个剥鳞去脏的大鱼,被架在一个个火堆上。

    有根从腰带下,摸索出了一只布袋,将其中的粉末,均匀的洒在他手中的烤鱼上。

    鱼肉的香气配合着孜然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和有根坐在同一个火堆旁,正津津有味的嚼着刘恒用元气烤好的鱼肉,下巴上沾着油渍的蚩酋,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蚩酋快步坐到有根的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火堆之上,串在有根手中木棍上,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烤鱼。

    “你那包里,装的是什么?”

    放下手中只剩一半的烤鱼,刘恒望着有根,笑着道:“此物香气特别,开人食欲啊。”

    “一种随处可见的植物,体叶碾压成粉而成。”

    “哦,如此简单?”

    “是的。”从布包中取出一片叶子,有根将叶子抛出,轻挥一下,叶片便飘落至了刘恒的身前。

    刘恒伸手抓住叶片,拿到眼前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确实,这只是随处可见的野草,没想到,还有此等用处。”

    将叶片丢到一边,刘恒站起身,上前几步,伸出手,手掌在火上摊开。

    “天出异像,今晚不易行动,休息一晚,我们明日就去抢掠。”

    “今晚不易,明日易早。”

    闻言,刘恒转头看着面露笑意的有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清晨,青青草叶上,遍布起了朝露。

    临时搭建的营帐中,鼾声不断。

    听着入耳的鼾声,骑将裹起身上的兽皮,从席上起身,慢步走出了帐门。

    麻袍的一角,从裹身的兽皮中露出,袍角扫过青草,沾上了草叶上的露水,变的湿润起来。

    骑将浑然未决的走到草甸上,抬头仰望着天空。

    晨曦的薄光透过了将逝的浓黑,却还不能将黑暗照透。

    夜色映入他的眼中,他似乎看到了并不存在的赤红。

    族中长老的谆谆教导,来自异土的古老传说,回荡在他的脑中。

    足以被诗人传唱千载的传说,来自久远时代的未被尘封的断章,唤起了本不存在的回忆。

    骑将拿起随身的短刀,将刀身从刀柄中拔出。

    在黑暗中,通过晨光而澄亮的刀身上,布满了形如蝌蚪,赤红如血的符文。

    看着刀身上熟悉的道纹,骑将觉得精神一阵恍惚,竟是短暂的失神。

    最后,他只能露出苦涩的笑容。

    并在苦笑中,双膝跪地。

    他一手拿着刀柄,一手拿着刀身,低垂着头,将刀捧向天空。

    寒冷的空气,随着他的呼吸灌入了他的肺中,敞开的棉被,无法抵御夜中的寒风。

    骑将在寒冷中咳嗽了起来,但他仍然固执的跪在那里,任寒风吹拂,任寒气入体。

    他在等待着来自诸神的启示,犹如传说中被诸神注视的骑士。

    天色渐明,长刀上的光辉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骑将身体颤抖着抬起头来,看着手中的刀,眼神变的惶恐起来,脸色却变得极度的愤懑。

    他咬着下唇,将刀摔到了身前的地上。

    佝偻着身子,低着头,片刻后,他便开始抽泣起来。

    在他耳畔,顿时传来了激烈的脚步声。

    他瞪大双眼,一脸惊喜的向着天空望去。

    亮白的天色中,远方的山后,朝阳露出了峥嵘的一角。

    湛蓝的苍穹中,洁白的云朵点缀其上。

    骑将皱起眉头,低下头,向着远方眺望,无数的蛮人正奔涌而来。

第四章 下策

    大地在蛮人脚下颤动,嘶吼狂哮的喊叫声,震动着凡人脆弱的耳膜。

    骑将捂住了嗡嗡作响的双耳,看着冲腾而来的蛮人,惊愕在瞬间爬满了脸庞。

    下一刻,骑将就迅速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躺在地上的短刀的刀柄。

    他颤巍巍的站起身,大声的叫喊起来。

    原本嘶哑浑厚的嗓音在撼地的脚步声中,如同幼兽无助的哽咽。

    三千蛮人冲破了临时的营房,便有了一千零一个俘虏。

    布满符文的刀身,在骑将手中刚刚绽放出如火般的光辉时,就被冲在最前面的蚩酋一巴掌扇飞。

    跟随骑将的步兵,在没有做出准备,很多人还在帐篷中的席面上酣睡的情况下,更加不是蛮人的对手。

    不过,被俘虏的人中,却没有人溃逃。

    他们全都是在反抗中被击倒,在蛮人的驱使下,离开了帐篷,聚拢在了一起。

    浑然不顾聚集在一起的一群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蓬头垢面形如乞丐的俘虏。

    冲入营地的蛮人们,毫无纪律的在营房中收缴起了他们的战利品。

    衣服被撕成了裹身的麻布,已经不多的陈粮被收集了出来。

    骑将队伍中,唯一一件澄亮的盔甲,被蚩酋用蛮力撕成了无数块碎片。

    蚩酋嬉笑着扯开了胸甲,将两块金属打磨的银亮甲片安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又将撕开的背甲贴到了左胸上。

    蚩酋笑着转过身,想向身后正在拆分盔甲其余部分的两个同伴炫耀一下,可贴在他胸口上的盔甲却在他的身体的晃动中落了下来,落到了他的脚趾上。

    下一刻,蚩酋就抱着被砸中的脚,“哇哇”地大叫了起来。

    叫声引起了两个同伴开朗的大笑,抱着脚的蚩酋瞪目,随后在同伴的嗤笑声中忘记了痛楚,他大叫着扑向了两个同伴。

    三人扭打在了一起。

    刘恒骑着马,冲进了已经破碎的营房,教训着不守规矩的蛮人,拉开了正在殴打同伴的蚩酋。

    当有根牵着牦牛,漫步走进营房时。

    被抓住的俘虏们,已经被麻绳拴住了手脚,并被绳子连接着,在蛮人带领下走出了营地。

    有根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犹如前世欧陆白人的俘虏们,拉起牵牛的缰绳,穿过了拿着长绳走在前方的蛮人身旁。

    营房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有根在空旷的营地中,看到了站在一堆谷物与兵器前,捧着树皮抓着炭笔的刘恒。

    将牵牛的绳,绑在一个枝丫低矮,树干却异常粗壮的矮树上。

    有根走到了刘恒的身旁。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刘恒头也没回,一边低头记录一边道:“这些粮食,若敞开了吃,只够三天。”

    “这只队伍的人数太少了,我们要抢掠更多的粮草,就必须向更大的队伍下手。”

    有根皱眉看了看身前及腰的谷堆,又看了看堆叠在谷堆旁的兵械,继续道:“我们也需要更多的人手,但最重要的,却是尽快打下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

    闻言,刘恒抬起头,脸色有些错愕的望着有根。

    “你有什么想法吗?”

    “草云郡不可攻,胤水镇不能守。”

    有根伸出手,指着大湖的方向,道:“我们所过的地方,荒地虽多,却都长满了杂草,土地虽然肥沃,却暂时无法耕种。”

    “唯有那一片湖。”

    “湖?湖怎么了?”

    刘恒一脸的疑惑,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明悟。

    “湖水本是河水,我们若是建起一座堤坝,阻断漫出河岸的流水,万顷的大湖,就是万里的良田。”

    闻言,刘恒瞪大了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道:“堤坝,是什么?”

    。。。。。。

    有根嘴角抽了抽,脸色立刻变得无奈起来。

    他低头想了想,斟酌了下从以前世界里的电视中的科普节目里看到的方法,道:“取水浇和火烤的方式,取下山上的硬石,将硬石堆砌在河岸的缺口上,堵住流逝的河水。”

    “那湖如此之大,我们在湖的出水口就没有看到河岸,面积如此之大,缺口肯定小不了,我们哪里有这么多的人力。”

    刘恒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就算是我们的人力充足,这样的工程,耗费的时间,肯定非常长。”

    “我们哪里有时间?”

    闻言,有根笑了起来,道:“胤水镇如今有数万的民众,将他们算上,每日加垒一些,花些时日,定可以蓄起堤坝。”

    “那时的我们,或者已经打回草云郡,或者已经兵败,不论是哪种结局,填河造堤,都已经没有了意义。”

    刘恒摇了摇头,俯首提笔,继续在白纸上书写起来。

    有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转身看着被分批带出营地的俘虏,道:“这些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愿意跟随我们而且又身强力壮的,编入我们的队伍,其他的,分一部分粮食,由其自生自灭吧。”

    闻言,有根蹙起眉头,道:“我看他们的所有人,好像都接受过一定的训练,为何不将他们全部吸纳进来,让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

    漆黑的炭笔在白桦皮上滑动着,一个个扭曲如形的文字随着移动的炭笔,出现在了树皮上,刘恒面色严肃,不停的用炭笔在树皮上记录着。

    他口气不以为然的道:“这些人中,有很多残疾,也有很多人年龄太大,我们不可能将他们全部带上的。”

    收起手中的炭笔,卷起了记录好的白桦树皮。

    刘恒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

    体态健逸的骏马,甩动着散乱的马尾,驱赶着吸血的蚊蝇。

    耳朵竖起,黑龙抬起头,转头看着走向自己的刘恒,伸出舌头舔了舔粘在鼻尖上的泥土。

    有根几步冲到刘恒的身旁,再次强辨着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样的部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肯定还有很多,对吧?”

    刘恒停下了脚步,面色不耐的望着有根,道:“哪有怎么样?”

    “这里是草云郡的土地,对吧?”

    有根指着破烂的营地,焦急的说道:“他们进入这里,肯定是得到了一定的好处,这样的好处,我们也可以给,给更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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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寒介绍:
有根微微颔首,一转眼间。 身已在万里之外。 蚩尤举起长戟,指着弥漫世界的乌云。 战歌高呼,万世不歇。 石脑单手抱着公孙轩的尸体,痛哭流涕。 道人将金莲种在湖中,抬头仰望间。 莲蓬已经印于苍穹。溺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溺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溺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