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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仙魔变txt下载     仙魔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该哭、该笑?

    第二十章该哭、该笑?——

    先前跃在空中时,林夕便已看清这两艘大船的船身都是数层厚木板铆接而成,十分结实,即便是两船相撞处和船头,也只是撞裂开来,船身都没有出现明显的断裂。

    现在这两条船搁浅在此处,山上滑落的土方和洪水都已冲不动,船中的人员便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要抢救的便只是甲板上受伤的人员和落水的人员。

    此刻两船上的人员也已经开始自救,一条条绳索从船上抛入了下方水中,有不少人也在甲板上呼喊奔跑,将甲板上的伤员先行抢回舱中,只是头顶上方此刻还有乱石砸落,而且这船身太高,除了极少数身强力壮,落水之后没有受什么伤的船员能够自行沿着绳索爬上船之外,其余大部分人即便是抓住了浮物,都是在依旧汹涌的江水之中载沉载浮,有些被越冲越远。

    “姜笑依,你在这上面帮忙。”

    林夕看了姜笑依一眼,他收起了青色的伞,又在船上狂奔了起来。

    一名正想用力抛出一根绳索的船员陡然只觉眼前一花,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将他手中的绳索抢了过去,在他看清之时,林夕已经将绳索缠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手抓着绳索,从船上跃了下去。

    山岗上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朝着两船搁浅处涌着,肤色黝黑的许笙在大声呵斥着,尽力约束着群情激奋的人们,他知道这些人都想去帮忙,但是他十分清楚这些人一下子涌过去,恐怕帮不到太多的忙,反而引起更多的死伤。

    一些水性极好的“油黑子”和“石老鼠”已经驾着几条小船入了水,尽量朝着那片地方兜去。

    他们所有人的视线,此刻却是都集中在船上的那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此刻,他们的目光又是微微的凝固了。

    林夕从船上跃了下去,他扯着绳索,踩着船身,正对着汹涌的江面奔跑。

    他身上的青衫此刻也已经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是他的一举一动,却使得他的身上有一种如同晨曦般清淡的光辉在散发出来。映衬着下方浑浊和咆哮的江水,映衬着周围纷乱的景象,这种光辉便分外的震撼人心。

    在接近水面的瞬间,林夕的双脚猛的蹬踏在船身上,他的整个人往前荡了出去,一手从水中将一名快要沉没的人抓了出来。

    “林夕,抛上来!”

    就在林夕另外一手收紧绳索之时,突然听到船上姜笑依一声大喊。

    林夕抬首望去,只见姜笑依将一大面风帆像毯子一般扯了起来,他顿时明白了姜笑依的用意,一声大喝之下,他手中抓着的人直接被他高高抛起,抛到船上,落入姜笑依扯着的风帆之中。

    姜笑依一放一拽之间,这名被林夕抛上的落水者沿着帆面滑于船边一角,安然无恙。

    虽然此刻气氛极其紧张,但看到这样的景象,船上和山岗上还是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

    “哗啦”一声,林夕落于水中,但是扯着手中的绳索,他很快又攀到了船身上,有了上次的经验,此次他直接跃到了水中的一块浮木之上,又对着船上的姜笑依发出了一声大叫,“姜笑依,丢根竹篙下来!”

    姜笑依四下一看,只见这纷乱之间,这种大船甲板上根本看不到有任何竹篙。

    “这里有!”

    只听另外一条大船上却是有数人发出了大喊。

    姜笑依转眼看去,那条卢福记大船的船身上原本挂着几条备用的小船,此刻那几条小船已经在撞击之中残破不堪,却是有两根长竹篙还挂在那侧船身上。

    没有丝毫的停留,他的双脚在甲板上重重蹬踏,整个人连连飞纵,在抓住其中一根竹篙的瞬间,就将那根竹篙如同巨大的长矛一般,远远的朝着林夕所在的江面飞掷了出去。

    林夕站在浮木之上有些摇晃,此刻索性伏在了浮木上,连连拍水,在姜笑依的竹篙刚刚落入水中之时,他就已经赶到,一伸手,将这根竹篙抓住。

    此处只是水流汹涌,水深却不过数人深,林夕将竹篙一插到底,刚刚重新站起,却是只见又一根竹篙已经呼啸而来。

    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一声清喝,硬生生的将这根飞来的竹篙稳稳的抓在了手中。

    两根竹篙入水,林夕借着这两根竹篙的支撑,“行走”在江水之间。

    呼啸在空中的竹篙…给人踩高跷一般感觉行走在汹涌水面上的少年,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感觉,但是这一切却偏偏又如此真实。

    “笑依!”

    “接着!”

    一声声大喝之中,所有的人看到,林夕一次次的将手中的竹篙深深的钉入水面下的泥土沙石之中,然后用空出的手不停的抓起一名名在水中挣扎的落水者,高高的抛起,抛到姜笑依扯起的帆面上。

    “小林大人!”

    突然,船上和山岗上许多人都是发出了一声惊骇的大喊。

    此时林夕正将一名孩童抛向姜笑依,就在此时,又是一股泥石流冲在衡荣昌的这条大船上,使得这条大船猛的一晃,甲板上堆积着的许多桐油大桶纷纷坠落,躲闪不及的林夕被一个大桶砸中,重重的坠入了江水之中。

    然而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了起来,因为只是数息的时间,他们所有人看到,林夕又从水中冒了出来。

    ……

    ……

    东港镇,代镇督江问鹤还在床上躺着。

    他的烧已经退了,但是浑身却还一直发冷,手脚也没有力气。

    陡然,他听到外面原本安静的街巷之中有了许多莫名的响动,一股悲哀的感觉便顿时弥漫在了他的心头。

    “江大人!”

    他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在他的院外响了起来,有人在用力的敲门。

    他的心中悲哀着,但是眼睛却是有些奇怪的瞪圆了。

    因为他听得出此刻出声叫门的人是和他平时关系很好的吏部掌印官员史秋刀,而且他听得出平时为人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史秋刀此刻的急促的声音之中又是震惊,却又是带着一丝惊喜之意。

    若是处罚林夕和他的命令终于下来,那史秋刀怎么都不可会是这番的语气。

    他忍不住在床上直起了身子,没有喊侍女去开门便大声惊疑道:“史大人,怎么了?”

    “坝溃了…燕来镇的坝溃了!”史秋刀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听到史秋刀的第一句,江问鹤直接就从床上蹦了下来,浑身出了一身汗,听到史秋刀的第二句,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床前地上。

    屁股生疼,但是他的浑身却是一下就热了,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

    “稍等我!”

    江问鹤对着墙外的史秋刀出声,他知道,这次他不会被治罪了…非但不会被治罪,反而有可能会更上一步。

    想到自己两次抱病不出,竟然两次都这样躺着躺着就等到了这样的结果,江问鹤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

    双手总是习惯性的在袖子上时不时的擦拭一下,似乎手上永远有油腻在的中年商贾本在客栈之中安静的对着一壶茶坐着。

    这几日他除了吃,就是喝茶,就是静坐冥想,只等着听他想听到的消息传来。

    今日听到外面街巷之中一片沸腾,这名脸上始终挂着微笑的肥胖商贾便也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出了客栈,走上了东港镇的街头。

    “燕来镇的大坝溃了!”

    “我们东港镇的拦江坝和燕来镇的拦江坝是同时建的,是小林大人不惜一切加固…燕来镇的大坝后面本来都有近三千人,全部被小林大人转移到了后面的山岗上。”

    “没有小林大人…这次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小林大人怎么样?”

    “小林大人没有事…据说衡荣昌和卢福记的两条大船在溃坝时被洪水卷袭撞了,伤亡了不少人…小林大人在现场冒险救了许多人…”

    听着这些声音,这名肥胖商贾的眉宇之间出现了愕然的表情。

    “拦江坝居然真的溃了?”

    他明显不快的惊愕着,但脸上却还是挂着微笑,这表情便显得十分变态。

    “嗤啦”一声裂响,这名肥胖商贾低头,却是发现自己习惯性的用手擦袖,这次却是用力太大,把自己的袖子都扯破了。

    他顿时更加不快的咒骂了一声。

    先前的那一把火他觉得放得十分漂亮,对于他而言,就像是种了一盆花,种得很好,但是好不容易到今日开花了,开出来的却是一堆烂狗屎。

    因为这把火、几间牢房和那一条江坝相比,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我更加生气了…所以我会让你死得更难过一些。”

    肥胖商贾看着自己破掉的袖子,不快的嘟囔了两句,然后朝着一条街巷中走了进去。

    ……

    鹿东陵陵督府中,李西平黑沉着脸。

    在半个时辰之前,一名吏部官员便已经携着削去林夕官位的正式文书从鹿东陵出发,前去东港镇。

    他发文请工司派遣行省中对坝有权威性判断的汪震胥来查看燕来和东港的拦江坝,但是到今日工司还没有将汪震笙调来。

    关于这点他也根本无可奈何,因为汪震胥的官阶比他还要高出两阶,平日就奔波在各陵,而今日这谪贬林夕的文书一下,江坝又不出问题,这汪震胥前来查检,就又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半年?一年?

    经过这么长时间过后,即便证明真有问题,那到时候林夕都已经不知道在何处了。那时候,说不定他都不知道在何处了。

    “大人!”

    铁涵青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这名沉稳的军人没有任何的废话,一躬身行礼之间,便沉声道:“燕来镇的大坝溃了!”

    李西平霍然站了起来。

    “溃的好!”

    他脱口而出了这三个字。

    坝都溃了,还要汪震胥来看什么!汪震胥说话再有分量,又有什么用!

    到时候这些工司的官员就来看滔滔的江水吧!

    但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心中的快意瞬间喷涌而出之后,他却是也知道不妥,知道这不是现在应该主导自己的情绪。

    “伤亡情况如何?林夕如何?”

    李西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铁涵青,一字一顿的问道。

    “坝后的村民未下山岗,无一伤亡,只是江坝溃时衡荣昌大船和卢福记的大船相撞,至少有数十人死伤,具体数字还不清楚。林夕没有事,还在那边带人搜救。”铁涵青看了李西平一眼,微微一顿之后,沉声道:“还有…燕来镇镇督贺子敬等一行十三名官员当时被洪水卷袭,应该都难以幸存。”

    “他们可真是凑得巧啊。”李西平冷笑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发不出的公文

    两条大船如同倒塌的宫殿一般横亘在浅滩上

    千军万马般奔腾的江水也已经彻底的恢复了平静,有些桐油大桶已经裂开了,江面上一片污浊

    因为担心上方的山坡还有滑坡,所以两条船上的人员也都转移到了山坡上

    这些人员之中,便有浑身湿透的青衫教先生和男童

    男童的脸异常苍白,浑身还在不停的颤抖,牵着男童手的青衫教先生转身回望着,然后他终于看到了将他和男童救上来的那名年轻人

    从周围一些人的口中,他也得知了这个年轻人叫林夕,同时还听到了林夕的许多事

    他看着还在江面上搜寻的林夕等人,拍了拍男童的背,对着江面深深的躬身,庄重的行了一礼

    接着,他没有什么停留,便牵着男童的手,直接离开山岗,朝着燕来镇行去

    ……

    暮时,周年山进入了东港镇,进入了镇督府

    这名吏部官员和江问鹤,史秋刀都是旧识,见着了江问鹤和史秋刀之后,这名从鹿东陵赶来的清瘦文官让随行军士取出了一卷文,递给了史秋刀,然后苦笑着问道:“燕来镇那边现在具体的伤亡情况如何?”

    “到半个时辰前的传报为止,死了二十三人,确定失踪的有十八人,当时江上还有不小小船,具体还有没有其他人失踪还难以查证”史秋刀看着手中文的内容,脸上布满了古怪的神色

    看到史秋刀露出的古怪神色,周年山脸上的苦笑便也浓,“贺子敬那些人呢?”

    史秋刀答道:“贺子敬和况修贤等五名官员的尸身已经找着了,还有其余人暂且还没有发现”

    “那林夕呢?还在那里么?”周年山点了点头,依旧苦笑着问道:“据说两船撞后他都是第一个冲上去相救了?救起了不少人?”

    史秋刀点了点头,道:“当时落水的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他和他的一名朋友救起的若无他的身先士卒,恐怕伤亡人数还要多上一倍不止”

    “已经是盖世奇功了…深夜固坝,又敢去邻镇,近五千人的性命…”周年山叹了口气,说了这两句,却是一时停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史秋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文,转头看了江问鹤一眼,又蹙着眉头问道:“周大人,那这文我现在发不发?”

    “还发什么啊”周年山苦笑道:“在这种时候发公文说将林夕撤职查办,我可不想被这鹿东陵的人用手指戳断脊梁骨,用唾沫淹死不发公文最多只是被人参本说渎职…但此种情形,谁又会无脑的参我们?

    还有,要是我不要这张脸,发了这公文,这不也相当于打了上面的脸?”

    微微顿了顿之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估计不出两天,上面撤销这公文的命令和嘉奖的公文便应该要下来了”

    史秋刀收了文,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

    周年山下了决定,脸上的苦意消失,也是微微一笑,转头看着江问鹤道:“据说江大人那日和林夕夜查江堤,染了风寒,回来就大病了一场,不知可否好些了?”

    江问鹤略有些尴尬的颔首道:“已经无恙了”

    “贺喜大人平步青云啊”周年山赞叹道:“大人如此作为,下份文来时,这代镇督的代字,至少便应该会不见了”

    江问鹤原本想笑,却是扯了扯嘴,笑不大出来,想到这几日的提心吊胆和病着病着就要摘掉这“代”字,他神色便越是有些尴尬

    周年山却是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反正来都来了,这文又发不得…不若两位大人陪我一起去见见这小林大人?”

    若不是接到消息要在这里等着上阶的吏部官员,恐怕江问鹤和史秋刀也早已忍不住要去燕来镇看上一看,所以江问鹤自然不会拒绝周年山的这个要求

    一行人马朝着燕来镇出发

    此时天色已然暗沉,但马上的周年山却是看到这东港镇至燕来镇的道上行人众多,有着许多人和车马上灯笼的照耀,这夜路便分外的好走

    一路上,周年山听到来往行人口中所说的,大多也都是小林大人四字

    这一行人马行至岗上

    这一片山岗上的草木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团团的篝火之中,有一些原本在此处的燕来镇和东港镇官员注意到了这一行人马的到来,未看清周年山等人的脸面,只是看到周年山身上的官服,这些人就顿时一惊,快步迎了上来

    “现在的具体情形到底如何?”

    周年山看着这些迎上来的人员,也没有标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直接问道

    因为这是燕来镇的地界,所以东港镇的官员和生员全部保持了沉默,一名燕来镇的内务司官员以极其沉重的语气快回答道:“已经发现了二十六具尸首,确定还有二十三人失踪”

    借着火光,周年山看到了两个巨大的轮廓,如怪物一般横卧在水面上,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清楚了,在已然铺了干草的山路上沿着那两个巨大的轮廓走了几乎,浑身却是不由得微微一震

    他看清楚了这是两条搁浅的大船

    这样的大船昔日在行于江上时就已经让人觉得异常雄伟,此时船头巨木破裂,深深没入泥土乱石之中,光这第一眼景象,就让他可以想象得出当时这两条大船撞到这里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林大人呢?”

    周年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左右,问道

    “他还在江上”一名燕来镇官员马上答道他的语气低沉,但是说不出的感慨

    这燕来镇本来就有不少并非贺子敬一系的官员,他们对于林夕的感观本来就不一样,只是因为不当权,所以无法帮得上林夕,但这江坝溃时,燕来镇贺子敬一系的官员几乎全部葬身在了洪水之中,这如何不让这些剩余的官员感慨

    这些官员带着周年山慢慢走了下去

    顺着这些官员的指点,行至两条搁浅大船前方的周年山看到了一条小船安静的漂浮在水面之上,此刻上面正坐着一名少年

    “咦?”

    但周年山却是又听到了周围官员惊疑的声音,他眉头微微一跳,问道:“怎么?”

    “那是林大人的好友…之前林大人和他还在那船上,怎么现在林大人不见?”

    “那不是林夕?”

    周年山惊讶的看着,跟在他身后的江问鹤和姜笑依已然熟了,此刻正忍不住想要出声相问,然而就在此时,只见那条挂着灯笼的小船旁一阵水花涌起,却是有一条人影从水中钻了出来,在小船船沿上一按,便撑上了船

    “林大人”

    一看到这水中钻出的熟悉身影,江问鹤便顿时激动难当的叫喊出声

    ……

    “呼…呼…”

    小船上,林夕正剧烈的喘息着,随着一口气呼出时,他的胸口都有些微微一塌的感觉

    此时江上能见度极差,他并非是在忙着打捞什么东西,而是秉承着青鸾宫无处不修行的教诲,已经是在这重恢复平静的江上修行

    之前在暴雨之中修炼,他便觉得比平时修炼有着多的好处,今日为了救人,他多次落水,却反而让他灵机一动,想起了索性在这水下修行

    虽然此刻他的身上还带了不少平时修炼的重物,但在水底之下想要站稳却是加艰难,做青鸾二十四式之时,除开四周水压不计,底下水流产生的力量也加变幻莫测,掌握平衡难

    而每次实在憋气不住,上到船上透气歇息之时,随着大量浊气的呼出,林夕只觉得一阵阵的热意也从丹田迅的弥漫到自己的全身,这种感觉又是美妙,又是舒服

    姜笑依本身也要和他轮流下水修行,此刻陡然听到江问鹤大喝,他便也止住了身形,和剧烈喘息着的林夕一起往江问鹤出声的地方看去

    两人看到聚集了不少官员,便也不多说,小船破水,很快的靠了岸

    “这是吏司周年山周大人”江问鹤第一时间对着身上还是滴水的林夕介绍道

    林夕躬身微微一礼,道:“之前听人说上面已经发了将我削职查办的消息,周大人是来发公文的么?”

    周年山第一时间听到林夕的这句话,只觉得林夕太过锋芒毕露,牙尖嘴利,但看清林夕面上平静安然的神色,再看到林夕神情疲惫,浑身被江水得有些微微苍白的样子,便直觉林夕这句还是平和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心中还未来得及冒起的一丝不快便顿时化成了赞赏和怜惜,他顿时自嘲的笑了起来,对着林夕躬身回礼,道:“小林大人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发也是等着一两日后的嘉奖公文发给你,要是我来这里发削职查办你的公文,那这山岗上的这么多人还不得把我丢进江里去喂鱼”

    林夕第一眼对这周年山的感观便不差,感觉对方并没有什么敌意,他微微的一笑,道:“先偷偷的发给我也行,省得有人参你渎职”

    “小林大人,你真不简单啊”

    听到林夕的这句,周年山却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发出了一声感叹“这位是?”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林夕身旁的姜笑依身上

    “他是我的朋友,姜笑依,是惠古镇工司监造,正好有假来探望我,不想正好遇到这件事,便留在了这里帮我的忙”林夕拍了拍姜笑依的肩膀,介绍道

    “想不到我鹿东陵竟然连出了两名年轻俊杰”周年山微微一怔,脸色顿时有些肃然:“假时而抢险,身先士卒,值得嘉奖”

    “这么说…我的官阶不仅是保住了,还应该可能会有嘉奖?”林夕笑了笑,问道

    周年山又是一怔,若是对林夕的观感极佳,要是换了别人直接这么问的话,他便会觉得对方像是在要官,太过利欲熏心了

    “应该是的”周年山奇怪的看着林夕,还是回答道:“小林大人的表现,实在是太过优异…这毕竟是数千人命”

    “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为了这拦江坝,陈养之老人死在了这里”林夕的脸色却是肃然了起来,看着周年山认真的说道,“没有他,我未必能让这么多人留在这山岗上…还有,这里的良田救不下,这些人后继的生计问题,我即便再越权,恐怕也是力有不逮,还要大人你们帮忙”

    周年山转头,看到许多篝火旁的村民都是一副阴云惨淡的模样,顿时心情沉重,然而想到林夕此时的官阶,又想到他的品行以及在这些天里的表现,他的嘴角却是又浮现出来了一丝耐心寻味的意思,“小林大人,现在你的职阶管不到,可接下来却是未必管不到呢”

第二十二章 夜断

    第二十二章夜断——

    很多人在周年山从鹿东陵出发至东港镇之前,就已经知道林夕要被撤职查办,但燕来镇江坝一溃,几乎所有人便都知道,即便这份文书发出,将林夕撤职查办了,过不了几日,恐怕林夕不仅官复原职,还会升得更高。

    江坝一溃,便说明他的判断极其正确,反而是燕来镇的工司官员监察不利。

    调用提捕和典狱的人手,让江问鹤调用镇守军,调用库银,这也变成了不拘小节,舍小保大。

    那三间烧毁的牢房又并无犯人逃脱和死伤,相对于数千条人命和数千亩良田,早就可以忽略不计。

    银钩坊一案之中,林夕的表现便已经足够惊人,再加上此次事件…大多数注意着林夕的官员,就已经只是在等着看,看此次到底会给出什么样的嘉奖。

    拦江坝溃,两个大商行的商船都受到影响,死了许多人,燕来镇的官员都死了那么多…这种特别重大的事件,消息传递得便更加的快,再加上吏司对于林夕的削职文书都已经下了,就连牵连出发李西平的文书都已经拟定,准备发文,这件事的处理,便需要更加的迅捷。

    云秦以武立国,以法治国,朝堂各司发出的每一封公文,都不是儿戏。

    要撤掉反而立了大功的官员,即便撤了之后,马上发公文补救,那这行事过程也注定被民众,被别的行省官员嘲笑许久,甚至有可能会引来严厉的抨击和弹劾。

    此刻,知鹿郡守府之内,便是因此事而灯火通明。

    早在先前青鸾学院的小册子上,林夕便知道云秦先皇和张院长建立的朝堂体系和他以往认知的任何历史朝代都有很大不同。

    整个庞大的云秦帝国除了中州皇城之外,一共分成了三十四个行省。

    这三十四个行省之下,又按“郡”“陵”“镇”设置,各司官员按职阶和管辖范围,分布各阶衙门之内,各司各有职责,行省之下,又全以最高长官,镇督、陵督、郡守为主,这使得政令从上至下,十分通达。

    这“郡”的设置又有些独特,若是区域之内有军事要地,便以三陵为一郡,若无军事要地,便以五陵为一郡,当时林夕便想着,应该是张院长既要保证行政效率,让云秦的朝堂体系深入地方,又要尽量不让朝堂的行政机构过于臃肿。

    知鹿郡便是管辖鹿东、知徵等五陵,郡守白玉楼,正武司出身,从四品。

    此刻郡守府通政厅内,坐着几位身穿官服的官员,郡守白玉楼却是还未到,其中主事的一位一脸严肃,大约三十几岁的模样,正是吏司正五品官员,少时便已因博闻强记而出名的云秦名臣刘学青。

    “此事断然是燕来镇工司失察,镇督贺子敬自食恶果,当速行拨乱反正之事,否则必为天下耻笑,说我等昏庸。”

    刘学青声音清脆,十分果断,“林夕不计荣辱,处事决断,建此大功,足够嘉奖提升!”

    “若无林夕坚持,不论东港镇,光是燕来一镇都恐怕要死伤上千,这种功劳,足够大了。”

    “立功不分年少,此等大功,的确要嘉奖提升。”

    他身旁两名官员纷纷点头称是。

    “我看值得商榷。”此时,郡护军参领洪神武却是皱了皱眉头,冷道:“这溃坝的时机也实在太过巧合了一些,为什么别时不溃,却正好是和林夕有着争执的贺子敬他们正好在时才溃。”

    洪神武虽然也是正五品,但却是这郡中正武司最高长官,手握重兵,此刻听他这句话,整个屋中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一时寂静无声,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

    刘学青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霍然转头,看着这名国字脸,相貌威严的武官,沉声道:“洪大人,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洪神武淡然的看了刘学青一眼,道:“按我所知,当时贺子敬等人前去查看大坝前,林夕也在坝上…”

    “什么?”

    刘学青听到这句,额头上青筋顿时猛跳,血一下就涨到了脸上,猛的一拍椅把,站了起来。

    “啪!”

    这张椅子直接被他拍倒在地。

    本来其余官员都听出洪神武话语中反对的意思,气氛十分紧张,此时刘学青这一拍,顿时将其余官员都吓了一跳!

    谁也没有想到,刘学青竟然会瞬间如此暴怒。

    “洪神武!平日我敬你为云秦立过不少军功,不想你今日如此无耻!”刘学青的厉喝声响彻了整个大厅,“林夕的表现有目共睹,你竟然此时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想说那大坝是他所能故意弄垮?我倒是怀疑你从下面收了多少好处!”

    “恩?”

    洪神武眼睛一眯,也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厉声大喝的刘学青:“刘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我只是陈述实情,你却如此失态,难道不许堂上有反对意见,难道你还想威胁本官不成?”

    军中将才只要能到正七品之上,都基本是修行者,出生入死才能累积得到不俗的战功,洪神武亦是如此,虽然他平时面白,并不凶神恶煞,但此刻眼睛一眯,身上一股冷意泛出,其余官员顿时都不自觉的感到一股刺骨寒意,只觉得好像置身尸山血海之中。

    哪知刘学青却是更加暴怒,伸手一挥,直接一盏茶砸向了洪神武:“洪神武!便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所以拦江坝才会溃,才会损失千亩良田,才会死那么多人!”

    “啪!”的一声碎响,洪神武没料到刘学青竟然如此暴烈大胆,没有丝毫防备之下,伸手一挥击碎了茶盏,身上却是溅了不少茶水,顿时勃然大怒:“刘学青,你如此做,我必定参你一本!”

    “好啊!参啊!”

    刘学青愤怒的挥舞着手,道:“此次要是不嘉奖林夕,我便自己请辞,和你这样的人同郡为官,真是狗都不如!”

    “你!”

    洪神武怒急反笑,刘学青最后一句虽明面上是说自己,但无异于直说洪神武是狗官,“只会无理取闹,动辄辞官,你有什么证据表明林夕没有动大坝的手脚?”

    眼见洪神武和刘学青两人已经争斗到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地步,其余官员都是噤若寒蝉,一时都不敢出声。

    正在此时,这通政厅门口脚步声响起,面相四十余岁,肤如白玉,文士打扮的知鹿郡郡守白玉楼走了进来。

    “白大人!”

    除了怒目对视的刘学青和洪神武之外,其余几人顿时如逢大赦一般,齐齐站立躬身行礼。

    “你们两人咆哮厅堂,成何体统,我在外面远处都听到了!”

    白玉楼脸上没有表情,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学青和洪神武,训斥了一句,目光又停留在了洪神武身上:“洪参领,你怀疑林夕动大坝的手脚?”

    洪神武微微躬身,点头道:“坝溃而林夕离开,贺子敬等人遭受没顶之灾,此事太过凑巧。”

    刘学青血气又涌上脸,但白玉楼却是已然冷冷出声,“只是觉得凑巧,便敢无端怀疑?”

    听到白玉楼此句,刘学青等人都是一震,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洪神武的面色一沉,眼睛顿时微微的眯了起来。

    “我倒是想问洪参领,给你一条拦江坝,你能做手脚做得江坝想什么时候溃就什么时候溃,自己在的时候不溃,等到自己的仇人在那的时候才溃?”

    白玉楼冷漠的看着他,接着寒声道。

    洪神武面色微白,一时无法辩驳。

    “雨夜接到报讯,便直上江坝,不在自己职责范围之内而一力承担,日夜奔忙。”

    “不在燕来镇任职而连夜赶至燕来镇力谏,被回绝之后依旧至江坝,将近三千村民连夜疏散。”

    “江坝溃两船相撞,山体滑坡,乱石如雨而第一时间不顾安危身先士卒救援,落水近两百人被他救起一百余人!”

    白玉楼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是一句句说着,语气越来越冷淡严厉,“此等表现,竟然还有人质疑他的品性,洪神光,按你的意思他还有演戏作假,那么你倒是不计官职,不顾性命,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假一次给我看看?”

    洪神武想不到白玉楼竟然话重到如此地步,一时之间,他的血气也是上脸,低沉咆哮道:“白大人,难道你的意思,我身为云秦军人,在战场上厮杀时,难道会计官职,会顾性命?”

    “你无法反驳,所以此时你才是强词夺理。”白玉楼冰冷的看着洪神武,微讽道:“身为云秦军人,难道就一定不计生死?我便知道现场有燕来镇军校,结果两船相撞危难之时,林夕冲上去了,连正好告假在那里的一名年轻工司监造都冲上去了,但那名军校却是反而直接吓得转身逃到不知何处。”

    微微一顿之后,白玉楼看着洪神武,更加森冷道:“龙蛇前线正紧,若是你想证明你对林夕此事并无私心,想证明你的品性和忠贞无畏,正好可以去龙蛇前线,若是我记得不错,你的军功可是没有一件是真正在最危险的前线积累下来的。”

    “白玉楼,你什么意思?”洪神武怒极反笑了起来,“你想借故调我去龙蛇前线?”

    白玉楼好不闪避他如刀的目光,冷冷点头:“正有此意。”

    “好!很好!不要以为你高我一阶,便能随意将我如何,我等着!”

    洪神武用刺骨寒冷的语气冷笑了一声,言罢,直接拂袖而去。

    “白大人,此事你做得大快人心。”刘学青大呼痛快,对着白玉楼躬身补了一礼。

    “刘大人,你是治国良才,但说话、脾气也要注意分寸,近年你已背负‘狂生’之名。虽你不在意,但你要明白,你在位上,便能为人做很多事,你若亡,不仅是你之不幸,对于我云秦而言,是一大损失。”白玉楼看了刘学青一眼,道:“一切为了云秦,为了荣光。”

    刘学青再次躬身认错,但同时和在场几名官员却都是心中不解。因为他们十分清楚白玉楼为人清廉正直,但和白玉楼此时对刘学青所说的一样,白玉楼原本一直是朝中比较奉行韬光养晦的一派。这一派和宁折不弯的言官截然不同,他们都讲究审时度势,若是事不可强求,一时便都会选择隐忍,先保全自身,等到接下来再慢慢将之扳回来。

    他们也同样清楚,虽然白玉楼平时和洪神武关系也不佳,但洪神武在正武司的关系错综复杂,奉行韬光养晦,慢慢谋划的白玉楼平时也是诸多忌惮。

    然而今日白玉楼竟然口中训斥刘学青是宣扬他的为官思想,做的却是另外一套,直接和洪神武决裂到了这种地步。

    “大人,那林夕此事如何决断?”刘学青走的却是言官一道,他虽然认错,却是又马上直起了身子,看着白玉楼问道。

    “前事处置不公,鹿东陵的文书也未发下,自然吏部收回作废。”白玉楼看了一眼在场众人:“林夕此功重大,按功论,至少可破格提升两阶,至从八品。燕来镇此刻群龙无首,受灾民众又急需处理,先让林夕暂代镇督。刘学青,你看如何?”

    刘学青眉头微挑,道:“按功论足够,然他年纪太轻,先前刚破格提升,再连升两级,于理还是不和,慢慢磨砺,对他有些好处,升一阶,至正九品,然后先授一枚勋章,记着功劳,等在任上做出些功绩,再行提升。”

    “好,那林夕就升至正九品。授光辉勋章,代燕来镇镇督,东港镇代镇督江问鹤表现出色,正式升任镇督。惠古镇工司督造姜笑依提升一阶。”白玉楼挥了挥手,“嘉奖公文先行,连夜发文!”

第二十三章 老巷、老槐、老井

    东港镇。

    张二爷从一间药铺走了出来。

    他的肺是旧伤,一直调理不好,前些日子驾船帮林夕追凶,动用了魂力,这旧伤便更严重了一些。

    剧喘,多痰。

    痰中有血。

    昔日的息子江龙王,今日是彻底变成了一头病猫,日夜难眠。

    呼吸时,他的胸口始终就像是有大石在压着,内里却像有无数的人在拿小针刺,尤其一躺下来,更是难以呼吸,即便睡着了也经常会因为喘不过气而惊醒过来。

    然而今日他走在东港镇的青石板路上,却是走得分外的安心。

    像他这种江湖人物自然不可能知道郡守府之中因林夕的奖惩而引起的争端,但他清楚林夕此次肯定又会踏着青云,在这云秦朝堂之中大大跨出一步。

    就算这拦江坝的功劳被上面一些有用心的官员掩盖一些,衡荣昌和卢福记也不会答应。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留在了东港镇静养,但朱四爷等人去了燕来镇,他们都是在这江上长大的汉子,查探过江面的变化之后,他们可以肯定,燕来镇的那处江面又会变成沙石极易沉积的浅滩,到时候大船要想通过,恐怕又要靠纤夫拉纤。

    这不仅会大大减缓各商行水运的速度,而且会大大增加各商行的成本,从而影响整个云秦的桐油生意。

    息子江的江水太过平缓,往年雨水也并不多,以至于沿岸并无防汛的说法,而当年的那位工司大人修建的江坝太过稳固,以至于给后来工司的官员都造成固若金汤的观感,然而现在这条江坝一溃,一些重大的后果便立时凸显了起来。

    心情舒畅,便是连呼吸都畅快了几分。

    张二爷慢慢的走入了一条窄巷。

    这条巷子叫做书生巷,内里深处有一个学堂,巷子里原本住着不少读书人。

    现在东港镇做生意的商人多了许多,读书人改做生意或是入商号帮忙的也有不少,所以这巷子里面的学堂虽然还在,但原先住着的读书人却是已经少了许多,这条巷子便也清幽了许多,地上的石板路间隙之中,也长出了不少蓬勃的乱草。

    转过了一个弯,前方的巷子似乎到了尽头,可张二爷自幼在东港镇长大,对这每一条街巷却是闭着眼睛都十分清晰,知道那里再拐一个弯,就会进入一条更大的巷子,然后就可以到达他住的巷子。

    他知道前方远远看去好像无路的窄巷实际上并非尽头,但他的脚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然后他缓缓的转身。

    他轻声咳嗽着,脸上的神色依旧平静,但是心中却是有一股说不清的冷意弥漫到了全身。

    只有林夕和朱四爷等极少数人知道,除了水性之外,他的鼻子嗅觉也比起一般人要天生灵敏许多倍,所以他甚至能够凭着一丝水中的血腥气追踪。

    而此刻,他闻到到了一丝熟悉的,在记忆中十分深刻的味道。

    所以此刻这刚刚入夜的东港镇虽然依旧和平时一样平静安和,但他却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一生中最危险的时刻。

    他看着身后的巷口,看到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

    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是那个脸上始终挂着笑的胖子商贾。

    此刻这名胖子商贾已经换了一件绯红色的绸衫,手里却是提着一根青红两色的短杖。

    这根短杖就是简单的老藤形状,但青得晶莹,像是翠玉雕成,红色的却是一条条符纹。

    青色的杖身上缠绕着红色的符纹,就像风中旋转燃烧着的一条条火焰。

    “反正也不急。”

    胖子商贾也停了下来,看着巷子那头的张二爷,依旧笑着道:“我不急着杀人,你也应该不急着死,不如我们说说话吧。”

    张二爷轻轻的咳嗽着,他看着胖子商贾手中的短杖,道:“你就是当年在江上想要杀我的那个人?”

    “你怎么知道?”胖子商贾微微一呆,但马上笑着点了点头,认真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是的,就是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又怎么知道我暗中跟上了你?”胖子商贾回答过后,又是又悠然自得,又好奇的看着张二爷,重复着问道。

    张二爷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我闻得出你身上的味道…像是烤肉。”

    “这样才对嘛,大家有话好好说,杀人和被杀才会都有趣一些。”胖子商贾满意的一笑,道:“难得你的鼻子这么灵,不妨告诉你,这烤肉味,是因为我开了家烧腊的铺子…我的烧腊味道真的很好的。”

    张二爷直视着胖子商贾,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和你有仇?”

    “杀人分很多种,有仇只是其中的一种。不少年前我为了银两也杀过不少人,替人解决过不少麻烦。”胖子商贾也不心急,习惯性的双手在袖子上交替擦了擦,道:“上次在江上对你出手,是欠了别人一个人情。既然出手就算是还过了人情,那段时间风声又紧,被你跑掉了,我便也懒得再来杀你。至于这次,是因为我有个从小长大的兄弟,如果不是你帮林夕驾舟,他便不会死。”

    “你和军方有关!”

    张二爷的眉头猛的一跳,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上次你出手对付我,也是因为徐乘风他们?”

    “大概就是觉得除了你在这江上做事会更方便。”胖子商贾笑道:“你也明白像你这样不在朝堂里面的人在他们的眼中根本不值钱。”

    张二爷又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典狱那把火是你放的?”

    “你真是聪明,我主要对付的自然是林夕,只可惜那把火是白放了,不过若是杀了你,想必他也不会很开心吧。”胖子商贾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好了,我比较不喜欢被血溅到身上,要不为了你死得好看一些,你自裁吧?”

    张二爷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既然上次我能逃得掉,这次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哦?”

    胖子商贾面上又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也不着急,端详着张二爷,道:“我想我不会看错…你胸肺被我重创,相当于是半个肺都烂掉了,除非你修为再有大的突破,生机强横,自己气血和魂力激荡,才能慢慢消除这隐疾,而且始终还是会留下些缺陷,否则即便是有再好的灵药,都根本无法解决你这伤势。你的修为又没大的突破,这几年下来,身体拖得更差,你的魂力,恐怕只能支持全速奔跑个一百步都不到吧?而且以你的修为和体力,应该三十步就被我追到了。”

    微微一顿之后,胖子商贾越发对自己的判断满意一般,笑着摇了摇头,“这几年你退步了,我却进步了,而且之前我对付你是空手,今日我用兵刃对付你,你应该一个照面都接不下。我又是等你到这镇中深处才动手,你又来不及跑到江边,你怎么逃?”

    “就这样逃。”

    张二爷皱着眉头说道。

    说完这句话,他的整个人就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轰”的一声,这面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人形。

    墙里是一间空屋,满是灰尘。

    张二爷剧烈的咳嗽着,整个人却是以他这一生中最快的速度,瞬间冲过,再次直直的撞破了另一头的墙,撞了出去。

    墙后面是另一条巷。

    这条巷的尽头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个老妇人正在晾衣服。

    她听到巨大的响声转过身来时,张二爷又已经撞破了一面墙,撞了进去。

    手持青红两色短杖的胖子商贾在张二爷撞破第一面墙时微微一愣。

    并非是没有能力及时做出反应,只是因为想不明白而产生的惊疑,以对方的身体,这样动用魂力撞墙出去,按理连三十步都不到,就会被他追上,但对方好歹也是这江上的枭雄人物,脑袋也不可能突然在撞墙前就坏掉。

    难道是那几面墙后有一个厉害的修行者?

    但他瞬间就否定了他自己油然而生的这个念头。

    若是真有这样的一名隐居修行者存在,那根本不需要张二爷冲过去,只要撞破一面墙的巨大响声,就足以将对方吸引过来。

    所以在微微一愣之后,他也马上开始狂掠了起来。

    他的身体看上去极其沉重,但是掠起来之时却是极其的轻盈。就像一个皮球在地上弹动。

    深巷中老槐树下的老妇人刚刚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硬生生的撞破了墙,刚刚变了脸色,一声惊呼才出口,她就看到胖子商贾已经从一侧屋顶上跃了下来,又像皮球一样,弹上了另外一间屋顶。

    胖子商贾的身体轻盈,但是脚下的力量却是极重,他的脚踩踏到的路上青石板和屋顶的厚瓦,全部瞬间碎裂。

    他也再次跃过了一条巷子。

    他再次看到了身上全是尘土和碎屑的张二爷,看到张二爷此刻所在的巷子中央,有一块宽敞的地方,有一口六角石井栏的大井。

    在他愕然的目光之中,张二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咳嗽,跃了起来,朝着井里跃了起来。

    “噗通!”

    水花高高溅起。

    胖子商贾落到了井边,他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都有些消失了。他看着井里面荡漾着的井水,看不明白。

    他足足看了五六停的时间,肥胖的脸上抽搐了几下,“啪”的一声,他一掌拍断了井栏,将一块块断裂的井栏大石全部砸下了井。

    他又霍然转身,来到这巷中一家人家的门口。

    这家人家的门口有两个大石狮。

    他接连搬起了这两个都重达数百斤的大石狮,用力的砸入了井口,在他的双掌不停拍击之下,这两个大石狮被他硬生生的拍碎,砸入了井中,将这口老井彻底的堵了起来。

    接着,他才又像皮球一般弹起,几个起落,消失在这片街巷之中。

第二十四章 只差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只差一口气——

    张二爷在漆黑的井水中。

    他听到了身后隆隆的水声,看着后方的光线彻底的黑暗下来,他便知道六角井的井口已经被那名胖子商贾彻底堵住。

    井水刺骨的冰冷,在这种冰冷深水之中睁开双眼会极其难过,但是他还是尽量的保持自己的眼睛睁着。

    在第一块大石坠落在井中时,他便已经钻入了井底的一个窟窿之中。

    此刻身后仅有的光线都彻底黑暗,他一时根本看不清,不停的用手摸索着,用最快的速度沿着这个井下的窟窿往前游着。

    他的手在冰冷的井水之中摸到了两条仅容一个人堪堪通过的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的人像一条游鱼,从左侧的岔道中穿了进去。

    若是有东西可以照亮这水底,便可以看到张二爷此刻在里面又艰难,又迅速的不停往前游着的通道,是一个崎岖的水底洞穴。

    这是水流腐蚀岩石自然产生的水底溶洞,曲曲折折,而且除了他方才通过的那一个地方之外,还有好几处都是狭小得仅容一个人通过。

    张二爷的眼睛终于略微适应了黑暗,可以略微看得清前方岩石的形状,于是他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更加惊人。

    他的整个人都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从头到尾以奇异的韵律摆动着,双手还时不时在周围的岩石上用力按上一下,因为速度快,他的身外甚至形成了一条条白色的激流,真像是一条江中的白龙在前行。

    在陆上,要想跑得快,大多还是取决于持续的爆发力,但在水中,除了力量之外,要想游得快,还需要特别的技巧。

    即便是战力数倍于张二爷的修行者,若是看到他在水中竟然有这样的速度,恐怕也会感到由衷的赞叹。

    然而张二爷的脸上,却是已然开始浮现出一丝绝望和不甘的苦意。

    东港镇的这口老井叫做六角井。

    按东港镇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的说法,这口老井底下是通着息子江底的。

    这种说法的由来,大约是因为这口老井的水位会随着息子江江水的涨落而涨落。

    他知道这说法是真的。

    因为在他年轻时,他便真的潜入过这井底,然后凭着他的水性和修行者的屏息能力,他的确发现了有一条可以通往息子江江底的水下岩洞。

    这名军中修行者以为不让他这条江龙王近水,击杀他便是万无一失,却没有想到,这东港镇里面,还有这样一处可以让他这条病龙王逃生的水路。

    这便是真正的智者千虑,却终有一失。

    然而这名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笑意的胖子商贾对于他身体状况的判断却是极其准确。

    这两年来,他闭户不出,魂力修为大有增长,然而因为伤势严重,对于肺部永久性的损伤,他却是日夜难眠,连长时间剧烈动作都难以为继。

    在十年之前,他便可以万无一失的游过这长而曲折的水下岩洞,游到江中。

    他现在的身体,却是真的不成了。

    此刻他知道大约还有三分之一的路途,他一直都在尽力的睁着眼,以尽量看清前路,尽量游得最快,但他的眼睛虽然睁着,此刻的视线却是越来越模糊,那些嶙峋岩石的黑影渐渐的变得扭曲,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似乎那里已经被利刃完全割开,肺中憋着的气越来越为滚烫,就像一团火焰要炸开来,似乎无法给他身体提供任何的帮助,反而让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不清晰,反应越来越为迟钝。

    他只是下意识的要往前,往前,要游出这个和江底连通着的水下岩洞。

    突然之间,他的身体猛的一颤,左手捂向自己的嘴,右手扼向了喉咙。

    他肺部的一口浊气,已经不可遏制的要从他的口鼻之中冲出。虽然此刻他的脑袋已经不甚清醒,但他残存的意识却是近乎本能般提醒着他,这一口气要是冲出,他便绝对不可能从这岩洞中游出去。

    这一口气,便是他的命。

    “噗!”

    他的手捂住了口鼻,但一条条血液却是从他的手缝之中涌了出来,融入了他面前漆黑的江水之中。

    他硬生生的憋住了这一口气,却是喷出了一口血。

    他疾进的身体在水中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彻底冰冷,被黑暗冰冷的江水包裹,感到孤单绝望…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下去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不甘。

    这个胖子商贾让他这几年日夜难眠,处于始终无法呼吸的痛苦之中,然而他今日还是无法逃得出去,要死在这人的手中。

    他开始不甘的想着如何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些什么东西,好让林夕知道,有这样的一名强大修行者,正准备要对付他,然而他的尸身在这里面,又什么时候会浮到江中,林夕会看到他么?

    “噗!”

    一口鲜血随着他已然无法憋得住的一口浊气从他口中喷出。

    忽然,他听到身前似乎有一股强劲的水流带着异样的响动冲来。

    他努力的睁着眼,惘然的看到两条很大的黑影到了他的身前。

    这是一前一后两条大鱼,两条凶猛的食肉岩鱼,大约是闻到了水中的血腥,让他当成了猎物而来。

    他已然黯淡的眼中瞬间充满了亮光。

    他已然垂下的右手伸了出去,两指并指如剑,直接刺入了前方那条大鱼的腹中。

    一个白色的大鱼鳔被他从鱼腹中扯了出来,贴到了他的鼻子上。

    似是一声轻哼,这个鱼鳔贴着他鼻子的一侧被他的呼吸冲破。他呼出了一些浊气,这个被他单手捏着的鱼鳔便鼓胀得更加厉害,似要厉害,但瞬间,在他的一吸之下,这个鱼鳔便憋了下去,内里原本的气体被他吸得七七八八。

    后方的那条大鱼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它们的猎物,但是它却发现,它已经游不动了。

    张二爷的单掌在水中猛烈的拍了出去,一股强烈的震荡使得这条已经逃出他身侧的鱼瞬间在水中呈现出了僵硬的姿态。

    他的人好像注入了新鲜的活力,瞬间到了这条大鱼的身旁,再次扯出了白色的大鱼鳔。

    人的生死,只差一口气。

    对于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此时的两口气,便已经可以改变他的生死。

    ……

    ……

    林夕和姜笑依平躺在山坡上,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因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还要等着上面的消息,再加上姜笑依明天便要回惠古镇,所以这夜在江水之中修行耗光了体力之后,林夕便没有再像往常一样冥想修行,而是和姜笑依聊聊天。

    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和好友聊聊天,对于他来说,也是很快乐的事情。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打断了这种平静。

    一名身穿黑绸衫、头发用草绳扎着的粗犷汉子在夜色之中以一种极其仓促的姿态赶来,对着站起的林夕躬身行了一礼之后,在林夕耳畔飞快低声说了数句,然后又转身走到了一边远处,在黑夜之中等着。

    “怎么?”

    姜笑依顿时感觉又有不寻常的事发生。

    夜色之中,林夕的眉头已然紧蹙了起来。

    他似乎在反复思索,权衡着某个问题,足足考虑了十几息的时间过后,他才抬起了头来,看着姜笑依,轻声解释道:“张二爷今日在东港镇遇刺…这是朴峰,是专门帮张二爷办事的人,他还不知道你和我的到底是何等的关系,大约是生怕把你也拖下水,因事情紧急,又不知道方不方便对你说,所以刚刚才对我一个人说了。”

    姜笑依的眉头顿时也皱了起来,道:“现在情形如何?”

    “张二爷逃脱了,现在在江上。”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漆黑的江面,道:“对方和军方有关系,如果我没有算错,应该是魏贤武请来的。魏贤武被李西平调去了边军,自己不能来,便让这个人来对付我。”

    “对方修为如何?现在可有踪迹?”姜笑依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林夕呼出了一口气,他心中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而且他觉得张龙王遇到这样的危险,却还是逃脱了过去,因为他将张龙王视为真正的朋友,所以他心中自然觉得这是值得庆幸和开心的事,他脸上的神色也轻松了起来。

    “你不能走了。待会我派人给周年山陈述一下情形,让他帮你延几天假期。”

    他看了姜笑依一眼,先说了这一句之后,才随口闲谈般慢慢解释道:“典狱的那把火也是那人放的…几年前在江上打伤张二爷的也是那人,应该就是徐乘风他们觉得江上有这样一名修行者对于他们行事很不方便。张二爷是高阶魂师修为,修为比我们都高。按他的判断,对方在那时就应该已经到了大魂师修为。”

    姜笑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夕,道:“那我们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林夕知道自己的这个朋友说这句话并不是贪生怕死,他拍了拍姜笑依的肩膀,道:“以他的修为,只是想要杀我的话,那这几日之间随时都可以动手。但他却是去烧典狱,去杀张二爷。”

    微微一顿之后,林夕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我们在青鸾学院也听过不少有关对手心理的分析…这人弄这么多手段,很显然这是一个变态的对手。”

    “他想一步步看着我绝望,一个个杀死我在意的人,如同猫捉耗子一般折磨我。”

    林夕的眉头皱紧着,声音也清冷了些。

    十分熟悉林夕脾气的姜笑依知道,林夕的心中实际已经极其的愤怒。

    “所以你要是离开,他极有可能在路上刺杀你。”林夕似乎也不想掩饰心中的愤怒,他恼火的在空中挥了挥拳头,用力道:“我很生气,我真的很生气。”

    姜笑依几乎没有看到林夕会这样,所以他觉得有些好笑,但是又有些笑不出来。

    “张二爷是在东港镇跳了一口和江通着的井才跑掉,那口井离江很远。”林夕恼火的接着说了下去,“那人的脑袋不会蠢,所以他此刻应该想得明白张二爷还是通过水路逃,但他对张二爷的身体和修为十分了解,所以他现在应该很纠结,左右摇摆,不知道张二爷到底死了没有。他会等等看,看看张二爷是不是死了,看看我的反应。”

    “不过既然怀疑张二爷可能活,我觉得他的耐心维持不了多久。发现连连失手,我又知道了他的存在之后,他应该就会直接来对付我。所以要必须马上对付他。”

    林夕气鼓鼓的说道:“原本我就有一个肯定对付得了魏贤武的方法,只是我心中不愿意动用。所以我之前才和你说过,想请你和边凌涵过来。我们三个人联手,就足以对付得了魏贤武…但这人的修为已经到了大魂师的话,我们三个联手也未必能对付,再加上我真的很生气,所以我只能用这个方法来对付他。”

    “他会死得很难看。”

第二十五章 回家

    “你准备怎么做?”

    夜色中,姜笑依看着气鼓鼓的林夕,还是笑了起来。

    他知道林夕也只有在他们这种好友的面前,才会显露出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而且他知道林夕应该是极有把握,这种恼火的挥着拳头,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恶狠狠说话的表现,只是林夕发泄的一种手段。

    在青鸾学院之时,若是看不惯还可以直接去试炼山谷决斗,但这是云秦疆域,这是帝国,是人世间,对于他们这种强大武力的修行者,便会有更多的规矩和限制。姜笑依知道林夕的心境虽然一直都十分淡泊,但这段时间他肯定也是十分窝火。

    不过他看得出林夕虽然真的生气,但因为张二爷无事,所以林夕并没有到最最生气的地步…他忍不住有些好奇,像林夕这种平时平静随和性子的人,若是到最最生气发狂的时候,将会是什么样子。

    姜笑依没来由的觉得,像林夕这种平时对于大多数事情都不看重的人,若是真的到生气发狂的地步,那一定会很可怕。

    “我要回家。”

    说出一句“他会死得很难看”之后,林夕又发泄似的用手在空中划了几下,似乎正在将那名胖子商贾砍上几道,他的气消了些,嘀咕道:“只有上阵父子兵,让我老爹老娘老妹帮忙对付他了。”

    “什么?”姜笑依大吃了一惊,不可置信:“林夕,你们全家都是修行者?”

    “噗!”

    这下林夕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走吧,刚才我没想好,所以让朴峰先等着。现在我已经想好了,便不要再让他等着了。”

    林夕拍了拍自己这个好友的肩膀,笑着点了点远处的朴峰,道:“等下我让他帮忙准备船,先和张二爷会合,我们和张二爷一起回去…我想让张二爷亲眼见到这个修行者倒霉,他的一口闷气也会出得比较爽快。”

    ……

    ……

    清晨,一名身穿干净清爽的蓝衫少年骑着马在鹿林镇东的风调雨顺牌楼下停了下来。

    他打量了这座石缝里都是长满了长长短短杂草的牌楼片刻,便径直驱马朝着镇北而行。

    马蹄声略微惊扰了这个小镇的平静。

    因为平时少有陌生人来,所以沿途的很多人都好奇的打量着这名不认识的蓝衫少年。

    这名蓝衫少年却是并没有问路,一直驱马跑到了一个门口摆着两个石狮子的白墙小院前,才停了下来,下了马,在这个小院虚掩的朱漆大门上敲了敲,清声而有礼的出声问道:“有人在家么?”

    种着些疏竹和花草的小院里先响起了些好听的鸟鸣声,随后咯吱一声,朱漆大门便打了开来,一名兜着碎花围裙的老妇人手里提着一把水芹菜,好奇的打量着蓝衫少年,发现并不是什么熟人,这名老妇人便有些拘谨和不好意思的开口道:“请问您是?”

    “我是林夕的朋友。”蓝衫少年微笑行礼道:“受他所托有事求见伯父伯母。”

    院子并不大,人声可闻。

    蓝衫少年这句话一出口,老妇人还没说话,内里便啊的一声轻呼,跑出了一个白白净净,面容和林夕有几分相像,梳着羊角小辫的可爱女孩儿。

    “是不是有我哥哥的信?”

    在看到蓝衫少年的一瞬间,这可爱女孩儿便已欢呼雀跃的叫了起来。

    蓝衫少年顿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一定是林夕的妹妹林芊了。”

    可爱女孩儿马上点了点头,再次兴奋的问道,“是不是有我哥哥的信啊。”

    “芊芊,对客人要有礼貌。”

    就在此时,一名衣着朴素的妇人从内院走了出来,低声训斥了林芊一句,又马上对着蓝衫少年行了一礼,歉然道:“先请屋里坐吧,不知道如何称呼?”

    蓝衫少年马上面容一整,认真的回了一礼,道:“姜笑依见过伯母。”

    回了一礼之后,蓝衫少年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垂手站在前面等着的林芊,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真是带了一封你哥哥的信…不过,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你哥哥了。”

    女孩儿马上一呆。面容好看的妇人却是怔了怔,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夕儿他?”

    “伯母。”姜笑依将袖中的一封信取出,递给了妇人,正色道:“伯父呢?恐怕要他马上回来。”

    妇人十分有礼,先将姜笑依迎进了院内,这才展开了信,回答道:“他在镇上的铺子里…”,然而还不及问过姜笑依是否用过早饭,就在林芊在她身旁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信的内容时,只是扫了一眼展开信笺的她却是一下子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小林大人…就是夕儿?”

    看到林夕的母亲,姜笑依便明白了为什么林夕待人总是温文有礼,而看到这名应该是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女子不可置信的神色,姜笑依便忍不住笑了笑,知道“小林大人”的名声应该在鹿东陵都传了开来,只是这母亲怎么都没有将小林大人和自己的爱儿联系在一起。

    “他是怕你们担心,便没有先告诉你们,原本他准备在任职之后便告假回来的,只是出了不少事情,不过你们放心,他现在十分安全。”姜笑依知道作为母亲最为担心的是什么,马上又飞快的说了这一句。

    面容和林夕也有几分相像的妇人纤细的手指颤抖着,她飞快的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只是看到第三句,她便将信纸抬高了一些,不让林芊看到其中内容。

    这是她所熟悉的林夕的字迹…林夕对一些事的述说也十分详细,并没有丝毫的隐瞒。

    其中的一些阴谋和厮杀对于她这种普通女子来说已经完全是另外的一个世界,分外的惊心动魄,然而身为一个母亲,对于儿女的担心却是远超出了惊恐,她很快就抬起了头,用严厉的眼光制止了想要抢她手中信纸的林芊,镇定的对着那名老妇人道:“吴妈,不用洗菜了,帮忙喊老爷回来,让老爷准备一辆马车。”

    ……

    ……

    山丘间的一片小湖畔有一个幽静竹篱小院。

    湖中种着莲藕,湖面层层叠叠的荷叶间已经冒出了许多花骨朵,虽然还没有开放,但景色已然如同一幅好看的水粉画。

    竹篱小院里是几间纯粹用湖石堆砌起来的石屋,里面有些一些简单的乌木家私。

    因为久无人住,院里的杂草已经长得很高。

    面色蜡黄的张二爷披着一条薄毯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石椅上也铺着一张薄毛毯。

    看着竹篱墙外的小湖,看着刚刚才将各屋中打扫了一遍,又提着小炭炉帮他熬药汤的林夕,他轻声的咳嗽着,忍不住问道:“林夕,想不到你就是鹿林镇人,但此处离鹿林镇不近,附近没有什么人家,你们当初怎么会在这里购置了这小院?”

    听到张二爷的这句话,林夕没有马上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山间小湖上,又落在了这个小院的很多处地方,眼中开始多了很多特别的情绪。

    “几年前我生了场大病,差点死掉。”

    沉默片刻后,林夕提着小炭炉在张二爷的身旁坐了下来,安静的解释道:“在生病前我应该在这里来玩过,大约当时很喜欢这里,便缠着父母要把这里买下来。当时我父母未允,但后来我知道,在我病重时,我父母把这个小院买了下来。”

    “我家只是有些铺子,算是小富而安,并不阔绰。当时要买下这处地方也并不容易,而且这里住起来的确很不方便。我父母知道偶尔来这里小憩一下是不错,但即便买下来,应该也不可能久住的。后来的确一年也没几次住这里。”林夕看着张二爷,笑了笑,道:“可他们还是花了许多积蓄,把这里买了下来。”

    张二爷轻轻咳嗽着,他很能明白林夕此刻的情绪,道:“天下绝大多数父母对儿女都是倾注了无数的爱心,只是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

    “因为我病重,我父亲为我在一间据说很灵的老庙里跪了两天两夜,后来他的两条腿肿得好几天都没办法走。我母亲为了我喜欢,还在我衣服上刺绣了许多荷花。”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呼了出来,道:“所以我虽然知道这种方法能行,但我之前还是不想做任何打扰他们平静的事,不愿意让他们置身任何一丝危险之中。只是这人太强,我想不出其它办法。”

    “你在东港和燕来做出了这么多事,距离鹿林又不算太远,就算你不说,你父母他们也迟早会知道,总会为你担心。”

    张二爷微笑着安慰道:“人生在世,一些事总是避免不了的。”

    林夕点了点头。

    蓦的,他猛的站了起来,朝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看去。

    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脸上的神色不由自主的激动了起来。

    事实上当初喜欢这个小院的并不是他这个林夕,他在到了这个世界,有意识之时,病已经快好了。

    但是这个世界的老爹老娘,为他做的事情却是真的。

    他们是他真正的家人。

    家人,便是任何世界上最宝贵,最值得珍惜的人。

第二十六章 月色如霜

    林夕整了整衣衫,朝着竹篱墙外走去。

    他穿着的是绯红色的衣衫,在青鸾学院那些金勺看来肯定有些俗气,但这是他鹿林镇的老娘亲手帮他缝出来的。

    领口和袖口都有她绣的五个蝙蝠和长生果的刺绣。

    这是鹿林镇这边认为吉利的图案,五福临门和长生。

    因为觉着他会喜欢,所以在衣襟后摆上,还绣上了几片莲花。

    车轮辘辘,姜笑依驾着的马车距离竹篱墙尚远,但车帘子却是已经被里面的人拉开。

    “老哥!”

    一声喜极而泣的声音从马车中迸发出来。

    欸乃一声山水绿。

    就如寂静江面上突然飘来一叶扁舟,突然响起一声渔谣声,让寂静江面骤然充满了色彩一般,这一声大叫声骤然让林夕觉得眼中的一切更加鲜活,更加有了说不出的光彩。

    林夕跑了起来,迎着马车跑了起来。

    马车停住了。

    “啊!”

    梳着羊角辫的女孩儿尖叫着从马车里跑了出来,冲入了他的怀里,一时抱着他蹦着,不肯放手。

    “老妹…”

    林夕笑着拍着尖叫不止的女孩儿的背,突然鼻子微酸,身子微躬:“老爸、老妈。”

    矮胖的中年人和相貌姣好的妇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

    因为这次相见太过突然,他们眼中什么都不懂,需要照顾,需要担心的儿子的身份转变也太过突然,所以两人看着林夕,一时却都有些顿在当地。

    听到林夕的呼喊,看着的确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妇人的眼睛霎时模糊了,而面相普通,甚至看上去有些市侩般精明的矮胖中年男人的眼角也是抽搐了一下,轻声骂道:“小兔崽子,告诉你….”

    “不要说胡话,对吧。”林夕索性把自己的老妹整个抱了起来,朝着马车前行,引得林芊又是一阵幸福的尖叫,他直接打断了他老爸林福的话,轻笑道:“没关系的,都是自己人。”

    “小兔崽子。”林福又笑骂了一句,却是觉得自己的脸孔有些发僵。

    他有些眼涩的看着朝着自己走来,已经长高了不少的林夕,看着林夕脸上自信的微笑,他终于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唏嘘的叹气道:“你终于长大些了。”

    林夕没有停下脚步,他抱着挂在他身上幸福尖叫的林芊,抱住林福,抱住了平时对他严厉,但却连打都舍不得打他的母亲。

    一家四人抱在一起。

    他知道,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在他这父母的眼中,他都是永远长不大,永远需要担心的孩子。

    “老哥!看看我们的鸟!”

    林芊的兴福尖叫声又有些不和谐的响了起来。

    只见她挣脱了林夕的怀抱,用她最快的速度跑回了马车,她手舞足蹈奔跑的样子,看得缓缓走出竹篱墙的张二爷都笑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她从马车车厢中提出了一个大鸟笼,然后直接把鸟笼打开了。

    “看,它们不会乱飞的,飞一会都会听我的话飞回来的。”

    “哥,大的那只叫林夕,小的那只叫林芊。”

    看着笼中飞出,在林芊头顶上方盘旋而飞的两只黄鹂,林夕顿时苦了脸,“老妹,不是告诉你不要起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名字么?”

    ……

    ……

    入夜。

    林芊将一个林夕带给她的装满了许多云秦各地特产小点和糖果蜜饯的大铁盒盖上,洗漱过后,钻进了林夕帮她铺好的被褥里面,却还是不满足的拽着林夕说话,不肯睡。

    “乖,不然我要给你讲鬼娃娃花子的故事了。”

    “啊,臭老哥。”

    女孩儿怕了,飞快钻进薄毯里,连头都盖了起来。

    林夕笑了笑,吹熄了油灯。

    如霜般的月色和星光从窗棂间洒落进来。

    “老哥,你别忘记明天带我去骑马,还有,你答应我的,明天再给我讲指环王的故事。”

    林夕笑了笑,拍了拍她蒙在薄毯里的脑袋,知道自己在这里她绝对不可能睡得着。“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了这一句之后,他便走出了门,在门外听到里面的林芊在又打开铁盒子吃了点什么东西之后终于安静,他便轻笑着走到了旁边父母居住的门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虽然一直有信笺往来,但信笺之中许多事都不可能说得很清楚,再加上青鸾学院的许多秘密在信笺之中都有限制,所以必定有许多事要像双亲交待。

    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林夕和双亲慢慢的交谈着,交待清楚了青鸾学院在云秦帝国大致是什么地位,和张院长及云秦先皇又是什么关系,说清楚了自己到东港镇任职只是青鸾学院的入职修行。

    对于这次要设法对付那名修行者的事,有关宇化家在云秦是什么地位,拥有什么样的实力,他也轻声的说了一遍。

    因为他很清楚有些事完全说清楚明白了,反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担心。

    ……

    “小兔崽子,我听你的点子,在肥皂里面加香料,前段时间的生意好的出奇,倒是积蓄了不少银两,你说接下来做什么好?…因为有家大商行也跟着在皂里加香料,接下来的生意便不太好做。”

    “他们加了颜色没有?”

    “颜色?”

    “你可以在里面加花汁、草汁之类的调色。做成各种好看的颜色。宣扬一下不同色彩的有什么不同的功效,应该能够卖火一阵的吧。”

    交谈清楚了一些严肃的问题之后,林夕和这鹿林镇的老爸老妈又谈了一些家中和生意的琐事。

    这些年林夕家里的生意一直做得不错,不缺银两,外面都觉得林福有本事,不过林福自己很清楚,大多数点子都是自己的儿子林夕想出来的。

    对于和张院长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林夕来说,虽然这个世界已经被张院长改变了许多,但是依旧有许多点子可以用来做生意赚银两。不过在离开鹿林镇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平静,很好,所以他也从来没有过要利用这些点子大展拳脚,开一个大大的林家商行的想法。

    说到底,他见惯了比这个世界最繁华之地还要繁华许多倍的地方,他知道自己缺的是什么,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便自然淡泊。

    “夕儿。”

    夜深了,连家中琐事都说了许多的林福不再开口,一时静默了片刻之后,林夕的母亲出声。

    很熟悉家中最为重要的交待都是这心软面厉的老妈来说的林夕知道今日的谈话到了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时候,于是他便和以往一样,安静的听着。

    “你大病一场之后,已经像换了个人,变得懂事了许多。但你这次回来,却是真的长大了。”

    面容姣好的妇人饱含感情的看着林夕,说道:“但不管你是何等出色的学院的学生,不管你将来要做什么,你终究是我的儿子,而且你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只是一个妇人,没有太多的见识,我只想我的儿子能够平平安安。就算我们自私一些…今后你若是一定要做些选择的时候,我们希望你不要选择太危险的地方。”

    “孩儿明白。”

    林夕应了声。常言道,知子莫若父,父母对孩子的脾性比世上任何人恐怕都要了解,同样,只要肯用心体会的,也同样会很明白,很理解父母的用心。他知道在来这里的路上,父母便肯定已经反复权衡和考虑了许久,现在这句话,包含着的意思,其实就是说林夕将来如果能不去边关,就不要去边关。像他们还未必知道边军驻扎之地是何等的凶险,但他们却也是知道,许多人去了边关,便再也难以回来。这对于普通的父母而言,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

    再次说过让父母不要担心的话,让父母好生安歇之后,林夕带上房门,走入了张二爷和姜笑依在的石屋。

    三人没有点灯,都安静的歇息着。

    白霜般的月光和星光从打开的窗户之中洒在他们三人的身上。

    并未过很久,微微咳嗽着的张二爷张开了眼睛,他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也因为他的异动而在黑夜中张开眼睛的林夕和姜笑依点了点头。

    三个人都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走入了院内,走出了竹篱墙。

    湖边的一条小径上,走来了一名胖胖的商贾,脸上带着微笑,手中提着一根青红相间的短杖。

    “月色如霜,人都到齐,我很喜欢。”

    看着远远迎上来的林夕等人,这名胖子商贾又是习惯性的擦了擦衣袖,眯着眼睛笑道:“张龙王,是你的命太大,还是那口井太短?”

    林夕和姜笑依、张二爷都没有说话。

    他们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们看到,这名胖子商贾身后远处的山林间,有一个还远的看不清面目和衣着的人正在走出来。

    胖子商贾屁股上没有眼睛,他此时没有看到有另外的人出现,所以他看着林夕等人不说话,便自然觉着林夕等人是因为心惊和害怕,于是他更加得意,笑得越发开心,“林夕,你很聪明,想到我是在对付你身边的人,所以想着先将你的亲人好友都藏起来。可是你以为连夜在江中走一段,赶到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们了么?”

    微微顿了顿之后,胖子商贾更加满意的笑道:“谢谢你的安排,我想当着你的面先将你在意的这些人杀光,会让我更喜欢一些。而且这里没有别的人会来打扰,我做什么都会更加方便一些。”

    “我们应该打不过你。”林夕突然说了这一句。

    胖子商贾笑了笑,道:“要不你们以为?”

    林夕呵呵的笑了起来:“因为我们打不过,所以今天我们三个都只是打酱油的。”

    就连姜笑依和张二爷都不知道林夕说的“打酱油”是什么意思。

    林夕笑得很人畜无害,但是一直笑着的胖子商贾却是有些笑不出来,他也感觉到了什么,猛的转过了身。

    “这一湖荷花真好。”

    有人赞叹。

第二十七章 心比水寒

    第二十七章心比水寒——

    月光如霜,已然可以看清这人的面目。

    这是个身穿黄衫,文士打扮的男子。

    他的面目清瘦,看上去只有四十几岁,但是满头秋霜,头发都已经花白。

    他的眼眶凹陷,紧闭的眼皮都是如同枯萎的花瓣,是个瞎子。

    此刻他沿着小径慢慢的朝着胖子商贾和林夕等人走来,却是发出了“这一湖荷花真好”的赞叹。

    白月光下,走来的人竟然是一个瞎子。

    但林夕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这人是个瞎子而变得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宇化家的人。

    在青鸾学院之中,他已经见过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修行者一生都不可能见到的许多大人物。

    一般地方上和军中的修行者,只能算是大江大河之中的大鱼,而光是青鸾学院的那些讲师,就已经是高山雪原之中的秃鹫、苍鹰。

    林夕十分明白,像他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哪怕是比他厉害不少的普通修行者,和青鸾学院以及朝堂之中一些真正的厉害的高高在上的人物相比,还是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很多修行者都不知道这种差别到底有多大。

    因为他们一生都未必能够见到那种高高在上的修行者,见到这个世上顶尖的存在。

    然而林夕和姜笑依都亲身经历过,所以他们非常清楚。

    宇化家有人能够坐在中州皇城之内的重重帷幕之后,就像当今皇帝面对夏副院长,也不得不保持尊敬和必要的退让一样,即便是皇帝,面对宇化家和其余那八个端坐在重重帷幕之后的元老和背后的势力,也必须保持足够的尊敬和让步。

    这是支起整个云秦帝国的擎天巨柱之一。

    信仰和诺言,对于祭司而言,本来就是最为重要的东西,这本身就是宇化家立足的根本,所以至少在云秦,都根本不会有比宇化家更重承诺的家族存在。

    所以别说是来了个瞎子,即便来的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瘫子,他都不会怀疑会敌不过眼前这个提着短杖的胖子。

    胖子商贾转身,看着这个缓慢走来的瞎子,微微的眯起了眼睛:“瞎子也能看得见荷花?”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这名瞎子看上去也没有丝毫可怖之处,只是平静走来,但是月光落在对方如霜的头发上,却是有一股说不出的孤独萧索之意散发出来,有一股凉沁沁的意味从他的心中不停的泛出,朝着他每一个毛细孔弥漫。

    “很多东西不一定要靠眼睛看的。”满头秋霜的黄衫瞎子淡淡的回答。

    胖子商贾依旧笑着,嘴角却是有些微微的僵硬,“整个鹿东陵,甚至整个知鹿郡,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这么一号人物?你从哪里来?”

    黄衫瞎子摇了摇头,“你也不是这里的人,你又从哪里来,你手里的风火杖,又从哪里来?”

    胖子商贾自然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但是这次他却是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后,道:“若是我现在马上就走,大家能不能井水不犯河水?”

    “不能。”黄衫瞎子再次摇头,道:“按云秦律,刺杀朝廷命官,已是大罪。而且我想你在之前不会没有做过些别的事。”

    “那我就看看你这个瞎子有什么本事。”

    胖子商贾冷笑了起来,从来都只有他猫捉耗子一般玩弄对手,但是自从这名瞎子出来,他就知道林夕将父母接到此处,本身便已经是一个引他出来的陷阱。猫被耗子算计,他心中已经隐怒到了极点,只是忌惮这个不知什么路数的瞎子,而此刻,他却是再也忍受不住了。

    冷笑声中,他肥胖的身体好像瞬间充了气一般,像皮球一般弹了起来。

    他双脚下的地面无声的凹陷了下去,他手中的短杖上却是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风声和火声。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黄光在闪耀着,短杖上发出了耀眼的青光和红光。

    短杖在空中搅动,青光似乎化成了一条条飓风,而红光却是化成了一条条真正的火焰,如同一条条红绫在空中飞舞。

    狞笑着的胖子商贾在空中如同魔煞。

    林夕等人都看得出他的用意,他手中的短杖在空中四处搅动,他的身体在弹动跳跃之时不停的变幻方位,发出如此巨大的响声,便是要让黄衫瞎子听不清他具体的方位。

    然而黄衫瞎子却只是伸出了右手。

    不管席卷而来的声音如何的巨大,他只是平稳、笔直的伸出了右手。

    他这右手一伸出来,整条右手手臂便好像变成了一杆枪。

    一杆霸气绝伦,横扫一切的长枪。

    黄衫瞎子一步跨出,以他为中心,一股气旋瞬间震荡开来,他的整个人也似乎化成了一柄枪,一股霸道至极的气力,由他的脚下和体内同时迸发出来,汇成了一股,准确无误的朝着胖子商贾狠狠的扎去。

    “霸王枪!你是张家的人!”

    胖子商贾骤然发出了一声惊呼。

    惊呼声方起,黄衫瞎子如枪的手臂已经狠狠的扎在了他朝着黄衫瞎子砸下的短杖上。

    短杖上缠绕着的风和火呼的一声炸开,形成了一个灯笼般的火团。

    黄衫瞎子的手和短杖撞击在一起,他的衣袖裂了开来,燃烧起了火焰,但他的整个人却是一步未退,还像一杆刺出的枪一般,依旧保持着前进之势。

    胖子商贾的虎口却是裂了开来,他的整个身体都往后弹飞出去,“蓬”的一声,重重跌落于湖水之中。

    湖岸附近的湖水不深,只至胖子商贾的腰间。

    一蓬巨大的水花溅了起来,胖子商贾手中的短杖和水接触,发出了烧红的铁条一般的嗤的一声。

    黄衫瞎子左手一拂,右手上燃烧着的布条直接被他扯断,飘洒落地,他的手上,却是没有任何的伤痕。

    胖子商贾在水中站起,极其的惊恐。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黄衫瞎子背上背着一个用布裹着的长方形状物体,此刻那块布已经被黄衫瞎子不慌不忙的解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是一具银色的古琴。

    黄衫瞎子也一步跨到了湖边浅水之中,他双手反手弹动了琴弦。

    银色古琴还在他的背上,然而只是他的双手十指一触,一股强大无匹的气息,便瞬间从那银色古琴上喷薄而出。

    银色古琴上一些玄奥难言的星星点点符文全部发光,如同无数霞光升腾。

    强大无匹的气息在黄衫瞎子的背上形成了一个漩涡。

    胖子商贾的浑身瞬间冷汗如雨,比荷叶间的湖水还冷。

    “你是秦家的人!…你是宇化家的人!”

    他惊恐至极的睁大着双眼,看着这个瞎子,看着那具古琴。

    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惹到了什么样的对手,然而这一瞬间,他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因他刚刚的重重落水,溅起了许多水珠。

    有数颗水珠落在了黄衫瞎子背上古琴上绽放出的强大无匹的气息之中。

    在黄衫瞎子的双手轻动之间,古琴上的霞光和漩涡消失了,这几颗水珠却是弹了出去,蕴含着惊人的力量,弹在了胖子商贾的面上,炸开成了水雾。

    胖子商贾的眼睛上出现了许多细微的孔洞,鲜血、痛苦和黑暗,瞬间占据了他的眼眶和所有意识。

    “张家…秦家…宇化家…”在这交手的一瞬间之中,他接连喊出了这三个称呼,然而最后指向的,却都是同一点,宇化家。

    霸王枪是张家的强大武技,但张家是效忠于宇化家的,武技也并非绝不外传。

    但秦家的霞光琴却是从不外传,唯有秦家的人才能用独特的魂力激发方法配合这种独特而偏门的魂兵。

    秦家的人很少,而且秦家的人,受过宇化家的大恩,只对宇化家效忠。

    这是一名修行了霸王枪的秦家人,也是宇化家的人。

    ……

    林夕和姜笑依还好,张二爷却是震惊难言。

    他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修行者。

    从胖子商贾一出手,他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这数年过后,这名胖子商贾的修为已经有了更大的进步,已经到了中阶大魂师的水准。

    他手中的风火杖,同样也已经是一件十分难得的魂兵。

    然而他没有想到,只是一个照面,这名胖子商贾就被凄惨的像一个皮球一般弹飞了出去。

    只是水花溅起,洒落,这名刚刚在湖中站起的胖子商贾,就已经变成了一个瞎子。

    “宇化家的人就是宇化家的人啊。”

    林夕在月色中感叹的摇了摇头,在心中轻叹了一句。

    黄衫瞎子却是没有停手,一曲轻柔的琴声化成了无数的水声,在湖畔响起。

    胖子商贾放佛听到了四面八方有无尽的滚滚湖水铺天盖地而来,他的感知之中完全失去了对手的踪迹。

    然后,他便感到有一杆枪,狠狠的扎中了他的丹田。

    他丹田内的魂力和经脉瞬间被刺得寸寸尽断,知道自己修为尽毁的胖子商贾身体像虾一样弓了起来,要发出一声绝望惊恐的嚎叫。

    但是他的这一声嚎叫却是被一团冷水硬生生的堵了回去。

    方才平静的跨入湖水之中的黄衫瞎子提着他的后颈,像是抓着一头待宰的猪一般,从湖中走了出来,将胖子商贾丢在了湖边。

    然后湿了半截身子的他也不说什么,慢慢的转身离开。

    “多谢先生出手。”看着这名离开的黄衫瞎子,林夕躬身行礼,出声问道:“不知先生姓名?”

    黄衫瞎子微微的顿了一顿,但还是回道:“秦潇雨。”

第二十八章 谋士与权术

    深夜,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湖畔,魏贤武寄予厚望的胖子商贾被极其凄惨的击瞎了双眼,废了魂力,像草袋一般被丢在了草地上

    和帝国的擎天巨柱宇化家相比,三镇连营将、魏贤武之流,只是挡在车轮下的螳螂

    但想要对付林夕的,却并不止是这些人

    早在前一夜,白玉楼和洪神武因为夜断林夕奖罚的决裂,在这一夜过去,日出之时,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很多人的手上

    这些人里面,包括柳子羽

    因为人心不同,所要的东西不同,所以即便是同一个学院,同一个系出来的学生,在朝堂之中也有许多会变成势同水火的对手

    云秦立国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即便在学院里只是一些小的争端,但是林夕已经成为柳子羽注定的对手

    因为双方都不喜对方,这种基于心中最直接感情因素的立场,便使得这条路从一开始走出一步之后,便几乎不存在什么回头的可能

    之前传来的消息,林夕就要被削职查办,但是只是一夜的时间,他的这个对手就彻底的咸鱼翻身,反而立了惊天大功,要升至正九品,代燕来镇督,还要授一枚光辉勋章

    这代表着什么?

    除了圣上钦点之外,云秦一共还有天耀、将星、神鸳、荆棘、坠星、无畏、无私、大义、丹心九级十六种勋章

    这“光辉”已经是丹心级之上的大义级的勋章

    这种光辉勋章,是用来奖励正直、光明磊落、仗义执言、当机决断并有重大立功的官员

    这种级别的徽章所代表的军功,足以让正九品升任到从八品

    柳子羽是金勺,而且他父亲很快就要升任省督,成为权重一方的地方大员,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之所以颁发这样的勋章,是因为林夕此次的功劳实在太大了,知鹿郡本意足够让林夕直接由从九品升任从八品,但因为林夕之前才刚刚破格提拔,升了一阶,这种提升在云秦地方上不合规矩,没有先例,只能按照吏司常用的方法,先将功劳记着,到接下来一年吏司考核之时,再将这功劳转成正式的提升

    这就是说,如果没有什么意外,哪怕林夕接下来没有任何的优异表现,一年之后吏司考核时,他也会升到从八品

    一年从正十品就升迁到从八品,这是何等的升迁度?

    而且即便林夕现在只有正九品,但他是代镇督相当于已经先坐了正八品的位置而且燕来镇那些和他敌对的官员,都被洪水清空了,燕来镇还有谁对他不服?他接下来要做不出什么事情,才叫不正常

    他柳子羽呢?

    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户司十品税官,这一年之内都恐怕没有任何升迁的可能

    柳子羽的失落和愤怒无法排解,所以他撕碎了刚刚到手的小卷,拍碎了案上的茶盏

    “为什么?”

    他俊秀的脸孔扭曲着看着将记着这些消息的小卷递给自己的苏仲文,低声咆哮道:“父亲为什么要让我选这个户司的官位,为什么不让我去正武司边关”

    苏仲文是一名清癯的四十余岁文士,白面长须

    金勺对于土包来说,便有许多来自家中的资源可以动用苏仲文便是柳子羽那名即将升任省督的父亲派到他身边的老师

    看着面前因为失落、嫉妒等原因而面孔扭曲的年轻人,他却是抚须淡然的一笑,道:“我这些日不主动提,你便也不主动去想青鸾学院派你们出来,以及你父亲让你来这里的真正用意,在我看来这应该是你自己想明白的事情,但你今日却反而问我”

    他原本心中还有一句,若是你连这都做不到,这一生都恐怕赶不上那林夕,但想到自己的这句恐怕会引起这名年轻人的反弹和逆反心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淡而直接的看着柳子羽的眼眸

    柳子羽微微一呆,沉声道:“学生愚钝,请老师直言”

    苏仲文也不想浪费什么时间,直接淡然的说道:“任何修行者都是要面对庞大的帝国,尤其对于你们而言,归根结底都是要在云秦制下和人斗青鸾学院把你们放出来,就是要让你们学习和人斗的各种能力你父亲始终觉得权术比纯粹的修为为重要,因为这世上,还从来没有能够以一人之力抗衡云秦一支军队的修行者存在,即便是当年的张院长,坠星湖一战,也是有那些青鸾学院的强手,也是有三千军士,有天险才能获胜在朝堂之中,一人的能力再强,也是渺小的,所以最为关键的,便是要懂得用势,懂得借势”

    看着沉默下来的柳子羽,他接着平淡的陈述道:“户司的税官虽然不起眼,没什么可以积累功劳,很快升迁的机会,但你要明白,这是最多机会接触商行,给人恩惠,笼络这些商行,建立交情的官职你父亲只所以能够后起,在位功绩显著,并非是和其余那些竞争者一样,想在军中多有几个支持者,很多时候都是靠的商行朋友的支持”

    柳子羽微愕,如有所悟

    苏仲文淡然一笑,道:“人人都想多些军权,在正武司和吏司多培植些支持力量,但那块饼只有那么大,那么多人盯着,还不如多抢些容易抢的下九流”

    “父亲大人原来有这样深的用意”柳子羽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尽量平复下来,他阴沉着脸想了想,又抬头看着苏仲文问道:“白玉楼一向怀柔,洪神武在军方有不少支持,为什么这次白玉楼敢如此和洪神武决裂,而且最终还争赢了?”

    “你能静下心来去想这些事便好无论是我,还是我父亲,都不会阻止你去和人斗,因为对手越是难缠,越是要想方设法动用许多东西,对于你今后便越是有好处,越是会在这朝堂之争和人争”柳子羽笑了笑,先行说了这一句,才慢慢的解释教导道:“你先前对于两人的看法的确没有问题很多时候朝堂之中的争斗都会最终导致为朋党、学派之争白玉楼是韬光隐晦的隐忍怀柔派,这些人是以冷家的人为首,但一直在军方和言官这两派之中两边不讨好所以白玉楼和洪神武之争本来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哪怕是数年前出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事,白玉楼爆发,也应该争不赢,不可能把洪神武调到边军去”

    “但是白玉楼这韬光隐晦的一派最懂得把握时机,最懂借势,一到好机会,要咬你的时候,你便很难抵挡得住他等到了这样的大势…现在龙蛇边关方面战事吃紧,震动皇城,正要抽调许多修行者过去这次息子江中撞的又是衡荣昌和卢福记两大商行,他嘉奖林夕,必然会得到两个大商行的一些支持而且一般官员还不知道,那吏司刘学青已经受到上面人的赏识,明年绩考过后,肯定会调任律政司给事中,又将是名言官刘学青此次和洪神武水火不容,白玉楼和洪神武决裂,还可以得到皇城中和宁折不弯的言官这一派的支持”

    苏仲文捋须看着柳子羽嘿嘿冷笑道:“这就是叫大势所趋,洪神武再强,他又怎么挡得住白玉楼隐忍了数年,蓄了这么多势的一拳?而且如果我所知的消息不差,当日堤坝溃之时,白玉楼最疼爱的一个外甥和门客,也正好在息子江游玩,性命都是被林夕亲手救下的因为下面正武司一些官员和林夕的意气之争,害得他的外甥和谋士门客都差点死掉,这一口气,便是连他心中任何一丝的犹豫和疑虑都彻底磨掉了他这样决烈的出击,不胜才奇怪”

    “权术….”柳子羽皱眉思索着,片刻过后,他认真的看着苏仲文道:“多谢先生点明,以先生看,现在如何借势对付林夕最为可行?”

    “只要你肯想,肯学,我便肯教,将来便有希望能继承你父亲的位置”苏仲文淡然一笑道:“我们也可以学白玉楼一样等待…林夕要再升迁不难,甚至都可以替他创造一些升迁的机会他就在龙蛇方面,到时设法将他升到龙蛇方面去”

    柳子羽的眼睛顿时亮了,“先生好计策,学院中看不惯他的人许多…我也可以借他们的一些势,知道哪些位置最为危险”

    “为国捐躯的修行者,最为配得上那些勋章”苏仲文点了点头,看着柳子羽,又很有深意的说道:“据说银钩坊徐乘风的那件案子,马上就要判了”

    柳子羽微微一怔

    苏仲文淡然道:“不出意外,应该会判当众枭首,但若是判千刀凌迟,再削去徐宁申的三镇连营将,不知道这名军中枭雄会不会忍得住”

    柳子羽的眼睛又顿时亮了,笑了起来,“先生果然运筹帷幄,既然如此,那就让徐乘风当众千刀凌迟,而且就在东港镇临刑,看看徐宁申会不会发疯”

第二十九章 压在胸口的大石

    苏仲文看着欣喜不已的柳子羽,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无论是在云秦、唐藏还是大莽,任何一名枭雄的背后,总会有许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谋士、门客。

    苏仲文在这些人里面,无疑是十分出色的人物,否则柳子羽的父亲不会这么快能直升省督,他也不会被派来单独教导柳子羽。

    然而苏仲文十分清楚,这个世枭雄太多,像他这样的人也太多,所以谋划的任何事,到最后定论之前,谁也不会知道胜负到底如何。

    所以这真的不值得欣喜。

    对于他而言,柳子羽还太过幼稚,需要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

    林福和面容姣好的妇人坐在湖边,看着湖中央林夕和林芊划船。

    听着林芊不时的发出一声声兴奋的大叫,两人也是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昨日两人并没有怎么睡着,但秦潇雨出现,将胖子商贾击瞎了眼睛,废了魂力丢下之后,林夕便来到了两人的房前,轻声告诉了两人已经没事了。

    所以两人现在十分安心。

    陪着妹妹玩闹了一阵,和双亲在这湖边竹篱小院之中用过简单的午餐,又哄得妹妹睡了午觉之后,林夕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翻过了一条山岗,走入了一片林间。

    这山岗林间有个小池塘。

    张二爷正在用一根自制的小竹鱼竿钓鱼。

    姜笑依正在一些树下挖洞。

    这些树下的泥地里面有很多蝉蛹,用来烤了吃非常香脆,而且很有营养。

    一边林间的空地,燃着一个小小的火堆。

    火堆旁边平躺着那名胖子商贾,胸口面压着十几块石头,脸孔涨得紫红。

    看到林夕走进来,张二爷和姜笑依点头一笑,都停了手中的活,坐到了火堆旁不远处。

    吃光了食盒里的饭菜之后,姜笑依将已经挖到的六十七个蝉蛹用细树枝穿了起来,架在火烤着,然后才将压在胖子商贾胸口的十几块石头扫到了一边。

    胖子商贾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拼命的张嘴呼吸着,喉咙里不停发出荷荷的声音。

    林夕和姜笑依、张二爷也不说什么只是笑笑,等到胖子商贾终于喘匀了气,姜笑依便又起身去搬石头,准备重新压回胖子商贾的身。

    “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的…问也不问我,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胖子商贾终于崩溃了,脸招牌的笑容也早就不见,全部变成了哭意,双手无力的在地捶着,号啕大叫。

    时值初夏,天气本身已经有些闷热,可是他却被放在了火堆旁不远处,胸口被压大石。

    等到他觉得快要死去之时,对方却又搬开大石让他喘些气,然后又压石,周而复始。

    他的双眼虽然已经看不见东西,但是从周围的声音以及此刻烤蝉蛹的香气,他还是可以轻易的判断出,姜笑依之前是在无聊的做什么。

    此时并不是需要野外求生的时候,一名修行者挖蝉蛹烤了吃,当然是极无聊的事…但对方竟然宁愿做这么无聊的事,也根本不开口问他什么话。

    “要不要吃个烤蝉蛹?味道很好的。”

    而更让他崩溃的是,林夕此时却是又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让他更崩溃的话。

    “我吃你祖宗!”胖子商贾癫狂了,捶地破口大骂,但才脱口骂出一句,胸口一闷,又被压了一块石头。

    “你们到底想要知道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胖子商贾的身体一僵,终于歇斯底里般叫出了这一句。

    姜笑依和林夕相视一笑,姜笑依放下了手中的石头,却是没有将压在胖子商贾胸口的第一块石头搬开。

    青鸾学院是云秦的修行圣地,而且经过张院长的改变,相对于另外两大学院纯粹追求个人战力,青鸾学院还涵盖了除了战力之外的很多方面。其中止戈系和内相系都有专门研究对手心理的教授,在平时授课之时,一些讲师也给他们灌输了不少此方面的经验。

    其中关于逼供的最简单一条,那便是如果对手有自尽的能力,但被擒时不第一时间自尽,接下来的表现不管如何硬气,事实心中便总是有贪生怕死的侥幸,便总可以逼供出来。

    “关键不在于我们想要知道什么,在于你能告诉我们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林夕看着意志已然崩溃的胖子商贾,也不着急,缓缓道:“你昨日被打入湖中,眼睛未瞎之前,便明白了你惹的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你不能说出对于我有价值的东西,那对于我又有什么用。那我便也只能让你和张二爷一样,受几年不能畅快呼吸的苦。”

    林夕自然不是宇化家的人,但胖子商贾经过昨夜的事,却已经认定林夕是宇化家的人,此刻又听到这句,这名胖子商贾在浑身被熏烤得浑身热汗的同时,浑身又是出了一层冷汗。

    “我了解徐宁申,他不会放过你的!你留着我做证人,足够帮你扳倒徐宁申!还有…我可以交出我的修行之法…”胸口压着一块大石的他剧烈的喘息着,终于再次发出了一声大喊。

    大约是想到对方“宇化家”的身份,想到自己败得如此凄惨,生怕对方对自己所说的“修行之法”的讥笑和不屑,这名胖子商贾马又用尽全身气力般,喊道:“我会大莽千魔窟的魔体决!”

    张二爷还不觉如何,林夕和姜笑依却是顿时一齐怔了怔。

    张二爷只是通过一些籍领悟了一些魂力修行之法,加长年累月修行的毅力,才跨入了修行者行列,所以对于这世的一些强大修行之地,他并不了解。

    林夕和姜笑依了解的虽然不多,但这千魔窟,他们却都是听过。

    云秦三大学院毕业出来的学生,在坠星湖和千霞山一带,和大莽的厮杀之中,主要的对手,便是来自炼狱山和千魔窟的修行者。

    炼狱山在大莽,是和青鸾学院一样的修行圣地,而且几乎是完全独立在朝堂之外,比起青鸾学院对于中州皇城还要神秘。

    出来的弟子有些自愿进入大莽朝堂,绝大多数却是自由在千霞山一带,猎杀云秦边军中的强者和修行者来修行。

    从炼狱山出来的修行者不仅神秘,而且修行方式和云秦的修行者也有很大不同,而且真正得了炼狱山传承的内山弟子,败亡之前,都会有一些诡奇的自杀性招数。“魔变”便是其中最为厉害的一种。

    炼狱山的真正修行者将死视为轮回,体内都有毒液流淌,所以败者绝对没有生者,没有活口。

    至于千魔窟的修行者,虽然不像炼狱山的修行者一样神秘诡异,修行方式和云秦的修行者十分接近,但出战之前,齿内和体内都会藏有毒药,一旦不敌,便也是马自杀。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云秦对于炼狱山和千魔窟的修行者还是所知极少,只是对于一些武技和战斗方式有所了解。

    唐藏一方的修行者,也是因隔着沙漠,隔着西夷十五部,更是了解甚少。

    至于云秦的修行者,三大学院,走的却都是光明大道,依靠是纯粹的力量、军队的协助以及强大的魂兵、甲衣。

    所以对于大莽和唐藏的人来说,最有用,也是最想知道的,反而是学院对于符文、丹药的研究。

    正是因为双方对于对方不了解,想要得到对方的一些东西,所以这些年,一些混入对方朝堂和修行之地的潜隐,才大行其道。

    能够成为潜隐的,都并非普通人,很多更是儿时开始便担负了重任,便已在别国内有了身份,所以这些年云秦、唐藏和大莽的朝堂之中都不可避免的有对方潜隐的存在,然而因为修行之地的强大、小心,绝世的人才更多,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云秦、唐藏和大莽的正式纠缠也便只有二三十年,时间尚短,所以即便是许多惊才绝艳的潜隐,在这些修行之地,也都是被发觉而悲剧收场。

    青鸾学院的一些普通修行之法,技艺,都要靠积累的学分换取,一些独特的修行之法,更是由学院特别讲师自行选定继承者传承,便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

    因青鸾学院那些独特的讲师、教授的不凡,就如佟韦挑选林夕和边凌涵,罗侯渊挑选艾绮兰一样,光是因这些讲师和教授挑选的人的品行,便已经能够保证这些人即便是死,也不会透露出学院的秘密。

    即便因一些意外有失,青鸾学院也一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失去的,学院一定会自己找回来。

    正是因为知道千魔窟是这世间强大的修行之地,眼下这胖子商贾却是知晓一些对于学院而言属于未知的东西,林夕和姜笑依心中自然无法平静。

    和姜笑依互望了一眼之后,林夕没有说什么,只是神色严肃的俯下了身来,将压在胖子商贾身的石块扫飞了出去。

    ……

    ……

    就在林夕和姜笑依从胖子商贾口中听到千魔窟三个字时,身穿便服的三镇连营将徐宁申走入了一片竹林之中。

    竹林里面,有一个头戴斗笠,看不到面目的人在等着他。

    本来最近写得实在太慢,而且又一直有事,想加更也加不出来可是次海回来就说要加的,昨儿日头一片白同学又捧场到了学士,我也实在不好意思了,所以这一章先加更,只是晚的更新要现写出来,估计晚第三更更新要略晚一些。

第三十章 一潭深水

    竹林中。

    头戴斗笠的人身穿普通粗布麻衣,并不高大,但却偏偏给人一种高大如岳的感觉。

    他的背上有一长一短两条长形布条,有森冷的气息透露出来,应是两件兵刃,只是有布包着,看不出来。

    “你这么急着找我做什么?”

    斗笠微微抬起,下方的面目竟然也蒙着黑色的方巾,只是一双明亮的双目闪着一些微讽的冷光,语音居高临下:“若是为你儿子,那就不必开口了…至始至终,这件事都是你自己想往上爬,都根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微微一顿之后,这人又微讥的补充了一句,“也幸亏我正好有事回来,否则你要急着找我,也没有办法这么快和我碰面。”

    “马红俊失手了,以对方的实力,他怎么都不可能失手的。”

    看上去比起前些时日已经明显老了许多,憔悴了许多的徐宁申看了这人一眼,有些怨毒道:“他落在了对方的手里,这才是我急着找你的真正原因。”

    “马红俊失手?”

    头戴斗笠的这人微微的一怔,明显也是十分意外。他沉吟了起来,但只是数息的时间,他便摇了摇头,道:“抱歉,既然如此,你便只能跑去龙蛇做流寇了。”

    徐宁申霍然抬头,脸上骤寒,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却是明白你的意思。”头戴斗笠的人摆了摆手,示意徐宁申不要激动,冷淡的说道:“你是想告诉我,既然连马红俊都失手,那对方肯定不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小鱼,但越是如此,我便越不能做什么,因为对于我现在身负的大事而言,这件事太小,不容我有任何闪失。而且马红俊也只知道你,根本不会牵连出我出来。”

    “即便我能帮你把林夕和所有知情人全部杀光,以他现在牵动的人,震动会有多大?”

    头戴斗笠的人看着徐宁申,沉冷的眸子里陡然开始充满狂热的火焰,“所以你现在不要想着要挟我如何保全你,你只有选择和我站在一边。我可以保证让你逃到龙蛇山脉之中,有人会接应你,我也可以透露给你一些消息,上面也已经有人要动林夕…现在马红俊落在他手里,只要说出些什么,他自然又是大功一件,所以不出意外,我也会让他到龙蛇山脉,可以给你亲手为你儿子报仇的机会。”

    徐宁申浑身一震,一时脸上阴晴变幻,看不出心中具体所想。

    头戴斗笠的人看着徐宁申依旧在犹豫不决,他眼中狂热的神色更浓,“你根本不需要为你云秦小小的官阶而不舍,我要去西边…只要我们这件大事做成,只要你和我站在一边,将来的功业,恐怕是你根本无法想象!”

    “西边?”听到这两个字,徐宁申陡然想到某些传言,呼吸不由得为之一顿,张了张口,一时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头戴斗笠的人看着徐宁申,缓慢而重重的说道:“你自己想想,以你现在的处境,是跟着那个有着变态嗜好的老阉人好,还是铁定了心跟着我好,你是聪明人,我想你不会想不明白…但你需要马上做出选择。因为我不想有任何的意外…我要马上送你去龙蛇山脉。”

    徐宁申沉默了片刻。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青白了些,陡然,他的身体一动,单膝跪地,对着这名头戴斗笠的人跪了下来。

    他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一跪,便已经彻底表明了他的态度。

    “好…我答应你的,自然也会全部做到。”

    头戴斗笠的人点了点头。

    从龙蛇山脉到现在,徐宁申要挟他做了不少的事,此刻徐宁申彻底跪倒在他身下,但他却并没有多少舒畅之意,因为这和他正在做着的大事相比,已经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的头颅,不由自主的侧转,对着西方。

    ……

    ……

    林夕的额头微微的鼓了起来,泛着一股奇异的黄色,好像额头上贴了一块淡黄色的硬甲。

    数息的时间过后,他的额头恢复如常,整个脖子却是又微微的鼓了起来,整个脖子上好像又贴了一圈淡黄色硬甲。

    林夕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奇异的黄色全部慢慢消散了,他整个人恢复如常,但神色却是变得越来越为严肃。

    姜笑依和张二爷看着已经坐起来的胖子商贾,神色也是十分的紧张和严肃。

    他们三个刚刚听到了一个有些匪夷所思的故事。

    魏贤武、石三、马红俊三人的父母都是龙蛇边关庶务,是帮边军服务的一些杂役人员。和所有在边关长大的孩童一样,三人很自然的成了边军杂役。

    就在一次从一个营地运送一些军械至另外一个营地的打杂途中,三人和当时唯一的一名正式军士却是正好撞见了两名修行者的厮杀。

    那名唯一的正式军士便是徐宁申。

    两名修行者的厮杀十分惨烈,一死一重伤。

    且那名死去的修行者在重伤将死之前,便已经对他们这正好路过的四人大喝过,说对方是混在军中的奸细,是大莽的修行者。

    而当时那名重伤者也已奄奄一息。

    马红俊等三人当时都只是十几岁的杂役小厮,还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血腥厮杀,在这样的场面之下,当然都是吓得六神无主,自然都是靠当时的军士徐宁申做主。

    徐宁申当时便说为防意外,杀了了事,让三人害怕就要不看。

    三人当时怕得要死,听到这样的话顿时躲得远远的,但三人正好都是聪明人,跑出多远之后一想便觉得不太对劲。

    能够擒到一名修行者,那是多大的功劳,徐宁申既然有敢杀的胆量,怎么可能会怕意外,要杀了了事,而不选择赶紧带回营地呢?因为距离营地已然不远,而且三人当时好歹也听说过,大莽的修行者要是活不下去,一般都会自我了断,而当时那名大莽修行者虽然伤重,却是并没有自我了断的意思。

    越想越不对劲之后,三人好歹想了个主意,让魏贤武先行跑回了营地,说好若是另外两人回不来,便肯定是徐宁申下的毒手。

    另外两人等了片刻之后,看到徐宁申回来,马上就说魏贤武已然回了营地,直说怀疑,要让徐宁申带他们去看那人的尸首。

    和三人料想的一样,徐宁申果然是暗中和那名重伤的修行者谈好了交易。

    无奈之下,徐宁申便也只能和他们谈好交易,以得到的修行之法交换。

    当时三人威胁徐宁申,说已然将秘密告知了其余人,若是三人之中有任何一人出意外,便会直接有人将秘密抖露出来。

    徐宁申在那时只是普通军士,要对付三人本身没那么容易,再加上对那名修行者本身也有忌惮,怕那名修行者灭口,也不敢妄动,接下来三人生怕徐宁申在和他们交易的修行之法上做手脚,便日夜跟着徐宁申。

    时日一长,经过一些行军打仗凶险之事,四人之间的关系倒是反而变得错综微妙,互为依靠。

    马红俊的修炼天赋在四人之中最高,修为反而在四人之中最为厉害,但行事最为无法无天,一次竟然因为一件小事暗杀了一名同僚,被判处决。

    徐宁申等人动用了关系,设法调换了一名替死鬼,从此马红俊便隐于暗处,因为都熟知他的性情,所以即便是魏贤武等人一般轻易也不敢动用他做事,生怕惹出什么大麻烦出来。

    ……

    姜笑依的伸出了手,他的整个手掌也慢慢的有些鼓了起来,好像也长出了一层微黄色的厚甲。

    “此种手段只是魂力的运用之法,恐怕只有搏命的时候才有用。”

    感觉着自己手掌的变化,姜笑依转过头,又凝重的看着林夕道:“林夕,你觉得他说的话可信么?”

    林夕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有马上回答姜笑依的话,却是看着坐在地上,浑身微微发颤的马红俊,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弄清楚那名修行者的身份?”

    “当时是想知道,徐宁申却不说,说是那人生怕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问题,而且我们三人当时太过年幼。”马红俊双手依旧习惯性的擦着衣袖,道:“后来我在边军被判处决,被救了下来,我们便知道那人的地位和能力恐怕非同小可,便觉得知道的越少,安心做事,反而更为安全。”

    林夕点了点头,却是转过身看着姜笑依点了点头:“他这故事听上去虽然荒诞不经,然而越是荒诞不经的故事,便越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若是有心要编故事,完全可以编个听上去十分真实的故事…而且要证明这是否是大莽千魔窟的手段,恐怕也不难,边军之中,应该有不少和千魔窟的修行者交过手的人。”

    “噗”的一声轻响,却是坐在地上的马红俊往后软绵绵的栽倒了下去。

    他修为尽毁,一夜一日之间又受了太大折磨,此刻就像是审讯终于审完,他心神一松,便是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你准备怎么办?”姜笑依面色沉重的皱了皱眉头,出声问道。因为他也感觉马红俊说的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极有可能是真的…而他说的若是真的,那东林行省或是龙蛇军方之中,便有一名大人物,是大莽的潜隐!

    “找周年山报上去便是。”林夕看着姜笑依道:“这些事已经远超出我们现时的职权范围了。”

    姜笑依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江湖义气般的刺杀,没想到背后竟然隐着这样的一潭深水。

    大莽潜隐这样的人物对于他和林夕这种青鸾一年的新生来说,还的确太过遥远。

    ***

    (我果然是不能心急,一心急,写得就急,有些处理就欠缺写得就越发纠结,越发慢,所以大家还是多给我点时间)

第三十一章 逃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入了东港镇督府内。

    听到传报声的周年山和江问鹤刚刚跨出府衙门槛,便看到身穿黑甲的铁涵青迎面走来。

    “铁大人来得好快。”

    周年山拱了拱手,苦笑着行礼。

    “周大人。”铁涵青躬身回了一礼,讥讽微笑道:“这事关许多人的颜面,自然来得快。”

    周年山叹了口气,道:“如何?”

    铁涵青看了一眼周年山身旁的江问鹤,又是一笑,道:“恭喜江大人正式升任镇督。”看着江问鹤笑说之间,他打开了手中的铁筒,从中取出了一卷文书和一个金色的小盒。

    一眼看到金色小盒,周年山顿时微微一怔。

    “林夕升任正九品,暂代燕来镇督,授光辉勋章。”铁涵青自然知道周年山主要问的是谁,将文书和金色小盒递上的同时,轻笑道。

    “果然如此。”周年山接过铁涵青手中的东西,却是将一直捏在手中的小卷递到了铁涵青的手上,感叹般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这次又要记什么功劳了。”

    “嗯?”

    铁涵青至此才发现周年山神情不对,展开手中小卷一看之下,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你也见过林夕,以他的为人,应该不会因私怨而行栽赃嫁祸之事。”周年山看着铁涵青,道:“而且事关修行之事,你比我更加清楚,想要栽赃嫁祸也嫁祸不了。”

    铁涵青脸上再也没有半分笑意,沉声道:“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周年山苦笑道:“就在方才。”

    “此事事关重大,我要马上回去安排。那名证人案犯的押解,便劳烦周大人了!”

    一句话说完,铁涵青便已转身疾走,如雷般的马蹄声很快在镇督府外响起,片刻远去。

    ……

    此时林夕也在骑马,林芊坐在他的身前,不停的兴奋尖叫着。

    对于徐宁申和大莽潜隐的事,他并没有太多牵记,因为对于他而言,这个世上还到处都是不可知的强者,到处都是不可知之地。

    他还只是息子江中渐长的小鱼…所要考虑的只有自己身边的事,只有自己修行的事。

    ……

    唐藏古国。

    一个对于林夕而言更加遥远得不可触摸的不可知之地,即便是云秦的顶尖强者,都没有几个人踏入过的帝国。

    皇宫之中,一盏酥油灯长明不灭。

    一名身穿禅衣的中年宫女正在帮一名男子梳理头发,将这名男子有些微枯的黑色长发结成辫子。

    中年宫女是名不弱的修行者,眉心微微鼓起,呼吸悠长,迥异常人,然她的面色虽然镇定,双手却是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她知道这名男子的身份。

    她知道这名男子虽然看似文弱,然而当年是足足付出了数十名强大修行者和五百金吾卫的代价,才将此人重创,打入水牢之中。

    正是因为这名男子,唐藏的许多修行者,才知道青鸾学院的可怕。

    和从水牢中刚刚走出相比,这名男子的形容已经判若两人。

    他浑身的烂疮和腐烂裂开的伤口都已经愈合,脸上纠结如水草的胡子已经全部刮干净,显出了一张带着些骄傲的瘦削面容,只是面色依旧有些过于苍白,显得下巴的胡茬显得特别青黑,这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凶。

    在宫女帮他梳理头发,结辫之时,他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盏酥油长明灯。

    他的对面,坐着唐藏古国的皇帝,凤轩。

    “你觉得这酥油灯好看么?”蓦的,男子的目光从那盏长明灯上移到了凤轩皇帝的身上,问道。

    神容十分疲惫的凤轩皇帝轻声道:“谷先生既然看了这么久,自然有好看之处。至于问我…我自然觉得这灯是好看的。”

    “这灯并不好看,我只是要看看你对你母后的真实态度,以及她将你到底教到了何种程度。说实话我的确很佩服她。”男子微微的叹了口气,看着凤轩皇帝,却是又很突然的说道:“你不怕我杀了你么?”

    “不怕。”

    凤轩皇帝还没开口,从他身后的帷帐流苏之间,却是突然钻出了一个双眼乌亮的白衣光头小僧,他打量着男子,一脸童真的合什笑道:“我师兄说了,谷先生不会杀皇上,想杀的话…也杀不了。”

    男子想要摇头,但反应过来有人在帮自己梳理,脑袋便微僵,但此时他身后的宫女却是已站了起来,对他行了一礼之后便离开,却是已经帮他梳理好了。他便接着摇头,看着白衣光头小僧道:“你们般若寺出来了几个人?”

    “我和我师兄,两个人。”白衣光头小僧扳着手指头,又多嘴自我介绍道:“我叫云海。”

    男子难得的一笑,道:“云海,你很有趣。”

    白衣光头小僧云海却是骤然苦了脸,可怜巴巴道:“谷先生…既然你觉得我有趣,那能不能把我们般若寺的东西还给我们。”

    男子摇了摇头,道:“怎么还?那东西你们又不是没有,我都学到了,又不能劈开脑袋洗掉。”

    云海张了张口,原本似乎还要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这间殿外一个声若洪钟的喝声却是骤然响起,“云海,多嘴!”

    云海便嘟了嘴不出声。

    “既然你师兄来了,他为什么不进来?”男子听了听,看着云海问道。

    云海道:“因为师兄古板,不喜欢多和人说话…不过他人是极好的。”

    听到这光头小僧一本正经的问答,男子又是笑了笑,接着转头看着凤轩皇帝:“既然般若寺都出来了两个人,你们又巴不得早些送我回去,为什么还要将我留在这里?”

    “因为为了先生的绝对安全,我必须先设法将皇叔的神象军调走。这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凤轩皇帝看着男子道:“我原本已经派出两批人想和你们青鸾学院的人先行接头,但是我派出的那两批人却都是消失在了戈壁之中。我对皇叔在无尽戈壁之中的部署还不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比我更不惜代价。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只能等先生的身体略微调理好一些再说。”

    “这些时日,我听到的消息都是你们给我的。”男子冷笑道:“既然闻人苍月是如此人物,谁也保不准他会和你皇叔有什么交易。时间越是拖得久,便越是于形势不利。”

    凤轩皇帝点了点头,声音微寒道:“不是保不准,而是恐怕已经有所交易,因为碧落陵方面已有大动,现时就连你们青鸾学院的消息都难以传到唐藏。我派出的一批人,极有可能是死在了天狼卫的手里。”

    男子皱起了眉头,明显也是出乎意料:“竟然封锁到连青鸾学院的消息都传不过来,想不到这么多年下来,云秦竟然出了这样一名不得了的人物。”

    “因为他的身份在,他控制的碧落区域之后,和我们唐藏古国之间还有飞鸟难渡的无尽戈壁…”

    “厉害就是厉害,不用替我们青鸾学院说话。”男子直接打断了凤轩皇帝的话,道:“现在我唯一要重新权衡的便只有他的实力和西边的局势,以及要知道你到底想怎么做?”

    凤轩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垂首诚恳请求道:“我想请先生配合演一出戏。”

    ……

    ……

    东港镇轰动了。

    燕来镇轰动了。

    整个鹿东陵都轰动了。

    东港镇镇警局林夕雨夜接报,直上东港江坝,不在自己职责范围之内而全力担当,日夜奔忙,调度固坝,不在燕来镇任职而连夜赶至燕来镇力谏,被回绝之后依旧至江坝,将近三千村民连夜疏散,燕来江坝溃两船相撞,山体滑坡,乱石如雨而第一时间不顾安危身先士卒救援,连救百余人。

    功绩惊人,升至正九品,代燕来镇督,授光辉勋章。

    江问鹤固坝有功,升任正八品,任东港镇督。

    惠古镇工司督造姜笑依在假依旧身先士卒,亦有重大立功表现,升任从九品,任三镇监匠。

    林夕的所作所为可以说已经全在民众眼中,只等着上面表态,此刻正式嘉奖公文一发出,各镇民众顿时一片欢腾。

    而陵内各司官员听到这个消息却是都咋舌不已,这才多少天,便已从十品官员升任至正九品,而且还有一枚光辉勋章…这就相当于是欠着到从八品,这是什么样的升迁速度?

    但这日对于东港数镇民众来说的喜事却不止这一件。

    就在这份来自郡守府吏司的文书到达东港镇后不久,一份来自郡守府刑司的文书也正式到达。

    银钩坊首犯徐乘风,判千刀凌迟,三日后临刑!

    这消息一传出,顿时又是大快人心,东港数镇更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更是将“小林大人”四字时时挂在口边。

    也就在这日日暮之时,数百铁骑疾驰至清河镇,将一处私宅围得水泄不通,然而为首的铁涵青彻查之后,却是一无所获,黑沉着脸在夜色中率队朝着鹿东陵府疾驰。

    三镇连营之内,徐宁申数处住所之内,已经全无徐宁申的踪迹。

    徐宁申已经逃了。

第三十二章 求贤

    一名黑身汉子驾船,带着林夕一家和张二爷、姜笑依沿江顺流而下

    代燕来镇督的任命已经正式下达,林夕虽然很享受荷花湖畔的安逸,然而他知道燕来那拦江坝后被冲毁了房屋和良田的村民不安逸,在等着自己回去

    所以他便又不得安歇

    江水平缓宁静,蓝天白云倒映于水中

    张二爷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驾船的黑身汉子面上又有担忧之色,手中船桨有些纷乱,惊了水草里的游鱼

    “张兄弟,你这病听上去可不轻,要好好请个大夫调理,静养一阵了”

    林福听着张二爷咳嗽时胸内抽风般的声音,也是觉得揪心,忍不出出声全劝说道

    “无妨…咳着咳着也就习惯了”张二爷说了一句让林夕忍不住嘴角上翘的妙语,又是咳嗽了数声,却是看着林夕和姜笑依道:“因祸得福,再静养个一年,应该便能养得好了”

    林夕和姜笑依微微的一怔,看着张二爷蜡黄却是微笑着的脸,两人便是彻底明白了张二爷为何心情会如此轻松,明白了他此刻话中的真正含义,便真正开心的笑了起来

    徐宁申逃亡的消息早已传来,马红俊也已经被周年山派人接走,然而马红俊得自大莽千魔窟的魂力修行之法和一些独特的手段,三人却都是已经知道

    一些有关冥想,魂力震体的修行方法,对于林夕和姜笑依来说自然无用

    因为青鸾学院修行各阶段的修行之法要比这些为完善

    对于两人来说有些用处的便只有魔体术

    云秦的许多学院,修行流派,包括青鸾学院在内都有聚气术,所谓聚气术,便是一下把大量魂力迸发出来,增强出手一击威力的拼命手段因为修行者的身体对于魂力而言就是一个容器,出身体平时正常能够容纳的魂力爆发,自然也会对身体造成不小的损伤

    千魔窟的魔体术也是一种可以大量调集魂力的手段,但却是将魂力聚集和渗透在身体的某一处肌肤血肉之中

    这种手段,能够使得修行者的身体某一部分变得特别坚硬紧实,就像是**变成了一块硬甲

    但这种手段同样不会是千魔窟的最高秘术,因为林夕和姜笑依都已试过,聚集魂力至少要四五息的时间,而施展此术,身体某一个部位变得异常坚韧的同时,身体其它部位却是变得比以往加脆弱一些这便只是相当于将原本弥漫于体内的魂力调集到那一处,做盾牌而已

    所以当日马红俊和秦潇雨对敌之时,也根本来不及施展此术,双眼被一下子击瞎,所以此术也只能在面对强敌拼命,暗中计算好的时候使用,暗中聚魂力于一处,硬生生承受对方一击的同时,反击对手

    但张二爷只是普通的民间修行者,千魔窟的这些冥想、魂力震体的修行方法,却是让他得到了多的感悟

    他的胸肺之伤,药石已经难起作用,唯有修为再有进步,自身生机再为壮大,魂力震荡的力量强,才能慢慢恢复

    现在张二爷既然这么说,便代表着他的修为应该也是只要用一年的时间,便能正式突破到大魂师的修为了

    他的伤势也是因马红俊而起,而此刻修行所得的好处也是从马红俊身上得到,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了

    轻舟缓过万重山

    ……

    东港桑榆围

    一身孝服的陈浩之正在忙着给几头小猪崽喂食

    割的猪草拌着麸皮,几头小猪崽的长势很好

    突然,几人像强盗般冲进了他的院子,抢下了他手里的猪食盆

    “小林大人来了…他要见你,还喂什么猪”

    这几个有老有少的乡邻说的话,顿时让这名原本脑袋不甚灵活的木讷庄稼汉子猛的一呆,但在下一刻,他也马上将手中的木盆直接一丢,快步抢了出去

    林夕在桑榆围无数人的包裹之中

    “小林大人”

    “小林大人…”

    一声声激动和亲切的喊声将他紧紧的包裹着

    他微笑着和周围的人交谈着,看到陈浩之挤了进来

    “陈浩之”

    林夕主动和这名木讷的庄稼汉子打起了招呼

    “小林大人”

    这名木讷的庄稼汉子不知道说什么,便要直接跪下磕头,却是被林夕伸手稳稳的扶住

    拍了拍这名庄稼汉子宽厚的肩膀,林夕很直接的问道:“你爷爷是筑坝的老匠师,先前他说将所会的东西都传给了你,若是我让你帮忙重修建一条江坝,你能么?”

    周围的人都听出林夕是要谈重修燕来拦江坝的大事,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浩之不太会说话,此刻这么多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他越发紧张,但此时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看着林夕期待的目光,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吐出了一个字,“能”

    “疏导筑渠对于拦江坝而言应该比较简单一些,你也应该懂的?”林夕温和一笑,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浩之用力的点头,道:“懂的”

    “桑榆围我们是保住了,但燕来坝我们没有能够保住,我想你爷爷在天之灵,也想看着那条坝重起来”林夕却是反而对陈浩之躬身行了一礼,道:“我想请你先任燕来镇工司生员,帮我筹备筑坝之事,不知你可愿意?”

    陈浩之心头瞬间充斥难言情绪,他当然想要出口说愿意,但他本性太过木讷,心情又太过激动复杂,一时张了张口,却是硬生生的说不出话来

    “陈家小子,快答应啊”

    他说不出话来,周围的桑榆围的人却是都已然急了,纷纷发出大喊

    “不用着急若是答应,点头便可以了”林夕很清楚陈浩之的性子,微微一笑道

    陈浩之张开了嘴,依旧发不出声音,却是平生最为用力的重重点头,眼中有泪光滚落

    ……

    ……

    桐木镇

    一间普通的四合小院房内

    一名穿着绣有青竹的薄纱衫的中年文士正在查看一些账簿

    这些账簿都是用染成蓝色的牛皮做封,上面用黑线绣着“百川通”三字

    中年文士头发稀疏,有些微微的秃顶,但面目清秀,双目明亮,却是别有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

    “哚哚”

    房门轻响

    听到这敲门声,中年文士略微抬头,放下手中账簿,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道:“进来”

    一名略显富态的五十余岁红面老人推门而进,对这名中年文士微微颔首行礼,道:“东家,燕来代镇督林夕来”

    中年文士眉头微皱,道:“是重修江坝要银两…衡荣昌和卢福记是欠了他的大情,但我百川通一没有欠他的情,二也没有衡荣昌和卢福记那么大的财力,而且这一条拦江坝要多少银两,后面重恳良田,安置那么多人,又要多少银两?若是此次便出了许多银两,那接下来便又如无底洞一般而且我们的商船不在燕来、东港停靠,又没有什么好处宁掌柜,你也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些,用数百两银子打发了事,为何还要来问我?”

    “这小林大人很有意思,要银两是要银两,但和别人要银两却不同”

    息子江上排名第三的商号百川通大掌柜宁百鸣微微一笑,说话间将手中的文递上了前去

    中年文士一眼看清递上来的文,却是马上一怔,不由得轻读出声:“计划?”

    这递到他手中的文,却是一本小册子,封皮上便写着:计划,落款是林夕

    ……

    就在百川通的东家渠本翘接到林夕的来时,大德祥的东家刑德荣正在端详着三块皂膏

    这皂膏就是用皂角制成的膏,用来清洗身体或是衣物所用

    整个云秦称这东西都是皂膏,只有林夕一直都是习惯称这东西为肥皂

    大德祥在整个鹿东陵都不出名,一直都不算什么大的商号,不过这两年来,在所有鹿东陵的大商号没有注意的情形下,大德祥却是以惊人的度赚得钵满盆肥

    以能够拿得出的现银来计,大德祥未必能排得进整个鹿东陵商行的前二十,但是在两年之前,大德祥却是根本连前一百都排不上,恐怕连一次性拿五百两白银出来,都会导致难以为继

    这种发展度是惊人的,若是突然有大商号注意到大德祥这样不显山露水的飞壮大,也必定会大吃一惊

    刑德荣已经年届五十,虽然他遗传了祖上的精明,早年又跟着一些马队走南闯北了不少年,眼界要比一般商号东家高出许多,但小商行的财力有限,一般而言,没有贵人相助,绝对不可能很快翻起大的水花

    大德祥主营的一直都是贩卖蜂蜜,商行所在的云英镇出产的蜂蜜品质极高但这两年让大德祥飞壮大的,却是另外两支生意,灯油罩,还有这皂膏

    云秦寻常人家夜间都是点火油灯,火油价廉,只是烟味熏眼刺鼻

    大德祥制的灯罩,用的是数层竹纤滤纸,中间夹了两层细细竹炭,烟气熏上去,几乎都被滤掉

    这皂膏原本就有,但是大德祥出产的,却是都在里面加了香料只此一点小小改动,便是大受欢迎

    现时云秦这东边几个行省,大多数人家都已经用上了大德祥的灯罩和皂膏,只是东西比较细小,平时不为人注意而已

    但身为大德祥东家的刑德荣心中却是十分清楚,这两样让大德祥赚得钵满盆肥的东西,却是一家林家铺子的点子

    眼下,他面前的这三块皂膏一块是淡青色,一块是好看的绯红色,一块是淡金色

    只是在里面加入了艾草、金银花等药汁,使得这皂膏看上去色彩好看了许多,多了些许不足道的功效,只是极小的改动,就又使得这皂膏引起了哄抢

    而这又是那林家铺子的点子

    这林家铺子的东家,未必是如何利用银两生银两的行家,但绝对是对人的喜好和商机有着最敏锐察觉的大家

    现在他这大德祥虽然做出了些成绩,但只要这样的一个人的点子被大商行所用,便轻易的能够压轧得大德祥打回原形

    刑德荣看着这三块皂膏,有些焦急的等着

    蓦的,他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不等来人敲门,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出声道:“进来”

    进来的便是他的儿子,大德祥的少东家刑天养

    “父亲”这名大德祥的少东家教养极好,进门后先行躬身行了一礼,只是神容却是十分古怪

    刑德荣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马上问道:“怎么?”

    “那是小林大人家的产业”

    “小林大人?”

    刑天养有些钦佩的点头,又有些难以置信的解释:“便是破了银钩坊案,燕来镇江坝立了奇功的小林大人,林家铺子的东家便是他的父亲”

    “什么?”刑德荣大吃一惊,“这小林大人…是鹿林镇人?”

    “这是林家铺子的东家林福亲口说的,他人此刻便在燕来镇”刑天养看着刑德荣,呼出了一口气,道:“而且他听说我们的意思之后,便拒绝说了他无法做我们的大掌柜,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那些点子都是小林大人出的,他说要是做了我们的大掌柜,恐怕就会误了我们大德祥”

    刑德荣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惊讶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最近小林大人正在安顿数千村民和组织修坝,他还给各大商行出了份计划”刑天养意味难名的摇了摇头,道:“大概是我们大德祥太不起眼,我们便没有收到”

    “计划?”

    “他并非是直接要各大商行扶持银两,而是列出了一份完整的计划”刑天养深吸了一口气,仔细的解释道:“他并不准备重筑坝后再和以前一样重垦田,而是准备在原先江坝后深挖,做一个极大的蓄水库然后用沟渠引着,这样平时非但能让燕来的许多旱田地变成水田地,而且若是遇冬季江面水浅,大船难行之时,还可以开闸放水提升几处难行之处的水位”

    “他计划中说陵督府已然表态,会出计划上所需的一半银两,免除那些灾民三年赋税他计划中还列了详细的水库养鱼、变旱田为水田的计划,那些灾民在修建水库和开渠期间便配合用工,生计便不成问题计划中还列明了水库蓄水量,按他请的匠师和工司的官员核算,各大商行冬季浅水时,若是略微凑时,大船都能多行二十余次这对于那些依赖水运的大商行来说,恐怕只要两三年便能收回这支持水库修建的银两”

    微微一顿之后,刑天养感叹道,“而且小林大人还在计划中提出了分期支付,即各大商行只要报出一个总数,接下来可以每月支付一定数额的银两,足够支持这江坝的持续建造便可有确切好处,而且每月支付的银两对于这些商号又不算多,所以据说只是一日之内,在息子江内有水运的各大商行都是已经允了这筹银度,真是百年难得一见”

    刑德荣呆了半响,陡然,他对着刑天养喝道:“备马”

    刑天养一愣:“父亲…难道你想请小林大人做大掌柜?”

第三十三章 做东家

    第四卷:帝之争]第三十三章做东家——

    几天未下雨,鹿东陵府里面尘土就有些多了。

    关着门可以让厅堂内的空气洁净些,只是便显得有些阴暗,必须要点着烛火,看文书起来才不牢神伤目。

    习惯性一身灰色便袍的李西平坐在案前,看了一卷公文许久,终于忍不住抬起了头,对着无人的厅堂发出了一声感叹,“真是奇才…怪不得长公主会推荐你去青鸾学院。”

    他这一声感叹,是为林夕由心而发。

    大修水利,是一笔巨款,没有先前的预算,即便整个鹿东陵各司节衣缩食,也根本凑不出来,只有层层报批,留待上方来年多拨库银。林夕计划书中建巨大水库,挖渠引流、筑闸,工程比起单纯的筑一条江坝耗时更长,所需银两也更巨。

    然而只是因能解决各商行浅水期的航运问题,再用每月支出银两的方式,便使得各商行在一两日之内便都首肯,这种能力,实在是和是否修行者根本无关,只来源于本身的见识与才干。

    修库蓄水、定时开闸提高水位,以便航船通过等手段,李西平还是有所耳闻,但以工赈灾、每月供银等方式,对于林夕来说太寻常不过,可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却是太过惊艳。而且林夕的计划书里面,还提出了一个买卖“航水”的约定。

    这个约定是指,每个出资的大商行,按照出资的份额多少,便都可以成为到时修建成的水库的大小东家。

    若到时冬季浅水期水库开闸放水,自己商行没有商船同行时,亦可以将这段原本难以通行的时期内的通行权卖给其他想要通船的商号。

    这真是相当于买卖通行用的水。

    这样一来,现时经营不错,手中有现银的商行,出资了不少之后,哪怕将来运营不善,商行不景气了,也可以通过这一项盈利,因为谁也说不准这息子江上的起起落落,谁也说不准将来又有大商行冒出来,但是到那冬季时却没有航行权,要问别人购买。

    这个“航水”买卖最为让李西平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便是根本不妨碍渔民和小商行的利益,因为小商行的出货量小,原本就没有浅水时无法走的大商船通行。

    以往大商行在冬季浅水时要出货,也都是大量租用小商船,这比起平时养着许多条小商船,养着许多人还要节省许多,但那两个月的时间,也是一大笔惊人的运输费用。

    这份计划书里的不少手段,根本就是前人名臣都没有运用过,无前例可循的手段。

    李西平不知林夕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见识和才能,所以他忍不住在这无人时也发出惊叹。

    ……

    “你想请我做掌柜?”

    东港镇一家僻静酒肆之中,林夕看着大德祥的东家刑德荣,问道。

    他现在已然是燕来镇代镇督,在东港镇他也没有什么家私要带走,但刑司对于徐乘风的判决文书已下,而调任过来的新任镇警局还未到任,所以他还要做完在东港镇警局最后一件事,明日监斩徐乘风。

    在一个时辰之前,林夕刚刚接待了刑司派来行刑的一批人员,又刚刚和借调来的一些工司人员谈定了江坝开工前的一些前期工序。

    云秦朝堂编制里边,各镇是没有行刑部门,处决犯人都是陵阶刑司有侩子手和相应官员过来,而地方上镇督和镇警局、提捕房、典狱官员都要到场,验明正身无误之后执行,执行之后还得再次验明,签署文书才算完成。

    燕来镇拦江坝的开工日期也已经初步定了,除了之前上书要求的一些配合的工司人员已经到位之外,他让衡荣昌等数个商行帮忙召集的一些匠师也已经在陆续赶来的途中。

    陡然有商行的东家急吼吼的前来求见,林夕初时还以为是对方也急着想要“航水”,要投银两进来。

    他十分清楚预算是一回事,实际花销又是一回事,银两当然是多多益善,他自然不会拒绝,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找他却并非是为了“航水”,而是为了他鹿林镇老爹现时卖得最好的“皂膏”。

    在刚刚和家人在湖畔那竹篱小院见面,和父母夜谈的第一夜,谈及家中琐事和生意之时,他便听他老爹说过,有家商行一直紧跟着他的铺子,大赚银两,没想到便是今日这主动找上门来的大德祥。

    而且对方表达出的意思,更是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不是掌柜。”此刻听到林夕的这句话,刑德荣谦恭的摇头,道:“以小林大人的身份和声誉,我怎敢开口说聘小林大人为我这一个小商行的掌柜。”

    林夕微怔,道:“那你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想让林家和我大德祥合营,一起做东家。”刑德荣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林夕,认真的说道。

    此刻刑天养正坐在刑德荣的下首恭敬的垂首听着,听到这句,他也是浑身一震,忍不住猛的抬起了头来。就连他都根本没有想到他的父亲竟然会石破天惊的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林夕看着极其认真的刑德荣和震惊莫名的刑天养,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刑德荣道:“你不是开玩笑?”

    刑德荣正色道:“哪里敢和小林大人您开玩笑,若是大人不信,可当场立下正式合同文书。”

    林夕笑道:“如何合营法?”

    刑德荣决然道:“双方都是大东家,不分上下。”

    微微一顿之后,他生怕林夕不甚了解,还解释了一句:“东林行省最大的商行荣沈记,便是荣家和沈家两个不分上下的大东家。”

    “你不怕吃亏?”林夕看了更加震惊,但显然还是极其尊重父亲决定的刑天养一眼,又转头看着刑德荣问道。

    刑德荣感叹道:“先前还有些犹豫,但又看过那份计划书,我便肯定,小林大人您是天生奇才。只要小林大人答应,我绝不后悔。”

    “好啊。”林夕笑着,端起了身前一碗温度刚好的红汤白菜大肉面片,自然的吃了起来。

    刑德荣一呆,旋即他有些回过了神来,有些不可置信的颤声道:“林大人同意了?”

    他根本没有想到,林夕答应得会如此自然,如此随意。

    “是啊。”林夕对着刑德荣和刑天养的面前点了点,示意两个人也可以随便点,不要饿着肚子说事情。

    看到刑德荣欣喜若狂的也端起面碗,敬酒般大喝了一口面汤,他便又在心中轻笑了一声,“可以试试看啊。”

    “备文书。”刑德荣转头对着刑天养吩咐道。

    “不用着急,既然合营,双方自然要互为信任,难道你还怕我反悔么?”林夕拿筷子敲了敲碗,道:“吃完东西再说。”

    “林大人说的是。”刑德荣大喜,放下心来,吃了几口,却是忍不住直接请教起了生意场上的事,“林大人你的主意是绝妙,这皂膏生意接下来肯定能大赚一笔,但我只怕太过红火,而且照做又不难,反而引起了别的大商行注意,不知大人有没有些应对的主意。”

    林夕随口道:“也简单…任何东西用得惯了,总有些先入为主的概念。你可以将这皂膏做得精致一些,皂膏上拓印大德祥的商号标记,弄些精美的图案,等到别的商行发觉,想要这么做时,大家都已经用惯了大德祥的。而且大德祥也可以做一些特别雅致,用料和花式特别好的赠与一些名士,到时候那些名士都是用大德祥的,大德祥的皂膏已然深入人心,别的商行想要跟着做恐怕也难以卖得过大德祥。而且这皂膏又是利薄之物,想纯粹靠压价来竞争也不现实。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一些大商行垄断原料,所以大德祥要是有能力,自己便出产自己的原料。”

    微微一顿之后,林夕又补充道:“反正这皂膏用得很快,又几乎家家户户要用,是长久不衰的生意。接下来只要一直领先些,在花式和效用上不停做些改进推出便是。”

    刑德荣和刑天养两人早就听得有些呆了,只觉得林夕这随口说来的主意简直是绝妙至极。

    “我们大德祥原先主营的是蜂蜜生意,不知林大人有没有什么主意。”刑德荣呆了片刻之后,又是忍不住声音微颤的开口问道。

    “我在鹿林镇时经常吃你们云英镇附近山林出产的金柚。”林夕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问道:“据说金柚运送到东林行省外,价格就已经极高?只有达官贵人家才购买得起?”

    “林大人是想要大德祥做金柚生意?”刑德荣又是呆了呆,惊疑道:“金柚出省贵如金,是因整个云秦都只有我们鹿东陵这一带才产此种甜柚,即便移植别处,结出的柚子都是个小不说,且苦涩难言。但金柚又不耐久运,十日不到边变色干瘪,果肉也都失去原先味道。以车队运送至行省外,就要超过十天。只有用快马连夜兼程,送量不大,所以价格才是如此金贵。”

    “可以制成金柚蜜茶。”林夕却是笑了笑,道:“将金柚切片蒸熟冷晾之后放入蜜中,然后装罐用蜡封,极难会坏,这几年我家常制。若是送至东林行省外,应该会卖得很好,利润应该也会不低。”

    刑德荣略微有些怀疑,“这主意是极好,只是不知大家接不接受…”

    “试试便知道了。”林夕自信的摆了摆手,想到这个世界没有的柚子茶即将登场,他就又忍不住灿烂的笑了起来。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荣华富贵并不看重,所以见到刑德荣认真,便不管对方是二流还是三流小商行便随性的答应了。

    他也并没有有什么大德祥做成如何如何的大商行的想法,只是想着试试也不错,这个世上多些有意思的东西也不错。

    但对于他的这些点子,他自然也有绝对的自信。

    因为作为商家,最重要的不是自己的商品品质如何,而是人们接不接受,需不需要。

    他是和张院长一样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他的这些点子,都是不知道多少年的验证下来,验证大众需要的东西。肥皂、香皂之类,他之前熟悉的世界用了不知道多少年还在好好的用着,自然是可以长期做下去的好生意,至于柚子茶,喜欢的人自然也不少,所以这东西才会长久的存在着,而对于云秦来说,就更是新奇,因为只有鹿东陵产柚,云秦那么多其它行省的人,恐怕也至少会想尝尝这柚子是什么味道吧?

    云秦正式立国才数十年,大半国土都是后打下来,绝大多数商品都只是满足最基本所需,又哪里有林夕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么多的花样?

    现时许多一心想对付林夕的人之中,柳子羽所在的柳家,便是从和一些商行的交往之中得到了很大的好处,在柳家的厉害谋士苏仲文的教导之下,他更是开始注重这个方面。

    只可惜柳子羽和苏仲文却不知道,在这方面,柳子羽和林夕,天生就有着如同天与地,根本无法触及的差距。

    ……

    就在林夕和刑德荣谈事情时,姜笑依正在不远处的江上看捕鱼。

    许笙和一些渔户在一个接一个的起笼,看有没有捕到铁头狗鱼。

    “轰!”

    一阵欢呼响了起来,江面上一阵喜气,起到的第二个钢笼之中便响起了巨大的水声,撞得整个钢笼不停的晃动,内里便有一条硕大的铁头狗鱼。

    在欢呼声中,也在随之欢呼的姜笑依正好看到江岸边的一人,顿时一呆,旋即惊喜的大叫起来,“你怎么也来了?!”

第三十四章 灰白世界中的血

    秀气的边凌涵身穿青衫站在江岸边,柔柔弱弱,让人联想起江南烟雨中的一株修竹。

    她的身上背着一个小小的木箱,身边站着领路带她过来的提捕房梁三思。

    看着飞快荡舟而来,一脸惊喜的姜笑依,边凌涵故作声音,哼了一声,“怎么,只准你来,不准我来看看么?”

    姜笑依大笑了起来,他知道林夕也一定会和自己一样惊喜。

    “你们弄出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对了,忘记你都已经升了一阶。”边凌涵拍了拍额头,想起什么似的,哦了一声,故意对姜笑依拱了拱手,道:“卑职参见姜大人。”

    姜笑依也嗯了一声,故意倨傲道:“免礼。”

    “姜大人好大的官威。”边凌涵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姜笑依自己也是忍不住再次大笑出声。

    梁三思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姜笑依和边凌涵,他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激动。他知道姜笑依也不是普通的武者,而此刻这名少女身上背着的箱子,也让他想到了林夕的箱子…小林大人的朋友,都不是普通人,这便让他更加觉得小林大人不凡。

    “林夕呢?”边凌涵似乎比起青鸾学院时也已经老练了许多,对着梁三思微微点头表示致谢,看了一眼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的江面,腮帮微鼓着问道:“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姜笑依从床头上跳到了江岸上,稳稳落地,点了点不远处的一条巷子,“他和一家商行在那边谈事情,应该便是筑坝修渠的事。我在也帮不上忙,索性来这江上看看捕鱼。”

    “对了,你今日来得正巧。”姜笑依又点了点江面,笑道:“今日正好是鱼市投的特制钢笼起笼,照这情形看,至少已经两条铁头狗鱼有着落,林夕也正好可以请你大吃一顿了。”

    边凌涵这下倒是一怔,“这江中有很多铁头狗鱼么?”

    “多倒是不多。”姜笑依摇了摇头,“只是我们的小林大人太过讨人喜欢,所以人家把祖传的技艺都贡献了出来,帮他捕鱼。”

    边凌涵笑了笑,却又马上有些无可奈何的轻声道,“他做起事来,可是真够胆大。”

    微微一顿之后,她又忍不住摇了摇头,“若是燕来镇的拦江坝正好不溃,又当如何?”

    姜笑依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不是林夕,无法回答。

    “两位大人。”此时一直在恭立听着的梁三思却是对着两人微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小林大人既然那么做…他便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可能的准备,当日他在江坝上,便说过一句,和坝后的那么多人命相比,其余一切都是浮云。”

    “一切都是浮云…”边凌涵自然比梁三思等人更熟悉林夕的性情,听到这句,她的脑海之中就已经自然出现了林夕说这句话的样子,于是她不自觉有些微恼般叹了口气,抱怨道:“他便总是这番不计后果。”

    姜笑依看着边凌涵又是一笑,道:“你现在是要直接去找他,还是等他过来找我们?”

    “等他过来好了,省得打扰他谈公事。”边凌涵看着水光粼粼的息子江,道:“这里的景色倒真是不错。”

    听得两人对话,梁三思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妨碍两位大人叙旧,我先去林大人那里候着,等他事情忙完,我便通报他让他过来。”

    “那就多谢梁大哥了。”

    姜笑依和边凌涵都是行礼致谢,引得梁三思匆忙回礼的同时又是在心中一阵感叹,真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朋友,小林大人的这些朋友,真是谦恭有礼得紧。

    “这些时日你在鸿升镇做典史做得如何?”

    姜笑依准备和边凌涵到就近一间茶铺等着,一边动步带路,一边和边凌涵闲聊,但陡然他的身体却是微微的一顿。

    边凌涵正准备说也没有多少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时间只是用来修行,只是刚刚张口就感觉到身边姜笑依的异常,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顺着姜笑依的目光看去,她就看到了一名年轻女子的背影。

    一名身穿着粗布黄衫,看上去很是曼妙的年轻女子的背影。

    “姜大人。”

    边凌涵顿时莞尔一笑,打趣道:“看得魂都勾了去啦。”

    姜笑依惊醒过来,面色顿时微微一红,尴尬的解释道:“不是…那名女子先前我在桑榆围固坝时见过,脸上全是被鞭挞的伤痕,而且看上去很有伤心事的样子,正巧又在这里见到,所以…。”

    “脸上全是被鞭挞的伤痕?”

    边凌涵眉头顿时蹙了起来,目光顿时又停留在了那名年轻女子的背影上。

    “是的,我当时便有些想问问她有什么事,只是觉得唐突。”姜笑依脸色依旧微红的解释道,他的手心却是已经密密的出了一层汗。

    只有他知道,方才他看到那名年轻女子时,那名年轻女子也在看着他。

    她脸上的血痕有些淡了,显得更加的好看,让他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有些停顿,但那名年轻女子看到他之后,却是又马上低下了头,转身而走,只是这一个低头转身的背影,就让他的心有些不有自主的收紧。

    “既然可能有不平事,为什么不去问,有什么好唐突的。”

    边凌涵却是不知道姜笑依心中的真实情绪,皱着眉头道:“走,我们过去问问再说。”

    姜笑依顿时如蒙大赦般偷呼出一口气,跟上边凌涵的脚步,心情却是又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对于东港镇的镇区,姜笑依也有些熟悉,看出年轻女子是朝着乌衣巷的方位走。

    那条巷中有不少染衣的坊子,也有不少绣坊,不少裁缝铺子。

    随着越为接近,他也看到年轻女子手中提着一个小小的绣篮,里面装着的大约是些做刺绣活计的东西,他便想着这名年轻女子应该是那条巷子里面的绣女。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心跳得却是更快,背心之中的汗也是出得越发得多了。

    边凌涵快步的走着,走在这东港镇的青石板路上,看着距离前方那名年轻女子已经不远,她已经准备开口打招呼,但就在此时,那名年轻女子却似好像发现了有人跟着,低头紧走了几步,拐入了前方一条小巷之中。

    眼前陡然失去这名年轻女子的背影,姜笑依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空落,然而跟着边凌涵快步走到那条巷口,忽然间,他却看到年轻女子在巷子的那头转身朝他们走来。

    他又面对面看到了年轻女子的面目。

    即便这名女子的面上一条条血痕未消,但在他的眼中,那五官却是无一处不美,再看到这名年轻女子此刻捂着胸,似乎心口疼痛,紧蹙着眉头的表情,看着她有些过分苍白而显得有些像白瓷般微微透明的脸色,他的心便不自觉的也有些痛了起来,他的呼吸也便有些微微的困难,身体微微的颤抖。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姜笑依并不能明了。

    因为这名女子的突然折返回来,因为看到对方娇美的容貌,边凌涵也是微微一怔。

    这名姜笑依还并不知道名字的女子走得很轻,走得很慢,她似乎看出了姜笑依身体的轻颤,她看着姜笑依,张了张嘴,似是想开口说话。

    姜笑依的呼吸都似乎停顿了,周围的天地似乎都变成了和巷中的墙面一样的灰白,然而这名女子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她张开了嘴,只是化成了无声而苦涩的笑容。

    有一抹鲜艳至极的颜色,在姜笑依无声的灰白世界中流淌开来。

    她捂着胸的手垂落了下来,一团血花从她的胸口绽放。

    她遥遥的看着姜笑依,无助的跌落在青石板路上。

    边凌涵的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到此时,也才看出,这名女子的心脉处,被人用极利的兵刃,用极快的手段,刺出了一条恐怖的伤口。

    而也就在此时,她听到她身旁的姜笑依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叫。

    “啪!”

    姜笑依的脚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青石板上,如同那天高高跃起,敲击拦江坝上的定桩木,他以边凌涵难以理解的速度冲出,冲到了倒下的女子身前,将那名女子抱在怀中。

    女子并未死去,看着他,看到了他的悲恸与哀伤,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姜笑依已然撕下了自己的衣衫,如疯子一般包扎她的伤口,其动作和脸上的神情让随后赶到的边凌涵都是胸口如突然压了一座大山,难以呼吸。

    她看出这名女子的心脉处已经遭受了重创,即便是青鸾学院之中那些骄傲至极的讲师和教授,都恐怕无法救治这样的伤势。

    ……

    林夕原本正和刑德荣谈至尾声,然而他脸上原本的笑意和平和却是突然消失了。

    因为他距离姜笑依和边凌涵本身相距不远,他听到了姜笑依那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听出了姜笑依的惊惶、无助和痛苦,于是他的脸色也彻底的变了,没有任何的迟疑,他抓起了自己身下当凳子坐着的大木箱,直接从窗中跃了出去。

    于街巷之中开始拼命的狂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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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变介绍:
六十年前,一个中年大叔带着一条长得像癞皮狗一样的麒麟和一头长得像鸭子一样的鸳鸯第一次走入了中州皇城。
那一年,这个中年大叔穿过了山海主脉,穿过了四季平原,走进了青鸾学院。
六十年后,林夕坐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从鹿林镇穿过半个云秦帝国,一路向北,行向青鸾学院….
这是一个有关帝国和荣耀,有关忠贞和背叛,有关青春和热血,有关一个怀着与众不同目光的少年,有关一个强大的修行学院的故事。
……
八个完本的人品保证,2012年初夏,无罪安静的为你讲述一个校园的故事,一个有趣的故事。仙魔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魔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魔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