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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大官人txt下载     大官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11章 凌人

    果不其然,唐长老很快派人来请王贤和刘信,等两人来到议政厅时,王贤就听到厅中传来朱瞻坦嚣张的笑声……

    王贤和身旁的邓小贤微不可查交换了下目光,邓小贤神情中略有些担忧,因为朱瞻坦是认识王贤的,如果被这厮看穿了伪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王贤却不怎么担心,他对自己的易容还是有信心的,何况他和朱瞻坦也只见过几面,而且还从未直接打过交道,应该不至于被认出来。

    无论如何,已经到了这一步,根本没法瞻前顾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轻吁了口气,王贤昂首进了议政厅。

    议政厅中,朱瞻坦大刀金马坐在唐天德对面,满脸的意气风发!虽然他父王的任命要拖延一个月,但朱瞻坦已经收回了临淄,终于出了口恶气,此番领命来青州和谈,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言谈举止间,全都是天潢贵胄的高高在上!

    唐天德被镇住了,他虽然也算久居高位,新近又建邦称王,但骨子里对龙子龙孙还是有些畏惧,何况青州军新败,让唐长老在朱瞻坦面前,自觉不自觉,便有些低声下气的意思。

    “世子殿下,你们攻破我的临淄城,令我大宋军损失惨重,我等正要起兵迎战,怎么又来求和?”唐天德缓缓问道:“莫非以为我们大宋国,是好欺负的不成?”

    “呵呵……”朱瞻坦冷笑连连,心中暗骂道:‘什么狗屁大宋国,夜郎自大的玩意!’脸上也盛气凌人道:“唐长老,哦不法王殿下,不能只许你们做初一,不许我们做十五!”说着双眉一挑,质问道:“咱们说说,这临淄原本是谁的,到底是谁先挑起战端的?!”

    “这个嘛……”唐天德有些心虚,硬着头皮道:“花老三是我们教中的堂主,临淄城自然是我们的了。”

    “睁着眼说瞎话!”朱瞻坦把脸一沉道:“姓花的早就投靠我方,把临淄城献给我父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然你为何会派兵马攻打临淄?姓花的又为何会向我父王求援?!”朱瞻坦把声调提高,厉声道:“唐长老,我这次来是带着诚意的!我父王深知你我两家唇齿相依,自相残杀只能两败俱伤,反被人渔翁得利!所以这次只是夺回我们自己的地盘儿,对你们稍做惩戒,便鸣金收兵!”

    “你要是继续信口雌黄,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说着,朱瞻坦长身而起,一字一顿道:“咱们两家彻底开战吧!”

    “这个……”见朱瞻坦作势要走,唐长老有些慌了,不由自主起身道:“殿下留步,有话好好说嘛……”

    “这就对了!”朱瞻坦这一试!就试出了唐长老的心虚,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唐长老臊得满脸通红,两眼一个劲儿往门口瞟,终于看到了他苦盼的那个身影!

    “何人敢在议政厅撒野?!”听到那嚣张的笑声,刘信虎着脸进来,撩起袖子攥着拳头道:“活腻歪了吗?!”

    “刘信,你来的正好!”朱瞻坦回头一看,见是刘信,又忍不住大笑道:“唐长老,我看你一直心神不宁,难道就是为了等这厮来给你壮胆吗?!”

    唐长老等的当然不是刘信,而是立在刘信身后的王贤,还没等唐长老发话,刘信先哈哈大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手下败将!怎么,打不过老子,跑来我们法王这儿告状来了?!”

    “你!”朱瞻坦将临淄之败,视为平生的奇耻大辱,所以才如此积极的带兵收复临淄,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出口恶气,孰料刘信居然已经不在临淄,依然未尝败绩,自然可以继续嘲笑自己。

    “你什么你!”刘信粗着嗓门,把手一挥道:“要战便战,哪那么多废话!想让我们挨了打不还手,门儿都没有!”

    “唐长老,哦不法王,”朱瞻坦深深呼吸几下,不理会刘信,转回头去看着唐天德道:“这也是您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唐天德连忙摆手,瞪刘信一眼道:“你这粗人吆喝什么,还不快跟世子殿下道歉!”

    “不必了,”朱瞻坦却把手一摆,冷声道:“这厮杀了我父王的爱将王乙,还有我汉王军千余名将士,我们要的不是他的道歉,而是他项上人头!”说着朱瞻坦一指吹胡子瞪眼的刘信,沉声说道:“唐长老,只要将此人交给我方处置,咱们便两家罢兵立约,永不交兵!”

    “你想的美!”刘信勃然大怒,拔拳就要揍朱瞻坦个生活不能自理,朱瞻坦身后的高手护卫倏然上前,挡在刘信面前!

    “刘信!你给我退下!”唐天德被搅得心烦意乱,也扯着嗓子喝道:“没听见老夫的话吗!”

    见唐长老发作,刘信只好气哼哼的退出去。

    朱瞻坦根本不担心刘信会伤到自己,他一直冷眼旁观,待看到刘信被唐长老撵出去,那个跟在刘信身后,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中年人,却到了唐长老身边,拱拱手,轻声道:“法王。”

    “丞相来的正好,来,我为你引见一下,”看着王贤,唐长老便感觉踏实太多,笑着为王贤介绍道:“这位是汉王的世子殿下。”

    “学生拜见世子殿下。”王贤点点头,向朱瞻坦恭敬施礼。

    朱瞻坦这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中年人,居然是唐长老的丞相!不由认真打量起王贤来。

    见朱瞻坦端详王贤,站在门口的邓小贤不禁紧张起来,唯恐被这厮看出什么端倪来!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只见朱瞻坦露出‘似曾相识’的眼神,指着王贤喃喃道:“我见过你!我一定见过你!”

    邓小贤紧张极了,手不禁按向腰间佩刀,却见王贤从所有人都主意不到的位置,向他微微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邓小贤只得按捺住暴起的冲动,背心出汗的盯着场中。

    这时,朱瞻坦终于想起来了,指着王贤高声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临淄城头上,站在刘信边上的那个!”

    邓小贤这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手心全都是汗水……

    “呵呵,”王贤笑着点点头:“世子殿下真是好记性,那日学生确实就在刘将军身边。”

    “咳咳!”唐长老剧烈的咳嗽起来,示意王贤不要再说了。没听见吗?刚才世子都说了,要让他把攻占临淄的罪魁祸首,都交给汉王军处置?!

    王贤装作没听到的,自顾自对朱瞻坦笑道:“而且不瞒殿下说,是学生提议攻打临淄的,作战计划也是学生拟定的,就连诳殿下进城,也是学生的主意。刘将军不过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好!是条汉子!”朱瞻坦愣了一下,放声大笑起来道:“你想替刘信扛下来,问题是你扛得动吗?!”说着朱瞻坦转头对唐长老道:“唐法王,一个刘信不够,还得加上这个,”然后他又回头朝王贤冷冷的一笑道:“两个都得交给我!”

    “这……”唐长老一下就变了脸色,摇头连连道:“不行不行!”

    “那就是说,法王不打算和我们签订永久和约了?”朱瞻坦把脸一沉,拂袖道:“那还废话这么多作甚,咱们战场上见!”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唐长老赶忙下了宝座,上前两步道:“殿下远道而来,怎么能不让本王略尽地主之谊便走?本王已经让人打扫了上房,还准备了酒席,请殿下务必给点儿面子!”

    “哼!”朱瞻坦是奉命来拖延时间的,这话正中他的下怀。却偏还做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道:“你若是想以此拖延时间,可就打错算盘了!我父王麾下十万精兵,已经枕戈待旦,就怕你们不来!”

    “哎呀,”唐长老一听有门,陪着笑道:“咱们两家素来交好,当初小王起兵,多亏了王爷父子相助,才在葫芦口大破官军,奠定了今日之基业!小王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与王爷兵戎相见!”

    “那就把人交给我们!”朱瞻坦发现,唐长老重视王贤远胜过刘信,所以执意要把王贤算进去,以防唐长老真的弃卒保车,同意把刘信交给自己……

    “这个也是难以从命的,都是小王的生死兄弟,我要是舍弃他们,让弟兄们怎么看小王?”唐长老小心陪着笑道:“咱们大方向是一致的,小小的分歧可以慢慢谈嘛!”

    “法王,咱们时间可不多!”朱瞻坦丢下一句:“好自为之吧!”这才在下人的带领下先去上房歇息。

    议政厅中,只剩下王贤和唐长老,唐长老唯恐王贤误会,赶忙对他解释道:“兄弟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用你们换和约的!大不了就是一战,背弃兄弟的事儿老夫不会干!”

    “学生当然信得过法王,而且如果真的对法王有利,根本不用法王为难,学生就一根绳绑了自己,把自己送给朱瞻坦了!”王贤摇摇头,沉声说道。

第1012章 杀机起

    “如果真的对法王有利,根本不用长老为难,学生就一根绳绑了自己,把自己送给朱瞻坦了!”

    “老夫没有为难,”唐长老连忙解释道:“只是觉着如果有法子能不牺牲兄弟,换来和汉王永不开战的协定,那就再好不过了。”

    “法王,您真的相信他们会跟咱们签订什么……永不开战的协定?”王贤难以置信的看着唐长老。

    “这个……”唐天德被王贤看的有些心虚,小声道:“应该也是有可能吧。”

    “不可能的!”王贤却断然道:“这一定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学生估计汉王那边肯定出了岔子,需要争取一些时间,一旦等他准备好了,就算签订了盟约,随手撕毁就是!”说着他一脸沉痛道:“法王,翻遍二十一史,也找不出一道不被撕毁的盟约啊!”

    “先生说的有道理……”唐天德点点头,但显然没有被说服。在他心里,和汉王永不开战的诱惑,实在太大太大,哪怕只是有可能,都要全力争取……说白了,唐天德就是对朱高煦畏之若虎!

    王贤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唐天德以为他失望了,赶忙解释连连,连番保证自己不会乱来,一切都以军师的主意为重!王贤这才勉强笑笑点头道:“学生相信法王,一定会作出正确的决定。”

    “会的!一定会的!”唐天德重重点头。

    王贤从议政厅出来,便被刘信一把熊抱住了!

    “兄弟!”刘信热泪盈眶,使劲拍打着王贤的后背道:“你就是我亲兄弟!往后咱们同生共死,绝不含糊!”

    “咳咳,你先放开我……”王贤苦笑着挣扎道:“要被你勒死了。”

    “嘿嘿。”刘信赶紧放开王贤,竖起大拇指道:“太够兄弟了!”原来他出了议政厅并未离开,后来王贤和朱瞻坦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王贤揉着肩膀,笑道:“再说了,他朱瞻坦算什么东西,跑到青州来要人!笑话!”

    “就是!在老子眼里他算个屁!”刘信大点其头,狠狠啐一口道:“还敢要老子的命?惹恼了,老子今晚就去做了他!”

    “这主意不错。”王贤笑笑道:“到时候算我一份。”

    “嘿!先生你支持我?!”刘信本以为王贤要训斥自己不顾大局,孰料他却赞同自己。

    “他都要咱们的命了,难道要我引颈就戮不成?!”王贤冷冷一笑道:“我黑某人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王贤都喊打喊杀,刘信自然更是热血上头,一撸袖子恨声道:“那今晚咱们就****娘的!”

    “先看看再说。”王贤绷着脸道:“要是法王决意和汉王媾和,那就****娘的!”

    “成!俺都听先生的!”刘信重重点头。

    当天夜里,唐天德隆重设宴、款待尊贵无比的世子殿下。王贤和刘信本来不想露面,却被唐长老要求必须参加。

    两人只好绷着脸坐在陪客位子上,冷眼看着董彦皋、郝允中、白拜儿几个,哈巴狗似的争先恐后奉承朱瞻坦。

    “妈了个巴子的,”刘信拿着根羊腿,恶狠狠撕下一口,低声切齿道:“这几个犊子原先就跟汉王眉来眼去,早晚得一块作了!”

    “呵呵……”王贤笑着夹一筷子豆腐,淡淡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没看他们瞧咱们的眼神,就跟看死人差不多了。”

    其实还真不是,可刘信喝了不少酒,又先入为主,果然瞧着谁的眼神都不地道,不禁一阵阵火大,砰地一声,把根羊腿重重搁在桌上。

    这一声引来众人的目光,厅中霎时安静了一瞬,唐天德本来有些尴尬,见状笑道:“刘信,还不快敬世子一杯酒,赔个不是?把过往都揭过去!”

    刘信却霍得站起来,黑着脸就往外走。

    “你这蠢厮!快给老夫回来!”唐长老自感大丢颜面,不由生气的喝道。

    “俺学不会摇尾巴!”刘信丢下一句,大步走出厅门,消失在黑暗之中。

    大厅中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气氛颇为尴尬。

    见唐长老脸都黑了,王贤站起来,端着酒杯对朱瞻坦道:“一切责任都在学生,怨不得刘信兄弟,殿下要是怪罪,在下设法赔罪就是。”

    “你怎么赔罪?”朱瞻坦也有酒了,踞坐在位子上,睥睨着王贤,揶揄道:“自罚三杯?”

    “哈哈哈!”朱瞻坦的手下放声大笑,董彦皋几个竟然也跟着大笑,直到发现丁谷刚等人双目喷火,他们几个才收敛了一些。不过也只是一些而已,他们现在根本就不在乎唐天德和他的手下怎么想……

    因为他们本就是和汉王勾勾搭搭的,之前因为汉王引而不发,他们又在登莱一代,距离汉王太远,所以只能暂时委身于唐天德。现在正主来了,他们自然迫不及待的投入世子殿下的怀抱!

    唐天德的脸色十分难看,但一想到大局,便竭力忍下了心头的不快,没有吭声。

    “如果殿下觉着喝酒赔罪太轻,”王贤这个当事人,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搁下酒杯淡淡笑道:“我可以告诉殿下一个秘辛。”

    “你知道什么秘辛?”

    “三年前,通州码头,您的兄长为何会出现在那条船上……”王贤笑着说道。

    “住口!”还没听王贤说完,朱瞻坦的酒便醒了大半,赶忙出声阻止王贤说下去。

    王贤便笑眯眯不再言语。朱瞻坦发现其余人皆满脸茫然,并不知王贤的话里头有什么名堂,这才松了口气,冷声说道:“今晚只喝酒,有话回头说。”

    “那好吧。”王贤点头笑笑,坐回位子上。

    酒席继续,朱瞻坦却没了兴致,草草吃几口酒菜,便推说乏了,离席而去。走到王贤面前时,朱瞻坦突然弓下身,低声说道:“今夜戌时三刻,要是让我满意,可以饶你一命。”

    “不见不散。”王贤点点头,淡淡笑道:“包君满意。”

    “哼!”朱瞻坦哼一声,出门而去。

    朱瞻坦一走,厅中的气氛就更尴尬了,一众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帮——之前拼命奉承朱瞻坦的一伙,对这些家伙怒火冲冲的,是另一伙。

    “心都散了,坐在这儿也难受!”唐长老突然意兴索然,挥挥手道:“别撑着了,都散了吧。”

    众人都松了口气,尤其是董彦皋一伙人,更是如蒙大赦,忙不迭告辞离去。丁谷刚一众老兄弟,看着唐长老,想留下来陪陪他。

    “都走吧。”唐天德却不领情,又挥了下手道:“军师一个人留下就行了。”

    “是。”丁谷刚等人只好告退,留王贤一个人陪着唐长老。

    “法王……”厅中没了旁人,唐长老依然神情萧索,久久不语,王贤只好轻轻唤了几声:“法王……”

    “还是叫我长老吧。”唐长老这才回过神,自嘲的看着王贤道:“狗肉包子上不了席,老夫哪里像个王?充其量是个自封的草头王!”

    “法王切莫如此沮丧,当初汉高祖、明太祖,不都是起于布衣?从草头王变成白帽王吗?”王贤赶忙给唐长老灌鸡汤。所谓白帽王,就是‘皇’,这是姚广孝和朱棣之间的典故,在国朝已是妇孺皆知了。

    唐长老嘿然一笑道:“老夫哪比得了他们?汉高祖去参加鸿门宴,也没见樊哙他们投靠项羽!朱元璋当初在我大宋皇上帐下,也没见他手下有将领,公然当他面去讨好皇上!”

    “哎,董相他们确实不应该。”王贤轻叹一声:“应该只是一时糊涂吧。”

    “一时糊涂?”唐长老哂笑一声道:“军师来得晚,有所不知,董彦皋他们几个,本来就不跟老夫是一路的,他们早就和汉王眉来眼去,只是形势所迫,才不得不归于老夫帐下而已。”

    “那他们今日,是旧情复燃了?”王贤轻声问道。

    “嘿嘿,怕是一直就没灭过。”唐长老眼里迸现出丝丝杀机道:“他们见老夫对朱瞻坦客气,便以为我真的怕了汉王,恐怕想借着世子殿下的东风,学那豹子头火并王伦!”

    “不会吧?”王贤一脸‘震惊’道。

    “怎么不会?”唐长老冷声道:“先生是读书人,这种事儿见得少了。以后见多了,就不会觉着奇怪了。”

    “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先下手为强!”王贤并指如刀,低声喝道。

    “哎,谈何容易?”唐长老叹口气道:“他们手里好几万兵马呢……”

    “法王放心,”王贤却淡淡一笑,笃定道:“学生敢立军令状,保准杀了他们,军队也不会乱!”

    “哦?!”唐长老眼中登时异彩涟涟,一把抓住王贤,声音都变了调道:“你的军改成功了?!”

    “差不多,原本想等着彻底完成再禀报法王的。”王贤点头笑道:“不过事情紧急,现在动手的话,军队也不会失控。”

    “太好了!”唐长老猛地站起来,激动的摩拳擦掌,来回踱了几步,却又站住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王贤,问道:“要是杀了这几个货,世子那边如何交代!”

    “法王,您都说他们要火并您了?!怎么还管什么世子?”王贤简直要吐血了,而且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第1013章 真面目

    “法王,您都说他们要火并您了?!还管什么世子?”王贤无法理解唐长老此刻的想法。≧UU小说,www.uu234.com

    “哎!”唐长老喟叹一声道:“我们能吃几碗干饭,军师还不知道?怎么可能是汉王虎狼之师的对手?”

    “法王,切不可妄自菲薄,汉王已经不是昔日的汉王,咱们也不是昔日的草寇了!”王贤苦口婆心的劝道。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想想,好好想想……”唐长老下意识的点点头,眼里的犹疑,却没有减弱多少。

    “哎!”王贤喟叹一声,出门而去。

    “先生!”唐长老在背后喊一声,王贤都没有理会,唐长老颓然坐了下来。

    王贤一离开大厅,就见刘信提着刀,身后隐约还跟着一伙手下,正翘首朝自己望来。

    “先生,怎么样?”一看到王贤,刘信马上上前,压低声音问道:“长老答应了吗?!”

    “哎……”王贤摇头叹气,低声道:“长老害怕汉王,不敢下这个决心。”

    “那让咱们替他下这个决心!”刘信紧了紧手中利刃,咬牙切齿道:“把那些牛鬼蛇神,杀他个干干净净!”

    “嗯!”王贤点点头,沉声道:“此事若成,兄弟可谓奇功一件!若是事败……”

    “那咱们兄弟就死在一块,黄泉路上有个伴!”刘信低声笑道。

    “正是此理!”王贤低声道:“这会儿董彦皋、白拜儿几个,还在朱瞻坦那里赖着,估计很快就会被撵走,你带人去后门候着,一看到他们出来,就关门打狗!”

    “放心吧!”刘信拍拍胸脯笑道:“整个法王府的防务,都是俺一手负责,这会儿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好!事成之后你便速速到朱瞻坦那里接应我!”王贤点头吩咐道。

    “先生,你还是等我一起,收拾朱瞻坦吧!”刘信担心王贤吃亏,好心劝说道。

    “不必,一者兵贵神速,要是让朱瞻坦听到风声,寻求法王的庇护,事情就不好办了。”王贤摇摇头,目光冰冷道:“再者,我还有一笔账要和他算!”

    刘信还想劝,但转念一想,以王贤的本事,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便点点头,沉声道:“那先生一切小心,我那边一完事就过来接应你!”

    “你也务必小心,一个都不能放过!”王贤点点头,沉声嘱咐刘信道:“不然后面的局面,就很难收拾了!”

    “俺晓得了!”刘信答应下来,和王贤分道扬镳,消失在黑暗中。

    王贤又在阴影里站了一会儿,才整整衣襟道:“咱们也回去吧。”

    身旁的戴华便打着灯笼头前引路,两人无声的向‘丞相府’走去。

    到了相府门口,便见几个侍卫模样的家伙,在那里走来走去。戴华一眼就认出,这几个正是朱瞻坦身边的侍卫。

    王贤不动声色的过去,那几个侍卫看到他,便走上前,冷冷瞥他几眼,沉声道:“你就是黑翦?我们殿下有请!”

    王贤点点头,神情平静道:“头前带路吧。”

    几个侍卫本以为还要费些功夫,没想到王贤这么痛快,愣了一下,才带着他往世子殿下的住处走去。

    戴华向黑暗中点点头,便快步追着王贤去了。

    朱瞻坦下榻的院子内外,几十名王府侍卫在警惕的巡逻,在两侧厢房内,还有上百名侍卫待命,毕竟是非常时期,双方还算是敌对,必须要严防死守,以免世子殿下遭遇不测。

    王贤来到院子内,进屋之前,被王府侍卫仔细搜身,确定他身上没有利器,侍卫才会领他进屋。

    接受搜身时,王贤看到董彦皋、郝允中、白拜儿三个满面堆笑的从屋里出来,三人也看到了王贤,神情难免有些尴尬,但旋即便恢复如常,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有说有笑的出了院子。

    搜身结束,没有发现利器,侍卫便领着王贤进了屋,通禀一声,里屋门缓缓打开,一股名贵的龙涎香味便扑鼻而来。

    “进去吧。”侍卫侧身让开去路,王贤便迈步进了内间,只见朱瞻坦一身华丽的锦袍,手上戴着绿油油的戒指,正斜倚在炕上,冷冷的看着自己。

    “拜见殿下。”王贤毕恭毕敬、躬身行礼。

    朱瞻坦死死盯着王贤好一会儿,才摆摆手,示意手下人都退下,这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院外,数名长随打着灯笼,指引董彦皋三人往法王府后门走去。三人的轿子都停在后门的轿厅中,护卫也都在那里吃茶等候。

    一边走,三人一边低声说着话。

    “老董,你说汉王不会真跟姓唐的媾和吧?”郝允中颇为担心道:“咱们可就坐了蜡。”

    “甭瞎操心,”董彦皋摇头笑道:“汉王要真是想跟姓唐的相安无事,当初何苦费劲拉拢咱们?”

    “还真是,”白拜儿娇滴滴道:“董大哥就是有见识!”

    “要我看,”董彦皋早就习惯了白拜儿的变态,面无表情道:“世子殿下这次来,不过是迷惑姓唐的,不久便会动手!”说着看看身边两人道:“咱们得抓紧机会,帮殿下干掉唐天德,青州城就是咱们的了!”

    “哈哈哈!”郝允中和白拜儿刚要开口,就听黑暗中响起一阵大笑,吓得白拜儿尖叫一声,郝允中和董彦皋都变了脸色,举起火把喝道:“谁?!”

    “老子!”刘信提着刀,从黑暗中走出来,指着三人冷声道:“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法王素来厚待你们,你们却想着如何谋害法王!”

    见自己的话都被他听到,三人眼中杀机迸现,纷纷握住兵刃,董彦皋一边缓缓上前,一边冷笑道:“听到又如何,你能拿我们怎样?!”

    “拿你们去见长老!”刘信也冷笑道。

    “就凭你?!”白拜儿怪笑起来。郝允中举起刀,低喝一声道:“废话干什么,杀了他!”

    “就凭你们?!”刘信怪笑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哨音未落,四面八方的高墙上突然出现无数火把,足足百余名弓弩手,从各个方向居高临下,瞄准了董彦皋三人。

    “姓刘的!你要造反吗!”董彦皋见状神情大变,也尖声打了个唿哨。

    客房中,世子殿下屏退左右,冷冷盯着王贤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知道当日通州之事?!”那一次,朱棣得报说,王贤和徐妙锦私通,怒冲冲赶到通州捉奸,却看到了汉王世子朱瞻圻和赵王妃私通的丑闻!这种事自然被严密封锁消息,除了最上层,寻常官员都不得与闻,更何况远在山东的小老百姓了。

    虽然严格来说,朱瞻坦算是这件事的受益者,不是朱棣一怒之下杀了朱瞻圻,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汉王世子,但通州之事依然是朱瞻坦心中的奇耻大辱,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二哥和三婶,怎么会突然从南京跑到通州,还禽兽一般搞在一起?

    “因为那件事,”王贤向前两步,低下头,咯咯笑道:“就是我干的!”

    “你到底是谁?!”朱瞻坦惊得毛骨悚然,一把抓住桌上用来切肉的银刀,使劲瞪着王贤。

    “想知道,我满足你。”王贤笑着伸出手,揪住了腮边一片带着胡须的皮肤,然后咬牙猛地一撕,竟将整张脸皮撕了下来!

    朱瞻坦吓得手脚冰凉,他也听过野狐禅,知道传说有画皮鬼,看到王贤将脸皮揭下来,一下就真以为撞见鬼了,全身不由自主筛起了糠,想要出声叫喊,却牙关打颤,什么声音也发布出来……

    但当他看清王贤面皮底下的真面容,整个人一下子就成了雕塑!他指着王贤,双目圆睁,结结巴巴道:“竟,竟然,是你!”杀了他也想不到,这位唐长老的头号谋士,宋国的丞相,居然是他们汉王府的头号敌人——葫芦谷后下落不明的王贤!

    王贤终于恢复了本来的面目,冷冷看着满面惊恐、仍旧难以置信的朱瞻坦,眼里全都是报复的快感!

    “快!”朱瞻坦终于回过神来,张口就要尖叫呼救,却被王贤一把捏住喉咙,呼救声便憋了回去!

    朱瞻坦满脸涨红,拼命挣扎,王贤突然残忍的一笑,竟一下松开了手!

    朱瞻坦马上兔子似的向后一跃,身子缩到墙角,同时狂呼乱叫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他声嘶力竭,叫喊声似乎要掀翻屋顶,然而接连叫了几声,外头依然静悄悄一片,没有人回应。

    朱瞻坦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蜷缩在墙角,惊恐的看着王贤,只见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一副猫戏耗子的架势。朱瞻坦还有什么不明白?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的手下肯定都被干掉了。一直耀武扬威的世子殿下,双膝一软,跪在炕上,不禁牙齿咯咯打颤道:“饶命……”

    “你饶过我兄弟的性命吗?!”王贤突然脸一黑,猛地一记重拳便结结实实砸在朱瞻坦脸上,登时打了他个满脸开花,然后劈手夺过朱瞻坦手中的银刀,一刀插到他的大腿上,咆哮骂道:“你饶过我兄弟的性命吗?!”

第1014章 先斩后奏

    “姓刘的!你要造反吗!”董彦皋见状神情大变,也尖声打了个唿哨。

    谁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刘信放声大笑道:“省省吧,你的手下早就完蛋了!”说着把手一挥,暴喝道:“宰了他们!”

    ‘嗖嗖嗖嗖’,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弓弦声,数不清的利箭离弦,登时将董彦皋一伙人都射成了刺猬!

    “啊!”朱瞻坦发出一个不似人声的惨叫,中刀的大腿鲜血崩飞!

    王贤却仍不解恨,拔出刀来,又刺在在他另一条腿上,直到将朱瞻坦的四肢都刺穿,才一刀捅在他的心脏上,结束了这位汉王世子的性命!

    当邓小贤和心严和尚收拾完外头的局面进来,便见王贤全身鲜血站在那里,神情冷酷无比。邓小贤担心的叫了一声:“大人!”

    “我没事,都是他的血。”王贤随便在帷幔上擦了擦手,转身走出去道:“割下他的首级。”

    “是。”邓小贤点点头,抽出刀来上前。

    心严见状摇摇头,和王贤走到外间。外间里,一百多名汉王府护卫已经被杀的干干净净,动手的自然是从京城来支援王贤的锦衣卫高手和心严、心远等师兄们。这些人陆陆续续抵达青州,以如今王贤在青州军的地位和权势,想要将他们毫无动静的隐藏在自己府上,简直是易如反掌。

    “师弟,”心严和王贤走到外间,戴华赶紧给王贤重新上妆,心严在一旁叹口气道:“你的心魔太重了,这样很危险。”王贤以前虽然也杀过人,但从来没有像这次虐杀。

    “那是因为大师没经历过葫芦谷,”戴华忍不住替王贤辩解道:“所有的兄弟都死光了,就剩我们几个从地狱里爬出来,你说老天爷让我们活着,是不是为了让我们报仇的?!”

    “哎……”心严叹了口气,本想再说什么,但他明白,很多事情,都必须做完了才能明白对错,现在说什么都白搭。

    当刘信带人急匆匆赶来时,王贤这边已经打扫战场完毕,看到王贤这边十几个人,就把一百好几十名高手侍卫屠杀殆尽,刘信倒吸口冷气,小声问王贤:“兄弟,你从哪找来这么多高手?”

    “呵呵,学生本来就是江湖中人,”王贤笑着打个马虎眼道:“自然有一票江湖朋友了。”

    “好!这下俺不担心你了!”刘信拿过朱瞻坦的首级,朗声说道:“走,咱们去见长老!”

    后宅,唐长老刚要睡下,就见唐封跌跌撞撞跑进来禀报:“爹,可了不得了,外头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了?”唐长老一下坐起来,一边麻利的穿衣披挂,一边沉声问道。

    “不好说,反正客房那边全是惨叫声,后门有人射箭!爹,咱们赶紧躲躲吧!”唐封催促唐长老道:“这黑灯瞎火的,别让人一锅端了!”

    “慌什么!”唐封却很快镇定下来,他知道这法王府里头,全都是自己的忠心部下,便板下脸呵斥道:“全天下就没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说着嚯的起身,沉声道:“跟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爹,爹……”唐封还想劝,唐长老却已经大步出去,唐大公子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唐长老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两个人提着几个罐子似的东西,从远处联袂而来。

    唐长老拿过灯笼,借着光眯眼一看,见是王贤和刘信,一颗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刚要开口说话,却又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刘信手里提着哪里的是什么罐子,分明是四颗血淋淋的人头!

    “你们搞什么名堂?!”唐长老质问道。

    “法王!俺老刘先斩后奏,杀了这几个妖人!”刘信走到唐长老面前,将四颗人头往地上一扔,双膝跪下道:“任凭法王处置!”

    王贤也跪下道:“法王,这都是学生的主意,刘将军只是胁从而已。”

    唐长老却根本听不见两人说话,他的两只眼直勾勾盯着那四颗人头,脑袋嗡嗡的轰鸣!

    借着灯笼的光,唐长老已经看清楚那四颗人头的主人——董彦皋、郝允中、白拜儿……还有一颗,居然是汉王世子朱瞻坦的!

    “你,你们……”唐长老指着王贤和刘信,嘴唇不由自主哆嗦着,险些昏厥过去。“你们好大的胆子!”

    “法王容禀!”王贤沉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董彦皋几个素来心怀异志,在军中另立山头,这次更是勾结朱瞻坦,意图谋害法王,篡取我大宋权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双手呈给唐长老道:“这是从那朱瞻坦身上搜到的,学生有没有说假话,法王一看便知!”

    “……”唐长老神情复杂的看看王贤,接过信来就着灯笼看起来,只见这是一封汉王写给朱瞻坦的密信,上头言明,朝廷委任汉王为总督剿匪大臣的旨意,因为太子的阻拦,可能要延期一个月才能下来。为了配合朝廷方面的动作,这一个月里,汉王军必须按兵不动,所以要立即将攻打广饶寿光的军队撤回,但是临淄乃战略要地,必须要守好。并命朱瞻坦立即出使青州,谎称签订永久和约,拖延一个月时间,而且明白无误告诉朱瞻坦,跟唐天德许诺什么都可以,只要拖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所有的承诺自然会跟着唐天德一起下地狱!

    而且还嘱咐朱瞻坦,董彦皋、白拜儿、郝允中素来有投靠之心,这次要好生接纳,不妨许以厚赏,将来里应外合,大破青州,不亦乐乎!

    看着那封信,唐天德神情数变,先是震惊,后是羞愧,再是后怕,最后是暴怒!

    “朱高煦!我跟你势不两立!”看完之后,唐长老终于忍不住,飞起一脚将朱瞻坦的脑袋踢到天井里!还不解恨,又一脚踢飞了董彦皋的脑袋,再一脚踢郝允中的首级时,却突然脚下一软,按腰变色立在那里。

    “爹,您怎么了?”唐封见老爹半天没动作,小声问道。

    “腰扭了……”唐长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他毕竟老胳膊老腿,盛怒之下,动作大点儿,扭到腰也是正常。这下唐长老没法再踢球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打算放过他们,嘶声咆哮道:“把他们的尸首拖出去喂狗!”

    “是,爹,不过,他们的尸首在哪儿呢?”唐封犯了愁,这里只有脑袋,没有身体啊。

    “呃,”刘信小声道:“朱瞻坦的身子在上房里,另外三个在后门甬道。”

    “哎,早说嘛。”唐封一溜烟跑出去,准备亲自把四人的尸首喂狗。

    “你们起来吧,”唐长老神情复杂的看一眼王贤和刘信,其实两人这次的所作所为,实在是犯忌讳。可这一文一武是他的左膀右臂,值此危急关头,唐长老也只能依赖他们。想清楚原委,唐天德无可奈何叹口气道:“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先跟老夫商量?”

    “法王,学生两次跟您商量,您都举棋不定。”王贤沉声道:“酒席上,又看到董彦皋他们肆无忌惮奉承朱瞻坦,不把法王放在眼里,法王明知他们有异心,却依然顾忌汉王!”王贤说着痛心疾首道:“法王,汉王的刀子已经亮出来,您却还心存幻想!学生只能斗胆斩杀朱瞻坦,帮法王下定决心了!”

    “哎,我知道先生是为我好……”唐长老叹口气,低声道:“先生快起来吧,下不为例就是。”

    “不能下不为例,这次学生擅作主张,做出此等事情,必须要严惩不贷,否则此例一开,将来还不知旁人会做出什么事来!”王贤却坚持起来。

    “话虽如此,但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非先生不能抗衡汉王,权且记下吧。如何?”王贤有这个态度,唐长老感觉舒服多了,

    “事有从权,学生遵命!”王贤说完,竟对着唐长老指天发誓道:“我黑翦向无生老母发誓,法王荡平汉王之日,就是学生解甲归田、永不再见法王之时!如违此誓,叫黑翦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哎呀,先生万万不可如此!”唐长老一听吓坏了,心里头对王贤的那点儿不满,这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赶忙劝解道:“先生快快收回誓言,本王离不开你,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啊!”

    “黑某已经发誓,覆水难收。”王贤却摇摇头,惨笑问道:“难道法王希望看到学生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先生……”唐长老被王贤感动的热泪盈眶,不禁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不已,紧紧握着王贤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

    “学生这样做,”王贤却淡淡道:“只为法王能相信黑某是全心为了法王,没有一丝私心!”说着苦笑道:“若没有这份全然信赖,咱们是绝对打不过汉王的……”

    “先生,我唐天德也对天发誓,今生今世若再对先生哪怕有一丝怀疑,也叫我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

    “法王!”王贤感动的热泪盈眶。

    “先生!”唐天德也一样热泪盈眶,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1015章 决心

    三更天,乌云渐浓,星月惨淡。

    青州城中却灯火通明,进入全城戒严状态。接到出动命令的军队,全副武装在街上巡逻,任何没有法王旨意擅自上街者,一律格杀勿论!

    没有接到命令的军队,则不许踏出营房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青州军百夫长以上各路头领,全都被集中到法王府前院的大坪上。大坪四周,是数百名手持火把,腰挎长刀的彪悍军士,杀气腾腾警戒大坪内外!

    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他们已经发现董彦皋、白拜儿三个不在场,而且前来和谈的朱瞻坦还在府中,唐天德却大搞全城戒严,显然是要鱼死网破啊!

    众人静静等待法王的到来,一直等到东方微白,才听到一阵橐橐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唐天德一身戎装,腰挎金刀,满脸肃杀的出现在大坪前的高台上,他的身后,站着唐封、王贤、刘信、丁谷刚,也是一个个甲胄在身,刀枪在手!

    没有人敢说话,都畏惧的看着唐天德。唐天德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借着微明的天光,清晰的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畏惧,他这才沉声开口道:“昨天夜里,董彦皋、郝允中、白拜儿三个逆贼,居然串通朱瞻坦那厮,妄图行刺本王,颠覆我大宋政权!”

    ‘哗……’唐天德此话一出,众人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的爆发出一阵惊叫声。

    “肃静!”丁谷刚暴喝一声,虽然之前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反应也是如此,但不妨碍他此刻呵斥众人,在唐天德面前抓紧表现,以弥补昨夜缺席的缺憾。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唐天德便接着沉声道:“幸而有黑丞相料事如神,预先洞悉贼人的阴谋,又有刘将军忠心护主,才挫败了贼人的阴谋,将他们斩杀于老夫阶下!”

    话音未落,唐封便将血淋淋的四颗人头扔到众人面前,怪声道:“他们的尸首已经喂狗了!这就是贼人的下场!”

    ‘哗……’这下喧哗声更大了,所有人都无法保持镇定,那些董彦皋三人的旧部,全都面露惊恐之色,担心自己会遭到牵连。就算是忠于唐天德的人,也无法保持镇定,因为这很可能是青州内乱,和汉王全面开战的开端啊!

    “肃静肃静!”丁谷刚高声吆喝道:“谁再喧哗,拖出去……杖责四十!”

    众人这才勉强重新安静下来,或是畏惧,或是愤恨,或是担忧的看着唐长老。

    唐天德从怀中拿出那封信,缓缓道:“本王知道,有些人有疑虑,不知本王是捏造事实,还是确有此事。这是从朱瞻坦身上搜出来的信,冯栓儿,你给大伙念念!”

    冯栓儿正是董彦皋的副将,闻言硬着头皮上前,接过信来展开一看,脸色便变了,好一会儿才颤声念给众人听!

    众将领听了,不少人登时义愤填膺,振臂高呼道:“誓杀汉王!保卫法王!”高呼声越来越大,那些董彦皋三人的部将,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呼喊起来……

    “老夫知道,在场诸位,有不少跟他们三个关系不浅,所以难免有顾虑,会不会受到牵连。”唐长老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推心置腹道:“但老夫告诉你们,我和他们三个是几十年的交情,论关系比你们都深,要是追究的话,老夫是头一个!”

    “呵呵……”人群发出一阵轻笑,不少人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一些。

    “而且,咱们大宋军已经完成整编,再没有谁的私军,全都是大宋的军队!”唐长老高声说道:“所以本王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官兵会因为过去的关系被追究,只要忠勇杀敌,本王一视同仁,绝对不会区别对待!否则让老夫魂飞魄散,永不入轮回!”唐长老倒是学得快,一会儿工夫连发两誓。

    “谢法王宽宏大量,我等誓死效忠法王!”那些董彦皋等人的旧部,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去吧!”唐长老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道:“安抚住手下将士,万不可生出事端!”

    “遵命!”众将哄然应声,行礼后鱼贯退下。

    看着众将远去的背影,唐长老却仍然神情紧绷,他这种老江湖自然很清楚,嘴炮打得再响亮也没用,关键得看他们怎么做!

    “法王放心,”王贤轻声安慰道:“学生可立军令状,必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我就放心了。”再次得到王贤的保证,唐长老才略略把心放回肚子里。

    事实证明,王贤没有说大话。第二天,应该算是最危险的一天,如果有人心怀不忿,想要作乱,基本都会在这一天爆发出来。但这一日从早到晚,青州城都静悄悄的,并未出什么乱子……

    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王贤最近一段时间,一直推行的军改。简而言之,他将原先以乡里堂口划分的军队打散重编,以严厉的军法约束之,以丰厚的重赏收拢之!这套法子王贤在刘俊那里实验过,可谓立竿见影,现在总结了当初的经验教训,效果自然更加出众。

    当然,原先的痼疾也依然没有解决——那就是这法子简直是在烧钱!王贤用来消弭严刑峻法产生的副作用的法子,就是用重赏厚赐,堵住所有人的嘴!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王贤如此大把的撒银子,别人当然愿意跟他混!

    可短短一个月时间,他已经烧出去一百多万两银子,占青州军存银的七成!

    这才是王贤必须要干掉宾鸿的原因,要是宾鸿仍在,仍然管着军需,绝对不可能任由王贤如此挥霍。现在宾鸿死了,军需钱粮也是王贤一个人说了算,他想怎么折腾都没人管!尽管再折腾下去,不出一个月,白莲教的那点儿积蓄,就要彻底败光,但王贤根本不在乎!

    他要的不是天长地久,要的只是接下来一个月,这支军队能完全听从自己,就够了……

    又过了一天,青州城依然平安无事,唐长老彻底放心了。见自己一直以为无解的难题,在王贤这里根本不算问题,唐长老对王贤愈加佩服的五体投地!殊不知这家伙只是崽卖爷田不心疼,用青州军的未来赌今天而已!

    见军队已经尽在掌握,唐长老召集一众高级将领,商讨与汉王决战事宜!

    虽然都知道己方杀了朱瞻坦,和汉王只能不死不休,但一帮将领提起朱高煦,还是畏之如虎,纷纷主张收缩防线,固守城池,以防汉王报复!

    唐长老其实心里也这么想,却见王贤在一旁无声冷笑,唐长老忙问道:“军师有不同看法?”

    “法王,诸位将军的建议,学生不敢苟同。”王贤淡淡道:“既然明知道汉王一个月内不得出兵,我等正当抓住时机,全力进攻,争取最大的主动!岂能畏敌怯战,缩在龟壳里等人来打呢?这不正中了汉王的下怀!”

    “话是这个道理,”丁谷刚苦着脸道:“可汉王军太厉害了,咱们打不过啊!”

    “是啊丞相,就拿上次说吧,咱们都知道汉王会来进攻,一万多人马在临淄城严防死守,可结果怎样?还不是让人家一夜之间就破城而入,杀了个落花流水吗?”又一名将领宋火儿满脸畏惧道:“汉王麾下,都是虎狼之师,咱们凭着城墙守一守也就罢了,想要去攻打他们,怕是以卵击石啊!”

    “他奶奶的!”刘信不爱听了,跳脚骂道:“宋火儿你这个怂货!还没打就被人吓成鼻涕!再敢说一句泄气的话,老子宰了你!”

    “老刘,这一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宋火儿苦着脸道:“要是输了,咱们这些人可没有葬身之地。”

    “你还敢说!”刘信拔拳要揍宋火儿,被王贤一把拦住,刘信这才愤愤退下。

    “宋兄弟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这仗要是输了,咱们这些人可没有葬身之地了!”王贤看看众人,语重心长道:“诸位,眼下咱们山东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咱们大宋是一足,汉王是一足,还有济南府的柳升,是另一足。正因为这三足相互牵制,山东才会出现暂时的相安无事。”

    “那日你们也听过汉王的信了,信上说一个月后,他将成为剿匪山东总督王,也就是说,安远侯柳升的军队也要归他了,汉王军和官军即将合二为一!诸位说说,你们是愿意现在去打一个束手束脚的汉王,还是想过一个月,去和实力倍增、大权独揽的汉王作战?”

    “这……”众将闻言,心说也是,不禁面生犹豫之色。

    “更何况,汉王不足为惧,此战我方必胜!”王贤竖起一个巴掌道:“因为此战,汉王有五必败,我方有五必胜!”

    “丞相此话怎讲?”唐长老赶忙问道。

    “汉王暴虐残酷,境内百姓怨声载道,人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此为人心尽失,一必败!乐安州不过弹丸之地,且地势平坦,一旦大军杀到,根本无险可守,唯有野战一途,此为地利全无,二必败!”王贤轻摇羽扇,侃侃而谈道:“汉王号称雄兵十万,实际不满五万,且多以老弱病残充数,此为人寡式微,三必败!汉王乃谋反未遂被贬,见疑于朝廷,见弃于百官,更是野心勃勃,企图吞并安远侯兵马,一旦开战,安远侯必不会救援,此为失道寡助,四必败!汉王未得朝廷令旨,擅自出战定会惹来朝野非议,必定束手束脚、进退失据,五必败!”

第1016章 出兵

    王贤说完汉王的五必败,唐长老以下众人,神情皆都轻松不少,感觉王贤说的句句在理,似乎汉王也没那么可怕。唐长老忙追问道:“那我方的五必胜呢?”

    “我大宋顺应天命,吊民伐罪,百姓无不箪食壶浆、苦盼天兵!此为尽得人心,一必胜!法王业已大权独揽、军改完毕,全军上下一心,泰山可移,二必胜!”王贤伸出另一只手,指头一根根蜷起来道:“我军占据青州、登州、莱州、胶州四地,正是山东最富庶的半壁江山,钱粮充足,戴甲十余万,又有山地之险,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就是用人命堆,也能把汉王给堆死!此乃三、四、五必胜!”

    “说得好!”唐长老闻言忍不住击掌叫好道:“说的太好了!”

    众将的脸上也神采飞扬起来,显然王贤的强心针,效果立竿见影!

    “诸位,就像丞相所言,我们切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未战先怯,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勇往直前!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唐长老是干白莲教出身,煽动人心那是看家本领,见众人都被王贤说的激动开了,哪有不趁热打铁的道理:“老夫宣布,此战一切掠夺,本王分文不取,全都分给诸位!”

    “嗷……”众将这下彻底激动了,嗷嗷叫着表示,一定要干掉朱高煦,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似乎刚才那些被汉王吓得要尿裤子的家伙,跟他们没关系一样……

    “法王,”这时,一名头领试探着小声说道:“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把佛母请回来?有佛母在,孩儿们才能舍生忘死啊!”

    “这……”唐长老一下就愣住了,紧锁着眉头沉吟起来。

    其余人却都是眼前一亮,纷纷附和开了:“是啊,法王,佛母在下面人的心里,分量还是很重的,只要她发一句话,好多人死都不怕!”这下连刘信也大点其头,瓮声瓮气道:“这主意不错,有佛母在,咱们的战斗力会提高很多,法王,请回佛母吧!”

    唐长老面现挣扎之色,求助似的看看王贤,王贤微笑着点点头。

    唐长老最终下定决心道:“好!请回佛母!”

    “太好了!有佛母在,咱们的胜算大多了!”众头领信心大增,欢欣鼓舞。

    王贤身后的戴华和邓小贤,脸色却都十分难看……

    回到丞相府,邓小贤和戴华都急了眼,后者朝王贤嚷嚷道:“先生,您怎么能答应让佛母回来呢?!”

    “拦不住的,”王贤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捏着杯盖,轻轻撇去浮沫,仿佛事不关己道:“唐天德他们让汉王吓破了胆子,都等着佛母回来给部下洗脑呢,我硬拦下,这仗还怎么打?”

    “可是,如果先生猜得没错,那佛母应该是认识您的,和她照面的话,恐怕会露馅的!”邓小贤担忧道。

    “问题应该不大,我们只见过几面而已……”王贤却有些没心没肺的笑笑道:“既然敢来这青州城,我就不怕和佛母照面,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不行,太危险了!”戴华劝说道:“反正已经成功挑起青州军和汉王军的死战,先生不如早点儿溜之大吉吧!”

    “胡闹!我要是溜了,就凭青州城这些货色,还不是给朱高煦送菜?”王贤断然摇头,皱眉道:“此事我自有决断,不要再废话了!”

    “是,先生……”邓小贤和戴华只好不再纠缠,前者小声问道:“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兵贵神速,明日我便和刘信率三万兵马,先行攻打临淄!”王贤沉声说道。

    自从得知临淄城被汉王军夺回,刘信就一直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重回临淄,再次夺下这个关键的战略咽喉!

    所以唐长老决定开战的第二天,刘信便和王贤,率领三万先头部队开拔了!

    唐长老亲率城中文武将领前来相送,说了一番‘替天行道、旗开得胜’之类的鼓舞士气的废话后,又和将士们喝了壮行酒,唐长老便宣布大军出发!

    三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向西北方向浩浩荡荡开进。唐长老握着王贤的手,小声叮嘱道:“如今临淄城驻兵过万,大将王斌又十分善守,尔等切不可强攻,打一打,若是打不下来,便在城外驻扎下来,等待老夫率大军赶到,再做计较。”

    “法王所虑甚是周详,学生自当听命,”王贤点点头,问道:“只是不知大军何时开赴临淄,学生心里也好有个计较。”

    “之所以定不下来,是因为佛母还没回来。”唐长老皱眉道:“老夫已经派人请她回来……”说着不由自主苦笑一下道:“可她那脾气,谁能管得了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老夫也说不准。”

    “难道佛母一天不回,法王就一天不出兵吗?!”王贤也皱起了眉头。

    “哎!”唐长老满面羞愧,轻叹一声道:“要是老夫手下将领,都像你和刘信这样骁勇就好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微不可查道:“那些人非得等到佛母回来,才肯出兵……”

    “哎!法王,这很可能是一种变相的反弹,”王贤在唐长老耳边低声挑唆道:“看来不少人对法王一手遮天不太满意,迫不及待想要佛母回来制衡法王。”

    “这……”唐天德一听就慌了,紧紧攥住王贤的手道:“那该如何应对?要不先生先别出征了,坐镇青州帮老夫先定内局吧!”

    “法王放心,有反弹是正常的。关键还是在于要树立威信!只要我们能取得这一战的胜利,击败了汉王!”王贤沉声说道:“长老的威望便彻底无人匹敌,到时谁还敢有二心?不用长老动手,就有人将其人头送上!”

    “先生说的是……”唐长老点点头,深深看着王贤,满含万分期许道:“前线的事,就全都拜托先生了!”

    “法王放心,”王贤重重点头道:“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老夫放心!”唐长老再次点头,道:“老夫也会每天都派人催佛母的……”

    唐天德送了一程又一程,眼看就要出了青州,进入临淄了。

    “法王请回!再走就要上战场了。”

    “哦,老夫这就回去了,先生一路凯歌!”

    唐天德这才依依不舍送走了王贤和他的三万大军。

    乐安州,汉王府,银安殿内针落可闻。

    大殿的金砖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名太监宫女的尸首,血迹将名贵的白色波斯地毯染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

    朱高煦头上的王冠不知所踪,他披散着头发,神情狰狞无比,手中提着龙泉宝剑,剑上沾满了鲜血,血珠顺着剑刃一滴滴滴落在金砖上,发出清脆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

    韦无缺、朱恒、马忠、侯泰等汉王心腹,全都匍匐在地,任由鲜血将他们的手脚衣袍浸湿,没有人敢动一下,唯恐引起汉王的注意,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咯咯……”朱高煦怪笑一声,双目尽是万分憎恨之色,嘶声叫道:“好啊!唐天德,你敢杀我爱子!还将其尸首喂狗!好啊!好啊!本王若不将你全家碾为齑粉,将你女儿与猪狗交配,本王誓不为人!”

    朱高煦重重一剑挥出,将一名太监的尸首,登时斩为两段!这才厉声说道:“都给本王站起来!”

    韦无缺等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个个浑身血迹,还有脸上带血的,看上去真像从血池地狱爬上来的恶魔军团。

    “点齐所有兵马,本王要倾巢而出,剿灭青州!”朱高煦厉声下令道:“沿途男女杀尽,坟茔掘尽,屋舍烧光,鸡犬不留!本王要用青州境内所有生灵,来祭奠本王的爱子!”

    “是!”众将哄然应声,对他们来说,一番烧杀抢掠,自然痛快无比!

    “王爷请三思啊!”韦无缺硬着头皮,苦苦劝谏道:“此时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一来,一月之期未到,此时贸然出兵,乃是无旨而行,这是藩王的大忌!会让我们非常被动的!”顿顿,韦无缺激动道:“再者,王爷图谋天下,山东是王爷的根基,杀尽青州百姓固然痛快一时,可山东百姓的心,就永远不会向着王爷了!”

    “哼!”朱高煦冷哼一声道:“你还有没有三者?!”

    “有!”韦无缺十分罕见的流露出真性情,毫不畏惧的顶撞朱高煦道:“三者,白莲教坐拥青胶登莱,有很大的纵深可供迂回。且军队十余万,百姓数百万,纸面实力远胜我军!我等不过五万兵马,若是倾巢出动,被人抄了后路,丢了根基怎么办?万一敌军放弃青州,利用地形优势,诱敌深入,我军该如何应对?!盛怒之下不可草率,要冷静啊王爷!千万不能让长久以来的苦心谋划,就这么付诸东流啊!”

    “说完了吧?!”朱高煦冷冷看着韦无缺。

    “说完了……”韦无缺无奈的叹了口气。

    “出兵!”朱高煦沉声下令,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第1017章 佛母回来了

    和汉王军开战的消息,已经尽人皆知。△¢UU小说,www.uu234.com青州城笼罩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满城的教徒和百姓,眼看着每日里开进开出的兵车,还有身边被拉走的壮丁,终于从短暂的太平幻觉中走出来,记起自己如今正身处战乱!

    一夜之间,城中物价飞涨,物资奇缺,百姓家家都有人被拉去当兵,或者当民夫,一时间上下人心惶惶,百姓和教徒,开始比往常更频繁的念叨起,给他们莫大信仰和安宁的佛母来。

    王贤和刘信率军出征的第二天,一队风尘仆仆的白衣人出现在青州城外,被这些白衣人环绕着,骑在马上的,是个面罩轻纱、身穿白色长袍,眉头轻蹙的年轻女子。

    这女子出现之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却让城门上下的守军、百姓、教徒全都凝固了,片刻的沉寂之后,所有人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佛母回来了!”

    “佛母回来了!”百姓们疯狂的手舞足蹈起来,朝着佛母涌去。

    “佛母回来了!”教徒们纷纷匍匐在佛母马下,泪流满面。

    就连守军也丢下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大声祷告起来!将领们也顾不上呵斥手下,一面命人速速向城内报信,一面挤上前去,向佛母表达想念之情。

    佛母神情悲悯的看着如痴如狂的教徒,眉宇间的悲哀之色更加重了,她就这样一动不动骑在马上,一言不发。

    “佛母,”身旁的侍女只好小声提醒:“快让他们散去吧。”

    “本座赐福给你们,都退下吧。”佛母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划,那些匍匐在地的教徒,便感觉好似被醍醐灌顶一般,全身都注满了力气,欣喜若狂退到一旁。

    “佛母您可算回来了!”看守城门的将领,这才能挤到佛母面前,满面堆笑道:“法王和小的们,是日夜都盼着您的大驾呢!”

    “……”佛母却丝毫不理会那将领,在一众白衣人的扈从下,径直进了城门。

    青州城内,十倍百倍的教徒军民得到消息,潮水般涌过来了,他们将街道塞得水泄不通,如痴如狂的虔诚跪拜,不少人痛哭失声,嘶嚎着喊道:“佛母,您离开的太久了!”

    佛母只能不厌其烦的不断赐福,才能一点点向前推进,整整一个时辰,还没有走出府前大街,而且闻讯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直到唐天德亲自带兵前来,命唐封硬生生开出一条通道,佛母才得以脱离教徒的包围。

    唐天德站在远处,满眼都是如痴如醉的教徒,满耳都是如疯如狂的喊叫声:‘佛母!佛母!’

    这画面,这声音,让唐天德心里极为吃味,这正是他如此忌惮佛母,费尽心机想要将政权去宗教化的原因!佛母这尊自己一手塑造起来的神祗,实在是太过成功,成功的凌驾于自己之上!只要她一回来,就会立即夺去自己的光辉,哪怕自己已经是法王也没有用……

    直到佛母走到唐天德面前,唐天德才勉强收拾好心情,挤出一丝强笑道:“请佛母上车,与本王并驾齐驱。”说完侧身一让,佛母便看见一辆装饰华丽的车辇,辇上双座,由三十二名轿夫抬着。

    这是唐长老处心积虑的小把戏,为的是表示自己和佛母平起平坐。佛母也不知是没看穿他的鬼心思还是并不在意,轻轻点头,便下了马,登上车辇上坐定。

    唐长老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要是佛母不肯上车,让他下不来台,他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唐天德赶紧也登上车辇,在佛母身边坐定,唐封撇撇嘴,便高声道:“起驾!”

    乐手便开始吹吹打打,还有百多名卫士举着旗牌旌旗,浩浩荡荡头前开路,至少在没怎么见过世面的青州百姓看来,这排场还是极气派的!于是纷纷在道路两旁跪地,目送着佛母和法王的车驾离去。

    车辇上。

    佛母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一侧,身边唐长老几次想开个话头,都被佛母的冷面冷言挡了回来。只好也闷不做声,尴尬的一直进了王府,又请佛母在大殿升座。

    大殿上,两把一模一样的交椅,并列在正位上,佛母依然面无表情,在其中一把上就坐,似乎完全接受了唐长老的安排,抑或是对这数月里发生的变化毫不关心。

    唐天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让丁谷刚等大小头目拜见了佛母,佛母只是微微点下头,一个字都没有说。众头目对佛母这副无口无心的模样并不陌生,便习惯性的都转向唐天德。在起事之前,就一直是这样,佛母静坐不语,唐天德代为发声。

    “佛母一路辛苦,需要休息,今儿个什么都别说了,退下吧。”唐天德微笑说道,心里却暗暗叫苦。知女莫若父,他最清楚这个女儿心里的主意,如今见佛母如此安静,他隐隐感到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众头目便躬身退下,待没了旁人,唐天德才叹口气道:“女儿啊,你整天漂在外头,父亲建国称王都没在场,这让为父心里好不是滋味。”

    一旁的唐封听了,暗暗咋舌,心说老爹还真是信口雌黄,明明是他故意不通知姐姐,现在反倒成了姐姐的错。

    佛母依然端坐在那里,只是面纱轻轻动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如秋泉般清冷道:“父亲何必要解释?你要做什么,女儿心里最清楚。”

    唐长老老脸一红,低声道:“父亲应天命,顺势而为罢了……”

    “呵呵,天命?”佛母的面纱抖动的更明显了,声音也不只是一味清冷,还明显夹带着一丝讥讽道:“父亲的天命,定然和我这个佛母一样,都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吧!”

    “天命人事,谁能说清楚?”唐长老眉头微微皱起道:“谁又敢说,老夫有今日的事业,不是有天命庇护呢?!”

    “父亲既然笃信天命,为何还要找我回来?”佛母不无讥诮道。

    “难道你这么快回来,只是为了跟老夫吵架不成?!”唐长老眉头越皱越紧。

    “女儿本来就要回来,父亲的信使出城不到一百里,就遇到了女儿。”佛母淡淡道:“至于回来,不是为了跟父亲吵架,而是太多事情实在看不下去,只能回来设法整顿一番了。”

    “哦?”唐长老的眉宇彻底拧成了菊花,这是他头一次听到,佛母竟然对‘俗务’产生了兴趣!

    “姐姐,哦不佛母,”唐封一听也急了,忍不住道:“您不是对教中事务不感兴趣么?”

    “我是不感兴趣,可你们弄得太不像话了。”佛母瞥一眼自己的弟弟,目光中的寒芒透过一层薄纱,依然让唐封不寒而栗。“父亲可能不知道,如今本教辖下各州各县,那些堂主香主欺男霸女,作威作福,横征暴敛,草菅人命!欺压百姓甚过官府十倍!当初父亲劝我说,昏君无道,百姓苦不堪言,我等当吊民伐罪,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佛母的声音转冷,声调中透着威严的气魄,质问唐天德道:“这就是父亲还百姓的太平盛世吗?!”

    “这个嘛……”唐天德明白了,原来佛母是回来兴师问罪的。他有些尴尬的笑笑道:“下面的事情,为父也不是很清楚。回头就遵佛母的命,派人下去巡查,若果有此事,定然严惩不贷!”

    “父亲给个期限吧。”佛母冷声道:“最好不要拖太久,百姓熬不起。”

    “等打完这一仗。佛母啊,您定然知道,这一仗关乎咱们的生死存亡,这一仗要是输了,说什么都白搭!只有赢了这一仗,咱们才谈得上将来啊!”唐天德一脸语重心长道。

    “……”佛母再次微微皱眉道:“说起这一仗,我就更不懂了。为何数月之间,局面会变化如此之大?!难道父亲不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吗?”

    “哎!我何尝不知,但是没办法啊!”唐天德向唐封伸伸手,唐封赶紧递上一封信,唐天德交给佛母道:“之前我一直极力避免与汉王开战,直到我看到这封信……”

    佛母接过那封信看起来,那信正是汉王写给朱瞻坦的,看完后佛母也叹气道:“汉王竟然包藏如此祸心!”

    “是啊!若非军师极力提醒,老夫非要坐以待毙不可!”提起此事,唐天德便一阵阵后怕。

    “军师?”佛母看看唐天德,奇怪道:“宾鸿不是早被父亲处死了吗?如何提醒父亲?”

    “哦哦,我说的军师,不是宾鸿,是黑翦黑先生。”唐天德说着一拍脑袋道:“哎呀忘了,佛母还没见过黑先生呢!”

    “这正是我回来的第三件事,”提起黑翦,佛母语气也变了,沉声说道:“父亲,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黑翦是什么来路,怎么就一下子成了父亲的主心骨?我听说,父亲之所以会跟汉王开战,都是他极力促成!宾鸿、董彦皋、郝允中、白拜儿,甚至朱瞻坦都是死在他手上!”

第1018章 总要面对

    “他到底何德何能,让父亲可以一见倾心,再见倾城?”佛母大为不解。

    “呵呵,这里头说来话长……”唐长老笑笑道:“总之,就像周文王得了姜子牙,汉高祖得了张子房,这是天命,黑先生乃天赐我也!”

    “愿闻其详。”佛母不为所动,坚持让唐长老有一说一。

    “好吧……”唐长老无奈,只好将王贤从刘俊那里发迹,然后被自己强挖过来,向自己献计献策,帮自己理清军政要务,一步步成为自己左膀右臂主心骨,股肱心腹顶梁柱,跟佛母讲了个清楚。不讲不知道,一讲连唐长老自己都吓一跳,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把手中大部分权力,都交给了王贤!

    “父亲,就是女儿也知道要分权制衡,不可集权于一人的道理……”佛母无奈道:“您怎么能对他信任到这个程度?若是他有异心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唐长老有些心虚道:“主要是一者,其余人等都无法望其项背,只有能者多劳。再者,这些都是权宜之计,此战之后,老夫自然会分他的权。”说着猛地想起什么,击掌道:“对了!他发了毒誓,战胜汉王之日,就是他解甲归田之时,有这句话在,老夫进退自如,”唐长老把自己说的心花怒放起来,高兴道:“哈哈,进退自如啊!”

    “……”佛母无奈的看着唐长老,好一会儿才幽幽道:“那就更奇怪了,此人如此殚精竭虑、任劳任怨,却要在功成之日急流勇退,他到底图什么?”

    “这个嘛……”唐长老也为这个问题困惑了好久,最后只能归结于读书人脑子坏掉了。“咱们没法理解读书人的想法,可能是就是想证明自己有本事吧。”

    “那也应该在帮你灭了大明之后吧……”佛母说完,又微不可查的轻声补充道:“如果有那一天的话。”

    “哎呀!”唐长老被佛母问的心烦气躁,摆摆手道:“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是如何作想?!你自己问他就是!”

    “父亲说的对,我必须要见见他。”佛母点点头。

    “不凑巧,黑先生昨天和刘信率兵去攻打临淄了。”唐长老道:“前线战事紧急,军中不可一日无帅,老夫没法把他召回来,佛母还是等等再说吧。”

    “这个简单,”佛母淡淡道:“我自己去临淄就是。”

    “这可不成,”唐长老急了,大摇其头道:“各地的军队正集结而来,他们可是冲着佛母这面大旗来的!你得留在青州,鼓舞士气啊!”

    “我说过要帮你忙了吗?”唐长老自个儿说的热乎,佛母却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呃……”唐长老像被扼住脖子的鹅,两眼发直的看着佛母。

    “那你回来干什么?!”唐封已经急的跳脚开了。

    “我说过,我是为了别的事回来,”佛母淡淡道:“既然父亲现在不方便处置,那我就先离开了。”

    “走就走!”唐封气得嘟囔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闭嘴!”唐长老狠狠瞪一眼儿子,转向女儿道:“佛母啊,方才为父也说过,这一仗关乎咱们所有人的存亡,你不能袖手旁观啊!”

    “等我见过那人再说。”佛母轻声说道。

    “哎,好吧!”唐长老只好让步道:“今儿个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安排人送你去临淄!”

    “好吧。”佛母点点头,径直起身离去。

    “有什么了不起的?拽什么拽!”看着佛母的背影,唐封阴阳怪气的小声嘟囔。

    佛母回头冷冷看他一眼,看到唐封赶紧缩头,赔笑:“姐姐,有什么事儿吗?”

    佛母轻轻摇头,不知是表示没事还是失望,然后身影消失在门口。

    “哎!”看不见佛母的身影,唐长老松了口气,佛母虽然是他的女儿,给他的威压却越来越大。“你没事儿招惹她干什么?!”

    “爹,我就是看不惯她这做派!”唐封嘟囔道:“又没有外人,端什么佛母架子,谁不知道谁啊?!”

    “我看你是嫉妒!”唐长老冷笑一声,一下就戳穿了唐封那点儿心思。

    唐封就是嫉妒唐赛儿,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偏偏他们老唐家重女轻男,若非黑先生支了几招,唐封在唐天德心里的存在感,微薄的就像空气一样。“爹你可冤枉我了,我是替你不平,哪有这样跟父亲说话的女儿,简直是纲常倒置!”

    “哎!”唐长老也被戳中了心事,心里老不是滋味好一会儿,才叹气道:“没办法啊,谁让为父把她捧成个佛母,那就得当尊神供着。”

    “孩儿担心的是,咱们受她的气习惯了,可黑先生没跟她打过照面,能不能受得了她这一套?!”唐封又是一脸替王贤着想道。

    “为父倒不担心黑先生,他识大体顾大局,”唐长老缓缓皱眉道:“为父担心的是你姐姐会找黑先生麻烦,听她话里话外,定然是青州城中有她的眼线,早就把这阵子发生的事体,添油加醋告诉她了。”

    “肯定的!不然她能回来兴师问罪?!”唐封深以为然。

    “她似乎将最近的变化,都归咎于黑先生身上,为父怕她去大营,会跟黑先生过不去。”唐长老皱眉道:“黑先生身负我大宋国运,哪有精力跟她周旋?”

    “要不,我陪姐姐去一趟吧。”唐封道:“我虽然拦不住她,但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跟父亲报告,要真是闹得不像话了,父亲也可以及时赶过去。”

    “唔……”唐长老端起茶盏想一想,点点头道:“也好。”

    “而且,”唐封突然露出****的表情道:“孩儿还想……撮合他们俩……”

    “噗……”唐长老一口茶水险些喷到唐封脸上,又被呛得咳嗽连连。“咳咳……”

    唐封赶紧给父亲拍背抚胸,好一会儿唐长老才恢复如常,喘着粗气指着他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孩儿怎么就胡说八道了,孩儿是深思熟虑的!”唐封却振振有词道:“父亲想,要是他俩真能成了,是不是好处大大的!”

    “你放屁!”唐长老下意识骂一句,然后却愣住了。唐长老一直深受两个难题困扰,让他寝食难安,心下不宁。

    一个难题是佛母强大的影响力,让他一直寝食不安,但如果佛母嫁了人,自然就没有神圣的色彩,影响力也就烟消云散了。

    另一个难题是王贤的本事实在太厉害,让他难免担心,万一此人生出异心怎么办?如果能让他倒插门,成了一家人,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一下意识到,若是佛母能下嫁王贤,自己心中的两大难题,似乎都可迎刃而解了!

    不过这么大的事,唐长老绝对要慎重行事,他太知道女儿宁折不弯的性格了,摇头道:“这事儿根本不可能,说什么好处都白搭。”

    “怎么就不可能了?!”唐封想的却是,如果能把姐姐嫁出去,将来就没人能跟自己争江山了!自然要极力说服老爹。

    “黑先生四十多了,你姐姐才二十岁,差一半呢。”唐长老摇头道。

    “那有什么,黑先生可还是处男,我姐姐可是个寡妇了,寡妇头子有什么好挑的?有人要就不错了……”唐封小声嘟囔道。

    “你闭嘴!”唐长老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打断了唐封道:“此事休要再提!”

    唐封本来还很失望,却又听唐长老冒出一句:“就算将来要提,那也是老夫的事,轮不到你多嘴!”

    “嘿嘿……”唐封笑嘻嘻点头,他知道父亲动心了。

    “别在这儿杵着了,赶紧让人给军师送信去,”唐长老两眼一瞪道:“让他早点儿有个准备!”

    “得令!”

    根本用不着唐封报信,以王贤在白莲教的权势地位,往青州城掺几把沙子,简直易如反掌。如今,青州城内外各处要害部位,都有锦衣卫的密探潜伏。

    这还要归功于周敢,这位锦衣卫山东指挥使生前,就致力于派送密探到白莲教军中卧底,今日王贤才可以坐享其成,毫不引人注意的,就把这些人提拔起来!

    所以佛母一到青州,王贤就知道了,邓小贤和戴华登时就紧张起来,前者担忧道:“她怎么来的这么快,莫非知道了什么风声?!”

    “瞎担心,”王贤却摇头道:“她整天在外头飘着,能知道什么。”

    “先生说的是,她去的是青州,又不是来咱们临淄大营,有什么好担心的。”戴华笑道。

    话音未落,又一道情报传来,戴华接过来一看,登时脸色十分精彩。邓小贤一把夺过情报一看,瞪一眼戴华道:“乌鸦嘴!”说完把纸条奉给王贤道:“先生,佛母明天要来大营!”

    王贤点点头,神情十分镇定。可他手上的毛笔,却滴下一滴墨汁,在公文上染下好大一团墨迹,这是十分罕见的……

    邓小贤和戴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不知这次,大人能不能蒙混过关?!

第1019章 初见

    怕不怕佛母,该来的都会来。●⌒UU小说,www.uu234.com

    不想临阵逃脱,就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第二天下午时分,在唐封的陪同下,佛母来到临淄大营外。只见这军营营垒森严,外有壕沟拒马,内有望哨弓墙,巡逻的士卒披盔戴甲,军容严整,和佛母见过的白莲教军队,气质截然不同。

    其实佛母没见过现在的青州军,基本上都是这样卖相极佳,原因很简单,松松垮垮要挨重罚,军容严整会有重赏……至于真实战斗力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

    “怎么样?”唐封得意洋洋向佛母炫耀道:“军师有两把刷子吧……”

    话音未落,一支利箭飞射而来,直插在唐封的马前,骇的那战马咴咴叫着人立而起,险些将唐封掀落马下!

    还是佛母出手扶了他一把,唐封才没有当众出丑,待在马上坐稳了,唐封气急败坏骂道:“谁这么大胆子?知道我是谁吗?敢射我!不要命了吗?!”

    望楼上的弓手却面无表情,根本不搭理他。还是营门处一名粗壮的校尉高声喝道:“呔!军营重地,不得擅闯,再进一步格杀勿论!”

    “行啦,别喊啦!赶紧让开,也不看看谁来了!”唐封指着那校尉喝道:“周黑子,你他奶奶认不出俺是谁?!”

    “嘿嘿,公子爷,俺认出来了。”那校尉朝他呲牙一笑。

    “认出来了,你他娘的敢射我?!”唐封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是没认出来,刚才那一箭就不会射到地上了。”那校尉笑着拱拱手道:“公子爷见谅,军规森严,任何人不得擅入,请您出示凭据,小的进去通禀。”

    “什么凭据?”唐封愣一下。

    “法王签发的钧令。”那校尉笑道:“咱们大宋军法第十七条,战时,前线军营不得擅入,除非有法王签发的钧令才行。”

    “他奶奶的哪那么多废话!”唐封气得想要举鞭打人,但转念一想,打狗还得看主人,自己还得靠着王贤呢……这才怏怏收了马鞭,闷声道:“得,老子面子不够,这位可够了吧?”说着一侧身,将骑在白马上的佛母亮了出来。

    “哎呀!佛母陛下!”那校尉登时收起嬉笑,赶忙和众军校一起跪倒在地,山呼佛母万寿无疆。

    “这下,”这场面看着的唐封那个醋啊,愈发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姐姐赶紧嫁出去。他闷声道:“可以放我们进去了吧?!”

    “这个……”那校尉拄着枪,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赔笑道:“还是不行。”

    “怎么?!”唐封一听,见佛母也跟自己一样吃瘪,反而乐了:“怎么佛母在这儿也不好使?”

    “佛母见谅,公子见谅,小人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拦您二位的驾!实在是军规森严,就是法王亲自在这儿,不写手谕也不能进去!”那校尉作揖连连,可怜兮兮道:“不然,我们这些人都得掉脑袋!”

    “嘿……”唐封摸着脑袋道:“还真他娘的,有一套……”

    那边佛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微微皱眉道:“既然有军法,你出示钧旨就是。”

    “我哪有啊?”唐封想了好一会儿,小声道:“好像昨晚有人给我送了个什么东西来,今早出门时忘带了……”

    佛母无奈的瞥一眼唐封,有些愠怒道:“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咱回去?”唐封小声道,看到佛母那要杀人的目光,赶忙又改口道:“反正也不远,明早带了东西再来呗。”

    “这位兄弟,”佛母知道是指望不上这个混账弟弟了,便转向那名校尉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劳烦你进去通禀一声,要不要见我,让黑先生和刘将军自己做决定。”

    “佛母但有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那校尉激动的昂首挺胸,话说到一半却泄气道:“只是……没有令旨,小人不能进去通禀,这是军法。”

    “我一定让你进去呢?!”佛母柳眉微竖,不怒自威。

    “那小人只有一死了!”那校尉拔出刀来,就要抹脖子。

    “住手……”佛母无奈喝住那校尉,郁闷道:“谁让你抹脖子来着?”佛母这一路上,设想过好多种情形,就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连门都进不去,这让一直以来高高在上,被所有教徒顶礼膜拜的佛母陛下,情何以堪啊?!

    正在佛母和唐封进退两难之际,营中突然一声炮响,营门缓缓敞开,数百骑骑兵从营中滚滚而出,被这些骑兵簇拥在中间的,正是王贤和刘信。

    “军师,老刘!”唐封赶忙大叫起来。

    王贤和刘信闻声望去,后者朝唐封笑道:“大公子怎么来了?”话音未落,他看到在唐封身后的佛母,赶忙转身对王贤道:“军师,佛母驾到,快快相迎!”

    邓小贤和戴华心中咯噔一声,身后的众人更是暗暗握住兵刃,王贤却神情自若,给他们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下马随着刘信过去,到了唐封和佛母的马前。

    “拜见佛母。”刘信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拜见佛母。”王贤也学着他的样子,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佛母,这位就是黑军师。”唐封为佛母介绍道,只见佛母目不转瞬的盯着王贤,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一样。

    “佛母……”见佛母迟迟不让二人起身,唐封只好再唤一声。

    “起来吧。”佛母这才冷冷清清说一句,却依然死死盯着王贤,透过面纱也能看出她眉宇间的疑惑之色,似乎越来越重了。

    “谢佛母。”王贤站起来,他自然能感到佛母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表面上依然神情自若,但还是不由自主转向唐封,抱拳微微一笑道:“大公子,学生这厢有礼了。”

    “先生好,您这军营可真难进,快赶上周亚夫的细柳营了。”唐封笑嘻嘻的朝王贤挤眉弄眼。

    “大公子见谅,其实平时也不是这样,这不是两军交战的前线吗。”王贤歉意的笑笑道:“更何况当初咱们是怎么偷的临淄城,得防着人家照方抓药啊。”

    “呵呵那是,”唐封看看王贤和刘信的手下,皆是全副武装,显然是要出营公干,便问道:“二位这是要去哪?”

    “俺和军师要去城下看看,商量一下如何攻城。”刘信沉声说道。他和王贤昨日抵达临淄,在城外五里处下寨,折腾了一天都在安营扎寨,还没来得及攻城呢。

    “既然佛母和大公子大驾光临,那咱俩就别都去了。”王贤看看佛母,只见她依然端坐马上,如一块冰雕一样不动不言,却让人感到彻骨的寒意。他再次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转向刘信,笑道:“将军陪着佛母和大公子入营安歇,学生去城下看看就回。”

    “唔。”刘信素来对王贤言听计从,自然一口答应。

    客随主便,佛母也不方便说什么,便和唐封在刘信的恭请下,策马进了军营。

    王贤拱手立在一旁,目送佛母和大公子进营,他分明看见佛母走到营门口时,忽然转过头来,冷冷瞥了自己一眼,这才回头进去……

    “呼……”王贤看了看手心,竟然全是汗水,不由暗暗苦笑,自己还是心虚了。之前与刘俊、唐长老乃至朱瞻坦相对,他都十分自信不会暴露身份,才能挥洒自如,把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这次,在佛母那冰冷的目光下,他这份自信竟然冰融雪消,所剩无几了……

    待策马离开军营,邓小贤和戴华又苦劝开了,“先生,咱们赶紧闪人吧,佛母那双眼,从开始到最后,分明就没离开过你身上!”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看上你了,要么她看出你的破绽来了。”戴华苦着脸道:“先生觉着哪种可能更大一些?”

    王贤白他一眼,冷声道:“前一种。”

    “先生,您自我感觉还真是良好呢……”戴华和邓小贤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邓小贤无可奈何道:“以属下纵横花丛的丰富经验看,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被女人这样盯上,就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哎!”被两人缠的没办法,王贤叹了口气,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感觉也不妙,她虽然没认出我来,但好像对我很有敌意,而且看我眼神,透着浓浓探究之色,显然对我充满了怀疑。”

    “先生,既然如此,咱们还是走吧……”戴华苦劝道。

    “不行,只要她没认定我是王贤,我就不能临阵脱逃。”王贤说着,两道剑眉一挑,一股傲气油然而生:“何况,这里不是青州城,就是被她发现了又怎样?!”

    “是。”见王贤拿定了主意,两人不复多言,率众陪着王贤来到临淄城外,只见城门吊桥高悬,城上戒备森严,旌旗如林,弓弩手开弓搭箭,煮滚油的炉灶黑烟滚滚,滚石檑木堆积如山。城下护城河北岸,还安置了数不清的铁蒺藜、拒马、路障,配合着城上的滚石檑木,箭矢滚油,攻城部队就是过了护城河,也很难接近城墙!

第1020章 试探

    王贤三人一边观看一边信马由缰,不知不觉靠近了护城河。UU小说,www.uu234.com嗖嗖嗖嗖,数支劲弩从城上射下,噗噗噗噗,劲道十足的插在三人马前一尺近远。

    “看起来,防御比上次强了太多,”邓小贤赶忙勒住马缰,看着城墙上下,笑道:“汉王殿下的正规军,就是不一样。”

    “而且这次,再想像上次那样让人开城相迎,怕是没可能了。”戴华也停下马笑道。

    王贤点点头,淡淡道:“回去吧。”

    说完,便拨转马头,带领三人会和了护卫,离开临淄城下。

    临淄城上,汉王麾下大将,一身重甲,手拄宝剑,神情冷峻的看着王贤等人的身影。

    他的身侧,除了汉王府的将领,还有数名临淄旧部。再次攻占临淄城后,本来按照朱瞻坦的意思,是要血洗临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汉王很快下旨暂停军事行动,固守临淄城,并派朱瞻坦出使青州。是以朱瞻坦只来得及杀掉花三爷,便匆匆离去了。

    然后便是白莲教杀掉朱瞻坦,公然向汉王军宣战了,王斌身经百战,深知临淄城是白莲教必须攻取的咽喉要地,必定会遭到青州军的全力进攻。这种时候,非但不能屠城,还得尽量安定城中百姓,他便将原先花三爷的手下放出来,包括花四爷都没杀,让他们承担起城内治安、后勤支援、运送伤员等差事。

    花四爷等人自然感恩戴德,亦步亦趋跟在王斌身旁,马屁如潮,大唱赞歌:“将军神威啊!有将军镇守,这临淄城必定固若金汤,永不陷落!”

    “是啊是啊,青州军那些跳梁小丑,敢来攻打临淄城,就是鸡蛋碰石头!”

    王斌身边的将领听的皱眉不已,王斌却保持耐心道:“诸位不可轻敌,我观那青州军将领,还是有些本事的。一定要慎之又慎,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啊!”

    “是是是……”花四爷等人赶忙点头称是。

    “好了,别围在这儿了,都去忙吧。”王斌笑着摆了摆手。

    “是。”花四爷等人赶忙识趣的退下。

    待这些人走了,王斌的部下纷纷不爽道:“将军,干嘛要跟他们这么客气?”

    “这一仗可能要打很久,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王斌望着远处的残阳,只见晚霞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他长长叹一口气道:“等到难以为继的时候,垃圾也有垃圾的用处。”

    “将军说的是。”众将肃然受教,都认为王将军所虑甚是。在这些将领看来,敌军人数虽多,但想要攻破他们把守的临淄城池却绝无可能!所以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消耗战,幸好消耗的都是敌人和垃圾!

    王贤回到军营,天已经擦黑。见军师回来了,马上有军官上前牵马,笑着禀报道:“将军已经设好筵席,给佛母和大公子接风,就等军师开席了。”

    “嗯。”王贤点点头,翻身下马,也不换身上的衣袍,也不净面梳头,便径直往中军大营而去,似乎是唯恐耽误了开席。他身后的邓小贤和戴华却知道,大人是心里没底,故意顶着满面的尘灰去见佛母。再加上晚上光线不好,被佛母认出来的可能性,自然大大降低。

    走到中军帐外,王贤便听到帐中传来唐封和刘信的怪笑声,透过帐门,还能看到里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一般。

    “他奶奶的,点这么多灯干什么?”戴华小声嘟囔道。

    王贤神情也是一滞,但旋即恢复如常,眨眼便调整好状态,发出爽朗的笑声,掀开门帘进去。“哈哈哈!抱歉抱歉,回来晚了!”

    “若非营中无酒,定要罚你三杯!”见王贤终于回来了,唐封开心的起身,拉着他在身边坐下道:“权且给你记下,等回青州双倍惩罚!”

    “认罚认罚。”王贤笑着坐下,便见佛母静静的坐在主位上,面上依然罩着面纱,一双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自己。

    王贤不禁带着恶意猜想,待会儿吃饭时,她不会也不摘面纱吧?

    “快开席!饿死我了!”唐封又嚷嚷道,刘信赶紧让人传菜,不一时,大盘大碗的鸡鸭鱼肉端了上来,佛母面前却是几碟青菜而已,没有一丝荤腥。

    “来来,以水代酒,咱们走一个。”唐封端起茶碗,跟王贤和刘信虚碰一下,笑骂道:“奶奶的,你们这儿规矩真多,连个酒都没有,不怕淡出鸟来?!”

    听到唐封的粗言,佛母微微皱眉,坐在那里依然纹丝不动,根本没有端起水碗的意思。

    佛母不动,王贤和刘信只能尴尬举着碗,唐封苦笑一声道:“佛母能出席,就是天大的面子了,咱们自己喝。”

    王贤和刘信如蒙大赦,跟唐封碰一下茶碗,一饮而尽,刘信便举箸道:“酒没有,肉管饱,佛母、大公子快吃吧。”

    “嘿嘿!”唐封也不客气,举起筷子便大快朵颐。王贤和刘信看看佛母,见她依然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这次也不等了,朝佛母歉意笑笑,两人便自顾自吃起晚饭来。

    一顿晚饭气氛十分怪异,有佛母这尊泥菩萨在,三人都放不开,也不敢乱开玩笑,只一味低头吃饭。不禁都暗暗腹诽佛母,您不吃不喝不说话,回营帐歪着多好,非得在这儿给大伙找不痛快,又是何苦来哉?

    三人差不多填饱了肚子,佛母终于开腔了,她紧紧盯着王贤,声如高山冰泉般清冷道:“军师是哪里人?”

    王贤赶紧搁下筷子,肃容道:“回佛母,学生扬州人士。”

    “之前咱们见过吗?”佛母缓缓问道。

    “呃……”王贤想一想,答道:“学生对佛母仰慕已久,今日才头一次得见圣颜。”

    “哦,那就是头一次见面。”佛母死死盯着王贤,又问道:“那为何本座看军师,感觉似曾相识呢?”

    “呃……”王贤进门的一刻,已经将全部心神都调整到最佳状态,闻言坦然笑道:“那是在下的荣幸。”

    “嘿嘿,”唐封笑嘻嘻插话道:“可能佛母和军师上辈子见过也说不定。”

    佛母闻言皱眉,警告似的看一眼唐封,不准他胡说八道,转而冷冷对王贤道:“不是,军师的言谈举止,让本座总感觉像在看另一个人。”

    “哦,”王贤露出好奇的神情道:“什么人?”

    “一个……”佛母本想说,‘我的仇人’,但转念一想,这是在前线大营,有些话必须要慎重,否则后果难以预测。便改口道:“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哦,哈哈!”王贤闻言开心的笑了,摸着自己的脸道:“佛母这样说,学生愧不敢当,学生老矣,明年就到不惑之年了!”

    “呵呵,佛母,您这眼神也够可以的,”唐封笑道:“军师和那人,差了一半的年纪呢。”

    佛母不理会唐封,话头一转,追问王贤:“军师是什么时候到刘俊军中的?”

    “是……”王贤想一想道:“七八月间。”

    “哦?”佛母的目光一下就锐利起来,仿佛要刺穿王贤的心肺道:“真是巧了,那人也是在七月间消失不见的……”

    “哈哈哈!”王贤依然神情镇定,放声大笑道:“怎么听佛母这话,似乎怀疑学生的来路?!”

    “可以这么说……”佛母冷冷的回一句。

    “黑先生没问题!”刘信闻言,不待王贤开口,便慌忙大声道:“佛母有所不知,当初黑先生初来青州,法王曾安排张胖子,在黑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盘问过他的身世!”

    “张胖子?”王贤闻言,愣了一下道:“哪个张胖子?”

    “就是那个扬州厨子……”刘信歉意的朝王贤笑笑道:“先生莫怪,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当时您初来乍到,长老不可能不查清楚您的身世就委以重任。”说着正色道:“当时,张胖子在前头套您的话,俺就带着刀斧手,躲在帐后,但有一句破绽,便摔杯为号,把您剁成肉泥!”

    “结果,张胖子套了一晚上话,先生都没说错一句,他后来说,要说您不是扬州黑家人,他脑袋摘下来当夜壶!”刘信说着看向佛母道:“佛母,黑先生绝对没问题,您就别怀疑他了!”

    “就是,姐姐,啊不佛母,”唐封也附和道:“您从一回来,还没见着黑先生的人,就已经对他有敌意了,肯定是有小人不满黑先生,在您面前进了谗言,你可不能人家说啥就信啥!”

    “你闭嘴。”佛母柳眉微皱,喝住唐封,面纱微微抖动,似乎被气得不轻。好一会儿,她才淡淡道:“之前和现在是两码事,再说本座也只是猜测,并没说军师一定就是那人……”

    听佛母语气放软,唐封和刘信都松了口气,王贤却把脸一沉,冷声道:“佛母,有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才是为上之道。只是不知那人,到底与佛母是敌是友,若是佛母的敌人,那就是佛母怀疑学生!学生这就交出兵权,先让佛母查个清清白白,再说后话!”

第1021章 交锋

    “哎呀佛母,”见王贤要撂挑子,唐封急了,赶忙大声说道:“可乱来不得,咱们大宋国上下的身家性命,可全系在军师一人身上!什么事儿不能打完了仗再说!”

    “是啊佛母,天大地大,打仗最大,眼看就要打临淄了,离不开先生啊!”刘信也吓坏了。

    “都说够了吧,我何曾说要撤掉军师?”佛母被两个人吵得头晕脑胀,不耐烦的喝止二人,语气带着自嘲道:“何况,现在不都是法王说了算,你们哪个会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佛母……”三人连忙起身,口称不敢。

    “好吧,本座刚才只是说了几句席间闲话,军师不要当真,若有得罪之处,请军师包涵。”佛母话虽如此,但声音冷淡至极,丝毫没有任何歉意。

    “学生不敢,佛母折杀学生了。”王贤再次深深一揖,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说一番连消带打,终于算是过去眼前这一关。

    刘信和唐封两个,也一样大松了口气。

    随后的气氛,愈加尴尬沉默起来,佛母略坐了片刻,便道乏离席。王贤三个赶忙起身相送。

    待把佛母瘟神似的送走,唐封拍拍王贤的肩膀,同情的劝慰道:“军师,之前没机会提醒你,这回佛母是兴师问罪来了……”

    “哦,学生何罪之有?”王贤和刘信请唐封进去重新坐定,又让人上了茶水。

    “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有人看你太红,嫉妒了呗!”唐封端起茶杯喝一口,狠狠吐掉茶叶沫道:“他奶奶的,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跟我姐胡说八道,非一把扯下他的卵蛋不可!”

    “你姐?”王贤愣了一下。

    “嘿嘿,军师还不知道吗?”唐封笑嘻嘻道:“佛母就是我亲姐,我亲姐就是佛母。”

    “哦,原来如此。”王贤说完,装模作样抹一把额头道:“那么佛母不就是法王的女儿,可笑我还寻思着怎么帮法王对付佛母!”

    “嘿嘿嘿,一码归一码,帮法王对付佛母是没错的!”唐封却不以为意的笑笑,脸上流露出色色的表情道:“对了,我姐可是个绝顶的大美人,军师要是见了她的真容,肯定骨头都得酥了!”

    “呃……”王贤其实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但此刻真有些糊涂了,他奇怪的看一眼唐封道:“大公子,这样议论佛母,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什么佛母?!还不是跟我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唐封饶有深意的拍拍王贤的肩膀道:“就是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人,你想不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不想。”王贤毫不犹豫的摇头。

    “为啥不想?!”唐封看看刘信,笑道:“你问问老刘,这山东一省千万人,哪个不想见见我姐姐的真容?”

    “呵呵,是啊。”一直陪在一旁,安静听两人说话的刘信,此刻不禁露出神往之色道:“不知多少人说,若能见佛母真容一面,哪怕立时死了也无憾。”

    “嘿嘿,其实我也想看看,可我还没活够。”王贤嘿然笑道:“当我不知道吗,谁看到佛母的真容,都得死。”

    “哈哈,军师,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唐封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告诉你个秘密,揭开我姐姐的面纱,除了死,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王贤饶有兴趣的问道。

    “娶了她。”唐封悠悠说道。

    “哦?”王贤愣一下,然后放声大笑道:“大公子说笑了,能入佛母法眼的,估计还没出生呢!”

    “怎么就不可能?她也是个女人,早晚是要嫁人的!”唐封瞪大两眼,仿佛受到侮辱一样。

    “就算佛母会嫁人,也不可能嫁我个半老头子吧!”王贤笑着连连摇头。

    “怎么不可能?”唐封嘿嘿笑道:“军师一表人才,学究天人,又未婚娶,至于年龄,那都不是事儿!”

    “这话没错!”刘信也大点其头道:“要说谁还能配得上佛母,也就是咱们军师了!”

    “老刘,你就别跟着消遣我了!”王贤苦笑道:“你没见佛母对我那态度,跟仇人没什么两样!”

    “哎,军师外行了吧,”唐封笑嘻嘻道:“这女人呐,不怕她多恨多讨厌你,就怕视你如无物,没听说过吗?恨到尽头就是爱!”

    “哈哈哈哈!”刘信闻言也兴致勃勃,拍着桌子道:“说的有道理,俺看着佛母从一开始,这眼睛就在先生身上拔不下来,咋就不看俺一眼呢?”

    “少在这幸灾乐祸了,”王贤没好气的瞪一眼刘信,对唐封半真半假道:“咱癞蛤蟆不敢想天鹅肉,兄弟们私下里开开玩笑没什么,可要让佛母听去了,那就罪过了。”

    唐封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笑嘻嘻点点头,众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便散了。

    散席后回到营帐,戴华要上前给王贤卸妆,王贤却摇摇头:“就这样吧,佛母盯得紧,这些天得当心些。”

    “先生,您说她是不是认出来您了?”戴华收拾起药盒子,小声问道。

    “应该没有……”王贤沉吟片刻,低声道:“她那些话应该只是试探,如果真的猜到我的身份,恐怕不会轻易就放过我。”

    “但我看,那女人并未打消对大人的怀疑,”邓小贤闷声道:“恐怕还会继续试探大人。”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管不着。”王贤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太危险了,就算她试探不出大人的身份,若是用强就麻烦了!”戴华忧虑道,易容术再高明,也不能真的把脸换了,如果行家控制住王贤,是可以将他的假面揭下来的!

    “嗯,”王贤点点头,轻声道:“得设法将她的注意力引开。”

    第二天一早,王贤和刘信陪佛母、唐封用早餐。

    就像昨天一样,佛母静静坐在主位上,不吃不喝纹丝不动,气氛如昨日一般怪异。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王贤和刘信才能适应佛母这种怪异的举止。

    “佛母,”唐封吃了一碗面条,搁下碗,擦擦嘴道:“吃完早饭咱们就回青州吧,法王那边还等着佛母回去呢。”

    王贤和刘信闻声都望向佛母,别说王贤,就连刘信也盼着赶紧送走这尊瘟神,这位佛母在军营一刻,刘信就浑身不自在。

    “……”佛母沉默片刻,缓缓摇头道:“本座今日清晨,到临淄城下走了一圈。”

    见佛母答非所问,唐封撇撇嘴,就知道自己根本做不了佛母的主。

    “见临淄城城坚池深,守备十分森严,不由十分担心你们,如何能攻得下这座城。”佛母看向王贤和刘信,淡淡道:“本座不是针对你们,实在是认为攻打临淄是个错误的决定。”

    刘信一听,感觉头都大了,得!这位主儿昨天怀疑军师的身份,今儿就干脆质疑起整个作战行动来了!

    “呵呵,”王贤搁下碗筷,微笑问道:“不知佛母有何高见?”

    “本座以为,不如就此回兵青州,再作他图。”佛母依然定定看着王贤,淡淡道:“军师意下如何?”

    “哈哈,呵呵!”王贤有些阴阳怪气的笑了两声,反问道:“佛母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佛母神情一凛,很长时间了,再没人敢这样跟她说话了。

    “假话自然是佛母所虑甚是,容我等回头商议,再做定夺。”王贤不理会佛母愠怒的眼神,笑容可掬道。

    刘信和唐封都能感觉到,王贤今日对佛母的态度不一样了,昨天还处于弱势,今日便强势起来!

    ‘对!这就对了!’唐封欣喜若狂,暗暗喊道:‘这才是能征服我姐的男人!’

    当然,这时候没人会注意到唐封的内心活动,所有人都看着佛母,只见她的面纱无风自动,良久,方冷冷问王贤道:

    “那真话又如何呢?”

    “真话就是,佛母还是不要瞎操心了,”王贤拿起羽扇,也不管是什么季节,轻轻摇动起来,“临淄城在佛母看来不可攻陷,可在学生和刘将军眼里,攻下此城却是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

    “……”刘信和唐封大张着嘴巴,呆呆看着王贤,忍不住齐齐竖起大拇指。狂!先生实在是狂的没边儿了!还没见过敢这么跟佛母不敬的!还没见过敢这么吹牛皮的!

    佛母的身子,竟也不禁微微摇晃了几下,才忍住拍案而起,她压着心头的愠怒,反问王贤道:“军师的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不是天生的。”王贤轻摇羽扇,气死人不偿命的微笑道:“只是审时度势,谋而后动而已。”

    “哼!”佛母忍不住轻哼一声,泄露出一丝少女的本性道:“莫非军师眼里的临淄城,和本座看到的不是一座?”

    “是一座,只是见识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王贤一脸授业解惑道:“好比孩童看到月晕只会惊叹有趣,成人却知道,次日必有大风。更有人知道,何方有缺,何方有风。为何会有这种区别,见识不同而已。”

    ‘啪’,佛母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

第1022章 赌约

    佛母终于被王贤激怒,忍不住拍了桌子!

    刘信和唐封还没见过佛母发怒,一时间瞠目结舌,大气都不敢喘。

    王贤却依然稳如泰山,好整以暇的看着佛母。

    “你敢视本座如孩童?!”佛母怒视着王贤。

    “佛母误会了,学生只是比喻而已,若有不恰当的地方,还请佛母见谅。”王贤拱手笑道:“学生的意思是术业有专攻,打仗这种事,还是交给您的将军们吧。”

    “好好!”佛母气极,反而坐稳了身形,不无讥诮的问道:“敢问军师这位行家,若是你来攻城,需要多少时日,又需要折损多少将士?”

    “如果佛母心急,学生便让佛母明日这个时候,便站在临淄城头上,如何?”王贤颇有些大言不惭道:“至于折损多少将士?区区一个临淄城,应该折损不了一千人吧。”

    “我去……”唐封的下巴都要惊到地上,忍不住失声道:“吹牛的吧。”

    “呵呵,本座听说,军中可无戏言!”听了王贤的狂言,佛母眼里的戒备之色大减,不禁轻蔑道:“军师还是不要大言炎炎的好。”

    “学生当然没说大话!”王贤双眉一挑,针锋相对道:“佛母若是不信,咱俩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佛母冷冷问道。

    “输了的必须同意对方一个要求。”王贤淡淡道:“当然,不是非分的要求。”

    “……”佛母略一沉吟,点头道:“好!”

    两人便在刘信和唐封的见证下击掌为誓,手掌飞快的触碰一下,算是约成!

    立约之后,佛母一刻不再停留,离开了营帐。

    “我说军师,你这泡妞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佛母一走,唐封迫不及待道:“可是你想过没有,明日牛皮一吹破,佛母可饶不了你!”

    “哎,大公子放心就好,”刘信却咧嘴道:“军师什么时候吹过牛?!”

    “这么说,一天之内真能攻破临淄?!”唐封瞪大眼看着二人。

    “自然。”王贤点头笑笑,唐封追问究竟,两人却都缄口不言,只让他看好戏就成。

    话分两头,却说佛母回到营帐,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白衣侍女,一边给佛母点上一柱线香,一边气哼哼道:“姓黑的太可恶了,竟敢对佛母不敬!您还跟他打什么赌?把这家伙直接杀了就是!”

    “这不是任性的时候……”佛母端坐在蒲团上,依旧没有摘下面纱,轻声道:“本教的生死,都系在此人身上,我不能凭个人好恶行事。”

    “佛母,您不是不想开战吗?”白衣侍女吃惊的看着佛母。

    “我当然不想打仗,可不代表我不明白形势,黑翦杀了朱瞻坦,我们白莲教就和汉王结下死仇了。”佛母轻叹一声道:“这一仗非打不可,如果真能像他说的那样,可以轻易取胜,当然比贻误了战机,让教众陷入苦战的强……至少,能少死很多人。”

    “怎么可能?!姓黑的肯定是吹牛!”白衣侍女却压根不相信王贤道:“一天之内想打下临淄城,怎么可能!”

    “他有吹牛的本钱……”佛母轻轻摇头道:“当初刘俊只剩一帮残兵败卒,在他的帮助下,两个月就壮大到可以和我父亲分庭抗礼。被我父亲留在青州后,此人又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就把异己除了个干干净净,让我父亲以下所有人,都对他俯首帖耳,这种人说的话,不能只当是吹牛。”

    “啊?!”白衣侍女没想到佛母竟对王贤有这般评价,吃惊问道:“那您还跟他打赌?”

    “赌,自然是要打的。”佛母淡淡道:“如果他做到了,自然是好事一桩,做不到,我正好可以把他的身份查个明白。”

    “哦……”白衣侍女点点头,小声问道:“佛母,您不会怀疑他就是王贤吧?”

    “应该不是,”佛母轻蔑的哼一声道:“那狗官身居高位,最是贪生怕死,怎么可能只身入虎穴?”又话锋一转道:“但有可能黑翦就是他派来的……”

    “啊!”白衣侍女吃惊道:“那佛母还敢让他带兵打仗?!”

    “我倒是想撤了他,可在这里谁会听我的?!”佛母幽幽道:“这营中都是我父亲的嫡系,轻举妄动,只会自取其辱。”佛母苦恼的轻叹一声,道:“静观其变吧,如果此人真能速胜汉王,而不是存心让我们两家两败俱伤,那就说明我的怀疑是错的……”

    “哦……”白衣侍女点点头,终于不再吭声。

    佛母便开始打坐调息、搬运周天。等她结束入定,睁眼一看,香早已烧完,旁边的白衣侍女正站在那儿不停打盹。

    “什么时辰了?”佛母无奈的轻声问道。

    “哦!”侍女赶忙睁开眼,尴尬的笑笑道:“奴婢出去看看!”说完掀开门帘,强烈的日光便射进来,侍女赶忙眯起眼,看看地上的影子,回头讪讪道:“佛母,正午了,该吃午饭了。”

    “战事如何了?”佛母又问道。

    “什么战事?”侍女愣了一下。

    “今日不是要攻城吗?”佛母无奈道。

    “哦,我出去问问……”侍女一溜烟跑掉了,不一会儿去而复返,一脸鄙夷道:“奴婢早就说了,他们是吹牛的!全军都在睡大觉,根本就没人出营,更别说攻城了!”

    “什么?!”佛母眉头一皱,她丧夫之后,性情冷峻,最恨人戏弄自己,听了侍女的话,不禁愠怒道:“真的吗?!”

    “这还有假!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佛母出了营帐,果然见营门紧闭,营帐中,大车上,草地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鼾声如雷、呼呼大睡的士兵。

    再登高眺望数里之外的临淄城,果然静悄悄没有一丝动静!

    佛母登时气的一跺脚,便径直到中军帐去找王贤!

    “站住!帅帐重地,不许接近!”看门的卫士连忙拦路。

    “放肆!不认识佛母吗!”白衣侍女杏眼圆瞪,呵斥起几个卫士来。

    那几个卫士都不是白莲教的人,而是王贤的锦衣卫,闻言赶忙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作揖道:“小的鲁莽,佛母恕罪!只是军师和刘将军正在睡觉……”

    “什么?!”白衣侍女气极反笑道:“连他俩都在睡觉,莫非你们军中都害了瞌睡虫!”

    “这……”卫士一脸犯难,看着佛母。

    “把他俩给本座叫起来!”佛母冷冷说一句。

    “是。”卫士赶忙进去叫起,又请佛母进帐用茶,佛母却不肯挪动脚步,就站在帐外等候。

    不一会儿,王贤和刘信衣衫不整的出来了,前者揉着惺忪的睡眼,后者哈欠连连,草草向佛母行礼,王贤责怪卫士道:“怎么不请佛母进去,佛母快快里边请。”

    佛母冷冷看了王贤好一会儿,才轻移莲步,进去臭烘烘的营帐。

    “快上茶。”王贤和刘信请佛母上座,又招呼人上茶。

    “不必了!”佛母终于耗尽了耐心,怒视着王贤逼问道:“黑翦,你个混账东西,难道睡一觉就能拿下临淄不成?!”

    “佛母这话说的,学生要是有那本事,不就成了睡梦罗汉了。”王贤苦笑着摸摸鼻子。

    “你给我严肃点儿!”佛母又派了下桌子,厉声道:“若你以为戏弄本座可以不受惩罚,那就大错特错了!”

    “佛母,您是不是搞错了……”刘信小声插话道:“俺们哪儿敢戏弄您?”

    “还说没有!”佛母切齿道:“刚跟我打赌,说要一日之内攻陷临淄城,回头就全军一起睡大觉!如此还不算戏弄本座?!”

    “哎呀,您冤枉俺们了,”刘信抓耳挠腮道:“俺们睡觉是为了养足精神,好打个漂亮仗!”

    “什么?!”隔着面纱也能看到,佛母神情明显一滞。

    “将军所言不错,睡觉也是我们作战计划的一部分。”王贤笑着点点头:“这不才中午吗,您就安心回去等着,保准明日一早,让您站在城头看日出。”

    “……”一阵风吹入帐内,佛母凌乱了。

    从中军帐中出来,佛母和白衣侍女依然有些晕头转向。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鼾声,白衣侍女弱弱道:“我就不信,他们能一下午就攻下临淄城来!”

    “……”佛母明显也是不信的,好一会儿才定下神道:“别说了,回去等着吧。”

    “是!”白衣侍女攥紧粉拳道:“等到天黑,看他们怎么说!”

    于是,佛母回去营帐,本想再次调息,却总是心烦意乱,无法入定。白衣侍女也是一趟趟出去打探,结果直到日头西斜又落山,每次的结果都一样——还在睡觉!

    “佛母,天黑了……”白衣侍女被刺激的浑身颤抖,声音都变了调道:“他们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佛母也明显很不淡定,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得紧紧地。

    “去找姓黑的,看他还怎么说!”白衣侍女跳脚道。

    “要去你自己去,”佛母吐出一口浊气,闷声道:“他肯定说,这不还没天亮吗……”

    “啊?!”白衣侍女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第1023章 夜攻

    佛母虽然打定主意,天亮之前绝不再去找王贤,可她在营帐中一直心烦气躁,无法入定,感觉这天晚上实在漫长,几次忍不住查看更漏,都只过去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眼看到了三更天,佛母终于想开了,自嘲的笑笑,暗道:‘那厮明明就是打诳语,我偏信了真,看来还真是太实诚。~UU小说,www.uu234.com’盘算好明天一早,如何发落王贤,她便盘膝坐好,准备入定。

    刚刚要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佛母似乎听到帐外有人马嘈杂声传来,她以为是自己思虑过重,有些幻听,但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佛母终于忍不住低声道:“外头在干什么?”

    小侍女早就困得低下头,闻言使劲睁开眼,嘟囔道:“管他呢,总不能三更半夜去攻城吧。”

    小侍女说完,却见佛母站了起来,走到帐门口,掀开厚厚的布帘,然后便愣在那里……

    “佛母。”小侍女赶忙站起来,走到佛母身边,往外一看,不由也愣住了——只见军营里,数万名官兵在无声的开拔。这些白日里呼呼大睡的家伙,此刻一个个双目闪亮、精神抖擞,全副武装,整齐列队!

    没有火把,没有号令,只有缠在胳膊上的醒目白布,提醒士兵队列的位置。

    看着这条沉默的巨龙开出军营,小侍女忍不住嘀咕道:“他们不会是要连夜开溜吧……”她自己也觉着说法可笑,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佛母没有理会小侍女,一直定定看着军队离开军营,才回头看一眼营帐中的更漏,微弱的烛光下,刻度指向三更天。

    三更天,临淄城一片安静,只有城头无数火把的噼啪声,火光将城上照得一片通明,值夜的士卒们缩成一团,躲在避风的角落烤火取暖。他们小声的说着闲话,不时发出压抑的浪笑声……

    王斌军纪森严,不许士兵在城头喧哗,不许士兵值夜时睡觉,其实他还命令士兵要一直保持巡逻,但在这西风凛冽的深秋夜里,衣衫单薄的士卒们能勉强在一更天、二更天巡逻一下,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会儿所有人都又冷又困又乏,全都缩到一起取暖,军官也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干脆和他们一起烤火。

    “将军还真是谨慎,”一名把总小声嘟囔道:“要我说,就凭白莲教那些货,把临淄城敞开了让他们攻都没用。”

    “就是,白莲教什么东西,一群泥腿子。”这话引起众人的共鸣,纷纷附和道:“咱们可是大明朝最精锐的汉王军!”

    “没错,要我说,就该敞开城门杀出去,把他们马踏联营,然后一路杀到青州去,杀了唐天德和那劳什子佛母给世子报仇!”

    “哎,佛母不能杀,听说她是个绝色大美人……”那把总****的怪笑一声,众人也浪笑起来。“不错不错,还是给咱们兄弟好好享受享受吧!”

    “咳咳。小心没大错,临淄城是咱们汉王军的门户,绝对不能有失。”官职最高的百户果然觉悟也是最高:“少发点牢骚吧,让将军听到了,少不了又是一顿板子……”

    “得,闲扯也不让,我喝……水总成了吧。”那把总从怀里摸出个水袋,小口小口的抿起来。

    “什么味儿?!”一个坐在下风口的士卒,突然抽抽鼻子,神情变得十分精彩道:“好像是……”

    “酒!”百户也察觉出猫腻,一把夺过把总的水袋,送到嘴边猛尝了一口,登时作色低喝道:“你不想活了!”战时军中不许饮酒,更别说在城头巡逻,这放到哪支军队都是死罪。

    “嘿嘿……”把总却满不在乎的笑道:“去去寒嘛,都是自家兄弟,那么认真干啥。”

    “……”百户面色变了数变,最后拿定主意,低声道:“赶紧把它喝出来!”说完自己先猛灌了一口,然后传给旁边的人。

    “给我留点儿……”众人便一人一口,传着酒袋,神情果然安逸不少。

    那把总喝的有些微醺了,扶着城墙站起来。

    “干啥去?”旁边人小声问道。

    “尿尿。”把总嘿嘿一笑。

    “滚远点儿。”

    “嘿嘿……”把总根本不听,走出两步就一手扶着箭垛,一手悉悉索索解开裤带,哗啦哗啦尿起来。

    “******,好重的骚味,你上火啊!”有人骂一句,引得众人嘿嘿直笑,却听不到那把总的反驳声。

    百户奇怪的看一眼把总,只见他依然保持尿尿的姿势,却早已经尿不出,正伸手指着城外,满脸都是惊慌,嘴巴一张一合,却就是急的发不出声。

    百户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赶忙起身一看,登时惊得魂不附体——只见黑暗中,一支庞大的军队已经无声的行进到护城河前,距离河沿只有数丈距离了!

    “攻城啦!敌人攻城啦!”百户凄厉的喊叫声,划破了这尚算安静的夜空!

    ‘当当当当!’警锣声响彻城头,守军士卒们一窝蜂的涌上各自的岗位,给弩机上弦,给菜油加热,把滚石檑木推上箭垛。守城的准备尚未就绪,汉王军的弓弩手已经张弓搭箭,射出第一波弓箭!

    ‘嗖嗖嗖嗖!’锋利的羽箭带着破空声,射向铺天盖地而来的敌军!护城河边,到处都是敌人,根本无需瞄准,也无法瞄准,因为这是黑暗的夜!

    ‘啊啊啊啊!’青州军的惨叫声登时响成一片!

    弓箭手们再次张弓搭箭,开始第二轮射击!而且这一轮射击夹杂了许多火箭,杀伤敌人的同时,那些裹着棉布、沾满松油的箭支熊熊燃烧,也为城头的守军照亮了城下的战场。

    影影绰绰中,隐约能看到青州军士兵不断中箭倒下,不断有人涌上来,这些将士一齐高举着巨大的竹排,前赴后继,冲向护城河!

    这时,王斌闻讯匆匆赶来,快步登上城头,查看了城下的状况,才稍稍松了口气,沉声问负责这段城墙的千户道:“敌军有多少人?!”

    “天色太黑,看不真切,但三面城墙同时遭到攻击,刘信应该是倾巢出动了!”那千户回禀完毕,高声道:“将军放心,咱们发现敌军非常及时,防御体系运转良好,管他多少敌人,都不能撼动咱们分毫!”

    “不能大意!我担心他们会有诡计!”王斌扶着冰冷的城墙,警觉的扫视着铺天盖地而来的青州军,虽然看上去,这些泥腿子的行径与送死无异,但王斌还是感觉有些不妙——青州军的攻城时间实在太诡异了,为什么要选在半夜?!难道对方的将领愚蠢到连最普通的军事常识都不懂?不知道黑夜里固然对守城方的视线有影响,但对攻城方的削弱却是全方位的!

    “将军多虑了,”那千户指着城下青州军高举的竹排道:“看他们的防具如此简陋,就知道青州军和我们不在一个段位!”

    千户话音未落,就见青州军将士冲到护城河边,将竹排猛地投入水中,然后纷纷跳下水去,用肩膀抗住竹排两侧,那宽约五尺的竹排,便成了一座座用人体做桥墩的竹桥!

    马上有身披重甲、手持长矛巨斧的精锐士兵,踏着那些竹桥冲到对岸,用长矛和巨斧破坏汉王军设在护城河内侧的路障!

    千户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他是汉王军的老人了,不管水平如何,眼光还是有的,仅凭青州军刚才这几个动作,他就知道对方的训练程度,绝不在己方之下!

    但再定睛一看,千户却又笑了,因为他看到那些白莲教的精锐固然全副武装,却少了一样关键的装备……

    “可笑!”刚刚被打了脸的千户这下回过神来,再次贬低起青州军道:“连云梯都没有,攻个屁城!难道要飞上来吗?!”

    “放滚石檑木!”王斌却断然下令。

    “啊?”千户吃惊道:“将军,这样会毁了咱们自己的工事!”按照预先的计划,是等敌军破除了城墙下的工事,开始攀登城墙才放下滚石檑木。若是提前放滚石的话,会将汉王军自己设置的拒马之类砸毁。

    “没听到老子的话吗!”王斌咆哮起来:“赶紧给我放!”

    “是!”千户吓得一缩头,赶紧高声下令:“放滚石!”

    伴着他一声令下,守城士兵推下了堆在箭垛上的滚石檑木,水桶粗的大木和磨盘大的巨石从城上滚滚而下,城下那些身被重甲的士卒,见状赶忙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不少士卒当场就被砸成肉酱,还有不少士卒仓皇间跳入河中,却被身上的铁甲所累,转眼就沉了底!

    连带着浮桥都被滚石檑木砸去了大半,青州军的气焰一下就被打了下去!

    看着青州军一下就被砸懵了,千户赶忙赔笑道:“将军搏兔亦用全力,实在是太谨慎了!”

    “夜里作战,小心无大错。”王斌见青州军的势头被压下去,心中的不安终于冲淡了不少,缓缓道:“至于砸坏的工事,明日派人下去重修就是。”

    “将军英明,属下受教了!”千户点头如啄米。

第1024章 破城

    护城河外,王贤和刘信就在守军射程之外的最前沿。邓小贤和戴华手持盾牌,警惕的站在王贤身前,以防万一有高手射来的强弩。

    “军师,点子扎手啊!”见甫一开战,便战死数百精锐,刘信血红着两眼,声嘶力竭的咆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强攻!”王贤面容冷峻,如磐石一般屹立在阵前,沉声道:“让敢死队丢掉兵器,只拿盾牌,把敢死队全都投进去!”

    “哎!是!”刘信这时候,只能完全相信王贤的判断,转身猛地一挥手道:“敢死队,丢掉兵器,只拿盾牌,全都冲上去!”

    “喏!”上千名身着重甲的精锐士兵,闻命丢掉了手中的大斧长枪,抽出背后的盾牌,高举在头顶,再次向护城河发起冲击。

    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青州军士兵再次高高顶起竹排,为敢死队搭起冲锋的通道!城头上箭如雨下,搭桥的士兵死伤惨重,但更多的士兵前赴后继跳入水中,保持通道始终屹立在水面上!

    敢死队的将士飞快踏过浮桥,冲到河对面,箭矢又密集了数倍,还有滚石檑木不断倾泻而下!将士们拼命高举着盾牌,悍不畏死的向前推进,不时有巨石正中盾牌,直接将敢死队员连人带盾拍在地上,尸体很快密密麻麻堆满了城下。

    一桶桶滚油从城上倾倒而下,再厚的甲胄也挡不住沸腾的菜油,敢死队员痛不欲生,疯狂的地上打滚,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城头上,看到城下青州军凄惨的状况,千户放声怪笑道:“对面指挥的是一群狗屁不懂的蠢货,白瞎了这么好的军队!”说着自信满满的看向王斌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将军,打退了这一波,今晚他们就没戏了!”

    王斌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神情反而愈加冷峻起来,见他的眉头拧成个川字,千户不解问道:“将军,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怪异了!这次他们干脆连兵器都不带,哪有这样打仗的?!”王斌使劲捶着城墙,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刘信和那个姓黑的,到底要做什么?!”

    “将军,城下有异动!”这时,一名百户指着城下某处,高声叫嚷起来!

    顺着那百户所指的方向,王斌定睛一看,只见几十名青州军的盾牌手,围成一个乌龟壳一样的阵势,在城墙根下一动不动!

    “这是在干什么?!”千户扶着箭垛探出脑袋,他也彻底被青州军搞糊涂了:“莫非是在做法?”

    “集中攻击,把他们消灭掉!”王斌虽然也想不通青州军的企图,却分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登时,弓箭强弩、滚石檑木、滚油标枪,集中朝那个青州军围成的乌龟壳攻击起来!

    如此密集的饱和打击下,什么盾牌都没有用处,转眼之间,外围的青州军全都毙命,但更多的青州军高举着盾牌围上来,完完全全到了不顾生死的地步!

    城头上,王斌脑海中快速闪过青州军从开始到现在的一连串反常举动,他将这些串联起来,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一下子跳了出来,吓得他登时毛骨悚然,猛地转过身子,声嘶力竭的咆哮道:“花四呢?!”

    “一直没见着花四!”千户看看左右,都没有花四爷的影子。不解问道:“将军找他干什么?!”

    “赶紧让人去找他,青州军肯定对城墙动过手脚!他不可能不知道!”王斌怒喝两声,却又一下子颓然道:“肯定来不及了……”

    因为他的余光看到,方才还拼命死守的青州军,突然就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快把那段城墙的人撤下来!”王斌指着十几丈外的那段城墙,再次声嘶力竭。

    千户被自家将军彻底搞糊涂了,愣了一下赶忙去传令,然而已经晚了——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脚下猛地一颤,然后便见白光一闪,比方才猛烈十倍的爆炸声中,一段数丈长城墙,便如纸糊的一般被掀飞上天!

    城墙附近的士卒、器械、还有油锅、檑木之类,如枯草一般漫天飞舞起来!

    王斌和那千户,虽然距离爆炸中心十几丈远,但还是被猛烈的气浪直挺挺掀翻在地,登时只觉天旋地转,双耳轰鸣,眼前一片昏黑,险些就昏厥过去!

    等王斌略略恢复意识,只见天空中洒落下数不清的残肢断体、残砖断瓦,失去肢体的士兵,无声的在地上挣扎,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出现了一个丈许宽的豁口!

    王斌两耳嗡嗡作响,感觉脸上有湿热的液体,随手一抹,只见满手鲜血。再看一旁的千户,不幸被一块城砖砸碎脑壳,早已经死透了……

    王斌顾不上这些,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来,定睛向城外一看,只见士气大振的青州军朝着城墙缺口洪水般涌过来!

    “快,堵住缺口!”王斌张大嘴,拼命喊叫,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他才意识到自己被震得失聪了。

    幸好,他还有预备队,副将看到城墙被炸塌,不待命令,便率领一千兵卒,冲到缺口处,用人命堵住了青州军的冲击。

    王斌刚想松口气,突然又感觉城墙一阵猛颤,他听不到声音,只能茫然转动脑袋,结果发现西南面的一段城墙,也发生了一模一样的大爆炸,又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士兵和城墙一起被送上天空,然后扯得粉碎,化成残肢断体、残垣断瓦落下……

    王斌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便见东南段城墙再次发生了爆炸,还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王斌干脆闭上了嘴,躺在地上绝望的怪笑起来,他果然没有猜错,在上次占领临淄城后,王贤和刘信对城墙动了手脚,在三面城墙的薄弱处,都埋下了上万斤炸药!之前青州军悍不畏死的攻势,并不是要攻城,而是要占领引爆炸药的位置而已……

    可是猜对了又能怎样,三面城墙被炸开,守军完全懵了,根本不可能阻挡青州军的攻势了!

    这时,王斌看见自己的副将带人寻了过来,副将大声叫喊着什么,应该是在喊自己的名字吧?

    “将军!将军!”副将满脸惶急,和手下人一起高喊王斌的名字,却始终没有人回应。急的副将嗓子冒烟,心说将军不会被炸死了吧?!

    终于,远处一名亲兵高声回应:“将军在这儿!”

    副将连忙带人过去,看见了被炸得耳鼻流血的王斌。

    “将军,城墙怕是要失守了,我们必须要撤到城内去防守!”副将惴惴的看着王斌,唯恐这位治军严厉的将军会怪罪自己贪生怕死。

    却见王斌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仿佛听不懂自己的话。

    “将军怕是暂时失聪了!”亲兵方才已经唤过一阵,知道他什么都听不见。

    “撤!”王斌虽然听不见了,但不是哑巴,声音怪异的嘶吼道:“全军撤出临淄去!”

    “不至于吧,我们还可以巷战!”副将一听吓了一跳,这要是一仗就把临淄丢了,就算逃回去,也要被汉王剁碎了喂狗。

    “将军听不见……”亲兵小声重复一句。

    副将赶忙用匕首,在地上草草写了两个字‘巷战’!

    王斌看完颓然摇头,嘶声道:“没戏了!青州军埋了这么多炸药,花四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却一直瞒着咱们,你说他们是谁的人?!”

    仿佛为了证明王斌的话,城中突然也火光四起,喊杀震天,王斌驻守城中的军队,也遭到了袭击!

    “杀呀!为三爷报仇!”

    城中,听到三面爆炸,花四爷就知道汉王军完了,立马率领一干旧部反水,杀了汉王军一个措手不及。汉王军虽然精锐,但这里是花四爷他们的主场,非但占据地利,而且还有人和!

    从巷子里冲出来砍杀一阵,待汉王军回过神来,掩杀过去,花四爷他们便调头就跑,消失的无影无踪,转眼又出现在屋顶上,用弓箭投枪偷袭汉王军,打得汉王军晕头转向,竟然落了下风……

    “弟兄们,拼命杀敌啊!”花四爷张牙舞爪,尖声叫道:“赢了这一仗,咱们的家小才能平安!”

    “嗷!”花四爷的手下轰然应声,使出吃奶的力气,痛打落水狗!

    要问花四爷他们为何如此卖命,因为王贤和刘信当初离开临淄时,以保护他们家眷安全为由,将城中大小头目的父母妻儿,一股脑都卷到青州去了……

    王斌来临淄不过数日,把精力都放在如何巩固城防上,却忘了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结果成了这个局面……

    “哎!”副将见状,也知道事不可为,颓然叹气,让人背起王斌,护着他仓皇下城,骑马从西北门逃走……

    西北门没有任何战事,围三阙一,这是兵家常识。

    见到王斌和副将逃跑的汉王军的将士,自然绝不会死战,也纷纷丢了兵器,撒丫子跟上去。逃跑的队伍越来越大,最后全城的守军全都放弃抵抗,能逃得都逃了,逃不走的自然弃械投降……

第1025章 拉媒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地平线,佛母被王贤请到了已成残垣断壁的临淄城头。

    佛母站在满是残肢断体的城头,透过面纱,她感觉呼吸的空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佛母目光复杂的看着远处走来的王贤,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可以将对手玩弄于鼓掌的鬼才,如果青州军真想成事,此人不可或缺!

    “佛母。”王贤走到佛母面前,躬身施礼,面上并无半分得色。“幸不辱使命。”

    “损失如何?”佛母冷冷问道。

    “死伤将士加起来,七百九十人。”王贤淡淡道。

    “军师果然没有说大话,原来早就藏着暗手。”佛母看着面沉似水的王贤,不知为何,生出一股无名之火,语气便很是不善道:“只是不知当初,军师为何要在城墙中埋设炸药,莫非算准了临淄城会被汉王军夺去,”顿一顿,佛母的语气变成了质问道:“还是说,军师故意让汉王军夺回临淄城,好挑起两家不死不休的矛盾?!”

    别说,佛母这次还真说着了,在王贤的全盘算计中,临淄城就是反复挑拨两家矛盾,让两家不可调和的棋眼所在。王贤一夺临淄,激怒了汉王,再让汉王把临淄城夺回去,激怒了唐天德,然后二夺临淄城,形成对汉王的战略优势!

    但王贤绝对不会承认,他摇头叹气道:“佛母此言差矣,凡战者未虑胜先虑败,学生顾虑到临淄城是汉王必夺之地,为防一旦有闪失,还可补救,才会留了一手。”他坦诚的看着佛母道:“如有可能,学生是万万不想走这一步的。”

    说着,王贤伸手一指四下破破烂烂的城垣道:“如今,临淄城虽然夺下,但短时间内已经不能恢复城防了,这逼得我军只有速速挺进一途,不能留下来等候法王的大军,这局面谁也不愿看到。”

    “我觉得你愿意……”佛母被王贤说的晕头转向,只能冷笑一声道:“军师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所有人都弄的一头雾水,只能听你这个明白人的!”

    “佛母,此言诛心了。”王贤无奈的叹了口气:“合着在您眼里,我怎么做都是错,既然如此,学生还是退位让贤,接下来怎么做,全凭佛母吩咐。”

    “你!”佛母被王贤以退为进,堵得无话可说,气的她一跺脚,罕见流露出小儿女态道:“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还用受你的闲气?!”

    佛母身后的白衣侍女闻言暗暗咋舌,她跟了佛母一年,还从没见佛母这样对人说过话呢。

    王贤也是愣了一下,旋即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军情紧急,学生先行告退了。”

    佛母也自觉失态,幸亏戴着面纱,没有被看到她脸红的样子。佛母下意识的点点头,王贤转过身去,刚走出两步,却听身后佛母把他叫住道:“你给我站住。”

    王贤只好站住脚,回头道:“佛母还有何吩咐?”

    “赌约的事,你要提什么要求?”佛母轻声道。

    “呵呵,我差点儿忘了……”王贤笑眯眯的打量着佛母。

    佛母被看的浑身发毛,紧咬着下唇道:“咱们可有言在先,不能提非分的要求。”

    “那是当然……”王贤慢吞吞说道:“我的要求嘛,这个嘛,那个嘛……”

    佛母的心提到嗓子眼,却见他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刚要发作,却见王贤狡黠一笑道:“暂时没想好,等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跟佛母说吧。”

    “不行!过时不候!”佛母断然道。

    “学生记得,咱们的赌约可没规定时限,”王贤两手一摊道:“当然佛母要是抵赖,学生也没办法。”

    “谁说要抵赖了!”佛母气的面纱直晃,嗔怒道:“快滚吧,不要让我等太久!”

    “遵命。”王贤无奈的摇摇头,那神情好似在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气的佛母险些拔刀相向。

    王贤下来城楼,唐封便怪笑着凑过来,一条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挑起了大拇指。

    “佩服!实在是佩服!”唐封朝身后的佛母努努嘴,对王贤挤眉弄眼道:“军师不止在战场上用兵如神,这对付女人的本事也是神鬼莫测啊!”

    “大公子何出此言?”王贤微微皱眉道。

    “何出此言?军师,你刚才把我姐撩拨的似嗔似怒,却又对你欲罢不能!”唐封色眯眯笑着,捏尖了嗓子模仿女人声音道:“‘快滚吧,不要让我等太久!’这不是小娘子思春又是啥?”

    “咳咳!大公子,慎言!”王贤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只好把脸板起来:“这话可对佛母不敬啊!”

    “行了别装了,”谁知他越是这样,唐封就越是来劲儿,搂紧了王贤的脖子,嘿嘿笑道:“我知道你怕什么,别怕!放胆去追!我和我爹都是你的后盾!”

    “什么?!”王贤愣了一下,低声追问道:“关法王什么事?!”

    “告诉你也无妨,我爹太喜欢你了,想招你做东床快婿,”唐封邀功似的看着王贤道:“当然,这里面我也出了大力的,将来抱得美人归,可不要忘了我这个小舅子啊!”

    “大公子!”王贤无奈的站住,挣开唐封的手臂,正色道:“学生一把年纪,人品卑鄙,实在当不得法王和大公子错爱!”说着一字一句道:“今日这些话,休要再提了!”

    “怎么?!”唐封愣了一下,不由提高嗓门道:“你觉着我姐姐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佛母,佛母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学生岂敢有非分之想,岂能有非分之想?!”王贤说着,顾忌到唐封的情绪,叹口气,低声道:“再说我一个老光棍,给你姐姐当叔叔都够了,大公子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爹觉得配就成!”唐封气哼哼,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小寡妇配老光棍,天生的一对儿!”

    “大公子说什么?”王贤没听清,问了一句。

    “我什么都没说。”唐封翻翻白眼,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王贤道:“军师,人得识抬举,再说你不用顾忌我姐姐的身份,一旦成了亲,她就不是佛母,就只是你婆娘了!”

    “大公子,别的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此事万万不可!”王贤却坚决不松口道:“令姐再好,我也没有一点一丝的企图,此事到此为止,学生先去忙了!”

    说完,王贤朝唐封拱拱手,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军师!老黑!你这头犟驴!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唐封在后头连喊带叫,也叫不回王贤,气的他跳脚直骂。

    等唐封发作完了,突然感到脑后一寒,有些胆战心惊的一回头,只见佛母就站在他的身后,杀人似的目光透光面纱,仿佛要将他刺个对穿。

    “姐……哦不佛母,”唐封颤声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佛母哪怕穿着宽大的白袍,依然能看到她胸前剧烈的起伏,显然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你……都听到了?”唐封小声问道。

    “哼!”这种事情,佛母又发作不得,只能硬憋回去,化成一声愤懑的闷哼,重重挥了下衣袖!宽大的衣袖卷起一阵罡风,带着佛母的怒气,猛地甩向唐封,吓得唐封赶忙仰面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才险之又险躲过这一下。

    唐封狼狈的坐在地上,看着佛母盛怒而去,佛母身后的小侍女还回过头来,给他一个鄙夷的白眼。

    “呸,”唐封自嘲的啐一口,从地上爬起来:“有这样对媒人的吗?保你们生了孩子没屁眼!”

    半个时辰后,王贤和刘信召集高级将领,宣布下一步作战计划。佛母也出现在议事堂中,却没见唐封的影子。

    “恭迎佛母。”见佛母来了,王贤和刘信赶紧率众将相迎。

    “刘将军和诸位将军辛苦了,”佛母对包括刘信在内的众将和颜悦色,难得多说了两句:“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本座十分欣慰。”

    “多谢佛母夸奖!”众将被夸得兴高采烈,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佛母把所有人都夸了个遍,唯独没有理王贤,把他这个军师尴尬的晾在那里,惹得众将面面相觑,不知军师如何得罪了佛母。

    “临淄城已经拿下,下一步,便是马不停蹄进兵汉王的地盘,”王贤尴尬的笑笑,指着身后的地图,接着之前的话头,沉声说道:“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有两个,高青和博兴,这两个县城地势低洼,易攻难守,汉王基本放弃这两个县城,把防御重点都放在临淄上。”

    “现在临淄被咱们一夜攻下,这是朱高煦那龟儿子,万万想不到的!”刘信接过话头,瓮声瓮气说道。

    众将一阵哄笑,最能鼓舞士气的,自然就是这种干脆利落的胜仗!

    “是的,我们在临淄打了汉王个措手不及,他一定来不及调整防御,如今这两个县应该容易拿下,所以我决定分兵,”王贤沉声说道:“由我和刘将军各带一路人马,夺下高青和博兴,把战线深入敌军境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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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盛世天下,国大民骄,四海来朝!
值此时,问一声,谁不想当大官人!大官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官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官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